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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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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芨】天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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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5: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一十章 一篇賦

  朝芳宮一直香火鼎盛。

  但像今天這樣的熱鬧,也是不多見的。

  相比起商人劉三,袁家還願的方式簡單多了。

  派了管家過來,一間殿一間殿地燒香還願,待到了司芳殿,展開綾帛,讀了一篇賦,把殿中供奉的花神娘娘誇了一通,捐贈了些許香油錢,就算結束了。

  沒有敲鑼打鼓,也沒有一抬抬的禮物,更沒有發下重塑金身的宏願,甚至香油錢也不多。

  算得上誠心的,只有一篇賦。

  但這是袁相爺的賦!

  袁相爺少有才名,年輕時詩文風流,名動仕林。他的詩賦,一傳出來,就會引得讀書人口口傳誦,街知巷聞。

  這幾年官位越來越高,袁相爺已經鮮少寫詩作賦了,叫人引為憾事。

  現在,袁相爺親自寫了賦。

  半個京城的讀書人聞風而動!

  朝芳宮擠滿了穿襕衫戴方巾的讀書人,口誦這篇花神賦,討論其中用典,品讀字句韻味。

  還有什麼比這更加風光?

  劉三傳的是市井名聲,袁相爺傳的卻是仕林名聲。

  這天下掌握話語權的是讀書人,讀書人知道,那就天下人知道。

  青玉激動極了。

  短短兩日,從無人問津,到名揚京城。

  竟然這麼簡單。

  「師姐,師姐……」她激動得結巴,「我們成了!我們成了!」

  池韞含笑點頭,手中拿著一張帖子在看。

  「第三個月快到了,想必求籤的人會很多,你們要做好準備。」

  青玉和涵玉連連點頭。

  池韞把帖子交給絮兒,說:「我們出去一趟。」

  青玉遲疑:「師姐,那外面的人……」

  「你是掌事,你看著辦。」

  青玉激動的心情稍微冷卻下來。

  是啊,她是掌事,司芳殿由她打理。

  從今以後,她們再也不是連飯都吃不飽的小道姑了。

  要當起大任。

  「我知道了。」

  ……

  池韞帶著絮兒,低調地出了朝芳宮。

  一輛馬車,停在牌樓前。

  看到她過來,守車的婆子慇勤地過來,伺候她上車。

  不多時,馬車駛進一間酒樓。

  婆子引著她下車,穿過庭院,進入雅間。

  雅間裡已經有人了,看到她過來,起身施禮:「池大小姐。」

  池韞含笑還禮:「袁少夫人。」

  今日的袁少夫人,眉目柔和,臉龐紅潤,渾身上下洋溢著幸福安詳,與第一次到朝芳宮時的愁苦完全不同。

  她親熱地上前,攜了池韞的手入席,吩咐侍婢傳菜。

  「本該上門道謝,可朝芳宮人多眼雜,我家夫君放心不下,有勞池大小姐走這一趟了。」

  池韞笑道:「袁少夫人送了這樣一份大禮,只是走一趟算什麼?你現下身子不便,應該的。」

  袁少夫人笑了起來:「你滿意就好。」

  池韞怎麼會不滿意,這甚至超過了她的期待。

  袁相爺的賦,千金難求,此賦一出,花神籤的名號必然傳遍大江南北。

  她的運氣果然很好,這兩支籤,都得到了超過預期的回報。

  「……我現下與夫君搬回去了,雖說仗著腹中孩兒,大可以拿喬不搬,可我願意搬,夫君與公爹都很高興,婆母也收斂了,不再與我為難。」

  袁少夫人摸著還平坦的小腹:「先前以為山窮水盡,不想這樣就柳暗花明了。池大小姐,多虧了你這一支籤。」

  池韞回道:「是少夫人的子女緣分到了。」

  「別叫少夫人,我姓季,名文蕙。說來也不過比你長了三四歲,你要是願意,喊我一聲姐姐,可好?」

  池韞自然應允。

  她現在無依無靠,袁府少夫人願意與她姐妹相稱,這是送一條大腿給她抱。

  季文蕙很是高興,說道:「我沒了一個妹妹,又來了一個妹妹,這可真是緣分。」

  說著,以蜜水代酒,與她痛痛快快喝了一場。

  分別時,池韞先送她回袁府。

  到了袁府側門,卻見那裡停著一乘小轎,有人正跟守門婆子交涉。

  看到季文蕙的馬車,守門的婆子道:「你們不要胡攪蠻纏了,我家少夫人回來了。」

  說著,便要推開那丫鬟,迎接季文蕙回府。

  這時,小轎的簾子捲起,有人喊道:「姐姐!」

  婆子很為難,不想叫她們打擾自家少夫人,又礙於對方的身份,不敢強行趕走。

  幸好,季文蕙自己出聲了:「阿圓,扶我下車。」

  季文荃下了轎子,看著被丫鬟扶下馬車的姐姐,紅了眼眶:「姐姐這是怎麼了?為何連門都不讓我進?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季文蕙看著她拭淚的樣子,心底一片冷漠。

  姐妹相伴長大,整整十幾年的光陰共度,她心裡又豈是好受?

  確定那些東西有問題的時候,她好幾天沒睡著。

  一時想衝過去質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害自己。一時又反省,難道是自己無意中傷害了文荃,才惹得她這般嫉恨?

  後來,她終於想明白,決定捨下了。

  姐妹之情難得,奈何它是假的。

  「你做錯了什麼,自己不知道嗎?」季文蕙語氣淡淡。

  季文荃愣了下,姐姐從來不會這樣跟她說話的,難道她真的發現了?

  她心中有一絲慌亂。

  得知季文蕙有喜的消息,她還以為,是他們夫妻搬出相府,沒帶舊物的緣故,決定上門來探探情況,哪知道就被婆子給攔住了。

  往日她來探望姐姐,哪個不是笑臉相迎?現下竟然連門都進不去了。

  季文荃本就心虛,再聽這麼一句話,不免露出些許痕跡來。

  季文蕙只覺得好笑,果然是這樣,可嘆她以前從來沒懷疑過。

  季文荃心亂如麻,只得強裝鎮定:「姐姐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季文蕙嘆了口氣,說道:「那我就跟你說個明白。你送來的東西,我已經叫人驗過了。日後你不要再來了,我就當自己沒有妹妹。」

  她說得這麼直接,倒讓季文荃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眼看季文蕙上了馬車,她只能喊道:「姐姐,你這是聽了誰的騙?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做的?東西是我送的不假,可經手的人那樣多……」

  季文蕙停步轉身,淡漠地看著她:「文荃,你還不明白嗎?姐妹之情,要兩個人共同維繫,只要其中一方不願意了,就會斷掉。我不需要證據,我只要確信你有惡意,就夠了。」

  她上了車,放下簾子:「進府。」

  「是。」

  車子駛進相府,再沒有人看季文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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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5: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十一章 縱馬

  巷子口的池韞,也在同時放下車簾,說道:「回吧。」

  馬車緩緩駛過,街市熱鬧無比。

  忽然,外頭響起急促的馬蹄聲,有人大喊:「讓開,讓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街市一片混亂。

  敢在京城大街上跑馬,不是官府公差,就是勳貴門庭。

  父母急忙抱著孩子避到一邊,小販推開攤子。

  可馬車就沒那麼容易避讓了。

  袁家的車夫急急調頭,仍然沒趕得及。

  那馬匹撞了車壁一下,只聽一聲馬嘶,雙方都跌倒在地。

  「小姐!」絮兒撲上前,墊在下面。

  饒是如此,池韞也被跌了個暈頭轉向。

  馬上騎士好不到哪裡去,雖然勒住了馬,但他穩不住身形,跌下馬來。

  不過,他摔得不重,立刻爬起來,推開隨從們,怒氣沖沖過來找麻煩。

  「叫你們讓開沒聽到嗎?害本公爺摔跤,真是找死……」

  車夫連忙趕過來,喊道:「這位公子!真是對不住了,裡頭是女眷,還請……」

  然而,這人已經掀起了簾子,看到了裡面坐的主僕。

  聲音忽然停住了。

  身穿騎裝的年輕男人露出困惑的表情,然後伸手揉眼睛。

  「青天白日的,眼花了?」不然怎麼看到了仙女?

