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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淵爻] 職業替身,時薪十萬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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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09: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紀繁音給最後落幕劇場安排好了戲份, 自己並沒有去現場看戲的打算。

  從厲宵行那裡回來的第二天,紀繁音問了問工作室裡的業內資深人士, 很容易就知道岑向陽的劇組突然臨時放假一天。

  按照紀繁音的估計,明後天應該就能達成一百億的目標了。

  於是紀繁音就開始了手機不離手,十分鐘刷一次APP進度的日常。

  工作室裡的小姑娘忍不住問她:「老闆談戀愛了嗎?為什麼一直看著手機?」

  她問這話時正好是內部的下午茶時間,大半個工作室都在摸魚吃零食。

  話一出口,不管是在摸魚的還是在工作的都抬頭看向了紀繁音,就連準備去廁所的一個都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

  紀繁音剛在看進賬裡的大筆數字推理事件進度,聽見提問怔了一下才笑起來:「沒有談戀愛,我在看一個很重要的進度。」

  「那就好。」小姑娘鬆了口氣拍拍自己的胸口,「老闆是大家的嘛!老闆要是有了男朋友, 就不會這麼博愛地天天掏錢給我們買東西吃了!」

  紀繁音把玩了下手機, 笑了起來。

  這裡的工作氛圍她很喜歡,和從前她自己的個人工作室很像。

  下午茶時間一晃而過, 眾人拍拍手上的食物殘渣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去。

  紀繁音也不例外地往自己辦公室的方向走去,然後突然收到了章凝的信息。

  章凝, 一個生活在八卦第一線的鬥士, 給紀繁音實時發來了前方最新的動態:【紀欣欣不見了,厲家正在查醫院出入的監控錄像。】

  紀繁音揚眉,沒想到岑向陽的效率還挺高。

  但那邊上演的大戲和紀繁音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乃至於她今天說不定都是最後一天上班。

  紀繁音把今天最後的兩件公事處理完畢後關閉了筆記本電腦, 六點出頭, 準時下班。

  「您要回家了嗎?」剛好路過的沈戚問道。

  「對, 」紀繁音踩著輕快的步伐出辦公室, 又突發奇想地說,「你再和我說個冷笑話吧。」

  沈戚低頭看手錶。

  紀繁音耐心地等著他。

  過了大概十幾秒鐘, 沈戚說:「現在是六月六日下午六時六分六秒,是個很吉利的日期。」

  紀繁音先是眨了眨眼睛, 然後才笑出了聲:「你很努力了。」

  沈戚扶了一下眼鏡:「確實。」

  「走了,拜拜。」紀繁音拍拍他的肩膀。

  「一路平安。」沈戚回道。

  紀繁音走了幾步,稍稍擰眉,又回頭看了看沈戚。

  但沈戚已經轉頭走了,好像那句一路平安就是句普通的道別詞一樣。

  ……

  當晚,厲家那邊鬧得怎麼天翻地覆不說,紀繁音關閉手機睡得香甜無比,第二天還是個自然醒。

  起床的第一件事情,她拿出手機睜著一隻眼睛看了看APP的進度條,然後對著上面的金額眨了眨眼。

  本來還差十億不到時,這根進度條只有91%,所以末端還有著很明顯的一小段空白沒有填滿。

  可就只是睡了一覺的功夫,這段空白居然就只剩下可憐的一丁點了。

  問題是,不論是紀繁音的資產還是針對她的情感值,都是以秒為單位在向上增長的。

  紀繁音剛要去檢查進賬明細,頓了頓又從頂部的通知欄裡把短信拉出來看了看。

  然後她就看見白晝給她打了一筆錢。

  他還備註:精神損失費。

  就是這麼一筆,紀繁音壓根沒有算到。

  倒是可以退回去,但是……

  一來,到了手的精神損失費為什麼要退呢?

  二來,既然都寫了精神損失費這個名義,白晝恐怕根本沒有接受退款的打算,八成會和她瘋狂來回轉賬比誰的毅力更強。

  權衡片刻,紀繁音立刻掀開被子,看了看時間就給陳雲盛打電話。

  年輕人過了會兒才接起來,聲音裡帶著點按捺不住的雀躍:「早上好。」

  「不早了。」紀繁音邊起床邊說,「我過來吃午飯可以嗎?」

  陳雲盛瞬間也緊張了起來:「姐姐晚上有事嗎?午飯也沒問題,我這就開始!」

  紀繁音迅速洗漱化妝換了身衣服出門,生怕自己動作稍微慢了一點就來不及了。

  到陳雲盛暫住的公寓裡時,時間剛剛是十一點半。

  只到門口,就已經能聞到裡面傳來的香味了。

  門上是密碼鎖,陳雲盛一個小時前就把密碼發給了她。

  紀繁音直接拿密碼開了門,被裡面撲面而來的冷氣吹了一臉。

  門口已經放好了替換用的拖鞋,紀繁音換上鞋反手關門,這時手機又響了一下。

  【章凝:厲叔叔和一幫警察一起回公安局了,好像還抓了一個男人,紀欣欣的事情鬧得挺大啊!】

  紀繁音心想能不大麼,那可是綁架案。

  她還沒回復,章凝的第二條消息又追了過來:【不得了,好像還有一輛救護車,我看厲明月是陪同救護車一起去醫院的,不知道車上是不是紀欣欣。】

  紀繁音的步伐停頓了一下。

  救護車?

  如果紀欣欣沒一起去做筆錄,那救護車上的人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紀欣欣。

  而現在的紀欣欣如果說有什麼緊急的身體情況是最可能用上救護車、還讓厲明月陪同的,那恐怕也只有……

  「啊,姐姐你來了?」陳雲盛從廚房裡探了個頭出來,「我馬上就好,茶在桌上,稍等十分鐘就好。」

  紀繁音的思緒被打斷了。

  她抬眼時陳雲盛已經飛快把上半身縮回了廚房裡去,看樣子恨不得生出四隻手來一起幫忙。

  算了,紀欣欣岑向陽什麼的。

  紀繁音把這些都拋到腦後,慢悠悠往廚房的方向走去,沒喝茶,而是站在廚房門口抱著手臂懶洋洋往門上一靠,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看著陳雲盛忙碌。

  年輕人本來沒在意她的注視,專心應付兩個同時在爐上的鍋子和一旁的電飯煲,很是全神貫注。

  可隨著時間推移,他的表情越來越不自在,手裡的鍋鏟彷彿都變得燙手了起來,差點掉在灶台上。

  紀繁音有點想笑,清了清嗓子放過了年輕人:「我先拿餐具?」

  陳雲盛悶不吭聲地拉開了一個抽屜,裡面是分門別類放好的各類餐具。

  紀繁音轉開視線去拿餐具時,耳朵靈敏地從油煙機的聲響裡聽見了一記不太明顯的、鬆了口氣的聲音。

  她拿了兩套餐具就往外走,這回沒再去搗亂,坐在桌旁喝起了茶。

  雖然今天就該給陳雲盛一個答復,可答復也不是現在立刻紀繁音就能給得出來的。

  在確定自己能不能留在這個世界之前,她還不能給出那個二選一的答案。

  要不是白晝突然打精神損失費,紀繁音本覺得晚飯的氣氛更適合這種時刻一點的。

  沒了紀繁音的干擾,廚房裡的工作果然很快就收了尾。

  陳雲盛上桌了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湯,還有兩碗煮得晶瑩剔透的白米飯。

  ――要不然怎麼說是時長足足有六個月的烹飪教室?一看就教得很透徹。

  雖然陳雲盛也只是實習之餘抽空去上課,但六個月的時間也夠他從零學起領悟不少。

  紀繁音拿起了筷子,最先夾了離自己最近的那盤青椒土豆絲。

  要知道這道菜看起來簡單又便宜,想要做得好吃卻很難,可謂是能衡量一家飯店廚師水準的試金石。

  筷子送到嘴邊時,紀繁音看了眼陳雲盛。

  陳雲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有點像在刷網站等待高考成績的高三學生。

  「……我高考完後一點都沒擔心過自己的分數。」陳雲盛無奈地說。

  紀繁音才發覺自己把想法從嘴裡漏了出去。

  她邊笑邊把土豆絲送進嘴裡,咀嚼片刻後嚥了下去,輕輕嘆了一口氣。

  陳雲盛的渾身警報肉眼可見地拉至最高。

  紀繁音深沉地說:「這樣下去,說不定會有餐館老闆來我們工作室哭著喊著要挖角陳雲盛同學啊。」

  陳雲盛猶豫了下:「味道還行?」

  紀繁音笑了起來,毫不吝嗇地誇獎他:「味道超棒的。」

  陳雲盛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扶住自己的額頭,好像剛剛經歷一場廝殺。

  然後過了幾秒,他又小聲說:「挖不走的。」

  「嗯?」紀繁音抬眼看他。

  陳雲盛抬起頭來,抿了抿嘴唇:「沒什麼,姐姐再嘗嘗別的,可以給我多提意見,這樣下次我就能照著你的口味改善了。」

  紀繁音挑了挑眉。

  如果有下次的話。

  她心想著,又夾了塊燉得酥軟的紅燜牛腩到碗裡,隨口和陳雲盛說起了工作上的事情來,舒緩他過於緊繃的神經。

  「……電影配樂真的很有意思!是一項不可或缺的工作,而且也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如果沒有姐姐的話,我還不知道學音樂後能選擇走這麼一條路。」

  「那現在的實習你覺得開心?」

  「當然了,」陳雲盛認真地說,「就算見不到姐姐的時候,因為能學到很多感興趣的新知識,也會很開心。我不是單純因為姐姐而選擇踏入這個行業的。」

  「那很好,我很高興有年輕人加入我所喜歡的行業當中來。」紀繁音喝了一口茶,「尤其是有天賦的那些。」

  陳雲盛突然像是不好意思了似的輕咳一聲,問:「有天賦,是在說我嗎?」

  「當然是你。」紀繁音失笑,「帶你的老師傅都快在我面前把你誇出花來了。」

  「不是蔣老師。是姐姐也覺得我很有天賦嗎?」陳雲盛搖搖頭,重新問了一遍。

  紀繁音側臉去看陳雲盛。

  年輕人雖然面頰帶著點微紅,眼神卻毫不躲閃,滿溢著閃閃發亮的勇氣。

  這也不是個可以敷衍答復的問題。

  於是紀繁音坐直身體正視陳雲盛,字句清晰地告訴他:「無論是籃球、做飯、音樂、教養,還是別的什麼,我心中都覺得你擁有超出常人的天賦。你沒有浪費他們,這是最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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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09: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陳雲盛的嘴角輕輕翹了翹, 然後又和酒窩一起被他矜持地按了回去:「嗯。」

  紀繁音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的事情,我們等會兒再說。」

  陳雲盛直白地發出了失望的聲音。

  紀繁音無視他的抗議:「吃完飯就看電影吧?還是你想出門?」

  陳雲盛睜大眼睛:「我還以為姐姐吃完午飯就有事要走。」

  「提前來只是以防萬一。」

  年輕人立刻積極地表示:「那和姐姐在一起做什麼都可以――不過還是不出門了吧, 開車來回還要浪費姐姐的時間。」

  他說完就起身開開心心地收拾桌子,中途非常嚴肅地拒絕了試圖幫忙的紀繁音。

  「不可以,」他十分冷酷地說,「姐姐就去那邊看電視,我來處理這些。」

  處理。

  實習幾個月,說話都開始有社會人那範了。

  紀繁音有點好笑地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不摻和他的煮夫之路:「能轉轉嗎?」

  「隨便看。」陳雲盛說完才猛地抬頭,「咳,臥室就……」

  紀繁音也沒硬闖年輕人臥室的意思,問了他臥室是哪一間後點點頭去了客廳。

  陳雲盛住的就是普通的二居室, 一個房間臥室, 另一個房間他拿來做了小型的工作室,再就是客廳和廚房。

  光這麼一看, 和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差距也不大。

  也不知道是緊急收拾過還是一直保持,總之整間屋子看起來明亮又乾淨, 就連儲物櫃的把手上面都看不見灰塵。

  紀繁音在客廳轉了一圈, 又到工作室看了眼,在裡面找到一疊烹飪書籍,旁邊還攤著一本詳實的烹飪試錯筆記。

  陳同學上課是真的很認真。

  紀繁音什麼也沒碰, 看完就繞回了客廳, 坐下看了看章凝發來的消息。

  章凝對於被厲父帶去局子裡的人竟是岑向陽的事情感到相當震驚:【他瘋了吧, 就算家裡人都在政法這塊, 也不代表他就能限制他人人身自由而不承擔後果啊?這下厲家和岑家說不定要磕上了。】

  雖然語氣很驚訝,但最後跟的吃瓜表情暴露了真實情緒。

  紀繁音又刷了下微博。

  這個網絡時代中幾乎沒有秘密的存在, 別說章凝這樣到處有人的實力吃瓜人,光說小報的消息就傳得比什麼都快, 岑向陽疑似被捕的新聞已經迅速爬上了熱搜。

  不過身為公眾人物,被推上熱搜的也就他一個人,厲家和紀欣欣都暫時從這次事件中隱形了。

  暫時。

  紀繁音最後看了一眼進度條,把手機放下了。

  陳雲盛正好端著水果出來,有點拘謹地在紀繁音身旁坐下,兩人中間隔了能再坐一個人進去的空隙。

  紀繁音用餘光掃了掃,發現確實沒有和陳雲盛並肩坐在一起的經歷。

  她去拿盤子裡的小櫻桃吃,邊隨口問:「看什麼?」

  「新上的電影姐姐肯定都看過了,」陳雲盛想了想,「看老片吧?」

  他一連說了幾個電影的名字,從十幾年前到幾十年前的都有,有出名的也有小眾的。

  但人形電影播放機紀繁音表示她都看過了。

  陳雲盛眨眨眼睛:「那我想看姐姐喜歡的,姐姐推薦一部吧。」

  紀繁音想了想,在電視上搜了一部冷門的電影《大魚》出來。

  電影講的是一個老人的一生。

  他是一個愛吹牛的老頭,一生都在和別人吹噓自己年輕時的壯闊經歷,他的兒子對他的虛榮嗤之以鼻,結婚後就迫不及待地搬離了他的身邊。

  直到父親將要去世時,兒子才不得不回到他的身邊。

  成熟許多的他終於能理解父親所講述的故事並非全是吹噓,只是真實的故事中加上了怪誕又童趣的修飾。

  於是兒子為垂死的父親講述了一個故事,光怪又離奇,其中包含了父親一生所遇到的親朋好友,所有人聚在一起為老人送行。

  是一部開頭頗有些枯燥的電影。

  紀繁音在心中選電影時有好幾個選項,但最後還是選了這一部。

  理由有很多,但不重要,因為陳雲盛居然看著看著打起哈欠睡著了。

  紀繁音還是從電視的大屏幕裡看見陳雲盛一點一點往旁邊歪去,偏頭一看發現他的兩眼都已經閉上了。

  她悄悄伸手拿走了陳雲盛腿上的水果碗,不然一不小心全給灑了把他吵醒。

  陳雲盛靠在沙發後背上睡得很香,彷彿前一天晚上沒有睡覺似的。

  ……說不定就是呢。

  紀繁音揚眉把音量降低,一個人靠在沙發裡把電影看到了結尾。

  這是一部全片都在為結尾的高潮做鋪墊的電影,所以越接近結局就越是令人心潮澎湃,等電影中男主角為父親講述的故事抵達結尾時,紀繁音吃水果的手都停了下來。

  然後就像是要呼應電影結局似的,紀繁音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她的情緒立刻被打斷,不得不伸手去拿放在了沙發上的手機,為了不吵醒補覺的陳雲盛,她起身去了工作室接電話。

