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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淵爻] 職業替身,時薪十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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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06:5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白晝快被自己便宜親爹的操作氣瘋了,他看了看微笑不語的紀繁音,又不能發作,只好咬緊牙關選擇先對紀繁音解釋:「不是我讓他來的。」

  紀繁音不答話,只維持著臉上的笑意,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

  倒是白正葉的秘書若有所思地抬頭用眼神來回打量了一下紀繁音和白晝,雙手自然垂在身邊沒有說話。

  「……」白晝深吸了一口氣,生硬地對紀繁音說,「你回去,這裡我來解決。」

  「白先生是工作室的客人。」紀繁音這才不緊不慢地說,「讓剛來一天的實習生接待他未免太不禮貌了。」

  白正葉立刻皺了皺眉:「紀小姐,你說的這位『剛來一天的實習生』是我的兒子,他當然有資格招待任何人。」

  他這話裡就有點訓斥下屬晚輩的意思了。

  ――我白正葉的兒子到你們一個小工作室來實習,你不好好供著,還真把他當普通實習生來看待了?

  白正葉說這話時心裡還很理直氣壯,覺得自己是在給白晝出頭,兒子嘴上不說,心裡肯定很感動。

  結果紀繁音還沒說話,快被氣死的白晝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了一聲「爸」,接著說:「借一步說話。」

  ――說話還怪有社會人架子了。

  白正葉這麼想著,寬容地點了點頭,又對秘書使了個眼色讓他去和紀繁音說話,自己跟白晝走了。

  白晝走得大步流星,腦子裡燒成一團岩漿再爆炸的同時居然還有點詭異的冷靜。

  等走到洗手間旁不遠的抽煙區,確認這地方暫時沒人會來,白晝才站定腳步轉過身,按捺著怒氣問:「你來幹什麼?」

  「看看你的工作環境。」白正葉當然不會直說,他隨意找了個不算藉口的藉口。

  ――確實是來看看環境,再看看怎麼買,這也沒錯。

  「是嗎?」白晝冷笑,「我出生這麼多年,你現在突然關心起我來了?是另外一個兒子不夠優秀讓你覺得不滿足?」

  白正葉不快地皺眉斥責:「我是你爸,我關心你有錯?你的吃穿用度,我什麼時候短過你?」

  「錢在你眼裡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你灑出去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白晝一點不領情,「你只會用錢來解決一切事情。」

  「錢確實能解決一切事情。」白正葉聳了聳肩,神情理所當然地說,「別忘了你錦衣玉食長這麼大都是因為這些錢。」

  然後他攤了一下手示意白晝的身形。

  「――你看,你現在不是也一表人才健健康康,別說得好像我欠你了什麼一樣。」

  白晝臉上露出一絲厭煩之色:「你來這裡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白正葉這下也直說了:「這麼久沒看你,爸爸心裡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既然你來這裡工作肯定是喜歡這個工作室,想買下來送給你當個道歉的禮物。」

  話說到了這裡,他還是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甚至言語之中流露出「你應該感謝我」的意思。

  白晝:「……」

  他簡直不敢相信白正葉的腦回路。

  兩年沒出現也就算了,中途送了小三和私生子來也算了,一出現就給他當頭一棒是個什麼意思?

  「你能不能幹點好事?」白晝氣急敗壞地罵,「能不能不要來給我搞破壞?你知道我多努力才――」能不和宋時遇一樣被紀繁音直接拉黑嗎!

  後半截白晝沒說出來,他氣得幾乎想用機車頭盔砸一砸白正葉的腦袋聽聽裡面是不是直通太平洋。

  ――換成半年前他可能真砸了,但到底是被紀繁音磨平了不少棱角,緊了緊手指沒真砸下去。

  「怎麼不是好事?」白正葉被罵得緊緊皺眉,「你以後雖然要接我和你媽的事業,但在那之前小打小鬧練練手也是應該的。一個小工作室,買下來隨便你折騰,玩倒閉了也無所謂。」

  白晝閉了閉眼睛,覺得渾身血液都在往大腦裡湧,集體叫囂著一個暴力的指令。

  「不行。」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怎麼不行,只要價格適合,所有股東都願意賣不就――」

  「不行!」白晝猛地把手裡的頭盔砸到了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圓滾滾的頭盔砸落又因為反作用力繃起半人高,然後才慢慢骨碌碌滾開了。

  白正葉被嚇了一大跳,唬道:「你什麼態度?」

  白晝深吸一口氣,腦仁突突跳疼個不停,因為宿醉而痠痛的眼眶傳來一陣難過的腫脹之感。

  他突然就意識到了一件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事情。

  ――原來我這個人身上的毛病,源頭在這裡啊。

  因為富有就目空一切的父親,和以前因為經歷而肆意評判他人的我,是一模一樣的存在。

  白正葉對親情愛情毫無正確認知,情婦情人數不勝數,最喜歡的永遠是下一個。

  白晝在成長中親情缺失,見一個不介意他惡劣態度、溫柔以對的紀欣欣就一頭栽進去。

  白晝彷彿聽見自己的聲音對自己發出了嘲諷之聲。

  它對他說:真不愧是親父子啊。

  ……唯獨不同的是,白晝遇見了紀繁音,而白正葉還沒碰見那個能一巴掌把他抽醒、教他怎麼睜開眼睛平等看人的人。

  可這究竟是件好事還是件壞事,白晝竟不敢對自己斷言。

  白晝深吸了一口氣,強制自己冷靜下來。

  「……從小到大你沒過問我任何事情,養我就和養一隻寵物一樣,玩女人玩到我面前來,我的生日你也記不住,這些都算了。」白晝紅著眼盯著白正葉,「不用你突如其來對我表達關心,我已經不是那個想從你那裡得到父愛的小孩了!」

  他雖然怒極,但這番話說下來居然還算冷靜和有條理。

  白正葉早習慣了白晝的臭脾氣,猛見他壓著怒火跟自己講道理居然還覺得有點新鮮。

  但更多的是憤怒:「你小子忘記自己能長這麼大是誰的功勞了!」

  「那要問問我媽願意分你多少功勞。」白晝頓了頓,不耐煩地說,「不要碰這間工作室,就算你買了,我也不會要。」

  如果紀繁音真賣了,他還來這裡幹什麼?

  白晝知道紀繁音喜歡電影,但他自己又對電影沒那麼感興趣。

  白正葉猶豫了下,他問:「那我給你買點別的什麼?」

  白晝覺得這人沒救了,他朝被砸變形的頭盔走去,彎腰撿起來提在手裡,直接走了。

  進到工作室裡時,白晝看了眼紀繁音的辦公室。

  門剛剛開著,現在關了,顯然紀繁音和白正葉的秘書進去說話了。

  拿著掉漆頭盔的白晝突然有點不確定起來。

  ――如果白正葉出的價格足夠高,紀繁音會不會真出售她手裡的股份?

  畢竟,紀繁音一直說她自己很缺錢。

  一百億……

  白晝沉吟的功夫,白正葉已經從後面趕了上來。

  正巧紀繁音的辦公室門也打開了,她和白正葉的大秘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白晝知道自己父親身邊這位首席大秘的厲害,擰著眉觀察了一下紀繁音的表情。

  ……卻看不出什麼來。

  紀繁音的演技,演什麼像什麼,白晝從來沒找到破綻過。

  想到這裡,白晝又非常氣悶。

  紀繁音對待他的態度說輕慢不輕慢,說尊重不尊重,完全就像在對待遠方親戚家的熊孩子。

  「兩位談完了?」紀繁音問。

  「談完了,他們馬上就走。」白晝沒好氣地說。

  秘書看了看白正葉的表情,見他還有點灰頭土臉,想也知道是被兒子吼了一頓,便輕輕咳嗽了一聲當作提醒。

  白正葉回過神來,覺得自己一腔好意都餵了狗,也很不爽,沉著臉嗯了聲就直接走了。

  他可不覺得自己對紀繁音這個年輕的後輩有什麼平起平坐好好說話的必要,更何況還是個女人。

  秘書倒是禮數周到地道了一聲再見後才離開。

  時間才剛剛九點半,宿醉的大半人都沒來上班,附近視力能及的幾個辦公區裡都空空蕩蕩。

  白晝的手指揉搓著頭盔內裡的護墊,在心裡快速地措辭了下,正要開口解釋這次的事情,紀繁音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拿出手機掃了眼,直接在白晝面前接了起來:「您好。」

  白晝的目光頓時看向了紀繁音的手機。

  能讓紀繁音用「您」這個尊稱的人就很少。

  會是誰?

  紀繁音偏頭聽了幾秒,笑著說:「您知道得真快,確實如此。」

  白晝試圖分析:態度平和客氣,又帶著點尊敬。

  然後又過了一會兒,紀繁音輕輕挑了一下眉毛,她問:「那這就可以結束了是嗎?」

  或許是聽得太入神或者別的什麼,白晝一直提在手裡的頭盔不知道怎麼的脫了手,桄榔一聲又砸在了地上。

  白晝趕緊彎腰去撿,卻聽見紀繁音帶著笑意對電話那頭說:「沒什麼,巧得很,他就在我面前把東西摔了。」

  剛撈到頭盔的白晝驚愕地抬頭看向紀繁音,腰都沒來得及直起來。

  「我知道了,您放心。」紀繁音頓了頓,「或許不會再有聯繫的機會了,祝您以後生活愉快。」

  然後她掛斷了電話,放下手機的同時把視線移動了白晝的臉上。

  白晝立刻飛快地直起腰來,眉不自覺地皺緊:「那個電話是誰的?」

  紀繁音朝他笑了一下:「借一步說話。」

  白晝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明晰。

  等進了紀繁音的辦公室裡,白晝就急不可耐地開口:「是誰?」

  紀繁音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淡定地說:「是你的母親,孟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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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07:0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白晝的表情有點迷惑,像是不太明白自己親媽是怎麼突然摻了一腳進來的。

  紀繁音其實本來是不打算今天就和白晝攤牌的。

  白正葉的到來是意料之外,但紀繁音只打算把他隨便打發走人。

  工作室如果只是她自己個人名下的,如果白正葉願意出個高價,紀繁音說不定就這麼賣了,在【回家的誘惑】裡賺個幾千萬上億的差價也不錯。

  但這工作室不是她一個人的。

  出工又出力的章凝賀深,他們誰會缺錢?

  就算只是為了他們倆考慮,紀繁音也不可能隨便看白正葉揮舞一下鈔票就動搖了。

  再說,她要拋售手頭的股份,也是章凝賀深有優先購買權,對那兩人肯定不能獅子大張口。

  那這錢賺得一點也不劃算。

  當然不可能賣了。

  白父和秘書離開的時候,紀繁音是打算接著就再敷衍一下白晝繼續讓他當一百五一天的實習生來著。

  可白夫人的電話來得就是這麼湊巧,白正葉剛走紀繁音的手機就響了,簡直就跟算好了似的,沒讓她把白晝敷衍走。

  白夫人在電話裡簡潔明了地說,白正葉這次的出差本來就是她放任情婦吹枕頭風、順水推舟安排的。

  紀繁音光聽這前一半就能明白白夫人沒說出來的後一半是什麼意思了。

  ――調虎離山。

  白正葉的突發奇想、突然有空,大約也都是白夫人給他做好的安排。

  地上挖了個洞,就等白正葉自己跳就是了。

  白正葉這一走,回去見到的大概就是已經被白夫人訓得服服貼貼的情婦了。

  就是不知道等白正葉回去,他自己要面對的又是什麼樣的怒火和結局。

  情婦雖然狠毒,但如果沒有白正葉給她的各種支持和撐腰,又怎麼成得了氣候。

  說到底,世界上如果沒有三心二意的出軌渣男,哪來的女小三?

