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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哢地一下,電話直接被掛斷了。
紀繁音覺得自己今天又搞崩了一個人的心態,內心充滿了平靜祥和。
紀欣欣那撕破面具、歇斯底里的反應,究竟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恨,還是說,嫉妒惡毒中夾雜著一絲扭曲的親情呢?
紀繁音不太在乎,她也沒有代替「紀繁音」原諒誰的資格。
――這時她正站在白晝的公寓樓下等車。
白晝本來說夜深了要送她回家,紀繁音十動然拒。
紀欣欣的電話也是來得及時,再早個十分鐘,紀繁音都是接不到的。
不過紀欣欣上次還稀裡糊塗地把她的身份認錯,這次發生了什麼讓她突然醒悟了事情的真相?
紀繁音雙手插兜把臉埋進了圍巾裡,陷入沉思之中。
剛才游戲裡的事情肯定是其中一環。
但就算紀欣欣知道她和白晝見面,再假設紀欣欣也看到了那個視頻,猜出她正在魚塘裡肆意種韭菜,也很難直接猜到穿越這件事情。
這期間,紀欣欣一定還獲取了別的重要信息。
再者,紀欣欣最後說過一句「你的所作所為就比我更高尚嗎」,如果這句話的含義是說她這份工作工資的話……
……倒是說得通。
那麼,這件本應該高度保密、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人知道的工作內容,究竟是被誰洩露了出去呢?
不是她自己,不是白晝,剩下的人是宋時遇、厲宵行、還有……
岑向陽。
鎖定了洩露信息的嫌疑人,紀繁音眨了下眼。
知道一個人的性格,不能看他說什麼,要看他做什麼。
岑向陽突然出手把替身收費的事情告訴紀欣欣,從這個行為中就能推測出他想要的是什麼。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紀繁音慢吞吞且有點不情願地把手和手機一起從口袋裡抽了出來。
是白晝發來問她上車了沒的消息。
紀繁音莫名其妙地抬頭往頂層看了一眼,沒回他,把手又塞回了暖烘烘的口袋裡。
沒過多久,一輛白色的網約車沿路開到紀繁音面前,緩緩地停了下來。
紀繁音拉開車門坐進去,在開了暖氣的後座輕輕出了一口氣,打開通訊錄看了看。
需要立刻對紀欣欣做什麼嗎?
不,完全不用。
紀欣欣的海裡有什麼魚,紀繁音知道得很清楚。
紀欣欣現在能依靠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明顯不懷好意、在等待著她求助並從中牟利的岑向陽;另一個,就是已經在紀繁音掌握之中的厲宵行。
那麼,紀欣欣會按照常理去選擇看起來安全穩妥、實際上也確實更有實力的厲宵行;還是劍走偏鋒找岑向陽呢?
紀繁音把脖子上的圍巾往下扯了扯,用下巴抵住,又笑了一下。
――其實都無所謂。
因為無論紀欣欣選哪一個,厲宵行才是那張真正的王牌。
紀欣欣去找岑向陽,紀繁音用厲宵行這張牌打她。
紀欣欣去找厲宵行,紀繁音還是用厲宵行這張牌打她。
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零點,紀繁音乾脆又去便利店裡買了關東煮。
夜班打工的店員看了看她:「996嗎?」
紀繁音:「一天十五個小時。」
店員投以同情的眼神。
「不過馬上構架就能升級了。」紀繁音想了想,「那就一天最多只要工作十個小時。」
店員的眼神變得更同情了。
紀繁音笑著朝店員點點頭,拿著熱牛奶和關東煮出了店門。
從小區到門口短短的一段路,紀繁音走了很久。
走到她手裡的關東煮都有點變冷了。
吃完最後一串關東煮的時候,紀繁音淡定地把杯子扔進垃圾桶裡,看向停在一樓的車輛。
那輛車的車燈一直開著,顯然裡面是有人的。
來找她的嗎?
