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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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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雲芨】天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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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1 00:04: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三十章 酒錢

  難得吃樓晏一頓,俞慎之高興得叫了好幾壺酒。

  這一吃就吃醉了。

  主客都吃醉了,俞慕之和袁大公子當然也醉了。

  只剩下樓晏一個人,臉頰微紅,神智卻清醒。

  他每日都喝藥酒,反而習慣了,輕易不會醉。

  樓梯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門忽然被推開,寒燈喊道:「公子,宮裡召見!」

  樓晏皺了皺眉,問他:「這都入夜了,怎麼宮裡突然來召?發生什麼事了?」

  寒燈跑了一路,這會兒喘了口氣,稟道:「似乎是陛下有事,具體不知。」

  既然是皇帝的事,樓晏便不好再耽擱了,當即起身結帳。

  掌櫃笑眯眯:「盛惠,二百一十六兩七錢,零頭給您抹了,二百一十六兩。」

  樓晏怔了下,問道:「怎麼這麼貴?」

  掌櫃拿來菜單給他看:「主要是那位客官要的酒,都是陳年佳釀,有十兩一壺,三十兩一壺,最貴的五十兩一壺。」

  酒這種東西,貴起來沒道理可講。

  這一頓吃的,普通人家能花用好幾年了。

  樓晏有點肉疼,掏出荷包,卻發現他常年不用錢,裡頭不過幾十兩銀票。回頭便問寒燈:「你帶錢了嗎?」

  寒燈攤了攤手:「屬下臨時出來找人,哪來得及帶錢啊!」

  樓晏就在身上摸了摸,發現只有那塊並蒂花的玉墜子值錢。可這是一對的,他才不會給別人呢。

  眼睛一瞟,看到俞慎之腰上的玉珮,便拽下來遞過去:「先拿這個抵,回頭再來贖。」

  掌櫃瞧他們幾個公子哥,都不是尋常打扮,這玉珮也確實值錢,就笑著應了:「好咧,您有事盡管去辦,小的省得。」

  樓晏點點頭,吩咐寒燈把他們幾個送回去,便先騎著馬走了。

  鄭國公已經上任了,今夜當值的是耿家一位子侄。

  見是樓晏,他命人開了宮門,說道:「陛下在承元宮等您,末將派人送您去。」

  樓晏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耿家公子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陛下見鬼了。」

  「見鬼?」樓晏皺眉。

  耿家公子點點頭:「似乎嚇到了。」

  樓晏吐出一口氣,謝過他,在侍衛的護送下去了承元宮。

  胡恩見到他,立刻請了進去。

  樓晏就看到,皇帝臉色蒼白,坐在床上,眼睛發直。

  「陛下!」

  聽到他的聲音,皇帝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樓四!」

  樓晏快步入內,示意胡恩屏退左右,輕聲問:「您這是怎麼了?剛才看到了什麼?」

  皇帝定了定神,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抓著他的手說:「那個夢就算了,或許是朕太思念太子哥哥了,可剛才的影子……」

  「陛下莫驚。」樓晏安撫,「您是不是眼花了?天黑,或許是看岔了。」

  「不,是真的。」皇帝說,「朕沒有看岔,真的是太子哥哥的影子。」

  「確定?」

  「確定。」

  看樓晏的神情沉下去,皇帝問:「樓四,你怎麼這個表情?朕只是想問你,能不能做個法事之類的,畢竟池家表妹學過道法……」

  他越說聲音越小。為了這麼件小事,入夜還召臣子入宮,好像有點不像話……

  樓晏搖了搖頭,回道:「陛下,內子與我說過,這世上並沒有鬼。」

  皇帝一怔:「真的?」

  樓晏神情嚴肅:「這世間所謂的鬼,多數是裝神弄鬼。道法中有很多秘術,都是障眼法,騙騙眼睛而已。」

  「那……」

  「如果陛下真的沒有看錯,那就是有人故意的。」樓晏的聲音低下來。

  皇帝沉默下來,過了會兒,問道:「這怎麼做到的?」

  樓晏說:「做夢不難,只要用點熏香之類就行。至於您說的影子,天色這麼黑,多得是辦法。」

  「那……」

  樓晏打斷他的話:「您什麼也別說,今晚召臣進宮,就是想起了先太子,問一問法事。」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了,假裝什麼也沒發覺,如果真有人故意引他做噩夢,就不能打草驚蛇。

  樓晏在寢殿內走了一圈,最後停在窗邊。

  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拿燭火來照,最後在窗檯上撿了一塊很小的灰燼,包在帕子裡。

  「陛下好好睡吧,今晚鬧了這麼一齣,那人不會再有動作了。」

  皇帝猶豫了一下,說道:「朕去別處睡,如何?」

  樓晏不贊同:「您是皇帝,怎麼能因為一個噩夢,就嚇到了呢?」

  皇帝很失望,只得點頭:「那朕叫人來陪。」

  樓晏這才點點頭:「臣先告退了,太晚了,明日再來商議。」

  「好吧。」

  樓晏出了寢殿,胡恩笑著招呼:「樓大人,您要走了?」

  「是。」樓晏說,「陛下已經問完了。」

  「奴婢這就叫人帶您出宮。」

  「有勞。」

  ……

  俞慎之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他揉了揉眼睛,想爬起來的時候,發現腿很重,低頭一瞧,自家弟弟趴腿上呢!

  俞慎之頭疼,一腳把他踹開。

  「哎呦」一聲,俞慕之滾下床,於是也醒了。

  「哥,你幹嘛踹我?」

  俞慎之抽了抽嘴角,說道:「你知道你剛才趴哪兒嗎?我不踹你,等你醒了,只怕更無地自容。」

  俞慕之沒懂,直到跟著兄長的視線,落在胯間……

  「啊!」俞二公子大叫一聲,捂著嘴就衝出了房間,一副想吐的樣子。

  俞慎之懶洋洋地坐起來,嘖了一聲:「傻子。」

  隨便嚇嚇他,就當真了。

  一身的酒味,俞慎之叫來小廝,備水沐浴。

  等他洗完澡,一身清爽,往身上掛佩飾的時候,忽然發現不對勁。

  「我那塊玉珮呢?浮舟!」

  浮舟探頭進來,回道:「公子,我沒瞧見啊!」

  俞慎之拍了拍額頭,難道不小心丟了?

  重新找了塊玉珮掛上去,收拾換洗衣裳的浮舟又探頭進來:「公子,您兜裡有這個。」

  俞慎之接過那張紙,莫名其妙。

  只見上面寫著,四月初十欠醉仙樓二百一十六兩酒錢,押玉珮一塊,過後來贖。

  落款沒寫名字,但有一個手印。

  俞慎之想起剛才自己洗澡的時候,大拇指上好像沾了一點紅泥……

  俞大公子抖著這張字據,好半天怒喊出聲:「樓四!」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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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7-11 00:04:50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三個疑點

