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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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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芨】天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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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1 00:02: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二十章 陌生的夫妻

  世子妃靜靜地坐在窗邊。

  外邊有婢女在說話。

  「世子妃這是怎麼了?好幾天沒怎麼吃東西了,這樣下去人怎麼受得了?」一個小丫頭傻呆呆地問。

  被她問到的侍婢語氣不大好:「現在是吃不吃東西的問題嗎?你怎麼一點都不知道輕重緩急?」

  小丫頭不懂:「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有更重要的事嗎?」

  侍婢恨鐵不成鋼:「你怎麼這麼遲鈍啊!想想世子妃是怎麼回來的!」

  小丫頭回憶,那天世子妃是被世子押回來的,頭撞破了,整個人狼狽得很,然而世子竟然沒讓人叫太醫,就叫人把院子看好,便走了。

  世子當時的眼神好可怕,好像要殺人似的……

  她打了個寒戰,小聲問:「姐姐,就算世子妃有什麼事做錯了,也不至於吧?畢竟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啊……」

  侍婢卻一點也不樂觀。

  那天和世子妃一起出去的婢女,已經被打死了。

  她聽到一些風聲,說是世子妃在光明寺那邊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如果是真的,明媒正娶又怎樣?又不是不能再娶,世子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忍啊……

  到時候,不止世子妃有事,她們這一整個院子的人,說不定都會……

  她抖了抖嘴唇,最終只是低聲道:「別說了,好好辦差吧。」

  世子妃那麼妥帖的人,怎麼偏偏犯了這樣的錯?

  門口響起動靜。

  婢女們連忙站好,對著進來的康王世子施禮:「世子爺。」

  康王世子一眼都沒看她們,逕自推開房門。

  世子妃動也不動,彷彿什麼也沒聽到。

  一卷情報狠狠地擲到她面前,康王世子的眼睛彷彿噴著火:「吳氏,你是不是很得意?十年了,我就這樣被你耍得團團轉,把一個野種當成自己的孩子百般疼愛,以為你是最好的妻子。結果,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世子妃眼波動了動,撿起那卷情報看了兩眼,嘴角勾起一個笑。

  「你笑什麼?」看她這樣,康王世子更是火大。

  世子妃淡淡道:「你剛才不是說了嗎?我當然是笑你,被我耍得團團轉了。」

  「你——」

  康王世子怒火沖頭,伸出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

  世子妃露出吃痛的表情,嘴角卻仍然勾起冷笑。

  眼看著她臉色漸漸發青,甚至合起了眼睛,康王世子忽然鬆了手。

  「想這樣就死?沒那麼容易!」他喘著氣說,「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世子妃伏在塌上咳了兩聲,順過氣來,說道:「你以為我到現在還會在乎嗎?進這個王府第一天起,我就知道這是一場戰爭,贏了便是萬人之上,輸了什麼也沒有,我早就有心理準備。」

  聽她這番話,康王世子扭曲了臉龐,譏笑出聲:「戰爭?你也配?」

  世子妃慢慢坐起來,將散亂的頭髮一點點理順,對他露出一個溫和沉著的笑:「我不配,難道你配?你都敢妄想九五之位,我為什麼不能想?」

  這語氣激怒了康王世子,他從來不知道,幫他打理內務溫柔體貼的妻子,居然是看不起他的。

  「看你的樣子,好像很生氣?」世子妃慢條斯理,「可我說的不過是事實而已。你有什麼可氣的?我知道你自視甚高,總覺得自己比老六強多了,可是他命好,從小養在先帝面前,有了養子的名分,所以這皇位只能便宜了他。」

  她抬起頭,看著康王世子憤怒的樣子,笑得越發燦爛:「他是個蠢貨沒錯,可你又聰明到哪裡去?要不是父王派來的這些幕僚,要不是我在你背後打點,你以為現在能這麼輕鬆?你太高傲了,甚至連枕邊人都不願意費心去瞭解,又怎麼會正視自己的平庸呢?」

  「你……」

  世子妃繼續道:「母妃總是找著機會磋磨父王的侍妾,你瞧不起她。其實你根本不懂,人只有在不愛的時候,才不會嫉妒。你去睡那些侍妾,我一點也不在乎,因為我不想陪你睡,巴不得有人分擔這個義務。」

  康王世子牙齒咬得咯咯響,再一次揪住她的衣領。

  世子妃一點也不閃避,反而仰起頭,露出自己光潔的脖頸,方便他施為。

  這樣送上門來,康王世子反而掐不下去,按在她的脖子上,一直沒有用力。

  兩張臉龐相對,近在咫尺。

  康王世子看著這張臉,竟然覺得很陌生。

  他好像從來沒有認真看過世子妃的樣子。

  新婚的時候,當然也恩愛過。但那太久遠了,後來他有了各種各樣環肥燕瘦的姬妾,那些就忘記了。

  記憶裡的世子妃,總是那樣端莊賢淑,每件事都料理得很妥當,從來不叫他操心。

  所以,他每每尋歡作樂完,就會回到她身邊,享受那種安靜與舒心。

  而等他休息夠了,又會到外面尋找刺激。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個女人原來長這個樣子。年近三十仍然沒有一絲皺紋,膚色白得透亮,這些天不吃不喝略顯消瘦,越發顯得眼睛大而媚。

  以前她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笑,彷彿臉上有一層面具,看不見真正的內心。此刻神情冷漠而不屑,眼睛黑得好像能沉進去。

  她仍然帶著譏諷的笑,看著他說:「怎麼,知道我不想陪睡,自尊心受傷了?世子爺果然聽不得實話。其實,我大可以打掉孩子,裝什麼也不知道嫁過來,可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生下阿昀嗎?」

  「因為,她是我的夢。」世子妃的眼睛裡好像有淚水,又好像沒有。

  康王世子只覺得一腔恨意瞬間燒成了灰,手都開始發抖了。

  「你想說,你愛的是那個人?那你為什麼要嫁過來?」

  世子妃憐憫地看著他,彷彿是母親在教著孩子:「因為夢總是要醒的。我既然下決定追逐榮華,當然要有所犧牲。世子爺,十年夫妻,送你一句臨別諍言,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要放棄那些不需要的,哪怕再珍貴。」

  她露出笑來,彷彿外頭的杏花,美得招搖,讓人又愛又恨。

  康王世子喉結動了動,忽然將她拉起來,扔到床榻上,眼裡閃動火焰,慢慢走近:「那就讓你的夢再破滅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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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1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二十一章 死灰復燃

  夜幕降臨,康王府上了燈,照得各處燈火通明。

  廊下侍立的婢女們,聽著屋裡傳來的聲音,個個都是一臉震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世子爺那麼生氣,不是來找世子妃算賬的嗎?為什麼吵了一架後,反而……

  「姐姐……」小丫頭小聲喚了一句。

  年長的婢女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有話也不能現在說,讓主子聽見,還要不要命了。

  小丫頭忍了一會兒,終究沒鍛煉出處變不驚的本事,湊到她耳邊,低聲問:「姐姐,我想問,世子妃是不是沒事了?」

  如果世子妃沒事,她們就不用擔心受怕了。

  先前世子妃的貼身侍婢被杖斃,弄得院子裡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婢女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拿不準。

  這事情根本就不合常理好吧!

  她先前分明聽說,世子妃和男人在外頭見面。就算是個平民,也不能忍受自己頭頂綠油油啊!

  連縣主都給關起來了,平時最疼她的世子爺都不搭理。

  可是現在……

  真是怪了,就是以前,世子爺來這裡,兩人都是平平淡淡的,何曾這麼迫不及待過?

  十年下來,都老夫老妻了,哪還有什麼新鮮感,怎麼就死灰復燃了?