  電話來自厲明月。

  接起之前,紀繁音其實已經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但當事人的講述更為詳細。

  厲明月說話還是那麼簡練:「紀欣欣想自己留下孩子撫養長大,找了岑向陽幫她打通醫院關係逃走,被找帶回來時腹部受到重擊,搶救過後孩子沒有保住。」

  紀繁音並不意外地應了一聲。

  「我哥不準備和紀欣欣結婚,」厲明月那邊傳來了打火機的聲音,「因為他的身體原因,他以前做的事我來接管。」

  「嗯。」

  「你果然一點也不意外,」厲明月淡淡地問,「這一切你難道都料想到了嗎?」

  紀繁音失笑:「還有別的事嗎?」

  厲明月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的意思,好像問過就算得到答案了:「有,我哥想和你說話,他說這是最後一次了。」

  紀繁音心想確實是最後一次機會,但最後一次機會也不會給厲宵行的:「不了,他想說話的那個人又不在。」

  厲明月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沒有再勸,直接和紀繁音道了再見。

  紀繁音放下手機切換到APP看了看進度條。

  還差兩個億。

  過了兩秒,進度條突然跳了兩格。

  應該是厲明月把她的拒絕轉達給了厲宵行。

  又過了大概半分鐘,進度條終於緩慢地挪動到了100%的位置。

  然後整根綠色充能完畢的進度條從屏幕上消失,跳出來的是煙花炸開的小動畫。

  隨後,屏幕中央出現了一串數字。

  【01:00:00】

  當它一眨眼的時間就跳到【00:59:59】的時候,紀繁音就明白了這是個倒計時。

  盡管心中早有預料,紀繁音還是輕輕嘆了口氣。

  她戳了戳數字右上角的小問號,那裡跳出來一個說明框:【這是距離您回到自己身體中的倒計時,無法打斷,請迅速轉移至安全無人的場所等待回家。】

  無法打斷。

  紀繁音摩挲了下手機就將其收起,轉身回客廳在沙發前看了一會兒陳雲盛,彎腰將他叫醒了。

  年輕人有點迷迷瞪瞪地醒過來揉揉眼睛:「對不起我睡著了……昨天晚上想到姐姐要來,太興奮了沒睡著。」

  紀繁音揉揉他的頭頂,手指從黑亮的髮絲間穿過:「我有事要走了。」

  「啊,工作嗎?」陳雲盛有點瞭然有點失望,「姐姐一直都忙,我知道。」

  「烹飪教室的成果我驗收了,」紀繁音笑著看他,問,「你喜歡在我面前表現得特別乖巧,是因為猜到我不常拒絕這一款嗎?」

  她問得過於直白,被提問者的動作一僵,從脖子開始發紅:「……我也是瞎蒙的……」

  「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紀繁音直起腰,她將雙手放在口袋裡,「我確實對你心軟一點。」

  「……姐姐對大家都很心軟。」陳雲盛嘟噥地說。

  紀繁音失笑起來:「我該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陳雲盛這才發現她已經把包都背好了,也跟著站起來:「這麼急嗎?姐姐開車來了沒有?」

  「開了。」紀繁音走到門邊換好鞋,又回頭看了一眼陳雲盛。

  年輕人站在玄關旁邊看她穿鞋,是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

  察覺她的視線,他疑惑又信賴地望了回來,黑棕色的眼底亮閃閃的。

  紀繁音上前一步抱了抱他:「有點遺憾,不過沒辦法,我現在要做的事情更重要。」

  「那下次還可以再見面嗎?」陳雲盛小聲打申請。

  紀繁音鬆開手臂後退一步看他。

  「嗯,有機會的話。」她笑著說。

  陳雲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皺起眉來:「姐姐心情不好嗎?我送你到停車場吧。」

  他說著也從鞋櫃裡拿出了自己的鞋子穿上。

  最後果然一路把紀繁音送上了車,車門也是他關的。

  陳雲盛站在門邊遲疑了一下才向她道別:「姐姐再見。」

  紀繁音笑著應他:「再見。」

  開車回家花去四十分鐘。

  紀繁音走到家裡、關門、坐到沙發上,把一個紀欣欣打過來的電話按掉,看了看倒計時。

  還有六分鐘,時間很充足。

  忙碌了近一年才達成的目標已經就握在手裡,之前一直沒什麼緊張之情的紀繁音才突然心跳加速起來。

  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近鄉情怯。

  隨著倒計時逐漸接近零,紀繁音緩慢地做了個深呼吸。

  ――能回去,還是回不去?

  計時歸零的那一刻,紀繁音察覺自己似乎被一股力量輕輕地向後拉扯了一下,然後眼前一黑。

  在那無邊的黑暗裡,又出現了一扇門。

  門好像就在那裡等待著她去打開。

  紀繁音直覺地知道打開那扇門之後,就會回到自己的世界。

  所以這破APP不是在騙人的。

  在舉步之前,紀繁音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那裡站著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不,應該說,和「紀繁音」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可一樣的臉也能擁有完全不同的氣質。

  站在那裡的就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內向的年輕女孩,劉海稍稍耷拉下來遮住她不知所措的眼睛。

  紀繁音突然就知道了那是誰。

  「……謝謝你。」那個年輕女孩深吸一口氣抬起臉來,直視紀繁音的眼睛,小聲地道了謝。

  紀繁音想說話但又發不出聲音,最後只能回以一笑,回頭走向那扇白色的門。

  推開門的瞬間,輕靈的靈魂就彷彿瞬間沉入了沉重的軀殼之中。

  紀繁音先是察覺到自己的腳趾,然後再是手指,接著是平躺的軀幹上下,最後才是五官。

  她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沖進鼻子裡的是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

  再微微往旁邊一轉頭,是瞠目結舌的助理。

  「音姐!」助理後知後覺地一蹦三尺高,「你醒了!!!」

  紀繁音被這一嗓子尖叫嚎得耳膜生痛,但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啊,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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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身體重新恢復了知覺以後,紀繁音的靈魂就好像還殘留著上次的記憶一般,第一反應就是張嘴用力地深吸了一口空氣,像是溺水將死的人最後的掙扎。

  肺部迅速被新鮮的空氣填充,連帶著整個人活了過來。

  紀繁音猛地睜開了雙眼,眼前那個轉身瀟灑離去的頎長背影好像還印在眼底,可躍入視線範圍的卻是客廳的電視牆。

  她有些侷促地摸了摸自己屁股底下的沙發,想起來這是另一個紀繁音精挑細選高價買回家的。

  盡管知道另一個紀繁音賺錢的能力無與倫比,沙發的價格還是讓現在的紀繁音回憶起來有點肉疼。

  她坐在沙發上愣了好一會兒,有點手足無措。

  可一旦放空頭腦,她的大腦就會自動開始對沒有太大意義的事情做思考。

  那是一些平常人一輩子也不需要知道的知識。

  ……

  紀繁音跳江之後其實就後悔了。

  但水流湍急,她沒能自己游上去,掙扎了片刻就失去了意識。

  等她恢復意識的時候是十二月,在她身體裡的另一個紀繁音已經開始了大殺特殺。

  之後的幾個月裡,紀繁音就一直待在那個沒有疲勞也沒有飢餓的房間裡,看另一個紀繁音用自己的身體活出了另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然後,另一個紀繁音終於攢夠了回去自己世界的能量。

  在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的相遇裡,紀繁音鼓起勇氣對另一個紀繁音說了一聲謝謝。

  對方朝她笑了笑,漫不經心裡還帶著一點包容和鼓勵。

  紀繁音是帶著對方給的這份勇氣回到自己身體裡的。

  可明明在自己的身體裡醒來了,紀繁音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她太習慣於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了。

  可另一個紀繁音走後,她留下的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紀繁音覺得自己絕對花不完她賺的那麼多錢,住不完那麼多的房子,也開不完那些車……

  再說,那些都是另一個紀繁音靠本事賺的錢,她不能隨意動用。

  想到這裡,紀繁音突然站了起來,她直奔書房,拉開鍵盤托板,就看見了放在那上面的信封,位置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遮掩,就是為了讓人盡快找到的。

  ――那是另一個紀繁音留下的遺囑,並且已經經過了公證。

  遺囑裡說得清清楚楚,如果她死去,工作室的股份一分為二給章凝和賀深,其他的資產委託某律師所賣出後創辦兩個由專業機構管理的基金會,一個支援科研,一個支援電影。

  誠然只要錢給得夠多,遺願也會有人妥帖處理好的。

  但這是「紀繁音」這個身份死去之後的處理辦法。

  現在紀繁音又活了過來,遺囑當然也就用不上了。

  但紀繁音看著這份遺囑,還是有一種按照對方的計劃去處理她財產的衝動。

  紀繁音不覺得自己有權力處理對方的財產。

  她正在猶豫怎麼做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紀繁音本來就有點社交障礙,再加上有將近一年沒接電話了,一聽見電話鈴聲就是渾身一抖,才跑出去看了一眼手機,那上面顯示的名字是沈戚。

  紀繁音知道沈戚是誰。

  甚至於她覺得自己說不定知道得比另一個紀繁音還要多一點。

  她做了個深呼吸才接起電話:「你好。」

  「你好,紀繁音。」沈戚沒有用敬稱,「能見個面詳談嗎?」

  「好。」紀繁音立刻答應了下來,又有點不安地握緊手指,「到哪裡見面?」

  「我在你家樓下。」沈戚說。

  紀繁音趕緊起身去給沈戚開了樓下的門禁。

  沈戚沒兩分鐘就抵達了,他站在門口看了一眼紀繁音。

  那一眼就讓紀繁音有點不自在地往後退了一步,覺得彷彿被鏡片背後的那雙眼睛看透了靈魂。

  「我還欠你一句抱歉。」沈戚突然說,「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大半是我的責任。」

  紀繁音正要把他請進門,聽見這句道歉垂了垂眼:「因為你是『神o』嗎?」

  「你發現了。」沈戚走進門裡,態度坦然得像走進自己家中。

  「畢竟你……」紀繁音小聲地說,「名字已經很足夠明顯了。」

  「她就沒發現。」沈戚說。

  紀繁音:「……她只是,沒往那方面想。她光覺得你很像自己以前的朋友了。」

  這句話似乎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取悅了沈戚,他轉過身來時眼裡還殘留著一點笑意,看起來比剛到的時候態度緩和了不少。

  紀繁音憑著記憶給沈戚倒了水,然後隔著一張桌子小聲地問他:「你是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嗎?」

  沈戚點點頭:「畢竟非要說的話,我才是罪魁禍首。」

  紀繁音輕吸一口氣,回想著另一個紀繁音是怎麼面對各種令人頭大的極端情況的,然後有點磕磕巴巴地說:「坐、坐下慢慢說吧。」

  沈戚隨手拉開了身邊的椅子坐下:「在那個世界我和她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紀繁音也趕緊坐下,和沈戚隔了足足兩張椅子。

  「但她的車禍我沒能阻止。」沈戚將鼻樑上的眼鏡摘了下來,他的神情有些漠然,「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失控了一下。」

  「……」紀繁音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她沒有開口打斷。

  突然加入對話這種事情,對她來說難度實在太高了。

  「所以你妹妹夢見了不該夢見的事情,」沈戚低垂著雙眼,「我忙著給繁音找一個恢復的機會,等找到的時候,你這裡的事情已經發生了。――所以我試著把兩件事情結合了起來,在讓她能恢復的同時,也將你的人生往回扳動。」

  他停了下來,像是陷入沉思。

  紀繁音等待片刻,見沈戚仍然沒有開口的意思,捏了捏自己的手腕開口問道:「那如果欣欣沒有做夢呢?我們一家人會怎麼樣?」

  沈戚的睫毛微微扇動,他抬眼看紀繁音:「兩路陌生人,她會嫁給宋時遇,但你也不會死。」

  「……我自己也有責任。」紀繁音不安地揉捏著自己的手指,「如果我的性格能再強硬一點,也不會把自己逼到那個地步。我其實早就應該反抗,對不對?」

  「這個世界上什麼人都有,」沈戚平靜地說,「對我來說你們做什麼都一樣。」

  「但那個紀繁音除外?」紀繁音脫口而出,然後才反應過來地摀住了自己的嘴,自己也有點驚詫。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的話,我剛剛好像擠兌了他一下。我不僅死而復生,我還出息到能和神明開玩笑了。

  紀繁音恍恍惚惚地想道。

  「對,她除外。」沈戚答得很理所當然,「我也可以有私心,不是嗎?」

  「私心?」紀繁音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

  沈戚沒有做出解答,他將手舉了起來,指間拿著的是一封信。

  紀繁音一眼就認出來那就是另一個紀繁音留下的遺囑文件,明明剛剛還放在書房裡的。

  「這個用不上了,」沈戚說,「她留下的東西你可以隨便拿去用。」

  「不行!」紀繁音立刻出聲,「她不是都已經決定好用途了嗎?」

  她沒有察覺到自己說話的態度從剛開始的躲躲閃閃改善了很多,甚至已經能直視著沈戚的眼睛說話了。

  「那是她防止她走後、你也回不來做的準備。」沈戚將信封收起,他站了起來,「她不在乎這些錢,只是不想被有些人佔便宜。留給你的話,她應該很樂意。」

  「……因為你是神,所以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嗎?」

  「因為我喜歡她,所以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沈戚說。

  紀繁音愕然地抬頭看他:「那在另一個世界裡,你和她是戀人關係嗎?」

  沈戚的臉色一冷。

  紀繁音頓時明白了過來,她立刻垂下眼睛,感覺好像下一刻神罰就要降臨在這間巨貴的豪華大平層裡了。

  「她一次兩次不接受我沒關係。」沈戚的聲音從她面前傳來,「我有很多時間可以等她。」

  ――很多時間?等她?