紀繁音揚眉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那輛車,又慢悠悠地把焐在口袋裡還熱乎乎的牛奶拿出來擰開喝了一口。
冰天雪地,熱牛奶,爽。
接著,她無視那輛車直接往自己的公寓樓裡走了進去。
車裡立刻出來了兩個人,其中一人怒喝道:「你給我站住!」
紀繁音回頭看了一眼,沉思兩秒鐘。
這次她認出來得比較快。
――是紀家父母。
小看紀欣欣了,還有這張爛牌可以先打,而且王牌厲宵行意外地派不上用場呢。
不過這也用不著打牌啊,打臉就成了。
「什麼事?」紀繁音拿著熱牛奶漫不經心地問,「誰告訴你們我住在這裡的?」
小區的門禁管理如同虛設,外人能進來也不奇怪。
可她的具體地址又是怎麼透露的?
而且,都已經快凌晨一點鐘了,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他們倆怎麼會一直等在這裡?
「你的快遞收件地址是這裡。」紀母皺眉小聲說,「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今天正好路過,就來看看你。」
紀繁音一手插兜,另一手舉著牛奶瓶展開給他們看了下:「四肢健全,心理健康――看過了之後呢?」
這對夫妻是出了名的糊塗。
或者應該說……他們就是普通人。
會貪小便宜、會被人騙、會被謊言矇蔽,會犯一般人所犯的所有錯。
紀繁音翻閱回憶的時間不多,但也知道紀欣欣的一百個謊言裡,他們信了怎麼也得有七八十個。
紀欣欣剛剛「病癒」的時候,當然知道她必須得到父母的支持和權威是多麼重要的跳板。
她一頭對「紀繁音」說姐妹之間的一切都該分享,哪怕成就也是;另一頭就把「分享」來的成果先一步炫耀出去,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才是天才的那一個。
愚公移山精衛填海也都是從最細微處開始的。
紀欣欣這條路也不是一開始就順順利利,不得不處心積慮經營了這麼多年才見成效。
紀父這幾年的生意不順,紀欣欣長袖善舞建立的海域對紀父的生意多有幫助,這又在無形中提升了她的地位。
時間久了,誰還記得「紀繁音」小時候似乎是個天才?
就算有那麼點印象,也會在潛移默化中變成「那孩子小時候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好像挺聰明的。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啊……」,「傷仲永吧?」之類的評價。
「紀繁音」輸就輸在內心實在過於纖細,這可能是許多天才的通病了。
歷史上出類拔萃、卻患上抑鬱症選擇自殺的演員、歌手、藝術家們,難道還少嗎?
「音音,跟爸爸媽媽回家吧?」紀母說著,看了看身旁的丈夫,才接著說下去,「你看,這個公寓戶型這麼小,你住得慣嗎?家裡多舒服啊,還有傭人,對不對?」
「不用。」紀繁音疑惑地問,「我走時,好像也沒人在意,現在突然喊我回去,是因為用得著我了嗎?」
「你老大不小,該結婚了。」紀父黑著臉,完美地扮演了那個壞警察的角色,「適合的對象早就給你物色好,你少跟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混,早點收心結婚生子照顧家裡!」
紀繁音奇道:「為什麼不問問紀欣欣呢?我看她對結婚比較感興趣。」
「你和你妹妹怎麼比!」紀父怒吼起來,「從小到大你都在欺負妹妹,把她的東西搶走、害她生病,她從來都只求我們不告訴你,你卻從來不知悔改,對得起你妹妹的一片苦心嗎!」
紀繁音淡定地聽完,喝了一口牛奶。
原來如此。
「紀繁音」的記憶裡倒沒有這些,想必就是因為紀欣欣一通胡編亂造後又哄騙紀父紀母保密吧?