  侍婢們默默站了許久,眼見梆子敲了又敲,裡面的動靜終於歇了。

  過了一會兒,康王世子推門出來。

  侍婢們連忙行禮:「世子爺。」

  康王世子都沒搭理,自顧自走了。

  她們面面相覷,聽得裡面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忙忙地進屋去。

  「世子妃!」

  一屋子凌亂,世子妃半身掩在被子裡,動也不動。

  侍婢們慌了,紛紛喊道:「世子妃!」

  過了會兒,世子妃眼皮顫了顫,氣息雖然微弱,聲音卻堅定:「拿水來。」

  侍婢們鬆了口氣,收拾的收拾,倒水的倒水。

  世子妃被扶了起來,在她們的服侍下喝了兩口茶,終於緩了過來,繼續吩咐:「拿兩塊糕點來,再備水沐浴。」

  「是。」

  兩刻鐘後,看著浴桶裡閉著眼睛的世子妃,送水的小丫頭戰戰兢兢喚道:「世子妃?世子妃?」

  世子妃突然睜開眼睛,見她嚇了一跳,反而笑了:「怎麼,怕我死了?」

  小丫頭連忙跪下:「奴婢、奴婢不敢。」

  「起來吧,沒怪你。」世子妃潑了潑水,問,「你叫什麼?」

  「奴婢小荷。」

  世子妃念了一遍,問她:「我如今身邊缺人,你就留在屋裡伺候,如何?」

  如果是以前,這差事人人求之不得。

  可現在不一樣了,瞧瞧那個被打死的丫頭,這院子裡人人自危。

  小丫頭面露怯意,看世子妃的樣子,又覺得可憐,終究低低應了聲「是」。

  世子妃笑了,站起身:「來。」

  ……

  康王妃最近很得意。

  那場病過後,康王世子疑了世子妃,把她院子裡的人都換了一遍。

  沒過多久,她又聽說世子妃讓世子關起來了。再知道理由,頓時暴跳如雷,叫上人手,浩浩蕩蕩衝過去。

  哪知道,她們到了世子妃的院子,裡頭一派平和。

  侍婢們坐在廊下,玩耍的玩耍,幹活的幹活,世子妃坐在窗前,正在看一本書。

  康王妃氣勢洶洶地衝進來,一看就火了:「把這個賤人拖出來,給我打!」

  不用世子妃吩咐,這院子裡的婆子丫鬟們都放下手中的活,擠過去攔人。

  卻聽她們七嘴八舌的:「王妃息怒。」

  「你們這是做什麼?都停手!」

  康王妃身邊的人是新調來的,且她不會教,哪裡有世子妃這邊齊心?沒一會兒,人全就被攔下了。

  康王妃氣得七竅生煙:「你們敢攔本王妃?我身為王府主母,難道還管不得這賤人了?」

  世子妃放下書本,施施然迎了出來,向她施禮:「母妃,您怎麼來了?」

  「你還敢問?」康王妃指著她,「你這個不守婦道的賤人,不打死你,我康王府顏面何存?」

  這麼多年,她一直是被罵的那個,今兒終於也拿住道理了,果然很爽啊!

  康王妃心中得意洋洋。

  然而,世子妃卻一臉訝然,柔聲回道:「母妃,這種話不好隨便說的,傳出去我們王府可就丟人了。」

  康王妃沒料到她臉皮這麼厚,還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頓時更生氣了,喝罵道:「吳氏,你這個賤人!給我兒戴了綠帽子,還有臉站在這裡。我要是你,早就自己吊死了!我們家倒了什麼黴,竟娶了你這樣不知廉恥的賤婦!」

  世子妃皺了皺眉,說道:「母妃,你身為堂堂王妃,一口一個賤人,實在有失體統。這種話不要再說了,若是世子爺聽到,又會生氣了。」

  康王妃不可思議:「你還敢教訓我?哈,我倒想問問阿談,到底是我罵人難聽,還是你偷人過分!」

  說著再次喝道:「你們愣著幹什麼?我是王妃,她只是一個即將被休的世子妃,聽誰的不知道嗎?」

  於是又推搡起來。

  混亂中,傳來一聲暴喝:「都給我住手!」

  康王世子站在門口,陰沉著臉,看著這一團混亂。

  康王妃見兒子來了,彷彿找到了靠山,獻寶似地喊道:「阿談,你別急,母妃給你出氣,打死這個出牆的……」

  賤婦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康王世子喝住了:「住口!」

  康王妃愣了一下,眼睜睜看著兒子越過她,到了那吳氏面前。先看了看她有沒有受傷,才轉過來對她說:「母妃不要胡說,別人故意造謠,毀王府的名聲,怎麼能助長聲勢?」

  「阿談……」康王妃不敢相信,他不罵吳氏,反過來罵她?這是下了降頭了嗎?

  康王世子沒管她,揚聲道:「你們一個個都聽好了,那日有人劫持縣主,世子妃去救人才受傷的。什麼出牆,綠帽子,再讓本世子聽到一個字,全都杖斃!」

  滿院子的僕婦嚇得哆嗦,紛紛應了聲是。

  「行了,都退下吧。」他看了看康王妃,對她身邊的婆子道,「王妃病還沒好,得好好養著。你們要是不會伺候,那就換人!」

  婆子們哪敢違抗,連忙應是,然後架著康王妃退離。

  康王妃不服,口中叫著「阿談」,可惜康王世子根本不理她,就這樣被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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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1 00:02: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二十二章 路遇

  康王世子進了屋,世子妃和往常一樣,給他斟茶,遞帕子,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看她閒適的樣子,康王世子忍不住了:「你不會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吧?」

  世子妃轉過身,目光含笑:「夫君多慮了,你只是不想丟人,妾身明白。這條命,就當是借我的,什麼時候想要,來拿便是。」

  康王世子看她笑得明媚的樣子,既覺得新鮮難忘,又心煩意亂,最後重重擱下茶杯,丟下一句:「你知道就好!」

  看著他甩門而去,世子妃的笑慢慢變得意味深長。

  總算保住性命了。

  ……

  池韞拆開情報,越看越是驚訝。

  樓晏見她神情古怪,還時不時瞟自己一眼,便問:「怎麼了?」

  「你自己看。」她扔過去。

  樓晏一目十行掃完,輕描淡寫:「既然如此,我們不必安排人手救小縣主了,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池韞點點頭,又忍不住問他:「康王世子怎麼想的?他是有綠帽癖嗎?以前跟世子妃不冷不熱的,現在鬧出這樣的事來,反倒……」

  看她想破腦袋的樣子,樓晏失笑。

  「這有什麼不能理解的?以前世子妃本本分分的,就像一杯白開水,離不得,又實在是沒滋味。現在這樣,雖然想起來有點膈應,可有趣多了。這世上還有人專門喜歡寡婦呢,仔細一想,康王世子不就是娶了個二婚的嗎?你當他看上別家婦人好了。」

  池韞被他的比喻弄笑了:「什麼啊!自己給自己戴綠帽?」

  樓晏也笑了:「總之,這位世子妃真厲害,這種處境,硬是給自己掙了條活路。」

  「是啊,真給我們省事。」池韞想了一會兒,又說,「就是有點可怕,這麼個厲害的女人,我們以後還得跟她打交道。」

  樓晏嘆道:「是啊!你看她對付姜世安,狠得下心,拉得下臉,而且分得清利害關係,真說起來,比康王世子強多了。」

  池韞鬱悶:「再說下去,我都要忍不住派人暗殺了。」

  樓晏笑起來,說道:「那就別說了,時候不早,歇了吧。」

  ……

  三月底,春風正好。

  俞家邀池韞一家去靈山踏青。

  大長公主不便出門,北襄太妃留下來陪她,大夫人帶著池韞出門。

  路上車馬多,走著走著,漸漸和俞家的馬車分散開來。

  池韞抱歉地說道:「夫人向來愛清淨,可我總是勞煩夫人。」

  大夫人笑道:「你當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後宅婦人嗎?早年做密探的時候,還不是早出晚歸,忙起來就近找個地方睡一會兒,常有的事。」