  他當然沒有眼花,因為裡面的人出來了。

  「小姐,你還好吧?有沒有傷到哪裡?」絮兒緊張地問。

  池韞搖頭:「無妨。」

  車夫上來道歉:「這位公子,您的馬太快了,我們避讓不及,真是對不住。小的是袁相爺府上的,若有冒犯之處,定然稟報主人,上門致歉。」

  這車夫十分老道,先點明己方並無過錯,再點出門第,姿態放得低,可一點錯也不認。

  一般人聽到袁相爺的名號,多半會拍拍屁股走人。

  本來就不佔理,難道還去訛一位相爺?

  然而這位,不是一般人。

  「原來是袁相爺府上的?那這位是袁家小姐嘍?真沒想到,袁相爺家還有這麼一位漂亮的小姐。」

  車夫一看不好,連忙擋過來:「公子,若是無事的話,小的就先送小姐回去了。」

  連袁府小姐都敢調戲,要點明池韞的身份,豈不是要糟?

  「別急著走啊!袁小姐,我叫姚誼,家住康王府……」

  車夫臉色大變。

  姓姚,住在康王府,這位竟是鳳子龍孫!

  完了完了,康王府的人,那抬出袁家的名號也不管用了。要是池大小姐出什麼事,他怎麼向少夫人交待?

  這位王府公子看都沒看他,只纏著池韞說話。

  便在這時,一個冰涼的聲音響起。

  「國公爺,方才是你鬧市縱馬?」

  康王諸子封國公,這句國公爺,叫的是姚誼。

  姚誼愣了下,轉頭看到,一位年輕官員帶著屬吏緩緩走近。

  這官員穿的青色官服,說明官位最高也就五品,可姚誼一看到他,臉就綠了。

  「樓晏!這關你什麼事?」

  來人正是樓晏,這裡離刑部衙門不遠,他才辦案歸來。

  樓晏道:「我乃刑部郎中,掌刑律之職。鬧市縱馬,觸及刑律,怎麼不關我的事?」

  姚誼「哈」了一聲,叫道:「怎麼,你要參我不成?些許小事,你以為陛下會管?」說著,輕蔑地掃過一眼,「就是會管,也不會管我!」

  陛下,可是他親哥哥呢!

  樓晏卻道:「國公爺說笑了,陛下日理萬機,這等小事,何用參字?您是宗室子弟,想來請宗正管束一二,理所應當。」

  聽到宗正二字,姚誼臉色一僵。

  現今這位宗正,是英宗皇帝的長兄,康王也要叫一聲叔叔。

  年紀一大把,喜歡板著臉訓人。偏偏輩分太高,誰都壓不過。

  要真被他盯上了,只能乖乖挨訓。

  姚誼倒不是怕被訓,而是擔心他到陛下面前說三道四。到時候陛下礙不過情面,將他禁足怎麼辦?才回京,他正要好好玩耍呢!

  「就你廢話多!本公爺一時不小心,不行嗎?」

  說著,他翻了白眼,從他身邊走過:「愣著幹什麼,母妃還在等我回去用膳呢,走了!」

  隨從們連忙跟上,牽馬的牽馬,撐傘的撐傘,排場十足地揚長而去。

  趕走了姚誼,樓晏也沒過來說話,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轉身帶著屬吏們離開了。

  「小姐。」絮兒摸不著頭腦,為什麼樓大人表現得好像不認識她們似的?

  池韞沒說什麼,收拾馬車的功夫,那邊有小廝過來傳信。

  她看了兩眼,對車夫道:「我想去鋪子裡看看,一會兒自有家僕來接,你回去復命吧。」

  袁府的車夫為難:「可是……」

  池韞含笑:「無妨的,那位國公爺不是已經走了嗎?」

  車夫只得應聲:「是。」

  池韞帶著絮兒,進了一家點心鋪。

  伙計領她上了樓,便看到雅間裡背身而立的樓晏。

  絮兒想跟進去,卻被一個小廝叫住:「這位姐姐,請你吃點心啊。」

  一愣神的功夫,門關上了。

  ……

  屋裡,池韞笑眯眯:「怎麼,生氣了?」

  樓晏皺了皺眉:「我生什麼氣?」

  池韞一本正經地解釋:「這只是個意外,我沒招他惹他,你放心。」

  樓晏道:「……我沒生氣。」

  「還說沒生氣,眉頭都皺成什麼樣了。」池韞語重心長,「承認吃醋,我又不會拿你怎麼樣。」

  「……」他板了臉,「不要開玩笑。」

  池韞無奈地攤了攤手:「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她就是這麼隨和的人。

  看他還眉心打結,池韞笑道:「你叫我來,就這樣站著發呆?」

  樓晏的神色這才緩和了,慢慢道:「聽說,袁少夫人有喜了。」

  「是啊。」

  「現下兩支花神籤,都驗證了。」

  池韞仍舊回答:「是啊。」

  樓晏轉頭看著她:「你到底想幹什麼?中籤者心想事成,這樣的名頭傳出去,朝芳宮又是皇家的宮觀,你就不怕宮裡召你去嗎?」

  池韞輕輕地笑:「這不是好事嗎?」

  樓晏的怒氣因為這句話,飛快地聚集起來。

  他低喝:「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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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6 00:16: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十二章 你也放心

  寒燈打開八寶攢盒,推到絮兒面前:「姐姐,吃點心啊!」

  絮兒板著臉沒動。

  寒燈端著一張娃娃臉,對她討好地笑:「這家點心很好吃,真的,我沒騙你!」

  他一個個點過來:「這是棗泥山藥糕,很清甜,一點也不膩。這是酥油鮑螺,鬆鬆軟軟的,入口即化,京裡只有這家做得正宗。這是一窩絲,西北傳來的,又脆又香……」

  說得口乾舌燥,絮兒卻動都不動。

  寒燈很是受挫,只得問:「姐姐不喜歡吃點心嗎?那有什麼喜歡吃的,我叫人去買。」

  絮兒終於賞臉開口了:「小姐沒叫我吃。」

  ……

  樓晏真的生氣了。

  因為情緒波動,臉上的紅暈都濃了一些。

  「你……」

  他剛想說話,池韞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樓晏愣了一下,想要抽回。

  然而她握得緊,如果用力,又擔心她會受不住力而跌倒。

  這功夫,池韞已經將另一手按在了他的脈門上。

  樓晏吃了一驚,這下真顧不得了,用力抽回了手。

  池韞踉蹌了一步,扶著窗子站穩,說道:「叫我別拿性命開玩笑,那你呢?這就是你能夠站在這裡的原因嗎?」

  樓晏將手背到身後,神情變幻。

  無涯海閣匯集能人異士。既有文人才子,也有良工巧匠。

  玉重華和那些學子不一樣,她不用科考,所以學得很雜。

  琴棋書畫,醫卜星相,對什麼感興趣就學什麼。

  其中,醫術也有涉獵。

  池韞慢慢走近:「你到底吃了什麼?是他讓你吃的嗎?」

  樓晏動了動嘴唇,沒有回答。

  待她再問,他就道:「池大小姐,你管得太多了,這與你無關。」

  他這麼說,池韞忍不住有些生氣:「你死也與我無關嗎?」

  樓晏這次卻沒退縮,冷淡道:「本來就與你無關,你是什麼人?」

  池韞怔了一下,竟答不上來。

  如果她是玉重華,大可以理直氣壯。

  可她現在是池韞,再也做不回玉重華了。

  「好。」她點點頭,「那我要做什麼,也與你無關。」

  說罷,她轉身打算走人。

  聽得開門聲,一直坐得板板正正的絮兒立刻站起來:「小姐……」

  寒燈驚訝,這才多久,主子這麼不頂事的嗎?

  他這樣想著,就見樓晏出現在池韞身後,手一按,門重新關上了。

  「哎!」絮兒瞪大眼,想衝過去。

  怎麼回事,這是強行留人?

  寒燈已經擋在她面前了,笑眯眯:「姐姐別急啊!你家小姐還要等會兒,先坐一坐嘛!」

  「走開!」絮兒氣道,「我家小姐明明要走了!」

  一想到關門前的情形,絮兒哪裡坐得住。

  那位樓大人伸手推門,幾乎貼著小姐的後背。

  什麼人嘛,看著正正經經的,怎麼也找機會佔便宜?

