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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三戒大師] 一品江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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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9 00:17: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三九章 我是你姨夫啊!

    “你來,專門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陳恪一聽,還是沒完沒了的官場鬥爭,頓時就失去了興趣:“這跟我有何關係?”

    “有關係,”趙宗績淡淡道:“官家要見你……”

    “見我……”陳恪的表情登時凝固。

    “嗯。”趙宗績對外面吩咐一聲道:“走吧。”

    “去哪?”

    “進宮。”

    “這麼急,總得讓我換身衣服吧?”

    “穿這身就挺好。”

    ~~~~~~~~~~~~~~~~~~~~~~~~~~~~

    去往皇宮的路上,陳恪竟有些緊張:“這……太突然了吧。”

    “還以為你不知道緊張為何物呢。”趙宗績笑笑,壓低聲道:“今日進宮問安,我跟官家說起,你上月遇襲的事情了,官家仁厚,便說,你帶他來一趟吧。”

    “……”陳恪心下有些感動,他怎會不知?成了官家召見過的人,那些人必然投鼠忌器,自己的安全肯定大有保證。

    “不只是給你壯聲色,”趙宗績輕聲道:“這個節骨眼上,八成也會問到六塔河的。你打算怎麼說?”

    “……”陳恪望著趙宗績:“什麼意思?”

    “文富二相素有盛譽,且年富力強,來日方長……”趙宗績緩緩道:“你若一點面子不給他們,怕是日後會坐蠟。”

    陳恪知道,趙宗績這是為了自己好,對於一個預備進入官場的新人來說,讓年齡不大的大領導忌恨,對整個仕途都會造成嚴重的負面影響。且不幸的是,兩位宰相都是公認的‘正人君子’,與他們作對,連個好名聲都得不到……

    “誰怕?!”陳恪卻冷笑道:“大不了回四川老家,讓我給這些偽君子擦屁股,休想!”老子好容易撿了條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盡開顏?

    “唉……”趙宗績苦笑道:“那你考什麼進士?”

    “十年寒窗,總得給自己個交代吧。”陳恪冷冷道:“我本來就打算,要是這官做得開心,就上當幾年,算是對朝廷有個交代。要是不開心,立刻回家,快活過我的衙內生活。”

    “衙內?”趙宗績錯愕道:“你還有這等理想?”

    “我早跟你說過。”

    “我以為你是說笑的。”

    “我也以為大宋官家黑白不分是說笑的。”

    “……”

    “……”馬車中陷入了沉默,兩人都不說話了。

    快到宣德門時,趙宗績方輕輕按住陳恪的肩頭,低聲道:“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是不是我的話,會被當成你的意思?”陳恪明白了。

    “嗯,你是我叫進宮的,他們自然會認為,你是在替我說,不方便說的話。”趙宗績灑然一笑道:“管他們呢,我個閒散宗室圖什麼?你只管說個痛快就是!”

    “……”陳恪又沉默了。

    ~~~~~~~~~~~~~~~~~~~~~~~~~~~~~~~~~~

    如果要選中國歷代最氣派的皇宮,定然有一番爭論,但要選最寒酸的話,就毫無爭議,非北宋汴京趙家的皇宮莫屬。其前身乃唐宣武軍節度使衙署,後樑改此衙署為建昌宮,拉開了此地為皇宮的歷史。

    之後又經歷了後晉、後周,才輪到本朝入主。建隆三年,穩定了政權的趙匡胤,終於徵發工匠,命人按照唐代洛陽的宮殿制度來營建。但由於周圍居民拒絕搬遷,宋朝皇帝也不知道強拆為何物, 最後只得將皇城和宮城合而為一,把部分中央官署設在皇宮內前部,而把皇帝居住的寢宮和後妃宮及一些宮廷設施放在皇宮後部,中間以一條東西橫街相隔。

    如果畫成俯瞰圖,你會發現,別的朝代的皇宮,都有嚴格的中軸線,講究對稱、法度嚴謹,只有宋朝的皇宮,固然每一部分都講究法度,但整體像搭積木似的堆在一起,只求功能齊全,其它就顧不上了……

    當然所謂的‘寒酸’,也是因為放在歷史的長河中縱向比較,單單在這個年代,大宋皇宮還是世界上最富麗堂皇的建築群。每個初次站在宣德門下的子民,都會深深震撼于其高大雄偉。

    但不包括陳恪,因為宣德門形制與後世故宮的午門相同,而且還小了一號。所謂曾經滄海難為水,對參觀過北京故宮的人來說,很難再有一座宮殿,能讓他大驚小怪。

    進了宣德門,一座坐落在三層丹陛之上的宏偉宮殿撲面而來,這是大慶殿,相當於後世的太和殿。這讓陳恪感覺不太習慣,因為在太和殿與午門之間,還有個太和門,南北兩個開闊的大廣場,盡顯泱泱的皇家氣象。

    但這宋朝的皇宮,一進了宮門就是正殿,只有殿前的三層平臺作為緩衝,比紫禁城不知寒磣多少。看來那不與民爭地的傳聞是真的了……這讓陳恪對宋朝的官家,終於多了一絲好感。

    “這邊走。”趙宗績示意陳恪右拐,沿著北廊向東走,進左長慶門,北行一裡左右,過左銀台門,上了分隔內外宮的東西大街。在這條禦廊上,又行了一裡左右,到了垂拱殿門前,趙宗績才說一聲:“到了。”

    領著陳恪進了垂拱殿,趙宗績讓太監進去通稟。等候的時候,有小太監請兩人到耳房烤火,又端來了姜湯,還拿來兩雙乾淨的鞋履……雖然打著傘,但這一路走來,兩人身上還是濕漉漉的,尤其是腳上的鞋,已經完全完全濕透了。

    待兩人擺弄停當,內侍也來傳了。

    兩人趕緊起身,屏息凝神,穿過層層帷幔,到了禦堂門口,便見一位穿藍色紗袍、碧玉簪發、眉目和氣、面帶病容的中年人,坐在胡床上朝他們微笑。

    “孩兒拜見叔父……”趙宗績馬上深深作揖。

    “草民拜見聖人。”陳恪也趕緊馬上深深作揖……來的路上,他已經反復確認,這就是大宋朝臣見君的禮節,雖然明知是因為‘跪禮’沒有發明出來的原因,但他還是感覺暗爽……不用三拜九叩,實在是太好了。

    “平身吧。”一把溫和的聲音響起道:“績兒,這就是陳三郎吧。”

    “是,叔父。”趙宗績道:“這是就陳恪。”

    “唔……”官家微笑的打望著陳恪,見他身材高大,肩寬腰細,端的是英氣逼人,又穿一身太學生的白衫皂帶,眉宇間難掩書卷之氣,給人一種文武雙全的感覺。他不禁微笑贊道:“陳司諫養得好兒子!”

    陳恪也在偷偷打量大宋,這位溫和的中年大叔,言談舉止讓人如沐春風,要不是在這皇宮中做不得假,他真無法將其與一國之君聯繫起來。

    “不要拘束,你父親和寡人馬上就成連襟了,”官家笑起來道:“論起來,你還得稱我一聲姨夫呢……”

    “……”陳恪這個汗啊,雖然他們私下裡也這麼開玩笑,但誰敢去攀這門親戚?口中連道‘不敢’。

    “就算不叫姨夫,”官家微笑道:“也該自稱‘為臣’,而不是‘草民’,莫非嫌承事郎的官階太小?”

    “不是,草民……哦不微臣,”陳恪對見到大名鼎鼎的宋仁宗,還是有些緊張,這才恢復正常道:“實在是沒把自己當成個官兒,這承事郎,不提就忘了。”

    “呵呵呵,忘了可不行。”官家揮揮手,便有宮人,端上兩個錦墩。

    趙宗績謝了座,便端坐下來。

    陳恪也不知道該不該坐,有些愣怔……前世的電視劇告訴他,宮裡規矩多,比如賜坐是對高級大臣、或者像趙宗績這樣的王公才有的待遇,自己這樣的小咖,不跪著就不錯了,哪還奢望有個座?

    “坐吧。”官家微笑道:“不要拘謹,自家人閒談私聊,便當我是你姨夫就好了。”

    陳恪口稱不敢,擱了半邊屁股在錦墩上。

    ~~~~~~~~~~~~~~~~~~~~~~~~~~~~~

    “其實咱們也算神交已久。”官家讓人給陳恪和趙宗績,上了兩碗當歸紅棗湯,讓他們喝下去驅寒。待兩人一飲而盡,這才微笑道:“你的《字典》,還是寡人作的序哩。”

    “官家的恩德,”陳恪趕緊起身道:“微臣銘感五內。”

    “坐下說,不要動不動就站起來,你不嫌難受,寡人還難受呢。”官家笑著責怪道:“那算什麼恩德,你自己可能都不明白,這本《字典》對大宋朝意味著什麼。”

    “微臣確實不知,”陳恪輕聲道:“只是覺著該做這件事,便做了。亦沒想過會驚動官家。”

    趙宗績頗為意外的看他一眼,心中暗笑道:‘還以為你在誰面前,都不知天高地厚呢,這不在官家這兒,也乖得跟小貓似的。’

    “往大裡說,此乃文教之盛世,我大宋的百年國策,亦因此而光大。”官家微笑道:“識文字、讀經典、知禮儀、明信義之人,將大大增加,我大宋文教之昌盛,必遠超八代。”

    “官家謬贊了。”陳恪這個汗啊,難道皇帝要開夜校掃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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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19 00:1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四零章 又忍不住了

    “你說寡人該怎麼賞你呢?”官家微笑望著陳恪。

    “官家不是已經賞過了?”陳恪裝糊塗道。

    “那是平定嶺南的賞賜。”官家搖頭道:“其實寡人一早就想見你,是你那老師攔著了。他說,憑你自己的本事,中個二甲進士不成問題,還是等春闈之後再說……寡人深以為然。”說著笑笑道:“之所以改變主意,是聽績兒說,你遇到了些危險。”

    “微臣謝官家厚愛。”陳恪真心實意道:“這段時間,時刻繃著弦,確實很辛苦。”

    “還是要多加小心。”官家緩緩道:“你可知對方的身份?”