  白夫人這一波直接衝上高地、勝券在握,直接和紀繁音說了個明白。

  紀繁音也就領悟了她的意思――白晝這邊,也可以結束了。

  之前厲宵行訂婚時紀繁音的意思就是可以結了,白夫人讓她等了段日子,看來就是為了給白正葉和情婦挖這坑的。

  現在雙方的目標都已達成,合作自然可以終止。

  白夫人在電話最後還鮮少地誇獎了紀繁音一句「會審時度勢」。

  紀繁音看著眼前的白晝,有點為白夫人嘆息。

  論養孩子的錯誤方式――父母男女混合雙打版本。

  「我媽?」白晝皺著眉,他盯著紀繁音看,「……什麼意思?我媽聯繫了你?是因為錢嗎?」

  紀繁音挺想直接給他說「是」,但又覺得這樣一來白晝肯定會找白夫人大吵大鬧一場,這對給工作室大筆大筆投資的白夫人來說有點恩將仇報。

  於是她大概給白晝解釋一番:「她早就知道你和我的交易,她從沒有反對過。我和她之間有別的來往,偶爾她會過問你的情況而已。」

  「……」白晝沉默了下,像是也很清楚自己親媽幹得出這種事情。

  「今天開始你不用再來上班了,我也不會聘用你。」紀繁音翻著文件,「我把昨天的工資結給你?一天一百五。」

  白晝倔強地盯著她一言不發。

  「不只是這裡的實習,」紀繁音對他炙熱得發燙的視線熟視無睹,她補充,「我和你的一切都結束了。」

  「你單方面說結束就結束?要是我不同意呢?」白晝悶聲問。

  紀繁音不緊不慢地問他:「你昨天來,說你是想來對我道歉的。所以你知道自己錯了,是嗎?」

  「……我知道。」

  眼看白晝一閉眼睛像是要再數一遍自己的罪行,紀繁音抬手阻止了他:「不,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就同時應該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繼續出現在我面前了――哪怕一次也不要。不出現在我面前,就是你最大的歉意。」

  彷彿被那簡練單純的話語直接刺傷,白晝的瞳孔猛地一縮:「可我――」

  「可你知道錯了?但沒人規定我必須接受你的道歉和原諒你啊。」紀繁音輕輕轉動著咖啡杯,她輕笑著問,「你難道在自己道歉的時候就理所當然地覺得這一切就可以揭過去了?」

  「我沒有!」白晝不自覺地提高音量反駁,說到後來又低了下去,他有點惱,「我想只要時間夠久,你總會……比以前少恨我一點。」

  像是極不習慣說出這樣示弱的話語,他立刻難堪地咬住了自己下唇的內側。

  紀繁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本人當然不恨白晝。

  她甚至不恨這裡的任何人。

  正因為如此,白晝想要的這份「原諒」是哪裡也找不到的。

  「當初既然是你自己同意的交易,現在就不該後悔。」紀繁音拿了手機出來,滑動屏幕操作,「本來我和你就只是互相看不上眼的陌生人,我說得沒錯吧?」

  她把已經一段時間不用的綠油油小程序後台裡的白晝直接移除了權限:「再見,白晝。」

  白晝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立刻掏出手機,發現自己根本打不開那個神秘小程序了。

  他緊緊握住手機,掌心指節被手機棱角硌得隱隱作痛也不鬆開。

  這瞬間身體上的疼痛反而才是情緒的發洩缺口,令他能不在紀繁音面前失去理智。

  可笑的是,白晝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也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錯了,才找不到反駁紀繁音話的任何理由。

  ――如果是從前的他,倒是可以不講道理地和紀繁音大吼大叫拍桌子。

  但從前的他,也不會因為紀繁音要和自己絕交而難過絕望。

  沒有一,就沒有二。

  「……如果以後我知道錯了,我改了,你願意……」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你願意接受我成為你的朋友嗎?」

  紀繁音十指交叉著微微歪頭看他。

  「白晝,你不想當我的朋友。」她直白地戳穿白晝的意圖,「但你又不在我會選擇交往的男人範圍裡。」

  「……」

  「如果你想問的是我以後會不會原諒你,我想也不會。」紀繁音接著說,「你要知道世界不是一定會按照你想好的那樣去轉的。」

  白晝啞口無言。

  ――你永遠不能強求另一個人原諒你。

  「你可以走了。」紀繁音說完又問了一句,「實習工資怎麼給你?」

  白晝沉默了一下。

  他在紀繁音的桌上掃視了一圈,最後從紀繁音筆筒裡抽了一支簽字用的普通鋼筆。

  「這個就夠了。」他啞聲說完,帶著已經有點破破爛爛的機車頭盔離開。

  彼時正好一群人進門打卡,其中一人就是陳雲盛。

  白晝停步和陳雲盛對視一眼:「談談?」

  一群人也都停了下來奇怪地看著他們:「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快就有了業務交流?」

  陳雲盛卻先朝紀繁音的辦公室方向看了一眼,見那扇門是開著的,才把視線收了回來看向白晝,點了一下頭:「行。」

  在電梯偶然遇上的一群同事看著他們的背影,隨口聊了兩句。

  「他倆真高。」

  「又帥,組個團可以去出道了。」

  「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想起了以前偶像劇裡去單挑的場景……」

  唯有一位機車發燒友痛徹心扉:「白晝的那個頭盔怎麼摔成這樣了!那一個頭盔可要幾十萬啊!!究竟誰這麼暴殄天物!」

  紀繁音從辦公室裡也看見兩個年輕人一前一後地出去,想了想還是沒管。

  ――白晝比起從前來聽話不少,不至於在這裡因為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大打出手。

  正好章凝發了條消息來問和白正葉談得如何了,紀繁音就給章凝回了個電話講今天的事情。

  「白先生來是來了,在門口就和白晝碰上,我和他沒說兩句話,全看他被自己親兒子懟了。」紀繁音靠在辦公桌旁說道,「我和他的秘書聊了聊,他確實是想買下工作室給白晝練手經營。」

  章凝輕嗤一聲:「那至少也得先我點頭才行吧――然後呢?你既然打電話來,他應該已經走了?怎麼和他說的?」

  「沒和他說什麼。」紀繁音漫不經心地說,「看起來好像被自己兒子訓了一頓。」

  章凝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這麼說,孟女士給我們投資的事情……」

  「秘書是知道的,他本人大概沒注意。」

  章凝樂了:「看來接下來有好戲可以看。然後呢?他們就這麼算啦?」

  「反正我都把白晝開除了。」紀繁音說。

  「噗――你把他開除了?什麼理由?」

  紀繁音反問她:「我開除一個剛來一天的實習生需要什麼理由?」

  「哦~」章凝這一聲哦聽起來意味深長,「你要知道,這個年紀的小年輕都很執著的,你確定開除就能了事?」

  紀繁音抬眼往外看了看。

  陳雲盛已經推門回來了,白晝沒有在他的旁邊。

  陳雲盛試探地朝正看著他那邊的紀繁音揮揮手。

  紀繁音對他舉了舉手裡的咖啡杯。

  陳雲盛臉上露出了笑容,往自己的工位去了。

  紀繁音這才淡定地接了章凝的話:「我確定白晝不會再回來了。」

  白晝只有兩條路。

  他承認自己真的知道錯了,然後麻溜離開紀繁音的生活;要麼他繼續死纏爛打,那就說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有點可惜。」章凝嘆息,「拋去可能帶來的白孟兩筆投資不說,至少白晝長得還是很好看的。」

  紀繁音心想你在這個圈子裡工作還缺好看的人嗎?

  但她自己心裡其實也稍微覺得有點可惜。

  當然不是為了白晝好不好看。

  而是為了自己一去不復返的三合一金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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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07: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二章

  紀繁音最近日子過得很不錯。

  忙,但賺錢,而且是在忙自己喜歡的事業――電影。

  她的微博已經有了三百萬粉絲,定期發影評就是一筆穩定的情感收入。

  工作室走上正軌之後,莫名奇妙的情感也多了很多,不知道是從和工作相關的哪個地方流來的。

  但進了自己錢包裡的,紀繁音也不會太多計較它們到底怎麼來的。

  畢竟她不是半年多前看見新入資源還要琢磨琢磨怎麼利用的那個她了,現在雖說不能算日進斗金,錢也算是源源不斷地來,沒什麼好擔心的。

  一百億目標的完成近在眼前。

  白晝一家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接下的那些,紀繁音在心裡大致做了個規劃。

  她決定把紀欣欣和厲宵行放在最後,這兩位光是扔在一旁不管就是個會自己吐金礦的資源庫,可以先拋到腦後一會兒。

  那麼剩下的就是紀家父母、岑向陽、還有一個宋時遇。

  岑向陽算是紀欣欣和厲宵行那邊的支線,也可以放在倒數處理。

  紀家父母和宋時遇之間……其實說沒關係,還是有點關係的。

  紀父的公司規模不大不小,其實經營得也就那樣,還沒紀繁音手裡這個剛半歲的工作室紅火。

  但光看紀家的房子、紀母貴婦的做派,還有幾個阿姨、園丁、保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收入是翻十倍。

  紀父紀母向來愛面子,這些光鮮亮麗的表面工程是絕不肯放下的。

  所以為了維持這樣的生活,他們的公司絕不能倒閉。

  紀繁音一開始也不太瞭解這家人的情況,還是問了章凝才知道。

  章凝異常無語:「你對你家裡的生意都一點不瞭解嗎?」

  她知道紀繁音和家裡早鬧掰了,說起來也沒什麼遮掩。

  畢竟認識紀父的人都知道他是個想從未來女婿身上吸血的人。

  「這回金龜婿也算是讓他們找到了,就是紀欣欣還沒和厲宵行正式結婚。」章凝指間夾著一根細細長長的女士煙,「厲家這樣的背景嘛,總要有一個律師團在婚前準備點東西,找個取巧又被法律認可的方法,防止以後一離婚就被人拿走幾千個億的財產……你懂我意思吧?」

  紀繁音不抽煙,她拿著冰激凌邊吃邊陪章凝抽煙,聽到這裡頓了一下。

  ……這好像也是個操作辦法啊。

  離婚官司打完的瞬間一百億就輕鬆到手了。

  不過要和厲宵行那樣的人結婚還是敬謝不敏。

  除非他願意假結婚,不過那樣還能分到財產嗎?

  「不過現在厲宵行突然生病,這結婚看起來又得再往後拖拖了。」章凝慢吞吞地說,「這樣你爸那個公司看起來不太好……或者我應該說,『又』不太好了。」

  「又?」

  「以前也有幾次,不過都有人幫他。」章凝聳聳肩,「再之前的我不太清楚,不過近幾次的我知道,都是宋時遇幫忙的。」

  聽見這個有段時間沒出現了的名字,紀繁音揚揚眉:「你好像對他很不滿。」

  「我不滿都是因為誰啊?」章凝立刻前傾身子去捏紀繁音的臉,「還不都是因為你懶得見他,所以每次都讓我去應付他?」

  紀繁音站著不動讓她捏,邊淡定地問:「看來他最近是伸不出援手了。」

  章凝自個覺得沒趣地收了手:「是啊,他能動用的錢全流到咱們這兒來了。」

  紀繁音舔了口香草味的冰激凌,無動於衷。

  宋時遇愛砸錢就讓他砸唄,反正也是他願意投資的,沒人騙過他。

  再說了,工作室紅紅火火,目前看起來也不像是會讓他虧錢的樣子。

  「他們可能會去找女兒那邊幫忙吧,」章凝猜想著,「不過厲宵行好像得的什麼怪病挺嚴重的,大家都說你妹妹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照顧走不開,現在都是厲明月在處理公司的事情……等等,你那是什麼表情?」

  紀繁音笑著看章凝:「什麼表情?」

  「就是那個好像已經知道了一切的表情!」章凝把煙一掐撲過去,「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幕?」

  紀繁音笑而不語。

  她不僅知道厲宵行得的什麼病,還知道厲宵行為什麼得病,更知道厲宵行的病情說不定還能繼續惡化下去。

  那天的電話裡,紀繁音把「紀繁音」的故事說給了厲宵行聽,冒名頂替的部分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但穿越的事情沒有告訴他。

  那是給厲宵行的下一次沉重打擊。

  試想,知道自己因為種種原因而失去了恢復站立功能的厲宵行出現了什麼反應?

  ――他那已經沒有知覺的雙腿突然就有了痛覺,還是二十四小時不中斷的。

  但如果他知道他的那個恩人、有可能治癒他的人早就沒了呢?

  紀繁音津津有味地咬掉最後一口甜筒的脆皮,覺得把這留到最後吧,一口氣衝個一百億。

  「小氣。」章凝噘嘴,「那反正他們總得找人求助,如果厲宵行和宋時遇都不行,那大概會來找你吧。」

  「我?」紀繁音倒是事先沒想到這一茬。

  「是啊,」章凝一攤手,「你現在也算有點錢了,他們手頭緊,一個女兒幫不上忙,當然只能找另一個女兒。」

  紀繁音恍然大悟:是啊,「我」是他們的另一個女兒,而且也不是以前那樣默默無聞的小透明,病急亂投醫自然也會找上門去。

  不過問題是,紀父紀母也找不到她住在哪兒,這次大概會打電話吧。

  章凝觀察了一下紀繁音的表情,突然皺眉:「你不會被他們三言兩語就哄得拿出錢來倒貼吧?你現在的錢賺得也不容易,不能隨意就拱手送人。」

  「當然不會,」紀繁音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真的賺得不太容易。」

  特別是辭職以後回頭一看,紀繁音心裡就是一個感想:我當時到底都經歷了什麼東西啊!