  「沒有的事,他們還沒談好呢!」寒燈嬉皮笑臉,「再等等,要不我叫人去隔壁買茶湯來?他們家的荔枝膏可好吃了。」

  屋內,池韞按著門板沒動。

  樓晏站在她身後,也沒有動。

  絮兒和寒燈在外面吵吵鬧鬧,他們兩人卻沒一個開口。

  近在咫尺的距離,只有呼吸聲清晰可聞。

  這好像是他主動靠得最近的一次?

  池韞恍惚地想。

  樓晏不喜歡跟人接近,那會沾上別人的味道。

  何況男女有別,他一向守禮。

  可他現在是做什麼呢?面對玉重華,他總是敬而遠之,面對池韞,就可以這樣嗎?

  「他不是宜安王了。」他終於開口了,聲音很輕,「你見過玉妃的,這世上還有什麼人,比你更像她呢?不要去挑戰一個皇帝的忍耐力。」

  池韞的心思有點飄,慢慢道:「他不會的。」

  「你就這麼肯定?」

  「當然。」她停頓了一下,說道,「這三年來,他不是獨寵玉妃嗎?因為他曾經說過,一心一意,只要她一個人。」

  這話聽起來有些諷刺,但池韞說得很認真。

  「他現下妃嬪成群,乍看早就已經違背了那些話。但是,人的心思很復雜,不能單看表面。他弄出一個玉妃,怕是在成全往日的自己。他把自己剖成兩個人,當皇帝的那個,自然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當他是宜安王的時候,只愛玉重華一人。」

  樓晏微怔,不禁反問:「你只見了陛下一次,就知道這些?」

  池韞笑得蒼涼:「我不知道陛下是什麼樣的人,但我知道宜安王是什麼樣的人。」

  表面上,他是太子的好弟弟,陽光開朗,可內心充滿了嫉妒與偏執,暗暗跟太子較勁。

  他覺得太子做不到,所以會逼迫自己做到。似乎這樣,就能證明自己比太子強,值得她託付。

  簡而言之,就是心理有病。

  當她看到玉妃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人已經病入膏肓了。

  他封錦瑟為妃,這沒什麼,可要她頂著玉重華的名字,還裝扮成那個樣子,除了欺騙自己,還有什麼用處?

  「他不會收集跟玉重華相似的女人,因為他身邊已經有最好的替代品。除非,他認為那個人比玉妃更適合成為玉重華。」

  但她現在是池大小姐,再怎麼像,也不會比刻意偽裝的錦瑟更像。

  池韞轉過身。

  他的手還按在門上,這樣近的距離,彷彿就在他的懷裡。

  她抬頭看著他:「我的處境,再怎麼樣,也不會比你更危險。」

  樓晏怔怔。

  「我先前就覺得奇怪,你與他一向合不來,為什麼他會這麼信任你。就是因為這個?」

  他沒有回答。

  「這藥叫什麼名字?」

  他搖了搖頭:「這事你不用管,我有分寸。」

  池韞笑笑,再次抓起他的手。

  這次他沒反抗,任由她給自己號脈。

  過了一會兒,她說:「你現在有飲酒的習慣?」

  樓晏點了點頭。

  這不用否認,因為他身上有一股極淡的酒氣,她靠得這麼近,總能聞到一絲半點。

  她笑著放開他手。

  「你知道怎麼活下去,那我就放心了。」

  「我也知道怎麼活下去,你也放心。」

  ……

  絮兒很生氣,說道:「你走開!我不吃東西,也不喝東西!」

  寒燈死皮賴臉:「那坐一會兒好不好?我這裡有話本……」

  絮兒認真地思考要不要抽他,忽然聽到門開了,池韞踏出來,立刻推開寒燈,飛奔過去:「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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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十三章 叫她來

  絮兒抓著池韞,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確定衣裳頭髮都沒亂,才拍拍胸口,放心下來。

  「小姐,我們回去嗎?」

  池韞點頭:「好。」

  主僕倆下樓,寒燈還記得趴在欄桿上喊:「老闆,打包好的點心呢?給客人帶上。」

  池韞抬頭對他一笑,似乎在表示感謝。

  寒燈愣了下,進屋的時候還迷迷瞪瞪的。

  心想,這池大小姐跟仙女一樣,難怪石佛一樣的主子,都破了戒……

  樓晏仍舊背身站在窗前,身姿筆挺。

  寒燈脫口而出:「公子,您這也太快了吧?」

  樓晏回頭看了他一眼,神情陰陰的:「你在說什麼?」

  寒燈適時收住,強行解釋:「小的是說,你們談得也太快了吧?這才多久,就說完了?」

  「說清楚了,自然就說完了。」樓晏看了眼窗外。

  寒燈領會,上前關了窗,還拉上了厚重的布簾,阻止聲音洩漏出去。

  不多時,屋裡出現另一個人,俯身跪叩:「屬下夜雨,見過四公子。」

  ……

  五月初一。

  朝芳宮的晨鐘才響起來,山門外就擠滿了人。

  待山門一開,這些人跟後頭有狗追似的,爭先恐後往裡面跑。

  「別擠別擠!」

  「我的鞋,我的鞋!」

  「哎呀,誰踩我腳了!」

  亂糟糟的,甚至還有孩子的哭聲。

  凌陽真人站在三清殿前,看著這些人逃難似的跑過去,擠在司芳殿門口。

  「仙姑,我來求籤!」

  「我先來的,你讓開!」

  「我先喊的,應該我來!」

  司芳殿的門終於開了。

  青玉一身淺青道袍,眉目含笑,神情溫和。

  花神娘娘的金身就在她身後,燭光照耀下,彷彿有金光灑在她的身上。

  仙氣飄飄。

  花神娘娘跟前侍奉的仙姑,果然非同一般。

  要不怎麼花神籤這麼靈呢?

  殿門口一下子安靜下來。

  青玉雙手合握,施了個道禮,開口道:「諸位善人莫急,求籤講的是緣分,還請慢慢來。」

  有人反應快,回道:「仙姑說的是,這麼吵吵嚷嚷的,冒犯了花神娘娘,不願降福怎麼辦?慢慢來,慢慢來。」

  「是是是,我們排隊。」

  青玉再施禮:「多謝諸位善人體諒。」

  眾人排成兩行,魚貫入內,老實得不得了。

  三清殿下,一名弟子撇了撇嘴,嘀咕:「真是夠能耐的,不久前還在齋堂求人多給一個饅頭,現下就一副高人派頭了。」

  凌陽真人陰著臉不說話。

  那弟子想討好,就湊趣道:「師父,她們實在太囂張了,搞得整個朝芳宮都是她做主似的,要不要教訓教訓她們?」

  凌陽真人冷冷道:「教訓?你拿什麼理由教訓?以為我是你們嗎?看不順眼就讓人家餓肚子?」

  弟子這一記馬屁拍到馬腿上,很是失措,忙道:「徒兒只是替師父覺得委屈……」

  凌陽真人冷笑一聲:「我有什麼委屈的?朝芳宮香火鼎盛,聲名遠揚,難道我這個住持,不應該臉上有光?跟個小掌事計較,不覺得丟份!」

  說罷,她一甩拂塵,轉身回落英閣。

  真是沒眼色!比起華玉來,差太多了!