    “應該是無憂洞的人。”

    “無憂洞……”慈眉善目的官家,偶露龍顏真怒道:“真是愈發放肆了!”

    “叔父也知道無憂洞?”一直保持安靜的趙宗績問道。

    “寡人在這京城四十多年,無憂洞的大名,還是聽過幾次的。”

    “聽說這些人住在汴梁城下的溝渠中,搶劫行騙、擄掠人口、無惡不作,歷任開封府尹都無法剿滅……”陳恪道。

    “繁華帝京,首善之都,卻容忍這樣的匪類存在,真讓人匪夷所思。”趙宗績憤憤道。

    “向日聽聞,也沒有那麼惡劣,”官家緩緩道:“看來這任府尹不力。”

    “王府尹是位有德君子,但治理京師,光想著不得罪人是不行的。”趙宗績毫不諱言道。

    “嗯。”官家像是個看遍了世情的長者,似乎已經沒有什麼,能真正擾動聖心了:“是寡人的錯。”說著看向陳恪道:“這件事,朕不能不管,不然以後,他們會愈發猖獗。”

    “官家聖明。”陳恪馬屁奉上。

    “真要聖明,就不至於有無憂洞的存在了。”官家自嘲的笑笑道:“寡人已不求盡如人意,但求能將就下去。”

    “將就,也大不易。”陳恪感慨道。

    “哦……”官家頗為意外的望一眼陳恪,笑道:“你小小年紀,怎麼說這樣老氣橫秋之言?”

    “微臣是有感而發。”陳恪道:“這一點小事,就讓微臣撓破了頭。想想官家,每天要面對全國內外那麼多煩人的事,就覺著極是不易。”

    “唔,”官家頷首笑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愁。想不到今日,寡人還遇到一位知己。”

    “微臣惶恐。”陳恪撓頭道:“微臣不知帝心,只是拿平常人之心,去想這件事。”

    “寡人,何嘗不是平常人呢……”官家微微笑道:“小知己,六塔河的事情,你心裡肯定有話要說,現在可以跟寡人一吐為快了。”

    “微臣,無話可說。”陳恪卻搖頭道。

    “無話可說?”官家笑道:“是不願跟寡人說,還是有顧忌?”

    “不,這就是我要說的話。”陳恪沉聲道。

    “無話可說……”官家面色一凝,歎口氣道:“確實讓人無語……”許久,他才緩緩道:“今年是極陰之年,河東、河北、京東、京西、湖北、西川等路均遭洪水襲擊,幾百萬人流離失所,一切以救災為要。”

    “微臣不懂政治,不敢胡言亂語。唯有一事不解,還請官家賜教。”陳恪起身抱拳道。

    “問吧。”

    “臣自幼聽聞,所謂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陳恪沉聲道:“為何我大宋的官員,卻可以不懂會計為三司官,不懂水利為河渠官,不懂軍事為樞密官,不懂民政為父母官?幹不了幾年河工,磨勘轉遷,又去管財稅,再過幾年,又為營造官?”

    “像這次六塔河之難,根本不是天災,而是**!相公們皆未嘗親見河流地勢深淺高下、亦對河工一竅不通,僅坐在政事堂中,看一套方案,聽幾次講解,便敢決斷回河與否、採用何法。事不目見耳聞,不明其內理,便臆斷其可乎,他們到底哪來的自信?這江山不是大臣的而是官家的,他們孟浪的起,官家也孟浪得起麼?”

    陳恪一番連珠炮,皆是官家前所未聞之言,把趙禎說得一愣一愣。他自幼接受帝王教育,便被告訴,要將國事交給能吏治理。但什麼是所謂的‘能吏’,而能吏真得就無所不能麼?比如文彥博和富弼,兩人是公認的治世之能臣,且都有輝煌的履歷,但這次,兩人在河工上的表現,可謂低能至極,不就是因為外行麼。

    官家感覺,一個簡單至極,卻又至關重要的問題,被前人忽略了,而這陳恪一句,撥開迷霧點醒了自己。他沉吟許久方道:“寡人觀史書,每每為秦皇漢高、光武貞觀,以及我太祖皇帝之知人善用心醉不已。”頓一下,自嘲笑道:“然寡人乃庸常之人忝居帝位,雖每用一人,必先慮其可乎,卻每每有失察之過,奈何奈何?”

    “微臣以為,老百姓都知道,破了鍋找鍋匠、坍了牆找泥瓦匠、要生孩子找穩婆……把事情交給行家,結果總能比較讓人滿意。”陳恪沉聲道:“國家的水利、農田、建築、稅務、財政、軍事……比老百姓遇到的問題,困難千萬倍,就更需要有方方面面的專家來處理了。”

    “難道李仲昌不是專家麼?”

    “紙上談兵的趙括而已。”陳恪冷笑道:“這種人也能大行其道,正說明朝廷缺乏真正的專家!”

    “那麼你說,朕該怎麼去發現各方面的‘專家’?”趙禎的態度,已經十分的嚴肅了。

    “沒有人生而知之,其所具有的經驗和本領,都是後天學習與實踐所得。所以微臣以為,當從這兩方面入手——一個是從經驗豐富的老吏和工匠中發現人才;二者是對官員進行專業培訓。”陳恪頓一下道:“科舉取士,說白了,考的是文化課,選出來的是文學家。文學家做學問自然沒問題,但是經史子集上,沒有教我們水利、農政、會計、財稅……這些課,必須補上,才能實現從文學家到合格官吏的轉型!”

    “微臣一時激動,胡言亂語。”陳恪最後深深一躬道:“但這確實是六塔河之後,微臣日思夜想的問題。”

    ~~~~~~~~~~~~~~~~~~~~~~~~~~~~~~~~~~~~~~~

    離開皇宮後,趙宗績像不認識一樣,打量著陳恪道:“你太出人意料了,本以為你會大罵那些人一頓,可是你沒有。本以為你是不關心這些事了,沒想到,你卻高屋建瓴的思考起來了,還講出那樣一番大道理。”

    “我懂什麼大道理,”陳恪搖搖頭道:“只覺著事情本該如此,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偏不這樣想。”

    “……”趙宗績想一想道:“這應該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後果。”

    “應該是吧。”陳恪撐著傘道:“這麼說,改不了了。”

    “正相反,現在改的話,正當其時。”趙宗績想一想道:“漢儒那一套,已經沒人信了,現在那些學者們,都在尋找儒學的真諦。你有《字典》在手,就算是有了發言權,可以提出自己的主張和他們辯論,信得人多了,你的話就成了真理。”

    “這個,倒蠻有趣的。”陳恪捏著下巴笑道:“扯淡比當官好玩。”

    “什麼叫扯淡……”趙宗績差點摔到水窪裡去,他壓低聲音道:“但無論如何,你今天把官家給鎮住了。官家愛才惜才,我看你這個官,是不當也得當了。”

    “胡言妄語而已,做不得數的。”陳恪搖搖頭,不把他的話當真。

    兩人出了宣德門,上馬車後,陳恪小聲問道:“對了,你知不知道,我爹,和那位的婚事,到底得拖到什麼時候?”

    “這個麼……”趙宗績嘿然一笑道:“你還真問對人了。”說著,他在陳恪手上寫道:

    “‘今春,官家對宰輔言:‘朕居宮內,左右前皆皇后之黨。’上月,又對吾父言:‘廢後之事如何?’吾父對曰:‘閭巷小人,尚不忍為,陛下萬乘之主,豈可再乎?’官家再未提及此事。”

    陳恪知道,所謂‘豈可再乎’,指的是官家,當年已經廢黜過一位皇后了。而且那位郭皇后被廢不久,皇帝便後悔了,再想把她接回來,卻已經被人害死了……以官家之心軟,怎麼可能讓曹皇后,重蹈郭氏的覆轍呢?

    陳恪不禁看了趙宗績一眼,這傢伙將如此隱秘之事相告,是不是也有,想通過自己,把這話傳到皇后妹妹耳朵去的意思?

    不過趙宗績對他向來夠意思,就算有這樣的念頭,也是王公子弟從小養成的政治智慧,不可求全責備。

    “這麼說,不久便能喝上他們的喜酒了。”陳恪開心笑道。

    “兒子喝老子的喜酒,怎麼感覺怪怪的?”趙宗績搖頭直笑。

    “唉,你這又帶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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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0 01:1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四一章 天音水榭

    馬車出了東華門,徑直往北去。

    在陳恪的追問下,趙宗績一臉神秘道:“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乃是汴梁所有男人都想去的'天音水榭'。那裡不僅環境尤美。更重要的是,它的女主人杜清霜杜大家,不但有閉月羞花之貌,其歌聲更是有若天籟。”頓一下,又道:“其實她的住處,原先叫'茗香水榭'的,後來被好事者改稱'天音水榭',竟人人都說改得好。”

    天下男人都一樣,一提起那杜大家,趙宗績頓失穩重,臉上露出三分賤相:“最近這段時間,讓你提心吊膽,是我不對。今天請你去聽杜大家唱歌,算我給你賠不是了。”

    “杜大家?”陳恪表情有些怪異道:“竟然把你都搬出來了?”

    “我……”趙宗績啞然失笑:“你怎麼會這麼想?”

    “嘿……”陳恪未免尷尬,自嘲道:“我自作多情,行不?”

    “聽你這意思,跟杜大家還有交情?”

    “沒有。”

    “諒你也沒有,你才來京城多會兒啊。”趙宗績深以為然道:“我跟你講,杜大家在京城十行首中,是出了名的孤芳自賞。多少豪客一擲萬金,都進不了那天音水榭的院門。就是我們這些貴冑子弟,她也甚少在家中接待。”頓一頓,又笑道:“只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她試唱新曲時,才會邀請一眾知音前來雅正……”

    “看不出來,”陳恪嘿然道:“你還是歌仙的知音呢。”

    “我……”趙宗績自嘲的笑道:“我最多只算個歌迷,是我那湘兒妹子,她可是杜大家的好友。”

    “哦……”陳恪點點頭,心道:'小郡主和歌伎,竟成了好朋友,真是個活見鬼的時代啊……'

    “還有,”趙宗績有些尷尬道:“有些人早想見你,若是太過熱情,或者口不擇言,你且擔待一些。”

    “我可以下車麼。”

    “不可以。”

    “那還廢話什麼?”