  宋時遇是個完美主義大男子主義,白晝是個暴躁得話都說不明白的熊孩子,厲宵行是個自卑自負雙極控制狂。

  雖然有錢,但內心的洞一個比一個大。

  紀繁音如今手頭賺到的錢,如果直接借出去的話,是會從她的總進度裡直接倒扣掉的。

  指望紀父紀母還錢?那是不太可能的。

  也沒見他們還紀欣欣、宋時遇錢過。

  但章凝的嘴大概是開過光的,她白天剛剛這麼點醒了紀繁音,晚上時紀父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他用一種竭力柔和、但仍然命令式的口氣說道:「我在你樓下,出來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沒空。」紀繁音懶洋洋地靠在家裡的沙發上這麼回復他。

  她面前放著剛從烤箱裡取出來的一盤羊排,香氣四溢。

  「那天你妹妹訂婚的時候,我和你媽忙,沒能和你好好說話,」紀父的聲音裡壓抑著怒氣,「還有請帖的事情,都想和你好好談談。都是一家人,沒什麼事情是抹不開的。」

  「你等等。」紀繁音說著把手機從耳朵旁邊拿開,打開【回家的誘惑】看了看。

  紀父正在兢兢業業地貢獻顯然是負面的情感值。

  紀繁音估摸著他大概已經氣得快三高了,但給的情感值又都不是很多,五六位數上下波動。

  ……那大概只有一個理由了。

  他摳。

  紀繁音嘆了口氣,開了個免提,眼睛也不眨地胡說八道:「我看了,還是沒空。有什麼事直接說吧。」

  她邊說邊打開物業的微信,詢問他們自己的樓底下是否有可疑人物出沒。

  「……你這是在怨恨我和你媽這麼多年都偏心你妹妹嗎?」紀父突然問。

  「你想多了。」紀繁音好笑地說。

  別說她自己,就連從前的小可憐「紀繁音」也不怨恨他們。

  不過原來這對父母也有自己偏心的自覺啊。

  「嘴上說說。」紀父冷笑,「你要是想和家裡斷絕關係就說個明白,我以後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紀繁音奇怪地問:「你們不是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做的嗎?」

  「你放屁!」紀父立刻繃不住地大罵。

  「那這樣,你從家裡找一張我成年之後的四人合照吧。」紀繁音不緊不慢地說,「找到了,我就和你們吃這頓飯。」

  紀父那邊就跟被掐了麥克風似的陷入了難堪的沉默當中。

  過了好一會兒,紀繁音才聽見紀母的聲音在旁邊小聲地問他「怎麼了」,然後紀父像是摀住了話筒地問「家裡有四人的合影嗎」。

  但又沒捂得太嚴實,讓紀繁音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沒掛電話,開著免提聽他們倆那邊OO@@個不停,任由他們倆回憶。

  ――這照片當然是找不到啊,因為根本就沒拍過。

  兩人竊竊私語了一分鐘,最後當然是無功而返。

  換了紀母接電話,她柔柔地說:「音音,媽媽很久沒見你啦,家裡的事情你好久都沒有關心,不想聽聽看嗎?」

  紀繁音笑了:「無事不登三寶殿,果然找我是因為沒錢了?」

  紀母有點尷尬:「你爸爸的公司經營上出現了一點問題,最近厲先生那邊的情況,你也知道……」

  她話說到一半又換了紀父接電話,他理直氣壯地說:「我是你爸!你能出生、活這麼大都是因為我,我有困難,你支援我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紀繁音啊了一聲,安撫他:「我會贍養你們的,不會讓你們生活上有困難。」

  大概也就比照著法律要求的贍養標准來吧。

  「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不孝女兒!」紀父怒斥,「我早就知道你是這種白眼狼,你還覺得我和你媽偏心你妹妹?你知道你妹妹幫了家裡多少事情嗎?你跟她怎麼比?」

  「那你繼續找她要錢去啊,厲宵行電話沒有嗎?我給你們一個?」紀繁音輕笑著問,「紀欣欣那麼孝順你們,一定會想辦法讓厲宵行出手幫忙吧。」

  ――當然不是了。

  紀欣欣以前可能會,但現在是她和厲宵行關係最脆弱的時候,她不敢再問厲宵行索取更多的。

  「哦,我忘了,還有宋時遇。」紀繁音又想起來另外一個人,「他也終於知道給你的公司貼錢是在做慈善了嗎?」

  紀父顯然不是打嘴仗的能人,他在電話那頭暴跳如雷,翻來覆去嘴裡罵的卻只有那幾句貧瘠的台詞――冷血、不孝、白眼狼。

  「紀繁音,你敢罵我?你真以為自己翅膀硬了,連你親爸都可以不放在眼裡了?!我現在就來教教你怎麼尊重父親!」紀父像是被冒犯了尊嚴一般大聲怒吼,然後手機那頭就是一聲巨響,好像被砸到了地上。

  即使開著免提,紀繁音還是被那巨響震得下意識偏了一下腦袋。

  過了幾秒,手機似乎被人撿起,紀母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知進退!你爸現在上去找你了!」

  就在這時,物業給紀繁音的回復從手機頂端跳了出來。

  他們回復說又巡邏了一圈,她的樓下沒有外來車輛和可疑人物。

  ――那也就是說紀父紀母找的是她以前住的公寓了。

  她退租時正好有人來看房,是個身高近兩米的健身達人,一個有紀繁音兩個那麼大的。

  紀繁音看了看天花板,還是沒掛電話:「讓他去找吧。」

  紀母拿著手機慌慌張張地去追,但沒有電梯卡,兩人走的都是消防樓梯。

  紀母氣喘籲籲爬上六樓的時候,紀繁音從手機裡聽見了遠遠傳來的怒罵,還有紀父吃痛的大喊聲,就算沒有畫面轉播,聽起來也是十分地精彩。

  紀繁音把羊排放下,拿起一旁的椰奶清補涼喝了一大口,靠在沙發裡開始隔空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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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07: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紀母大概是忘記自己還拿著手機,見到這個情形往口袋裡一塞就趕忙上去勸架。

  紀繁音聽了會兒,大概知道是這麼個情況。

  ――紀父紀母知道她的樓層和房間號,所以上去就直奔她的房門猛敲,一個女孩子出來應門,紀父沒看臉就伸手一個耳光。

  女孩子根本不是什麼包子,被打之後第一反應不是哭,而是反手揪住了紀父掄圓膀子還了一個耳光上去,把向來在外風光的紀父給打懵了。

  接著,紀父還沒反應過來,拿著鍋鏟、穿著圍裙的壯漢跑了出來,見女朋友臉上一個巴掌印,二話不說把紀父給按住揍了兩拳,讓女朋友趕緊去報警捉瘋子。

  紀父爬樓太快,先吃了頓胖揍,紀母趕到的時候,他已經過了怒罵掙扎的那個階段過渡到求饒。

  紀母哆哆嗦嗦地上去勸架,口齒不清地說了事情來龍去脈,但壯漢根本不鳥她:「你走遠點別過來!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組隊來搶劫還是騙人的!」

  紀母怕得不行,把自己手裡的包給他們看:「我、我這個包就要十幾萬了,怎麼會是來搶劫的呢!」

  女孩瞪了她一眼,很不屑地說:「A貨一千塊就能買很好的愛馬仕了。」

  紀繁音在家聽得津津有味,腦中根據聽到的聲音自動配上畫面場景,對這位壯漢女朋友彪悍的作風非常欣賞。

  「我已經報警了,等警察來你們再和警察說吧。」女孩理直氣壯地說道,「就算你們說的都是真的,上門找女兒,門一開直接一個大耳刮子,這不就是家暴?你們覺得身為父母打子女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紀繁音點頭讚成她的說法:「對對。」

  然後大概是紀父又不安分地掙扎起來吃了拳頭,紀繁音又模模糊糊聽到了拳拳到肉的聲音還有紀父新一輪的痛呼聲。

  接著差不多就是隔壁的鄰居出來探頭看看發生什麼事情了吧。

  紀父紀母這一次也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紀繁音聽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還沒退出之前小區的物業租客群,立刻用還沒沾油的小拇指點開微信找到了那個群,裡面果然已經有人聽到吵鬧聲了。

  警察來得很快,把壯漢和紀父分了開來。

  紀父紀母確實在警局也有點關係,但片區這麼多,來的幾人正好就不認識他倆。

  紀父試圖抬出個認識的人來:「我認識你們江局……」

  報警的女孩已經直接舉起了手機:「好啊,你說,我倒想聽聽你要拿哪個領導出來舞,到時候和你一起曝光到網上,肯定有人認識你和你那位江局是什麼人吧?」

  紀父不敢說了。

  警察也很公事公辦地詢問起來發生什麼事情。

  紀父哼了一聲硬氣地不說話,紀母結結巴巴地想說原委,但她那氣勢被對面的女孩壓得毫無存在感。

  女孩搶先把自己這邊的情況說了一遍,還把自己臉上的巴掌印露了出來:「我一開門,他一個字也沒說先打我的,我自拍的照片已經存好了,樓道裡也有監控,這些都是證據!」

  紀母:「他那是不小心認錯了人,不是故意打你的……!」

  「那也是打了,怎麼還想賴賬的?」

  租客交流群裡有人開始發現場的照片,顯然是附近在圍觀的租客。

  紀繁音點開看了一眼,被裡面紀父紀母兩個狼狽的模樣逗笑了。

  笑完後,她聽著另一邊的警察調停說話聲,把這幾張現場照片轉發給了紀欣欣。

  ――十分順利地發了過去,看起來紀欣欣還沒有拉黑她。

  時間還不到紀欣欣睡覺的時候,她應該能看見吧?

  不過紀欣欣沒有回復。

  不知道過了多久,紀父紀母都不說話了,紀母似乎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沒有關,她默默地掛了電話。

  紀繁音倒也已經看夠了戲份,她慢悠悠地看了下群裡後續的聊天記錄。

  壯漢已經在群裡出現了,他給眾人道歉說聲音鬧得太大了云云,又說已經去警察局做筆錄了,拍了一張在派出所裡的照片。

  紀繁音一看這張紀父紀母並肩坐在那兒被警察錄筆錄的鵪鶉樣,覺得比之前更加喜感,又轉發給了紀欣欣。

  不過她光知道擠兌一下紀欣欣,沒想到第二天這事反而是先在網上發酵的。

  ――被紀父打的女孩因為氣不過直接把照片和事情經過發到了網上,本來是想吐槽一下世上竟有如此強橫霸道的渣爹,但紀父紀母狼狽的照片就這麼流了出來。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就已經傳到了八卦小能手章凝的耳朵裡。

  章凝立刻抽了忙碌中的空隙時間問紀繁音:「他們果然去找你了?怎麼回事?」

  「那是我之前的住址,他們不知道我搬家。」紀繁音把事情和章凝說了一遍。

  「照片在圈子裡都傳了一遍,連我爸都聽說過了。」章凝樂不可支,「這回他們倆臉丟大了――你也知道你爸媽他們倆多愛面子。」

  紀繁音揚揚眉:「傳得這麼廣?」那向來在外要裝大款和上流人士的紀父大約快氣出三高來了。

  「不僅這樣,還有別的功效。」章凝神秘地擠了擠眼睛,「本來他可能會借到的一筆錢,因為這件事情,本來就有點猶豫要不要借錢的那人立刻也收回了手。」

  「那他快倒閉了?」紀繁音問。

  「應該是吧。」章凝想了想,又說,「不過你家那個房子不是挺大的嗎?賣了說不定有點錢可以周轉。」

  紀繁音回憶了下紀父紀母對那個房子的寶貝程度,挑眉沒發表意見。

  這麼重要的裝逼工具就算真的要賣,那肯定也得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

  ……

  另一頭,紀父紀母灰頭土臉地從局子裡做了筆錄,又去了趟醫院查看傷勢。

  養了兩天傷,紀父才知道自己本來指望著借來周轉的那筆錢居然黃了。

  黃的原因還是他進局子被人拍到的那幾張照片。

  也虧得他的公司沒上市,不然這幾張照片一爆出來,股價立刻就得表演一個跳崖。

  紀父氣得差點沒厥過去,到底是忍住了,又給紀欣欣打電話讓她問厲宵行要錢。

  一連打到第三個電話時紀欣欣才接起來。

  她的聲音異常疲憊:「爸,什麼事?」

  紀父沒注意她聲音裡的異常,緊皺著眉說了自己資金緊張:「我知道厲先生現在身體不好,但他只要點個頭,剩下的事情有他的助理會處理,你只要和他說一聲,錢根本不是問題。」

  「爸,宵行的病很嚴重,現在不是個好時候。」紀欣欣輕聲勸他,「再等一段時間,他的情況好一點起來,我會想辦法和他提的。」

  「我要是等得了我還找你?上次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不也是讓我等?」紀父生氣地說,「我還和你姐誇你說你才是家裡有用的那個女兒,搞了半天你也跟她一樣學起推三阻四來了!」

