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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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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5: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七十章 他想幹什麼

  俞慎之嘀嘀咕咕地往回走。

  這個樓四,真是越來越神神叨叨了,不知道搞什麼鬼。

  不安全?這麼多禁軍守衛,怎麼可能不安全?除非樓家大開方便之門,把北方部族放進中原……

  他突然虎軀一震,停住了。

  「不會吧?」俞慎之想了一下,樓家應該沒那麼無底線,再說了,北襄就在第一線,敢這麼幹,自己家先被衝爛了。

  那會是什麼事呢?他叫手下轉移,意思是被人盯上了?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俞舍人。」

  俞慎之正想事呢,冷不丁被人一喊,嚇了一跳,一扭頭,發現是錢相。

  「你這是幹什麼?」錢相懷疑地看著他,「怎的嚇成這樣?」

  俞慎之拍拍胸口,鬆了口氣,對他露出笑容:「原來是錢相爺,下官剛剛跟樓通政說完話,這心正提著呢!」

  錢相皺眉:「他嚇唬你了?那你就怕了?」

  要是這麼容易被樓晏嚇到,還談什麼把他鬥倒?

  俞慎之卻一臉鄭重:「要是堂堂正正在朝堂上爭個高下,下官自然不怕。可您也知道,他北襄王府出身,開得強弓,上得戰馬,要是來硬的,下官一個文弱書生,還真有點怕。」

  「……」錢相被他這麼一說,想起北襄王府的彪悍家風。

  要說樓晏當場打人,那不至於,可武力強橫的人,願意這麼憋屈?不會搞暗殺什麼的吧?以前他當刑部郎中的時候,可下黑手弄死過不少人……

  錢相瞅了眼幽暗的天色,心裡也毛毛的,就說:「行了,明日還有大祭,從早到晚不得歇,累人得很,趕緊回去睡吧。」

  俞慎之一副乖乖受教的語氣:「是。」

  ……

  樓晏轉到康王帳篷附近,沒找到姜十,反而引起了康王府侍衛的注意,只好先回去。

  寒燈不懂:「公子,就算姜十來了,他頂多對康王府的人動手,為什麼您這麼緊張?」

  樓晏道:「前些天,姜十無聲無息混進康王府,如今又無聲無息混進祭陵的隊伍中,憑他自己的本事,根本做不到這些,這說明有人在幫他。」

  寒燈點點頭:「先前公子答應幫他救女兒,他便甘心為我們驅策,分明已是走投無路。」

  「可我沒想到,康王世子妃那麼有本事,竟然把康王世子安撫下來了。那樣的話,進康王府劫人太過冒險,就沒幫他救女兒。大概因為如此,他才聽了別人的蠱惑。」

  寒燈憤憤道:「公子護了他幾個月,又安排人手盯著小縣主的安危,他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為人父母之心,無可厚非。」樓晏淡淡說了一句,轉回話題,「無論混進康王府,還是混進祭陵的隊伍,都不容易,說明幫他的人能量不小。」

  就算他在京城經營四年,想混進康王府也是不簡單的。有這麼大能量的人,所圖當然不會小。這才是他緊張的原因。

  寒燈想了想:「姜十手上既沒權又沒兵,對方收買他幹什麼用?好像只有他的武力了。」

  姜十武功不錯,在靖海軍那種地方當過密探,又在江湖上浪跡多年……

  「難道要他刺殺康王?」寒燈一拍掌,激動起來,「公子,我們是不是可以等著看戲?哎喲!」

  樓晏拍了他腦門一下,抽出帕子一邊擦一邊說:「你想得倒挺美,刺殺康王,對誰有好處?」

  「……」寒燈委屈地說,「康王府幹了那麼惡事,跟他們有仇的多著,說不定就是想報仇呢?」

  樓晏面無表情:「少想點美事,好好幹活!」

  「哦。」寒燈垂頭喪氣地應了聲,出去盯人了。

  樓晏坐在燈下想了許久,可找不到姜十,一切都是空想,只能先熄燈睡覺。

  明日還要大祭,那會兒人又多又亂,說不定姜十會現身,要養好精神才行。

  ……

  皇帝的心情不太好,皇后陪太后去了,便叫了柳絲絲來。

  柳絲絲陪著用了膳,又說了一會兒話,他才有了笑模樣。

  「夜深了,明日大祭,朕不好留你,你快去歇息吧。」皇帝說。

  柳絲絲笑道:「陛下先睡吧,等您睡著了,臣妾就回去。」

  皇帝擺手:「朕又不是孩子,明日你要跪一整天,不休息好不行的,愛妃就不要讓朕擔心了。」

  柳絲絲面露感動,起身施禮:「謝陛下愛重,那臣妾告退了。」

  「去吧。」

  柳絲絲走後,皇帝在小喜的服侍下,略微收拾一番,便歇下了。

  行宮就在山下,夜裡風涼,皇帝越睡越冷。

  偏在這時,細細的哭聲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似有若無,驚悚極了。

  皇帝睡得很不安穩,終於被嚇醒。

  「胡恩!胡恩!」他叫道。

  胡恩急步進入寢殿:「陛下!」

  「你聽到哭聲沒有?」皇帝又仔細聽了一會兒,納悶,「沒有了?」

  哪知胡恩一聽就跪下去了,頭垂得低低的。

  「奴婢該死。」

  皇帝納悶:「你該什麼死?」

  才問完,就見胡恩抬起頭來,眼睛紅紅的。

  皇帝明白過來:「是你在哭?好端端的半夜哭什麼?」

  胡恩擦了擦眼角,低頭請罪:「奴婢該死,求陛下恕罪。剛才奴婢看到先帝在殿外親筆所題的石碑,想起先帝在的時候,就忍不住落淚了……」

  皇帝怔了一會兒,點點頭:「對了,先帝對你有恩。」

  「是,奴婢剛進宮的時候,有一回犯了錯,險些被大太監打死,恰巧先帝經過,瞧著奴婢可憐,救了奴婢。」胡恩抹了把眼淚,「奴婢這才有機會到陛下身邊,過上了好日子。」

  聽他提起先帝,皇帝不生氣了,反過來安慰:「你別難過了,先帝仁慈,難為你記了這麼久。」

  反正都醒了,他一時也睡不著,就問:「你說的石碑在哪裡?」

  胡恩伸手:「就在行宮外。」

  皇帝點點頭,起身讓他服侍著穿上衣裳,出了寢殿。

  行宮戒備森嚴,禁軍裡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皇帝就沒另外叫人,只讓胡恩提了盞燈籠,慢慢溜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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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6: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七十一章 遇刺

  才出行宮,便傳來一聲喝問:「何人!」

  是巡邏的軍士,看到了這邊的燈火。

  胡恩站出來,回道:「陛下在此。」

  巡邏小隊的隊長領著人過來,果然看到了皇帝,急忙低身行禮:「參見陛下。」

  皇帝點點頭,說道:「朕就在這兒走走,你們自去忙吧。」

  胡恩補充:「陛下去看看先帝親筆題詞的石碑,喏,就在那兒。」

  巡邏隊長看了看,那石碑就在行宮側旁,也在他們巡邏的路線上,周圍並沒有閒雜人等,應該是安全的,便沒多說什麼,拱手抱拳:「是!」

  軍士們繼續巡邏,皇帝慢步走到石碑前,胡恩提著燈籠,照著上面的字。

  皇帝仰頭看著,說道:「果然是先帝的手筆。」

  他自小入宮,除了知道康王府那邊是親爹媽,和皇子並無差別。

  何況,康王冷淡嚴肅,先帝卻和藹可親,這心裡孺慕的對象,自然偏向先帝多些。

  「朕都不知道,這裡有先帝的題詞,難為你記著,你有心了。」皇帝感慨道。

  胡恩抬袖拭淚,嗚咽出聲:「有陛下這句話,奴婢死而無憾了!」

  他反應這麼大,皇帝哭笑不得:「這是怎麼了?好端端說什麼死?」

  胡恩抬起通紅的眼睛:「陛下這段時間,有事都叫小喜,奴婢還以為陛下不喜歡奴婢了。」

  皇帝臉上有些發熱,不自在地說:「你好歹也是個大總管,管著整個內廷呢,這貼身服侍的事,小內侍都能做,朕還不是體貼你!」

  胡恩立刻露出驚訝又歡喜的神情來:「原來陛下是體貼奴婢,奴婢真是不知好歹,竟然誤會了陛下,奴婢該死!」

  說著又要下跪,皇帝連忙虛扶了一把:「行了,出門在外,就別這麼多禮了。」

  胡恩笑著稱是。

  兩人繼續看碑,胡恩用手抹了抹,說道:「這下頭沾了些泥,得擦一擦才好。」

  皇帝點點頭:「不能污了先帝的遺作,你去叫兩個人來。」

  胡恩遲疑:「那陛下您一個人……」

  皇帝不以為意:「禁軍就在這兒,還能出事不成?」

  胡恩就點點頭:「奴婢快去快回,陛下稍待。」

  他留下燈籠,快步走開了。

  皇帝起初沒覺得怎樣,站著站著,周圍漆黑一片,夜風涼颼颼地吹,不遠處就是陵山,埋著不知道多少屍骨,心裡不禁毛毛的。

  胡恩怎麼還不回來呢?