    說這話時,馬車停下了,侍衛撐起傘,拉開了車簾。

    隨著趙宗績,陳恪下了車,便見煙雨迷濛間,一個小湖展現眼前,湖心一小洲,與岸邊有一道石拱橋相連。沿著小橋走過去,但見修竹夾牖,芳林匝階,一座典雅的水榭掩映其間,有若神仙隱居的福地。

    陳恪不禁暗暗咋舌,這杜大家果然大牌,在這寸土寸金的汴京城,竟住得起這樣的稀缺親水豪宅……

    趙宗績也是油然神往的樣子道:“觀其居知其人,由此推之,可見女主人如何超凡脫俗……”

    “住豪宅的一定是好人麼?”陳恪撇撇嘴。

    “這話說的……”趙宗績搖頭苦笑。

    客人並非只他們兩個,在橋邊的石徑路上,還停了十幾輛大大小小的馬車……車上都有精壯的車夫,坐在車簷下避雨。見到趙宗績,趕緊全都起來行禮。

    雖然小王爺在京城土生土長,但也不是一般人家的車夫,能夠認識的。

    趙宗績沒理他們,帶著陳恪徑上了石橋,但見那湖心小洲上花木蔥鬱,一圈青瓦白牆沿洲環繞、質樸古雅。過得石橋,是一座飛簷黛瓦的避雨亭。

    亭中有小婢打著花傘出來,朝趙宗績笑道:“公子才來啊,杜大家已經唱過兩曲了。”她又看到陳恪,卻明顯變了臉色。

    陳恪也認出她來,這不是當年被自己劫持的那個小侍女麼,嘖嘖,長這麼大了啊……

    “太可惜了。”打著傘,很難看到別人的表情,趙宗績自顧自道:“我們趕緊進去吧。”

    “是。”那小婢瞪了陳恪一眼,便轉身頭前帶路了。

    '嘿嘿……'陳恪心中暗笑,還挺記仇呢。

    “我家裡人在裡頭。”趙宗績說一聲,示意他一同進去。

    ~~~~~~~~~~~~~~~~~~~~~~~~~~~~~

    進去垂花門,便進了水榭中,只見一叢修竹,擋住了內裡的景緻。兩人跟著那婢女步上數層石階,轉過去一看,又是一番洞天。

    但見這水榭前堂呈回字形,四周是一圈抄手游廊,五步一亭、十步一閣,客人們便坐於這些廳閣之中,望著中央一個亭式的琴台。無論遊廊還是琴台,全都坐落在水面上,水里碧荷白蓮,錦鱗游泳,如在畫中。

    那婢女帶著兩人穿行迴廊,在一個閣前停下,輕聲稟報:“郡主,公子來了。”

    簾幕便從裡面挑開,又一個美婢迎出來道:“公子。”

    陳恪便跟著趙宗績進去,便見這個不大的水閣中,坐著兩男兩女,男人自不消提,單說那兩個女的,一名是端莊嫻靜、容光明豔的少婦,一名是膚若凝脂、國色天香的少女。

    見他倆進來,四人都起身致意。

    “這兩位,是我兄長宗繢和弟弟宗景。”趙宗績為陳恪介紹道,他一共兄弟四個,還有個小不點才十歲,沒到對德藝雙馨的女藝術家感興趣的時候,自然沒跟來。

    “這個,是拙荊,這個是舍妹,你們見過的。”趙宗績又介紹道。

    “見過叔叔。”少婦福了一福。

    “見過三哥。”那小郡主也福一福,臉色微紅。

    陳恪不敢怠慢,一一見禮。待落座後,趙宗績的大哥宗繢,親熱的攏著陳恪的肩頭道:“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終於見著了。”

    趙宗景是個十六七的少年,也嬉笑著對陳恪道:“京裡現在有'三難請'之說,曰一翁一妓一書生。”

    “什麼意思?”

    “一翁曰醉翁,一妓曰謫仙子,”趙宗景吐吐舌頭道:“一書生曰字典君……”丫鬟們聽了嗤嗤直笑。

    “不要誤會,將那謫仙子與你師徒並列,沒有絲毫貶損的意思。”趙宗績怕陳恪不快,趕忙解釋道。

    陳恪已經對宋朝人,瘋狂追捧名妓的操行習以為常了,苦笑道:“我很榮幸。”在太學唸書的以年輕人居多,平素裡閒聊,談論最多的,便乃風月之事。因此雖然初來不久,但陳恪已經對京裡的艷事知之甚詳了。

    比如京裡每年都會舉行一次'評花榜',用各類名花來品評比擬名妓,評選出若干'花魁'。大比之年,還會有'粉國春闈',模仿科舉考試的功名頭銜來排列名妓等次,也分一、二、三甲,榮獲三鼎甲者,自然會成為花魁界的傳說,甚至青史留名。

    而那所謂的'謫仙子',便是奪魁呼聲最高的一位名妓,喚作秦香君,其號曰'牡丹仙姬'……

    ~~~~~~~~~~~~~~~~~~~~~~~~~~~

    “在'水仙子'的地盤上,你們卻討論'牡丹仙姬',是不是太失禮了?”趙宗績的老婆張氏掩口笑道。

    “對,不說了。”宗景從善如流道:“你們來得晚了,杜大家已經唱過兩首歌;不過還好,待會兒還有一首可聽。”

    正說著呢,便聽有'叮咚'一聲琴音響起,這一聲雖不大,但水榭中立刻安靜下來。眾人皆往閣外看去,便見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琴台上,多了個梳著墮馬髻,身穿白色紗裙的女子。微風吹過,細雨迷濛,她的身姿也有些朦朧,飄飄宛若仙子。

    只見她輕揮玉指撥動琵琶,聲如如山靜秋鳴,月高林表,讓人璁意頓消。隨著柔曼如捻珠般的弦聲,那玉人啟齒唱道: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那歌聲如百鳥投林,飛泉濺玉,悠揚處如春江花月夜的一支洞簫,珠喉嚦嚦。那如泣如訴的歌聲,聽得人淚眼漣漣……

    陳恪也聽痴了,這是他第二次聽那杜行首唱歌,上次在嘈雜的酒店裡,又有七分酒意,只覺這好聽,並未有什麼感觸。但這次,專為聽她演唱而來,感受自然不同……這是個用靈魂在唱歌的女子啊。

    他不禁為自己當初的孟浪,而感到有些歉疚……

    一曲終了,女子已經躬身退到簾後,眾人仍痴痴的不可自拔。許久,一聲雲板響起,她的女弟子們上台獻唱,才把聽眾們喚了回來。

    “這首《玉樓春》,唱得好,詞填的也好,莫非是柳七的遺作?”趙宗績才回過神來道。

    “不是,”小郡主搖頭道:“詞風不似柳三變,甚至不像當世任何一位詞人。”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張氏擦著眼淚道:“這樣撕人心肺的詞,不知是何等癡人填出來的。”

    “嗯,可謂柳三變後,我大宋又一情聖了。”趙宗繢總結陳詞道。

    陳恪聽了,頗有偷人財物,坐臥不安之感。臉上一陣陣發燒,只管低頭吃酒。

    趙宗繢見狀問道:“難道你覺著不好聽麼?”

    “好聽,好聽。”陳恪趕緊點頭道;“太好聽了。”說著乾笑道:“不過我不太會欣賞……”說著便舉起酒杯道:“來來,喝酒喝酒……”

    見他一臉心虛,眾人狐疑叢生,那小郡主更是暗道:'這雅匪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 '明明很懂曲子,卻不承認;明明臉皮很厚,卻扭扭捏捏,看來此中必然有鬼……

    正此時,侍女稟報道:“郡主,杜大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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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0 01:14: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四二章 耳光

    說話間,珠簾掀開,一個清麗秀雅、莫可逼視,神色間卻淡漠冰冷,如姑射仙子般的女子,輕移蓮步走了進來。她朝眾人款款道個萬福,臉上雖說有笑意,但誰都看到那只是淺淺的、禮貌的笑,實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樂。

    她那唱出天籟之音的嗓子,說出話來,語音自然嬌柔婉轉,但語氣之中也是一片淡漠,雖非拒人千里之外,卻總給人一種,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感覺。

    與眾人簡單的致意後,她便只與小郡主說話,偏生邊上一群天潢貴冑,卻均以為理所當然,安靜的在邊上聽著,若宋太祖泉下有知,定然氣得崩起來,大罵這些不肖子孫。

    杜清霜問小郡主,對最後這首曲子的唱腔有何意見。小郡主知道,人家請自己來,就是要挑毛病的,想一想,便輕聲細語道:“這首詞本身,自然是極美的,杜姐姐的唱功,亦臻化境,但有幾個地方,唱出來之後,卻讓人感覺有些怪……”說著她便輕聲唱一遍,有些明悟道:“這首詞,應該是以方言入韻的,以官話唱起來,自然難以熨帖。”

    “怨不得我如何推敲,也總是捉不准調。最後不得變音,唱出合乎曲調的詞來。”聽了小郡主的話,杜清霜也有些釋然。

    “看來,只有找到原作者,請他用方言唱一遍了。”小郡主道。

    “應該是這樣……”杜清霜點點頭,朝小郡主笑笑道:“郡主和公子們盡興,清霜告退。”然後朝眾人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退到珠簾外,那與她一同進去的丫鬟,伏在杜清霜耳邊小聲說了一句,杜清霜愣了一下,輕聲道:“你沒看錯?”