  想到華玉,凌陽真人心情更差了。

  花神籤,華玉,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

  驪陽大長公主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梅姑姑端著藥湯踏上閣樓,卻見她正在眺望司芳殿前的人龍。

  「公主殿下,喝藥了。」

  大長公主順從地接過藥碗,一口飲盡了,拒絕了宮人遞來的蜜餞。

  「那事,她到底怎麼做到的?」

  梅姑姑揮手讓宮人退下,獨自伺候大長公主。

  「奴婢打聽了,那個商人……」

  她細細說了一遍,大長公主越聽眼睛越亮。

  「運河清淤,康王妃回京,這兩件事合在一處,才有如此效果,她如何得知?」

  梅姑姑笑道:「奴婢先前也好奇,所以派人去司芳殿探了一回。原來她會定期看邸報,這些政令上面都有記錄。」

  「原來如此。」大長公主嘆道,「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能耐下心看邸報,十分不易。更何況還能從中看出東西來,甚至運用到實事上去。這樣的本事,若是進了官場,定能平步青雲。」

  「可不是嗎?這本事,不輸給那些老於世故的官吏了。」

  大長公主點點頭,又問:「袁家那事又怎麼說?」

  梅姑姑道:「聽說袁家少夫人,暗中找過熟識的大夫,事後與自家妹妹斷了來往。」

  這種後宅手段,大長公主並不陌生,這一說,便心裡有數了。

  「奴婢問了譚太醫,他說袁家請過不少名醫,身子應該是沒問題的。懷不上有很多原因,比如心情鬱結,也會影響子嗣。袁公子與袁少夫人搬出袁府,在光明寺住了個把月,想來沒有雜事打擾,心情開懷,運氣好可能就懷上了。」

  這道理不難明白。醫理上,心情鬱結甚至會致病,何況只是懷不上。

  大長公主明白了:「所以說,根本與鬼神無關。」

  梅姑姑笑著點頭。

  她順著大長公主的視線,眺望司芳殿前源源不絕的香客,說道:「殿下現在信了嗎?她是有心人。」

  大長公主沉默不語。

  明明有真本事,卻弄出一個花神籤的名頭嘩眾取寵,除了揚名還有什麼理由?

  她一個小姑娘家,為何要這樣的盛名?

  「只怕她所求太大。」

  梅姑姑道:「還能大到哪裡去?天下女子至尊,不過宮裡那個位置。現下宮裡那幾個,又有哪個比得上她?」

  她頓了一下,又道:「若是能去了那個妖孽,殿下也能安心,是不是?」

  提到妖孽兩個字,大長公主眉頭皺了皺,低聲忿忿道:「旁的事還好,就是這個……跟中了邪似的!」

  梅姑姑平靜拉回話題:「這個賭,殿下可認輸了?」

  大長公主默了默,露出笑來:「以後可不能輕易與你賭,沒一次贏的。」

  梅姑姑笑了起來:「公主殿下關心則亂,自然要小心再小心,奴婢卻沒有這個煩惱,膽子當然大了。」

  大長公主點點頭,終於道:「叫她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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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十四章 大長公主

  直到下午,求籤的人才少下來。

  說來也怪,這一上午,起碼有兩三百個人搖了籤,愣是沒一個搖中。

  青玉不禁要想,難道真是花神娘娘有靈,沒有機緣就搖不到嗎?

  涵玉比較直接,想到就問了。

  池韞一邊懶洋洋搖著扇子,一邊回道:「知道賭場裡都是怎麼出千的嗎?」

  涵玉愣了一下,搖頭。

  「一般搖骰子,會在裡面灌入水銀,這樣骰子就會往下墜,不易顛動。說穿了,無非利用重量的差異。而我們那支花神籤,比白籤稍微重那麼一丁點……」

  涵玉「啊」了一聲,指著她叫道:「師姐,你出千!」

  池韞笑了起來:「百中取一,當搖籤的人數夠多,這機率就很高了。要是輕易抽中,花神籤還有什麼稀罕的?」

  「那袁少夫人和劉三又是怎麼抽中的?」

  池韞沖她眨了下眼:「因為之前的花神籤沒問題啊,這支是我才換上的。」

  「……」涵玉無話可說。

  此時,外頭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池小姐在嗎?大長公主有請。」

  後殿的姑娘們都愣了,轉頭看向池韞。

  池韞手中的扇子停下,淡淡含笑。

  終於來了。

  ……

  蘭澤山房。

  供堂裡的木魚,一聲聲敲著,規律而安詳。

  宮人全都守在外面,只池韞一人跟隨梅姑姑入內覲見。

  驪陽大長公主跪坐在蒲團上,閉目念經。

  池韞恭敬下拜:「臣女池韞,參見大長公主殿下。」

  木魚聲停下,大長公主緩緩睜開眼,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上次萬蝶齊飛,梅姑姑帶她來過,記得是個很標致的姑娘。

  這次仔細看,仍然覺得,就是個標致的姑娘,和京城那些名門千金,沒有什麼不同。

  可她做的那些事……

  「平身。」

  「謝殿下。」

  大長公主扶著梅姑姑的手起身,走到抄經的桌案旁坐下。

  她嘴角微微含笑,啟口:「聽說,司芳殿多設了一道花神籤,搖中之人,心想事成。」

  「是的,殿下。」

  「看來你跟你師父,學了不少本事。」大長公主道,「本宮近日多夢,正要請人卜算一番。聽說了你的事,很是好奇,故而請你來一趟。沒有打擾你吧?」

  大長公主相請,哪裡敢說打擾?

  池韞回道:「臣女榮幸之至。」

  大長公主點點頭:「那你就來替本宮卜算一番。」

  那邊,梅姑姑拿了龜甲過來。

  池韞搖頭:「殿下,龜甲就不必了。」

  大長公主挑了挑眉:「不用龜甲,那用銅錢嗎?」

  池韞仍然搖頭:「什麼也不用。」

  大長公主笑了:「莫非你會空口斷?憑你這年紀,倒是極為難得。」她頓了一下,「那就說說看。」

  池韞便抬起頭,仔細地打量她。

  大概是前陣子病了,大長公主略顯消瘦。不過精神還不錯,嘴邊的笑也不勉強。要說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指頭好像有傷,貼了一塊小小的膏藥。

  打量完畢,池韞開口:「殿下心中有事未決。」

  「哦?什麼事?」

  池韞對她粲然一笑,直言不諱:「臣女的事。」

  大長公主手一抖,扣緊了扶手。

  她穩住心神,審視著眼前的少女,慢慢道:「花神籤心想事成,現下又鐵口直斷,你這本事,可比你師父強了啊!」

  這話聽起來像是誇獎,可語氣透著一絲危險。

  梅姑姑不由提起了心,暗想,難道池大小姐犯了公主的忌諱?

  可池韞好像沒察覺到:「殿下過獎了。」

  大長公主笑笑:「本宮可沒有過獎。整個朝芳宮,只有你的司芳殿,能讓人心想事成。莫非,你能溝通鬼神,令花神娘娘降福?」

  池韞搖頭:「自然不能。」

  「那你如何得知,本宮因你之事猶疑未決?」

  「是殿下告訴臣女的。」

  「哦?」

  池韞目光下移,落在她手上:「殿下的手受傷了?」

  大長公主抬起來看了看。

  聽她說:「殿下身邊宮人眾多,事事有人代勞,少有受傷的機會。而指頭這地方,不像膝蓋手肘,會不小心撞傷。在安全的環境裡,不容易傷到的地方受了傷,想來殿下當時在做一件本身沒有危險的事,受傷最大的可能,是因為分神了。所以臣女以為,您心中有事未決。」

  大長公主默了默。

  就在剛才,她侍弄花草的時候,不小心紮了一下。

  「且殿下大病初癒,神態平和,看起來並不憂心。若說有事,要麼是陳年舊事,要麼是別人的事。殿下誰都沒有召見,偏偏召見了臣女,故而大膽猜測,事關臣女。」

  池韞低下頭:「這世間並無鬼神,只有裝神弄鬼。所謂鐵口直斷,不過是揣摩人心。」

  聽得這話,大長公主的笑慢慢收了起來。

  「揣摩人心。」她一字字道,「既然如此,你可知罪?」

  池韞抬起頭,看到大長公主面色如霜,冷冷道:「本朝立國之初,便嚴禁鬼神事。你明明不信鬼神,卻以花神籤之名,挑動民眾。是不是假以時日,你就成了花神化身,一呼而天下應?」

  這罪名可就太重了!

  梅姑姑倒吸一口涼氣,看向池韞。

  大長公主在說,她興妖邪之說,蠱惑人心!

  這可是掉腦袋的事,還不快跪下請罪!

  池韞沒有跪,反而淡淡地笑:「所謂卜算,說穿了是一門洞察人心的學問。譬如殿下,您召臣女前來,就已經說明了,您並不覺得臣女居心不良。」

  「……」梅姑姑著急,這姑娘怎麼回事?怎麼能跟殿下硬槓呢?哪怕殿下真是這麼想的,也得服軟啊!