  「……」紀欣欣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柔聲說,「爸,現在真的不行,宵行大多時候都打了鎮定劑在睡覺,他都聽不見我說話。」

  紀父恨鐵不成鋼地罵:「早知道那個瘸子是注定癱瘓的命,就不該讓你嫁給他!你要是嫁給小宋多好啊!小宋以前幫我們家,從來沒有一句廢話,要多少錢就給多少錢!」

  「……」

  電話開的是免提,紀母小聲地提議:「欣欣啊,你不是也認識很多其他的人?有沒有別的人能幫忙的?我記得有個很年輕的姓白的,你不是說也來頭很大的嗎?他怎麼樣?」

  「白晝回燕都去了。」紀欣欣淡淡地說,「實在不行,就把家裡的房子賣了換個小的周轉一下吧,等到有錢了,大的房子什麼時候都能買。」

  「你說什麼?!你讓我賣房?」紀父火冒三丈,「你知道這傳出去別人會怎麼看待我嗎!」

  「如果爸爸的公司倒閉了,別人又會怎麼看你?」紀欣欣反問。

  理當然是這個理。

  紀父無從反駁,他氣得猛拍桌子,發出咣咣的巨響聲:「我養了兩個女兒,全都是關鍵時刻派不上用場的賠錢貨!我這麼多年的心血,你們一個也幫不上忙!」

  紀欣欣深吸了一口氣,她大喊一聲:「夠了!」

  不知道該說是尖叫還是咆哮的吼聲把紀父拍桌子的動靜都蓋了過去。

  「公司有多少次差點倒閉,都是我找人來幫家裡的?」紀欣欣的聲音都憤怒得微微顫抖,「這一次是我遇到了麻煩,你們不僅不幫我,還一直逼我,你們腦子裡最重要的永遠是你們自己!我討好了你們這麼多年,你們卻從來沒有把我放在你們心中的第一位!」

  紀父被堵得啞口無言,額角跳出憤怒的青筋。

  「就這麼一次,能不能換作你們來當我的後盾?能讓我無憂地處理我自己的事情?」紀欣欣聲嘶力竭地問,「我只是和他訂婚,說不定根本結不了婚,我現在有多焦頭爛額你們知道嗎?不,你們只在意自己那個小破公司是不是要倒閉了,你們根本不在乎你們的女兒現在過的到底是什麼日子、面對的是什麼困難!你們就是這種垃圾父母,我早該看明白你們!」

  她說完不等紀父紀母回應就把手機給砸了,在醫院的洗手間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克制胸膛裡像是怪獸一樣四處衝撞的狂怒和嫉妒。

  紀繁音發來的照片紀欣欣當然都看到了。

  他們去找紀繁音求救?忘了以前是怎麼對待紀繁音的?

  能救他們的、他們該愛的,明明只有我這個女兒……

  「……打擾了。」范特助的聲音在紀欣欣背後響了起來。

  紀欣欣一抬頭,從鏡子裡看見范特助就站在洗手間外。

  「先生醒了,他讓您過去。」范特助公事公辦地說。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讓紀欣欣臉色一白。

  「我演不了她。」她喃喃地說。

  「對,」范特助無情地對這句話表示了認可,「但您也不用演她,只要按照先生的指令去做就行了。」

  「……」紀欣欣的十指抓緊大理石的洗手台,她突然問,「他需要的是心理醫生,你不明白嗎?」

  范特助安靜地看了她兩秒,說:「是。但沒人能強迫先生接受治療。如果您能想到辦法勸他去接受治療、或者找到那個能勸服他的人,我也雙手讚成。」

  紀欣欣低頭遮住自己的表情,她心中冷笑:「你讓我去找紀繁音、向紀繁音低頭?」

  「不,我只是來告訴您,先生讓您過去。」范特助說。

  紀欣欣咬緊嘴唇,腦中悄悄浮現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如果她把真正的「紀繁音」已經死了的事情告訴厲宵行,是不是就能完全擊潰這個男人的心理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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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07:45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紀欣欣不是無的放矢。

  訂婚禮已經是將近三週前的事情了,這期間紀欣欣反復測試過數次,能確定自己懷孕了。

  她有了厲宵行的孩子。

  本來紀欣欣是打算把這個籌碼暫時瞞下來,裝作忙得沒有注意自己例假沒來的事情,等到厲宵行身體好些以後再找機會抖露出來,這樣就能順理成章地走向結婚的那一步。

  那是之前的計劃,既能嫁入厲家,又能和厲家的長輩打好關係,甚至還有可能挽回厲宵行。

  而現在……紀欣欣的目的只剩下了前兩個。

  她不再在意厲宵行的事。

  厲明月總要結婚,厲宵行的孩子或許就只有這麼一個,老派的厲家人不可能不要。

  紀欣欣深深吸了口氣,她對著鏡子調整自己的表情,試圖再掛起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來。

  可她就是做不好。

  明明從前的她也是個能看穿男人弱點把他們玩得團團轉的人,短短半年時間就質疑自己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大約是自信本來就建立在別人身上,所以一旦被那源頭所否認,崩塌得就奇快無比。

  「沒關係,表情不重要。」范特助在旁說。

  紀欣欣瞪了他一眼。

  ――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重要的只是這張臉」?

  但她沒和范特助吵嘴,站直身體出了洗手間,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厲宵行拒絕了前往國外的私人醫院療養,他選擇留在國內的醫院。

  紀欣欣懶得去思考那是為什麼,她現在已經有點自身難保、心力交瘁了。

  如果說每個人都有為之奮鬥的目標、支柱,有的人是為了錢,有的人是為了理想,有的人尋找刺激,而對紀欣欣來說,她渴求他人的崇拜和愛意。

  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十幾年圍繞在她身邊的崇拜和愛意逐漸都遠去了。

  ……不,不是遠去,它們不僅僅消失,還變得面目可憎、對她露出了獠牙!

  男人不說,就連父母都將罪責怪在了她的身上。

  哪怕只是一片片的雪花,積多了也能壓斷樹梢,更何況是從地基開始出了錯的紀欣欣。

  她眼下唯一的支柱就是里昂。

  里昂是最關心她的人,哪怕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里昂也還是幾乎每天都給她發消息問問情況。

  一行人剛到國內沒多久就碰上了過年,一個長假的功夫,紀欣欣就宣佈自己訂婚了。

  雖說是趕鴨子上架,但也是實打實的重磅新聞。

  再然後,紀欣欣忙著準備訂婚、訂婚後厲宵行生病……她幾乎沒怎麼再回去學校過。

  幾個學校因為她的放鴿子,不得不臨時找了幾個法語系的來頂包。

  紀欣欣泥菩薩過河,無暇他顧。

  好在雖然她疲憊不堪,但里昂還是一直支持著她。

  他說他不介意她已經訂婚有未婚夫的事情,坦率地承認自己的感情,說只要她不斷絕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會一直陪著她。

  紀欣欣幾乎就是靠著這一份溫柔艱難地撐過了訂婚後的這段日子。

  她一邊往病房走去,一邊在心裡想著昨天和里昂的視頻通話為自己積攢勇氣。

  無論現在是什麼樣……還是有人喜歡我的。

  她對自己不斷重復著這段話,走到病房門口時才有了開門踏進去的勇氣。

  聽見開門的聲音,靠在床頭的厲宵行朝她看了過來。

  紀欣欣面無表情地盯著厲宵行看。

  厲宵行不能走路,出行都靠交通工具,皮膚長期不接受光照,自然而然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

  本來這蒼白配上他沒有生氣的長相便自然而然地組成一種特殊奇異的美感,哪怕在整個娛樂圈裡都是找不到的。

  可這幾周找不到原因的幻覺痛折磨下來以後,他的面孔輪廓變得比從前更消瘦,膚色由蒼白轉為慘白,一雙眼睛黑沉沉地沒了高光,看起來有點滲人。

  如果說從前的他像是那種精緻的、有人喜愛擺弄的人偶,現在就像是恐怖片裡的那種人偶。

  「我有話和你說。」紀欣欣上前低聲說著,反手把病房的門關上,又擰了反鎖。

  厲宵行一言不發,只朝她伸出了手,像在示意她過去。

  紀欣欣緩步朝他走去,卻沒有伸手,而是把自己的雙手防禦性地插在了口袋裡。

  她又重復了一遍:「我有話和你說。」

  厲宵行剛剛才吃過醫生給的藥,看起來整個人比平時更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

  他抬眼盯了一會兒紀欣欣,慢慢皺起了眉。

  紀欣欣咬了咬自己嘴唇內側,用疼痛喚醒自己的理智:「紀繁音和你說了個故事,對吧?我可以告訴你故事後面發生了什麼。」

  「……」厲宵行這才把舉起的手放到了床上,他淡淡地說,「坐下說。」

  紀欣欣遲疑了一會兒才坐下,她清清嗓子:「一個故事只聽一個版本多沒意思,我也給你說說我這邊的版本。」

  ……

  范特助雖然是跟在紀欣欣身後回的病房,但那兩人獨處的時候他從來不跟進去。

  就算紀欣欣把門關上了,范特助也沒多在意,他在病房外面坐下開始看報紙。

  ――厲宵行的工作交給了厲明月,那范特助本來要處理的其他工作當然也交給了厲明月的助理。

  所以盡管要操心老闆的身體、和醫院打交道等等,范特助基本還是覺得自己處在半放假的狀態。

  通常按照范特助的閱讀速度,他看到第十二版的時候,紀欣欣就會從房間裡出來了。

  可這一次,范特助才看到第八版,就聽見病房裡傳來嘩啦啦的一陣巨響,好像有人在裡面砸了一堆東西。

  范特助一個激靈扔開報紙往病房走去擰那扇門,發現居然從裡面被反鎖了。

  下一秒,紀欣欣慌張地跑到病房門口打開鎖,她死死抓住想進去檢查厲宵行情況的范特助,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肚子:「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范特助遲疑了一下,抬頭去看厲宵行,發現他斜倚在床上,半個身子都快從床邊掉下來了,雙眼猩紅,盯著紀欣欣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能殺人。

  范特助覺得還是付給自己高額工資的那位比較重要。

  他反手把近日一直沒病沒痛的紀欣欣放在了門口自己剛才坐的椅子上,快步走進病房內扶起厲宵行:「先生。」

  厲宵行額頭滿是冷汗,嘴唇沒有一絲血色,他扣住范特助的手腕,一字一頓地說:「手機。」

  范特助先是按下呼叫鈴,然後立刻反手去西裝口袋掏手機,很上道地問:「要撥電話嗎?是給紀繁音小姐嗎?」

  厲宵行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范特助火速撥通紀繁音的號碼――這個號碼甚至最近已經被他放在了快捷撥號的位置上。

  他聽著嘟嘟嘟的聲音,在心中祈禱這一次紀繁音能夠奇跡般地接起電話。

  實在是厲宵行這一次的發作看起來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而且看起來格外劇烈。

  不知道是不是范特助的祈禱生效,電話居然真的接通了。

  紀繁音懶洋洋地說「你好」的時候,范特助根本沒來得及聽完,他聽了開頭的半個音節就飛快地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厲宵行。

  厲宵行顫抖著手去接,但或許是情緒干擾了身體,無力的手指居然沒握住手機。

  范特助眼疾手快地接住自己的手機,點開了揚聲器。

  厲宵行呼吸急促地叫出電話那頭人的名字:「紀繁音。」

  哪怕聽到厲宵行異常到了這個程度的聲音,紀繁音的態度還是很平靜。

  「你好。」她說。

  「你是……哪個紀繁音?」厲宵行好不容易才用渾身的力氣擠出了這一句話。

  范特助扶著厲宵行,心裡琢磨了一下這句聽起來很怪異的話。

  ――難道還有不止一個紀繁音?