  第二日,池韞跟著大長公主進宮。

  兩人先去了太后的清寧宮,隨後池韞跟著皇后前往承元宮。

  抵達承元宮時,樓晏已經等在那裡了。

  「陛下!」

  皇帝臉上有著明顯的黑眼圈,顯然昨天沒怎麼睡。

  他對池韞點了點頭,極是和氣:「池表妹,有勞你跑一趟。」

  池韞低身施禮:「應該的。」

  樓晏已經跟皇帝說過了,這會兒胡恩過來稟報:「陛下,已經準備好了。」

  池韞稟告:「陛下,那臣婦先去了。」

  她在皇后的陪伴下,去了配殿。

  殿裡已經設好了香案,但見池韞拿起上面的香點燃,似模似樣地走起了罡步。

  這裡的動靜,自然瞞不了人。

  外頭的內侍湊在一起說話。

  「那是誰?裡面在幹什麼?」

  「這你都不認識?她是樓大人的夫人,大長公主的義女啊!就是朝芳宮那個。想是陛下昨天做了噩夢,請她來安神的。」

  「原來是她啊!這不是做法事嗎?這樣有用?」

  「去年年底,太后睡不好,也是請她來安的神,之後就好多了。」

  「你們都沒聽說嗎?這位樓夫人是花神弟子啊!朝芳宮的花神籤,就是因她而來,可靈驗了。」

  「真的嗎?我聽說花神籤中者心想事成,好想去試試,可惜出不了宮。」

  「你搖籤想幹什麼?總不會還指望寶貝重新長出來吧?」

  「什麼啊!我只是……」

  內侍們說說笑笑,一邊幹著自己活,一邊好奇地瞅著配殿。

  會進宮來做內侍的,一般家境貧寒,沒念過書,越是這樣的人,越是信鬼神之說。再加上花神籤的名頭太大,理所當然都信了。

  過了會兒,裡面的法事想必結束了。

  皇后陪著這位樓夫人出來,胡恩提著一桶水,手裡拿著柳枝,跟在身邊。

  她們沿著承元宮四下走動,每走幾步就停一停,讓胡恩拿柳枝灑水。

  見過端午驅五毒的很容易明白,這是在驅邪,看來陛下覺得自己這是被邪祟纏上了。

  池韞繞著宮殿慢慢走著,一直到皇帝昨晚睡覺的窗戶外面。

  胡恩仔仔細細地灑著驅邪水,她就慢悠悠地看。

  這幾天沒有下雨,然而花壇裡草木依然青翠。

  隨後,她忽然發現廊柱上有道劃痕,很是新鮮,便敲了敲窗子。

  樓晏開窗看了看,隨即從屋裡出來,低聲問:「怎麼了?」

  「你看那個。」

  樓晏面色微微一變,叫小喜去找梯子。

  皇帝也出來了,看著他攀上去,將柱子上的劃痕拓下來,又在屋簷上找到同樣的痕跡。

  樓晏拍掉手上的灰,上前稟報:「陛下,找到原因了。」

  皇帝沉下臉:「怎麼講?」

  「胡公公,還請拿一副畫,和一卷絲線來。」

  胡恩向皇帝看去,見他點了頭,命小內侍去準備東西。

  不多時,東西都拿來了,樓晏仍舊爬上去,東弄弄西弄弄,就把畫捲起來掛到了屋簷下。

  他把手裡的絲線遞給池韞,指了個方位:「你躲到柱子後面。」

  池韞依言而行。

  「好了,拉一下。」

  池韞用力一拉,「嘩啦」一聲,被捲起來的畫掛了下來。

  皇帝想起那個突然出現的影子,臉色就是一變。

  「再拉一下。」

  池韞聽他的,又是「唰」的一聲,那畫竟然捲了上去。

  看完這機會的設置,皇帝已經明白了。

  昨晚他就是被人算計了,讓人用畫嚇了一跳。

  樓晏拱手:「這絲線不太結實,對方用的應該更柔韌一些。還有畫,紙的動靜有點大,或許是絹帛一類,風一吹就動,您看起來就更飄忽了。」

  皇帝臉都青了,他的寢宮,居然有人敢用這樣的詭計!

  那麼,要害他的命,是不是也輕而易舉。

  「至於昨晚您會做夢,就是這個香的原因。」樓晏取出帕子,打開露出其中的灰燼,「這是臣昨晚在窗檯上找到的,您在裡頭睡覺的時候,有人在窗外點了香,引您入夢。」

  皇帝狠狠地捶了捶廊柱:「可惡!」

  「陛下。」池韞接著走到花壇邊,「還有這裡,您宮裡的花草,如何澆水應該是有定數的,可是您看這同一個花壇裡,左邊和右邊,泥土的濕潤程度卻不一樣。」

  皇帝再看過去,果然如此。

  「您在夢裡聽到的水聲,應該就是這裡傳來的。」

  有人在屋外,故意製造出水聲,一滴一滴濺在花壇上,他的夢就被帶跑了。

  水這個東西,很容易讓他想到死在海邊的先太子。

  「搜!」皇帝啞著聲音說,「朕的寢宮裡,居然有人裝神弄鬼?給朕搜出來!」

  胡恩當即答應一聲,立時叫了侍衛進來。所有承元宮當差的內侍宮女,全部被帶過來。

  皇后帶著池韞,避到次間去。

  宮女奉上茶來,皇后看著慢慢飲茶的池韞,目光極是復雜。

  「池表妹,真是厲害啊!」她說,「上回玉妃的事,也是你先發現的。若不是女子之身,完全可以去掌刑獄了。」

  池韞放下茶盞,淡淡笑道:「娘娘謬贊了,不過是多看兩次,多看兩遍罷了。」

  皇后笑了:「這多看多想,就不容易了。」

  停頓了一下,她又問:「方才本宮還看到,你在幾塊地磚上做了印記,這又是為什麼?」

  池韞向她眨了眨眼,露出個俏皮的笑:「娘娘且容臣婦賣個關子,過會兒再說。」

  看來是有大事。

  皇后心一緊,莫名緊張起來。

  宮裡進出不易,這一搜查,很快就有了結果。

  池韞聽到內侍宮女的哭喊聲,沒有去看。

  是誰都無所謂,總之是這麼個結果。

  直到中午過去,承元宮裡終於安靜下來。

  皇帝回來了。

  池韞跟著皇后,出了次間,正好瞧見樓晏進入殿門。

  他拿著帕子,慢慢地擦著手,目光下垂,眼尾帶著冷意。

  池韞不禁周身一寒,想起第一回在池家見他的情形。

  好像這雙手,剛剛親自施過酷刑似的,雖然並沒有沾上血腥。

  樓晏抬頭看到她,微微一笑,同時收起手帕。

  又變回了那個溫暖體貼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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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1 00:05: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三十二章 地磚下的秘密

  皇帝已經被憤怒主宰了。

  一開始,那些內侍宮女,都以為他要做法事,沒有準備。

  等到發現他們在搜查,已經來不及了。

  侍衛們一搜,很快找到了證據,抓出那幾個內賊。

  可惜的是,沒辦法揪出背後的人。

  雖然,他已經有目標了。

  看到皇后和池韞出來,皇帝壓了壓脾氣,說道:「池表妹,今天辛苦你了,時候不早,就由皇后帶你去華春宮用膳吧。」

  現在他實在沒有吃飯的心情,更不用說招待他們了。

  池韞上前施禮,說道:「陛下且慢,臣婦還有一件事要說。」

  皇帝不解:「何事?」

  池韞道:「臣婦早年跟隨師父,學了些奇門五行之術,方才找證據的時候,發現承元宮有幾塊地磚很特別。」

  皇帝目光凝重:「怎麼個特別法?」

  「這幾塊地磚,微微有些凸出,以御用工匠的手藝來說,有些粗糙了。於是臣婦記了一下方位,發現……」池韞停頓了一下,「暗合了一個陣法。」

  「陣法……」

  「是。」

  皇帝不解:「那又如何?」

  池韞直截了當:「下面可能藏了東西。」

  「……」

  殿中一片死寂。

  片刻後,皇帝道:「胡恩,去找工匠來。」

  「是。」

  剛才只是小搜查,這會兒卻是要動地磚。

  大匠遲疑著稟道:「陛下,您宮裡的地磚,都是特別燒製的,砌的手法也有玄妙之處,若是挖出來,恐怕不好修。」

  皇帝冷著臉:「朕叫你挖,你就挖!」

  大匠沒法子,只能接了聖命:「是。」

  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片刻後,大匠一身冷汗過來稟報,一進殿,便跪下來,頭伏得低低的:「陛下……」

  皇帝看到他身邊那一排盒子,臉色難看極了。

  「裡面是什麼?」他喝道。

  大匠哆哆嗦嗦,打開其中一個盒子,卻見裡頭放了個布袋子。再打開袋子,卻是一團亂糟糟的砂石。

  皇帝正想叫他拿近來看,池韞喊了一聲:「陛下,不可!」

  皇帝看向她。

  池韞道:「這是煉丹之物,大多有毒。」

  聽到毒這個字,大匠差點把手裡的袋子灑了!