  誰高興自己的行為被別人洞悉?尤其是上位者。

  大長公主的臉色果然沒有放鬆,緩緩道:「你的膽子很大。」

  「臣女只是覺得,這是對殿下最大的敬意。」池韞誠摯地道,「花言巧語,臣女不是不會說,但,此刻來了這裡,還用那些話應付殿下,未免失之誠心。對您來說,臣女擁有的東西太少太少,唯一可貴的,只有誠心。」

  說到這裡,池韞才跪了下去:「臣女言語無狀,請殿下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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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十五章 兩個聰明人

  俞慎之下了衙,才出門就看到自己那個傻弟弟等在外面。

  「來幹什麼呢?」俞慎之敲了下他的腦袋,「不好好在家讀書,四處亂跑,上次還沒嚇夠?」

  說到上次,俞慕之就是一個哆嗦,抱怨道:「大哥,你能不嚇唬我嗎?」

  「我嚇唬你?」俞慎之接過浮舟遞來的糖炒栗子,一邊剝,一邊道,「難道是我綁著你,要拿刀把你剁成一塊塊?」

  俞慕之抱頭哀求:「大哥!你能別說了嗎?」

  他回去後,做了好幾天噩夢,才緩過來的。

  俞慎之笑,好心給了顆栗子安慰:「好了好了,你跑來到底想幹什麼?」

  說到這個,俞慕之興致勃勃:「大哥你聽說了嗎?袁家表嫂真的有喜了,還有那個商人的事……哎,花神籤真有這麼靈,我們也去求個籤吧?」

  「所以你找我,就是為了去朝芳宮?」

  俞慕之乾笑:「你看我倒了那麼大的黴,去求個籤安安神,很有必要的,對吧?」

  這道理還真是挺順的,不過……

  「要去你就去啊,幹嘛來找我?」

  俞慕之支支吾吾。

  俞慎之懂了:「哦,你是不是怕池大小姐?」

  俞慕之目光閃躲,好半天,小聲道:「我畢竟跟她訂過親嘛,再見面挺尷尬的。」

  尷尬個鬼!之前在靈山,帶著她玩倒是一點也沒覺得尷尬。

  俞慎之不戳穿他,上了馬車。

  「還愣著幹什麼?來啊!」

  正好,他也想去見一見人。

  在靈山耽擱幾天,他回來忙得不可開交,沒時間摻和。不過,那個叫劉三的商人抽中花神籤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他自然有聽說。

  出於對池韞的信任,他沒多管。

  這姑娘,先前就叫他宣揚,可見心中有數。

  要是做不到,需要他幫忙,想必她也不會拘泥。

  果不其然,時間一到,劉三的難題迎刃而解,甚至袁家表嫂也在最恰當的時候有了喜訊。

  老天果然鐘愛有本事的人,兩件事疊在一塊,將花神籤的名聲推向了最高峰。

  馬車載著俞家兄弟,晃晃悠悠往朝芳宮行去。

  俞慕之鬼鬼祟祟地在旁邊磨蹭,直到被他哥敲了,才問出口:「大哥,她是不是真的能通鬼神啊?」

  俞慎之專心地剝著糖炒栗子,說:「你書都白念了嗎?」

  俞慕之愣愣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可不是說沒有啊……」

  俞慎之嘆了口氣。

  這個傻弟弟,不把話跟他說透,他就不明白。

  「袁家表嫂的事另說,那商人如何翻身的,你沒打聽過?」

  「打聽了啊!」

  「既然打聽了,還問出這種話?這世上大部分機緣巧合,都是處心積慮。那商人之所以能翻身,無非兩點……」

  俞慎之把整件事掰碎了說給他聽:「……你看,就這麼簡單。」他同情地看著這個弟弟,「你要是考中了,別任實職了,進集賢院抄書吧!」

  「大哥!」俞慕之抗議。

  過了會兒,他突然反應過來:「既然沒有鬼神,那我們去朝芳宮求籤幹什麼?不是白費嗎?」

  俞慎之攤手:「不是你要去的嗎?」

  「呃……」

  俞慕之想說,他能不能調頭回去?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個前未婚妻,他心裡就發毛。既然求籤沒用,幹嘛去她的地盤嚇唬自己?

  然而朝芳宮並不遠,兄弟倆說話的功夫就到了。

  俞慎之把他提溜下來:「說要來的是你,到了磨蹭什麼,給我下來!」

  「哎哎,大哥,我不去了,你去行不行?我在這等你啊!」俞慕之求饒。

  「你怎麼一會兒一個心思?」俞慎之恨鐵不成鋼,「怕一個女孩子,真夠出息的!」

  「我不是怕,我只是……樓四!」俞慕之彷彿看到了救星,叫起來,「大哥快看!樓四來跟你搶人了!」

  俞慎之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就看到了樓晏。

  他立刻放了俞慕之,理了理衣裳,彷彿一隻發現肉骨頭的小狗,看到同類便豎起了身上的毛。

  「樓兄!」他露出笑容,揚聲喚道。

  樓晏擰了擰眉,向他看過來。

  「這麼巧,你來上香還是求籤?」

  樓晏淡淡回道:「都不是,來買羊肉包子。」

  俞慎之低頭一看,他手裡果然提著個紙袋。

  朝芳宮外,確實有一家羊肉包子挺有名……

  他舒了口氣之餘,又暗懷警惕:「買包子而已,派人來不就好了?怎麼還親自來了?衙門裡不忙嗎?」

  「還好。」

  看他提步往外走,俞慎之忙跟上去:「相請不如偶遇,既然這麼巧碰上了,喝一杯去?」

  樓晏看了眼他的馬車:「你們不是來上香的?」

  俞慎之笑道:「還不是我二弟,上回受了驚嚇,想來求個平安符。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讓他自己去好了。」

  哼,說是買包子,誰知道會不會順便上個香?先把他拖住再說。

  樓晏略一沉吟:「行吧。」

  俞慎之驚訝:「你居然答應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樓晏淡淡道:「怎麼,俞大公子不是誠心的?那就算了。」作勢欲走。

  「當然是誠心的!」俞慎之立刻拉住他,「走走走,就這家!」

  俞慕之被扔在原地,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自言自語:「說我傻,我看你們才傻!一個兩個居心叵測,還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呢!」

  自覺碾壓了他們的俞二公子非常開心,甚至忘了對池韞的恐懼,招呼小廝:「走!我們上香去!」

  你們兩個聰明人裝模作樣,我可是想見就見了,嘿嘿!

  ……

  直到夜深,樓晏才回了住處。

  屋裡沒有點燈,黑乎乎一片。

  一個人影蹲在窗檯上,看他回來,幽幽道:「四公子下衙後的事情挺多的啊!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樓晏停下點燈的動作,說道:「你怎麼還沒走?」

  那人從窗檯上跳下來,笑眯眯:「主子說了,難得來一次京城,要好好關心四公子。公務只是順帶的,最重要的是四公子的生活起居,譬如,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啊,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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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十六章 她想幹什麼

  「我很好,你可以走了。」樓晏道。

  「這怎麼行呢?」那人接過火摺子,將燈台點亮。

  昏黃的燭光,照在樓晏臉上,越發顯得文秀風流。

  他暗想,四公子這樣貌,不可能沒姑娘喜歡啊!

  「主子說,四公子年紀不小了,不能一直這麼耽擱下去。老王爺已經不在了,他這當大哥的若是不管不顧,豈不是太不負責?所以……」

  樓晏解衣的手停住,轉身看他:「所以怎樣?」

  「所以,四公子一天不成親,屬下就一天不能回北襄。」他可憐巴巴,「家裡老娘還在張羅親事呢,四公子也不想看著屬下打光棍的,對吧?」

  「你還是打光棍吧。」樓晏無情地說。

  而另一邊,俞慎之喝得有點醉,下車的時候被涼風一吹,突然清醒過來。

  「我今天幹什麼去的?」他想了一會兒,拍了拍腦袋,「對哦,陪老二上香。那我為什麼跟樓四喝上了?」

  ……

  大長公主沒有說話。

  池韞也沒有動,跪得端端正正。

  待飲完手裡的茶,她重新開口:「這麼漂亮的話,不也是花言巧語?」

  池韞道:「漂亮話如果是偽裝的,那就是花言巧語,可如果是真心話,那就是它原本很漂亮。」

  大長公主不由抿嘴一笑,語氣也緩和下來:「行了,起來吧。」

  池韞鬆了口氣,撐起身來。

  大長公主擱下茶盞,說道:「來陪本宮下一局。」

  「是。」

  棋盤擺好,大長公主一邊落子,一邊閒話。

  「說起來,你來朝芳宮,是給師父守孝的。那等孝期過去,有什麼打算呢?」

  問她這話的,大長公主不是第一個,但意義完全不同。

  池韞抬頭看了一眼,笑著回答:「臣女沒想太多,等事情辦完了,或許會找個喜歡的人嫁了吧。」

  大長公主有點意外,琢磨了會兒,才問:「你要辦什麼事?」

  池韞落下一顆子,答非所問:「我父親死於三年前。」

  大長公主一怔,手裡的棋子差點沒握住。

  「他明明身體康健,但有一日,忽然臥床不起了。」池韞慢慢說道,「待我回家,父親的痕跡已經抹去,想問當時的情形,都無從問起。池家如今沒落,早年交好的高官顯貴,大多數已經不來往了,但我想,總會有人記得的吧?」