  「沙沙……」

  皇帝心裡一跳,提著燈籠照向聲音來處,喊道:「誰?」

  他告訴自己,用不著怕,禁軍就在附近巡邏,只要他喊一聲馬上過來。

  腳步聲響了起來,帶著軍靴頓地特有的鏗鏘聲,接著是一個沙啞的聲音:「驚擾了陛下,卑下該死。」

  是禁軍?皇帝看到黑暗中的人影走近,果然是個身穿盔甲的軍士。

  他鬆了口氣,說道:「你怎的一個人?其他人呢?」

  那軍士慢慢走來,燈籠照出一張消瘦但俊朗的臉,瞧著並不凶悍。

  「回陛下,卑下出來小解的,沒想到您在這裡。」

  「哦。」出於謹慎的直覺,眼見這人越來越近,皇帝制止,「那你回去吧。」

  軍士停下腳步,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警惕,低身施禮:「是。」

  皇帝見他轉身,這才安心回身繼續看碑文。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兩丈遠。

  皇帝剛剛抬起燈籠,忽然背後傳來風聲,他只來得及一側身,便有一把刀狠狠扎進了胸膛。

  「啊!」慘叫聲劃破黑夜。

  巡邏的禁軍馬上往這邊趕來。

  距離很近,刺客來不及扎第二刀,只能轉身逃跑。

  皇帝倒了下去,鮮血噴濺出來。

  ……

  樓晏猛地坐起身,喊道:「寒燈!寒燈!」

  睡在門口的寒燈一骨碌爬起來:「公子!」

  「我好像聽到聲音了,你快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

  「是。」寒燈胡亂繫了下衣裳,出了帳篷。

  樓晏擦了把額頭的虛汗,發現自己心跳得很快,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好了。

  他剛穿好衣裳,寒燈回來了,臉色難看得很,聲音都變調了:「公子,不好了!陛下遇刺了!」

  「什麼?」樓晏臉色一變,拔腿就往行宮跑去。

  是姜十,肯定是姜十!

  他的目標居然不是康王,而是皇帝。

  他想幹什麼?不對,指使他的人想幹什麼?!

  樓晏腦袋裡亂哄哄的,到了行宮門口,恰巧跟俞慎之碰上了。

  「怎麼回事?」他張口問道。

  俞慎之也是一腦門的汗,急得臉龐扭曲:「我也才到!」

  於是兩人往裡擠,可惜被攔下了。

  守門的副將說:「沒有召令,不許進行宮一步!」

  皇帝遇刺,行宮立刻進行了管制。依照慣例,現下作主的應當是太后,只是康王強勢,怕是直接越過了太后。

  樓晏心急如焚,這會兒不能進行宮看情況,那就被動了啊!

  皇帝到底怎麼樣?傷得重不重?還有希望活下來嗎?

  不知道情況,他怎麼應對?

  還沒想到辦法,大長公主來了。

  副將上前,卻被大長公主一巴掌甩開:「本宮身為陛下唯一的親姑姑,還看不得了?」

  她氣勢太足,道理也對,副將猶豫了下,到底沒再攔。

  大長公主在池韞的相扶下,就這麼進去了。

  池韞回過頭,只來得及和樓晏對了個眼神。

  兩人進了寢殿,就見皇帝躺在床塌上,太醫正在忙碌地救治,太后和皇后坐在一旁六神無主。

  「嫂子!」大長公主喚道。

  太后看到她,立時哭出來:「阿鳳!」

  大長公主急步走過去,問:「陛下怎麼樣?」

  皇后垂淚道:「陛下胸口中了一刀,太醫說,還好偏了一些,沒有扎中心臟,但是傷了別的臟器,流了很多血……」

  也就是說,仍然有生命危險。

  大長公主又是擔憂,又是生氣:「這怎麼回事?這麼多禁軍,刺客是怎麼混進來的?」

  胡恩已在地上跪了許久,此時磕了個頭,哭著回稟:「都怪奴婢,陛下去看先帝題詞的石碑,說是髒了,叫人來洗,奴婢竟把陛下一個人留在那了……」

  「那刺客呢?」

  「鄭國公去抓了。」皇后恨恨地說,「到底是誰?竟敢圖謀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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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6: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七十二章 對峙

  消息傳來時,康王睡得正熟。

  吉公公迫不得已,將他從夢中叫醒。

  康王一聽,臉色就變了:「什麼?陛下遇刺了?還活著嗎?」

  「是。」吉公公焦急地道,「如今行宮已經戒嚴,陛下生死不知。」

  康王罵了一聲,起身穿衣。

  倘若禁軍統領還是蕭達,早就報到他這裡了,怎麼會等到戒嚴才知道?

  都是老大幹的好事!

  想到這裡,康王繫腰帶的手一頓,疑心大起。

  刺殺皇帝,對誰有好處?現下政事堂大權獨攬,肯定不是臣子幹的,那麼宗室裡……

  「父王!父王!」帳篷外響起康王世子的聲音,「您知道了嗎?老六他……」

  康王掀開帳簾,一腳向他踹過去,罵道:「不爭氣的東西!難怪你這幾日格外乖巧,原來打這樣的主意!」

  康王世子被他踢傻了:「父王?」

  「你還想否認?」康王怒不可遏,「先把臉上的笑收一收再裝!」

  康王世子摸了把臉,急了:「父王,真不是我!」

  聽說皇帝遇刺,他確實高興,但這事真不是他幹的呀!

  康王冷冷看著他。

  都這樣了,康王世子索性不遮掩了:「這個時候殺老六,對我有什麼好處?我名聲大壞,便是老六真死了,也輪不到我。」

  這倒是實話。

  康王的疑心這才散了,卻越發困惑。

  不是老大,那是誰?

  不管是誰,現下掌握局面要緊。

  康王喊道:「來人!叫周虎!」

  ……

  太后和大長公主正問著病情,忽聽外頭傳來喧鬧聲。

  緊接著,一群盔甲分明的軍士就這麼闖了進來,打頭的正是康王。

  大長公主面色沉下,質問:「康王,你這是幹什麼?」

  康王目光森寒,掃過殿內諸人,說道:「自然是為了護衛陛下而來。太醫,陛下傷勢如何?」

  太醫看了看那邊,到底不敢得罪康王,戰戰兢兢稟道:「陛下傷及肺腑,如今還未脫離危險。」

  康王心裡有數了。

  不能把希望都放在皇帝身上,萬一沒活下來,就得另作打算。

  他轉頭道:「周虎,你去找儀駕來,速速送陛下回宮。」

  看他這樣,太后氣得直抖,指著他道:「枉你還是他的生身之父,他傷成這樣,你還想叫他受顛簸?萬一路上……要怎麼辦?」

  康王不屑回答。

  跟深宮婦人,有什麼好糾纏的?現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控制住京城。

  另一個聲音響起:「王爺為何如此著急?陛下如今傷重,輕易動不得。何況,鄭國公追查刺客去了,難道連這點時間都等不及?」

  康王目光掃過,發現說話的是池韞,更加輕蔑:「你是什麼東西?這裡有你說話的地方?」

  池韞淡淡回答:「臣婦是陛下的子民,維護陛下的性命,有何不能說話?」

  不等康王開口,她繼續道:「倒是王爺,行徑古怪得很。陛下是您的親生骨肉,您來探病,卻帶著全副盔甲的軍士,意欲何為?」

  「你——」康王動怒,這女人竟然當面罵他居心叵測!