  但紀繁音卻好像聽懂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因為她立刻笑了起來。

  「紀欣欣告訴你的嗎?這我沒想到。我還以為會是你的……嗯,這句你就當沒聽見。」

  「是真的嗎?」厲宵行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慘白的臉湧上詭異的紅暈。

  「是啊,我不是在你訂婚的那天早就告訴過你嗎?」紀繁音問道,「你還記得吧?我說,如果從前的紀繁音還在的話,她或許能治好你的腿。」

  范特助幾乎能聽見紀繁音說這句話時,厲宵行的心臟像是要炸裂開來一般在他胸膛裡掙扎跳動的劇烈聲響。

  下一刻,醫生和護士從門外衝了進來。

  范特助被醫生厲聲勒令離開床頭。

  然而他一移動身體,原來把重量都放在他身上的厲宵行就開始歪倒身體。

  范特助趕緊扶住厲宵行,直到兩個年輕醫生上來接手。

  范特助退後了兩步,手裡還拿著手機。

  被扶正的厲宵行也緊緊盯著那支手機。

  醫生們大喊著「痙攣」「按住病人」,病房裡一瞬間吵得像是放鞭炮的跨年夜一樣。

  范特助毫不猶豫地取消揚聲器把手機貼到自己的耳邊:「你好,紀小姐。」

  「你好,范特助。」紀繁音聲音裡還帶著點笑意,「我給你一個建議,現在立刻去看看紀欣欣,她不會無緣無故就突然選擇現在對厲宵行說出這件事的。」

  「先生剛才問你的話是什麼意思?」范特助沉聲問。

  紀繁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直接掛了電話。

  自從訂婚儀式那天之後,范特助就察覺到了紀繁音態度上的明顯變化。

  簡單來講,就是有點……

  乙方突然變甲方。

  從前紀繁音從來不會這麼不說一聲再見就掛電話。

  不過想想這通電話是免費的,范特助捫心自問,如果是他,也不會因為本該付費、突然免費的事情撥出太多時間。

  打工人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麼珍貴。

  這念頭也就在范特助腦中晃了一下,隨後他就按照紀繁音的說法去門外看了看紀欣欣。

  紀欣欣還是一臉慘白地捂著肚子蜷縮在那張椅子上。

  好在這就是醫院。

  在厲宵行進行檢查的間隙,范特助帶紀欣欣去找了醫生診斷,然後在這診斷期間站在角落裡給厲明月打了個電話。

  電話才說了幾句,范特助就聽見那邊的醫生問:「上次月經什麼時候?」

  范特助猛地轉過了頭去。

  紀欣欣低垂著頭說:「已經快兩個月了……」

  醫生見多識廣:「可能是懷孕了,做個尿檢吧。」

  范特助立刻想起了剛剛紀繁音最後和自己說的那句話。

  上下文聯繫起來只剩了一個意思,紀欣欣根本知道自己懷孕,才會選擇在那個時候刺激厲宵行!

  范特助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紀欣欣的時候,另一邊的護士又匆匆跑進了門:「范先生,總算找到你了!」

  范特助開始頭疼了:「先生那邊出了什麼情況?」

  護士上氣不接下氣:「他的手部也開始失去知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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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厲宵行和紀欣欣接連突發的狀況讓厲家人不得不再度聚到了一起。

  厲家父母和厲明月都趕到了醫院裡,醫院方也早就請了院長和幾位主任做相應的說明。

  紀欣欣低垂著頭悶不吭聲地坐在旁邊,盡量縮減著自己身上的存在感。

  厲母進門還先安撫了下紀欣欣的情緒,但最先開口問時還是問的厲宵行的身體。

  院長看著厲宵行最新一份的檢查報告遲疑了一下。

  「他的脊椎和全身在檢查來看是沒有功能問題的,」他緩慢地、像是在措辭似地說道,「我們傾向於認為這是一種心理障礙。」

  他說著,看了一眼精神科主任。

  精神科的主任推了下眼鏡:「等厲先生醒來,我想和他談一談。接連的兩次身體劇烈變化應該都是有原因的,家屬這邊清楚發生了什麼嗎?」

  厲明月站在桌旁沒有坐下,她捏著自己的眉心:「只是心理障礙,也就是說,其實只要排除這個心理障礙,我哥除了腿之外的功能就會恢復,也不會有像現在這樣的劇痛?」

  「我覺得有很大的希望恢復到那個地步,」精神科主任說,「不過也要在和厲先生交談、得知真實的情況之後我才能做出確定的判斷。畢竟除了心理障礙的可能外,現在也不能排除是某種疑難雜症。」

  厲明月不說話了,她輕輕摸了摸自己口袋裡的香煙,還是在這個場合忍住了。

  「那孕婦和孩子這邊的情況怎麼樣?」厲母問著,將手放在紀欣欣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我們可不希望家裡面這時候再多出一個病人來了。」

  院長又遲疑了一下:「這位的情況是這樣。嗯……兩位還沒有做過婚前體檢吧?」

  「訂婚第二天宵行就生病,沒來得及去做。」厲母嘆息地搖搖頭。

  厲父面容嚴肅:「有什麼問題?」

  「……」院長皺著眉,「我們給紀女士做了檢查,受精卵的質量看起來不太理想。」

  厲母的表情頓時也變化了些:「容易流產?還是可能畸形?」

  「現在孕期不足兩個月,說畸形還早了一點。」院長搖搖頭。

  「……」厲母懂了他的話外之意,「也就是說確實容易流產了。」

  紀欣欣護著自己的肚子,堅定地:「我會為了宵行好好保護這個孩子,讓他順順利利出生的。」

  這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談話暫時告一段落,厲明月出去抽了根煙,在抽煙區看見了也正在吞雲吐霧的范特助。

  他摁熄了一根吸到頭的香煙,然後毫不猶豫地又拿出第二根掏出打火機。

  厲明月朝他走去。

  范特助愣了一下:「您好。」

  他咬著煙先替厲明月把煙點上,才給自己也點了煙。

  「說說,有什麼是我應該知道的?」厲明月問。

  范特助把厲宵行這一次突然發病之前的事情說了一遍。

  都不用他強調什麼,重點顯然就在紀欣欣和紀繁音身上。

  厲明月揉揉額頭,拿手機想給紀繁音打個電話,但到一半的時候手又收了回來。

  紀繁音顯然不想摻和厲宵行的事情。

  就算真要去請紀繁音幫忙,那也得等精神科的醫生確實對厲宵行做出診斷以後再去。

  和范特助默默無言地抽完了一根煙,厲明月突然問:「你有興趣跳槽嗎?」

  范特助抬眼看了看她,沒說話,手指彈了下煙灰。

  厲明月也沒再問。

  這一個問題的信息量就已經很足夠了,聰明人應該能明白是什麼意思。

  ……

  紀繁音知道厲宵行出事其實比誰都早,掛斷那個電話後,她就直接去查看了【回家的誘惑】,進帳正在飆升。

  這會兒沈戚正好就站在她旁邊整理文件等她過目,他問:「您心情很好?」

  紀繁音揚眉:「你覺得呢?」

  沈戚抬眼看她:「我覺得您心情很好。」

  「我覺得很多人的悲慘都是自己作的。」紀繁音往椅子裡一靠,簽字筆在指間轉了一圈。

  如果厲宵行在知道自己搞錯了人以後選擇無事發生,那他和紀欣欣還能勉強過一輩子;

  又或者厲宵行乾脆俐落地甩掉紀欣欣,至少他不用被紀欣欣搞;

  厲宵行有那麼多條路可以選,他偏偏選擇想桃子吃。

  太過貪心,也可能到頭來什麼也得不到。

  雖然說破身份的事情被紀欣欣搶了先,紀繁音倒也不生氣,反而覺得給自己節約了點功夫。

  不然她還得找個時間和厲宵行聯繫上、說這事兒,也怪麻煩的。

  紀欣欣可謂是自動化、智能化地幫助紀繁音完成了這一步驟,就是稍嫌早了點兒。

  紀繁音沒仔細看【回家的誘惑】上面顯示的進度,只瞄了前兩個數字,記得已經是二開頭的了。

  第一部電影即將下映,票房爆炸高,口碑同樣炸裂,一路殺出成了誰也沒想到的黑馬,在四月就已經有了預定年度票房冠軍的架勢,資金回籠,為紀繁音的進度又做了不少貢獻。


  剩下的二十來億,只差把幾個韭菜盆裡的東西清清乾淨。

  工作室賺錢,就等於投資工作室的人都有錢賺。

  比如白夫人,比如宋時遇。

  章凝前一天還在和紀繁音半開玩笑地私底下打賭宋時遇會不會再去救紀父紀母的公司,第二天就黑著臉跟紀繁音來抱怨了。

  「他這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他以為投資是往存錢罐裡扔硬幣呢,還能一茬接一茬的?」章凝一邊說一邊拍著桌子,「他這個人怎麼回事,我記得他以前明明喜歡你妹妹!」

  紀繁音在旁邊剝蜜橘邊聽小姐妹吐黑水,等她半路停下來,就遞一個已經剝好的過去。

  章凝毫不客氣地接過橘子掰成兩半,又突然說:「說起你妹妹,我想起來了。」

  「什麼?」紀繁音單手在沈戚遞來的合同上簽了個名字,邊問。

  「她懷孕了。」章凝說,「還有,厲宵行上半身也癱瘓了。」

  紀繁音聽章凝慢吞吞地說了個詳細,對這事態發展也不覺得太驚訝。

  厲宵行大概就是心理原因把他自己給整廢了,他要是心理上能跨過這道門檻,以後就能站起來;跨不過,就真的會一輩子躺在床上。

  比起厲宵行,宋時遇好像過得有點太輕鬆了。

  紀繁音這麼想道。

  所以她準備給宋時遇送上他最後的晚餐。

  ――那是從前那個「紀繁音」的遺物,被她鎖在自己的房間裡,還用了一個帶鎖的盒子。

  裡面放著的是和宋時遇點滴相關的小玩意。

  宋時遇曾經向她借過然後還回來的圓珠筆、每年從宋時遇那裡收到的生日禮物……她都悄悄地收集起來放在那個盒子裡,然後藏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

  宋時遇的溫柔風度完美表象哪怕是假的,也是她在長大後得到過為數不多的溫暖。

  「紀繁音」也曾經試圖下狠心把這個盒子丟掉,可每次又都自己偷偷地跑去撿了回來,暗罵自己的不爭氣。

  她在跳江的那時候是不是已經對宋時遇放下,紀繁音不太清楚。

  但紀繁音覺得這個盒子沒必要藏著掖著,直接扔宋時遇面前讓他自己想去就是了。

  於是在宋時遇又一次試圖聯絡工作室的時候,紀繁音和章凝說了聲,和她換了行程。

  穿著名牌西裝的宋時遇走進和章凝約好的餐廳時,在她說的位置上見到的不是章凝本人,而是斜斜靠在椅子裡玩手機的紀繁音。

  宋時遇欣喜若狂,但不知道怎麼的,第一反應就是拿出手機給紀繁音的銀行賬戶先轉了三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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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手機短信一來,紀繁音看著銀行發來的到賬信息:「……」

  宋時遇是真的嫌錢燙手?

  紀繁音把短信劃掉,一抬頭就看見了正往這邊走過來的宋時遇。

  「繁音。」他喊。

  「我們沒那麼熟。」紀繁音提醒他,「宋先生。」

  宋時遇臉上的笑容斂了大半:「對不起,紀小姐。」

  「請坐。」紀繁音伸手示意他坐下,先拿了電腦出來,「今天要和你談的內容,章凝和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再最後確認幾個日期金額和細節。」

  宋時遇坐是坐下了,整個人無心工作,反而有些緊張地整理著自己的袖口和領帶,像是第一次去參加面試的新人。

  紀繁音尋思自己如果不是這麼有道德的一個人,早就寫個鑽法律空子的合同把宋時遇的公司給坑沒了。

  工作室到底紀繁音自己也有份,就算臨時和章凝互換工作也不抓瞎,把事情和宋時遇一二三清楚地說了一遍。

  宋時遇幾乎沒怎麼思考就點了點頭:「都沒問題的。」

  紀繁音:「……」章凝昨天好像還抱怨說這次和宋時遇私底下談判可能要花不少時間。

  「你……吃過了嗎?這家餐廳味道不錯,來都來了,吃個飯再走?」宋時遇忐忑地詢問紀繁音的意見,問完後又想是想到什麼地補充了一句,「我請客。」

  紀繁音本來也沒打算直接走。

  ――坐在餐廳裡堂而皇之地談公事不點菜,讓餐廳多尷尬。

  「我已經點好了。」她說著關了電腦按下服務鈴。

  服務員很快趕來。

  「可以上菜了。」紀繁音說著,指了指放在桌子靠隔斷那一端的盒子,「那是給你的,一會兒你記得帶走。」

  「是……」宋時遇遲疑了一下,眉梢眼角流露出細微又難以抑制的喜悅,「是送給我的嗎?」

  紀繁音想了想:「是。」

  好聽點是送,直白點是「還」。

  不過等宋時遇回去打開盒子自然明白是什麼意思,不用現在就和他說明白。

  因為終於不用在宋時遇面前演什麼,紀繁音點菜全按照自己的喜好來。

  不僅沒參考紀欣欣,就連宋時遇的用餐喜好也沒考慮在內。

  宋時遇口味清淡,還偏甜口,紀繁音就喜歡吃重口味。

  一桌食物上來時,宋時遇的表情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紀繁音率先動了筷。

  宋時遇拿起筷子,猶豫了一下,問:「這是你的喜好嗎?」

  「是啊。」

  「是嗎……我以前都不知道。」宋時遇勉強地笑了笑。

  紀繁音抬眼看看他。

  宋時遇不知道很正常,因為這是她的飲食喜好,又不是以前那個「紀繁音」的。

  不過,宋時遇大概連那個也不知道。

  宋時遇在桌上唯一能吃的只有一道開水白菜,他夾了一筷子白菜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半,突然停下動作問:「厲宵行那裡的那件事情……我以前不知道,抱歉,如果知道的話,應該想辦法幫你的。」