  大長公主看著棋局,頓覺索然無味。

  片刻後,她道:「本宮乏了,你退下吧。」

  池韞放下棋子,起身施禮:「是,臣女告退。」

  看她退出供堂,大長公主久久沒有說話。

  梅姑姑上前,擔心地問:「公主殿下?」

  大長公主回過神,說道:「阿梅,你覺得她說的是真話嗎?不是想借本宮這把梯子,直上青雲?」

  梅姑姑略一思忖,說道:「要說進宮,殿下並不是最好的登天梯。您現在已經不理事了,還是康王府那邊得力些。」

  大長公主點點頭,又覺得不可思議:「她父親叫池元,對吧?池老相爺的長子,我記得事發那年,才調回京城。」

  「是。」

  「這人,我先前沒印象,死的時機又確實巧合。莫非……」

  梅姑姑道:「當年牽涉的人太多了,這也說不準。」

  大長公主喃喃自語:「還真是出乎意料,她的目的居然是……」

  原以為,無依無靠的她想求一門貴親,不想目的居然是為父親申冤,簡直讓她們措手不及。

  安靜許久,梅姑姑再問:「殿下?」

  大長公主回神,說道:「那張帖子,還是給她送去吧。」

  梅姑姑一愣。

  「到底想不想登天,得用實際行動證明,是不是?」

  ……

  池韞出了蘭澤山房,把剛才的應對想了一遍,覺得應該沒問題。

  大長公主叫她來,自然是想用她。

  而她想被人用,就得露出底細,讓大長公主覺得可以用。

  她當然不能說,我是玉衡先生的孫女玉重華,來為祖父報仇的。

  那樣,大長公主恐怕會把她當成妖孽,先給摁死了。

  而池大小姐,有什麼理由做這些事呢?

  那麼巧,池大老爺死在三年前。

  她不知道池大老爺的死因,反正時間剛剛好,拿來當個藉口,挺不錯的。

  正想著,耳邊傳來一道聲音,帶著七分驚訝三分不悅:「你怎麼在這?」

  池韞轉頭,看到了凌陽真人。

  說話的是她身後的弟子,叫什麼玉來著?她沒費心記。

  「凌陽師叔。」她笑著施禮。

  凌陽真人面色冷硬,勉強點頭。

  她身後的弟子再次喊道:「問你話呢!」

  池韞瞥了一眼,卻只跟凌陽真人說話:「師叔,華玉師姐一走,您的門下實在不像樣。在觀裡還沒什麼,出去了要是這個樣子,丟的可是朝芳宮的人。」

  那弟子大怒,瞪著她道:「你什麼意思?說我丟人,你才是居心叵測!跑來蘭澤山房,想討大長公主歡心?我師父在這,輪得到你嗎?」

  池韞淡淡地笑:「大長公主想見誰,自然就見誰。倒是你,見面都不知道行禮的嗎?這位師妹?」

  「你……」

  「閉嘴!」凌陽真人語氣生硬,「這是你師姐!」

  「師父?」弟子委屈,她是為師父不平啊!

  「長幼尊卑都不懂了?」凌陽真人惱火。華玉還知道放冷箭,這樣當面嘲她有什麼用?何況嘴皮子還不如她!

  被訓斥了一通,這弟子只能憋屈地給池韞行禮:「見過師姐。」

  「這就對了。」池韞笑眯眯,「師叔來見大長公主?」

  這弟子又昂起了頭,帶著炫耀:「師父定期來給大長公主講經。」

  池韞點點頭,說道:「大長公主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師叔留心些。」

  說罷,施了一禮:「我先回了,師叔走好。」

  她帶著丫鬟裊裊離去,那弟子不忿地嘀咕:「要她提醒?師父才是大長公主身邊的紅人!」

  師徒幾人上前,通報了來意。

  不想梅姑姑出來回話:「殿下今日倦了,想歇一天。有勞真人跑這一趟,請回吧。」

  凌陽真人愣了下,不禁看向池韞離去之處。

  這死丫頭,來蘭澤山房一趟,大長公主就不見她了,難道又挖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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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十七章 秘密任務

  池韞從蘭澤山房回來,便沒再提這件事。

  絮兒留在外面,也不知道裡頭發生了什麼。

  過了幾日,有宮人送來提盒,言道:「蘭澤山房新來個廚娘,做得一手好點心,大長公主想起池大小姐,故命奴婢送來一份。」

  池韞謝了她,叫和露拿些香丸當回禮。

  三個丫頭圍著食盒,嘰嘰喳喳。

  「這是棗泥酥餅,做得真好看。」

  「這百合酥更好看,層層疊疊,跟花開一樣。和露,你能做不?」

  「做倒是能做,不過做不出這麼多層。」

  「不愧是大長公主,吃得這麼精心。咦?」倚雲從提盒最下層拿出一張帖子,「這是什麼?小姐!」

  池韞接過來,反反復復看了幾遍,直到瞭然於心,才讓絮兒收起來。

  「準備一下,過幾天要出一趟門。」

  ……

  俞慎之想想還是不甘心,好好的事,怎麼就讓樓四攪和了。

  輸給誰都不能輸給樓四!

  於是第二天下衙,收拾收拾,他又去了朝芳宮。

  然後……再次遇到了樓晏。

  看到從鋪子裡出來的樓晏,俞慎之垂頭喪氣:「你可別說,今天也是來買包子的。」

  「不,」樓晏提起紙袋,「今天買的燒鵝。」

  「……」俞慎之抹了把臉,問,「還喝酒嗎?」

  樓晏一臉沉靜:「你想的話。」

  俞慎之心氣上來了。

  喝就喝!他就不信了,樓四能每天來蹲!

  「走走走,今天換一家。」俞大公子露出親切的笑容,「昨天的酒不夠勁,我們今天喝糟燒!」

  樓晏當然不拒絕,於是兩人另找了一家酒樓。

  夜雨蹲在街邊石欄上,問寒燈:「家裡的廚子手藝不好?」

  寒燈隨口回道:「還行啊!」

  「那怎麼我來了三天,四公子每天都要來這裡買吃的?」

  寒燈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說說呀!」夜雨催促。

  寒燈懶懶道:「買東西是假,見人是真。不過公子每回都不敢去見,大概這就叫近情情怯吧。」

  夜雨一聽,立刻興奮起來。

  「什麼什麼?四公子要見誰?姑娘嗎?哪家的呀?長得怎麼樣?脾氣性格呢?」

  寒燈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伸手去抓他的臉。

  「幹什麼幹什麼?」夜雨推他,「別動手動腳的,我可不喜歡男人!」

  寒燈道:「我看看你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什麼人皮面具,你在說什麼?」

  寒燈理直氣壯:「夜雨是世子爺身邊第一心腹,怎麼可能跟個媒婆一樣?你肯定是假的!」

  「……」夜雨抹了把臉,想哭,「我也不想這樣啊!誰叫主子給了這麼個任務……」

  他是誰啊!世子爺……哦不,現在應該叫王爺了。王爺手下第一得力人,北襄王府的長史都得看他的臉色,少年得志,春風得意……

  然後有一天,王爺突然把他叫過去,讓他來京城一趟。

  夜雨毫不猶豫應了。

  明面上,四公子跟北襄王府翻了臉,所以,來京城見四公子是個秘密任務,非心腹不可。

  王爺這是信任他。

  夜雨還記得那天,王爺在他面前長籲短嘆:「小四這一走,就是三年,聽說他身邊連個丫鬟都沒有,這可怎麼辦啊!」

  他有點懵,回道:「四公子一向不喜歡別人近身,女子身上香氣重,想來不適應。」

  「可他年紀不小了!」

  夜雨接不上話。

  北襄王又問:「你說他是不是有點毛病呢?」

  夜雨:「……」

  「過了年他多大了?二十三了對吧?我在他這年紀的時候,孩子都有三個了!」

  夜雨勉強道:「四公子或許是寧缺勿濫?」

  北襄王好像沒在聽:「不娶妻就算了,難道他就沒有想……那個的時候?」

  夜雨心道,這我怎麼答?