  紀繁音的科學精神頓時被這一句話觸發了,她抬頭勇敢地問:「所以人死後是可以轉世的嗎?」

  沈戚沒有回答她。

  確切地說,當紀繁音抬起眼時,她的客廳裡除了她自己,已經再空無一人了。

  紀繁音:「……」這個有點像另一個紀繁音看的電影裡超級英雄必備技能啊。

  這下遺囑也被沈戚帶走了,紀繁音剛剛找到的、唯一準備做的事項也從待辦列表裡面被清空。

  她突然有點失去目的,像條鹹魚一樣地回到沙發上躺了一會兒。

  這沙發貴雖然貴,但躺起來是真的很舒服。

  然後她的大腦又開始思考演算起元素週期表盡頭究竟在哪裡的這種問題。

  紀繁音猛地睜開了眼。

  她覺得自己從小到大什麼都不擅長,唯獨一件事情不需要努力就像呼吸一般可以本能進行。

  我可以學習。

  紀繁音興致勃勃地想著,去書房找到電腦輸入了另一個紀繁音設置的密碼。

  她火速開始準備申請碩博連讀的材料。

  畢業才不到一年的時間,申請工作對紀繁音來說全都不算太困難。

  難的是選擇哪一個方向、哪一個專業。

  不是選擇太少,而是她能做的選擇實在太多了。

  既不缺錢,又不缺腦子,她想去什麼地方都可以。

  紀繁音這一忙就看到了深夜,等合上電腦的時候,她再去看自己的手機,才發現裡面有成堆的電話和消息,數量多到能讓任何一個社交障礙陷入暫短的恐慌之中。

  紀繁音:「……」差點忘了,另一個紀繁音是個社交之王。

  兩個人的名字雖然相同,社交能力上來說簡直是兩個極端。

  紀繁音捧著手機就像捧著燙手山芋,簡直不知道從哪一條消息、哪一個電話開始回復,更不知道回復的時候該怎麼說怎麼做。

  她雖然看了很久另一個紀繁音的操作,眼睛雖然是看會了,大腦顯然是學廢了。

  就在紀繁音陷入雙避衝突時,一個安安靜靜的電話又不甘寂寞地打了進來,她一個手滑差點把手機摔到筆記本電腦上。

  因為這是一個已經瘋狂撥打過來十五次都沒有被接起的電話,而且名字還是紀欣欣。

  紀繁音在接和不接之前躊躇了幾秒鐘,最後還是接了起來。

  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這是她在另一個紀繁音身上學到的。

  「喂?」紀繁音小聲打招呼。

  紀欣欣彷彿也沒想到這一次的電話能打通,頓了頓才森冷地問:「你全都知道了吧?看到我什麼都沒有了,這下你是不是覺得很滿意?」

  紀繁音閉上眼睛,握緊拳頭給自己打氣。

  「不說話?你也會覺得心虛嗎?」紀欣欣咄咄逼人地問。

  做完心理準備的紀繁音脫口而出:「你剛流產完,肚子不痛嗎?不要生氣比較好。」

  紀欣欣:「……」

  紀繁音清了清喉嚨:「欣欣,她已經回去了,現在是我。」

  紀欣欣這回沉默得更久,久到紀繁音移開手機看了看通話是不是已經因為信號不好而半路中斷了。

  但通話時間確實還在一秒一秒地向上跳著。

  「喂?」紀繁音疑惑地呼喚。

  「……姐姐?」紀欣欣的聲音難以置信中挾帶著深深的恐懼,「她讓你回來了?你沒有死?」

  紀繁音不知道怎麼解釋,只有單調地「嗯」了一聲。

  紀欣欣的呼吸聲沉重起來,且變得越來越快,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發出了恐懼的喊聲:「不可能!你只是又想騙我而已,紀繁音!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你怎麼可能還沒死?!」

  接著,手機那頭一陣嘈雜聲,電話隨後就換了個人接聽。

  這次的女聲冷靜了很多:「紀繁音?」

  紀繁音聽出她的聲音,嚥了口口水,禮貌又小聲地和這位也很值得敬佩的女強人打招呼:「厲小姐,你好。」

  「……」厲明月沉默了下,她問,「你人格切換回來了?」

  「不是人格切換……」

  「一個意思,」厲明月說,「不過聽你用這種語氣說話挺有趣的。醫生在給她打鎮定,接下去不會再騷擾你了,我讓人先保管她的手機,你休息吧。――對了,你打算聯絡一下程琳嗎?」

  紀繁音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肩膀,小聲地:「我再想想,我怕她見了我會哭。」

  厲明月彷彿只是隨口一問:「嗯。還有一件事,如果是另外那個人格我就不問了,既然是你我就問一下――你們父母在趕來照顧紀欣欣的路上了,你打算過來看看她嗎?」

  紀繁音低頭思考了下:「好,請把地址發給我。」

  厲明月開玩笑地:「我知道你性格不像另一個人格,到時候會給你配保鏢,不用怕。」

  紀繁音糾結地再度修正她的說法:「謝謝……但她不是我的另一個人格……」

  厲明月笑:「嗯,一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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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10: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紀繁音以為厲明月說「保鏢」是開玩笑的。

  結果等在醫院裡見到程琳時,她才意識到厲明月是認真的。

  而且請的這位保鏢,還真的非常凶悍……

  凶悍到被保護的本人都有點害怕。

  「……」程琳閉了閉眼,「紀繁音。」

  「你好。」紀繁音鼓起勇氣和程琳打招呼,然後開口請求,「能不能……把我的日記本還給我?」

  紀繁音還以為程琳會發火,結果對方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昂起高傲的下巴:「下次給你。」

  紀繁音鬆了口氣,樂觀地覺得程琳其實也不是很壞嘛。

  畢竟上次程琳哭得那麼慘,紀繁音也都看到了。

  程琳的腳掌在地上有點不安地碾來碾去,突然說:「上次那天的事情……」

  「我什麼都沒看到?」紀繁音試探地問。

  程琳:「……」她深深嘆了口氣,凝視紀繁音的眼神像在凝視一個傻白甜,「算了,進去吧,不用怕紀欣欣。」

  「我不怕她。」紀繁音覺得有必要給自己正名,「我只是覺得……」

  「我不聽,」程琳大步往裡走去,沒給紀繁音解釋的機會,「你見了她再證明你到底怕不怕她。」

  兩人走出電梯時,在外等待的是厲明月的另一名助理。

  她和程琳似乎相熟,先熟稔地和程琳打了聲招呼,然後面朝紀繁音溫和地一笑:「紀繁音小姐,請跟我來。」

  抵達一間病房門口的時候,助理又說:「如果您途中覺得不適,隨時都可以離開的。」

  紀繁音站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氣:「好。」

  程琳看了她一眼:「準備好了?」

  紀繁音嗯了聲,程琳就把門推開了。

  紀欣欣轉頭往門口看來的時候,第一眼見到的就是程琳,然後才是跟在程琳後面進門的紀繁音。

  她立刻從床上撐起了身體,用一雙猩紅的眼睛盯著紀繁音目不轉睛地看。

  紀繁音從程琳身後走出來,她蹙眉和紀欣欣對視,第一次覺得這個和自己長著同一張臉的妹妹是如此陌生。

  是因為對方已經撕掉了那張面具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你還想來騙我嗎,紀繁音。」紀欣欣啞聲說道,「你以為你裝作姐姐的樣子,我就會相信你的騙局?」

  紀繁音恍然大悟:原來是我自己變了。

  或許是因為看著另一個紀繁音太久,逐漸被同化地用她的視角去看、用她的思路思考,哪怕重新掌控了身體,也在想著……

  這時候的另一個紀繁音會怎麼想呢?

  大概會想笑吧。

  「你笑什麼?!」紀欣欣厲聲質問。

  紀繁音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裡好像確實翹起了一點點細微的角度。

  她立刻按住自己的嘴角:「我只是在想那個紀繁音會怎麼想,不是在嘲笑你的意思。」

  程琳在旁抱著手臂旁觀,心想你這還不如不解釋。

  「不是在嘲笑你的意思」這話一說出來,潛台詞不就是「我打算氣死你」嗎?

  紀欣欣冷笑:「你今天來肯定又別有目的。怎麼,是錢又不夠用了,想從厲宵行身上再敲一筆?」

  紀繁音搖搖頭,特別誠實又特別困擾地說:「錢已經太多了,厲家剛給的四套房子我也根本住不過來,還要找人打掃,太麻煩了。」

  程琳捂嘴得不算太及時,發出了一聲噴笑。

  紀欣欣瞪了程琳一眼,拔高音量:「你是來找我炫耀的?」

  「不是,我是想來看看你的身體怎麼樣。」紀繁音小聲地說,「剛剛流產完的女性身心都很脆弱,你情緒這麼激動不利於恢復。」

  程琳忍不住了,當著紀欣欣的面笑得彎下了腰,一下子就越過紀繁音拉滿了紀欣欣的仇恨值。

  紀欣欣氣得砸了桌上的水杯:「程琳你來幹什麼?來看我的笑話?你高中時怎麼沒有這麼『仗義』?」

  不鏽鋼的杯子咕嚕嚕一路到紀繁音腳邊,被她彎腰撿了起來。

  紀繁音直起身時,紀欣欣的話音剛落,程琳臉上笑意也已經蕩然無存。

  眼看著這兩人就要掐起來,紀繁音邁步上前走向病床邊的小櫃子,輕輕地把被摔變形的水杯放了上去。

  紀欣欣的視線一直跟著紀繁音移動,隨著她的靠近變得越來越難以置信。

  直到最後,杯底輕輕落到櫃面上的那瞬間的響動,居然將紀欣欣嚇得渾身一顫。

  「我沒有騙你,她已經走了。」紀繁音偏頭去看紀欣欣,放慢了語速,「而且我也沒想到我還活著。」

  紀欣欣喃喃地說:「這不可能。」

  「我原來也覺得不可能。」紀繁音遲疑地看了紀欣欣一會兒,朝她伸出了手。

  紀欣欣嚇得立刻緊閉雙眼,像是等待著被家長揍上一頓的孩子。

  但紀繁音只是摸了摸紀欣欣枯黃了不少的頭髮。

  紀欣欣瞪大了雙眼抬頭看她,那表情好像見了鬼。

  「我來見你是因為很久沒見了。」紀繁音收回了手,「而且,我也覺得應該和你說一聲『我回來了』。」

  紀欣欣打了個哆嗦。

  「關於過去這幾年的事情,我也做了自我檢討。是我給了你和和其他人傷害我的機會,同樣的手段對於那個人就絕不會生效,這是我的不足……我會努力改正。」

  紀繁音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像是不太適應對別人說這種絕情話語似的,不自在地稍稍撇開臉,輕吸一口氣,才繼續講了下去。

  「……但是,別說現在,就算你以後有一天能認識到錯誤、向我道歉,我也不會原諒你。」

  背後啪嗒一聲,是程琳的手機一個沒拿穩摔到了地上。

  在紀繁音轉身看去時,程琳已經火速彎腰把手機撈了起來。

  她握著手機尷尬地清清嗓子:「對不起,你們繼續。」

  「沒關係,我已經說完了。」紀繁音立刻說道。

  程琳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哦……哦,那我們走吧,醫院味道不好聞。」

  紀繁音點點頭,往外走去時突然聽見紀欣欣在背後哭著喊了一聲「姐姐」。

  紀繁音忍不住頓了一下腳步。

  她想起從前每一次紀欣欣哭著懇求什麼事情的事情,她每一次都答應了。

  就好像眼淚是一種什麼無往而不利的武器一樣。

  可不論什麼武器也有用到頭的時候。

  紀繁音只停步了那麼一瞬,就又跟上了程琳的腳步。

  最後病房的門還是程琳回身毫不猶豫關上的,她清清嗓子,像是表揚似的一板一眼地說:「幹得漂亮。」

  紀繁音迷惑地看了看程琳,覺得大概是在誇她這一次沒有隨波逐流,於是點了點頭:「嗯,我試著向之前那個紀繁音學習了。」

  程琳:「……那確實是你老師比較厲害,你多學一點,不吃虧。」

  電梯抵達一樓,兩人從裡面走出來時,旁邊的電梯間裡剛剛走進去了一行人。

  紀繁音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瞥見了紀父紀母的身影走進電梯。

  紀父原本烏黑的頭髮白了大半,紀母身上的衣服也沒有從前那麼光鮮亮麗全是名牌,看起來非常樸素、泯然眾人。

  要知道他們倆以前都是最喜歡在人群裡出風頭的人。

  紀繁音不自覺地駐足多看了兩眼。

  紀父紀母沒有發現她,他們帶著兩個行李箱,紀父還背著一個包,看起來是打算久住。

  程琳走出兩步才發現後面的人沒跟上來,她回頭疑惑地問:「你看見什麼?」

  「嗯……看見我爸媽。」紀繁音撓了撓自己的臉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他們公司破產在即,你可別又湊上去熱臉貼冷屁股。」程琳立刻警惕起來。

  紀繁音往電梯旁邊讓了一下,她凝視著那扇電梯門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我不會和以前一樣做的。」

  「那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程琳盯著紀繁音。

  說到這個問題,紀繁音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她轉向程琳:「我看了很多學校,不過最後決定去牛津留學。」

  不算學渣但也絕對算不上學霸、成績永遠在中游徘徊的程琳:「……」原來牛津,是可以想去就去的嗎?