  池韞不但沒有退縮,還接下去:「還是說,王爺對目前的形勢早有預料,就等著這一天?」

  康王氣炸。這是指著他的鼻子罵,這事是他幹的!

  別說不是他幹的,就算真是,也輪不到她罵!

  康王目光一瞟,便有侍衛上前,要拿下池韞。

  「你敢!」大長公主拔劍而出,橫眉冷對,「敢動我女兒,我先斬了你!」

  侍衛懼於她的威勢,不由停了下來,看了康王一眼。

  康王冷然道:「那就通通抓起來!」

  話音才落,外頭有人道:「康王爺好大的威風,這是要抓誰啊?」

  康王轉頭,目光沉下:「鄭國公……」

  鄭國公大步走過來,身後的親衛押著一個人。

  「跪下!」親衛一腳踹過去,將那人按在地上。

  康王世子看清他的臉龐,詫異莫名。

  姜十?怎麼會是姜十?

  鄭國公一眼掃過去,似笑非笑:「世子爺看起來很吃驚,難不成認識他?」

  康王世子臉色漲紅,怒道:「你不要血口噴人,本世子怎麼可能認識他?」

  「是嗎?好像有人不同意呢!」

  康王世子心道,這事已經沒有人證了,還會有誰……然後他看到了樓晏。

  樓晏緩步走過來,向他施禮:「世子爺。」

  康王世子明白過來,怒極:「好你個樓四,竟敢蒙騙本世子!」

  樓晏淡淡道:「世子爺說什麼呢?下官竟聽不懂。」

  康王世子火冒三丈,可康王就在這裡,他哪敢說自己暗中收買樓晏的事,那豈不是明晃晃地告訴康王,他有了異心?

  見他說不出話來,樓晏有條不紊地道:「數月前,時任禁軍副統領蕭達忽然下獄,陛下將這樁案子交給了下官。而下官審下來,竟然聽說了一件奇事。」

  「什麼事?」鄭國公非常上道地接了一句。

  樓晏說:「原來蕭將軍在下獄之前,去過光明寺,恰巧撞見康王世子妃與人私會,那人的樣貌,他畫出來就是如此。」

  「哦!」鄭國公恍然大悟,「世子妃性子貞靜,肯定不會跟人私會,蕭達是故意反咬世子爺。想來世子妃跟他見面,是有要事囑咐。」

  樓晏頷首:「是啊!想必他就是康王府的死士。」他停頓了一下,更正,「是世子爺養在外頭的死士。」

  康王世子氣得臉色發青。

  這樓四,真是好陰狠。他故意這麼說,自己想反駁都不成。難道他要說跟姜十有仇?那是什麼仇呢?總不能大庭廣眾說自己被戴了綠帽吧?

  鄭國公看向康王:「王爺,您聽到了?我固然相信您,奈何世子爺的嫌疑洗不脫,未能水落石出之前,你們康王府還是避嫌為好。」

  所以回京什麼的,就別做夢了,皇帝的事,輪不到你們作主。

  康王聽罷,只是一哂,隨即道:「此次祭陵,是太后的意思。本王懷疑,你們意圖謀害陛下,故意拖延時間,叫陛下不能回京救治。來人,將他們全部押下!」

  都這個時候了,誰要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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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七十三章 誰要謀反

  康王一聲令下,身後幾位將士站了出來。

  池韞見狀喊道:「你們要對太后做什麼?」

  大長公主被她點醒,高聲:「康王,你是要謀反嗎?」

  不管是不是,先把罪名安上再說!

  康王氣笑了,說:「依本王看,要謀反的是你們吧!」

  池韞立時道:「王爺這話好沒道理。太后與大長公主,只是兩個寡婦,她們沒有丈夫,沒有兒子,謀反了能幹什麼?倒是王爺與世子……」

  話沒說完,意味悠長。

  康王世子大怒:「你含血噴人!」

  樓晏笑了一聲:「拙荊有沒有含血噴人,世子心裡清楚。難道真要下官說出來?」

  康王世子想到自己說過的話,臉色微變,不由去看康王,結果被逮個正著,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都這個當口了,康王懶得管他,陰惻惻地道:「不管你如何舌燦蓮花,本王都必須送陛下回京救治。」隨即大喝,「你們都在等什麼?」

  遲疑片刻,他身後的將領們應道:「是。」

  雖然還是應了,卻比剛才猶豫。

  他們現在的行為,真的是謀反嗎?

  鄭國公攔在他們面前,寒聲問:「諸位,我等身負皇恩,掌天下兵馬,所倚賴的不過一片忠心,你們真要棄之不顧,與逆賊為伍嗎?」

  副統領周虎對康王最忠心,此時冷笑一聲,駁道:「國公爺,誰是逆賊可不好說。康王爺是陛下的生身之父,自然為他打算,倒是你們,阻攔陛下回京,居心何在?」

  鄭國公沉著面色:「陛下傷重,應當由太后監國,可輪不到什麼生身之父。爾等若有不敬,我耿家必將誓死護駕!」

  他目光如電,抬劍指向眼前眾人:「就看你們敢不敢!」

  康王自然是敢的,他一抬手,周虎便率人衝了過去。

  鄭國公迎上前,帶著親衛擋在前殿。

  太后怒極,指著康王:「皇帝還在救治,你竟一點也不顧他的死活!」

  康王不為所動,淡淡說道:「本王正是顧著他的死活,才要帶他回京。」

  死在行宮的皇帝沒有價值,在他死之前掌握京城,那才算沒有白死。

  大長公主冷道:「皇嫂,和他還有什麼好說的?他這樣的人,哪有半點良心。」

  說罷,高聲喝令:「眾將聽令!康王得知陛下傷重,意圖謀反,爾等速速護駕,將其擒下!」

  鄭國公等人大聲應道:「是!」

  樓晏提醒:「太后娘娘,禁軍還不知道康王謀反了,請出示印信,臣立刻去通報。」

  太后毫不猶豫取出金印,拋了過去。

  樓晏欲走,身後傳來聲音:「等等!」

  卻是皇后,咬咬牙也解了金印:「樓大人拿著,更能服眾。」

  樓晏拱了拱手,連句話也來不及說,轉身奔向宮門。

  康王世子一看,急了:「快攔住他!他知道我們的安排!」

  之前以為收服了樓晏,他把自己在禁軍裡的樁子都告訴他了,這要讓樓晏出去了,那己方的人馬就癱了!

  康王明白過來,恨不得一腳把他踹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可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他一指樓晏,目露凶光:「攔住他,就地格殺!」

  「是。」早已安排好的死士,從四周擁上來,意圖斬殺樓晏。

  太后大驚,高聲喊道:「皇城司!快保護他!」

  潛伏在側的暗衛,亦衝了上來。

  只是皇帝登基四載,皇城司早被康王府滲透,反而居於下風。

  「哎呀,這怎麼辦啊!」眼看樓晏被圍,太后急得不行。

  池韞神情冷靜,將她和皇后擋在身後,說道:「娘娘放心,他做不到,就沒人能做到。」

  而後,她取出那隻隨身攜帶的竹哨,用力吹響。

  行宮外,寒燈一個激靈,推了推高燦:「聽到了嗎?是夫人在求援。」

  高燦點點頭:「裡頭出事了。」

  寒燈一繫袖子,迫不及待:「走,我們衝進去。」

  高燦拉住他,罵道:「你傻啊?康王剛才進去了,裡面肯定很多人,就我們幾個有屁用!」

  寒燈一想也是,扭頭喊道:「聽到沒,把人都叫來。」

  夜風中,有人回問:「叫幾個?」

  「有多少叫多少!」

  行宮裡,樓晏踹翻康王的一名侍衛,順手奪下佩劍,挑開刺來的兵器,毫髮無傷。

  康王陰聲道:「樓大人這般身手,合該在北襄殺敵立功才對,留在京城也太委屈了!」

  樓晏拔出佩劍,鮮血噴濺了一身,面不改色地回道:「王爺說錯了,下官這不就在殺敵立功?」

  他與父親長得像,這會兒提劍在手,鮮血染衣,康王彷彿看到北襄王樓淵站在那裡,不由眼皮跳動,喊道:「殺了他,快殺了他!」

  看他這反應,樓晏目中浮出殺氣,不退反進:「王爺怕什麼?是不是想起我父王了?」

  康王瞳孔一縮。

  他是怕樓淵的。三十年前,他曾經想娶霍家的女兒,得到軍中的人脈,可惜霍如丹先一步看中樓淵。那時他還年輕,心裡還有少年意氣,總想較一較勝負,就在秋獵的時候找了個由頭……