  「以前在無涯海閣讀書,書院裡全是男的,總不會是那個時候出了問題吧?哎呀,要真讓他誤入歧途,我怎麼對得起父王?」

  他還是閉嘴吧。

  「夜雨啊!我思來想去,這個任務只能交給你了,別人我不放心。」

  夜雨鬆了口氣:「主子有事盡管吩咐。」

  「你這趟去京城,幫本王看看情況。」北襄王一臉和氣,「他這不娶親,到底是有問題呢,有問題呢,還是有問題。」

  「……」

  「如果有問題,你就解決了,務必讓他成親。」

  夜雨道:「可四公子現在的處境,怕是找不到什麼好親事。」

  北襄王大手一揮:「都這時候了,還挑什麼家世。鬼知道他要在京城待多久,一天不回來,難道一天不成親?萬一要十幾年,那不成了個老光棍?關鍵是不能讓他誤入歧途,懂嗎?」

  夜雨艱難地回答:「……懂。」

  「去吧。你娘給你議的那門親,婚期先推後,什麼時候完成任務回來了,什麼時候再成親。」

  「主子!」

  從記憶裡抽回,夜雨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跟寒燈說:「你就說唄,四公子到底有沒有看中的姑娘?」

  ……

  樓上,俞慎之和樓晏談得還不錯。

  他們倆要說共同話題,那是很多的。

  可以談詩詞,可以談政論,還可以談案子。

  以前是樓晏拒人千里,現在他不拒絕,那當然是相談甚歡了。

  談著談著,街市裡傳來喧鬧聲,過不多時,一個穿著華麗的公子從人群裡出來,騎上馬帶著隨從浩浩蕩蕩地走了。

  那位公子很眼熟,是康王府的老八姚誼。

  樓晏擰起眉頭,暗想這位小王爺又惹什麼事了?

  俞慎之叫來浮舟,問道:「下面怎麼了?」

  浮舟回道:「是康王府的八公子,剛才鬧了點事。」

  俞慎之不悅:「自從回京,這老八就沒幹過好事,不會又調戲民女了吧?」

  浮舟苦著臉:「要只是調戲民女就算了,他調戲的是位官家小姐。」

  樓晏問:「哪位小姐?」

  「是太僕寺丞蔡大人家的小姐。」浮舟道,「這蔡小姐剛上完香,準備回府,被他看到了,調戲了幾句。蔡小姐性子烈,當場罵了他。結果這位小王爺放話,讓她等著進康王府的門。」

  樓晏與俞慎之對視一眼。

  俞慎之冷聲道:「太僕寺丞家的小姐,怕是康王妃看不上。不是娶妻,那就是納妾。逼迫官家小姐為妾,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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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十八章 噁心人

  樓晏比較冷靜,說道:「雖說現下康王府勢大,可陛下不是不明理的人,不會任由他胡作非為的。」

  「但他這樣說,日後蔡大人家怕是沒有清淨日子過,誰還敢與蔡小姐議親?」俞慎之忿忿。

  這倒也是。

  被這一打岔,兩人心情都不好了。悶悶喝了兩杯,俞慎之道:「不知康王何時歸京,恐怕到時候會更麻煩吧?」

  依照禮法,皇帝已經過繼,當稱康王為叔父。

  可誰能掙脫父母的血緣之親?

  康王妃已經回來了,康王早晚也會回到京中。

  皇帝是一國之君,臣民之父,上頭還有個父親,算怎麼回事?

  不亂才怪。

  樓晏什麼也沒說,只默默飲了杯酒。

  俞慎之忽然想起,他算是皇帝的心腹,這種話好像不該在他面前說。

  於是他又挑起一個話題:「上次的案子,後來怎麼處理了?」

  ……

  街邊,夜雨和寒燈在談心。

  寒燈眼珠子一轉,說道:「公子心裡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不過每次到了這裡,都會碰到俞家的大公子,然後兩個人就去喝酒……」

  夜雨大驚:「什麼?男的?」

  寒燈一臉純良:「俞大公子當然是男的啦!他出身好,長得好,跟公子站在一塊,堪稱京城雙璧,交相輝映。滿京城的女子,下到幼兒,上到老嫗,沒有不看傻的。」

  夜雨忙問:「這俞大公子成親了嗎?」

  「沒有呢!」寒燈笑嘻嘻,「他和公子同榜,公子是傳臚,他是探花,後來選官,一個去了刑部,一個去了大理寺,掌的都是刑獄,所以很有話題,每次見面都要談好久。」

  夜雨艱難地問:「這俞大公子多大了,難道家裡不催的嗎?」

  「和公子差不多吧?頂多略小一些。我也不知道他家催不催,反正一直沒成親,目前也沒有議親。」

  「……」

  大事不妙!

  原以為是主子想多了,沒料到四公子真的……

  這可怎麼辦?要是四公子迷途不知返,那他就完不成任務了,完不成任務就不能回北襄了,回不了北襄就要一直打光棍!

  不行!他一定要及時拉回四公子!

  夜雨猛地站起,往酒樓裡走去。

  寒燈一個人蹲在街邊,自言自語:「哼!我才是公子的第一心腹,你來爭什麼寵?」

  ……

  對看客而言,蔡小姐被調戲的事,不過是一樁熱鬧。

  可太僕寺丞蔡家,卻因此亂成了一鍋粥。

  一隻迎枕從門裡扔出來,少女的怒喝聲傳出:「滾!就算他八抬大轎來抬,我也不會進他們家的門!」

  被婆子推出來的媒人扯了扯嘴角,不陰不陽地道:「蔡小姐,你想多了吧?那位可是親王之子,皇帝陛下的親弟弟,成親要宮裡點頭的,怎麼可能八抬大轎來抬你。」

  蔡夫人氣得鼻子都歪了,手指直抖:「所以,他要納我家嬌嬌當妾?!」

  媒婆笑出一臉褶子:「宗室的妾,那也是有名分的,普通人家還真攀不上。」

  被這句話一撩,蔡夫人的火氣再也克制不住,喊道:「把這個老虔婆打出去!」

  蔡家的僕婦早就怒了,一聽主人號令,如狼似虎地衝上來,有拿掃帚的,有拿搟麵杖的,兜頭蓋臉就是一頓打。

  媒婆落荒而逃,出了蔡府大門,又不甘心,指著門尖聲叫道:「好啊!真是給臉不要臉,你們等著!」

  門房出來呸了一聲,關上蔡家的大門。

  人是趕走了,可事情並沒有解決。

  蔡夫人進去安慰女兒幾句,僕婦過來稟報:「二太太來了。」

  二太太是隔房的妯娌,估摸知道府裡出事,過來看看的。

  蔡夫人一邊拭淚,一邊道:「請她進來吧,家裡亂得很,就不去迎了。」

  僕婦應了聲,不多時,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來了。

  她打扮得還算體面,但與蔡夫人的貴氣相比,遠遠不如。

  蔡二太太看屋裡亂成這個樣子,吃了一驚:「怎麼氣成這樣了?快收收,別哭了,別哭了啊!」

  她這一說,蔡小姐哭得更厲害了。

  蔡夫人也拉著她倒苦水:「二嫂,你說我們家這是倒了什麼黴,好端端去上個香,就惹來這麼樁禍事。那位竟然叫媒婆上門,說要納嬌嬌為妾!他一個小王爺,怎麼能說這種話?我們家老爺雖然只有六品,可嬌嬌也是貨真價實的官家小姐啊!」

  「是啊!我們嬌嬌長得這麼好,怎麼能隨便給人做妾呢?」蔡二太太好一陣安慰。

  待蔡夫人漸漸收住,她又說:「不過,那位畢竟不一樣。親王之子,皇室近支,見了陛下都能喊一聲哥哥。皇家的妾,也是有品級的……」

  蔡夫人聽著不對,狐疑地看過去:「二嫂這話什麼意思?」

  蔡二太太一臉慈祥:「你們母女,聽到納妾兩個字,就氣壞了吧?要想想那位封了鎮國公的,不是一般人。康王府現在是個什麼勢頭,你們不是不知道。他要真跟咱家作對,恐怕三弟的前程也會受影響。」

  蔡夫人的臉色冷了下來:「二嫂,你是豬油蒙了心嗎?竟給別人做說客,叫侄女去做妾!」

  「你怎麼能這麼說?這是事實啊!那位是皇帝的親弟弟,說不準以後還能封個郡王,那嬌嬌……」

  蔡夫人再也忍不住,摔了手裡的茶盞,指著門口:「滾!」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

  蔡家很快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姚誼噁心人極有一手,他不是明晃晃地去鬧事,而是從蔡家親朋入手,便是有人看不過,也不好找罪名參他。

  他找人上門提親,這沒什麼吧?讓他們自家親戚多勸勸,又有什麼問題?