  「應該是比較困難……不過我已經給牛津的一名物理教授發送郵件、得到她的回復和邀請了。」紀繁音興致勃勃地說,「最近一年落下沒看的科學三大期刊我連夜補完了,她現在的研究方向是我最感興趣的。雖然專業不相關,但在我試著聯繫她表達了一些看法以後,她似乎對我說的東西也很感興趣。」

  程琳:「……」你們神仙的世界我不太懂。

  「等我拿到簽證,就會去牛津和她面談和參觀她的實驗室。」紀繁音比劃了一條飛機航線,「然後,如果順利的話,我會在她的實驗室裡學習一段時間。」

  「……在英國那麼遠的地方?」程琳撇撇嘴問。

  「是啊,聽說英國的天氣不太好。」紀繁音也有點愁眉苦臉。

  程琳清清嗓子:「咳嗯。那等你去了英國以後,我可以去那裡看你嗎?」

  紀繁音愣了一下:「你會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看我?」

  程琳也是一愣,然後臉頰逐漸漲紅:「怎麼了,我不能去嗎?做朋友,也要從最開始有生活交集這一步開始吧!」

  紀繁音詫異地啊了一聲,臉也微微泛紅,她小心又雀躍地問:「原來你現在還想當我的朋友嗎?」

  程琳摀住快燒起來的臉,無名火發不出來,只能咬牙切齒地:「是、啊。要是你不願意原諒我從前對你做的事,我就想辦法先獲得你的道歉,再和你做朋友。」

  「做我的朋友吧!」紀繁音立刻脫口而出,然後才赧然地看自己的鞋尖,「嗯……因為……我還沒有過朋友呢,沒人想和我做朋友。」

  程琳被這托兒所的交朋友流程羞得快要原地爆炸,她推著紀繁音往外走:「那為了慶祝,今天我請客吃飯,走,你的車停在哪裡?」

  紀繁音被動地被程琳推著走:「誒,我打車來的。」

  程琳的嗓門一下高了起來:「你那麼多車呢?!」

  她雖然不知道之前那個紀繁音是怎麼賺錢的,但光是聽厲明月說過那個四套房子見一面的事就知道肯定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聽說四套豪宅請到她的那一面,甚至還只見了一刻鐘的時間。

  照這個賺錢手段,程琳覺得紀繁音的銀行、投資、理財賬戶,現在應該都是超富級別。

  一點冷知識:如果你有一個億,哪怕只存利率千分之三的活期存款,一年也有三十萬的利息。

  但紀繁音彷彿還是個對錢沒有概念的暴發戶,她愁眉苦臉地說:「她新買的車都好高級哦,我要是開壞了修起來很貴吧……還得花她的錢……」

  「她的錢不就是你的錢?」

  紀繁音立刻搖頭:「她的錢就是她的錢,她賺得很不容易的。……啊!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是她的工作室。」

  「什麼工作室?」

  想到社交達人章凝,紀繁音立刻一陣緊張,她抓住程琳的手:「另一個紀繁音和人合夥創辦的一個出品電影的工作室,合夥人是一位很厲害的姐姐,另一個紀繁音可以談笑風生,我不行。」

  ――雖然算算時間,另一個紀繁音提前寫好給章凝的定時郵件應該已經發過去了,但紀繁音還是緊張……不,想想章凝的脾氣,她更緊張了。

  她太不會應對章凝這種成年人了。

  程琳低頭看看被抓住的手:「你們談公事,我插手進去不太好,在外面等你。」

  紀繁音壓低嗓音,聲情並茂地:「朋友!」

  程琳:「……」

  她深吸一口氣。

  「那個合夥人,叫什麼名字?」

  「她叫章……」紀繁音張口正要答話,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拿出手機一看,屏幕上赫然就是「章凝」兩個字。

  紀繁音頓時眼前一黑,哆哆嗦嗦地把手機塞到了程琳的手掌心裡:「救救救命。」

  程琳:「……」

  她沉痛地想:朋友,果然就是用來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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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1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見到章凝的時候, 紀繁音腦子裡都已經想好怎麼道歉了。

  但她一個深躬還沒來得及鞠下去,章凝先遞過來了一個巧克力味的甜筒。

  紀繁音一臉懵地接過甜筒道了聲謝, 拿在手裡沒敢舔。

  「吃啊。」章凝揚了揚眉,「她說你和她不一樣,喜歡巧克力味的。」

  紀繁音這才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口甜筒,小聲問:「另一個紀繁音嗎?」

  「對。」章凝向後靠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反正你們是一個人,她寫的郵件裡面什麼內容你應該也都知道吧?」

  紀繁音擰起眉,小小聲地解釋:「……我知道,而且她明明在郵件裡解釋了我和她不是同一個人。」

  「我只信科學的解釋。」章凝果斷地搖了搖手指,「我在網上查過, 第二人格通常比第一人格強勢很多, 通常誕生在第一人格無法面對現實、想要逃避的困境時,能替第一人格解決問題, 這很符合你們兩個的情況。」

  聽完的程琳在旁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紀繁音覺得這是解釋不清了。

  就算她自己清楚另一個紀繁音來自另一個世界,也見過另一個紀繁音為之奮鬥的那個名字奇奇怪怪的APP, 還親自目送另一個紀繁音離開, 更見過沈戚……但是,她沒有任何證據。

  這種天方夜譚的事情,就算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的。

  而且,雙重人格真的能相當恰當地解釋她身上發生的事情。

  比如厲明月就不聽。

  看著章凝一副「你繼續編吧反正我有我的唯物主義信仰絕對不會封建迷信」的表情,紀繁音把解釋嚥了下去:「我今天過來,是想把我手中工作室的股份……」

  「哦,那個啊,你留著吧。」章凝隨意地揮了一下手,「反正你另一個人格本來管事也不多。」

  紀繁音搖搖頭,堅持道:「我想平分給你和賀先生。」

  章凝看了她一會兒,笑著問:「你的另一個人格怎麼想?」

  已經放棄解釋的紀繁音垂眼看甜筒:「按照她的遺囑,就是打算這麼處理的。」

  章凝挑挑眉毛:「但你沒死,所以遺囑作廢了,她郵件裡不是托我多照顧你?那這就是我照顧人的辦法。哦還有,她讓我多管管你花錢,所以以後你的賬戶由我來接管,一天五萬以下你可以隨意使用,五萬以上的都需要經過我的審批,免得你被人騙。」

  程琳在旁點頭覺得很讚:「這個建議很好,我也很擔心她被人騙。」

  「我不會被人那麼簡單騙的……」

  「甜筒,要化了。」章凝打斷她。

  紀繁音只好又低頭去吃那個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又為什麼特別容易融化的冰激凌,垂下腦袋時,被章凝借機在頭頂揉了一下。

  章凝有點新奇地說:「寶貝兒,我還沒想過你的臉能露出這種小可憐的表情――那麼說起來,你的另一個人格以後還會出現來跟我敘舊嗎?」

  「她可能……」紀繁音頓了頓,有點難過地回復,「回不來了。」

  她是為章凝感到難過,甚至覺得愧疚。

  章凝放下手應了一聲,聽不出喜怒。

  「對不起。」紀繁音抬頭小聲又誠懇地道歉,「非常對不起。」

  章凝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又扳著她的肩膀讓她轉向辦公室的門外,促狹地問:「那你另一個人格的風流債,你打算怎麼處理呢?」

  紀繁音一眼就看見了剛剛從外面回來的陳雲盛,頓時覺得手裡的甜筒都不香了。

  ……

  但事實上,不僅章凝這關過得特別容易,陳雲盛那關也一樣……甚至更容易。

  章凝把紀繁音和陳雲盛關在一個辦公室裡以後就走了,紀繁音緊張到覺得舌頭上殘留的巧克力都開始變得苦澀起來時,陳雲盛率先開了口。

  「我見過沈戚了,」他說,「我也知道你和姐姐不是雙重人格的關係。」

  紀繁音驚訝地抬頭看向陳雲盛,發覺對方年輕的臉上並沒有笑意。

  就像紀欣欣即便和她有著一模一樣的臉,他也不會對紀欣欣笑一樣。

  「所以你不用擔心怎麼處理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因為你我之間根本沒有需要處理的關係。」陳雲盛說著,伸手把紀繁音桌上一個稍稍歪掉的小擺件放正了。

  他的態度過於平靜,紀繁音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冷靜了許多:「沈先生和你說了什麼?他來見我時,和我說了事情的原委,還告訴我另一個紀繁音留下的財產我可以隨意處理。」

  「事情的原委,以及我和他打了一個賭。」陳雲盛聳了聳肩,「是我提出來的,他本來不想答應,但我激怒了他。」

  紀繁音心有餘悸:「我也和他開了個玩笑,明明他看起來脾氣不太好……」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贏,不過不去試試的話就什麼希望都沒有了。」陳雲盛說道,「就現在而言,我覺得自己的希望挺大。」

  紀繁音認真地點點頭讚同他的說法:「你是她最後道別的人。」

  陳雲盛定定地看了紀繁音一眼:「她最後道別的人,不是你嗎?」

  紀繁音驚訝地睜大雙眼,又有點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嗯、嗯。我和她說了謝謝,雖然一句謝謝根本不夠。」

  「那取決於你以後打算做什麼,」陳雲盛擺了一下手,「如果你能擺脫從前的陰影走自己的路,我想姐姐就會很滿意了。」

  他說完,朝紀繁音點了一下頭就向外走去。

  紀繁音下意識地叫住了他:「那你呢?」

  陳雲盛回過頭來,指了指天上:「我要試試贏下和沈戚的賭。」

  紀繁音真誠地祝福他:「雖然不知道你們打了什麼賭,但我希望你成功。」

  「你也是。」

  ……

  接下來的三個月裡,紀繁音在英國和華國之間來回飛了五趟。

  第五次的時候,她就正式留在了那裡。

  章凝大手一揮讓她在實驗室附近的地段直接買了一套房,地理位置優越又安全,步行只需要十分鐘不到,可謂最佳住所。

  到了牛津一個月後,快樂投身學術當中的紀繁音才有空和章凝通了一次話。

  然後她深刻意識到,章凝真的是八卦第一線的資深人士。

  章凝:「你爸的那個公司倒閉了,不過他們還有一套房子一輛車一點存款,節約點、去找個普通的工作,肯定是能活下去的。」

  紀繁音嗯了一聲,把實驗室的門鎖上。

  章凝:「畢竟紀欣欣的醫療費是厲家全額出的,這筆錢不用你爸媽他們掏出來。不過紀欣欣本人比較麻煩,她現在不是能工作的狀態。」

  紀繁音邊往外走邊疑惑地問:「流產需要恢復那麼久嗎?」

  「不,她現在有點精神分裂的跡象,聽說幻覺很嚴重,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自己幾歲都記不清,還住在療養院裡。」章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哦,巧得很,就是她小時候住過一次的那個。」

  紀繁音:「……」

  「你不用心軟,放心,我已經用你的名義送果籃過去了。」章凝大方地說,「慰問工作做得很到位。」

  紀繁音猶豫地:「……謝謝?」

  「不用謝。」章凝大方接受,「還有別的,宋時遇現在也住院呢,心臟的問題有點嚴重,得做手術。就算手術成功,回去時一手創辦的公司裡恐怕也已經把他架空了。」

  紀繁音:「……」她遲疑了一下,「大家的身體好像都不太健康,你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那我還沒說厲宵行呢?」章凝笑了起來,「厲宵行到現在也還沒恢復雙手的知覺,幻覺痛也不知道好轉了沒有――哦對了,今天打電話一是想給你說說國內這邊的情況,二是跟你說一聲,生日禮物在路上了。」

  紀繁音啊了一聲,恍然地看了一眼日期:「我生日要到了嗎?」

  她忙得完全忘了。

  畢竟以前的每一年,她一不會這麼忙,二來提前半個多月紀家就會開始熱鬧起來,她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不就是後天?時差就先不管了,我付了最貴的服務費讓當地的公司給你送上門,別在實驗室通宵忘了自己的生日。」章凝說道,「就這些,我有事先走了,拜拜啊甜心,注意身體。」

  紀繁音抿著笑道了謝:「嗯……謝謝你。」

  結果兩天後生日的那天,紀繁音收到的不僅是章凝的禮物,還有來自厲明月的跨國包裹,以及一個大活人――程琳本人。

  堂堂程家大小姐坐在紀繁音家門口的花園長椅上百無聊賴地看守包裹,看見紀繁音的自行車時才站起來,跺著腳抱怨:「怎麼不接電話。」

  紀繁音掏出手機看了看,一臉心虛:「沒電了。」

  程琳完全不感到驚訝,一點也沒脾氣:「生日快樂。」

  「嗯,謝謝。」紀繁音笑著打開了門,兩人換鞋進去,又合力把堆在了門廳的禮物都搬進了屋子裡。

  「都是禮物嗎?這麼多?」程琳盤腿坐在地毯上看其中一個快遞的單子,看到一半聲音就抬高了,「白晝?!」

  「白晝?」紀繁音比程琳更疑惑,「我沒有和他聯繫過。」

  程琳盯著快遞單冷笑一聲:「我怎麼一點都不奇怪呢,厲宵行和紀欣欣訂婚的那天,我就在想白晝他為什麼也跟出來……」

  她拿出自己的鑰匙:「我來幫你開?」

  「好的,小心手指。」紀繁音隨程琳去了,反正她很確定白晝送來的禮物雖然寄到了這裡,但並不是送給她的。

  程琳動作乾脆俐落地把紙箱直接撕開、把裡面的模型掏了出來:「像是個島?我好像在旅遊APP裡面見過幾次……」

  拿著兩杯水回來的紀繁音蹲到程琳旁邊看了看,嘆著氣說:「這是聖托里尼島。」

  「挺好看的,但他送這個幹什麼?」程琳換了幾個角度看。

  這座模型幾乎1:1復原了整個聖托里尼島上的自然風景和建築物,細節都做得很精緻,一看就價值不菲。

  隨包裹還有一張明信片大小的卡片,空白面上只簡單地寫了生日快樂和署名,總共六個字。

  紀繁音拿起卡片,將其翻轉到背面看了一眼。

  那是日出的景象。

  而且紀繁音一眼就能認出來那熟悉的視角。

  那是白晝和另一個紀繁音一起看過的日出、是白晝用來隱藏煩惱的秘密基地、本來他們約定好每年都會去看日出的地方。

  ……雖然,另一個紀繁音許諾時就沒有守諾的打算就是了。

  程琳瞄了一眼,隨口說道:「這個卡片的質感很特殊啊,是浮雕工藝還是什麼?」

  「……是油畫,手繪的。」紀繁音說著將卡片翻轉了回去。

  她有點犯愁,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座模型。

  比起代替另一個紀繁音收下,是不是拒絕之後直接送回給白晝會比較好呢?