  這事沒人知道,大概樓淵顧忌著他的身份,沒往外說,可對他來說,卻是畢生的污點。

  所以,四年前準備舉事的時候,他命北襄的釘子先一步除掉樓淵。這樣既讓他放心,也讓他出了口氣。

  「你胡說什麼?本王不怕他!」

  樓晏聽而不聞,冷笑著向他走過去:「殺了他,還讓我們兄弟反目,你很得意吧?」

  康王確實得意,但這事他不能認,只道:「你胡言亂語!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殺了他!」

  「你要殺了誰啊?」女聲突兀響起,康王扭頭向太后她們看去,可說話的並不是其中任何一個。

  隨後殿門被暴力踹開,北襄太妃提著紅纓槍,大步走來。夜風拂動她身上的戰袍,英姿勃勃,也殺氣騰騰。

  「霍如丹!」康王差點跳起來,她居然偷偷跟來了?

  「母妃?你怎麼來了?」樓晏驚愕。

  北襄太妃瞥過去:「那天我沒跟去,你父王便死了,這回我要不來,豈不是連兒子都沒了?」

  樓晏:「……」

  他沒這麼弱好嗎?外面已經安排人手了!

  北襄太妃顯然不想聽他辯解,槍身一指,喝道:「康王老賊,你殺我丈夫,還想害我兒子,我北襄與你誓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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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七十四章 護駕勤王

  看到跟隨北襄太妃殺進來的暗衛,康王臉上陰雲密佈:「你們北襄,竟然在京城安排了這麼多人手?!」

  有些事情,他忽然明白了。

  什麼兄弟反目,什麼千里追殺,全是假的!

  樓晏潛伏在京城,就是為了這麼一天。

  怪不得老大回京處處碰壁,兄弟倆隔閡越來越深,鬧到勢如水火的地步,原來早在人家的算計中!

  「當初太祖皇帝力排眾議,分封樓家於北襄。這些年來,屢屢有人提及,北襄百姓只知有王爺,不知有陛下。可無論是英宗,還是先帝,都無條件相信你們。卻原來,你們早就有了不臣之心,圖謀我姚氏的江山!你們,對得起太祖皇帝,對得起英宗皇帝,對得起先帝嗎?」

  康王轉過頭,沉聲質問:「鄭國公,你不是忠心耿耿嗎?他們這樣明晃晃地謀反,你殺不殺?」

  鄭國公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情理上,他相信樓晏,可康王這說法,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樓家身為異姓王,本該避嫌的,偷偷在京城安排人手,確實說不過去。

  北襄太妃大怒,張口要罵——

  「你他娘閉嘴!」

  誒?她還沒說話啊?北襄太妃摸了摸嘴巴,奇怪極了。

  扭頭一看,卻是大長公主搶先一步。

  不愧是她的死對頭!

  大長公主怒不可遏,一把抄起茶盞,向康王摔去。

  康王防備著這邊,沒防備那頭,被摔了一身茶水,勃然大怒。

  「姚鳳蝶!我好歹也是你兄長……」

  「呸!」大長公主指著陵山,「我兄長在上頭躺著呢!你算哪根蔥?」

  「你……」

  大長公主截斷他的話:「你什麼你?你這第一號謀反的人物站在這裡,還有臉說別人謀反?我告訴你,北襄的人是我叫來的!你連自己兒子的性命都不顧,難道還不許我叫別的臣子勤王?」

  「不錯!」太后嚴聲道,「先帝臨終之前交待哀家,北襄樓氏忠心耿耿,倘若我孤兒寡母有朝一日受人欺凌,那就叫北襄前來勤王!鄭國公,你聽清楚了嗎?」

  說到受人欺凌,太后絲毫不給臉面地瞪向康王。

  鄭國公精神一振,大聲應是,喊道:「眾將!太后懿旨,與北襄一道,護駕勤王!」

  跟著他進來的將領同聲應和:「是!」

  北襄太妃一槍挑去,逼退圍著樓晏的死士,喝道:「這裡有母妃,你走!」

  樓晏知道自家母妃多彪悍,也不客氣,虛晃一招,便往宮門退去。

  殿外的寒燈大聲呼喝:「保護公子!」

  從北襄帶來的暗衛從四處湧出來,只要有人向樓晏下手,他們就頂上去。

  短短幾十步路,不知留下了多少人,灑下了多少血。

  終於到了門口,樓晏用力一推,宮門轟然開啟。

  他高高舉起手中太后、皇后兩方金印,看著眼前的朝臣、禁軍將領,一字一字說道:「太后、皇后有旨,康王意圖謀害陛下,眾臣速速護駕!」

  此言一出,行宮前嘩然。

  什麼?康王謀害陛下?難道刺客是康王指派的?不會吧,康王這是不甘心讓兒子當皇帝,自己親自上了嗎?

  錢相一看形勢不妙,站出來高聲斥道:「樓通政,假傳旨意可是死罪!」

  樓晏神情冷肅,回道:「下官手中的金印,錢相沒看到嗎?旨意千真萬確,爾等還不遵旨行事?」

  錢相聲音含怒:「你簡直胡言亂語!康王是陛下的生身之父,有什麼理由謀害陛下?本相正要問你,金印從何而來,你對太后皇后做了什麼?!」

  眾臣緩了這一會兒,思路轉過來了。是啊,康王好不容易讓自家血脈承繼大統,只會希望陛下活下去,怎麼會謀害陛下?想換自己上,也不能這麼生硬啊!

  眼見風向不對,呂康駁道:「錢相這話說得奇怪,有沒有理由,那是事後去追究的,樓通政出來傳話,這是在求救!你阻攔救駕,安的什麼心?」

  說罷,他轉身面對眾臣:「到底怎麼回事,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如今真假不知,當以陛下性命為重,大家說是不是?」

  這……說的也是。如果樓晏說謊,進去一看真相自然分明。

  「禁軍呢?快去救駕!」

  「走,我們也進去!」

  錢相哪敢讓人進去?樓晏出來求援,他認定行宮裡康王佔據上風,絞盡腦汁只想把人攔住。

  「等等!」他喊道,「大家不要忘了,陛下正在急救!這麼多人進去算怎麼回事?害了陛下怎麼辦?」

  「那錢相有什麼主意?」

  錢相說:「康王先前不過帶了兩隊人進去,又有鄭國公在場,想來再有兩隊人,就可以控制住局面了吧?樓通政,你以為呢?」

  樓晏搖頭:「不行,太少了,至少翻倍!」

  「翻倍就翻倍!」錢相接得飛快,心想,這小子到底嫩了點,這就上鉤了。他藏起心中得意,飛快地點了幾個禁軍副將的名字,「……你們帶人進去!」

  「慢著!」樓晏再次否決,「換別人!」

  聽他語氣堅決,錢相明白了。這小子,知道這幾個是康王的人。也行,他不同意,那就拖時間,他同意,康王便多了幫手,不管怎麼樣,自己都贏。

  錢相打定主意,裝出一副怒容:「你還說你沒撒謊,為何不讓禁軍進去?」

  樓晏十分惱怒的樣子:「換別人不是一樣?他們幾個很可疑!」

  「有什麼可疑的?是你心懷鬼胎吧?」

  兩人吵鬧起來。

  另一邊,身為首相的常庸卻一言不發。

  有人小聲問:「常相,這樣的大事,合該您做主才是,為何……」

  常庸搖了搖頭,別有深意:「這會兒出頭,可沒好處。」

  眼見時間漸漸流逝,宮門口依然爭吵不休,行宮裡卻越來越安靜,錢相幾乎要露出得意的笑容。

  終於,宮門再次開了。

  他抬起頭,看清宮內情形的那一刻,瞳孔驟然一縮,笑容瞬間凍結。

  北襄太妃提槍開道,血染戰袍。

  在她身後,大長公主扶著太后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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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6: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七十五章 誰幹的

  北襄太妃怎麼會在這裡?