  只是偶爾陪池韞出門,這差事再清閒不過了。何況,總憋在屋裡也不好,就當出來透透風。

  說到這個,池韞好奇,問道:「夫人,您認識我父親之前,到底在誰家做密探?」

  大夫人搖了搖頭,沒說話。

  池韞不死心:「現在了,還是不能說嗎?」

  大夫人道:「我們兄妹離開那家,並非叛逃,為了舊主恩義,早年之事閉口不提。」

  她這麼說,池韞也就不勉強了,另尋了個話題:「夫人先前說,並不想再嫁人,如今還是這樣想嗎?」

  大夫人笑著點點頭:「嫁人的滋味,我已經嘗過了。眼下過得挺好,沒有那樣的想法。」

  「那丁舅舅呢?你們現下已經不做密探了,他也不想娶妻生子嗎?」

  大夫人說:「大哥說,想等這件事了結。不然的話,怕會連累人家。」

  池韞就道:「可這件事不會很快了結,萬一要十年二十年呢?」

  「無妨的,你看大哥那樣,其實還不到三十,再等十年也無妨。」

  池韞驚訝:「丁舅舅只有二十多?」

  「是啊!他不過比我長了兩歲。」

  「……」池韞無言以對。原來丁老闆才二十六七,打扮成那個樣子,她是真看不出來。

  母女倆說著話,前面忽然停下了。

  過了會兒,車夫來報:「前面那輛騾車壞了,擋住了道,夫人稍等。」

  池韞揭開簾子,果然看到一輛騾車停在路邊,趕車的一臉著急,對著車子裡的人說著什麼。

  她交待車夫:「你去問問。」

  車夫答應一聲,過去搭話,那趕車的頓時眼睛發亮,對他連連作揖。車夫卻擺了擺手,想是拒絕了什麼,趕車的露出失望之色,眼巴巴地看著他。

  「怎麼了?」

  車夫擦了擦汗,說道:「車上是位老人家,說是腿腳不靈便,想搭我們的車。可我們車上都是女眷,也不方便啊!」

  池韞問:「他家的車哪裡壞了?一時修不好?」

  「車輪裂了,小的看過了,沒辦法。」

  池韞想了想,說道:「你叫他把騾子解下來,讓老人家先騎回去,再找人來幫忙。」

  車夫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對啊!這樣不就解決了?小的去回他。」

  那趕車的一聽,探頭進去商量了一會兒,池韞就看到車裡出來一位老者。隨後他解了騾子,扶著老者騎上去。

  這老者六十來歲,一身青色道袍,頷下幾綹長鬚,面容祥和。如果坐騎換成青牛,還真有幾分老子出關的風采。

  似乎察覺到池韞的注視,他轉過頭來,對這邊拱了拱手。

  池韞便低了低頭,施了個半禮。

  老者微微一笑,拍了拍騾子,先行一步。

  車夫幫著將騾車的駕子挪到一邊,回來趕車。

  小半個時辰後,池韞到了俞家別院。

  俞大夫人笑道:「怎麼這麼晚?還以為你們走丟了呢!」

  「路上遇到一點事,耽擱了些時間。」

  隨即,池韞覺得氣氛不大對,一群人好像在等什麼:「俞伯母,那邊是……」

  俞大夫人擺擺手:「是我們家老太師,在外頭玩夠了,終於回家來了。」

  俞太師?池韞回京這麼久,如雷貫耳,卻一次也沒見過。

  聽說這位老太師,自從致仕,就到處遊玩,常年不著家。

  看來等會兒要去拜見。

  池韞這麼想著,隨後就看到路上見過的那位老人家,背著手慢悠悠地從廳裡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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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二十三章 野菜鍋子

  池韞目瞪口呆。

  一群男男女女上前見禮,有叫爺爺的,有叫外公的,還有叫舅公的……

  所以這位就是俞太師?

  剛剛路上求助被她拒絕的老人家?

  她很想扭頭就走假裝不知道。

  可是裝死是不行的,該面對還是得面對。

  池韞暗暗嘆了口氣,等他們親戚見完了,上前拜見。

  俞太師笑著點頭:「是池家的丫頭啊!上回見你,還只有六七歲呢!」

  池韞在一旁乾笑。

  偏偏俞太師談興很濃,繼續說:「就知道你這個丫頭是個有福的,早年你跟凌雲真人雲游,你祖父還說解除婚姻,老夫就是不肯。瞧瞧,這不是回來了嗎?」

  陪在他身邊的俞慎之有些尷尬,小聲道:「祖父,她成婚了,別人家!」

  「哈?」俞太師聲如洪鐘,「你說什麼?她成婚了?不是跟我們家小二嗎?」

  俞家所有人:「……」

  爺爺誒,這要不是自家祖宗,肯定以為你故意來拆台的。

  俞大夫人更尷尬了。

  這樁婚事,當初是她力主解除的,就給老太爺寄了封信。人在外遊玩,這封信寄丟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說,她可以算是先斬後奏……

  當兒媳婦的,幹出這種事,較真起來,可以說不孝了……

  池韞忍著笑,心裡的別扭一下子就化解了。

  俞慎之看母親尷尬,一個勁地給她打眼色,想讓她說幾句話。

  也不知道俞太師是不是故意的,搶著就問了:「池丫頭,是我們家小二不好嗎?你怎麼不肯嫁了?」

  池韞笑著回道:「這倒不是,俞二公子都好,只是我們彼此不中意罷了。」

  「是你先不中意他,還是他先不中意你啊?」

  池韞看俞大夫人臉色通紅的樣子,回道:「都不中意。」

  「這樣啊!」俞太師長長嘆了口氣,終於放過了,「可惜可惜。」

  俞慎之見狀,連忙說別的事,把話題帶走了。

  隨後女眷們到花林去,俞大夫人連聲向她道謝:「我們家老爺子,就是這脾氣。多謝你描補,不然今兒我這臉,可就丟盡了。」

  池韞答道:「我不過說實話罷了。」

  剛開始退婚,她對俞家是不喜的,覺得他們有失君子之道。後來,與俞家接觸多了,還有了交情,再記掛這件事就沒意思了。

  說穿了,俞大夫人是個母親,她只為兒女考慮,不在乎什麼君子不君子。

  池韞的關注點都在俞太師身上,她十分好奇:「老太師平時也這樣嗎?」

  俞大夫人神情鬱鬱:「是啊!這脾氣上來,從不分場合,瞧著笑眯眯的,卻……」

  意識到自己在說公爹壞話,俞大夫人及時收住了,對她抱歉地笑笑:「你多擔待些。」

  池韞心說,老太師這是為她出氣,她開心還來不及,嘴上自然應了。

  玩了一會兒,一個丫鬟走過來,跟俞敏說了聲,俞敏就來叫池韞:「池姐姐,我想去聽詩會,你陪我一起吧?」

  池韞看在眼裡,點頭就這:「好啊!」

  大夫人輕聲問:「我要一起去嗎?」

  池韞搖搖頭,說:「應是長輩召見,無礙的。」

  自從被劫了一次,大家對她的安全十分上心。大長公主換了暗衛,樓晏安排了車夫等隨行之人,大夫人更是寸步不離。

  她跟俞敏結伴出了林子,果然看到俞慎之等在那裡。

  他抱歉地笑笑,說道:「祖父想見你。」

  池韞點點頭:「走吧。」

  一邊往河邊走,俞慎之一邊瞄她。

  池韞道:「你再這樣偷看,我會以為你餘情未了的。」

  「……」俞慎之拍了拍額頭,很無奈地說,「難怪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挺熟。你這說話方式,跟我祖父簡直一模一樣。該不會我們倆家抱錯了孩子吧?」

  池韞想了想:「這就有點難了,我跟俞小二差著歲數呢!你家有誰跟我同歲嗎?」

  她還認真算上了!

  俞慎之翻個白眼:「行了行了,祖父回來我一個頭已經兩個大了,你要把我搞成三個大嗎?」

  池韞還沒怎麼樣,俞敏倒是笑了起來,快活地說:「大哥,你昨天已經說過了,耿姐姐簡直就是個鬧人精,把你頭都鬧大了,這加起來豈不是八個大?」

  「……」俞慎之道,「為什麼是八個?」

  俞敏說:「一個頭兩個大,那兩個頭就四個大,四個頭不就八個大了嗎?」

  「呵呵,」俞慎之抽了抽嘴角,「你這麼會數數,怎麼不去數青蛙?」

  「為什麼數青蛙?」

  「一隻青蛙四條腿,兩隻青蛙八條腿,三隻青蛙十二條腿……」

  他們兄妹倆就這樣一路唱到了河邊……

  池韞不想說認識他們!