  「毒……」

  「莫怕。」池韞說,「這些是慢性毒,並不是碰到就會死。」

  她看著皇帝的表情,充滿難以言說的同情意味。

  樓晏上前一步,提醒:「陛下,還是先宣太醫吧!」

  皇帝蒼白著臉,點了點頭。

  過了會兒,院使趕到了。

  皇帝指著那盒子:「這是什麼東西,你去看看。」

  院使應了聲是,撿起來一瞧,也跟著變了臉色,馬上跪了下來:「陛下!」

  皇帝這會兒反而冷靜了,說道:「看來你知道,說說看。」

  院使抖著嘴唇,好不容易說出口:「這是煉丹的藥物,本身略帶毒性,並不致命,但如果長期接觸,有、有……」

  「有什麼?說!」皇帝喝道。

  院使眼睛一閉:「有殺精之效!」

  殺精……

  也就是說,讓人生不了孩子……

  他這四年來,後宮一直沒有音訊,惟一有的那次,還是個爬牆的賤人!

  皇帝一陣暈眩。

  「陛下!陛下!」皇后急忙上前,扶住他。

  皇帝緩過來,看著她,眼裡漸有點點淚光:「皇后,原來、原來竟是這樣,那以後我們、我們……」可能都不會有孩子了。

  原來這就是幾代皇帝子嗣凋零的真相!

  樓晏慢慢踱過去,繼續問那院使:「這些藥,能放多少?」

  院使回道:「煉丹之物,有許多是礦石,可以存放十幾年,甚至幾十年。」

  「但這包藥材裡,也有草物。」

  「是。」

  「這些草物有多久了?」

  院使仔細翻看了一下,答道:「不久,或有三四年。」

  樓晏點了點頭,看向皇帝:「陛下,您聽到了嗎?三四年前,這是您登基的時候啊!」

  皇帝一愣。

  他原以為,這包藥物已經埋了很久了,因為在他之前,先帝、英宗皇帝都是子嗣艱難,沒想到只有三四年,那豈不是說,這些藥物就是沖著他來的?

  豈有此理!

  「查!給我查清楚!三年前承元宮是不是修過?誰把這些東西放進來的!」皇帝大發雷霆。

  池韞在心中嘆了口氣,默默站到一邊去。

  消息送到清寧宮,太后很快趕來了。

  當她看到這些盒子,膝蓋一軟,險些跪了下來。

  承元宮修建多年,這個惡毒的陣法想必也設了多年。這些藥物只有三四年,不代表之前沒有。

  所以說,他們子嗣稀少,傳承斷絕,根本就是中了別人的毒計!

  「先帝啊!」太后淚如泉湧,「您總疑心,我們子嗣艱難,是自己失德之故。不是的,真的不是啊!您是被人害了,被人害了!」

  大長公主也是淚流滿面,喃喃:「皇兄,父皇……」

  兩人抱頭痛哭。

  池韞看得不忍。

  帝室三代,最開始,英宗皇帝以為是自己體弱之故,後來先帝亦是如此。可以想見,如果先太子繼位,也會如此。

  一代一代,嫡支血脈終有一天維持不下去,於是斷絕。

  「太后,義母,您兩位先別哭,既是有小人作祟,那就把人揪出來。總不能白白讓人害了吧?」

  大長公主一抹眼淚,露出堅毅的表情:「說的對!嫂子,我們哭得太多了,我不想再哭了,要哭,讓我們的仇人去哭!」

  她轉頭說:「陛下,下旨吧!」

  皇帝一時懵然:「姑母,要下什麼旨?」

  「當然是宣人了!政事堂的相爺們、大理寺、刑部,還有內廷,這是關乎國本的大事,他們每個人都得出力!」

  幾代皇帝被人設計生不出孩子,帝室傳承岌岌可危,誰能脫得開去?

  皇帝點點頭:「胡恩,聽到了嗎?去宣詔!」

  「是。」

  接下來的事,池韞不好再插手了,她留在配殿裡,聽著裡頭吵吵鬧鬧的聲音,不禁嘆息。

  誰都沒想到,困擾帝室三代的陰謀會這樣爆出來。

  時間追溯到英宗皇帝在位,那已經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建造這承元宮的工匠,早就作了古。

  不過,這事有個很明顯的疑點。

  三四年前,誰又重新放了藥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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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三十三章 嫉妒就憋著

  聽說承元宮的眼線被抓的時候,康王世子不以為意。

  「解決掉就是了。」

  直到地磚裡藏的藥包被挖出,他變了臉色,直奔後院。

  世子妃在給兒子念書,卻見丈夫急步而入,喝令奶娘:「帶小公子去休息。」

  「是。」

  奶娘見氛圍不對,急忙忙抱著孩子走了。

  康王世子隨後又把侍婢們趕了出去。

  世子妃漫不經心,理了理鬢髮,說道:「什麼事,急成什麼?」

  「宮裡,宮裡發現了。」康王世子說。

  世子妃嗤笑一聲,端起茶杯:「發現了就發現了,又查不到我們身上。」

  「不是!」康王世子急道,「你不記得了嗎?老六繼位的時候,修了一次承元宮……」

  世子妃手裡的茶杯晃了晃,灑出來幾滴水。

  但她很快穩住了,說道:「那也不干你的事啊!」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砰!」重重一聲。

  康王世子怔了下,卻見他一直以為柔順的妻子,將手中茶杯重重頓在桌上,站起身,逼視著他:「萬一?什麼是萬一?姚談,你要搞清楚,你登上帝位才是萬一!現在皇位上坐的那個,是你的親弟弟,他比你年輕,還和你有一樣的血脈。只要他不忤逆,你的父王就不會放棄他。想奪他的皇位,你名不正言不順,才是真正的萬一!」

  被她這麼一頓罵下來,康王世子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涼透了。

  世子妃又露出笑來,替他理了理衣裳,聲音溫柔:「這樣一想,是不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那件事,本來就沒有證據,你有什麼可怕的呢?」

  康王世子默默坐了下來。

  世子妃跟著坐下,接著喝了口茶,繼續道:「別人做這樣的事,怕的是性命不保,妻兒遭殃,可你不會。想一想你還在封地的父王,只要他還活著,老六就不敢殺你。我真不知道你慌什麼。」

  是啊!那事沒有直接證據,就算老六懷疑又怎麼樣?有父王,就不能直接殺他。

  康王世子笑了起來,忽然覺得自己剛才有點犯傻。

  然後又想到世子妃那個態度,便把眼睛一瞪,喝道:「你方才罵我?」

  世子妃瞥了他一眼,笑了一聲。

  這笑容帶著三分嘲弄七分漫不經心,頓時就讓康王世子冒出火來。

  「你笑什麼?」

  世子妃站起身,柔柔順順向他低身施禮:「是妾身的錯,您是夫君,妾身不該對您不敬。」

  康王世子臉色好轉了一些。

  世子妃便又恢復了冷臉。

  康王世子:「……」

  好生氣啊!被老六算計都沒這麼生氣!

  這個女人怎麼回事?以前好好的,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她還有沒有把自己當夫君?