  錢相難以置信,卻看到樓晏提了提嘴角,彷彿嘲笑。

  他故意的!

  錢相忽然明白過來。

  因為北襄太妃來了,所以他跑出來不是為了救援,而是為了拖住援兵!

  可惜,他明白得太遲了。

  原本猶豫不定的眾臣,在看到太后出來之時,忽然變得積極起來。

  「太后娘娘?」

  「娘娘可還安好?」

  「陛下無恙否?」

  「康王呢?」

  眾臣爭先恐後,表達自己的關切。

  禁軍們更是騷亂不安,康王的心腹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由自主往前擠,鄭國公留下的人手盯得緊,他們一動自己也跟著動。

  可太后並沒有應答,神情冷肅。

  行宮門前漸漸安靜下來。

  樓晏上前一步,低頭請罪:「臣無能,沒能搬來救兵,叫娘娘受驚了。」

  太后淡淡道:「不是你無能,是別人太有能了!」

  眾臣的目光立刻向「別人」投過去。

  錢相冒出冷汗。

  太后這麼說,他應該請罪才是。可如果他現在請罪,不就承認康王謀反了嗎?

  常庸這會兒動了,上前施禮,問道:「敢問娘娘,陛下現下如何了?」

  錢相先鬆了口氣,又揪起一顆心,與眾臣一起等答案。

  皇帝到底是死是活?說康王謀害皇帝,這會兒出來的卻是太后,是不是說明康王已經……

  太后面露悲痛,搖了搖頭。

  皇后替她說了:「陛下還在救治,誰知康王突然闖進來,說要送陛下回京,還要將我們全部押下。這如何使得?路上顛簸,若是陛下有個好歹……」

  眾臣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他們說康王意圖謀害陛下。

  鬧到這個地步,康王與太后算是徹底翻臉了,再加上陛下生死不知,恐怕和四年前一樣,朝局要動蕩了。

  怎麼辦?要站隊嗎?

  康王的勢力要強一些,可禁軍現在由鄭國公掌著,太后也不是沒有一點勝算。再說了,康王離京四年,政事堂幾位相爺各懷心思,未必都支持他……

  眾臣猶豫間,卻聽一道聲音憤慨地指責:「陛下有傷在身,豈能輕易移動?康王如此行徑,是何居心?」

  眾臣齊齊看過去,竟是呂康!

  呂學士真是個勇士,居然這麼快就站隊了!

  錢相一聽,顧不得裝死,忙替康王分辯:「太后莫急,王爺怎會害陛下呢?這其中恐怕有誤會。不然,叫王爺出來問個明白,不就知道了?」

  他心裡七上八下,太后和皇后安然無恙,那康王呢?不會出事了吧?

  應該不至於,剛才帶了好些人進去呢!

  但是,鄭國公也不是吃素的啊……

  卻聽大長公主冷笑一聲,嘲諷:「錢相可真關心康王兄,連陛下都沒問一句,就先顧著他了!」

  不等他辯解,她轉頭問:「皇嫂,那就讓他們親眼看看吧?」

  太后點點頭,目光投向常庸,帶著:「常相,你說呢?」

  常庸再次躬身:「謹遵懿旨。」

  一進行宮,眾臣便驚呆了。

  磚石上全是血!地上甚至還有肢體!

  這麼激烈的嗎?康王呢?

  到了殿門口,他們終於看到了。

  康王還活著,但是被鄭國公帶人制住了。

  聽得動靜,他轉過頭來,高聲怒道:「太后娘娘,臣不過是想送陛下回京救治,您卻誣賴臣要謀反,這是要借機除掉臣嗎?」

  他反應倒快,故意這麼說,想讓大家以為,太后要借著皇帝傷重的機會,操縱皇權。

  大長公主「呸」了一聲:「你少在這顛倒是非,剛才要把我們全部押下的人是誰啊?你讓大家看看,陛下這個樣子,是能移動的嗎?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陛下傷重,也不知道活不活得下來,趕緊回京做準備,把皇位留給你家,是不是?」

  康王怎麼會認,冷冷道:「大長公主,可不要信口雌黃。行宮條件簡陋,本王要送陛下回京救治,這是不得已而為之。」

  「好個不得已而為之!」大長公主轉頭問,「常相,你告訴大家,陛下無法決斷之時,該由誰來作主?」

  常庸目光閃了閃,答道:「首當太后,次則皇后。」

  大長公主揚聲:「大家都聽到了?太后和皇后都在這裡,他不但要違背懿旨,還要將太后皇后一併押下,這不是謀反是什麼?!」

  錢相急了,擠出來道:「殿下,王爺在聖駕面前動手,確實不該,可這也是心憂陛下傷勢,愛子心切……」

  大長公主一聽就怒了:「愛子?陛下正在救治,他不帶醫不帶藥,帶著全副盔甲的軍士進來,有這麼愛的嗎?」

  眾臣目光閃爍起來。

  大家都不是傻子,康王的心思,怎麼會猜不著。

  皇帝是他的兒子,可他又不是只有一個兒子。

  但是,沒幾個人敢應和大長公主的話。這應和了,就是跟康王對著幹了。

  焦灼中,忽然有個人撲出來,哭著喊道:「陛下!陛下啊!您怎麼會傷成這樣?到底是誰害了您啊!」

  大家定睛一看,發現是俞慎之!

  俞慎之哭得特別真誠,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沖內殿伸出手,彷彿要衝到皇帝身邊去。

  眾皆沉默。

  這俞大公子怎麼回事?要表現悲痛,也不必這麼投入吧?也太假了!

  俞慎之哭了兩聲,忽然想起了什麼,轉向康王世子,一臉義憤填膺:「我知道了!康王世子,是不是你幹的?!」

  康王世子還以為自己被遺忘了,突然遭到點名,愣了一下。

  俞慎之恨不得撲過去的樣子:「你心裡嫉恨,屢屢犯上不敬。自從回京,經常不經通報闖入陛下宮中,甚至早在陛下登基前,就在承元宮中埋藥,致使陛下遲遲未有子嗣。你心裡恨,當初過繼的為什麼是陛下而不是你。這滿朝上下,除了你還有誰會害陛下?」

  他說得激情憤慨,大家都被說愣了。

  對哦,康王世子不是剛剛因為害陛下的事被打了一頓嗎?說他懷恨在心,安排刺殺之事,完全合乎情理啊!

  如果這事是康王世子幹的,那麼……

  禁軍中,忽然有人站出來,指著姜十喝道:「姜世安,居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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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七十六章 栽贓

  終於來了!

  看到這突然冒出來的軍士,池韞反而心下一鬆。

  發現刺客是姜十,她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上回姜十瞞著他們,進康王府探望小縣主,可見已經投靠了別人。

  不知道對方答應了姜十什麼條件,讓他過來刺殺皇帝。

  如果皇帝出事,會有什麼結果?