  思考著的時候,紀繁音的眼角餘光突然掃到了剛剛被程琳隨手推到一邊的快遞空箱上的快遞單。

  她詫異地拉過紙箱看了一眼,發現上面的寄件人姓名明明是白晝,寄件地址卻不是國內。

  ――這是一個英國境內寄出的包裹。

  紀繁音皺著眉拿出手機找了找,在沒有整理過的通訊錄裡找到了白晝的名字,遲疑了片刻後還是按了下去。

  等對面接起來了以後,紀繁音才不太自信地小聲問:「你不會就在我家附近吧?」

  短暫的沉默後,電話對面的青年冷靜地做出了回答:「不在。」

  已經走到窗邊的紀繁音唰地一下拉開窗簾往外面看去。

  她左右掃了兩眼就看見了在街拐角處的黑色奔馳和靠在車旁的白晝。

  兩個人的視線遠遠地對上了一瞬。

  「……抱歉,沒想打擾你,」白晝啞聲道歉,伸手打開了車後座的門,「我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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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6 02:10: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等等!」紀繁音下意識地叫住了白晝, 「這份禮物我不能收,你還是帶走吧。」

  喝茶的程琳趴到沙發背上也往窗外看去, 瞄見白晝的身影,不輕不重地「嘁」了一聲。

  「不能收的話,就扔了吧。」白晝拉開車門,看起來確實沒有久留或者打擾的打算。

  「我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紀繁音脫口而出。

  幾乎已經跨入車內的白晝停下動作,回過了頭來。

  哪怕看不清對方的臉,紀繁音也知道他臉上表情一定保持不住剛才的冷靜了。

  ――光看白晝剛才的反應,誰還記得他之前是一個脾氣多麼暴躁、動不動就又打又摔的年輕人?

  紀繁音堅定地重復了一遍:「因為我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所以不能收你送給她的禮物。」

  「……什麼意思?」

  「就是……」話臨到嘴邊,紀繁音又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採取了那個其實並不真實的雙重人格說法,「我是你討厭的那個紀繁音,我和你喜歡的那個紀繁音不是同一個人。」

  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更為容易理解一點。

  她從窗戶遠遠地看見白晝似乎低了一下頭。

  過了幾秒鐘,他才問:「那我要去哪裡找她?」

  「……」紀繁音深呼吸,然後有點艱難地告訴了他實話,「你見不到她了。」

  白晝又抬起頭來。

  他在打開的車門旁站了足足半分多鐘,一句話也沒有講。

  難捱的沉默過後,白晝開口:「那就扔了吧。」

  他主動掛斷電話上了車。

  那輛奔馳稍稍後退掉了個頭,就安靜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另一頭。

  紀繁音拿著被掛斷的手機有點犯愁。

  「他怎麼說?」程琳戳了戳桌上的小聖托里尼島。

  紀繁音恍然地回頭,喃喃說:「他讓我扔了。」

  程琳理所當然、不假思索地說:「那就扔了,你這兒要垃圾分類嗎?」

  「算了,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不要隨意丟掉比較好。」紀繁音想了想,問道,「你回國時方便幫我帶回去嗎?」

  程琳翻了個白眼,但沒抱怨什麼,直接問道:「幫你帶到哪裡?」

  「我把密碼告訴你,你放進另一個紀繁音之前住的房子書房裡吧。」紀繁音把那張手繪日出也取了出來,和模型放在一起,「或許以後另一個紀繁音還會回來、還會看到這些是送給她的東西呢?」

  程琳回憶了一下,很肯定地:「我覺得你那個冷酷人格她不會被感動的。」

  「……雖然大概是這樣啦。」

  之前那套房子,紀繁音一直保持著原來的模樣沒有動過,半個月委託家政公司上門做一次清理,看起來至今還保存著另一個紀繁音當時生活時的狀態。

  就把白晝送給另一個紀繁音的生日禮物都放在那裡吧。

  ……說起來,另一個紀繁音的生日是什麼時候?也是這一天嗎?

  紀繁音正在這麼疑惑想著的時候,程琳又拿了兩個包裹過來,她啪啪拍著箱子問道:「那這兩個你打算也這麼辦?」

  紀繁音彎腰湊到她身邊看了看,一個是宋時遇,一個是厲宵行。

  紀繁音:「……」突然就有這麼多人記住她的生日,還怪不習慣的。

  除此之外,今天實驗室裡也不知道怎麼的人人都和她說生日快樂,老闆還特地給她放假了半天。

  打開手機看,還有幾條來自不能當面見到的人發來的祝福。

  紀繁音把手機按到胸前,突然有點開心:「我現在有很多朋友了。」

  程琳嘴唇都沒動,從鼻子裡嗯了一聲:「所以這兩個?」

  紀繁音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不該有的好奇心抹除了:「宋時遇的那份也麻煩你一起帶走吧,厲宵行的……我想看看裡面是什麼。」

  程琳三下五除二拆開厲宵行寄來的快遞,那快遞很薄,打開以後裡面也只是一個信封。

  「支票?」程琳半開玩笑地捏著信封晃了兩下。

  紀繁音:「……」她總覺得這種事情厲宵行做得出來。

  但信封打開後落出來的並不是支票,而是一張有點年代感的照片,差點直接飄到地上。

  程琳眼疾手快地在半空中接住,順勢看了一眼:「這是你們小時候的合照?」

  紀繁音側身看了看。

  微微泛黃的老照片上,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正在鞦韆旁說話。男孩子坐著輪椅,女孩子手中抱著一本書。

  書名《仿生機械》。

  「是的。」紀繁音歪頭笑了,「還稍微有點懷念啊。」

  「……他小時候就一直這個表情啊。」程琳嘖嘖了兩聲,把照片翻到背面看了一眼,上面只寫了拍攝日期和地點,「他送這生日禮物純屬感動自己,還不如送點錢來得實在。」

  紀繁音沒吭聲,將空紙箱搬去了遠處。

  其實她很明白厲宵行這麼做的目的,他在試圖讓她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

  這樣可以煽動她去想起以前的承諾――治好厲宵行的腿。

  看起來溫馨的懷舊,全都不那麼純粹,裡面都藏著一點小心思。

  「宋時遇送的是一幅畫。」程琳在旁說。

  紀繁音回過神來,一轉頭發現程琳已經快刀斬亂麻地把另外幾個包裹都打開了。

  「幹嘛?這樣我帶回去比較方便,不用扛著箱子。」程琳理直氣壯地說。

  紀繁音沒說什麼,但一眼就認出了宋時遇送的畫。

  對,就是那幅宋時遇先送給另一個紀繁音、然後買回去給紀欣欣的畫。

  結果掉了個頭居然又被宋時遇自己第三次買了回來。

  就真自己給自己套娃。

  而且這幅畫,另一個紀繁音也根本不喜歡啊,她覺得非常難懂。

  紀繁音有點迷惑這個操作,搖了搖頭:「也麻煩你幫我一起帶回去放著吧。」

  程琳答應了。

  但這才僅僅是第一年。

  這之後紀繁音在牛津讀了三年多,就又收了三次禮物。

  三年半以後,紀繁音手握二十多篇SCI,已經是相關專業兩個研究方向的翹楚,便準備回國。

  牛津為了留住她,提出了所能提出的、最優渥的條件。

  這時的紀繁音,已經是每個學校擠破頭想要請到自己學校、研究院裡的頂級人才。

  但別說另一個紀繁音留下的財產和已經快要成為影視龍頭的工作室,只說紀繁音自己手裡的專利,就足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

  所以錢並不重要。

  紀繁音挑選再三,婉拒了牛津的邀請,最後去的是中科院,一入院就已經是四級研究員。

  六年後是她第一次被提名為院士。

  專門用來放生日禮物的那個書房已經不太夠用,這中間紀繁音又不得不找專人為那些無人認領、但每年仍然源源不斷寄來的生日禮物們做了一次整理。

  即便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那些禮物也沒有斷過。

  紀繁音有時候覺得他們送這些禮物更像是一種緬懷什麼的儀式或者說是習慣。

  等到哪一天心中放下了,這種行為就會停止。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有人放得下。

  院士選舉不接受本人申請,只接受院士或組織推薦。

  紀繁音知道自己進入候選人名單的時候,她已經拿了四十多票的院士提名。

  各地的候選人名單一放到網上,從前一直很低調、只在業內為人知曉的紀繁音立刻就成了名單裡最亮眼的那個。

  ――年紀最小的候選人,顏值還那麼高,不論是營銷號還是官方宣傳還是吃瓜網友的重點都很難不落到她的身上。

  臨湖大學校友們紛紛很震驚:「這等大牛居然是我們學校英語系的??」

  「別人的科研學術之路,可以揮霍二十多年,然後再從大學畢業開始走,並且成為年齡最小的院士提名人,而我呢?我還在電腦前燒高香祈禱明天的藥理能及格……」

  「我已經在電腦前跪了一小時,請問作為英語系的渣渣能不能沾一點點的學神之光?」

  「你們已經誇完學術了,就讓我大聲地喊出一句――小姐姐也太好看了吧!!!!」

  「說起來這個名字我有點印象,我記得她好像有個雙胞胎妹妹,大學時一直聽說是她妹妹比較優秀,她平平無奇。」

  「你他娘的在逗我,這種平平無奇我八百輩子能輪到一次嗎?」

  ……

  紀繁音從前社交障礙,在經歷了那一年的神奇旅程之後好轉了許多,但不必要的社交還是能避則避,再加上平時實在是忙,根本沒有時間去看網上的消息。

  就連當選、正式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院士這個消息,也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

  「不行,這麼大的好消息,今天必須慶祝,」章凝在電話裡直截了當、不容拒絕地說,「我現在已經開車在中科院門口等著了,我看你是不是打算在研究所裡睡個通宵。」

  聽到這裡的紀繁音動作一頓,看了看幫她舉著手機的助理研究員,對方已經快忍不住笑了。

  紀繁音無奈地摘手套:「我知道了,給我二十分鐘我就出來。」

  「好,速來。」章凝也沒廢話,直接就掛了電話。

  紀繁音低聲和助理研究員把剩下的事情一一交代清楚,才換了衣服離開研究所。

  她剛一到門口,章凝就在路邊按了喇叭。

  紀繁音過去拉開車門時發現裡面還熱鬧得很,一個章凝,一個厲明月,還有一個程琳。

  難怪章凝沒開她平時最順手那輛雙座跑車。

  章凝一腳踩下油門的時候,紀繁音正在低頭繫安全帶。

  而後座的厲明月則用一種陳述性的語調說:「我的朋友裡有了一個中科院院士。」

  紀繁音將安全帶繫好,回頭靦腆地笑了一下:「我的朋友裡有一個全球三十強公司的掌舵人。」

  握著方向盤的章凝起鬨:「我呢?我呢?」

  「嗯……」紀繁音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還有一個統領影視行業半壁江山的朋友。」

  程琳輕哼了一聲:「那你打算怎麼吹我?我和你們比起來就是一條收租的鹹魚。」

  「還有我人生裡的第一個朋友。」紀繁音不假思索地說。

  程琳愣了一下,托著下巴去看窗外的街景,嘴裡嘀嘀咕咕:「吹是你會吹,在眼裡給我裝濾鏡了吧。」

  厲明月敲她的腦袋:「多大的人了,還和以前一樣傲嬌,我們已經不吃你這一套了。」

  程琳哪裡會吃虧,立刻還手去撓厲明月的癢癢,章凝在前頭勸架濺拱火兩不誤。

  紀繁音坐在副駕駛座上旁觀她們笑鬧,往椅背上一靠,笑了起來。

  她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非常好、再好不過。

  希望給她帶來了這樣奇跡的另一個紀繁音,現在也過得一樣、甚至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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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7 00:08: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回到自己世界的生活不算太忙碌。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紀繁音已經半隱退狀態,一不缺錢二不缺閒,什麼都有,提前進入養老階段。

  其次就是時間,她去另一個世界裡花了差不多一年,回來時自己的世界卻只過了幾天,相當於什麼也沒有發生。

  根本沒人發現她曾經悄悄地跨越世界線又回來過。

  但紀繁音確確實實和那麼多人打交道累了很久。

  最後的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紀繁音去另一個世界前出了車禍,醒來時人就躺在醫院裡。

  她甚至有點恨自己為什麼不再多暈幾天,能把在醫院受的苦給跳過去。

  ――是辛辛苦苦賺的一百億不夠付快進費用嗎!