  康王世子想發火,可是剛剛因她的話而解了一樁心事,又罵不出來,最後只能重重哼一聲,扭頭找侍妾去了。

  世子妃都沒搭理他,只管繼續飲茶。

  反正這個賤骨頭,還是會回來的。

  ……

  一排四個盒子擺在中間,首相常庸胸膛起伏,差點氣都喘不順。

  還是袁彰看著不對勁,扶了他一把:「常相!」

  常庸慢慢緩過來,對他點了點頭,對皇帝、太后、大長公主三人施禮。

  「這是大事。」他開口就說,「請陛下、娘娘、殿下放心,我們一定會徹查!」

  太后臉上猶有淚花,恨恨說道:「不管是誰,哪怕屍體都化成灰了,你們都得找出來!」

  「是。」常庸肅然應聲。

  大理寺卿出列,說道:「承元宮建成已有五十多載,想查五十多年前的事,並不容易。所幸這藥包是三四年前換的,恐怕要從這裡入手。」

  刑部尚書贊同:「三四年前,將作監還有記錄,當時是誰負責修建,又是誰動過地磚,想必還是能找到證人的。」

  「那你們就去查。」大長公主說,「不管是誰,不得有半點姑息。」

  刑部尚書猶豫了一下,看向常庸:「常相,那這案子,由誰主審?」

  常庸毫不猶豫:「本相主審!你們皆與我親自匯報,案情通稟,則由我們三人共同面聖。陛下以為如何?」

  皇帝點點頭,忽然想到什麼,說道:「叫樓四和你們一起吧,這件事是他發現的。」

  眾人沒有意見,這事就這麼定了。

  四個盒子,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分別帶走兩個,眾臣緩緩退出承元宮。

  出宮的路上,有人覷著常庸的神情,說道:「常相,您說這地磚下面,埋了五十多年也沒人察覺,怎麼偏偏叫樓通政發現了?他也太厲害了吧?」

  常庸還沒說話,刑部薛尚書先開口了:「錢相,你這是話有所指啊!暗示樓四在陛下面前興風作浪?這東西可不是他埋的!」

  那位錢相笑了笑:「薛尚書也太急了,誰不知道他樓四是你的得意下屬?我也沒說他什麼,只是提出疑問而已。」

  「有這麼提疑問的嗎?」薛尚書不給好臉,「當誰沒念過書似的,話裡有話聽不出來?」

  在場各位,官做到這個份上,哪個不是兩榜進士千辛萬苦考出來的?薛尚書這麼說,跟打人嘴巴沒差別。

  那錢相鼻子都氣歪了:「好你個老薛!護犢子也不是這麼護的!本相承認,就是懷疑他了,那又怎麼樣?你也不看看,他現在成什麼樣子了!通政司的職責,是上傳下達,到他手裡才多久,這政令都要變成他擬的了。怎麼的,他還想把政事堂架空不成?陛下現在誰都不信,就信他一個人,他隨便說句話,都比我們管用多了。不止政務要插手,連宮裡的事也插手。為臣的本分在哪裡?他現在這樣,跟奸臣有什麼分別?」

  薛尚書瞥了他一眼,十足的輕蔑:「得了吧!老錢,話說得這麼冠冕堂皇,不就是你嫉妒了嗎?他一個小小的通政,都給做出花來了,這當官的本事比你強多了吧?你覺得自己辛辛苦苦熬資歷熬到這份上,被個小子比下去,不甘心是不是?嘿!我還就槓你了,是你自己沒本事,就憋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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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三十四章 想哭就哭

  出宮的時候,大長公主臉上一片漠然。

  池韞默默上了馬車,伸臂過去。

  「幹什麼?」大長公主抗拒地看著她。

  池韞不理會,將她一抱,頭按在自己單薄的肩膀,說:「義母想哭就哭吧,別忍著。」

  大長公主想推開她的,結果嘴一張,就哭了出來,最後只能別別扭扭地抱著她嗚咽。

  池韞輕輕拍著她的背,說道:「義母,其實你是個很幸運的人呢!」

  大長公主哭唧唧跟她說話:「哪裡幸運了?我們全家都倒黴死了。」

  「怎麼會呢?英宗皇帝是有點可憐,無端端被人害了。可你要想,那種情況下,您都能出生,而且還身體康健,是不是很幸運啊?」

  「可我不能生孩子。」

  池韞笑著跟她抱緊:「孩子不一定要自己生,您又沒有皇位要繼承,想養孩子還不簡單?何況您看我,連養都不用養,白白送到您面前。」

  大長公主「撲哧」笑了,一邊流著淚,一邊又想笑,糾結死了。

  「你可真是厚臉皮。」她說。

  池韞笑:「當然了,我不厚臉皮的話,我們哪有這個緣分呢?」

  當初本來就是她處心積慮想搭上大長公主的。

  被她這麼一勸,大長公主滿腹傷感疏解不少,終於鬆了手,慢慢拭著臉上的淚。

  「你這樣說也不錯,能出生確實是一種幸運。皇兄也體弱,可還是生了阿謹。雖然阿謹最後遭了意外,但是這個兒子,給了他二十年的希望與快活。」

  池韞心中悲涼。

  她想起了先太子。

  因為兩代以來子嗣艱難,雖然沒有叫他早早娶妻,但身邊早就放了幾個宮女。

  但是到他遭難,那些宮女都沒有動靜。

  很有可能,他也是不能生育的。

  「五十多年前事,就算了。三四年前被人換過,是誰都不用想。」大長公主擦掉眼淚,目中透出冷意,「那個小狼崽子可真狠,連親兄弟都下手。」

  「這有什麼?」池韞淡淡道,「當年,英宗皇帝不是下毒者的親兄弟嗎?」

  大長公主向她看過去,不禁嘲笑一笑。

  是啊,雖然什麼證據也沒有,但是能做出這種局的,只有皇室宗親。

  「有一學一,他學自己的祖宗,沒什麼奇怪的。」

  大長公主默默點頭。

  過了會兒,她說:「我不擔心查的事,就擔心殺不了他。這件事,很難有證據。」

  「一時殺不了,不代表一輩子殺不了。先查再說,說不定柳暗花明呢?」

  一番勸慰,總算把大長公主安撫住了。

  回了府,卻見北襄太妃在門房裡轉來轉去,看到他們,喜出望外:「你們可算回來了!怎麼回事,早上出的門,居然耽擱到天黑!」

  樓晏答道:「宮裡發生一件事,母妃今晚和義母睡,如何?」

  北襄太妃納悶:「幹嘛讓我跟她睡?你就不怕我們打起來?」

  樓晏哭笑不得:「您瞧義母這樣子,好意思嗎?」

  北襄太妃這才發現,大長公主哭得妝都花了。

  事情大了,姚鳳蝶這個女人,居然能哭成這樣。

  池韞說:「不要勞煩母妃了,我去吧!」

  北襄太妃瞥了他們一眼,飛快地道:「我去我去!你哪有我們熟啊!我們老人家的事,你們年輕人不懂。」

  然後十分體貼地扶住大長公主,好聲好氣:「瞧你,天塌下來都有高個頂著,至於這樣嗎?來,先去洗把臉。」

  說著,就把她扶走了。

  池韞覺得有點怪怪的,小聲問他:「母妃剛才那個眼神,什麼意思啊?」

  樓晏攜了她往裡走,說道:「還能什麼意思?自然是希望我們多在一塊兒。」

  池韞還是覺得不對,繼續小聲:「她是不是不知道我吃藥的事?」

  長輩希望他們在一塊兒,不就是生孩子嗎?如果不能生,那就是沒意義的。

  樓晏低下頭,眼裡笑意隱約:「當然知道。我們遲遲沒有消息,她豈不是會急?我早就說了。」

  「那……」

  樓晏推她進門:「行了,別瞎猜。母妃這是可憐我,打了二十幾年光棍,好不容易娶了個老婆……」

  ……

  因為這樁案子,最近朝中氣氛沉悶。

  事情還沒傳到民間,但權貴間已經隱隱有風聲了。

  一時間,康王府的訪客急劇變少。

  ——誰都不傻,最可疑的人是誰,大家都知道。

  康王世子也淡定,每天該做什麼做什麼,完全沒受影響。

  這倒引得人懷疑起來。

  莫非不是他幹的?

  但是仔細一想,皇帝沒有子嗣的話,得好處的除了他還會有誰?