  其一,康王反應及時,仍舊扶出一個出身康王府的皇帝。其二,太后抓住機會,壓下康王府,另選宗室。

  這第一條,除非康王世子做的,才能得利,不然對康王府而言,就是天大的危機。

  樓晏這段時間與康王世子來往密切,自然知道他沒幹這事。

  故而,第二條才符合主使之人的利益。

  那為什麼一定要用姜十?只要皇帝出事,誰動手根本無關緊要。自然是為了栽贓康王府。

  是以,看到這軍士出來,池韞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管皇帝死不死,一定要讓康王府死。

  「放肆!」錢相斥道,「這是什麼場合,豈有你說話的地方?」

  樓晏瞥過去:「錢相這麼著急做什麼?此人似乎認得刺客,不是正好追查凶手?莫非錢相不想知道是誰膽敢行刺陛下?」

  錢相臉頰抽了抽,不得不把話放軟:「本相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就好。」樓晏不容他多說,馬上對太后道,「娘娘,既然此人認得刺客,那就請刑部查問一番,也好找到凶手。」

  「你說的有理。」太后接受了他的提議,轉頭喚道,「薛尚書。」

  「是。」薛尚書站出來,「臣這就安排審訊。」

  「不如就在這裡問吧!」樓晏又提議,「也不過幾句話的功夫。」

  薛尚書看太后沒否決,便點了點頭。

  錢相一句話沒說完,轉眼就變成了這樣的局面,心裡嘔血。

  這個樓四!

  他飛快瞥了眼康王,果然生氣了。

  薛尚書命那位軍士上前來,問道:「你是何人?」

  面對帝國最有權勢的一群人,這位軍士一副惶恐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報了姓名與所屬營房。

  薛尚書又問:「你認得此人?」

  他答道:「小的早年在靖海軍與他相識。」

  「靖海軍?」薛尚書眉頭一皺,「你說,他是靖海軍的將士?」

  「是,後來靖海軍駐扎的桑海,發生了海盜襲擊的大案。他奉命去殺賊,就再也沒回來。哪想到,多年過去,小的竟又在京城遇見了他。」

  桑海發生的大案……

  眾人神情微震,目光在這兩人之間來回。

  是太子出事的那樁案子吧?這刺客居然也牽涉其中?

  薛尚書暗叫不妙,憑多年辦案的直覺,這事絕對不簡單。局面已經很復雜了,若是再牽出一樁通天大案,該如何是好?

  他還在想怎麼辦才好,錢相已經搶先一步,怒斥道:「莫非這刺客是逃兵?真是豈有此理!身負皇恩,竟還做出這等大逆之事。太后,且將他押下去,細細審問,定要問出他背後主使!」

  話音剛落,樓晏又開口了:「錢相別急,他話還沒說完呢。」

  太后看過去,果然見那軍士欲言又止。

  錢相恨得想咬下他一塊肉!

  這個樓四,怎麼說話的總是他!就不能不搗亂嗎?

  薛尚書接著問:「你怎麼遇到他的?」

  那軍士瞄了姜十一眼,說道:「今年年初,卑下到光明寺遊玩,發現他在那裡做工。他初時不認,後來被卑下跟蹤,怕告發才說了事由。原來他早年給人當護衛的時候,與那家小姐有了首尾,生了個女兒。可惜門不當戶不對,那家小姐終究嫁了旁人。他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找到女兒。」

  「還有呢?」

  「他那陣子神出鬼沒的,再後來,就從光明寺失蹤了。」

  薛尚書皺眉:「你既然跟蹤過他,可發現什麼異常?」

  那軍士吞吞吞吐吐:「這個……」

  見他有所顧慮,大長公主豪邁地道:「你只管說,不管背後有什麼人,本宮保你無事。」

  那軍士放下心來,說道:「姜世安失蹤後,卑下顧念著舊情,到光明寺查訪,聽說了一件事。」

  康王世子臉色一變。

  果不其然,這軍士向他看過去,目光意味不明:「那天康王世子妃恰巧帶著小縣主到光明寺上香,後來康王世子派人在光明寺搜查了好久,要找一個叫姜十的人。」

  這話一說出來,眾人的目光嗖嗖地投向康王世子。

  說起來,康王府那時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比如康王世子突然翻臉,要弄死狗腿子蕭達。還和世子妃鬧得很不愉快,差一點都要休妻了。原本寵上天的小縣主,突然就被冷落了。

  康王府這麼風光,自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雖說內情瞞得死死的,可總有風聲漏出來。

  先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會兒大家都明白了。

  頂著這麼多目光,康王世子惱羞成怒,喝道:「胡言亂語!你有什麼證據?」

  軍士自然拿不出證據,康王世子正要說他誣告,忽然一個影子直往他撲上來,口中喊道:「果然是你!康王世子,我就說你嫉恨陛下,想要害他,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俞慎之!

  俞慎之來勢洶洶,彷彿要撲上來咬人。

  康王世子還被鄭國公的親衛押著,哪能真讓他碰到,剛靠近就被架開了。

  俞慎之就扯著嗓子喊:「你眼見害陛下絕嗣的事暴露,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事情做絕了。康王世子,你欺君犯上,謀逆當誅!」

  康王世子惱極,脫口說道:「照你們所想,他與我有仇,那他怎麼可能為我殺人?」

  這……倒也是。人家給他戴了綠帽呢,想殺了姜十才是。

  俞慎之冷笑一聲:「這有什麼奇怪的?你手中扣著他女兒,他能不聽你的嗎?不然,你為何還留著小縣主的性命,你是這樣大度的人嗎?」

  「……」無可反駁,康王世子確實不是這麼大度的人。

  眼見康王世子氣得說不出話,樓晏走到姜十面前,問:「姜世安,你自己說,是誰指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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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7: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七十七章 昏迷不醒

  被鄭國公抓回來,姜十已受了一番罪,這會兒披頭散髮,狼狽至極。

  康王世子緩了口氣,叫道:「他是我的仇人,自然會誣陷我,問了又有什麼用?」

  然而,姜十搖了搖頭,便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樓晏似笑非笑:「世子您瞧,他可真維護您。」

  這話放在這時候說,意味深長。

  康王世子大怒:「他若說是我做的,你們便順水推舟,誣賴我是凶手。現在他不說是我做的,你們又說他維護於我。不管怎麼說,這罪名本世子都非背不可,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樓晏臉色一沉,說道:「世子說得不錯,你身上有這麼多疑點,無論說什麼,都不能叫人信服。」

  他轉過身,向太后請示:「娘娘,前有世子買凶刺殺,後有康王圖謀不臣,康王府不得不查!還請娘娘下旨,將他們拿下!」

  俞慎之抹著不存在的眼淚,跟著懇求:「康王府謀逆,請娘娘下旨,將他們拿下!」

  錢相狠狠瞪著這兩個人,氣得半死。

  瞧他們異口同聲的樣子,哪裡像反目成仇?

  俞家可真行,拿他當猴耍!

  這會兒再說什麼都不管用了,待過了這一關,看他怎麼收拾他們!

  太后看向常庸:「常相,你怎麼說?」

  常庸沉吟片刻,拱手稟道:「謀逆大罪,非同小可。既有嫌疑,自然不能輕縱。老臣以為,當應由政事堂主持,命三司會審。」

  聽得此言,太后與大長公主微微一鬆。

  反觀康王,神情變得凝重了。

  常庸這表態,已經偏向了她們。

  康王不由狠狠瞪了世子一眼。

  都是這個孽障,原本好好的,偏要折騰出這麼多事。對方安排得這麼周詳,明擺著一場審問逃不掉了。

  「娘娘!」樓晏出聲。

  一見他說話,大家就緊張。這小子,開一次口,就給他們找一次麻煩。

  太后倒是溫言細語:「樓大人有什麼見解?」

  樓晏肅容道:「先前承元宮埋藥一案,康王世子同樣沒有洗脫嫌疑,如今還掛在政事堂。兩案大有相通之處,前後或有因果關聯,臣請併案調查。」

  太后自然應允:「說的有理,查一個是查,兩個也是查,既然都要政事堂主理,那就別浪費人力物力了,合併吧。」

  常庸沉默一瞬,應道:「是。」

  這時,內殿傳來動靜。

  內侍挑起簾子,太醫院院使腳步虛浮地踏出來。

  前殿騷動起來,人人伸長脖子。

  治好了嗎?皇帝的命保住了嗎?