    “絕對不會錯,那人太特別了,見一次永生都不會忘。”跟在花魁身邊的丫鬟,也是閱人無數的,也不知什麼樣的人物,能得她這樣的評價。

    ~~~~~~~~~~~~~~~~~~~~~~~~~~

    待她出去,陳恪明顯鬆了口氣,趙家人除了那小郡主外,也都鬆了口氣,趙宗景嘿然笑道:“這杜大家,就像個冰雕的美人,遠遠看去冰清玉潔、愛煞個人,近了還真讓人冷得受不了。”

    “可不。”這次,他兩個哥哥都贊成的點點頭。

    “你們也不想想,”小郡主卻搖頭道:“若非這樣冷若冰霜、杜行首要費多少精力打點應酬,如何專心音樂?這樣如冰山一般,反倒沒人會怪她疏於禮節。”

    “也有道理。”哥嫂們點頭道。

    正說話呢,那杜行首的侍女去而復返,陳恪剛坐直了身子,趕緊又躲到趙家兄弟後面……他早就認出這小娘皮,乃是當日在遇仙樓,去請自己的那個。

    怕什麼來什麼,那小侍女福一福,然後便脆生生道:“陳官人,我家姑娘有請。”

    這閣子裡就一個姓陳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陳恪,便見他臉上還殘留著尷尬的笑:“改天吧,今天我有朋友呢。”

    聽到的人差點沒齊齊摔到地上去,男人們更是心中狂叫道,你誰呀,說得跟杜大家倒貼似的!

    “還是今日吧,改天又找不見公子了。”小侍女氣他上次戲弄小姐,便脆生生戲弄他道:“我家姑娘說了,今天會一直等著公子。”

    '嘩……'這閣子可不隔音,相鄰亭子裡的客人,可全都聽到了,此刻、不分男女、齊刷刷全都站起來,瞻仰那位讓冰美人破冰苦等的英雄。

    感受利劍般刺來的目光,陳恪知道自己中招了,不禁勃然大怒,你這小娘皮,竟然戲弄於我?心裡那點歉疚,頓時蕩然無存,便板起臉來,點點頭道:“知道了……”

    那架勢,要多大牌有多大牌,頓時就把小侍女給鬱悶壞了:'我這不成了作踐自家姑娘,給他臉上貼金麼? '她是既想抽陳恪耳光,更想抽自己耳光。

    杜大家的小侍女,含著淚退下了,陳恪被狂轟濫炸的時間,也就開始了。

    先是趙家兄弟一把揪住他,瞪大眼睛、露出牙花子道:“你是怎麼擄獲杜大家芳心的,快快從實招來!”

    “快招!”馬上有更多的人,跟著應和起來。

    “我們是清白的。”陳恪掙脫開,轉到背靠琴台的一面道:“你們不要亂講。”

    “他是誰呀,怎麼從沒見過呢?”相鄰亭子裡的男女,都議論紛紛道。

    見眾人蜚聲四起,趙宗績趕緊起身介紹道:“諸位,這就是編寫《字典》的青神陳仲方!”

    '嘩……'“《字典》就是他編的啊!”眾人先是一陣驚嘆,旋即又奇怪道:“那跟杜行首也沒什麼關係呀?”

    短暫的驚嘆之後,人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陳恪和杜行首之間,那不得不說的故事上。

    故事很快很快傳遍了整個水榭,人們紛紛側目,離得遠的,甚至藉故走過來,一睹陳恪的真容。

    這下子,陳恪所在的水閣成了焦點,自然坐不安生,加之杜大家唱完了,這裡也沒什麼耍頭,趙宗績歉意道:“咱們走吧,去豐樂樓吃酒,我請客。”

    “好啊好啊。”趙宗景頓時興奮道。

    “陳三哥不是還要赴杜大家的約?”小郡主沒頭沒腦道一句。

    “改日吧,我最近很忙。”陳恪撇撇嘴道:“郡主,你要搞清立場。”

    “妹子明明是幫三哥的麼,”小郡主淡淡一笑道:“不想去就算了。”

    眾人便起身,魚貫出了水閣,迎面碰上了另一夥人。

    這幫貴冑子弟,各個衣衫華麗、面色不善。為首的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他生得還算英俊,只是生了個鷹鉤鼻子,顯得有些陰鷙。他們大喇喇的擋住了陳恪等人的去路。

    趙宗績陰下臉來,趙宗景也拉下臉道:“趙宗漢,你們擋道了。”

    怪不得不買小王爺的賬,原來也是老趙家的子孫。

    那叫趙宗漢的,也是對方年紀最小的一個,他揚起下巴道:“趙宗景,我們來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字典君!”

    “他們是什麼人?”陳恪被那小侍女算計,正一肚子火沒處撒呢,這下可找到目標了,他歪過頭問趙宗績。

    “汝南郡王的十位公子,”趙宗績壓低聲音道:“老八不在,老十六在,就是那個戴銷金襆頭的。”

    原來是冤家路窄啊。陳恪便對趙宗實的兄弟們笑道:“你們找我作甚?想要簽名麼?”他這是存心找事兒。

    “呸。”跟黑道有染的十六郎,果然脾氣比較暴躁,狠狠啐一口道:“你以為自己是什麼玩意兒?給爺爺提鞋都不配!”

    “你又是什麼玩意?”陳恪冷冷望著他。

    “就憑你這句話,我就可以把你送去開封府問罪!”果然是兄弟多了好哇,又一個趙宗某站出來道:“你聽好了,我們是太宗皇帝之重孫,你說是什麼玩意兒?”

    “我看,不是什麼玩意兒。”陳恪面不改色道。

    “你竟敢說我們不是玩意兒?”馬上又一個趙宗某蹦出來,指著陳恪大聲道:“大家都聽到了,這個狂悖之徒,竟然說我們不是玩意兒!”

    “好吧,那你們是玩意兒。”陳恪嘿然一笑道。

    “你!”那個十六郎頓時怒火沖天,蹦到陳恪面前,揪住他的領子道:“你想死麼?!”因為兩人差了大半頭,所以這位十六郎,還得仰著頭說話,自然威懾力大減。

    “好吧好吧,”陳恪兩手一攤道:“那你說,你們到底是玩意兒,還是不是玩意兒?”

    “不是……是……”十六郎才發現自己被愚弄了,他向來是在京裡橫著走的,哪吃過這種癟,登時怒不可遏的舉起手,就要照著陳恪面頰打去。

    陳恪就等他這一下了,只要他​​先動手,保准揍得他連媽媽……哦不,連王妃都認不出來。

    誰知這時,一聲嬌叱響起:“趙宗楚,你想死麼?!”

    聽到這一聲,那十六郎竟硬生生收住手,像個撒了氣的皮球,朝出聲的方向道:“大姐頭,這你也管?”

    說話的是個身材高挑,面帶寒霜的藍衣女子,不是那柳姑娘又是何人,她那雙丹鳳眼透著寒芒道:“怎麼,你不服麼?”

    “服、服……”因為侍女小環失蹤一事,柳姑娘遷怒於這與無憂洞有染的十六郎,曾狠狠揍過他一次。見她要吃人的樣子,這小子哪還有臉充好漢?

    他鬆開陳恪的領口,壓低聲音道:“小子,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

    “這話也送給你。”陳恪淡淡道。

    “你什麼意思?”十六郎眼中凶光一閃。

    “下次就知道了。”陳恪冷笑道。

    “我們走……”汝南郡王的兒子們,稀里嘩啦走掉了。

    柳姑娘卻帶著一幫姐妹淘,佔據了他們的位置。

    “多謝了。”雖然埋怨這小娘皮多事,陳恪還是對每個幫助自己的人,報以禮貌的感謝。

    回答他的,卻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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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0 01:1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四三章 白面老包

    雨一直下,氣氛不算融洽。

    在送他回去的馬車上,陳恪用冰袋捂著腮,坐在那裡,面色自然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他這樣子,豐樂樓只能改天去了,趙宗績讓兄弟妻妹先回府,自己送陳恪家去。

    “抱歉,沒想到會槁成這樣子。”趙宗績滿懷歉疚道:“要是知道她在這兒,就是九天仙女把歌唱,我也不會拉你去聽。”

    “跟你有什麼關係。”陳恪抬頭笑笑道:“誰讓我惹上那瘋婆娘的。”

    “你也不必太在意,在場的男男女女,被她揍過的不在少數。”趙宗績苦笑道:“所以被她打了,沒人會笑話,只會同情的。”

    “真變態。”陳恪吐出一口濁氣道:“也不知她發的哪門子瘋?”打完之後,那婆娘便一言不發的走掉了,弄得陳恪錯愕無比。

    “不過說起來”,趙宗績終於忍不住道:“她打你是正常,不打才不正常。”

    “什麼意思?”陳恪拉下臉來,不管是前世後世,被個女人當眾打臉,都堪稱奇恥大辱。沒想到趙宗績還要說風涼話。

    “知道之前,他們為何那麼好奇,爭著搶著邀請你麼?”趙宗績嘆口氣,說出實話道:“其實字典不字典的,對這幫不學無術的傢伙,根本沒有吸引力,他們真正想看的,是那個敢甩柳月娥的可憐男人……”,

    “我就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陳恪把冰袋捏得咯吱作響:“但是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趙宗績一臉怪異,想笑​​又不敢笑道:“因為,她就是柳月娥。”

    “什麼?”陳恪不禁錯愕道:“她不是姓劉麼?”

    “姓柳不姓劉河東柳氏的嫡親孫女。”趙宗績瞪大眼道:“誰告訴你她姓劉了?”