  俞家別院臨河之處,擺了一張茶桌,遠遠可以看到,俞太師在那慢吞吞地扇著火。

  臨水照花,煮茶觀瀾,還挺有意境。

  直到她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俞太師向他們招招手,笑眯眯的樣子,就像尋常人家的祖父。

  「來來來,火候剛好。」

  池韞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拖過去吃鍋子了。

  三個小輩坐下,俞太師打開鍋蓋,裡頭是一鍋雞湯。

  有僕婦過來,桌上很快擺滿了各種野菜蘑菇。

  「先吃先吃!」俞太師揮舞著筷子說。

  「……」

  池韞算是知道了,俞家兄妹遇事一頓吃從誰哪裡學來的。

  這時節野菜正好,各種各樣,新嫩多汁。

  一老三小圍著鍋子,吃得鼻尖冒汗,才擱了筷子。

  待僕婦撤下鍋爐,俞太師還意猶未盡:「哎呀,兩年沒回來了,嘗著這味可真懷念。」

  俞慎之忍不住拆台:「祖父,野菜哪兒都有,您這又沒有什麼秘方,煮鍋雞湯扔野菜還挑地方?」

  俞太師揮揮手,說道:「你不懂!水土都不一樣,同樣的野菜,在不同的地方,怎麼會是相同的味道呢?橘生淮南則為橘,對吧?」

  「是是是,您說的就是道理。」

  俞太師笑眯眯:「你小子還不服。」

  「沒有沒有,不敢不敢。」俞慎之是真不敢,他在他爹媽面前都能做得了主,就是在祖父面前,半個屁都不敢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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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二十四章 婚約由來

  祖孫倆鬥了一會兒嘴,直到俞太師手裡的薄扇往桌子上一頓,俞慎之和俞敏馬上停了嘴。

  池韞很好奇,這頗有點令行禁止的意思,這位俞太師,還真有點意思。

  只聽他慢悠悠開口:「說吧,池家丫頭和小二的婚事,是怎麼回事?」

  俞慎之看了眼身邊兩個人。

  他妹自然不好提,讓池韞自己講也不行,只好他說了。

  「去年年初,池韞回京,跟家裡弄得不太開心,外頭就傳聞,池大小姐蠻橫無理,不學無術,不通人情。母親暗中去朝芳宮看了一會兒,覺得跟老二不合適,就想退親。俞家那邊說有婚書在,不好退,非要換親……」

  俞太師一邊聽一邊點頭,直到說完,才問出了靈魂一擊:「所以說,是你母親嫌棄人家,主動退的親?」

  俞慎之無言以對,只能點頭。

  俞太師便笑了笑:「池家丫頭,你要什麼補償啊?」

  池韞搖了搖頭:「補償要當時才有意義,現在沒有了。」

  俞太師想了想:「有理。」

  俞敏感覺怪怪的,祖父和池姐姐不是第一次見面嗎?為什麼說起話來,比跟她還熟?

  俞太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對俞慎之說:「你母親不知道我當時定這門親的意義啊!退得太可惜了。」

  俞慎之就問:「祖父,這裡頭有什麼玄機嗎?」

  俞太師慢慢搖著蒲扇:「你知道池老爺子為什麼能得聖寵嗎?」

  俞慎之心想,這還能為什麼?能坐上相爺之位,自然是有治國之才的。哪怕有別的好處,比如字寫得好什麼的,也不會是主因,因為先帝是個務實的人。

  然而,俞太師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因為池老爺子會窺天命。」

  俞慎之愣住了,池韞也愣住了,連俞敏都震驚了,出聲問道:「祖父,你是說算命嗎?先帝喜歡這個?」

  她明明記得,先帝不喜歡神鬼之說。

  「窺天命,不是算命。」俞太師糾正。

  俞敏滿腦袋問號,這不是一樣嗎?

  池韞若有所思,想起自己剛醒來時,書房裡找到的兩箱書。

  池老爺子果然是個精通旁門的奇士。

  「天命是一種運勢,和算命不一樣。」俞太師說道,也不知道孫女聽不聽得懂。

  說完這句,他繼續講:「當初他說,他這個孫女命格古怪,有很重的殺伐之氣,同時又有鴻運在身,如果能夠長成,必是承運之人。」

  俞慎之和俞敏齊齊看著池韞,彷彿在聽天書。

  「之所以定下這門婚事,出於兩個考慮。我們俞家德厚,幫她鎮身上的煞氣,助她成長。而等她度了劫,就能助我們行運。」

  俞太師攤了攤手:「你們看,她回京的時候,已經長大成人,可見借了我們家的德。這錢都已經付了,不該我們家得好運了嗎?偏偏你們主動解除了婚約,豈不是白虧了?」

  「……」俞慎之和俞敏冒汗。

  「祖父,什麼命啊運的,都是沒影的事,你不用當真啊!」俞慎之只能說,「我瞧她沒什麼煞氣,跟我們正常人差不多。」

  俞太師擺手:「池老爺子都不在了,我也看不出來。這嫁都已經嫁了,吃的虧咱們也沒法吐出來,只能這麼著了。」

  池韞看著他老人家,突然道:「老太師,您這話是說給我聽的吧?難不成,你們主動退我的婚,還想讓我欠你們人情?」

  「呵呵……」俞太師搖蒲扇。

  「什麼煞氣度劫,是您隨口編出來的吧?您是長輩,怎麼能故意哄騙我這個小輩呢?」

  俞太師哈哈一笑,擺手:「算了算了,不提了。」

  他這態度,把俞慎之和俞敏搞得更糊塗了。

  到底是真的還是編的?

  俞太師又喝了口茶,說:「四丫頭,廚房裡在做點心,你幫祖父看看去。」

  這是要支開她,俞敏還是懂的,當即點頭起身:「那我去啦。」

  俞太師又看向俞慎之。

  俞慎之搶先道:「我什麼都知道,您不用瞞我。」

  俞太師想了想,也就沒趕他走。

  他一邊搖著蒲扇,一邊說:「你們幹的事,老夫已經知道了。」

  池韞不知道他指哪個,就沒說話。

  「這幾年,老夫一直在外面跑,外面已經不怎麼太平了。」

  池韞不禁想起去歲,大長公主說的事,聽起來國運已經在衰退了。

  「老夫很矛盾啊!京裡一亂,外頭就更亂了。」俞太師看著她,「你們行事要三思!」

  這話聽起來是好意,池韞便恭敬應了:「是。」

  俞太師問俞慎之:「袁家最近怎麼樣?」

  俞慎之答道:「袁家表哥今科高中,又喜得貴子,表舅如今心想事成,正春風得意。」

  「這小子,果然氣運來了。」俞太師笑眯眯地說。

  池韞聽著有點怪,突然提袁相爺幹什麼?

  俞太師伸手摸了摸腿,搖頭道:「在外頭跑了這幾年,老胳膊老腿,有點走不動道了,看來以後得少出門。」

  俞慎之瞥過去:「您老七十還差點,就老胳膊老腿了?」

  俞太師哈哈一笑:「人生七十古來稀,你以為開玩笑呢?等你到歲數就知道了。」

  這話題跳得太快了,池韞都不知道接不接好。這位老太師,一直就是這麼個脾氣?

  「聽說大長公主收了你當義女?最近她可還好?」話題又跳回來了。

  池韞回道:「義母挺好,每日精神百倍,與我婆母吵吵鬧鬧。」

  「哦,是北襄太妃對吧?」俞太師說。

  池韞就笑:「原來您早知道我的事。」

  所以剛才當面說什麼「不是跟我們家小二嗎」,就是故意下俞大夫人的臉?自己定下的婚事讓兒媳婦退了,心裡不爽吧?