  ……

  「唉……」又是一聲嘆息。

  俞敏無奈了:「耿姐姐,我放棄寫稿子掙脂粉錢的時間,就是用來聽你嘆氣的?」

  耿素素扁了扁嘴:「無聊嘛!」

  池韞坐在她們面對,玩著坊報上的填字游戲,說道:「耿素素,你知道你完了嗎?」

  耿素素莫名其妙:「我怎麼啦?好好的呀!」

  池韞抬頭瞥了她一眼,嘴角笑意隱約:「你為什麼無聊?我們陪你出來玩,以前不都很開心,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嗎?」

  「我……」

  「是不是……」池韞停下筆,笑眯眯看著她,「因為最近俞大公子沒空出來玩啊?」

  耿素素「啊」地叫了一聲,拚命甩著自己的腦袋:「沒有沒有!怎麼可能?你想太多了!」

  池韞看她這樣子,字填不下去了,和俞敏兩個人哈哈哈,對著她狂笑。

  耿素素被她們笑得又羞又惱,叫道:「不許笑了!再笑我翻臉了!」

  耿大小姐要生氣了,兩人只能告饒。

  宮裡那件案子揭出來,大理寺那邊調了俞慎之過去幫忙,其中細務繁瑣至極,弄得他好些天不著家了,時常忙過頭,就睡在衙門裡。

  連家都不能回,當然不能陪耿素素玩了。

  這丫頭,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時間隨叫隨到,把她給慣的,突然間俞大公子跟失蹤一樣,她反倒坐立難安起來。

  池韞安慰:「這種事,習慣習慣就好了。你瞧我,不也是天天獨守空房嗎?樓四最近也是忙得不著家,我都快不記得他長得什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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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三十五章 什麼也沒有

  耿素素也是個老實孩子,聽她這麼說,反倒同情起她來了。

  「池姐姐,你可真不容易。」

  俞敏嗑著瓜子問:「為什麼說池姐姐不容易啊!」

  耿素素自覺有點經驗了,老氣橫秋:「這有夫君跟沒夫君一樣,不是很不容易嗎?」

  俞敏道:「可是,池姐姐平時也不需要樓大人幹什麼呀!」

  「人在不在,還是不同的……」

  池韞似笑非笑:「素素,你這麼快就有體悟了?看來還真是離不得你的未婚夫啊!」

  耿素素大羞:「池姐姐!」

  池韞哈哈笑,從逗小妹子中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

  笑完了,她說:「其實我平時很忙,也顧不上他,少回家幾天,還落個清淨。」

  耿素素好奇:「你都忙什麼?家務嗎?」

  「又不是沒管家,忙什麼家務?大好的時光,當然是做自己喜歡的事了。」

  「什麼喜歡的事?」

  池韞就數給她聽:「練字,看書,射箭,騎馬,掙錢……」

  練字看書算了,射箭騎馬也不能玩一整天,至於這個掙錢……

  「池姐姐,你掙什麼錢呀?開鋪子嗎?」

  「我不開。」

  「那怎麼掙錢?」

  「我出主意啊!不用花心思,到時候分錢。」

  「哇,有這種好事?那我……」

  「別想了,你學不會。」

  「嗚嗚嗚,池姐姐你好殘忍……」

  樓晏和俞慎之今天都沒在京裡。

  他們在找一名證人。

  兩人帶著差役,風塵僕僕趕到隔壁縣裡,抵達一座村子。

  差役們分散開,防止對方倉促出逃,俞慎之伸手敲了敲門。

  裡頭沒有動靜。

  俞慎之又敲了敲,喊道:「有人嗎?過路的,討碗水喝。」

  半天還是沒有動靜。

  意識到事情不對,樓晏示意他讓開。

  高燦上前,一腳踹開門板。

  差役們衝了進去。

  過了會兒,高燦喊道:「大人,死了。」

  樓晏進屋,果然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老漢,口角流血地躺在床上。

  俞慎之跟進來摸了摸,嘆了口氣:「屍體都硬了。」

  眾人默默退出院子,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俞慎之徵求意見:「先到縣城歇一會兒?」

  樓晏同意了。

  從京裡趕過來,這一路都是快馬加鞭,他們自己不休息,馬也累了。

  於是一行人進了縣城,找了個酒樓吃飯。

  俞慎之吃了兩口,問他:「如果一點證據也找不到,這件事是不是就白費了?」

  樓晏想了想,慢慢回答:「任何事,只要肯花心思,肯定有可堪利用之處。」

  俞慎之思索了一會兒,很無奈地說:「我不想承認比你笨,但是……」

  真的想不出來啊!

  看他揉臉的樣子,樓晏笑了:「不是笨,而是你的底線還存在。」

  俞慎之不明白這句話什麼意思。

  卻聽樓晏慢慢說道:「比如栽贓、陷害,這些事你肯定不會幹。」

  「難道你……」

  樓晏沒有回答,只沖他笑了笑。

  俞慎之被他笑得毛毛的,趕緊低頭吃飯。

  這個樓四,以前怎麼沒覺得他這麼可怕呢?

  案情陷入僵局。

  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刻意滅口,但是沒有辦法,找不到任何證據。

  沒有證據,想要一個親王世子的命,這不可能。

  樓晏將卷宗交給常相,終於回了家。

  「回來了?」到家時,池韞聽得聲音,披衣出來。

  看到她扶著門的樣子,樓晏加快腳步,直到抱住她。

  但是很快,他就放開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今天趕了很久的路,身上出了汗,你等會兒。」

  池韞失笑,吩咐送水來,然後進去幫他洗頭。

  梳洗過後,飯菜也備好了。

  池韞一邊陪他吃,一邊說話:「母妃已經睡了,你要是明天不忙,醒了再打招呼。不然,直接去衙門也行,我跟她說一聲。」

  樓晏點點頭。

  飛快吃完飯,兩人靠著說話。

  「案子沒進展?」

  「你會讀心嗎?這都知道?」

  池韞笑道:「看你的表情不就知道了?這是在動什麼歪主意吧?說明正常的方法不行了。」

  這麼說著,她伸手按在他眉間。

  樓晏拉下她的手啃了一口,說道:「這個機會,放過了還是可惜。」

  池韞點點頭,慢慢分析:「製造證據是不行的,有那麼多大人,他們又不是傻子。既然如此,只能從人心入手了。」

  樓晏不禁道:「你是不是住在我的腦子裡?怎麼想什麼你都知道?」

  「不是啊!」池韞歪頭看他,手指慢慢滑下來,停在他胸口,輕輕一笑,「我住在你的心裡。」

  「……」樓晏忍不住咬了一口她的手,「你怎麼這麼會說話?」

  池韞呵呵笑:「不會說話怎麼能騙到樓大人呢?」

  說著,她抱過去,輕輕拍他的後背:「好了,你現在很累,先睡一覺吧。」

  樓晏聽著她的聲音,眼皮一點點沉下來,很快睡著了。

  池韞看了他一會兒,閉上眼睛,也睡著了。

  這幾天他沒回來,她也沒睡好。

  真是奇怪,以前一個人自在極了,變成兩個人才短短的時間,居然就習慣了。

  不知道睡得多久,她被一股浪潮拍醒,忍不住低吟出聲。

  樓晏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的,很忍耐,但也很溫柔:「你累就繼續睡,我來。」

  睡……這還睡個頭啊!

  池韞很生氣,狠狠咬了他一口。

  稀裡糊塗混到天光大亮,她忽然驚醒,坐起來推他:「什麼時辰了?你是不是該去衙門了?」

  「今天不去。」樓晏懶懶地躺著,「這幾天東奔西走,累死了,我要休息。」

  「你請假了嗎?」

  樓晏擺擺手:「叫寒燈去。」

  看他耍賴著不起床,池韞沒辦法,爬起來披了衣裳,叫絮兒去傳話。

  樓晏就那樣躺著看她,等她說完話,又把她拉回被窩。

  「你也多睡會兒。瞧你,眼睛下面還有點發青。」

  這都是誰害的?池韞又想咬他了。

  這一躺,就躺到了中午,聽到外頭傳來北襄太妃的聲音,池韞再也躺不下去,起身梳洗。

  「起來了,不然午飯都吃不上了。」

  被她扔了一臉的衣裳,樓晏笑了起來。

  這些天的焦灼,忽然就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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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三十六章 走一趟

  「這案子,目前是不成了。」樓晏攪著碗裡的燕窩蓮子羹,說道。

  池韞已經有預料了,點了點頭。

  證據料理得很乾淨,就算查下去,最後拉出來的也是替罪羊。

  「政事堂那邊說什麼?」

  「什麼也沒說。」

  池韞笑笑:「果然如此啊!」

  樓晏瞅著她,這後面應該還有話。

  卻聽她緊接著問:「你猜政事堂裡,有幾位是康王府的人?」

  樓晏笑了:「你這問題太犀利了,我沒法答。」

  四年前的皇位之爭,康王一派成功將宜安王推上皇位,而朝臣們也聯手將康王趕回了封地。

  所以說,康王府的支持者和反對者,一半一半。

  到底誰是支持派,誰是反對派,真不好說。

  兩人用過飯,跟北襄太妃說了聲,抓著春天的尾巴,出門閒逛去了。

  此時的皇宮,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華春宮內,傳膳的內侍候在殿外,皇后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提醒:「陛下,該用膳了。」