    “難怪呢”,”陳恪鬆開手中的冰袋,回想起與那女子的數次接觸,恍然道:“難怪會如此彪悍,原來是那頭河東獅! ”

    “河東獅?”趙宗績忍俊不禁道:“你可真會起渾號,不過很貼切。”

    “……”,陳恪活動一下腮幫子,沒理他。她奶奶的出手真快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揍了……

    “前年我才知道,原來你們倆訂婚了。”趙宗績道:“我們正慶幸,女大王終於有了壓寨男人,誰知卻聽說你父親執意要退婚。後來你又在《字典》上,公然列出另一個女子的名字這讓柳家顏面掃地,外面說什麼的都有……雖然沒人敢跟柳月娥多嘴,但流言蜚語還是會傳到她耳朵裡去。”

    “她這兩年,明顯沉默了許多,也不合群了。原先,總是帶著一幫少男少女瘋玩,現在,卻很少再見她露面了。”趙宗績輕聲道:“被你退婚這件事,對她的傷害,可能遠比想像的大。她又是個直來直去的脾氣,做出這種事來,你也稍加體諒吧。”

    “……”陳恪不說話了。這筆爛賬該算到誰頭上?是被第二春沖昏頭腦的小亮哥,還是當初把話說得太滿的自己?但確實同時傷害到了蘇家和柳家。

    不過她這一巴掌,倒是讓問題,變得好解決了。

    一直沉默到家,陳恪才緩緩道:“對了,你轉告那杜行首一聲,如果不想住處變水晶宮的話,五天之內就搬家吧。”

    “什麼意思?”

    “汴梁城,要被淹了……”

    第二天,在天音水榭發生的緋聞,便傳遍了太學,陳恪又一次變為焦點。太學生們對他既羨慕嫉妒、又同情嘲笑,但陳恪充耳不聞,每日在迎祥池邊安靜的看

    而雨,一直不停的下著,一天、兩犬……三天、四天、五天!

    第五天中午,郟肖滿身泥水的回到茶攤,抹去臉上的污泥道:“開始了。”

    陳恪便站起來、合上書。五郎和宋端平也站起來,後者對眾人道:“我們下午不回去了。

    眾人都是些文弱書生書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關切道:“千萬小心。”

    三人點點頭,便撐著傘,消失在漫天的雨幕中。

    在人們看不見地方,汴河河水開始倒湧進,那些遍布河岸的排水道中。所有的水道同時進水

    隱藏在無憂洞中的丐幫弟子,早已經將成千上萬片竹蔑、麻袋堆在各自老巢周圍,足有七八尺高,企望能憑此保住老巢不被水災。然而他們所防備的,是從天上落下來,然後滲到地道中的水,卻沒想過,竟會出現倒灌……下水道不僅喪失了排水功能,反而以十倍幾十倍的水量開始注水。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教”,…

    十二堂中,最先遭殃的,必然是那些緊臨汴河的,譬如大相國寺附近的豹子堂。巡視完了堤防後,堂中執事一臉苦逼的對他們老大道:“大哥,看是不中了。

    “直娘賊!”豹子堂的林老大,正在那裡喝悶酒,聞言揚手便潑了他一身:“誰不中了?”

    “我是說那水”,執事心中大罵道:'都水淹脖頸了,你還跟我摳字眼? ,一張臉愈加苦逼道:“最多還有兩三個時辰,就淹進來了。”

    “哎,…”林老大望著辛苦佈置起來的家當,一臉鬱卒道:“直娘賊的龍王爺,光吃嘴不辦事,改日定砸了你的破廟!”

    “我們先轉去大龍頭那邊先。”執事不理他的廢話,道:“捱到天黑就上去。”

    “嗯。”林老大煩躁的點點頭道:“那廝若不借道,便直奪了他的鳥位!”

    他說得大聲,卻沒人當回事兒,看來這老大,向來好吹牛皮。

    ~~~~~~~~~~~~~~~~~~~~~

    開封府衙,位於皇城以南,太平興國寺東,故而又稱南衙。

    三天前,這座府衙剛剛換了主人,前任開刻府尹王陛,回去當他的知制誥了,而新任的府尹,乃是龍圖閣直學士包拯包希仁!

    聽到趙宗績傳來消息時,陳恪先是錯愕,旋即深感振奮竟然是老包、包黑子、包青天!

    運氣不要太好哦!

    陳恪不得不承認,當他走進府衙,在外簽押房等候老包的召見時,腦中一直迴響著一首歌曲:

    '鐺鐺鐺鐺鐺鐺、鐺里個瑯,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辨忠奸、江湖豪傑來相助,王朝和馬漢,在身邊,…’

    狸貓換太子、五鼠鬧東京、鍘美案、斬包勉……,這老黑,竟然勾起他那麼多的童年回憶。

    所以當他被請進簽押房時,心裡的失望也就可想而知了。

    沒有王朝馬漢、沒有南俠展昭、也沒有公孫先生……更沒有黑面老包。

    只有一個白面瘦削的長鬚老者,穿一身素色的獵子,從岸上的卷宗中抬起頭來。他應該有花甲之年,眼角嘴角都有深刻的皺紋,但那雙眸子,沒有一點昏花,目光明亮而犀利。

    “學生拜見包大人。”見包拯打量自己,陳恪深深一揖道。

    “承事郎不必多禮。”包拯輕輕捋著美髯道:“老夫連看了兩天兩夜的案卷,也來不及換官服。”說著慢慢合上案卷道:“請坐吧。”他的聲音十分洪亮,透著熱情與爽朗。

    謝過之後,陳恪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了。

    這時候,虞侯端著一臉盆水進來,放在洗臉架上。

    “年紀大不中用了,待老夫洗把臉,精神精神。”包拯徑自走到了洗臉架前,拿起了盆裡的臉帕,慢慢洗起臉來。

    在官場,禮節就是內容。包拯卻不著官服不坐大堂,並且毫不掩飾自己的起居小節。要麼就是故意羞辱對方,要麼就是把對方當成自家的晚輩,才會如此隨意。但陳恪和包拯,還真是頭一次見,更別提有什麼私交往來了。

    陳恪心中奇怪,卻無任何表情,望向從容悠閒,慢慢洗臉的包大人。

    這種感覺真奇妙,雖然與范文正、柳三變失之交臂,但能看包黑子洗臉,也著實不壞。

    包拯很快洗完,用毛巾擦乾淨臉,坐在陳恪身邊道:“老夫很喜歡你。”

    “……”,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亦換來了陳恪沒頭沒腦的另一句:“我也很喜歡包大人。”

    “唔哈哈哈”,”包拯捻鬚笑起來道:“你喜歡老夫什麼? ”

    “正直不阿,嫉惡如仇!”陳恪一臉坦誠道。

    包拯神色一動,攏住鬍鬚道:“你知道老夫喜歡你什麼? ”

    “不知。”

    “你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朝氣”,包拯目露激賞道:“老夫年輕時,也是這股子脾氣,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菩薩佛祖,只要我認為不對的,就要大聲說出來,任你刀架在脖子上,眉頭也不皺一下。”說著他聲若洪鐘道:“這大宋朝,看起來繁花似錦、實則內憂外患。滿朝文武,卻一味荀且、暮氣沉沉,只有多一些你這樣的年輕人,才能有希望!”

    “老大人才是大家的脊梁。”陳恪馬上奉上馬屁,開玩笑呢,還指著老先生來搞定無憂洞呢。

    “老夫這把老骨頭,還能支撐多少日子?”包拯搖搖頭道:“你們年輕人,要快快成長起來啊,不然老夫死不瞑目。”

    正說話,當值貼司的聲音在外面傳來:“稟府尹大人,幾位將軍到了。”

    “哦?”包拯轉過了頭,“快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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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水淹七軍

    三名身穿新紫羅衫、頭帶輕紗帽的武人進來了,一齊朝包拯唱喏道:

    “殿前司捧日軍指揮楊懷玉,奉旨聽從包大人調遣。”

    “殿前司神射軍指揮狄詠,奉旨聽從包大人調遣。”

    “侍衛步軍司靜戎弩手指揮曹評,奉旨聽從包大人調遣。”

    “好好,三位皆是名門之後、少年英雄。”包拯頷首笑道:“來來,老夫為你們引見,這位是承事郎君陳仲方,你們相互認識一下。”

    “幸會幸會。”四人相互見禮。

    “所有人,都退出去。”包拯肅容吩咐貼司道:“一律不許進此院中。”

    “是。”貼司趕緊出去傳令。

    “老夫剛上任不過三日,對衙門的人員還不了解。”包拯又對三位指揮道:“麻煩派你們的隨員,警戒一下。”

    “遵命。”三人齊聲應喏,曹評出去一會兒,返回稟報導:“已經戒備,老大人可放心。”

    “好。”包拯點點頭道:“那老夫宣讀旨意。”

    四人肅容立定,包拯便從袖中掏出一份黃絹手本,展開念道:“著爾開封府尹包拯便宜行事,一應差遣文武,俱從其節制,事前不問,事後具報,欽此。”念完後,他將黃絹黃絹傳給四人過目,待都確認無誤後,這才坐回大案後,沉聲道:“本官上任開封府、爾等齊聚在此,皆為一件事,便是值此難逢之機,剿滅無憂洞中的匪人!”

    “……”三位指揮使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此次的任務。因為大宋朝的保密能力實在太差了,哪怕是兩府下達的機密文件,也有可能會洩露出去。所以這次官家,乾脆只對老包面授機宜,也不用開封府的人來,直接調用了禁軍精銳,而且還是忠良之後所帥的部隊,就是為了一個'可靠'。

    ~~~~~~~~~~~~~~~~~~~~~~~~~~~~~~~~~~

    得知了今次的任務後,三人登時面現興奮之色,但也有些擔憂道:“歷次清剿都收效不大,這次包大人有何佈置?”

    包拯便看看陳恪道:“陳承事,你為他們講一下。”

    “是。”陳恪點點頭,起身道:“三位指揮,之前,之所以剿匪不力,是因為他們躲藏在地下水道中,網絡交錯、四通八達的暗道,使他們總能逃脫官軍的圍捕。”

    三人點點頭,便聽他話鋒一轉道:“但因為連續降雨近一個月,情況發生了改變。就在諸位從營中出來的時候,汴河已經開始倒灌,根據測算,蔡河、金水河、五丈河,也會相繼倒灌,預計最晚明日拂曉,開封城的地下水道將充滿水。”說著,陳恪環視三人道:“這意味著,今天天黑以後,將有大批的耗子,從地下冒出來。”

    “原來如此!”楊懷玉重重錘拳道:“我們可以守株待兔,將他們一一擒獲!”