  可憐了蔡家,被他噁心得不行,又只能受著。

  蔡小姐哭了好幾日,精神都恍惚了。

  蔡夫人對著女兒直落淚:「怎麼就遇到這個貨,早知道不去上香了,花神娘娘受了香火,也不保佑我們……」

  說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問身邊的僕婦:「聽說抽中了花神籤,花神娘娘會讓人心想事成?」

  「是。」那僕婦愁眉苦臉,「可是夫人,花神籤很難抽中的。」

  蔡夫人卻笑了:「不用抽,我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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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洞仙歌 第一百十九章 一張帖子

  在校場出了一身的汗,池韞心情愉悅,去司芳殿看看。

  才剛進門,青玉便迎了上來:「師姐!」

  她神神秘秘的,讓池韞笑了起來:「怎麼了,有什麼好事?」

  青玉壓低聲音:「師姐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推出花神籤的時候,曾經送出過一張平安符嗎?」

  池韞道:「是第一個來搖籤的香客?她拿平安符來了?」

  「是,就在後殿。」

  池韞點點頭,理了理衣裳,進後殿去了。

  一位夫人坐在賓位上,打扮得甚是貴氣。

  只是神情憔悴,眼睛有些紅腫,像是哭過。

  看到池韞進來,她站起身,不知所措地看著青玉:「仙姑……」

  青玉笑著介紹:「善人,這是我們殿主。」

  來人便是蔡夫人。

  池韞施禮後,招呼:「夫人請安坐。」

  又吩咐涵玉:「安神茶。」

  蔡夫人看著眼前的池韞。

  她當然打聽過花神籤的事,知道這位池大小姐是凌雲真人的高徒,頗有道行。可親眼見到,難免因為她的年紀有所遲疑。

  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比自家女兒大不了多少,她真的能解決嗎?

  「善人請用茶。」正在出神,一杯散發著古怪氣息的茶放到她面前。

  聞著那氣味,蔡夫人便是精神一振,待飲了一口,昏昏沉沉的腦袋立時清醒了幾分。

  「好茶!」她脫口而出。

  池韞含笑,將那張平安符放到一邊,開口:「不知夫人所求何事?」

  蔡夫人定定神,將事情說了:「鄙家姓蔡,外子在太僕寺當差,家有小女年方十五,那日從朝芳宮上香回去……」

  池韞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待她說完,問道:「夫人說的是,康王府的八公子?」

  蔡夫人點點頭,伸手拭淚:「這些天,家裡烏煙瘴氣,往日交好的親戚朋友,不知道怎麼被他收買了,總過來說三道四。嬌嬌脾氣烈,氣得病倒了。我家老爺官卑職小,也找不到人幫忙……」

  池韞給她續了茶,聲音柔和:「所以,蔡小姐斷然不願為妾?」

  蔡夫人點頭:「我們家老爺好歹也是兩榜出身,哪能送女兒做妾?何況嬌嬌自己不中意,我們斷然不會賣女求榮。」

  池韞淡淡笑道:「好,夫人的心願,我明白了。」

  蔡夫人看著她,面露遲疑:「池小姐,那我們要怎麼做呢?」

  「先養病吧。」池韞說,「夫人精神不佳,這樣苦熬不行的。而蔡小姐已經憂思過度,病倒了吧?這樣用不了多久,不必別人做什麼,你們先撐不住了。」

  蔡夫人淒然道:「話是這麼說,可我們怎麼能放下心養病?」

  池韞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夫人莫急,有花神娘娘在呢!您回去後就閉門不出,不管誰來都別見。叫蔡小姐放心養病,這事一定會解決的。等過三五日,精神好了,再以蔡大人的名義,送一封信去康王府……」

  蔡夫人一愣:「送信去康王府做什麼?」

  池韞輕輕晃動手中的茶盞,看著漣漪一圈圈泛開。

  「自然是告訴那位小王爺,他覺得這是一門很好的婚事……」

  蔡夫人大驚:「池小姐!」

  池韞一笑:「這當然是假的。」

  蔡夫人略略穩住心態,求教:「這麼做有什麼用?」

  池韞續道:「信上就說,蔡大人覺得這門婚事不錯,但是女兒對小王爺印象不好,一直不肯點頭。現下已經勸服了她,但還是猶豫不決,想見小王爺一面,問個清楚……」

  「這……」

  蔡夫人無法理解,假意求饒就算了,叫女兒去見那賊子,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池韞繼續道:「再過幾日,鄭國公府的老夫人壽辰就到了,你叫他送一張帖子來,以示誠意。」

  她抬頭一笑:「那日,我也會去的。」

  蔡夫人猶豫不決。鄭國公府的壽宴,自然高朋滿座,要是到時候出個什麼事,女兒就萬劫不復了。

  真的要相信她嗎?這位池小姐自己也是個小姑娘……

  可不這麼做,威逼之下,女兒也沒有前程可言了。

  最後,她想到袁少夫人和那個商人,咬咬牙:「好!」

  池韞點點頭,繼續吩咐:「如果他不答應,你再來告訴我。」

  ……

  康王府。

  姚誼四仰八叉躺在花園的鞦韆上。

  身邊兩個小內侍,一個翻畫冊,一個剝荔枝。

  姚誼眼睛盯著畫冊,上面的人,卻是不穿衣服的。

  看著看著,他有點煩躁起來,將畫冊一推:「沒意思,畫來畫去都是假的!」

  小內侍撿起畫冊,討好地道:「主子不想看假的,那就去看真人?」

  姚誼還是覺得沒趣:「有什麼好看的?家裡來來去去就那幾個丫頭,外頭嘛,京城的樓子,也就這麼回事。」

  至於別人家的閨女,小戶人家沒幾個漂亮的,漂亮的千金小姐難得出門。

  想著想著,姚誼想起來一件事來,不死心地問:「袁家真沒有女兒?」

  小內侍回答:「真沒有。袁相爺家裡只有老妻獨子,袁少夫人的年紀又稍微長了一點。」

  姚誼納悶了,那天是袁家的馬車沒錯啊,那小姐也是未出閣的打扮,怎麼會沒有呢?

  「仙子啊仙子,難道我們注定無緣嗎?」姚誼往鞦韆上一躺,滿是愁思。

  如果是袁相爺家的小姐,足可以做他正妻了,而且還是那樣一個仙女般的美人……

  找不到仙女,那個蔡小姐也不錯,又嬌又辣。就是一家子驢脾氣,竟然不肯給他做妾!哼,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他下手了,看蔡家還能撐幾天!

  正想著,有人匆匆進了園子:「八公子,蔡家來信了!」

  姚誼懶洋洋,示意內侍:「唸唸。」

  「是。」內侍接了信,念了一遍。

  姚誼聽得內容,哈哈笑了起來:「這才幾天,就撐不住了?早這麼老實不就好了!」

  內侍小心地問:「主子,這信怎麼回呢?蔡小姐想見您,哪裡不好見,為什麼非要去壽宴上見?」

  姚誼渾不在意,揮了揮手:「鄭國公府的壽宴,蔡家攀不上,這是管我要好處呢!他們把女兒送來,我幫他們進入上層。嘿嘿,行啊,一張帖子而已,那就給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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