  「嗯,無所謂。」紀繁音直接把天聊死。

  過了幾分鐘,宋時遇又問:「那厲宵行有沒有糾纏你?」

  紀繁音抬眼打量了下宋時遇,他憔悴得看起來簡直像老了七八歲一樣,滄桑得都快被「青年才俊」這個稱號領域開除了。

  賺錢真的很累,大概連聽個八卦的功夫都沒有。

  紀繁音感同身受。

  「厲宵行沒這個時間。」她隨口說,「和你差不多。」

  這個差不多就差不多在都是自找的。

  尤其是厲宵行那個病,從無緣無故的痛到現在半癱,都是他自己給自己整出來的。

  這下場,紀繁音自己都沒想到。

  她本來走的就是虐心、虐錢包這條路線,結果好嘛,紀欣欣和厲宵行自己一起,把虐身路線也開了。

  「……」宋時遇掩飾情緒地喝了一口水。

  這一頓飯吃得異常沉默,紀繁音倒是毫不介意,等她放下筷子,宋時遇才又問了一個問題:「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他問得相當猶豫,雙手十指緊緊扣在一起,問完之後嘴唇也抿成一條不太規則的線,看起來緊張又痛苦。

  「和你有什麼關係?」紀繁音漫不經心地反問,「反正不喜歡你。」

  宋時遇一動不動:「……我知道。」

  他聽到上面那句話,看起來並不是很受打擊,只是眼神恍惚了一瞬,彷彿早就對此有所心理準備。

  紀繁音看了他兩眼,突然笑了:「你是不是還想問我以前喜歡你什麼地方?」

  宋時遇舔了舔乾燥得好像要開裂的下唇。

  「不被你喜歡的我……」他緩緩地說,「好像沒有存在的意義。」

  「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不需要什麼特殊的理由吧,」紀繁音吸著她特地問服務員要的旺○牛奶,「可能只是一個契機而已。如果不是你,換成別的人,我就會喜歡上那個人。這樣想你是不是就好受一點?」

  ――當然不可能好受一點,宋時遇只會更難受。

  但他的感受不在紀繁音的考慮範圍之內。

  「……那你從前喜歡的是我的什麼地方?」宋時遇鍥而不捨、急迫渴求地追問,「如果我變回你以前喜歡的樣子、不,如果我能變得比那時候更值得你喜歡,你會不會再重新――」

  紀繁音用吸管喝掉最後一口天天的牛奶,伸手把放在一旁那個沉甸甸的盒子拖到了宋時遇面前。

  這個盒子已經有點老舊了,金屬的底部在桌面上摩擦發出「吱――」的刺耳聲響。

  紀繁音的手掌按在上面,她淡定地說:「你想要的答案或許在這裡。」

  宋時遇怔怔地看著盒子,他喃喃地說:「我現在回想以前的事情,覺得好像全部都是一場夢,但現在我清醒過來了。」

  紀繁音已經站起了身。

  聽見宋時遇這麼說,她又輕笑了起來。

  「宋時遇,有時做人清醒起來反而比較痛苦。」她用指節在盒子的表面敲了兩下,「看在三百萬的份上我友情提示你,這個,最好找個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再打開看。」

  不然可能會和白晝那天一樣,一米八五的大高個被虐得蹲在地上毫無形象、稀裡嘩啦地大哭一場。

  買單當然是不可能買單的,紀繁音拿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和車鑰匙直接離開。

  ――宋時遇都特地提出要請客了,這幾百塊錢的一餐而已,不用給宋大少省錢。

  紀繁音算準了宋時遇會因為盒子裡的東西痛不欲生,他越痛苦,就越想回到從前;越想回到從前,就越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什麼,進而更深一層地累加痛苦。

  很難有人能把自己從這樣的執念旋渦裡拯救出來。

  當這樣的痛苦多到無法承受的時候,就會選擇逃避的方式尋求暫時的解脫。

  比如喝酒,宋時遇從前就很愛借酒消愁,哪怕精神狀況良好時,家裡都有一整面牆的酒櫃。

  紀繁音是這麼覺得的。

  ……

  紀繁音給的盒子就像是個潘多拉的寶盒,宋時遇明知道打開後會是厄運,卻還是遏制不住一觀究竟的念頭。

  是紀繁音的那句話讓他忍到回家以後、才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到桌面上準備打開。

  掀了一下後,宋時遇才發現盒子從一側被人上了鎖,是個很簡單的四位數字密碼,窮舉法試個一萬次也能出來。

  但盒子看起來帶了點鏽跡斑斑,好像很久沒人被打開看過一樣。

  宋時遇猶豫片刻,顫抖著手指試了自己的生日四位數。

  哢嗒一聲,鎖直接打開了。

  宋時遇陡然被一種溺水的感覺淹沒,肺部彷彿被無形的大手擠壓成小小一塊,心臟不堪負荷地瘋狂跳動,身體卻仍然宛如結冰一樣從血管深處將他凝結。

  宋時遇緊緊按住盒子表面,剛才的期望就像蝴蝶一樣,剛剛還聚成一團,現在卻呼啦一下都四散飛開消失不見。

  他不堪重負地起身去倒了一杯龍舌蘭一飲而盡,才覺得體內生出一點勇氣來。

  宋時遇借著這杯酒給的勇氣回頭直接把盒子掀了開來,盒蓋咣當一下撞到了桌上。

  盒子裡躺著許多東西,大多數的對宋時遇來說都是那麼陌生。

  但他能認出來的也有不少。

  比如其中幾份,宋時遇知道那是他自己送給紀繁音的生日禮物。

  大多是在給紀欣欣精心挑選禮物的時候,從同一家店裡順手聽店員推薦後買的。

  宋時遇把龍舌蘭酒瓶提到面前,對著瓶嘴喝了一口,自虐式地把裡面的物品一件件取出來放到了桌上。

  他一件一件、搜腸刮肚地辨認。

  不知不覺中,龍舌蘭的酒瓶已經空了。

  宋時遇只辨認出不到三分之一的物件,但這已經足夠他明白這個盒子裡裝的是什麼。

  那是紀繁音的「喜歡」。

  是宋時遇在察覺到自己的情感後才能知道有多麼珍貴的一份喜歡。

  一點一滴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然後「砰」地一聲,一股腦不留情地都砸回了他頭上。

  宋時遇聽到了耳鳴聲。

  初時很細,然後逐漸變大,像要貫穿他的大腦一樣在雙耳之間來回穿梭,最後刺入胸口。

  緊隨其後的就是心絞痛。

  不知是因為對著這個盒子回憶太久自己從前令人唾棄的所作所為,還是因為最近幾個月接連不斷地超負荷工作,宋時遇對心絞痛已經相當熟悉。

  宋時遇頹喪地往沙發裡倒去,皺著眉忍耐等待這一陣疼痛過去。

  可過了好一會兒那絞痛也沒有好轉的時候,宋時遇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猛地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渾身冷汗、手腳幾乎都不聽使喚,幸好手機還有語音助手,宋時遇用最後的力氣呼叫了自己的助理。

  宋時遇喘息著揪住胸口的衣服,心中苦笑著想到了新聞裡因為熬夜猝死的年輕男女。

  他從前對那些新聞從來不屑一顧,覺得不會發生自己身上。

  甚至頻發的心絞痛,也被他自己忽視了過去。

  ――輪到我了嗎?

  ――可我還沒來得及求到她的原諒。

  ――如果這就是人生最後一分鐘的話,我的人生,怎麼只剩下【後悔】兩個字?

  宋時遇於一片黑暗中失去了視野。

  恍惚中,宋時遇似乎又看見了從前那個紀繁音在眼前出現。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玩世不恭地問:「考慮得怎麼樣?對你來說也不是件壞事,你不是喜歡我嗎?那只要能和我在一起,我把你當成誰都無所謂吧?」

  紀繁音抬臉看著他。

  別答應我啊。宋時遇渾渾噩噩地想。

  ……

  然後,他看見紀繁音沉默而緩慢地朝他豎起了一根表達鄙夷的中指。

  「宋時遇,你配嗎?」她用那輕軟又帶著些微顫抖的聲音問。

  宋時遇突然安心了下來。

  他也在心底問了自己同樣的問題。

  我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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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宋時遇失去意識時,覺得自己可能熬不過這一關。

  等他再度醒來,才發現自己居然還活著。

  慶幸和痛苦瞬間再次交織:他還活在這個有紀繁音存在的世界裡。

  宋時遇勉強地轉頭往床邊看去,守在床邊的是他的母親。

  而他的父親靠在床頭的那張陪護椅上睡覺,神情看起來有些疲憊。

  「你醒了!」宋母驚喜地撲到床前,彎腰去摸宋時遇的額頭,眼眶瞬間就紅了,「你這孩子,工作也不用那麼拼,家裡差你賺錢?你年紀輕輕,一條命差點就拼沒了!爸爸媽媽就你這麼一個孩子,如果你沒了,我和你爸爸怎麼活啊!」

  宋母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

  宋時遇虛弱地握了握她的手。

  床邊只有他的父母……當然別的也沒什麼好奢望的。

  宋母擦了把眼淚又去按呼叫鈴,等醫生趕來將一套檢查都做完,說暫時沒什麼問題,她才安心下來,詢問宋時遇究竟怎麼回事。

  「公司缺錢的話,問家裡要就好了呀。」她拍著宋時遇的手臂,「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什麼都不值得你拿命去拼的。」

  宋時遇有點恍惚。

  他想起紀繁音曾經對他說「喜歡你的那個紀繁音已經死了」,這句話的份量他當時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才覺得沉甸甸地比泰山還要壓人。

  紀繁音是不是也曾經願意拿命來拼他的喜歡?

  可那都是回不去的事情了。

  ……

  紀繁音光知道宋時遇大概率會去酗酒,但沒想到再一次見到他居然是在社會新聞上。

  湖城一男子因熬夜工作加飲酒過量險些猝死,據記者調查得知,該男子白手起家創業,是他人眼中優秀的青年才俊,為人謙和,事業有成……

  紀繁音看了一半的新聞報導就把手機放下了。

  人都快死了,哪怕是營銷號也會在嘴上留點道德。

  不過「險些猝死」,意思就是宋時遇還沒死,也算他命大。

  「是他助理行動得及時。」章凝知道不少內部消息,「他暈過去前給助理打了個電話,還好是打通的,助理立刻叫了救護車,救護車到時還有氣,一頓搶救過來了,不過聽說可能有後遺症。」

  紀繁音隨口問:「什麼後遺症?」

  章凝擠擠眼睛:「他把公司都扔下被爸媽接回家了,總歸不是什麼小毛病。」

  「哦。」紀繁音打開手機開始看回家進度。

  宋時遇也就罷了,厲宵行和紀欣欣那邊的劇情看起來仍然很精彩。

  「宋時遇那個合夥人我記得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宋時遇這次回家養病,等養好了回來,公司說不定都換了個名字。」章凝吃瓜非常全面專業,「哦,不過有人大概比他的公司先倒閉。」

  紀繁音抬眼:「誰的?」

  ――那當然是紀父紀母的。

  他們都病急亂投醫到紀繁音這裡來了,絕望之情可見一斑。

  在從兩個女兒那頭都得不到幫助、再因為進局子上了社會新聞更借不到錢以後,紀父沒兩天就不得不賣了現在住的豪宅,把家裡雇傭的保潔園丁等等全數解僱,賣了多餘的房產和三輛車,公司裁員三分之二,才勉強將公司保了下來。

  夫妻倆現在住在一套九十平的小區房裡,紀母也當不了全職太太,凡事都得自己經手。

  紀繁音覺得就算如此他們的公司也只是再多苟活幾天而已,很快就會死了。

  說到底,紀父這個人只有小聰明,沒有經營的頭腦。

  有人一直幫他、告訴他該怎麼做,他就勉勉強強地經營下去;沒人給他當龍頭,他自己就只有亂撞一氣。

  偏偏這麼個三腳貓的脾氣和眼睛還高得很,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想靠著嫁女兒升階級。

  紀繁音搖搖頭。

  如果大女兒順順利利地活著做了科研,那其實升階級也是遲早的事,不過沒必要叫紀父紀母知道。

  他們有個破產的結局就行了。

  ……

  沒過幾天,工作室來了客人。

  紀繁音本來正在片場盯一部剛開拍的電影,電話還是沈戚從工作室撥給她的。

  接完電話紀繁音當即就往回開車了。

  因為來的人是厲明月。

  厲明月親自前來而不是只打個電話,誠意已經擺得挺足了。

  考慮到她是為數不多知道紀繁音真實身份的人,厲明月或許也是厲家唯一適合來和紀繁音談交易的人。

  什麼交易?