    “為避免他們到地上後分散開來,造成緝捕困難、傷及無辜。”陳恪接著道:“我們必須要在洞口設伏,用強弩將他們攔住。”

    “但是無憂洞到處都是出口,我們如何設伏?”曹評道:“汴梁城太大,三軍六千來人,根本不夠用,。”

    “鬍子眉毛一把抓,六萬人都不夠用。”陳恪淡淡一笑道:“這些日子,我們查閱了汴梁城的所有水文資料,已經將範圍大大縮小了。”說著他將隨身攜帶的竹筒打開,掏出裡面一張開封城的詳細地圖。

    在宋代,私人擁有地圖,是要殺頭的,陳恪拿出來的這份,竟然標著'御用'二字,可見官家對此之重視!

    示意幾人湊上來,陳恪指著地圖道:“首先,河道上的出口,都不能用了;其次,地勢低窪處的出口,都不能用了。”頓一下道:“汴梁城地勢西北高、東南低,現在南熏門一帶,地面已經漫水。根據估算,等到天黑時,金水河以南,所有的下水口都會反湧,自然不能用作出口了。”

    因為六塔河之爭,還有那別出心裁的分層築堰法,陳恪已經被視為出色的水利專家了。所以他的話,別人無從質疑,只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你確定?”

    “確定。”陳恪點點頭,這都是那水利天才郟亶,用數據結合實測,一點點算出來的。

    “這樣,人還是不夠用。”汴京城實在太大了,哪怕只是西北一角,也足足有七里見方,六千人還是太少。

    “這一區域的溝渠水道,我們也已經按照記載,一一勘察清楚了。”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感謝宋朝行政能力的強大,查閱相應的檔案,居然發現每一個下水道口,都被當時負責修建的官員記錄在案。

    陳恪是發了狠的,必須讓妄圖傷害他的人明白,他們將遭到毀滅性報復!因此他和郟亶,每天晚上都會拿著地圖,走街串巷,一個個的水道排查,將那些可以容人出入的下水道口,在地圖上標出來,這才有了面前這份,標滿了密密麻麻紅點的地圖。

    “一共六十四個路段,可以被用作出口。”陳恪道:“但我們先狠狠打一下的話,打草驚蛇,他們一定會集中在,盡量少的幾個、最多十幾個出口出來,這樣六千人總夠了吧?”

    “嗯,”幾位將軍點頭道:“人數倒是夠了,但你怎麼確定出口呢?”

    “這你們不必擔心,每個出口,都會部署上一營兵力!”包拯捻鬚笑道:“汴京城裡,就是不缺軍隊。到時候,城北兩軍廂都會聽從老夫調遣。”

    收天下精兵於京師以震懾地方,是北宋的國策,僅汴京城內便駐紮著二十萬禁軍!

    禁軍以五百人為一指揮,又稱為一營,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通常只有四百人左右。五指揮為一軍,十軍為一廂的正規編制。內城外城各有四廂,包拯所指的,便是駐守外城的兩廂禁軍,共五萬人。

    這也是北宋的黑社會,只能躲在地下的根本原因……

    “但官家不希望太多的軍隊投入戰鬥,這樣會使局面難以控制。”包拯接過話頭道:“所以,還是以你們三軍為主,他們只負責圍堵監視,並不參戰。”

    “一旦戰鬥開始,開封府的衙役、巡舖的巡捕都會出動,不會讓無憂洞的匪類有機會溜走!”包拯沉聲道:“為了還汴京城一個安寧,官家和朝廷都下了大決心,計劃不可謂不周詳,但能不能實現,能實現多少,全仰賴諸位能出多少力了。”

    “必將全力以赴,為汴京永絕後患!”三位將軍霍然起身道。

    ~~~~~~~~~~~~~~~~~~~~~~~~~~~~~~~

    時間不等人,接受任務之後,三位將軍便立刻出動,準備率軍進駐各自的防區。

    作為專家顧問,陳恪與他們一道出發。

    出了門,'人樣子'狄詠重重拍他的肩膀道:“來京城攪風攪雨,不知道去我家坐坐,我爹都不高興了。”

    “等我把那些爛事兒抹平了,自然去拜見元帥。”陳恪露出苦笑道:“不然我怕元帥會生氣,說:'三郎啊,你咋這麼婆婆媽媽,還是不是個男人?'卻讓我如何作答。”

    “不會的,我爹現在溫和了許多。”狄詠搖搖頭,為陳恪重新介紹另外兩人。原來那個叫楊懷玉的,乃是楊文廣的次子,當年崑崙關大捷他也在,當然跟狄詠一樣,主要是去父輩的戰爭中混資歷的。不過,要是沒有真本事,他也不可能當上捧日軍的指揮使。

    說起來,楊懷玉能當上這上四軍之一的捧日軍指揮使,還得感謝陳恪。當初他們兄弟四個,大鬧衡州府衙,而負責保衛工作的,正是捧日軍。這要是發生在別的軍中,最多只是丟臉而已,但捧日軍有隨班當值之責,也就是給皇帝當貼身保鏢,豈能託付庸人?

    於是捧日軍回京後,官家直接命令換血,這才讓他有了機遇。

    至於另一位曹評,沒去過前線戰場,但他的父親……是曹國舅,他的姑姑是曹皇后。

    說起來,兩人也算沾親帶故,所以曹評對陳恪也是另眼相看。經狄​​詠這樣一撮合,四人頓時親近了許多。

    但也沒有更多的時間寒暄,約好了陳恪跟著狄詠走,三人便各自回營去點齊兵馬,進駐各自的防區了。

    走到府門口時,陳恪對狄詠道:“我有兩個弟弟,都是高手,讓他們也過來吧。”

    “當然多多益善。”狄詠笑道。

    得到首肯,陳恪便朝府衙對面的簷下招招手,走出了兩男一女……男的自然是五郎和宋端平,女的,卻是陳恪十分不願見到柳月娥。

    狄詠自然認得柳月娥,也知道在天音水榭發生的事情,嘿嘿笑道:“這就夫唱婦隨了?”

    “陰魂不散……”陳恪臉上卻半分笑容都欠奉,他壓根不想看這河東獅一眼……原先還指望柳月娥的幫手出戰,但取得皇帝的全力支持後,陳恪自然不再跟她攪和,這次壓根就沒通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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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殺戮

    柳月娥頭戴遮面的斗笠,身穿件黑色的雨服……雨服不是蓑衣,而是用羽毛撚成紗線織成羽紗做的,其面料薄而挺,可以防雨,輕便若單衣,價錢自然昂貴,只有豪富人家才會穿。

    走到近前,狄詠卻一臉迷糊道:「月娥妹子怎麼在這兒?」

    「……」柳月娥沉默一下,方道:「我是跟他們來的。」

    「哦。」狄詠微笑道:「你們說話,我先回去了,咱們回頭見。」

    待狄詠一走,宋端平馬上撇清道:「我也是剛發現她跟來的。」

    「你不守信用,」柳月娥氣憤道:「說好了提前通知我的。」

    「那當眾的一巴掌,我不與妳計較,」陳恪漠然的上下打量她一眼,冷冷道:「但從那一刻起,我不想看到妳在我眼前晃悠。」頓一下道:「還有,此間事了,我即到妳家退婚,陳家小門小戶,配不上你們河東柳!」

    說完,看也沒看柳月娥一眼,便打著傘往南門大街走去。

    柳月娥便要跟上,卻被五郎擋住去路道:「柳姑娘請回吧,我三哥不歡迎你。」

    「閃開!」柳月娥低喝一聲,寒氣四射道。

    五郎不為所動,小山般的挺立在她身前。

    「找死!」柳月娥倏地一腳,重重踢在五郎胸口上。

    五郎只是晃了晃,便站住了。

    柳月娥的拳腳快如閃電,又準又狠的朝他軟肋襲來。五郎左支右擋,砰砰砰砰,不知挨了多少下,好在他體壯如牛,一時也能撐住。

    ~~~~~~~~~~~~~~~~~~~~~~~~~~~


    一雙白皙而修長的腳,沒有穿鞋,愜意的踩在地上。敢在御堂中如此放肆的,自然只有官家本人。

    相傳,先帝真宗久無嗣,遣道士拜求上帝。一日,有赤腳大仙如夢,十月之後,誕下當今官家趙禎。傳說無從考據,然官家自青年以來、四時衣夾,冬不御爐,夏不揮扇,在禁內不著鞋襪,只在坐殿見大臣時才穿上,一旦沒有外人,又會立即除下,確實大有異於常人之處。

    此刻,他赤腳坐於胡床之上,邊上一個穿紫衫,面容瘦削、目光陰沉的宦官,躬身與帝側,輕言細語的稟報著什麼。

    這太監叫石全彬,乃是內侍省副都知、勾當皇城司公事。宋朝的皇城司,相當於後世的大內侍衛之類,乃地地道道的天子親軍,不屬於樞密院管轄。明面上,他們負責禁內的安全,乃皇帝最信任的侍衛,暗地,他們還肩負著,為皇帝打探情報,辦理特殊使命的任務。

    按宋代滿朝皆是臨時工的慣例,如此重要的皇城司,自然也不能免俗。名義上的主官皇城使和副使,一般僅供文武官員轉階之用。而皇城司的實際事務,一般差遣內侍省的副都知或押班充任,叫‘勾當皇城司公事’。

    這石全彬作為皇城司實際上的首領,自然是大宋官家最信任的太監,但宋朝的皇帝,總結唐朝亡國的教訓,對太監的權力限制很嚴,而且大臣們也堅決反對特務政治,所以皇城司沒有緝捕審訊人犯之權,隻能暗中為皇帝打探消息,其發展自然受限。

    盡管如此,至少在京城範圍內,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的耳目。石全彬正將包拯機要會議的內容,一一稟報官家。