這樣,黑鍋就可以一直神不知鬼不覺地「紀繁音」身上扣了。
有時候,太不擅於言辭和觀察的人,容易在這種小人手段上吃虧呢。
紀繁音輕輕嘆氣:「我不會按照你們的要求和人結婚。」
「音音,你也該長大了,就不能和你妹妹學學嗎?」紀母上前扮演好警察的角色,她蹙著眉說,「這幾個月也是,你爸爸一直想來找你,是你妹妹一直幫你求情說你不會學壞,我們才一直沒來。」
「你應該是想說,『一直』想來找我去跟你們選好的男人結婚?」紀繁音幫她補充完全文。
「你總是這樣,」紀母嘆氣,她看起來有點傷心,「從欣欣生病開始你就變了,她昏迷住院的時候,你都不常常陪在她的身旁,她出院之後身體那麼虛弱,你卻還在搶走她的功勞、她的聰明才智……」
紀繁音聽著紀母的絮絮叨叨,從中提取出了一個特別重要的信息。
――紀欣欣住院時,直接是昏迷的?
那她究竟是怎麼去找厲宵行陪他復健建立信心的?
紀繁音喝著牛奶努力地翻了一下「紀繁音」小時候那些被塵封起來、就連「紀繁音」自己也不太想翻閱的回憶。
然後她就發現了特別狗血的事情。
厲宵行這個大傻叉認錯恩人了。
他和紀欣欣真是一個敢膽大包天地冒領,一個傻乎乎地就敢信。
「……所以爸爸媽媽說的這一切你可能都不理解,但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啊!」
――紀母聲淚俱下的演講,紀繁音都沒聽進去。
還是那句話,不要管別人說了什麼,要看別人做了什麼。
「最近我有領工資,打一點給你們吧?」紀繁音灑脫地朝夫妻倆揮了揮手,「畢竟你們從前雖然只信紀欣欣的話忽視另一個女兒,但至少在生活費上沒有虧待過『我』。」
「紀繁音」有基本的生活費,也有一輛不貴的車。
跟父母的心尖寵紀欣欣不能比,但也很小康了。
只要已經到了手的錢,紀繁音再花出去時都不心疼。
【回家的誘惑】已經都替她記好帳了,花出去也不會影響回家的進度。
「你今天不回去也得回去!」紀父怒罵著捋起袖子,「我不信我還治不了你這個不孝女兒了!」
紀繁音不緊不慢地退了兩步,把手機拿出來屏幕轉向他們,上面直接顯示的就是報警電話。
紀父火更大了:「你以為警察會管這種家事?」
「無良父母逼婚,強迫在外工作的女兒回家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這種事情一旦傳到網絡上,輿論都會很凶的。」紀繁音一點兒也沒被他嚇到,「再說,這樣的事情鬧到上派出所,對全家都有影響吧?你們不是還指望紀欣欣能嫁到白家或者厲家?出了這樣的新聞,他們恐怕也得多考慮考慮。」
紀父臉色一黑:「你威脅我?」
紀繁音看著他笑了笑:「是你想威脅我。」
她指了指一樓的天花板一角。
那裡裝著一個攝像頭。
紀父看了一眼,露出不甘的表情,重重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紀母趕緊轉頭去追她的主心骨,臨到門口時哀怨地回頭看了一下紀繁音。
紀繁音沖她聳了聳肩,按下了電梯的門。
嗯,差不多該搬家了。
這次可以換個大房子,貴的,保密性強一點,物業至少得有白晝樓下的那個程度。
不過,紀父紀母上門來鬧這一通,不僅沒有得到任何收獲,反而又給紀繁音提供了一條現階段來看並沒什麼卵用的新信息。
――厲宵行認錯了人?
那不就是他自己瞎,誰管他去死啊。
就算要給厲宵行說穿真相,時間也不是現在。
這張王牌都還沒打出去、派上用場呢。
啊,不過倒是可以給紀欣欣說一聲,她想必會十分惶恐緊張的。
紀繁音剛剛想到這裡,手機又響了起來。
半夜三更,還是打電話的客戶,那就只能是剛剛被cue到的那位了唄。
不知道厲宵行打噴嚏了嗎?
紀繁音走出電梯接起電話:「厲先生你好,現在是凌晨一點……」她看看錶,「十三分。」
「我知道,」厲宵行沉聲說,「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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