  「別東拉西扯的,說說。」俞太師才不承認。

  池韞笑著回答:「是,她們兩位就是冤家,不過感情其實很好。」

  俞太師點點頭,最後問了一個人:「那,太后呢?」

  池韞斟酌著回道:「太后還好,每日潛心禮佛,就是悶了些,不大出門。」

  俞太師明白了,終究只是嘆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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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二十五章 誰笑誰

  俞太師回京,自有一番熱鬧。

  池韞已經在靈山拜見過了,倒是不用去湊。

  她回去後,跟樓晏轉述了老太師的話,問:「你說老太師是個什麼意思?警告我們嗎?」

  樓晏搖了搖頭:「若是警告,恐怕不會這麼客氣。先前聽俞大提過兩句,他這位祖父不是那種說話七拐八彎的人,他那樣把你叫去,應該是當成晚輩看待,我們不用猜,只看他字面意思就是。」

  池韞點點頭,老太師說心情復雜,大概是真的復雜。

  就好像一個人得了重病,治了怕時間更少,不治又只能看著他一日日壞下去。

  老太師年近七十,經歷過帝國最鼎盛的時期,想必看著今日的山河,心裡更加難過。

  過了兩日,樓晏休沐,和俞慎之去光明寺散心,意料之中,遇到了老太師。

  「祖父。」俞慎之笑著上前,「原來您也在這裡,真巧啊!」

  俞太師笑眯眯地摸了摸鬍鬚,打趣道:「你小子,大好的春日,不和姑娘出來踏青,倒和一個大小伙子同遊,難怪老夫回京,就聽說一些奇怪的傳聞。」

  奇怪的……

  俞慎之冒汗,連忙告饒:「祖父!那都是無良之人亂說,您可不能信。」

  「我也沒信啊!你緊張什麼?」

  「……」

  樓晏上前:「小子見過俞太師。」又對另外兩人見禮,「無悲大師,袁相。」

  無悲大師念了聲佛號。

  袁彰笑著向他點了點頭。

  「來了就喝杯茶吧!」俞太師指了指跟前,「無悲老和尚的茶,可不是誰都能喝到的。」

  樓晏目光微閃,低身謝過。

  兩人坐下來,就聽俞太師和無悲大師論禪,袁相爺間或插上幾句話,一派悠閒。

  俞慎之身為小輩,就在旁邊添茶煮水。

  這一說,就說到了下午。

  中間俞慎之偷瞄了幾下,都沒得到回應。

  眼見太陽向西,俞太師道:「今兒差不多了,老夫該回去了,老和尚,我們下回再聚。」

  無悲大師起身念了句佛號,笑道:「隨時恭候。」

  袁彰也起身相送。

  俞慎之送祖父上了馬車,回來跟樓晏繼續閒逛。

  「你可真是不著急,聽了一下午,有什麼收獲啊?」

  樓晏隨口說了一句佛偈,道:「這個挺有意思。」

  俞慎之目瞪口呆:「你還認真聽了?」

  樓晏瞥了他一眼:「長輩在說話,豈能不認真聽?」

  俞慎之拍了拍額頭,五體投地。

  「樓四,我不服誰都服你。敢情就我一個人在那瞎琢磨,我祖父這是什麼意思。」

  樓晏不禁笑了:「你琢磨個什麼勁?那是你祖父,弄不明白就去問啊!」

  「……」俞慎之拍了拍額頭,「你說的有道理。」

  走了幾步,他又道:「你看我袁家表舅,又是什麼意思?」

  樓晏說:「袁相也是晚輩,陪長輩聽聽禪,也沒什麼吧?」

  俞慎之才不信:「我這個表舅,滑溜得很。雖說跟我們家沾著親,可在政局上,是半點不碰。他會陪我祖父來聽禪,就已經很奇怪了。」

  樓晏笑笑,走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前些天,給蕭達定罪的時候,我原以為,政事堂那邊可能要費點心思。」

  第一回聽他說起這事,俞慎之連忙豎起耳朵。

  卻見樓晏瞥過來一眼:「那日常相不在,機會正好,當值的是袁相。我一進去,袁相看了卷宗,直接就給我蓋印了。」

  俞慎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這個表舅……」

  「乾脆得讓我吃驚。」樓晏說,「我都已經打好了腹稿,要如何打動袁相,哪知一點事都不費。要不然,還真未必來得及。」

  政事堂是能打回聖旨的,尤其現在這位皇帝,權柄並未收攏,很多時候,就是個發旨的工具,政令皆從政事堂出。

  如果袁彰執意不蓋印,那事情就卡在那裡了。

  等康王世子趕到,就是一番扯皮,想弄死蕭達,難度成倍增加。

  所以說,那日袁相爺是特意給了方便的。

  俞慎之想了一會兒,伸手拍拍他的肩:「你小子,運氣不錯。」

  ……

  皇帝近來心情頗佳。

  後宮和睦,漸漸讓他忘了玉妃的傷心事。

  蕭達一死,更是心情暢快。

  臥榻之側,不止有人鼾睡,還養了隻惡犬看門,倒叫他這個主人戰戰兢兢,真是豈有此理!

  尤其他還聽說了世子妃的秘事。

  得知的時候,他把人都遣出書房,對著樓晏哈哈大笑,直笑到肚子疼。

  末了,皇帝擦著笑出來的眼淚,說道:「大哥總瞧不起朕,沒想到自己更加不堪吧?替別人養了十年的孩子,如今還得咬牙瞞下來,不然這綠帽之名,就傳遍京都了。」

  樓晏瞥了他一眼,心說,您現在笑話他,似乎忘了賢妃的事了?

  這綠帽子,兄弟倆都戴過,誰笑話誰?

  當然這話也就是在心裡想想,嘴上他還是一本正經的:「世子當然不會承認,如今對外只說,有人意圖劫持縣主,世子妃愛女心切,故而前去救人。想必過上一陣子,這風波就會慢慢消去。」

  皇帝笑著點頭:「真想看看大哥現在是什麼表情,戴了綠帽就算了,還不得不讓那女人活著。」

  樓晏心道,這你就想錯了,他非但不想殺,現在還沉迷了。

  男人真是賤骨頭。

  ——呸!除了他以外。

  等皇帝笑夠了,樓晏問:「陛下,蕭達已死,這新統領您可有人選?」

  皇帝怔了下,說道:「你是說,我來任命?」

  樓晏奇怪地看著他:「您是皇帝,這禁軍統領的任命,除了您還有誰有資格開口?」

  皇帝領會過來。

  禁軍統領,這不是尋常職位,他看守的是皇家的門戶,必是皇帝的心腹。

  他登位的時候,由蕭達領禁軍統領,本來就是特殊情況,因為自己做不得主。

  現下蕭達死了,不任命自己的人,還等什麼時候?

  可是皇帝又為難了:「現今這幾位副統領,哪個可靠些?萬一又是大哥的人……」

  樓晏說:「陛下何需在副統領裡選?自然是在親信的人裡選。」

  皇帝一怔:「親信的人?」

  樓晏提示:「鄭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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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二十六章 又遲一步

  皇帝「啊」了一聲,又有點猶豫:「鄭國公合適嗎?畢竟他們家和姑母是那種關係……」

  樓晏問:「陛下,您忘了嗎?當初為什麼要讓臣娶大長公主的義女?」

  為了拉攏大長公主,怕蕭家動了心思,到時候叫康王世子佔了便宜去。

  皇帝恍然大悟:「對!這一年來,姑母對朕多有幫助,憑這層關係,朕更應該信任鄭國公府。」

  樓晏笑著點頭。

  不用他再說,皇帝自己就想到好處了。

  「鄭國公府歷來可靠,從開國至今,忠心耿耿,不信他們,朕還信誰?上回跟蕭家打官司,明明是自己兒子先動的手,蕭達卻惡人先告狀,反倒是鄭國公,上來先請罪。這人品,天差地別啊!」