  太后和皇后期待地看著他,康王也是。

  如果皇帝好好的,那就還有餘地。如果皇帝死了,今天這事可就成了名符其實的宮變,雙方只能不死不休了。

  院使頂著眾人的目光,擦了擦額上的汗:「稟娘娘,陛下的傷口已經止血,只是刺客在匕首上抹了藥,臣等還未找到解毒的法子,恐一時難以醒來……」

  「什麼?」太后大急,皇后更是追問,「那什麼時候能解?」

  院使小心翼翼:「對方所用之毒,臣等從未見過,還需要查找辯證,臣……不敢保證。」

  太后眼前一黑,差點厥過去。

  「娘娘!娘娘!」

  眾人一陣忙亂,太后終於緩了過來,抱著大長公主痛哭:「阿鳳,我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皇帝昏迷不醒,讓她想起了先帝臥床那段時間。一天天毫無希望地等待,等來的只是一個個絕望。

  盡管不滿他的出身,可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啊!難道她命中注定,要這樣親人離散嗎?

  康王反倒鬆了口氣。

  皇帝沒死就好,哪怕他無知無覺地躺著,形勢也不會變得更糟,康王府就有轉圜的餘地。

  太后氣狠了,指著姜十:「說!你下的什麼毒?」

  鄭國公上前,掐住姜十的脖子,冷聲問:「太后問話,還不老實招來!」

  然而姜十不言不動,哪怕口中溢血,仍然沒有一點反應。

  常庸不得不出面:「國公爺,別把人弄死了。」

  鄭國公這才鬆了手。

  常庸轉頭請示:「娘娘,既然這姜十不說,那就交給三司審問,如何?」

  太后應允。

  常庸又道:「陛下臥床,不宜吵鬧,大家都散了吧?」

  太后抬眼看去,卻見殿前左一攤右一攤的鮮血,先前只知道憤怒,這會兒才覺出血腥來。

  「那康王……」

  常庸答道:「這就押下去,叫三司會審。」

  太后舒了口氣,頷首:「那就料理了吧。還有,速速叫太醫院那幾個擅長藥理的過來。」

  「是。」

  常庸一聲令下,朝官依次退出行宮,侍從收拾打掃,鄭國公則親自押康王父子出去。

  很快,行宮內恢復如常。

  大長公主勸道:「嫂子別難過,陛下這般,你更要撐住啊!康王雖是他生身之父,卻只乎權勢利益,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若是你撐不住了,陛下就沒希望了!」

  太后含淚點頭,轉頭喚道:「皇后。」

  皇后紅著眼睛上前:「臣妾在。」

  「你看到了,除了鄭國公他們,沒幾個人真心護著皇帝。這行宮到底不比京城安全,外頭有鄭國公看著,裡頭就要靠我們了。你把宸妃她們幾個叫來,輪班守著皇帝,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要有人在。」

  皇后稱是:「要怎麼做,臣妾都聽母后的。」

  皇帝在,她才是皇后,現在誰在乎皇帝的性命,她就聽誰的。

  安排好這些,太后才放心去歇息。

  ……

  料理完事務,常庸往關押康王的帳篷走去。

  「常相。」耿冠傑親自守在門口。

  常庸語氣和藹:「辛苦了,你也去歇一會兒吧!」

  耿冠傑婉拒:「職責所在,不敢說辛苦。況且臣父還在巡視盤營,身為人子,更沒有偷懶的道理。」

  常庸默了默,心知鄭國公不放心康王,也就不多說了。

  「本相來問一問康王。」

  耿冠傑沒有二話,示意親衛撩起帳簾:「常相請。」

  常庸點點頭,踏入帳篷。

  天色還未大亮,帳篷裡沒有點燈,一片昏暗。

  康王的聲音響起:「常相,你這是答應了誰,要替他謀這份潑天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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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七十八章 誰的人

  池韞陪大長公主回去,待她睡下,自己卻出了院子,看著天邊漸漸浮起的紅霞。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晏出現在她身邊。

  「鬧了一夜,你不去睡嗎?」

  池韞搖頭:「睡不著。」

  樓晏沒問她為什麼,就這樣靜靜陪著。

  「我從沒想過他會死。」池韞忽然說。

  這個他是誰,樓晏當然知道。

  「我也沒想過。」他輕輕嘆了口氣,「剛到京城那會兒,我一心想將他拉下寶座,叫康王府自食惡果。可我沒想過讓他死。」

  他們曾經同窗。

  池韞恍惚了片刻,問:「你說他會死嗎?」

  「不知道。」樓晏冷靜地回答,「刀上有毒,可見幕後主使想讓他死,但是姜十失手了。」

  「指使他的到底是誰?」

  樓晏看著她:「我們心裡都有一個答案,到底有沒有猜對,那就要看接下來的發展了。」

  池韞默然不語。

  樓晏很快走了。康王的審訊即將開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有時間在這裡耽擱。

  至於池韞,歇了一會兒,便陪著大長公主,到皇帝那邊輪班。

  ……

  門窗關得嚴嚴實實,行宮偏殿內一片昏暗。

  一個身影傴僂著坐在祭桌前,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推開,有人提著食盒進來。

  「胡公公,鬧了一夜,想必你也餓了吧?咱家弄了些小菜,趁現在還不忙,趕緊填填肚子。」

  胡恩抬起頭,看著眼前的人,語氣滿是狐疑:「小喜?」

  「是呀!」小喜取出碟子一一放好,笑吟吟相請。

  胡恩臉上卻沒有笑意,冷冷看著他:「你怎麼進來的?」

  皇帝是他叫出去的,雖然沒有證據證明與他有關,但是事關重大,他還是被關起來了。外頭守的是鄭國公的人,旁人如何能進來?

  小喜笑而不語。

  許久,胡恩終究還是起了身,到他面前坐下。

  小喜給他倒了碗茶:「這會兒不宜喝酒,咱們就以茶代酒吧。」

  胡恩一言不發,抬手灌了口茶。

  等他喝完,小喜道:「胡公公就不怕我茶裡下毒?」

  胡恩的手頓住,抬頭看著他。

  小喜又笑了:「當然,茶水裡沒有毒。」

  胡恩皺了皺眉,拿起筷子夾菜。

  看他毫無顧忌地吃著菜,小喜忽然道:「胡公公一點也不怕,是不是知道自己一定會死?」

  胡恩嚥下去了,才道:「陛下遇刺,咱家責無旁貸,太后若要咱家死,咱家自然沒有怨言。」

  小喜翹了翹拇指,誇得毫無誠意:「胡公公真是忠心耿耿。」

  胡恩不想搭理他,只管悶頭吃喝。

  小喜慢條斯理:「不過,我說的可不是太后要公公死,而是康王要讓公公死。」

  胡恩倏然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

  小喜繼續笑:「公公準備怎麼死呢?服毒?還是自盡?身上可留了罪證?是不是正好指向康王府?」

  胡恩再沒有食欲了。

  「你是康王府的人?」他啞著聲音問。

  「我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的人。」小喜放茶杯擱到桌上,凝視著他,「你在陛下身邊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你是康王府的人,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別人。胡公公,我真是小瞧你了。」