  按照原本的計劃,紀繁音是準備到家以後把這一年間上映的新電影一口氣看完的。

  誰知道因為時間收束過於貼心而失去了這個快樂瘋看電影的機會。

  甚至她之前等著上映的那部電影, 現在還是沒上映。

  紀繁音只好懶洋洋地在醫院裡躺了三天等各種檢查的結果出來確認沒有危險, 又回家昏天暗地打了三天游戲,到第七天時才把懶勁兒緩了過來, 開始接朋友們的慰問電話。

  之前的慰問電話基本都讓工作室給擋下了。

  光是這你來我往的社交就花了她一整天的時間,還有想要上門來親眼看看她恢復得如何的那些過於關心的朋友, 紀繁音統統都拒絕了。

  等到某個人打來電話的時候, 紀繁音看著他的來電顯示突然察覺到了一丁點的異樣。

  她現在正好是特別相信自己直覺的時候。

  所以紀繁音接起電話就很自然地喊了一聲「沈戚」。

  對面的人也很自然地應了聲「嗯」。

  然後他自己就察覺到不對地沉默了下去。

  「沈戚,嗯?」紀繁音揚眉重復,「假名編得有模有樣,怎麼不早告訴我你的身份?我們認識十幾年,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不是人這件事情。」

  「……等等,我可以解釋。」

  「不需要解釋,你是什麼種族身份都不太重要,我只要知道你是我的朋友就行。」紀繁音打斷了他,「不過正好,我想問問那個世界的事情,你能回答吧?」

  「是你問的話,當然能。」

  紀繁音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個紀繁音應該會沒事?」

  「她會有什麼事?」沈戚一本正經地問。

  「那個小可憐性格,說不定還會再吃虧。」紀繁音對那位是真的不太放心。

  盡管她已經把一路上的障礙都清除了,但「紀繁音」如果本身不變得強大起來,最終還是很有可能重蹈覆轍。

  「她很好,」沈戚頓了頓,「你不是給她安排好了後路嗎?」

  紀繁音低頭算了算。

  有程琳,有厲明月,還有章凝,三個都不是什麼好惹的;另外賺的錢也都留給了她,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倒是另外……」

  沈戚突然說了四個字,然後又停住了。

  「另外什麼?」紀繁音懶洋洋地問。

  「沒什麼。」沈戚欲蓋彌彰,他特別不會撒謊,「如果……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紀繁音懶得追問他,特別佛系地哦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在那個世界裡殺瘋了,再回歸到養老生活中,比以前更提不起勁,像是提前預支了一年份的運動量。

  紀繁音往沙發上一倒,拿起了手機看漫畫。

  她偶爾也會想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但和該告別的人都好好地告別過了,即便真有遺憾也只是些許。

  畢竟是兩個世界之間一場極為意外的事故旅行。

  ……

  沈戚說「過幾個月」,但紀繁音在當天就已經把事情忘到了腦後。

  等過去了將近半年之後,紀繁音才終於明白他那天欲言又止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天紀繁音的助理上門來給她送食材,和以往每一次一樣,還扛著一箱影迷送給她的禮物。

  紀繁音倒也不是什麼禮物都收。

  首先,比如特別貴的不收。上到房車支票,下到手錶首飾數碼產品,這些都不收。

  其次,手作食物飲料也不收。娛樂圈魚龍混雜,在相關事情上栽過跟頭的明星歌手演員不是一個兩個。

  再然後,有危險性的、令人不適的也都不收,這就靠工作室在收到之後進行篩選了。

  一輪輪挑選下來,最後到紀繁音手裡的大多數都是已經開封檢查過的信件。

  每過一段時間,工作室就會把這些收集整理好,一箱箱地送到紀繁音家裡給她。

  助理往冰箱裡分門別類放食材的動作非常熟練,紀繁音就靠在廚房外面的桌上,從箱子裡隨手拿了一封信件。

  信封是簡潔俐落的白色,上面寫了紀繁音的名字,底下的落款正好被紀繁音的手指擋住。

  她漫不經心地移開手指,看見那裡寫著「陳雲盛」三個字,頓時動作一滯。

  ……但這並不是個非常特殊的名字,網上搜一搜少說也有幾百個人。

  過了兩秒,紀繁音才把從已經開封過的口子裡把信紙取了出來。

  信的開頭中規中矩地寫著「紀繁音女士」,然後講述了自己是她的新影迷,所以最近才剛剛把她所有的電影看完,一一附上了一看就花了很多功夫才寫完的感想。

  措辭看起來有點老練,並不像是個年輕人的口吻。

  但在最後寫姓名的地方,又有點幼稚地畫了一個圓圓的東西。

  「放好啦,過三天我再過來,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畢業沒幾年的生活助理過來匯報,整個人朝氣蓬勃,聽聲音就知道是小年輕。

  紀繁音還在看那封信,她輕輕摩挲著信紙一角,突然問:「我是不是很久沒辦影迷見面會了?」

  「呃……」生活助理卡了一下,「好像是哦。您不是說懶,雲辦一下就好嗎?現在突然想辦了嗎?那反響肯定超熱烈的!是怎麼選人呢?隨機抽取?」

  「隨便你們弄吧。」紀繁音笑著抬頭,把信紙折起來收在指間,「但我要黑箱一個名額。」

  「……啊?」

  本來工作室不辦紀繁音的影迷見面會,沒別的原因,不是缺錢也不是缺人,是紀繁音懶。

  這回她突然開口,工作室眾人欣喜若狂,火速把抽取影迷的公告發了出去,免得這位大佬突然之間又反悔。

  一共就五十個名額,公平隨機抽取的只有四十九個人,剩下一個是被紀繁音黑幕要走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有人深沉地說,「同志們,我覺得這個黑箱很有貓膩。」

  「這還用你說?鐵板釘釘有貓膩好不好?」

  「你說的什麼廢話……」

  「我已經看過這個叫陳雲盛的交上來的資料了,看起來好像也就挺普通的男孩子嘛。」

  「……你就別酸溜溜地說什麼普通了,他那是能出道上大銀幕的顏值好嗎。」

  「以前從來沒聽過的人……好像不是音姐親戚什麼的吧?」

  ……於是,等到見面會正式舉行的那天,工作人員都忍不住頻頻往門口張望,人人都想盡快看看那個「陳雲盛」到底是何方神聖。

  就連在後台的也心癢癢,不過他們走的是另一條打探路線。

  面對眾人的打探,紀繁音淡定回復:「他寫的信很好啊,是個認真的影迷,彩虹屁吹得我舒服,我就給他黑箱一個名額,不行嗎?」

  「……行,當然行,您最大,您說啥就是啥……」

  完全是玩耍性質的見面會,紀繁音也沒在服裝上花太多功夫,一件寬鬆的針織毛衣加牛仔褲就從後台出去了。

  擔當主持人的那位一路小跑追在後面,著急忙慌地喊:「音姐等等,等等,還沒到時間呢!而且你讓我先上去說話啊!」

  紀繁音離開準備室,遠遠看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興奮又忐忑的影迷們。

  「啊,音姐你在找那位小陳嗎?他就坐在……我看看座位表啊。」主持人開始翻自己手裡的卡片。

  「不用,」紀繁音笑了起來,「我看見他了。」

  半年多不見的年輕人像枝修長的竹子似的坐在人群靠邊的地方,身上是一件黑色的連帽衫。

  他安安靜靜地坐著,雖然垂著眼,依稀還是能看見左臉寫著「酷」,右臉寫著「哥」。

  緊接著,最靠近準備室這邊的影迷發現了紀繁音站在暗處的身影,難忍激動地尖叫起來:「啊啊啊姐姐出來了!」

  這下全場都狂熱地將視線轉了過來。

  陳雲盛也不意外。

  年輕人沉靜眼瞳裡的神色輕輕地晃動起來,像是被扔進小石塊的古井,濺出幾朵希冀的水花。

  紀繁音自己和紀家那對雙胞胎長得是不一樣的。

  陳雲盛的模樣倒是沒有變,還是從前那張臉,只有神態氣勢似乎和從前有點不一樣了。

  就像是……沉澱過了?

  紀繁音想了這些念頭時,視線只是從陳雲盛身上一掃而過,揚手笑著和大家打了聲招呼,引起一陣尖叫。

  因為見面會的規模很小,台下幾十個人而已,還都是過了安檢的,氣氛相當輕鬆愉快,紀繁音和每個人都有過互動。

  輪到陳雲盛的時候,他拿著話筒猶豫片刻才問:「您的年輕影迷……都喊您姐姐嗎?」

  場內頓時響起了善意的笑聲。

  「你也可以這麼喊。」紀繁音笑著看他。

  陳雲盛也看著紀繁音,過了兩秒也笑,然後頰邊浮現出單個的小酒窩來:「嗯,姐姐。」

  紀繁音聽見一旁的工作人員像是受到驚嚇地「噫」一聲,然後竊竊私語:「原來他會笑!」

  等見面會結束,還有個排隊簽名的環節。

  陳雲盛磨磨蹭蹭地排在最後面一個位置,把其他人都讓到了他跟前。

  紀繁音權當沒看見,拿著簽字筆一個一個地簽過去,每個人都細心問過姓名和喜歡的台詞再寫上去,就這樣慢吞吞地簽了四十九個。

  但等陳雲盛上來的時候,紀繁音接過他手裡的藍光碟,游龍走鳳地簽上自己的名字遞了回去,看起來特別敷衍草率。

  陳雲盛有點委屈地接回了盒子,正要開口,紀繁音已經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見面會結束了,接下來是私人時間。」紀繁音笑著朝他眨了眨眼,「吃冰激凌嗎?」

  經紀人:「……姐,我的老闆,我求你了,你還出去吃冰激凌,想被多少人堵著拍?」

  紀繁音問生活助理要了個口罩,又摘了她的鴨舌帽戴在自己頭上,很灑脫:「拍就拍嘛。」

  經紀人:「……?你等等,你什麼意思?老闆?hello?」

  紀繁音沒有回應她,拉著陳雲盛一溜煙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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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27 00:0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雖然不介意被拍到,紀繁音還是挺介意被人圍追堵截的,所以她在出側門之前先謹慎地探頭出去兩邊張望了一下。

  一隻手從紀繁音腦後伸出,動作溫和地遮住她帽簷底下的雙眼向後拉去:「那裡有一輛黑色別克,裡面的人拿著相機。」

  紀繁音的視野被蒙了個徹底,後腦勺輕輕撞在陳雲盛的胸膛上。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我都看不見了,你怎麼說我就怎麼信吧。」

  「……姐姐。」陳雲盛含含糊糊地叫她,「我還以為我找錯人了。」

  紀繁音沒有掰開他的手,她閉著眼睛悠閒地問:「你不是從以前開始就有辨認我的特殊技巧?」

  「可這是另一個世界。」陳雲盛的聲音很輕。

  「所以……我更應該誇獎你了。」紀繁音勾著笑伸手往上搆陳雲盛的頭頂,第一下沒探準摸在了他額頭,然後再往上才摸到他的頭髮。

  她揉了兩下以示獎勵。

  ……

  陳雲盛溫順地微微低頭蹭進紀繁音的掌心裡,但垂下的眼睛只能看見紀繁音的鴨舌帽簷。

  他自己的手掌心裡,又能察覺到紀繁音的睫毛摩擦皮膚,引發一點點微不足道、又順著毛細血管爬進去的頑固癢意。

  ……雖然摸頭不是陳雲盛最想要的獎勵,但哪怕能被紀繁音碰一碰,對他而言也已經夠滿足了。

  紀繁音很快收回了手,她無所謂地說:「不管他們拍不拍了,我們出去吧。」

  她說著就要推門直接出去,陳雲盛繃住被她拉著的手臂用力量阻止了她:「我們從地下走,我開了車。」

  紀繁音在這個世界的身份非同小可,剛退隱也沒有多久,陳雲盛不想她因為緋聞而被推上風口浪尖。

  再者,也是更重要的,他不知道自己此時還有沒有資格成為紀繁音的緋聞對象。

  紀繁音把打開一小半的門關上了,她問:「那這個世界裡你有家人嗎?」

  她的語氣就好像時光從來沒有流逝過一樣地自然。

  陳雲盛鬆開了摀住紀繁音雙眼的手,但她眼睫的觸感還像是個烙印似的停留在他的掌心裡:「沒有。」

  紀繁音抬頭看他,微微皺眉:「那你原來的家人呢?」

  「他們很好。」陳雲盛笑著換了個話題,「姐姐知道附近哪裡的冰激凌好吃嗎?我有一家推薦。」

  「那就去你推薦的那家,是請你吃的嘛。」紀繁音回頭看了一眼來時路,「嗯,電梯是在……」

  陳雲盛指路:「在剛剛路過的那個拐角裡面。」

  紀繁音照著他指的方向走了兩步,像是才意識到他的手腕在她手掌裡似的低頭看了看,開玩笑:「你要是不跑,我就鬆手。」

  ……哪有這麼問話的。

  陳雲盛低頭看她,抿抿嘴唇猶豫兩秒鐘,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小聲說:「那我會跑。」

  紀繁音又笑了起來,邊笑邊說:「你總有辦法能讓我開心。」

  她果然沒有鬆開手,一路到地下車庫上了陳雲盛的車後才放開了。

  因為交疊太久而升溫的皮膚一瞬間暴露在初冬的空氣裡,那冰涼的觸感令陳雲盛不自覺地蜷了一下手指,才繞過車頭去駕駛座。

  關上車門繫好安全帶後,陳雲盛突然聽見紀繁音說:「安全駕駛,雙手都要放在方向盤上。」

  他疑惑地抬頭:「嗯?」

  車還沒啟動呢。

  紀繁音支著腦袋笑:「你剛才不是低頭看我的手?」

  陳雲盛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這麼做了,被紀繁音戳穿的瞬間立刻明白剛才那句方向盤的提醒是什麼意思,臉上一陣發燙。

  「我剛剛還在想你好像變得成熟不少,結果還是老樣子純情啊?」紀繁音遊刃有餘地笑他。

  於是陳雲盛定了定神,認真地問:「那不駕駛的時候,是不是就可以了?」

  紀繁音歪著頭不置可否地反問:「你覺得呢?」

  陳雲盛想不明白。

  就像他以前從來不確定紀繁音心裡在想什麼,就像他在今天之前也不敢肯定自己還能再見到紀繁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和沈戚的賭約。

  事實證明,他從來不是紀繁音的對手。

  陳雲盛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啟動車輛駛出了車庫。

  「知道這附近有可以推薦的店,也就是說,你對這附近比較熟悉?」

  聽見紀繁音的問話,陳雲盛快速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嗯,我來這裡有一段時間了。」

  「現在才聯繫上我嗎?」紀繁音沉吟了下,「那你現在在工作,還是學生?」

  「我在實習,之前給姐姐的工作室投了簡歷,不過應該是沒有相關經歷所以沒有接到面試通知。」

  紀繁音點頭,乾脆地:「很好,你不適合來我的工作室。」

  陳雲盛遲疑了一秒,從這句否定般的話語裡首先聽出的就是消極的反饋。

  但紀繁音很快繼續說了下去:「他們已經足夠覺得你是從我這裡走後門的了,如果你是實習生而我是你的頂頭上司,大家都該說我沒底線到對自己工作室裡年輕靚麗的男大學生出手了。」