  樓晏點頭稱是。

  皇帝越說越興奮:「朕這就下旨。」又遲疑了一下,「不會被駁回吧?」

  樓晏神情自若:「不會的。禁軍統領的任命,政事堂沒資格駁回。」

  所以說,這個職位他自己說了算。

  皇帝高興不已,大手一揮:「擬旨!」

  樓晏當即拱手:「是。」

  ……

  已經巳時了,康王世子起身推開窗,散去一屋子的靡靡氣息。

  床榻上,世子妃眯起眼,看著他半敞著衣裳,坐在窗邊喝茶。

  這些天,康王世子還像以前一樣,大部分時間宿在她這裡,甚至比以往更情熱。

  她無聲地笑了笑,覺得男人真有意思。

  以前,忍了十年,夫妻感情也就那樣,不冷不熱的。現在不忍了,這男人反而自己貼上來了。

  真是賤骨頭。

  待一屋子的氣息散去,世子妃開口了:「夫君今日不出門嗎?」

  康王世子瞟過來一眼,冷冷道:「怎麼,想趕我走?」

  世子妃笑道:「哪能呢?只是覺得夫君近日耽於家事,有些不務正業了。」

  以前,要是有什麼不合適的事,世子妃都是柔聲勸諫,如今倒是不客氣,直接往他他頭上砸了。

  康王世子氣笑了:「吳氏,你臉可真大,居然還管起來了,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王府未來的女主人。」世子妃半點沒有不好意思,笑吟吟地道,「或許,還會是后位的主人。」

  看她笑得這麼得意,康王世子更是不快,譏諷道:「后位?你想得也太美了!要是有朝一日,我能登上那個位置,第一個先殺了你!」

  世子妃笑容不減:「夫君何必生氣?其實這件事,您想錯了。」

  「哦?」康王世子帶著嘲弄,倒想聽聽她如何狡辯,「卻不知哪裡錯了?」

  「綠帽子……」世子妃說了三個字,看到他臉色變了,眸光一轉,笑道,「是沒有的事。」

  康王世子冷笑不止:「難不成你還敢說,阿昀是我的種?」

  「當然不是,而是這件事,你要換個角度想。」世子妃道,「綠帽子,說的是紅杏出牆。妾身嫁入王府,可是兢兢業業,為您打理後宅,從來沒有半分踰矩。阿昀是出嫁之前的事,那會兒我還不認識您呢!」

  康王世子呵了一聲。

  「寡婦再醮,常有的事。您就當妾身先前嫁過一回,不是舒服多了嗎?」

  康王世子聽她這恬不知恥的話,恨不得掐死她。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本世子什麼閨秀娶不著,需要娶你這種失貞的賤婦?」

  世子妃只是隨意地笑著:「我只是這麼一說,反正事情已經這樣,改變不了了。您與其日日夜夜糾結為難,倒不如想開一點,是不是?」

  「呸!」康王世子臉色乍紅乍白,罵道,「不知羞恥!」

  世子妃呵呵笑了起來,伸展身軀,也不在乎身上未著寸縷。

  就在康王世子眼熱之時,她道:「您以為我想多管閒事?只不過,有件事想提醒你。」

  她瞥過來,似笑非笑:「蕭達已死,禁軍現在掌握在誰的手裡?這麼重要的事,世子爺不會忘了吧?」

  康王世子臉色頓變,起身梳洗。

  若是以前,世子妃定會立刻跟去伺候,然而現在,她卻躺著不動,直到那邊傳來罵聲:「連服侍夫君都不會了?懶婆娘!」

  世子妃這才會懶洋洋起身,隨意披了件外袍,去服侍他梳洗。

  片刻後,康王世子打理妥當,命人備車。

  到了外院,親信幕僚迎上來:「世子爺,您總算出來了,有件事我們還得抓緊。」

  「禁軍統領的事?」

  親信幕僚露出佩服的表情:「正是。蕭達已死,這事就過了,最重要的是,禁軍統領這個位置,得盡快補上。」

  康王世子點點頭,示意他跟上車,問道:「你覺得誰最好?」

  副統領裡,也有康王府的人,又或者調別處的將領來。

  馬車一路駛向宮門,兩人討論過後,最終擬定了人選。

  這事幕僚們早就在商議了,只等康王世子而已。

  通報過後,康王世子進宮。

  向皇帝行過禮,他說:「陛下,蕭達伏罪,這禁軍統領一職,不可空懸太久。臣已經擬定了人選,您看看是否合適。」

  然後他就看到皇帝露出驚訝的表情來。

  「大哥你怎麼才來?這事朕已經下旨了。」

  康王世子一愣:「你說什麼?」

  皇帝道:「禁軍統領啊!你說的對,這個位置不好空懸太久,所以朕已經擇定了人選,也下了旨。想必政事堂那邊,已經去宣旨了。」

  康王世子臉色數變,咬著牙問:「誰?陛下任命了誰?」

  「鄭國公。」皇帝笑著說,「耿家忠心耿耿,鄭國公征戰多年,經驗豐富,在京裡賦閒數年,是時候委以重任了。」

  康王世子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血管差點爆掉。

  他想忍的,最終還是沒忍住,怒聲喝道:「你不知道他為什麼賦閒嗎?他是先帝的人,又是大長公主的婆家,父王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他調回京城按著,你現在居然讓他執掌禁軍?」

  原以為皇帝會羞愧,哪知道聽了這番話,他臉上笑容一收,冷冷道:「大哥慎言!鄭國公是國之棟樑,豈可隨意污衊。何況,他忠於先帝有什麼不對?先前忠於先帝,現下自會忠於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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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二十七章 換個想法

  康王世子難以置信地看著皇帝。

  這句話,他先前好像聽過。

  哦,對了,說北襄的時候。

  真是翅膀硬了,都開始培植親信了。

  北襄也就罷了,遠在千里之外,眼下干涉不到京城。鄭國公可不同,他當了禁軍統領,這京城豈不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這個廢物,知不知道父王費了多少心思,才將京城握在手裡?

  要不是這樣,這個皇位從哪裡來的?

  「行了,朕這邊還有事,你退下吧。」

  「你……」

  康王世子抬起頭,怒目而視,卻發現皇帝冷冷看著他,其中的寒意不遜於他。似乎他敢犯上,便不顧一切撕破臉的樣子。

  怒火在胸口滾了兩滾,康王世子終於還是吞了回去。

  蕭達已死,政事堂那邊滑不溜手,現在跟皇帝翻臉沒有好處。

  「臣,告退。」硬邦邦地扔下這句話,康王世子退了出去。

  殿內一片安靜,樓晏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陛下。」

  皇帝沒有回應。

  樓晏正覺奇怪,忽然御座上爆出一聲大笑。

  「哈哈哈哈!」皇帝狂笑出聲,眉飛色舞,「樓四,你看到沒有?大哥那個臉色。哈哈哈哈,他以為自己是誰?禁軍統領想安誰就安誰?朕才是皇帝,當然由朕來任命!」

  四年了,他終於嘗到了自己做主的滋味。

  先前處理政務,總有人對他指手畫腳。

  陛下,這件事應該這麼做。

  陛下,您不能這樣。

  陛下,這不太妥當。

  他真是天下之主嗎?為什麼每天都要擔心,自己批閱的奏章會被送回來?就好像小時候寫作業一樣,沒勁透了。

  還是樓四當了通政之後,他才緩了口氣。這些政務大概怎麼處理,政事堂那邊會怎麼想,樓四總是清清楚楚地告訴他,讓他心裡有數,不用再懷著忐忑。

  現在,連禁軍統領這樣的位置,他也能自己做主了。

  政事堂收到聖旨後,果然沒有任何疑義,蓋了印便去宣旨。

  終於,他不必用別人的狗看門,擔心會回頭咬自己一口了。

  ……

  康王世子回到府邸,憤怒地摔了一屋子的花瓶。

  「給父王寫信!老六這是要造反!」

  幕僚也覺得事情不大妙,應聲去了。

  他發了一會兒脾氣,很是沒趣,於是回後院去。

  世子妃剛看完孩子回來,順口問了句:「這是怎麼了?世子爺氣成這樣?」

  「還不是老六那個混蛋!」康王陰著臉說,「他把禁軍統領這個要職,給了鄭國公不說,還責罵於我,真是豈有此理。」

  「這麼快?他這是有人支招?」世子妃納悶。

  康王世子繼續冷笑:「還能是誰?定是那樓四!自從他到了老六身邊,就勾得老六處處與我作對。」

  世子妃說:「陛下既然坐上了這個位置,就要培植自己的親信。」說罷,她問,「世子打算怎麼應對?」

  康王世子冷笑一聲:「我管不了他,父王還管不了他嗎?已經叫他們寫信給父王了。」

  「不妥!」世子妃脫口而出。

  康王世子看著她:「哪裡不妥?」

  世子妃道:「對父王來說,陛下也好,您也好,都是他的兒子。您先回京,本就是替父王打探局勢的,結果您被他壓得喘不過氣,只能搬出父王,這叫父王怎麼看?自然是您無能,比不上他了。要是有朝一日,父王親自坐上那個位置,他還會選您當繼承人嗎?」