    聽了他的稟報,官家的表情放鬆了不少,他輕撫著手中的一方端硯道:「聽起來還算縝密,就看戰果如何了。」說著瞥一眼石全彬道:「你們不要走漏風聲。」

    「大官要冤殺老奴了。」石全彬苦笑道:「包龍圖那,是老奴親自去問的,那些汴梁水道的圖紙,也是我親自給陳承事的,下面一幫小崽子,到現在還蒙在鼓呢。」

    「這就對了。」官家看他一眼道:「並非不信任他,而是皇城司招的那些遊民耳報,許多就是丐幫出身,此次良機不能錯過,你就別吃味了。」

    「老奴不敢。」石全彬笑笑道:「能為大官掃除這一煩惱,老奴高興還來不及呢。」

    「對了,」官家頓一下道:「查出來了麼?」

    「嗯,正要稟報大官。」石全彬點點頭,壓低聲音道:「襲擊陳承事的,乃是丐幫豹子堂的人,線報說,他們跟陳承事無冤無仇,之前甚至沒聽說過他。是他們堂主說,上面有人想讓這個人消失,才動得手。」

    「誰是上面的人?」官家目光一凝。

    「這個,線報也不確定。」石全彬其實知道,豹子堂與汝南王府的老八,瓜葛頗深,但他不想得罪未來的儲君,所以緘默了。

    「……」官家沒有再追問,他靜靜地坐在那,抓住硯台的手,卻開始青筋暴起。終於,待所有人都退下後。趙禎高高舉起他最愛的端硯,口中發出含糊地低吼道:「我還沒死呢!」

    但到最後,他也沒捨得摔下去……

    ~~~~~~~~~~~~~~~~~~~~~~~~~~~~~~~

    立在白虎橋附近的一處屋簷下,陳恪聽到後面有響動,便見五郎哭喪著臉道:「哥,我也打不過她……」

    「嗯……」陳恪道:「你沒受傷吧。」

    「沒有。」五郎搖搖頭,看看立在遠處屋簷下的柳月娥道:「她說,你若幫她找到小環,就幫你把婚退了。」

    「……」陳恪歎口氣道:「你告訴她,我可以幫她找,但要是人已經死了,我也沒有辦法。」

    「哦。」五郎便跑過去,跟柳月娥說了幾句,不一會兒回來道:「她說,可以。」

    見她如此痛快,陳恪頗為意外,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大概申酉之交,換上甲胄的狄詠,帶著神射營禁軍開過來,他一擺手,兵卒們便敲開臨近民居的門,不容分說進去,不一會兒,便占據了房頂、牆上有利的射擊位置。只是因為下著雨,他們的弓弩都收在牛皮袋中,臨戰才會掏出來。

    「確定這條街上會先出來人?」待手下都就位後,狄詠再次跟陳恪確認道。

    「嗯,藍蛟堂已經無處可去。」陳恪頷首道:「不用等天黑,他們便不得不鑽出來。」那皇城司給的資料幫了大忙,他才會如此篤定:「就算他們發現,這有埋伏,也得硬著頭皮往外鑽了。」

    「好吧。」狄詠點點頭,便與他一並躲在屋簷下。

    安靜了一會兒,狄詠看看那不遠處的柳月娥,忍不住出聲道:「我挺佩服她這點的,堂堂大小姐,能為了一個侍女鍥而不捨,很可貴。」

    「誰也沒否認這個。」陳恪淡淡道。

    「她是那種性格極爽快的人,這點跟你很像,」狄詠又低聲道:「你要退婚,她自然不會說半個不字,但她那個爺爺……唉,太蠻霸了,起先一直不鬆口。後來歐陽公親自登門說和,才答應讓你登門道歉,並換你的弟弟成親。卻沒想過,這對她算什麼?柳月娥就這麼恨嫁?她才成了那幫公子小姐們的笑柄……」

    「此言何意?」

    「作為你們共同的朋友,我覺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替你們消除誤會。」

    「謝謝,不必了。」陳恪淡淡道:「我家已經有未婚妻了,她不會給別人做妾吧?」

    「……」狄詠這個汗啊,讓河東柳家的嫡親孫女做妾,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這不就結了。」陳恪聳聳肩膀道:「要出來了。」

    狄詠立刻把閒事撇去一邊,把注意力集中在路旁的水渠上,便見覆蓋其上的寬大青石板,被緩緩挪開,一個渾身濕透的男子鑽了出來。

    兩人立刻將全身隱於牆後,狄詠望向陳恪,陳恪搖搖頭,掏出了一面巴掌大的西洋玻璃鏡,緩緩探出牆外。

    透過那面鏡子,狄詠隱約看到,那人東張西望一番,又縮回頭去,但石板沒有再蓋上。

    「這是探子,馬上大隊伍就出來了。」狄詠舔舔嘴唇,學著夜梟叫了一聲。

    「真難聽。」陳恪嘿然道。

    聽到那一聲,所有的弩手,從牛皮袋中掏出弩弓、裝上弦,將箭支安好後,又把牛皮袋覆在弩上,盡量減少雨水對弩弦的傷害。

    宋軍主要依賴弓弩抗衡蠻族騎兵,已經發展出最完整的弓弩作戰技術。針對弩射速慢的弱點,他們以三名弩手為一組,三人循環射擊,保持持續的殺傷。

    所以在牆下,亦有兩倍於牆上的弩兵在準備……

    許是地下已經到了最危險的邊緣,很快,街道上的石板開始紛紛移動,轉眼間,最少十幾個身影從溝渠中冒出來。

    「射!」伴著一聲暴喝,第一支弩弓激發出去,轉眼便釘在了一名丐幫弟子的胸口。

    緊接著,沉悶的弓弦聲嗡嗡響起,百多支弩箭同時發射,將最早露頭的丐幫弟子,射成了刺蝟。

    這突如其來的殺戮,使溝渠中慌亂聲四起,更多的人湧出來,四下逃跑。

    但已經佈好天羅地網的神射軍,豈能讓他們跑掉?密集的箭雨從四面八方射過來,衝出沒多遠的丐幫弟子,便紛紛倒地不起,慘叫著,哀嚎著,鮮血染紅了街道……

    溝渠中的人,被這恐怖的殺戮嚇住了,躲在齊腰深的水中,驚惶不知所措。

    「下面的人聽著!」狄詠運足丹田之氣,大喝一聲道:「你們已經被神射軍包圍了,想活命的爬出來後,趴在地上,任何起身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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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六章 營救

    再沒有激烈的抵抗。

    水面上漲已經快到極限,迫使裡面的人,在被捕與被淹死之間做出選擇。

    片刻之後,便有丐幫弟子從溝渠中爬出來,瑟瑟發抖的抱頭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待地上爬了百多人,狄詠才又下令,命其排成一線向前爬,待爬到街口處,巡鋪的巡捕兵,在神射軍的掩護下,用一副手銬腳鐐,將其四個一組鎖起來……

    一切都在機械的進行,傳說中桀驁不馴的丐幫弟子,沒有人敢違抗狄詠的命令,更沒有敢試圖逃跑的,讓陳恪慶幸之餘,又感到有些悲哀,怪不得兩萬金兵,就能讓這座百萬人的城市投降,宋初國人那蓬勃的血性,你到底去了那啊?

    過程出乎意料的簡單,讓陳恪沒了旁觀的興致,他現在迫切要知道的,是豹子堂從哪出來……

    突審了藍蛟堂的幫眾,不費什麼功夫,便知道豹子堂去了總堂所在的鬼樊樓。

    「鬼樊樓在哪?」

    「在馬行街下。」

    「捧日軍在那佈防。」狄詠鬆口氣道:「我們最強的一軍。」

    「我們過去看看。」

    「我派人護送你。」

    「好。」

    這段路可著實不近,等他們抵達時,天已經全黑下來。大街上到處是點亮鬆香火把的官兵和巡捕,但在雨中光亮十分有限,只能照到身前。

    亮明身份,陳恪出現在楊懷玉身邊。

    楊懷玉是楊文廣次子,三十不到、牛高馬大,他抹一把臉上的水珠,朝陳恪呲牙道:「見鬼,到現在還沒動靜。」

    「估計是聽到風聲了。」陳恪自告奮勇道:「我去看看。」

    「保護陳承事。」楊懷玉也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不容分說,給陳恪掛上件半身甲,又讓自己的親兵跟上。

    五郎和宋端平也穿上甲,一人拎一把樸刀,跟在陳恪身後,柳月娥也跟上去,楊懷玉攔著,見她柳眉一豎,便啥也不敢說了。

    一手打著傘,一手提著盞防水燈籠,陳恪帶著眾人,到了街上的溝渠邊。他觀察一下地形,向前走了三步,指著腳下一塊青石板道:「掀開!」

    便有兩個捧日軍的壯男上前,彎腰將石板移開,露出面黑洞洞的溝渠。

    陳恪用燈籠照一照溝渠中,只見黑洞洞沒有反光,至少說明水位還不算太高:「我下去看看,你們在這等著。」

    說完,他把傘給一名軍士,拿過他手中的長槍,一手打著燈籠,一手柱著槍,沿著溝渠的階梯,一步步緩緩向下走,突然打了個趔趄。

    「小心。」這一聲,兩男一女。

    「沒事。」陳恪撐著槍、站穩了:「太濕滑了。」

    五郎和宋端平要跟下去,柳月娥卻閃身搶了先。

    兩人面面相覷,心說他倆不會在下面打起來吧?便趕緊跟了下去。

    幾個捧日軍的兵卒也跟下去。

    ~~~~~~~~~~~~~~~~~~~~~~~~~~~~~~~~

    陳恪走到水道底部,發現水深及膝,心中便有了計較,聽到身後有淌水聲,他回頭一看,跟下來的竟是柳月娥。

    這時候顧不上別的,陳恪做個噤聲的手勢,把燈籠輕輕擱在水面上。那燈籠便順著水流,往水道深處漂去。

    待燈籠漂出一段距離,兩人便悄無聲的跟在後頭。

    「嗖!」突然,從陰暗處射出一道寒光,刺在燈籠後一尺的水面上,如果是人持燈籠的話,肯定要被扎個正著。

    「叮……」那暗器射到水底,只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果然有人埋伏,陳恪非但不緊張,反是心中一定,第一時間將手中的長槍,向暗器飛來的方向擲去。