  那當然是和厲宵行有關的了。

  在工作室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的厲明月見到紀繁音便站起身來:「好久不見了。」

  紀繁音和厲明月握了下手,掃過她的臉色,笑道:「保重身體,有心絞痛的話得立刻去醫院看看。」

  「宋時遇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厲明月一下就理解了紀繁音話裡的意思,「抱歉,關於你的事情我多打聽了一些。」

  「理解。」紀繁音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示意厲明月坐。

  「宋時遇也知道你是誰嗎?」厲明月不禁問道。

  「他不知道。」紀繁音搖頭。

  宋時遇當然是不知道的好。

  宋時遇和白晝兩個人跟厲宵行不一樣,這兩個人都和從前的「紀繁音」有過負面的交集,又對現在的她產生感情。

  從前的負面感情和現在的正面感情一旦被分離,他們就不會那麼痛苦懊悔了。

  要是宋時遇知道現在和以前的紀繁音不是同一個人,他指不定還會鬆口氣覺得沒那麼痛苦。

  而厲宵行對從前的「紀繁音」抱的應該本來就是愧疚和執念,那就得反過來讓他意識到,他要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你還區別對待。」厲明月半開玩笑。

  「效益最大化嘛。」紀繁音也和她開了個玩笑回去。

  兩個人都不愛講廢話,開場到這兒就差不多了。

  厲明月將雙手放在腿上,問:「我能抽支煙嗎?」

  紀繁音比了個請的手勢:「本來我辦公室裡是禁止抽煙的。不過男人不行,女士有特權。」

  厲明月笑了笑,她抽出一根煙夾在指間,掏出精緻打火機點燃煙頭:「聽見我來找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我的目的了?」

  紀繁音閒適地將十指交叉:「讓我猜猜……厲家想讓我幫厲宵行恢復身體行動能力?」

  「對。」厲明月側頭將煙吐到旁邊,然後才接著說,「我聽范特助說我哥之前給你打錢很爽快,其實我也是個打錢很爽快的人。」

  紀繁音笑了起來,不置可否地:「嗯。」

  厲明月將一份病歷的復印件放到紀繁音面前:「這是我哥的病歷,你可以先看看。」

  雖然已經聽章凝說過幾次八卦,但看診斷書的感覺又不太一樣了。

  紀繁音將幾大名醫的診斷結果都看了一遍,覺得厲宵行的心靈其實挺脆弱的。

  不、不。

  應該說,人類的心靈都很脆弱。

  而厲宵行所經歷的,這個叫作自找罪受。

  「厲宵行需要的是自己走出來,」紀繁音邊翻著病歷邊說,「你不覺得我幫他只是飲鴆止渴嗎?」

  她或許有辦法讓厲宵行走出來,但那也太麻煩了。

  「那也先解了渴。」厲明月淡然地答道,「我覺得以毒攻毒還挺對症下藥。」

  「紀欣欣呢?她也知道你來找我嗎?」紀繁音有趣地問。

  「等你去,她就會知道了。」

  紀繁音揚眉哦了一聲。

  ――看來紀欣欣還沒被厲家人接納成為家中正式的一員,所以這種家庭共同決定都沒有通知她的份。

  那紀繁音就覺得自己可以去一趟了。

  扔個餌,看看紀欣欣會不會自己咬鉤、狗急跳牆。

  「我可以去一次,但也只有一次。」紀繁音說道,「但時間由我來定。」

  厲明月的動作一頓:「真的?」

  「真的,」紀繁音將病歷放下,笑吟吟地說,「所以現在我們可以來談談報酬的問題了。」

  不得不說厲家是真的有錢。

  雖然權力已經在逐漸過渡到厲明月的手中,但對於厲宵行的救治還是傾盡全力。

  他們甚至給出了合夥人的位置。

  但厲家的樹太大,一旦坐上那個位置就等於成了半個公眾人物,紀繁音果斷拒絕了。

  最後和厲明月交談決定的是幾套房產,都是頂級網紅買上一套就能曬個半年的那種豪宅,厲家手裡拿出來就跟搞批發似的,全國各地哪兒都有。

  而且還是和以前紀繁音做生意一樣,先給全款,再辦事。

  一切談妥之後,厲明月長出一口氣,面無表情地表示了自己的詫異:「我很驚訝,我以為你是錢夠用就行的那種人。」

  紀繁音挑眉:「確實夠用就行,但現在不夠用。」

  厲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文件我就交給律師來處理了,等你決定了時間,就通知我一聲。」

  「好。」紀繁音心情愉快地朝她揮了揮手,「我要去的消息,你也可以提前告訴他們。」

  「他們?」厲明月起身,撫了撫自己坐皺的裙子,「我哥和我爸媽?」

  「還有紀欣欣,」紀繁音彎起眉眼,「替我向她問一聲好。」

  厲明月沉默了下,她看著紀繁音:「這其實也算是報酬了。」

  紀繁音朝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她總也會知道的。」

  厲明月搖搖頭,像是投降似的抬了一下手就從紀繁音的辦公室裡出去了。

  她的律師動作很快,四套房產很快就運作到了紀繁音名下,合同文件都是沈戚經手,他什麼也沒多問,乾淨俐落地處理好了一切。

  這幾套豪宅在產權變更的程序完成過後,立刻就智能地被換算成【回家的誘惑】裡的數值。

  紀繁音靠在辦公椅裡刷了一下進度已經只剩不到十億的APP,第一次察覺到自己離回家這兩個字已經是那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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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紀欣欣是從厲明月口中聽到「紀繁音會來」這個消息的。

  她驚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護住自己的肚子,然後才問:「為什麼?」

  「你真的需要問嗎?」厲明月反問她。

  紀欣欣閉上了嘴。

  剛才脫口而出的一問,也不過是因為她太過驚訝。

  紀繁音來,還能是為了什麼呢?當然是為了厲宵行。

  紀欣欣那天把紀繁音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厲宵行,當場心中最先察覺到的就是一陣報復性的快意,好像她終於把這段時間的痛苦壓抑都轉移到了厲宵行身上去。

  另外,同她之前所想像的一樣,她確實因為這個孩子而受到了優待。

  可和優待一起到來的,還有冷遇和軟禁。

  紀欣欣既然說出了「現在的紀繁音不是從前的紀繁音」這件事,就不得不回答厲宵行清醒之後的一系列問題。

  厲宵行雖然四肢都不能移動,但他似乎又恢復了清醒和理智。

  他在厲明月和范特助的陪伴下將紀欣欣所知道的絕大部分事情都問了出來。

  紀欣欣咬死沒說夢的事情,只說她發現紀繁音身體裡換了人,還舉例了不少證據。

  而這差不多正好也很厲明月所知道的相符。

  在那之後,厲宵行終於同意了和精神科醫生的見面和診斷。

  與此同時,紀欣欣發現自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她的活動範圍被規定在了這個醫院裡,哪怕進進出出走來走去,身邊也有一個助理跟著,不會讓她單獨行動,理由就是她需要安心養胎。

  紀欣欣就連打電話,都得先說清楚通話人是誰。

  結婚這回事,更是完全沒有人提起過了。

  紀欣欣頭上就只掛著一個完全不受法律保護的虛名――未婚妻。

  哪怕她想這時候再換個男人,頭頂著這個名號、懷著厲宵行的孩子,難度可謂是地獄等級。

  可肚子裡這個孩子,紀欣欣不想放棄。

  除非到了山窮水盡,她都會按照眼前這條路走下去。

  「她什麼時候來?」紀欣欣乖巧地問。

  「她決定好會打電話。」厲明月看著她,「……她還讓我對你問好。」

  紀欣欣咬了咬舌尖,從這一句輕描淡寫的「問好」裡聽到的全是來自勝利者的譏諷和嘲笑。

  厲家去請紀繁音來見厲宵行,得客客氣氣,由厲明月親自上門請;

  可她呢?明明懷著厲宵行的孩子,在厲家卻還是一個外人。

  紀欣欣吞下嘴裡的血腥味,勉強笑了笑:「她又不是我姐姐。」

  「你姐姐的日記我和我哥都看過了,我知道你還隱瞞了一些事情,」厲明月抽出一根煙夾在指間沒有點燃,「不過也無所謂,現在對你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護肚子裡那個孩子吧。」

  紀欣欣將掌心貼在自己的小腹上,她還沒有顯懷,身形最近又快速消瘦,根本看不出來是個孕婦。

  「能生出來也挺好,省得我媽整天催我結婚。」厲明月把女士煙咬在嘴裡往外走去,她擺了擺手,「好好養胎。」

  等厲明月再次將房間的門關上,紀欣欣的身體才稍稍放鬆下來。

  自從懷孕之後她的身體一直不好,醫生說受精卵質量不好,著床位置也偏了,紀欣欣對這個還未成形的孩子更加是小心呵護。

  一步錯步步錯,既然已經決定將孩子拿來做自己的後盾,紀欣欣只能期盼它能順利降生,扭轉自己的局面。

  大概因為厲明月身上也有種精英的氣勢,現在又擔著厲家的經濟大樑,紀欣欣面對她的時候總是有點被害妄想症似的警惕。

  她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呢喃:「希望你是個能幫上媽媽忙的孩子。」

  ……

  去見厲宵行之前,紀繁音要做的事情很多。

  譬如提前準備好的道別。

  其他人不必在意,但關係好的寥寥幾人還是需要注意的。

  避免章凝氣到爆炸,紀繁音寫了封交代原委的定時發送郵件保存在郵箱裡,設定時間放在了預計去見厲宵行的三天後。

  工作室的事情一併交給了章凝,完全不用擔心她的手段會管不好區區一個工作室。

  然後就是賀深,紀繁音把拖欠了他好幾個月的長文章發了出來,從賀深的第一部電影說到最新一部電影,一部也沒有落下,見解之清晰簡練和專業度立刻使這一篇簡直是論文標準的文章被業內相關人士和賀深的影迷瘋狂轉發點讚。


  這又是一筆紀繁音沒想到的意外收入,她只好加快腳步又和陳雲盛約了吃飯的時間,日期就定在六月七日。

  去見厲宵行的日期就是那之前的兩天,六月五日。

  紀繁音拿不準自己賺夠一百億之後究竟會發生什麼。

  考慮到她當場暴斃也是一種可能性,紀繁音謹慎地寫下了遺書跑了趟公證。

  公證處的人用一種「年紀輕輕就寫好了遺囑」的表情替她辦好了手續。當這一切都辦好之後,紀繁音才給厲明月打電話通知了六月五日這個日期。

  紀繁音自己開車去了醫院,在停車場被厲明月親自請進去,上樓就見到了等在電梯外的厲父厲母。

  兩位只看外表就知道是養尊處優的中年人上前和藹地與她打了招呼。

  不過紀繁音覺得他們心裡大概也沒那麼和藹。

  誰的心都是偏的。

  自己兒子變成這樣,他們心中的罪魁禍首想必不止一個人。

  紀繁音有自知之明,她大概也是那名單裡的一個。

  只不過現在厲宵行恢復的希望寄託於她的身上,厲家也不得不輕拿輕放、小心對待。

  一行人走到病房前時,厲明月就提議去喊心理主治醫生過來一起談話。

  紀繁音搖頭:「我能和厲先生單獨說一會兒話嗎?十五分鐘後,再請醫生來吧。」

  「好。」厲明月一口同意,她替紀繁音打開病房的門。

  厲宵行早就被扶起靠坐在床頭,他從紀繁音出現在房門外開始就將視線投在了她的身上。

  「厲先生。」紀繁音打了招呼,反手將門關上,走向床邊,垂眼觀察了下厲宵行的模樣。

  他原來是個漂亮人偶,現在就是個破敗的人偶,黑暗系的。

  「手不能動了嗎?」她又移動視線去看厲宵行的手指,將自己的手放過去,就懸停在他的手背上方不到一釐米的地方。

  紀繁音停頓等待了一會兒,厲宵行的手指都沒有動一下。

  她揚揚眉拖過椅子坐下,微笑:「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

  「……」厲宵行盯著她看,像要從她的臉上看穿某個騙局一般。

  「是因為知道我不是你小時候的那個天使了嗎?」紀繁音又問。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厲宵行終於啞聲開口,「你最多是她的另一個人格。」

  用科學來說也就只能解釋到這個地步了。

  紀繁音不置可否:「我的客戶有誰,你都查清楚了,對不對?三個人之中,我只在你面前承認了這件事情,厲先生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啊。」紀繁音悠閒地將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看著厲宵行,「白晝和宋時遇,他們能改變,是因為我的出現。如果沒有我,他們並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可你不一樣,我的出現對你來說,理應是奪走了你最想要的東西。」