  皇帝擺了擺手,有氣無力:「朕沒胃口。」

  皇后柔聲勸道:「陛下,您已經好些天沒有好好用膳了,這樣下去身體撐不住的。」

  「身體?」皇帝嘲弄地笑了聲,「就算朕好好用,身體恐怕也不行了吧?」

  「陛下……」

  皇帝越想越是難過:「這四年來,每每失望,朕總在想,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好,所以福薄?沒想到……」

  看他沮喪的樣子,皇后伸手握住他的,柔聲勸道:「所以,陛下應該高興啊!事實證明,是小人作祟,和您的德行沒有關係。」

  「可是,朕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會的。」皇后安慰,「您想,英宗皇帝和先帝不都有子嗣嗎?雖然艱難些,可到底有了。何況,他們一輩子都沒發現這件事,而您現在就發現了。只要調養好身體,以後還有機會。」

  皇帝聽她勸得有道理,臉色好轉了一些,想想又咬牙切齒:「真是可恨!這小人不但害了朕,還叫朕沒臉去見母后和姑母!」

  皇后聽得這句,神情變得有些微妙。

  別人害的,他有什麼沒臉?看來是認定謀害之人和自己有關了。

  心裡這麼想,皇后面上不顯,只說:「陛下不要想太多,太后和大長公主都是明理的人,過些時候就好了。」

  在皇后的勸解下,皇帝的心情總算舒緩了一些,叫人傳了膳,勉強用了。

  待到第二日,皇帝翹首以盼,終於看到樓晏來了。

  「怎麼樣?」他期盼地望著樓晏。

  這表情,樓晏都不忍心了,然而這事沒法瞞,只能搖了搖頭。

  皇帝失望極了,一腔怒火沒處發洩,只能困獸似地轉來轉去,胸脯不停起伏。

  過了一會兒,他停下來,問道:「真就沒有辦法收拾他了?」

  樓晏說道:「這事料理得很乾淨,即便追究下去,也只會讓別人頂罪。」

  「可是朕不甘心!」皇帝怒道,「他到底有多恨朕?一母同胞,朕剛剛登基,他就設下如此毒計,等著要朕的皇位了?這樣,朕都拿他沒辦法。」

  樓晏看他憤怒的樣子,忽然問道:「陛下沒想過告訴康王殿下嗎?」

  皇帝愣了下,隨後思索了一番,搖頭:「大哥是皇叔的嫡長子,關係原比朕親近。就算說了,也不過挨上一頓罵,皇叔總不會殺了他給朕出氣。」

  樓晏有點欣慰,皇帝總算沒糊塗到那份上。

  他問:「這麼說,陛下想殺了康王世子?」

  皇帝沉默了。

  發現東西的那一刻,他確實恨不得弄死康王世子,但要說殺人,他又沒幹過這種事。

  許久,他道:「殺他恐怕不實際吧?但是不能讓他這樣置身事外。」

  樓晏就笑了:「那麼,有一個現成的機會。」

  ……

  康王世子近日心情很好,一大早便出門溜鳥。

  到了茶館,裡頭正在讀坊報。

  這玩意兒才出現半年多,就已經成了京城人必不可少的消遣。

  每天清晨上工前,或者傍晚下工後,大家聚在茶館酒樓裡,聽說書的念一段坊報,發表發表意見,甚至吵吵架,極是解壓。

  康王世子坐下來,說書人正在念一個兄弟爭產的故事。

  說有一戶人家,有兄弟二人,大的沒有子嗣,小的生了好幾個,就在爭家業由誰繼承。

  眾人七嘴八舌。

  「長幼有序,從來都是長子繼承家業,哪能隨便更改?」

  「可長子沒有子嗣,不就等於斷根了?給次子也沒什麼不對。」

  「現在沒有子嗣,不代表以後沒有,何況,還能過繼呢!」

  「以後要等什麼時候?過繼來的,終究不如親子啊!」

  「若是給了次子,長子以後生了呢?」

  「對啊!長就是長,哪怕不繼承家業,生不出來也要過繼的吧?豈有因此不許繼承的道理?」

  「豈有這麼簡單?若是由長子繼承,知道這些家業終究要給繼子,他會盡心經營嗎?還是父傳子,子傳孫,如此方才安穩。」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茶館裡鬧哄哄的。

  康王世子一邊逗鳥,一邊冷笑。

  道理再正又如何?沒有兒子,終究還得認命。

  比如先帝。

  也不知道是誰,忽然說了一句:「陛下也是過繼來的,不是好好的嗎?」

  「呵,那你怎麼不想想,宗室那麼多人,為何要過繼當今?」

  「自然是因為,陛下在先帝膝下長大,有如養子。」

  「錯!因為陛下出身康王府,而康王府子息旺盛,可見過繼不過是無奈之選。」

  這句話卻讓人想到:「說起來,陛下成婚四年,後宮卻是一點音信也無,頗為古怪……」

  話到這裡,再說下去就不合適了。

  有人頓了頓茶杯,大家住口不提。

  這時,茶館外傳來動靜。

  一群盔甲鮮亮的侍衛,如狼似虎地衝進茶館。

  眾人不知發生了何事,都是一臉莫名。

  康王府的侍衛發現不對,第一時間圍攏過來,護住康王世子。

  他們一看衣飾,知道對方是宮中侍衛,便有些緊張。再看這架勢,總覺得要出事。

  果不其然,侍衛們衝進來,守住門戶。

  緊接著,身穿緋袍官服的樓晏,背著手進來,目光如電,一眼掃過,定在康王世子身上。

  只聽他說:「康王世子,下官奉旨辦案,還請隨我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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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三十七章 你們急什麼

  茶館內,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這什麼情況?來抓康王世子的?

  我的娘啊,康王世子都敢抓,自己這是親眼看到了一齣大戲嗎?

  好激動,聽了這麼久的八卦,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歷呢!

  康王世子看著進來的樓晏,目光透出寒意:「樓四!」

  樓晏點了下頭,神情平淡:「康王世子,請吧!」

  康王府的幕僚見狀不妙,出列道:「樓大人,敢問我家世子犯有何罪?你又是以什麼身份來拘拿?」

  樓晏笑笑:「話說得太明白,恐怕有損世子顏面,世子還是隨我們回去再說吧!」

  康王世子哪能跟他走?大庭廣眾之下,他要是就這樣跟樓晏走了,豈不坐實了罪名?茶館裡消息傳得飛快,就算他沒事出來了,也會平白沾上污名。

  幕僚道:「樓大人,我家世子是堂堂親王世子,豈是你想抓就抓的?何況,你是通政,又不管刑獄之事,名不正言不順,有什麼資格來抓我們世子?」

  樓晏淡淡道:「你剛才沒聽本官說嗎?奉旨辦案。陛下旨意,何來名不正言不順之說?」

  聖旨?茶館內的看客們不禁激動起來。

  皇帝要抓康王世子,這兄弟倆是要翻臉了嗎?坊間傳聞,康王世子仗著血緣之親對皇帝指手畫腳,這回又幹了什麼,竟惹得皇帝派人來抓?

  莫非是前幾天隱約流傳的風言風語?據說皇帝四年無子,是被人做了手腳,其中最可疑的,便是康王世子。

  不過這事,知情的人諱莫如深,他們這些看客更是稀裡糊塗。

  康王府一干人,自然都是知情人,立刻想到這方面了,面色都是一變。

  這些天,他們看著朝中一干人為此事忙忙碌碌,都在等著看笑話。

  想找證據,做夢吧!

  現下樓晏竟親自帶人來抓,莫非真找到什麼了?