  ――那你倒是快出手啊。

  陳雲盛在心裡想著,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瞥了一下紀繁音。

  「好好看路。」紀繁音突然說。

  陳雲盛做賊心虛,以為自己被逮了個現行,立刻道歉:「……對不起。」

  紀繁音笑出了聲,她摸摸陳雲盛的頭,聲音溫柔地:「你真好騙。」

  陳雲盛:「……姐姐對我的態度是不是也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她,似乎在物理和心靈的距離感上都更為克制一些。

  不會輕易抓住他的手、不會用後腦勺靠在他的胸口、也不會這麼自然地摸他的頭。

  「是啊,」紀繁音曲起指節輕輕敲了敲車窗示意窗外,「因為現在我在自己的世界裡。」

  「那是沒有後顧之憂的意思?」陳雲盛這麼想,也這麼直接問了,「那現在的姐姐還是和從前一樣不想談戀愛嗎?」

  紀繁音抬頭想了一會兒。

  她這幾秒鐘的思考對陳雲盛來說是人生中第二漫長的等待,他簡直能看見眼前的一切進入了遲緩到令人難以忍受的慢動作鏡頭。

  然後紀繁音笑了笑,說:「現在可以談。」

  陳雲盛差點在路當中猛踩一腳剎車。

  他咬住嘴唇內側想克制笑意,但那全是徒勞,兩邊嘴角按捺不住地往上翹:「那……」

  「你說的店是不是在那裡?」紀繁音突然指著車窗問。

  陳雲盛發現自己差點開錯了道,趕緊趁著地上還是虛線時變道。

  「以後這種話題在開車過程中禁止。」紀繁音用兩根手指對他比了個叉,「不然你開車會分心。」

  陳雲盛無法反駁,他緊閉雙唇右轉上了另一條路,在冰激凌店附近找了一個停車位,正要解開安全帶時,紀繁音突然從副駕駛座靠過來,把一顆拆開了的棉花糖按在他嘴唇上。

  「啊――」她揚眉示意他張嘴。

  陳雲盛又覺得心臟要爆炸了。

  他以前就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可怕又甜美,但現在才知道「可怕」還不足以形容那滋味,「恐怖」才更為貼切。

  趁著陳雲盛乖巧張嘴的瞬間,紀繁音飛快地把白色的棉花糖塞進了他嘴裡:「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一樣,一不高興嘴就翹起來。」

  她俐落地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去了。

  陳雲盛含著甜膩的棉花糖不滿地想:才不是小孩子。

  他稍稍扯起連帽衫的下擺看了看自己的腹肌,自我肯定地想:絕對不是小孩子。

  自我加油打氣完成,陳雲盛也下了車,他有點擔心以紀繁音在這個世界的知名度,在冰激凌店裡被認出來幾乎是百分之一百的事情。

  這家店的冰激凌是純手工製作,每天只能限量售賣,所以店面也不大,裡面除了櫃台只放了三張小圓桌。

  陳雲盛進去時,紀繁音已經在給人簽名了,邊簽還邊說:「那給我的冰激凌球要特――別大哦。」

  「特」那個字強調似的拖得尤其長。

  陳雲盛看著紀繁音笑,覺得她才像個任性的小孩子。

  大概是因為擁有全世界的縱容和寵愛,所以無需依賴外力,一切也能按照她的想法去行使。

  因為人生一帆風順,所以即使心性成熟,也仍然能保持著孩子般任性的權力。

  「沒問題沒問題您想吃多少都可以!」店長滿臉通紅連連點頭。

  紀繁音抬頭看見陳雲盛,用筆示意了一下:「給他也來一個。」

  店長店員唰地一下轉頭,像是一排向日葵一樣盯住了陳雲盛。

  陳雲盛默默反手關上了店門。

  紀繁音毫無所察地簽完了一串名,低頭隔著玻璃研究每個冰激凌桶上的口味標籤,花了一會兒才選好要什麼。

  兩個人拿著冰激凌要走的時候,一個膽大的店員忍不住問:「兩位是戀人關係嗎?」

  紀繁音正在咬冰激凌,聽見問話只掀起眼皮看了陳雲盛一眼。

  陳雲盛覺得這是代傳旨意的意思,於是他斂了笑容特別認真嚴肅地澄清:「不是戀人關係,只是一起來吃冰激凌。」

  問話的店員臉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做成表情包大概就是【你他媽在逗我.jpg】。

  陳雲盛覺得這回答應該不會引發緋聞給紀繁音帶來煩惱,他徵詢地低頭看了看紀繁音的表情,然後發現紀繁音也沒在吃冰激凌了。

  她抬著臉在看他,眼神好像在審視著什麼,一直帶著笑的雙唇也扯平了。

  那麼一瞬間陳雲盛幾乎覺得那面無表情看起來是生氣的意思。

  但紀繁音很快又聳了聳肩:「就是他說的這樣。」

  然後她把疊了三個球的冰激凌舉到嘴邊,咬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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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令陳雲盛覺得紀繁音好像生氣的就是那麼一瞬間。

  那個瞬間過去之後,紀繁音的表情又恢復了正常,彷彿那一瞥是他的錯覺一樣。

  但陳雲盛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在回去的路上醞釀了一路士氣,等在紀繁音說的地方停車以後,才擋住了她去解自己安全帶的動作。

  紀繁音揚起了眉,表情調侃多於不滿:「還有話說?」

  「姐姐是不是生氣了?」陳雲盛小聲問,又心虛又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問得特別沒底。

  「是啊。」紀繁音笑吟吟地一口答了。

  陳雲盛頓時眼前一黑,感覺像是好不容易拿到等待已久的攻略游戲續作,結果開場第一個選擇就按成死亡選項。

  這游戲它不僅不能讀檔重來、還沒有任何攻略。

  陳雲盛只好先態度端正地低頭認錯:「那姐姐告訴我,剛才我回答得哪裡不對?」

  「沒有不對,」紀繁音側身靠在座椅上看他,「就是太對了。」

  陳雲盛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他思考的間隙裡,紀繁音已經繞開他的手把安全帶解開了,她打開車門,又像是隨口一問地回頭:「你在哪裡實習?」

  陳雲盛下意識地把公司地址名稱報了出來,再一抬眼車門就已經被關上了。

  陳雲盛鼓了鼓臉:「姐姐再見。」

  他透過車窗去看不遠處的豪宅。

  紀繁音常住的地方當然極為高檔,從前的陳雲盛也可以眼睛不眨的買,但他現在經濟上才剛剛起步,離買這個樓盤的房子還遠得很。

  得好好賺錢啊。陳雲盛扶著方向盤深沉地想了會兒,正要啟動車子,突然想起自己漏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沒問紀繁音交換聯繫方式!

  陳雲盛扶著自己的額頭深深嘆了一口氣,打開手機去找之前通知他參加影迷見面會的官方聯繫人,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對方一個小時後回復,委婉地說紀繁音的聯繫方式不會外露。

  陳雲盛在開車回家和下車追紀繁音這兩個選項之間徘徊了一下,幾乎沒怎麼猶豫就選了前者。

  他下車照著剛才紀繁音離開的方向跑了才沒幾步,捏在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陳雲盛低頭看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

  他步子沒停直接接通了電話,還沒開口,就聽見紀繁音的聲音問他:「跑這麼急,忘記什麼東西了?」

  陳雲盛下意識地往豪宅窗戶掃了一眼,沒在窗口找到紀繁音的身影。

  「我這兒有監控,傻孩子。」

  陳雲盛奔跑的步伐慢了下來:「我想起來忘記問姐姐要聯繫方式了。」

  「那你過來吧,我現在給你。」紀繁音說。

  陳雲盛也沒察覺出來不對勁,哦了一聲乖乖地就去了,還有點開心。

  等紀繁音來給他開門、報完手機號以後,陳雲盛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紀繁音都打電話給他了,他為什麼還要特地再問一遍她的手機號?

  他一抬頭,紀繁音果然抱著手臂靠在門口笑個不停。

  陳雲盛在微信裡發出好友申請,然後問:「這麼開心嗎?」

  紀繁音看著他點點頭,嘴角笑意一點沒收斂。

  陳雲盛也跟著笑了:「那作為獎勵,我走之前想問姐姐一個問題。」

  這也算是兩人之間的慣例了,紀繁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直接問。

  「姐姐半年前遭遇車禍昏迷了好幾天,身體現在都好了嗎?有沒有後遺症和不舒服的地方?」陳雲盛問。

  他覺得這是個很正常的問題。

  ――畢竟在沈戚的身份明了、知道了來龍去脈以後,關於紀繁音的絕大部分事情都可以直接推理出來。

  等陳雲盛抵達這個世界再上網一查,事情全貌就更明晰了。

  可他這麼問完以後,一直在笑的紀繁音卻愣了一下。

  陳雲盛差點以為自己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按下了第二個死亡選項,立刻想找個方法亡羊補牢一下。

  但紀繁音卻搶在他開口之前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她的雙手自然地擠進腰和手臂之間的空隙,所以只抱住了他的腰。

  陳雲盛第一次覺得自己兩邊手臂像是沒用的廢物,應該抬起還是不動都拿不定主意。

  ――要你們有何用!

  「都很好。」紀繁音說,「但我以為比起這個,你心裡會有點埋怨我呢。」

  陳雲盛垂眼看她頭頂的髮旋:「為什麼?」

  「嗯……為什麼呢?」紀繁音不置可否地鬆開了手臂。

  陳雲盛有點失望。

  再多抱一會兒就好了。他想。

  然後可能是渴望太深刻,他不小心把腦子裡的想法說出來了。

  「多抱一會兒?」紀繁音反問。

  陳雲盛一咬牙決定破罐子破摔:「對。」

  「那我要先問你一件事。」紀繁音微微揚起下巴看他的眼睛,「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把自己寶貴的真心交給壞女人?」

  「姐姐又不是壞女人。」陳雲盛速答。

  「因為從『喜歡』開始有很多分岔,」紀繁音不以為意地說,「大多數都走不到『愛』。」

  陳雲盛微微垂眼聽,等待著她後面的話。

  和沈戚打賭的過程其實很簡短。

  沈戚說完以後,陳雲盛立刻問他是不是愛著紀繁音,沈戚承認了。

  陳雲盛對沈戚用激將法也真不是靈機一動,他一開始是想和沈戚理論一番的。

  結果不知道哪一句話激怒了沈戚,他說:「你以為你能喜歡她多久?等她消失在你的生命中,你很快就會忘記了。」

  陳雲盛冷靜地問:「如果你真的這麼覺得,就沒必要來見我。姐姐接觸過的所有人,你都會上門找嗎?」

  當時整個天空幾乎都跟著沈戚的臉色一起沉了下去。

  於是等談話結束的時候,陳雲盛就和沈戚定下了賭約。

  他如果能一直心懷希望地等待到生命終結那一日也沒有放下這份感情,就能去紀繁音的世界。

  漫長的等待中充滿了重重的懷疑。

  ――如果沈戚不守信用呢?

  ――萬一他說的對,我中途淡忘、後悔了呢?

  ――我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嗎?

  陳雲盛也不是沒有質疑過自己,但到最後,他居然真的一步一個腳印地跨入了紀繁音的世界。

  很多心靈雞湯裡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感謝曾經為目標努力的你自己。

  陳雲盛不覺得他的喜歡、他的愛低人一等。

  所以無論紀繁音後面的台詞是打算怎麼勸他放棄,他都……

  「所以我對你的這一點喜歡,以後會走到哪一步誰也不知道。」紀繁音說,「說不定最後結局會非常醜陋、令你後悔。」

  陳雲盛腦子裡進行中的畫面、計劃、台詞嘩啦一下被紀繁音開頭的幾個字劈得粉碎。

  ――他一直以為紀繁音不喜歡自己。

  至少,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

  紀繁音接著問:「即便如此,你也想試試看嗎?」

  陳雲盛精神還有點恍然,但身體很誠實,幾乎是一秒就脫口而出:「當然!」

  答案從喉嚨口衝了出去以後,他才定了定神補充:「我以前不是就說過嗎?人總要冒險,不能因為可能失敗就裹足不前,我不是那樣的人。」

  紀繁音偏頭看了他一會兒,表情沒什麼變化地說:「你在這裡等我一下。」

  她說完就轉身走了。

  陳雲盛哦了一聲,有點忐忑地站在門檻外面,可憐巴巴地看她的背影遠去。

  他突然就共情目送主人出門上班的寵物狗了。

  理智上陳雲盛知道自己在門外才只站了兩分鐘,但這一百二十秒裡的每一秒都十分漫長,就像快要下課時就突然開始變慢的那根秒針一樣。

  他數到兩百一十四秒的時候,紀繁音回來了。

  她先從牆後面探出腦袋和肩膀,朝他眨了一下眼睛:「你先閉上眼睛。」

  陳雲盛照做了。

  他當然不會覺得紀繁音是要親他,但腦子裡卻不合時宜地浮現出了一個梗。

  男孩子閉上眼睛就是要你親他嘛.jpg

  紀繁音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她帶著笑意說:「低頭。」

  陳雲盛把頭低了下去。

  然後他察覺有什麼東西擦過後腦勺的髮梢,最後落在了他的脖頸上。

  像是……項鏈?