  聽著這句,胡恩心定了。

  「你不是康王府的人。」

  小喜笑了笑,沒說話。

  胡恩擱下筷子,淡淡道:「別以為你來詐幾句,就能探聽到什麼消息。咱家是皇家的奴婢,要死要活,自然由主子說了算。」

  「哦,皇家啊!」小喜笑吟吟,「胡公公對陛下有二心,又不是康王府的人,那是哪個皇家呢?讓我猜猜……平王府?」

  胡恩神情如常,自顧自飲茶。

  小喜笑著拱手:「佩服佩服,胡公公明知將死,仍然守口如瓶,咱家遠遠不如。」

  胡恩已經不想和他說話了,反正要死,他現在多說一句都是浪費。

  兩人喝了一會兒茶,小喜道:「胡公公慷慨赴死,心中必有信念。如果有什麼放不下的,咱家可以幫你看顧一二,也算全了我們幾年共事的情誼。」

  胡恩仍不說話。

  小喜微微傾過身去,沉聲:「你就這麼確定,你死以後,所求之事一定會實現?」

  胡恩靜默片刻,還是拒絕的姿態。

  小喜嘆了口氣:「好吧,既然胡公公堅持,咱家也不好強人所難。反正,康王府一定會倒,只有他們倒了,先帝與先太子才能安息。」

  說罷,他起身離開。

  不等走到門口,身後如願傳來聲音:「等等。」

  ……

  樓晏小睡了一會兒,就起來了。

  洗漱時,寒燈說:「小喜來了。」

  樓晏點點頭:「叫他進來。」

  小喜進了帳篷,躬身施禮:「四公子。」

  「怎麼樣?」樓晏直接問。

  小喜答道:「您都料準了,只有一點,胡恩赴死,是為了報恩。」

  「報先帝之恩?」

  「是。」

  樓晏眼神動了動,最終道:「他不會白死的。」

  小喜向他深深一揖:「奴婢替他謝過四公子。」

  樓晏出了帳篷,找耿冠傑拿了令牌,進了關押犯人之處。

  姜十被捆得結結實實,狼狽地躺在地上,神智是清醒的,表情卻很麻木。

  樓晏俯下身,對上他的眼神。

  姜十目光微動,避開了。

  樓晏嘆了口氣,說:「我答應過幫你救女兒,為何你還要冒這麼大的險?」

  姜十沒說話。

  「你如今這處境,必死無疑,可想過你女兒怎麼辦?她陷在康王府裡,只會跟著康王府一起覆滅。」

  姜十還是不說話。

  樓晏懂了:「看來,平王府答應你條件了。」

  姜十神情一震,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平王府?」樓晏笑笑,「這有什麼奇怪的?他們會盯著別人,我不會盯著他們嗎?」

  「……」

  樓晏繼續道:「便是平王府答應了你,可你死了,又怎麼確定他們會履約?你連性命都交付了,可見他們提的條件不簡單。人死燈滅,你如果不在了,他們就算不管你的女兒,你也管不到了。」

  片刻後,姜十終於開口了:「求大人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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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2 13:07: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卷 玉人歸 第四百七十九章 證人

  兩天後的清晨,胡恩被人發現死在偏殿。

  聽到消息時,池韞正和大長公主探視皇帝。

  柳絲絲手裡的勺子一時沒拿住,掉入藥碗中,發出尖銳的碰撞聲。

  「死了?怎麼會死?」大長公主震怒,「這麼多人看著,都沒看住?」

  來報信的梅姑姑說道:「聽說茶水裡被下了毒,看守的禁軍發現不對,還沒叫來太醫,他就毒發身亡了。」

  「是誰幹的?查出來了嗎?」

  梅姑姑遲疑了一下,說:「胡恩臨死前,在地上寫了個字……」

  「什麼字?」

  「康……」

  康王的康?大長公主坐不住了:「本宮這就去看看!」

  柳絲絲呆了半晌,抬頭發現池韞還在,不禁問:「你不去嗎?」

  池韞淡淡道:「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看的。」

  柳絲絲默然半晌,將藥碗交給內侍,吩咐:「已經涼了,去重新煎一碗來。」

  「是。」

  內侍退了出去,裡頭只剩下她們二人。

  柳絲絲緩緩問:「池小姐,陛下是不是不能好了?」

  池韞已經成婚,在人前她已經改喚樓夫人,如今突然叫起了舊稱,彷彿人也回到了舊時。

  她只是長樂池的歌伎,在各式各樣的男人面前賣笑,見著人先低一頭。

  那時候的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進宮侍奉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旁人見了都要恭敬地喚一聲婕妤娘娘。

  不過一年,好日子就要到頭了嗎?

  池韞抬頭望著她,不答反問:「娘娘後悔了嗎?」

  柳絲絲淡淡一笑:「我這樣的人,從來都是身似浮萍,飄到哪算哪。沒有進宮,指不定哪時就被糟踐了,這一年的養尊處優,倒像是撿來的。」

  池韞讚許:「娘娘有這樣的心態,這世上就沒什麼事好怕的。」

  柳絲絲從她眼裡看出了什麼,笑了一下,拿起帕子給皇帝拭汗。

  ……

  「康王,你有什麼話好說?」

  康王冷笑一聲:「他說是本王,就是本王?一條奴僕的命,用來誣陷本王罷了。」

  大長公主怒極,抬手一拍桌案:「在你眼裡,什麼不是誣陷?承元宮埋藥你不認,刺殺皇帝你也不認,現在胡恩之死,容不得你不認!」

  而後問三司:「今日之事,夠不夠定罪?」

  刑部尚書猶豫了一下,答道:「既有毒藥來源,又有死者指認,可以說是罪證確鑿。」

  康王世子大急,叫道:「胡恩是重要證人,我們殺了他就是不打自招,他若真是我康王府的人,咬牙不承認不就行了?根本用不著多事。這是欲加之罪!」

  樓晏冷冷道:「在世子眼裡,只要自己不認,一切罪證就不存在,是嗎?好,那就再上證據。」

  他轉身面向太后:「娘娘,臣請帶刺客上堂。」

  太后問:「常相?」

  常庸頷首:「帶犯人。」

  姜十被帶了上來。他的傷只經過簡單處理,整個人萎靡不堪。

  他沒有跪拜,但這個時候不會有人在意。

  樓晏走到他面前,垂目看著他:「姜世安。」

  姜十沒反應。

  樓晏接著道:「本官知道,你女兒在康王世子手裡,所以你不得不聽他的話。可你想過沒有,你死了,你女兒也會跟著死!」

  姜十的眼神動了動,終於仰起頭來。

  樓晏瞥向康王世子:「你女兒的存在,就是他的污點。你說,他會容許你女兒活著嗎?」

  姜十顫抖起來,眼睛裡混著汗水與血水,幾乎要流下血淚,不由讓人動容。

  此人不過一個軍漢,在場的達官顯貴,平常自不會把他放在眼裡。可是人皆有情,這殷殷父愛,誰能無知無覺?

  康王世子聽著不好,叫道:「樓四你胡說什麼?那小賤人如今活得好好的,我何時要殺她?」

  樓晏冷冷道:「你都叫她小賤人了,還能有什麼好?」

  「你……」

  樓晏不搭理他,對姜十說:「你聽到了?現在是你唯一的機會,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大長公主,還有政事堂的相爺,三司堂官們,這世上能幫你擺脫康王府威脅的人全都在這裡了。只要太后開口,特赦你的女兒,她就能保住性命,你還在等什麼?」

  越聽他說,康王世子越心慌,總覺得事情不妙了,試圖阻止:「樓四,你出言蠱惑……」

  「你閉嘴!」大長公主喝止了他,轉而對姜十道,「你說,只要你一五一十招來,本宮可以許諾,保你女兒性命!」

  姜十得了這句話,終於嗚咽出聲,伏地哀鳴:「是,是他指使我的。他要我殺了皇帝,否則便殺了我的女兒。」

  康王世子又驚又怒:「你胡說八道!那日你陷害蕭達,後來逃了個無影無蹤,本世子根本不知道你在哪裡,如何指使你?!」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指著樓晏:「殺蕭達是你設計的,這個姜世安肯定是你的人!從頭到尾,都是你的陰謀!」

  樓晏不屑回應:「世子怕是魔怔了,蕭達的案子,下官不過奉旨行事,又哪裡知道姜世安是什麼人。」

  他繼續問姜十:「他說你陷害蕭達,又是怎麼回事?」

  姜十悲憤:「這與我何干?分明是他自己要殺蕭達,故意借著此事發作。」

  康王世子還想說話,但樓晏先一步替他問了:「這事說不通,他為何要殺蕭達?」

  「自然是因為……」他抬頭看向康王世子,「他知道得太多了!」

  這話大家就不明白了,不過聽起來很有內情的樣子。

  大長公主急道:「你快說!什麼內情?只要你說了,功勞都記在你女兒頭上!」

  姜十伏下身,啞著聲道:「小的在靖海軍,上頭的指揮使正是蕭達。為了斂財,他和海盜私下勾結,勒索商船。四年前的一天,蕭達忽然說要拉練,帶著我們出島,和海盜匯合在一處,換上他們的衣裳,入夜殺進了一家書院……」

  隨著他的講述,眾人神情逐漸微妙起來。

  待他停下,太后不由站起身,眼淚幾乎要滾下來,顫聲問:「那家書院,是不是叫無涯海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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