  不管怎麼樣,不能當世子被當眾抓走。

  幕僚便道:「陛下命樓大人協理此案,是對樓大人的信任。但你也不能拿著雞毛當令箭,胡亂抓捕一名親王世子吧?樓大人要抓,那就拿出證據來。」

  樓晏不悅地道:「你說聖令是雞毛?」

  這話一說出來,看客們立時有人憋不住笑出聲,又趕緊摀住嘴,假裝什麼也發生的樣子。

  幕僚卻是一愣,說道:「樓大人不要強詞奪理,在下的意思是,陛下只是叫你協理此案,可沒有給你抓人的權力。我家世子身份不凡,就算犯了事,也得陛下親下旨意,你敢說,你手頭有此聖命嗎?」

  樓晏笑笑:「下官只是請世子回去協助辦案,閣下何必說得這麼嚴重?倒像是你們自己定了世子罪名似的。」

  「你……」幕僚臉色漲紅了臉。這個樓四,真會胡扯,什麼請回去協助辦案,不就是抓人委婉的說法嗎?還不是一個意思!

  樓晏緊接著道:「諸位想好,下官原本只是客客氣氣請世子回去,如果你們非要拒絕,那我也只能請出聖令了。世子,你也不想局面鬧得那麼難看吧?」

  幕僚看了康王世子一眼,見他面色不豫,就明白他的態度了,繼續道:「樓大人,你別口口聲聲拿聖令出來壓人。陛下向來友敬兄長,豈會沒有實證,就派人來抓世子?你要帶走世子,那就先拿出證據來。」

  樓晏聽得此言,眉頭微微一皺,沉吟不語。

  幕僚見狀大喜,果然沒有證據,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樓大人,你這也太武斷了。有人暗謀陛下,一點證據沒有,就認定與世子有關,豈不是冤枉好人?這樣的行為,不禁叫人懷疑,你先前在刑部如何斷的案!」

  「是啊!」另一名王府清客附和,「你們查了這麼久,什麼也找到,分明是自己無能。怎麼,現在又要憑想像斷案,以為世子有動機,就認定是世子了?」

  「不錯,這世上想當然的事情多了,如果不需要證據就能斷案,豈不是亂成了一鍋粥?」

  「說世子暗害陛下,更是可笑。陛下沒有子嗣,難道就一定會過繼世子的孩子嗎?世子如今僅有一個嫡子,總不能過繼出去吧?」

  「分明是有人害了先帝與英宗皇帝,又來害陛下。你們無能,竟隨意栽贓罪名,真是可笑至極!」

  「恐怕是時間拖延下來,案件一直沒有進展,怕陛下怪罪,就隨便拉我們世子頂缸吧?」

  「呵呵,也不奇怪,畢竟是刑部出身,這頂罪結案的手法用得熟啊!」

  他們一搭一唱,幾句話下來,就給樓晏的行為定了性。

  看客們聽了,也覺得有幾分道理。

  百姓們誰沒聽過糊塗官辦案的事,這不就是他們慣用的手法嗎?找不到罪名,尋到一個可疑的人物,屈打成招。

  只是這手法一向用來無權無勢的平民身上,沒想到連親王世子也會遇到?

  從這方面來說,這樓大人也真是大膽。

  不過,誰叫這案子稀奇呢?也只有康王世子這樣的,合情合理。

  樓晏一直沒打斷他們,直到他們說完,才慢吞吞開口:「兩位在說什麼?」

  他抬起頭,似笑非笑:「誰告訴你們,本官是為這件案子來的?」

  幕僚和清客都是一愣,驚訝地看著他。

  卻聽樓晏道:「此案由常相親自主理,哪裡輪得到本官來抓人?本官今日來,為的是另一件案子。」

  康王府眾人聽他這語氣,頓感不妙。

  「那你為的什麼?」幕僚不由問道。

  樓晏沉了臉色,說道:「日前,有人在承元宮裝神弄鬼,驚嚇陛下。經查,有兩名內侍與一名宮女牽涉其中。很不湊巧,其中一名宮女,其母曾經做過康王府的乳母。因著這層關係,本官特來請康王世子回去協助辦案。這打狗還要看主人,與康王府有關,請世子協助,請問兩位,本官做錯了嗎?」

  幕僚與清客都是一怔,張口結舌。

  又見樓晏看著他們,臉上帶上譏誚的笑:「本官一句都沒提那件案子,兩位怎的這般心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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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三十八章 誰傳的?

  二人瞠目結舌。

  樓晏看向康王世子:「世子爺,可否配合一下?」

  康王世子面色陰晴不定。

  承元宮的地磚下挖出東西,他的注意力就全放在這件事上了,沒想到那件案子還在查。

  現在樓晏忽然說,那宮女與康王府有關,他一時竟拿不準,這到底是詐他的,還是他真的找到了線索。

  幕僚看看康王世子,又看看樓晏,說道:「區區王府僕婦,何需勞動世子?樓大人未免小題大作了。不如,在下隨你去協助調查,如何?」

  樓晏嘴角一揚:「敢問閣下,在王府居於何職啊?」

  幕僚一愣:「這……」

  「無官無職,如何代表康王府?」

  幕僚咬了咬牙,說道:「樓大人不滿意,那就叫王府長史過去,這總行了吧?」

  樓晏沒有回復,只是轉頭問:「世子,你真的不走嗎?那位畢竟是令公子的乳母,若是長史說不清楚,回頭下官就只能到王府相請了。」

  康王世子氣笑了。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他要不走,樓晏還會來抓人。

  真那樣的話,他堂堂親王世子成什麼人了?三番兩頭官兵光顧,不是笑話也成笑話了。

  幕僚還欲再說,康王世子開口了:「既然是協助調查,本世子豈有不幫之理?那就隨樓大人走一趟吧,希望能早日找到凶手,叫陛下睡個安穩覺。」

  樓晏這才露出一個笑,往外伸了伸手:「世子深明大義,下官感佩。請。」

  侍衛們來得快去得也快,康王世子出了茶館,他們緊跟著退出去了。

  一句廢話沒有,也不見為難任何人。

  茶館內安靜片刻,終於有人回過神來,叫了聲:「我的娘!今兒竟然看了齣大戲。哎,你們都看明白了嗎?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沉默被打破,茶館頓時炸開了鍋似的,你一句我一句。

  「樓大人說的不是很清楚嗎?有人在陛下的寢宮裡作祟,涉及的宮女正好和康王府有關係,所以請康王世子協助。」

  這話一說出來,就被人甩了個白眼:「你是不是傻啊?如果只是協助,用得著康王世子本人?王府長史出面,已經足夠了。這分明只是委婉的說辭,事實上抓的就是康王世子。」

  「不會吧?你是說,康王世子買通宮女,驚嚇陛下?又不是小孩子惡作劇,至於嗎?」

  「怎麼就不至於了?真以為是小事呢?驚嚇成病的又不是沒有。」

  此話一說出來,立刻得到了認同。

  「可不是嗎?咱們貼的門神是怎麼來的?英武如唐太宗,也會被噩夢嚇到。」

  「所以說,康王世子故意驚嚇陛下?」

  「這……」

  話題到這裡,眾人均露出微妙的神情,想繼續探討,可這話題說下去就涉及太深了,就裝模作樣地拿起茶杯:「喝茶,喝茶。」

  人群裡,有人忽然說道:「你們就只關注這件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都沒留意嗎?」

  眾人紛紛投以疑惑的目光。

  那人說:「那樁案子是真的啊,剛才康王府的人親口承認了。」

  嗯?什麼案子?

  眾人一回想,恍然大悟。

  對了,陛下的寢宮被人做了手腳,影響了子嗣。

  而且他們還提到了英宗皇帝和先帝。

  ——等下,英宗皇帝和先帝也是被害的?

  我的天!

  茶館內瞬間失語。

  他們可真是捨本逐末,陛下受驚嚇算什麼?這才是真正的大事啊!

  ……

  不過半個時辰,康王世子便從宮裡出來了。

  等在宮門外的下屬立時圍了上來。

  「世子爺,您沒事吧?」

  「世子爺,樓四可有對您不敬?」

  平白遭了這樣的事,康王世子語氣不太好:「我能有什麼事?好著呢!」

  下屬們不相信:「那樓四沒趁機對您怎麼樣?」

  康王世子搖頭:「沒有,就是問了那個乳母的情況,又問了本世子當晚的行蹤。」

  他在心裡嗤了一聲。

  這種明面的線索,怎麼可能會留下?樓四可真是小看他。

  幕僚們面面相覷,總覺得事情不太對。

  樓四大張旗鼓到茶館抓人,結果就這麼點事?不像他的作風啊!