  陳雲盛下意識地想去摸一下胸口的時候,紀繁音說:「你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

  陳雲盛睜開眼睛卻沒有立刻去看胸口,他的視線先落到紀繁音的臉上定定看了看她的表情,想預判一下自己剛才那個巨莽撞無比的表白有沒有弄巧成拙。

  但看不出來。

  不愧是影后。

  陳雲盛有點洩氣地握緊掌心裡的掛墜,手心被硬而冰涼的金屬硌到。

  這是個什麼造型的項鏈啊,摸起來好奇特。

  陳雲盛這麼想著,低頭掃了一眼。

  ――那是一枚被皮革繩串起的鑰匙。

  陳雲盛懵了一下:「這是什麼?」

  「你試試啊。」紀繁音說。

  「試什麼……」陳雲盛剛問出口三個字,紀繁音就在他面前直接把門關上了。

  陳雲盛看看鑰匙又看看緊閉的門,有點手足無措地把鑰匙取了下來,拿在手裡看。

  是禮物嗎?以紀繁音的身家,送個房子好像也不奇怪。

  可地址也沒有,試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陳雲盛腦中終於竄出一個天方夜譚的企業級理解。

  ――總不可能這就是面前這扇門的鑰匙……吧。

  陳雲盛難以置信地拿著鑰匙往密碼鎖下方的鎖孔伸去,有如神助地一次性就順利捅了進去,只需要再擰動一下就能打開門。

  陳雲盛猛地摀住了自己滾燙的臉,雙腿發軟地蹲下身去,從喉嚨裡發出無聲的尖叫。

  是!她!家!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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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陳雲盛花了十幾秒鐘讓自己冷靜下來, 揉揉兩頰後站起身擰動了鑰匙,哢噠一響, 門的鎖芯應聲而開。

  然後紀繁音從裡面把門給拉開了。

  她還沒說話,陳雲盛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了下:「鑰匙,有點不太順手。」

  紀繁音指了指他頭頂。

  陳雲盛抬頭看去,見到一個360度監控攝像頭:「……」

  「其實不應該把鑰匙掛在你脖子上,小學生才這麼幹。」紀繁音施施然地說,「特地翻箱倒櫃找一根繩子出來,是因為我把你送我的獎牌弄丟了,所以還你一個。」

  陳雲盛記了起來。

  他也是這樣踮腳把冠軍獎牌戴到她脖子上的。

  他試著寄到紀繁音工作室的那封影迷信件最後,也畫了個抽象的獎牌作暗號。

  陳雲盛立刻低頭把鑰匙重新把脖子上戴:「那我繼續戴著吧。」

  「送鑰匙是個形式, 」紀繁音好笑地用指尖輕彈門鎖, 「這是個指紋密碼鎖,錄入指紋就好了。」

  五分鐘後指紋就成功錄入了密碼鎖裡, 陳雲盛試著開了兩次,抿了下嘴唇抬頭問:「那我今天可不可以進去喝杯茶?」

  紀繁音想了想:「你可以來做頓飯。」

  陳雲盛握拳:從烹飪教室畢業以後一直沒有放棄做飯真是太正確了。

  等到夜幕降臨、從紀繁音家告辭離開時, 陳雲盛整個人還有點暈暈乎乎。

  他本以為自己在紀繁音面前應該變得比從前成熟、冷靜, 但一到她面前,他好像就變回了那個手足無措的小年輕。

  無論他在另一個世界活了多久,學到了多少作為成年人該擁有的知識和專業技能, 戀愛這門學科他一直都只是剛入門的新人。

  紙上得來終覺淺。

  看別人分分合合愛恨情仇再多, 也不代表他自己能從中獲得熟練度。

  陳雲盛長長出了一口氣, 回到了和前室友一起合租的房子裡。

  室友是個CG大手, 工作不用見人不用社交,整個過程都在網上進行, 是個特別適合宅難的工作。

  兩人合租有一段時間,一個社恐一個冷淡, 所以相處詭異地特別融洽。

  陳雲盛回去時,室友正咬著一次性叉子端著泡麵從廚房出來,沒精打采地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嗨。」

  陳雲盛也朝他點了一下頭。

  他向來不愛說話,室友習以為常地往自己的臥室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了下來把嘴裡的叉子拔了,一臉驚恐地看向門口:「盛哥你怎麼了?」

  剛換上拖鞋的陳雲盛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那裡並沒有失控地翹起來,顯然他的面部失調只會在紀繁音面前發生。

  「什麼怎麼了?」

  「我光知道你是學音樂的,但我從來只見過你寫譜子,從來沒聽過你哼歌!」室友端著泡麵的手微微顫抖,「你是不是中邪了?」

  陳雲盛並不記得自己哼了歌,誠如對方所說,這也不是他的習慣。

  「我哼了什麼?」

  室友戰戰兢兢地往房間裡退去,模仿了陳雲盛無意識哼的調子:「我雖然是個音痴但我覺得這好像是結婚進行曲吧……」

  陳雲盛:「……真的?」

  室友嚥了口口水點頭:「真的。」

  陳雲盛:「…………」

  室友瞅了他一會兒,像是突然八卦欲蓋過了恐懼和食慾,端著泡麵捅湊上前來擠眉弄眼:「盛哥,有好消息?要脫單了?說說唄。」

  「沒有好消息,八字只有一撇。」陳雲盛冷淡地斬斷對方八卦的話頭,「我去洗澡睡了,明天還要上班。」

  他無視室友渴望的眼神徑直離開回了自己的房間。

  進浴室前,他珍重地把紀繁音給的鑰匙拿出來端詳了半分鐘。

  雖然有指紋密碼鎖的存在,鑰匙只是個象徵……

  但象徵還不夠嗎?

  陳雲盛試了試自己的鑰匙串,拿起又放下,最後連著繩子一起仔細盤好放進了手機背面、手機殼裡面,又帶著手機一起進了浴室。

  等陳雲盛從浴室出來躺到床上,整個人卻清醒無比,毫無睡意。

  ――他的作息無比健康,是人見人誇的老幹部,到點一閉眼沒幾分鐘就能睡著的那種。

  這一點都沒有道理。

  陳雲盛在床上打了幾個滾,捶了兩下枕頭,拿出手機給紀繁音發消息:【姐姐睡了嗎?】

  十秒鐘後,紀繁音打了個電話過來。

  陳雲盛飛快接起貼到耳邊。

  「怎麼,你要給我講睡前故事嗎?」紀繁音含笑問道。

  「我可以給姐姐放睡前音樂。」陳雲盛一個打挺起身衝到自己的書桌旁,「你走之後,我沒有換過工作,為大量電影製作過配樂,有一些我在現在的電腦裡重做了出來。」

  他帶著一點點炫耀的心思把那個文件夾翻了出來,鼠標在一堆文件列表裡迅速上下滾動,想找出一個此時的最佳播放選項。

  「換了世界,不打算換個工作嗎?」紀繁音問。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懶洋洋的,像是閉著眼睛在說話,撓得陳雲盛耳朵發燙。

  「我喜歡這份工作,不會覺得膩。而且不同的世界有著不同的電影,工作內容永遠都是新鮮的。」陳雲盛說著,終於找到了自己曾經獲獎、受到無數讚譽的一系列配樂。

  他深吸一口氣,有點忐忑地雙擊打開文件播放。

  縱然那麼多人喜歡這一系列的OST,可紀繁音又不一定喜歡。

  「那你是真的很喜歡這一行,」紀繁音頓了頓,在音樂聲中帶著笑意說,「我也是。」

  「所以我要感謝姐姐帶我進入了這一行。」陳雲盛將開著揚聲器的手機輕輕放到音響不遠處,「否則我不會知道世界上還有這麼讓我熱愛的事業。」

  沈戚覺得他和紀繁音認識時間短,感情也理所當然容易消退。

  陳雲盛也這麼懷疑過自己。

  可他進入電影配樂這行工作是因為紀繁音,生活中最擅長的廚藝也是為了紀繁音而學,結果即使紀繁音已經離開,他還是活在她的無處不在中。

  有些感情會消融,而有些不會褪色。

  等軟件自動開始播放第二曲音樂時,陳雲盛清清喉嚨,像是個在做答辯的學生一樣詢問:「怎麼樣?」

  電話那頭沒有人應聲。

  陳雲盛一愣,移動鼠標暫停了音樂,俯身靠近手機:「姐姐?」

  過了一會兒,手機裡才傳出紀繁音的一聲「唔」。

  「不要停,繼續放。」她字句含糊地說,每個字都像歪歪扭扭的瞌睡蟲。

  陳雲盛點擊繼續播放,陷入沉思。

  ――聽音樂聽到睏,是覺得無聊的意思,還是覺得安心的意思?

  ……

  「……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大神,你先告訴我你放給她聽的是哪個系列?」

  陳雲盛打開電腦,他微微皺著眉:「遙遠的夢。」

  上司鬆了口氣:「那沒問題啊!那系列不就是這種很安眠的風格嘛。」

  「……」陳雲盛沒有作答,他盯著電腦裡做完大半的音軌陷入沉默。

  「怎、怎麼了?」上司不自覺地嚥了一口口水,「進度有什麼問題嗎?」

  陳雲盛選中所有文件:「我有新的靈感,要重做。」

  然後他直接一鍵刪除了。

  上司摀住自己的臉有聲尖叫:「陳雲盛!!!這明天就要交了!!!」

  陳雲盛抬頭看了他一眼:「能趕上。」

  上司的表情從《吶喊》回歸正常:「真的嗎?那你現在是不是那種,突然靈感爆棚,創作欲跟水龍頭一樣往外噴的感覺?」

  陳雲盛剛剛拿起自己的手機和電腦,聞言下意識地用指節蹭過手機殼的背面:「嗯。」

  上司:「……你剛剛是不是笑了?」

  「我本來就會笑。」

  陳雲盛說完,手機一聲提示音,他低頭看了眼,是紀繁音的消息。

  她說昨晚睡得很好,詢問能不能把這系列音樂發給她純出於安眠目的使用。

  陳雲盛立刻把電腦重新放回桌上,兩手一起打字回復:【版權在我手裡,完全沒問題,我給姐姐刻成黑膠好不好?】

  他回復完,腦中已經開始思考送哪一款的黑膠唱片播放器給紀繁音了。

  放下手機的時候,陳雲盛發現上司正一臉敬畏地盯著他看,臉上八卦欲簡直快要爆表。

  周圍幾個工位的人一個個假裝專心於自己手裡的工作或者吃早飯,身體卻側著把耳朵湊向了他的方向。

  陳雲盛雖然是這裡資歷最淺的人,但如果帶上另一個世界的履歷表,這家公司根本請不動他。

  所以實習短短兩個月,陳雲盛基本上就成了這裡的主心骨。

  他拿起電腦,對所有人求知若渴的眼神視而不見,冷淡地說:「對,我有喜歡的人,怎麼了?」

  ……

  陳雲盛走後,那片辦公區的人立刻跳起激烈討論起八卦,像是突然發現瓜田的一群快樂猹。

  紀繁音靠在十幾米外的門後將一切收入眼底。

  她身後的人無奈地問:「紀老師,您想要的就是那個我們打算簽長約的實習生?雖然以他的資質來誰挖角我都不覺得奇怪,可您大可以隨便讓助理給我打個電話,不用親自前來。」

  做一行的時間久了,認識的人就會很多,人脈也會變廣。

  比如陳雲盛隨意選中的這家公司老總,就曾經受過紀繁音的幫助,兩人保持著不錯的關係。

  所以紀繁音直接上門來要人了。

  「我想聽聽他的事情,」紀繁音將旋轉座椅轉了半圈,自己坐了上去,面朝對方一笑,「他不太願意說。」

  「……我能不能先冒昧問一句二位的關係?對您來說是玩玩還是……?」

  紀繁音托著腮:「這個問題你得問他。對我來說,他就是拿著我家房子鑰匙的人。」

  而且任何關係在不走到那一步之前,誰能預料到以後會是什麼樣?

  紀繁音以前沒給陳雲盛機會,現在能給罷了。

  她又不是人生裡第一次給出機會,只是最終沒人能留下來。

  小老闆揉揉自己發福的臉蛋:「……我懂了,這實習生您帶走吧。您想問的是關於他的什麼事情?」

  「都說說看,」紀繁音攤了攤手,「我都想聽。作為回報,請你吃午飯。」

  辦公桌對面的人深深嘆了口氣:「他是兩個月前來的,簡歷很簡單,看起來就跟任何大學生一樣,我們對實習生的要求也不高,就讓他開始上班了。他的表現超出想像地好――您知道,一般就算是天才,也會缺點老練,身上會有那種獨特的青澀感,是吧?」

  紀繁音靠在椅子裡點點頭:「他就沒有。」

  「對,他沒有。再比如,他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急,一個字一個詞都唸得特別清楚……該說是教養特別好呢,還是感覺他有過不同於常人的經歷呢,總之氣質很特殊。再加上那張臉,特別招人,就是沒人敢表白。」

  紀繁音純屬好奇地發問:「是嗎,有多招人?」

  「……比不過您,那肯定比不過您。我能不能再冒昧地問下,您和這位的事情,現在有多少人知道了?」

  紀繁音數了下:「算上你,一共四個。」雖然不知道沈戚是不是人,姑且算上。

  對方長出一口氣,帶著點僥幸和感慨:「還好,我覺得自己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就是沒有喜歡上您。」

  紀繁音噙著笑把對方辦公桌上的名牌擺正:「繼續說陳雲盛的事情吧。兩個月的時間,應該有不少事情可以說。」

  午飯時,沒了轍的小老闆不得不把陳雲盛的上司叫了過來。

  「他才是陳雲盛的上司,他知道得比我多。」小老闆甩鍋甩得乾淨俐落。

  紀繁音微笑著看向這位面部表情特別豐富的上司:「你好。」

  上司忍住了沒有顏藝:「您您……您好。」

  「我想問問陳雲盛的事情。」紀繁音示意他坐下,「能不能盡可能詳細地都說給我聽聽呢?」

  上司火速選擇坐到了靠小老闆那邊的椅子上:「陳雲盛?是您的親戚嗎?」

  「不是。」紀繁音否認。

  上司看看小老闆,又看看紀繁音,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悚。

  不得不說,有些人的面部肌肉就是比其他人更靈活一些。

  小老闆清清喉嚨:「快說。」

  一頓午飯的時間像是事無巨細的拷問,當離開飯店的時候,除了紀繁音以外的兩個人都覺得身體和大腦一起被掏空。

  紀繁音臨上車時想起在小老闆桌上看見的日歷,問道:「對了,你們明天晚上是不是有什麼慶功宴?」

  「啊,是,順利的話明天交付,甲方打錢,項目就做完了。」小老闆頓了頓,「陳雲盛是項目的主力。」

  他看了看紀繁音的表情,不用她再問就老老實實地把慶功宴的地址時間都給交代了。

  拿到想要的答案,紀繁音揮揮手:「明天見。」

  小老闆:「……」明天還要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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