  康王世子頓住了,目光深思。

  「照你說,這封信不寫了?」

  「當然要寫,蕭達之死,非同小可,世子不說,那些幕僚不會上報嗎?」

  康王世子被她點醒了:「這封信,我親自寫。」

  世子妃笑了,親自替他磨墨。

  夫妻倆一字一句,反復琢磨,終於寫成了。

  康王世子派人送去前院,鬆了口氣,目光在世子妃身上轉了一圈。

  這個女人雖然可恨,但對他來說,還真是不可或缺。

  先前屢屢受挫,也是她點明了關鍵,比那些幕僚還可靠些。

  康王世子突然想到,把她當成幕僚,不就好了?不但給他出主意,沒事還能陪睡,一舉兩得。

  出嫁之前那些破爛事,想也沒用。反正兒子是自己的種,這點是可以確認的。

  康王世子這麼一想,心裡舒服不少,再看世子妃,也就沒那麼大的怨氣了。

  回到那件事上,他還是氣不順,說道:「難道老六那邊,我就白吃這個虧?真是嚥不下這口氣。」

  世子妃隨口說道:「明面上沒辦法,但可以暗地裡給個教訓,出出氣。」

  康王世子虛心求教:「怎麼給教訓?你說。」

  世子妃陷入思索。

  ……

  四月份,鄭國公府喜事連連。

  先是賦閒幾年的鄭國公接了禁軍統領之職,接著耿素素的親事有了眉目。

  池韞跟著大長公主回鄭國公府做客,聽耿素素抱怨。

  「我不想訂親的,但是我母親不讓再拖下去了。」

  池韞含笑看著她:「挑了這麼久,那怎麼不是別人,偏偏就是他了?」

  耿素素攤手:「我也沒法子啊,又沒別人願意娶我。」

  池韞不相信:「你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又生得這麼可愛,怎麼可能沒人願意娶?」

  耿素素聽她這麼說,不好意思地笑笑,期盼地看著她:「池姐姐,我真的可愛嗎?」

  池韞毫不猶豫點頭:「當然!」

  耿素素生了張圓臉,頰上有兩個酒窩,面相和柳絲絲有點相似。但是兩人出身迥異,氣質也就截然不同。

  柳絲絲嬌柔清麗,惹人憐惜。

  耿素素活潑討喜,但若安靜下來,也是俏麗甜美的。

  聽得池韞肯定,耿素素摀住臉,有點小得意。

  瞧她這樣,好像藏著什麼秘密,池韞問:「怎麼突然問這個?是不是有人也這麼說?」

  耿素素立刻一本正經,假裝滿不在乎的樣子:「沒有啊,你誇我,我還不能高興嗎?」

  池韞不戳穿她,也假裝不知道:「好吧。」

  隨後扯回話題:「為什麼說沒人願意娶你?我才不信,你現在放出話去,肯定一堆人來國公府求親。」

  「哎呀,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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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二十八章 訂親

  在池韞的套話下,耿素素支支吾吾,總算說了個大概。

  事情是這樣的。

  俞太師回府,看長孫還打光棍,不高興了。

  俞大夫人先前自作主張,退了池韞這樁婚事,這會兒面對公爹心虛,當即表示,已經看中了一戶人家。

  俞太師一問,是鄭國公府的姑娘,覺得還行,便催促著婚事快些定下。

  自己都這一把年紀了,連個重孫都沒見到,見了老友都抬不起頭。

  俞慎之在祖父面前,那可老實多了,不敢有二話。

  突然說要訂親,耿素素當然不樂意了,俞慎之便悄悄約她出來商議。

  「你要反過來想,如果拒了這門婚事,咱們就得繼續相親,對吧?」

  耿素素想了想,這話倒是沒錯。這些天她沒表示,母親已經在考慮別的人選了。

  「你不覺得相親很煩嗎?每回都得好好打扮,換衣裳換首飾的,裝成斯斯文文的樣子。見了人,還不能馬上就走,得找話題聊天。大家又不熟,聊起來一點也不快活,完了不合適,還要找藉口推掉。你要說人家挺好的,就是不中意,馬上劈頭一頓罵,說你要求怎麼這麼高,既然好為什麼不能應。你要說人家哪裡不好,還是一頓罵,瞧瞧你自己的德性,也敢嫌棄別人!」

  耿素素心有慼慼,連連點頭。

  可不是嗎?每回相親都是這個流程,母親不煩她都煩了。

  「既然這樣,咱們就訂個親唄!以後想出來玩,給我捎個信,給你打掩護。耿伯母再罵你什麼,你就說我都不嫌棄你,不就沒話了?」

  這話說到耿素素心坎裡去了。

  就是,母親老說她這樣不好那樣不好,她生來就這樣,怪誰啊?

  「只要親事給訂了,什麼時候完婚就不著急了,慢慢拖著唄!隨便想個理由,拖幾個月,再拖幾個月,就有好長一段時間可以混了。」

  耿素素大贊,拍著俞慎之的肩膀:「難怪我大哥也說你聰明,果然一肚子壞水。」

  俞慎之:「……」這到底是誇他還是罵他?

  隨便了,反正能說定親事就行。

  「你現在找別人也不合適,瞧瞧你相了那麼多個,不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而且別人沒我這麼好說話,對吧?」

  耿素素吐出一口氣,決定了:「好,就是你了!」

  池韞聽完,同情地看著耿素素。

  這丫頭讓俞大給騙了吧?

  親事哪能玩笑?定下來就是要成婚的,再拖又能拖到什麼時候?

  算了算了,一個願意騙人,一個願意被騙,這也是天生一對。

  ……

  樓晏知道這事,還請了一頓酒。

  俞慎之赴約的時候,反復地問:「等下你不會讓我結賬吧?我今兒可沒帶錢。」

  樓晏給他斟酒:「我都付了,你就放心喝吧!」

  俞慎之不可思議:「樓四,你這是轉性了?居然主動請酒!」

  一同來陪客的袁大公子說道:「表弟,你這話說的,樓大人對你夠意思了。」

  來蹭酒席的俞慕之插嘴:「袁表哥,你是不知道,我哥跟樓四結交這麼久,就沒吃過他一頓。這傢伙屬貔貅的,摳出了境界。」

  樓晏也不在意,笑道:「所以回請你們一次。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你們今天吃不吃?」

  「吃!」俞家兄弟毫不猶豫。

  樓四請客了,天下紅雨啊!不吃回本怎麼行?

  ……

  天色漸暗,皇帝回到承元宮,往搖椅上一躺,再不想動了。

  胡恩過來,小聲問:「陛下,今天去哪位娘娘那裡?」

  皇帝閉著眼睛,擺了擺手:「不去了,今天朕一個人待會兒。」

  這後宮女人多,有時候也挺煩的。每天從前朝回來,就得想想去哪裡。

  皇后那兒,不能去少了,如今沈家為他所用,得聯繫感情。宸妃那邊也得去一去,上回那麼大的事,太后就告訴宸妃,可見她討了太后歡心,何況戴家勢力也不小。柳絲絲溫柔乖巧,是自己強行把她帶進宮的,便得顧好了。其他美人個個都盼著他去,有時候瞧她們遲遲等不到聖寵的樣子,也怪可憐的。

  可他只有一個人,每個月就三十天,後宮嬪妃分別沾點雨露,自己就得跟陀螺似的轉。

  偶爾想想,也怪別扭的。

  這樓子裡的姑娘,還有耍性不接客呢,他堂堂一個皇帝,反倒……

  噫,不能再想了,把自己跟樓子裡的姑娘比,他是瘋了嗎?