  可事情擺在眼前,他們又不得不信。

  半晌,終於有人道:「世子沒事就好,咱們還是先回王府吧。」

  ……

  次日,首相常庸狠狠地將奏本扔在案上,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有沒有人回答一下?」

  議事堂內,鴉雀無聲。

  常庸面沉如水,聲音彷彿結了冰:「本相說了多少遍?這樁案子要低調地辦,傳出去有損皇家威嚴,結果呢?方才本相出門,才知道街頭巷尾都傳遍了,連趕車的賣餅的都在說!」

  「英宗皇帝、先帝,還有當今陛下,連著三代皇帝,被人害及子嗣,然而直到如今,才被發現。如此秘聞,人人盡知!這像話嗎?皇家秘事,什麼時候成了販夫走卒茶餘飯後的消遣了?皇家顏面何存?我等顏面何存?」

  「你們誰傳出去?自己站出來!」

  眼見沒人答應,常庸只得點名:「大理寺,這事由你們主辦的,總要交待一下吧?」

  大理寺卿正色回道:「常相,大理寺上上下下早就封了口,下官可以擔保,這事絕對不是我們傳出去的。」

  見他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常庸只得轉換目標:「刑部呢?你們確定沒出錯?」

  刑部薛尚書也稟道:「常相,自打這案子交待下來,我們刑部抽調的人手幾乎沒回過家,哪有時間出去說三道四?你要不信,到我們那去瞧瞧,他們現在還睡著呢!」

  常庸更生氣了:「你們都不是,難道是我們政事堂傳出去的?」

  滿堂沉默中,終於有人怯怯伸出手:「相、相爺,下官知道。」

  常庸看過去,卻是負責記錄的吏員,便問:「誰?」

  那吏員回道:「是……康王府。」

  常庸一愣,脫口而出:「你沒弄錯?」

  這案子誰嫌疑最大?是個人都會想到康王府身上!帝室嫡支絕嗣,他們是既得利益的一方。

  康王府自己傳出去?腦殼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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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1 00:06: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三十九章 請罪

  康王世子妃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隔天。

  「你說什麼?」她正在梳妝,與康王世子隔著鏡子對視。

  康王世子極其煩躁的樣子:「也不知道怎麼的,事情就鬧得滿城皆知了。這個樓四,真是心機深沉!他故意到茶館請人,便是要借機將這件事宣揚出去。」

  「所以你們就中計了?而且還一個晚上都沒意識到不對勁?」

  康王世子沒吱聲。

  世子妃按了按胸口,盡量心平氣和地開口:「那世子爺想好怎麼辦了嗎?」

  康王世子道:「自然是盡快澄清了,放任下去,有損父王和祖父的清名。」

  更嚴重一點,叫人認為皇帝得位不正,這是要引起朝局動蕩的。

  畢竟皇族也不是只有他們一支。

  世子妃點點頭:「世子爺說得是,只是流言向來散播容易澄清難,特別是這種皇室秘聞。」

  「再難也得試,」康王世子眉頭擰得緊緊的,「總不能放任不管。」

  要是傳到封地,叫父王知道,必然不喜。他早點回京,是來探局勢的,如果還惹了禍,父王定會覺得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世子妃便道:「我給世子爺一個建議。」

  康王世子忙問:「什麼?」

  「脫了衣服,去皇宮門口負荊請罪,便是陛下下旨,也跪足一整天。」

  康王世子愣了下:「你說什麼?」

  世子妃耐心重復了一遍。

  康王世子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吳氏,你是不是心裡不平衡,想借機折騰本世子?叫我去請罪也就罷了,還要脫衣負荊?這豈不是叫整個京城的百姓都看著?那本世子成什麼了?」

  世子妃笑了笑,一邊挑著胭脂,一邊懶懶道:「那就不去唄,大不了讓人說幾句,然後為了避嫌,父王把你召回封地,十年八年回不了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

  聽她這嘲弄的語氣,康王世子恨得牙癢癢,斥道:「會不會好好說話?不知道什麼叫以夫為天嗎?」

  而後往深一想,臉色越變越難看。

  這麼發展下去,還真有可能。畢竟在父王眼裡,皇位的承繼才是最重要的,到時候可不就犧牲他了?

  「一定要做到這個程度嗎?直接去跪不行?」他以商量的口吻說。

  世子妃道:「行,但是效果好不好,就看世子爺慘的程度。你不想太慘,那就讓人多說些時候。」

  康王世子躊躇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咬咬牙:「行!本世子就拼著丟一回臉。」

  世子妃這才笑了,起身理著他的衣裳,柔聲細語:「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世子爺要想,如果有一天,能站到那個位置,那現在受的罪都是值得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溫柔了,打從那事暴露,便對他忽冷忽熱,這會兒康王世子竟有些受寵若驚。

  他遲疑半晌,不確定地問:「你真的不是借機報復?」

  世子妃手一頓,讓他氣笑了:「世子爺不信,大可不聽啊!」

  聽!康王世子在心裡嘀咕,這娘們雖然性子可惡,但主意一向正,不聽的話,他還真沒有更好的辦法。

  ……

  政事堂才弄清楚事情經過,就聽說了康王世子負荊請罪的事。

  常庸吃驚:「什麼?康王世子去正陽門外跪著了?」

  「是。」小吏回道,「脫了上衣,大聲請罪,還叫了個屬下,聽他念一聲就抽一下,背都打紅了。」

  眾人面面相覷。

  他們一聽事情經過,就知道是樓晏故意引康王府跳坑。

  但是他們忙碌了這些天,眼見證據一件件被摧毀,自己做的都成了無用功,知道樓晏將了康王府一軍,心裡只覺得痛快。

  可能只有首相常庸是真的生氣——這破事,政事堂要負責的啊!

  現下聽了康王府的應對,眾人吃驚之餘,心情也是復雜。

  這反應真快,如此能屈能伸,也難怪康王府能成事。

  「常相,這事怎麼辦?正陽門外圍了好多人,都在看熱鬧呢!」

  正陽門外並不禁止百姓來往,這兩天康王府正在風口浪尖,有這樣的熱鬧,百姓們怎麼會不來看?

  常庸問:「陛下呢?」

  下屬道:「已經去通稟了。」

  常庸點點頭,道:「去看看吧。」

  宮裡那位,一樣叫人放心不下啊!

  到了正陽門外,果然看到密密麻麻湊熱鬧的人。

  如小吏所言,康王世子光著上身,只穿一條長褲,跪在正陽門外。一名侍衛握著荊條,站在旁邊。

  只聽康王世子大聲喊道:「臣,主理修繕期間,輕忽職責,以至於小人作祟,此罪一。」

  話音落下,侍衛抬起荊條,往他後背抽了過去。

  康王世子一貫養尊處優,保養得皮膚白皙,這一荊條打下去,立刻浮起一條紅痕。

  人群嘩然。

  「還真打啊!」

  「不打怎麼辦?不是要請罪嗎?當然要拿點誠意出來。」

  康王世子繼續喊:「樓大人請臣協助辦案,臣不但沒有主動,還多有推脫,此其罪二。」

  又是一荊條抽下去。

  康王世子身體晃了晃,似乎在忍受痛苦。

  過了會兒,他接著喊:「臣沒有約束好下屬,洩露宮中事,連累父祖為人詬病,使陛下清名受損,此其罪三。」

  荊條又一次重重抽下去。

  康王世子身體抖了一下,深深伏下去,哽咽道:「都是臣的過錯,臣甘願受罰。然而,身為人子,不能眼睜睜看著父祖蒙受不白之冤。臣願以死謝罪,求陛下還父祖一個公道!」

  常庸看到這一幕,一時面沉如水。

  康王世子真是好成算,這分明就是告訴他們:你們想弄死我?行啊,我現在自己認罪,這條命送到你們手裡,敢不敢拿?

  他們還真不敢拿。

  堂堂親王世子,沒有確鑿的證據,還主動送上門,別人第一反應,就是受了冤。

  人就是這麼矛盾,別人不承認,便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對方。相反,對方把姿態放得很低,又會想,他要不是冤枉的,何必這麼委屈。

  不管真相如何,康王世子這麼著,已經握住了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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