  「你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厲宵行矢口否認。

  「你追逐的是一個死人的影子。」紀繁音沒有理會他的否認,她直白地問,「怎麼,紀欣欣沒告訴你嗎?你的天使是怎麼被她聯合其他人玩弄打壓,最後自殺的?」

  厲宵行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你在知道自己認錯人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責任都推到了紀欣欣頭上。」紀繁音說,「別誤會我的意思,我不是說她無辜,但你也難辭其咎。」

  「我認錯了恩人並且剛知道自己幾年前本可以拯救她」和「有人刻意冒名頂替我的恩人而我只是受到了欺騙」之間,有一條分明的鴻溝。

  人都有自保的本能,為了維護自我認知,厲宵行潛意識地避開前者、選擇了更為輕鬆的後者。

  甚至於,他對這件事的處理方式――想要二者兼得――也是為了對他自己做出補償。

  哪怕到了現在,厲宵行心裡恐怕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這就是他的觀念,紀繁音從第一眼見他就已經知曉。

  所以攻其盾,就要使其矛。

  厲宵行最致命的弱點就是是他自身無法擺脫的殘疾。

  「我還沒有和你的心理醫生交談過,但我知道你為什麼突然失去對雙手的控制。」紀繁音低頭看了看錶,還有十分鐘的時間,於是她慢慢地說,「因為你知道你能從床上坐起來,那是『紀繁音』的功勞。」

  厲宵行並不做反駁。

  「所以等到你意識到自己不僅沒有回報這份恩情、反而幫助了傷害她的人時,你的潛意識就將你的行動能力剝奪了。」紀繁音笑了笑,「可是,究竟是誰將這個念頭深深植入你腦中的呢?」

  厲宵行臉上露出一點恍然的表情。

  「是紀欣欣啊。」紀繁音往椅子裡靠了靠,她漫不經心地說,「你想想,你覺得你愛她,因為她救了你,是你的光,所以你覺得你願意把一切送給她,哪怕她不愛你,你也會一直守著她……這些都是你以前自己說出口的台詞。」

  這番話其實半真半假。

  厲宵行縱然受到紀欣欣影響,那也最多就是被關進同一個房間裡,眼中心裡只有紀欣欣。

  然後紀繁音得知此事,毫不猶豫地把房門上鎖扔了鑰匙還給窗戶全上了釘條加固。

  「所以你和白晝宋時遇還有一點不同,」紀繁音看著厲宵行的臉,「因為紀欣欣選擇嫁給你,你是被她偏愛、所選中的人,應當有人會在暗中嫉妒你能成為她的未婚夫吧?」

  厲宵行的喉結滾了滾,突然像是反胃似的發出一聲乾嘔。

  紀繁音回頭朝門口做了個手勢,同時站起了身:「至於恢復其實也不用我來幫什麼忙,只要你把這其中的矛盾解決了,自己腦中的潛意識桎梏不也就能打破了嗎?」

  「等一等!」厲宵行在背後喊住了紀繁音。

  紀繁音回頭朝他揚了揚眉。

  厲宵行睫毛顫動,發問的聲音破碎喑啞:「如果我更早就能發現認錯了人,是不是就不會失去她?」

  「失去?沒有啊。你怎麼會這麼想?」紀繁音詫異地問,「你什麼時候擁有過她?」

  從後方衝進來的厲明月堪堪扶住了厲宵行往床邊跌倒的上半身。

  接著從紀繁音身邊快速經過的是幾個醫生和護士。

  紀繁音站在原地朝厲宵行笑了笑,對他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然後她找到范特助,禮貌地:「紀欣欣在哪裡?我想去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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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09: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厲宵行的父親伸手攔住紀繁音的去路。

  這位高眉深目、神情嚴肅的中年人說:「需要你做的事情還沒結束。」

  「我的工作已經完成,」紀繁音轉身看向厲宵行,「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恢復了。」

  厲父看了一眼厲宵行,深深地皺起了眉。

  「重點就在,他想不想這麼做。」紀繁音說,「有時候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不是嗎?」

  她繞開厲父的手臂往外走去,這回沒有再受到阻攔。

  范特助剛才給紀繁音指了個房間,那大概就是紀欣欣所在的位置。

  紀繁音找到她幾乎沒費工夫――那房間門口站崗似的立著一個穿西裝的人,說保鏢不保鏢,說助理不助理。

  紀繁音敲門時,這個黑西裝只是看了她一眼, 什麼也沒做。

  門內傳來沙啞的應答聲:「請進。」

  紀繁音就進去了。

  紀欣欣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 抬眼見到來人竟然是她時,下意識地往後縮去, 護著小腹:「誰讓你來的?」

  「錢。」紀繁音也沒走太近,她在門附近站定, 「你知道我肯定是收了錢來的。」

  不想靠近紀欣欣是一回事, 主要是怕紀欣欣這個新孕婦突然倒地碰瓷。

  「不,誰讓你進來這個房間的?是厲宵行還是厲明月?」紀欣欣咄咄逼人地問,「他們現在是什麼打算?是不是要把我的孩子――」

  「你猜?」紀繁音笑了起來。

  對於已經幾乎瘋狂的聰明人, 根本不需要對他們解釋什麼, 最簡單、最模棱兩可的話語就足夠讓他們自己腦補出一整條邏輯鏈。

  「你已經見過厲宵行了, 你收了錢就肯定會好好辦事……」紀欣欣喃喃地說, 「厲家人肯定覺得你比我有用。」

  「聽說你的孩子有點危險。」紀繁音看著紀欣欣的肚子。

  那裡還看不出來懷孕的跡象,不過聽八卦小能手章凝說的, 好像這個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還是個未知數。

  就算能出生,紀欣欣也坐不上厲宵行妻子的位置, 紀繁音剛才已經先確定好了這一點。

  厲宵行那邊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好,當然就輪到給紀欣欣做一點心理暗示了。

  紀繁音可沒忘記還有一個岑向陽等著去收拾。

  「我的孩子和你沒有關係,」紀欣欣警惕地曲起雙腿擋在身前,「我一定會確保它平平安安出生的。」

  「你想多了。我剛準備走,想想還沒見到你,過來探望你一眼而已。」紀繁音朝她擺了擺手,「你過得比我想像中還要慘一點,這我就開心了。」

  紀欣欣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白晝和宋時遇都回家了,」紀繁音又問,「他們和你聯繫過嗎?」

  紀欣欣握緊拳頭,還是不說話。

  「那你還剩下誰呢?」紀繁音抵著下巴自問自答,「哦對,還有岑向陽?聽說他的工作室因為電影拍攝週期拖得太長,錢快跟不上了。」

  「……」

  紀繁音真誠提問:「紀欣欣,還有誰能幫你?」

  如果凡事都需要人來幫助才能完成的話,當周圍一個能幫忙的人也沒有的時候,豈不是什麼也做不了?

  「不用你操心。」紀欣欣冷冷地說。

  紀繁音打量一眼她一直沒有鬆懈的防禦動作,明白了。

  紀欣欣把最後的希望都押在這個孩子身上。

  「那你加油,下次再見。」紀繁音伸手擰開了門把手,然後裝作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頭道,「對了,我看你出去也不方便,下次我再來時,需不需要我給你帶點什麼東西來?」

  說得就像是探監一樣。

  「不、需、要。」紀欣欣一字一頓地拒絕。

  紀繁音揚眉就出房間準備直接離開醫院。

  厲宵行不會留下那個孩子。

  就算原本會,現在也不會了。

  ……

  紀欣欣坐在房間裡想著剛才紀繁音說的每一句話,覺得那其中的每一個詞似乎都充滿了不祥的暗示與炫耀。

  紀繁音以後還會再來?

  她會以什麼身份來見厲宵行?

  是打算用小時候的恩情把厲宵行一點一點地拉回去?

  紀欣欣又急又氣,可一來沒有行動的方式,二來又不得不按照醫生的囑咐舒緩心情避免影響胎兒。

  通俗點說,紀欣欣的整個孕期都是危險期,每時每刻都有流產的風險。

  紀欣欣在房間裡坐了好一會兒,又喝了一整杯的溫水,才稍稍冷靜了下來。

  她長出一口氣時,門再度被人敲響,那個一直守著她的助理直接打開了門,然後是厲明月推著輪椅進到房內。

  輪椅上坐著厲宵行。

  紀欣欣瞪大眼睛直起上半身,瞠目結舌了一會兒才露出驚喜的表情站了起來:「宵行!你的手已經沒事了嗎?」

  厲明月將厲宵行推到紀欣欣面前不遠的位置,沒有離開。

  厲宵行淡淡地說:「坐。」

  紀欣欣忐忑地重新坐下,有點羞澀地捂著肚子:「那你已經聽說過你馬上就要做爸爸的事情了嗎?我會很小心呵護它的。」

  厲宵行看著她的手和肚子。

  紀欣欣又試探地問:「你想不想摸摸看?」

  她說著去握厲宵行垂放在輪椅扶手上的右手,即將要握住的瞬間,厲宵行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模糊的咕噥。

  ――說是咕噥,更像是,生理性反感的那種乾嘔。

  厲明月立刻將輪椅往後拉了一寸,正好讓紀欣欣的手落了個空。

  紀欣欣愣在了原地。

  她想過厲宵行可能會生氣、發怒、嘲諷,但沒料想到厲宵行的這種反應。

  「你覺得我噁心?」紀欣欣難以置信地問。

  她剛剛好不容易壓住的怒火一剎那又全部湧了上來,燒遍五臟六腑:「厲宵行,我除了騙過你一次,到底還對你做過什麼能讓你這麼噁心的事情?訂婚之後,我有過什麼對不起你的?這可是你厲宵行的孩子!」

  厲宵行皺眉:「孩子可以留。」

  「孩子可――」紀欣欣噎了一下才接下去,「那我呢?!我就是一個代孕的子宮是嗎?!」

  厲宵行冷淡地說:「你也可以不做。」

  紀欣欣張了張嘴,話語像是顆橫著的膠囊堵在喉嚨口,出不來也嚥不下。

  沒錯,孩子是她唯一的倚仗,她不能放棄。

  「你對我求婚。」紀欣欣低聲說,「你說會保護我,你說你愛我,那些都是……」

  「我會保護會愛的人,是你嗎?」厲宵行打斷了她,他冰冷地問,「那個人不是已經死在你手裡了嗎?」

  紀欣欣慌張地看了一眼厲明月,發現對方根本沒有詫異的反應,顯然早就知道了。

  「明月。」厲宵行低聲喚道。

  厲明月轉動輪椅將他往外推去。

  「等我生下孩子,你還會和我結婚嗎?」紀欣欣在他背後急切地問。

  厲宵行沒有回答。

  厲明月最後回身關門時看了紀欣欣一眼,那眼神裡什麼也沒有。

  沒有對長嫂的尊重,也沒有對新生命即將到來的喜悅。

  門哢嗒一聲關上了。

  紀欣欣手腳冰涼,腹中微微作痛起來。

  不行,厲宵行沒有打算留下她。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了。

  紀欣欣不過呆愣了幾秒鐘的時間,就立刻從旁邊的櫃子上抓過了自己的手機,顫抖著手撥了一個號碼。

  先是試的白晝,一次就被接了起來。

  「粥粥,救救我……」紀欣欣將哭音壓在喉嚨裡,只敢小聲求助,「我被厲宵行軟禁了,我知道你肯定能幫我,我必須得從這裡逃出去……」

  白晝問:「為什麼不報警?」

  紀欣欣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敢!我……我懷了他的孩子,但他不想要,我、我必須保護我的孩子……」

  她猛地咬住嘴唇,沒想到自己居然一步步還能淪落到更為淒慘的境地當中。

  就在不久之前,她還以為被厲宵行當做紀繁音的替身就已經足夠恥辱了。

  白晝頓了頓,才回答:「我在燕都,愛莫能助。」

  「可你認識那麼多人!就算用錢,也能買通人從醫院幫我逃出去吧?」紀欣欣哀求,「我還需要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可以借助你之前的公寓嗎?」

  白晝沉默了一下:「我所有的資產都賣了。」

  紀欣欣的第一反應就是白家也要破產了――紀父紀母前段時間就在瘋狂變賣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

  「那些錢我準備都給紀繁音。」

  紀欣欣掐緊自己的手掌心:「你給她的錢還不夠多嗎?」

  「侮辱用再多的錢都補償不了。」

  「……粥粥,你也選擇背叛我、愛上她了嗎?」紀欣欣低低地問。

  但在聽見白晝的回答之前,紀欣欣就不堪重負地率先掛斷了電話。

  她在自己的通訊錄裡看了又看,最後遲疑地將一個已經被拉黑的號碼從通訊錄裡找了出來。

  ――岑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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