  反正今天歇著了。

  躺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來:「小喜呢?」

  胡恩答道:「在茶房呢!您要叫他來讀報?」

  「順便講一講最近的新鮮事。」

  「哎。」

  小喜很快過來了,讀了一會兒報,皇帝忽然想起來:「樓四今天是不是沒來?難怪朕總覺得缺了什麼。」

  胡恩笑著答道:「陛下,今日休沐呢!」

  「哦,對。」皇帝想想沒意思,「臣子還有休沐日呢,朕倒好,有點事就不能閒著。」

  這話不好答,胡恩就陪笑。

  小喜忽然道:「陛下,樓大人今天怕是吃酒去了。」

  皇帝稀奇了:「你知道?有什麼喜事啊?」

  「奴婢昨日送樓大人出去,聽了一耳朵。說是俞家大公子訂親,他要請酒。」

  「俞大……」皇帝點點頭,「朕記得,他跟樓四關係挺好的,人也廉明,定的是哪家姑娘?」

  「是鄭國公府的小姐。」

  「這樣啊!」皇帝呵呵笑道,「難怪他要出面請酒,說起來,他是鄭國公府的侄女婿,俞大娶了鄭國公府的小姐,兩人不就成了連襟嗎?」

  「正是。」

  皇帝想想,很是舒心。樓四這門婚事還是自己促成的,為的就是綁上大長公主,順便搭上鄭國公府。現下連俞家都搭上了,豈不是文武都全了?

  心情一好,皇帝就道:「胡恩,你到庫房找一套文房四寶,再讓皇后拿個玉如意什麼的,送到他們兩家去。」

  「是。」胡恩應聲去了。

  皇帝一邊聽小喜讀報,一邊浮想連連,不多時睡著了。

  小喜見他氣息逐漸平穩,停了念報,小心拿毯子蓋好,出了大殿。

  皇帝沉浸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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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1 00:04: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二十九章 驚夢

  姚詢六歲的時候進的宮。

  進宮之前,父王叮囑他,好好跟著太子。太子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太子學什麼他也學什麼。但是,不能做得比太子好,要心甘情願當陪襯,讓太子高興。

  太子高興,皇帝皇后就高興,皇帝皇后高興,他就能在宮裡留下去。

  後來進了宮,姚詢才發現,父王白說了。

  一樣讀書,一樣練騎射,他拍馬都趕不上太子。

  漸漸的他習慣了。

  太子什麼都比他好,先生教他們念書,自己還沒弄明白,太子已經舉一反三了。他們開始習字,太子交上去的功課總是端端正正的,不像他跟狗爬一樣。

  每次檢查他們的功課,皇帝總笑著罵他:但凡把玩耍的時間分一半來練字,也不至於寫成這樣。

  姚詢就憨憨地笑,他知道皇帝並不生氣。

  但是太子不一樣,皇帝對他很嚴厲,功課會反復地問,也會耐心地跟他講解治國之道。

  整個皇宮,所有人對他們都是兩樣的。

  對他是親熱,哪怕小太監都會笑嘻嘻地打招呼。

  對太子是恭敬,不敢有一絲一毫失禮。

  後來長大了,他明白了。

  他和太子當然不一樣。太子是儲君,以後要當皇帝,會成為天下之主,所有人都在他面前頂禮膜拜。

  至於他,有著一起長大的情分,將榮華富貴一生。

  姚詢很滿足。

  他自知做不到太子那樣,又怎麼會肖想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真要說起來,他只有一件事,是真的嫉妒太子的。

  便是皇帝派人去桑海求親的時候。

  可這份嫉妒,沒持續多久。

  無涯海閣沒了,太子死了,他稀裡糊塗登上了皇位。

  剛登基的時候,他偶爾會半夜醒來,對著寢帳上的龍紋發呆。

  明明從小到大,他都以為坐上這個位置的是太子哥哥,怎麼最後就成了自己呢?

  他哪裡都比不上太子哥哥,真的能當皇帝嗎?

  後來他不想了。

  任何事都會習慣的。

  比如現在,他習慣了當皇帝。

  ……

  夜色幽靜,皇帝看到自己在伏案批閱奏章。

  奏章實在太多了,怎麼看都看不完。

  他逐漸沒了耐心了,胡亂塗了幾筆,丟到一邊去。

  突然一陣風過,吹得他渾身發涼。

  皇帝這才發現,窗戶竟然開著。

  「胡恩!胡恩!」他叫了,卻沒人回應。

  皇帝很生氣,可實在太冷,只能自己去關窗。

  窗戶一關上,寢殿一下子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滴答!滴答!」不知道哪裡來的聲音,規律地響起,好像雨滴落下似的。

  皇帝轉回頭,忽然嚇了一跳。

  他看到座位上,坐著一個人。

  這人穿著很熟悉,只是渾身都是水,很快將地板都打濕了。

  但他完全無動於衷,反而翻看著那些奏章。

  「你……」皇帝張了張嘴。

  那人轉過頭來。

  看到那張臉,皇帝「啊」地叫出聲,想要逃出去。

  可是門被關上了,不管他怎麼打都打不開。

  他只能轉回來,對著御座上的人,哆哆嗦嗦地喚:「太子、太子哥哥……」

  御座上的先太子,青白著一張臉,仍然是少年模樣。

  他緩緩抬起頭,喚道:「詢弟。」

  畢竟一同長大,看他並不凶,皇帝漸漸不那麼害怕了,甚至有點想念,就慢慢地走過去:「太子哥哥,我好想你。」

  先太子垂下眼皮,拿起他剛批過的奏章,輕輕遞過來:「這是你剛批閱的?」

  「是。」

  「你再認真看一遍,是你批閱的?」

  「是……」這語氣,皇帝很忐忑。

  先太子忽然用力拍上桌案,滴著水的臉龐抬起來,狠狠瞪著他:「你就是這麼批閱的?看看你,都寫了些什麼!你這個樣子,有什麼資格當皇帝?滾開!這明明是孤的位置!」

  在他凶狠的瞪視下,皇帝不由心生懼怕,彷彿心智也回到了幼時。在太子哥哥面前,他一直很聽話。

  他苦苦哀求:「太子哥哥別生氣,我不是有意的。我認真寫,認真寫好不好?」

  「你認真寫,又能好到哪裡去?你從來都這樣,功課做得一塌糊塗,先生說什麼總是不聽。滾!你這個奪位的賊子!」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不要啊!我也是沒辦法,不是我幹的。」

  「不是你?」先太子湊過來,身上彷彿帶著海水的鹹味,幾乎要落在他的身上。

  皇帝很害怕,彷彿那是洪水猛獸,只能一直退一直退。

  「既然不是你幹的,那我們換一換好了。你下去,我留在這裡,好不好啊?」

  說著,先太子拉住他的手臂,皇帝感覺和溺水了一樣,拚命地揮舞,卻仍然一點點沉下去,沉下去……

  ……

  「啊!」皇帝大叫一聲,醒了過來。

  胡恩聽到動靜,連忙進來:「陛下,陛下!」

  皇帝滿頭都是汗,發現自己只是做了夢。

  他冷靜了一會兒,揮揮手:「沒事。」

  胡恩關切地道:「陛下這是做夢了吧?都怪小喜,看您睡著了,就這麼留您在窗戶邊上,這多涼啊!您還是回床上去睡吧,安穩。」

  皇帝抹了把額上的汗,打斷他的話:「行了,先沐浴吧,備水。」

  「是。」胡恩去傳令了。

  皇帝從躺椅上起來,發現窗戶沒關,忽然想起那個夢,猶豫著是不是要關一下。

  然後他就看到一個影子閃過去,看起來好像、好像……

  「啊!」

  胡恩又聽到皇帝叫出聲,急忙回轉,卻發現皇帝好像又受了驚嚇,跌坐在椅子上,瞪著窗戶。

  「陛下怎麼了?」胡恩忙問。

  「關窗!關窗!」皇帝喊道,「有鬼!有鬼!」

  胡恩急忙湊過去,窗戶外面什麼也沒有啊!

  「胡總管!」有內侍舉著燈過來了。

  胡恩連忙道:「快,找一找,周圍有沒有東西。」

  內侍們答應一聲,急忙搜尋起來。

  可是周圍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胡恩回去稟報:「陛下,沒事,什麼也沒有。」

  「真的?」

  「真的。」

  皇帝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大概是朕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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