    與此同時,柳月娥也如一隻敏捷的水貂,無聲的猛撲了過去。

    「啊……」只聽一聲慘叫,陳恪的長槍刺中了一人。柳月娥也衝到近前,亮出手中的一支峨嵋刺,頂在另一人的下頜上。冰冷的感覺,刺激的那搗子渾身一哆嗦,整個人僵硬起來。

    陳恪也跟了上來,從那被刺死的人身上,抽出長槍來。反手重重一抽,槍尾打在被柳月娥制住的搗子太陽穴上,那搗子登時昏厥過去。

    陳恪越過柳月娥,躬身向前衝去。向前走了幾丈,拐過一個轉彎,一片昏黃的光亮迎面而來——隻見面前是一片十幾丈大小的空地,百多個衣衫不整的女人,站在齊腰深的水。還有二十幾個丐幫弟子,在高處沒有被淹的地方,有的坐著吃酒,有的在奸淫婦女……

    看到這一幕,陳恪還沒怎著,跟在他後面的柳月娥,卻目眥欲裂、厲喝一聲衝上去,她的動作迅如閃電,幾乎是一轉眼,便衝上了高處,一腳踢飛了一個正在的姦污女子的丐幫弟子。

    其餘的丐幫子弟,手竟都有兵刃,全都站起來,朝她殺過來。

    陳恪暗罵一聲,趕緊一挺長槍,打聲呼哨跟了上去。把一根長槍舞得密不透風,替她擋住了四面砍來的兵刃。柳月娥沒了腹背受敵的危險,那雙長腿連環踢出,轉眼便踹倒了一片。

    馬上又有丐幫弟子撲上來,柳月娥撿起一把樸刀,叮叮噹噹的擋住,她的刀法很是精妙,那些三腳貓的丐幫子弟,竟傷不到她分毫。

    「妳砍人啊,母老虎!」陳恪看出不對,這女人帶著那麼大怒氣,卻不敢把刀砍到人身上,不禁大叫道。光踹有個屁用。

    「我……我不敢殺人……」柳月娥鬱悶道。

    「閃到一邊去,妳掩護,我來!」陳恪搶到前面,兩人轉眼換位。下一瞬,陳恪的長槍已經刺入一名丐幫弟子的胸膛,用力一拔,鮮血噴湧而出。柳月娥的功夫之高,在他之上,打起掩護來,那絕對是周全周到,陳恪只管盡情刺殺,根本不擔心受傷。

    突然,他的長槍被一名丐幫弟子夾住,另兩個丐幫子弟趁機撲了上來。陳恪一鬆手,閃倒了那名丐幫子弟,按下腰帶的繃簧,一柄雪亮的軟劍持在手中。

    柳月娥遞出樸刀,格擋住了那兩名丐幫弟子砍過來的兵刃,陳恪橫出一劍,便將兩人開膛破肚。

    他趁勢衝上前去,又將那倒在地上的搗子結果了。

    轉眼間連殺四人,其餘的搗子全嚇破了膽,再一看,兩端出口已經被五郎和宋端平帶人堵住,丐幫弟子們紛紛棄械跪地投降。

    也有別種心思的,撒腿奔向那群女子,想要挾持一個人質,陳恪好像腦後有眼,擲出手中軟劍,正中那人菊花,

    那人噗通一聲,摔倒在那些女子面前,女人們一擁而上、又踢又踹,不打死他也溺死了……

    「好準的飛刀……」宋端平擊節叫好道。

    「其實,我是想刺他後心的。」陳恪淡淡道。

    眾人這個汗啊……偏得也太大了吧。

    陳恪不理他們,撿起一柄樸刀,走到跪在地上的搗子面前,冷聲道:「你們是哪個部分的?」

    「……」沒有人回答。

    「哼……」陳恪冷哼一聲,手上短刀一閃,血光濺起,一個搗子慘叫起來,竟是被砍掉了四根手指。

    陳恪卻面色不變,冷聲道:「說!」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形、手中滴血的樸刀,彷若一尊殺神,讓人心生寒意。

    看著他殺人斷肢、面不改色,柳月娥感到腿都有些發軟,她心頭升起一絲明悟,自己縱使比他功夫高,但要是拚命的話,十次有十次,死的一定是自己……

    那些丐幫弟子哪還敢隱瞞,當即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原來,他們是鬼樊樓大龍頭的手下,本來大部隊想從馬行街上出去。但大龍頭狡詐多端,特意讓人繞了個老遠,從另一個出口去察看,便發現了捧日軍的埋伏。

    而且這時候,各堂口遭到官軍襲擊的消息,也陸續傳來,大龍頭知道,這次開封府是動真格的了,當機立斷,留下他們這點人,照看珍貴的「粉子」……在汴京黑話中,所謂「搗子」,就是流氓,粉子則是供他們淫褻的女人……其餘人則往另一個出口去了。

    「什麼地方?」

    「樊樓……」

    「見鬼!」陳恪登時打個激靈道:「那沒有地下水道!」因為官家有兵災之慮,故而只許三軍六千人參戰,沒有地下水道的地方,自然都未佈防。

    「是我們大龍頭自己挖的!」

    「快去報信!」陳恪對捧日軍卒道:「我們去樊樓!」

    「是!」那軍卒便急匆匆奔出去。

    陳恪看看那些女子,原來丐幫的人防備她們逃脫,用繩索捆住了她們的腳,把她們連在一起。他大聲道:「妳們不要怕,我們是前來解救妳們的官差,現在,跟我往上走,回到地面上就安全了。」

    女人們自從被擄進無憂洞,便如墜入地獄一般,無時無刻不盼著逃出生天,此刻聞言嚎啕大哭,還有人尖叫起來。

    「都住嘴!」見陳恪皺眉,五郎暴喝一聲道:「我哥聽了心煩!」

    被這殺神一吼,女人們頓時安靜下來,按照陳恪的命令,排成一排,緩緩往外轉移。

    柳月娥站在洞口,緊緊盯著每一個從眼前經過的女子,想要找到那張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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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七章 老巢

    柳月娥沒有看到小環,卻意外的發現了,與小環一同失蹤的另一個少女……她姐妹淘的侍女雲蕊。

    雲蕊也認出了她來,慘然一笑道:“想不到還能見到柳二娘。”

    看她衣不蔽體、面容憔悴,還不知遭了多大的罪,柳月娥眼圈通紅,解下自己的雨服,披在她身上道:“就當做了個噩夢罷,以後自有照應。”

    “姑娘……”雲蕊這才哭出聲來。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柳月娥輕輕摟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起來。她看到陳恪幾個已經離去,只好輕聲問道:“對了,小環呢?”

    “……”雲蕊的臉色變了變,輕聲道:“他們沒捨得丟下小環……”

    ~~~~~~~~~~~~~~~~~~~~~

    陳恪回到馬行街,楊懷玉的部下,已經從隱蔽處出來,在大街上集結起來。

    “太狡猾了。”陳恪抹一把臉道:“竟然還有暗道!”

    “不要急,我立刻帶人過去!”楊懷疑沉聲道。

    “一起去!”陳恪咬牙道:“跑了誰也不能跑了鬼樊樓!”

    捧日軍火速往北趕去,馬行街與樊樓不遠,過了兩條街便到。

    一名背插紅旗的懷忠軍斥候,與他們迎面碰上,看到捧日軍的燈籠後,馬上停下來,氣喘吁籲的稟報導:“樊樓前有大股匪人竄出來,手裡竟然有兵刃,和我們殺在一起,眼看就要頂不住了!”懷忠軍只奉命在外圍警戒,沒有戰鬥的思想準備,加上對方已經狗急跳牆,竟被打得要求援了。

    當然,最根本原因,還是禁軍已經不復國初之勇了。

    “他們跑不掉!”楊懷玉抹一把臉上的水:“頭前帶路!”

    奔出兩三個街口,慘叫聲、兵刃相交聲響起。

    親兵牽過馬來,楊懷玉翻身上去,取下掛在馬鞍上的長槍,暴喝一聲:“殺!”便一夾馬腹,身先士卒的衝上去。

    士卒們也紛紛抽出兵刃,最精銳的捧日軍將士,自然不會懼怕一群地痞流氓,一旦加入,馬上止住了友軍的潰敗之勢。尤其是楊懷玉,一人一馬、反復衝殺、所向披靡,將那些匪徒的氣焰完全打壓下去。

    陳恪幾人也持兵刃加入戰團,五郎不知從哪弄來​​一根五尺長的石條,舞得虎虎生威,觸者立即筋折骨斷,腦殼崩裂;宋端平和陳恪,雖然不如他那般剛猛,卻也不是那些搗子能敵,三人如下山猛虎,以一敵十,丐幫幫眾無不望之披靡……

    在捧日軍的帶動下,懷忠軍也來了精神,嗷嗷叫著反沖起來。

    此消彼長,丐幫幫眾死傷慘重,再無鬥志可言,轟然而散,各自翻牆奪路而去。

    但越來越多的官兵、巡捕詢問趕來,把各條去路擋住,丐幫幫眾又被逼了回來,最後一股腦退到樊樓裡去了……

    禁軍將士立刻包圍了樊樓。

    樊樓,是京城最高大的樓,比皇宮正殿大慶殿,還要高出兩丈。而且並非一座樓,而是由五座酒樓組成的龐大建築群。

    這樣的樓,在後世,自然不能算稀奇,可在一千年前的宋朝,這座完全由磚石和木頭搭建起來​​的建築群,足以成為建築奇蹟了。

    這也是京城最著名的銷金窟,平日里燈火輝煌不夜天,如人間仙境一般。但今日接到開封府的告知,已是關門歇業,那萬盞燈火自然也沒有點亮,黑黢黢五座山峰一般的樊樓,成了丐幫最後的庇護所。

    ~~~~~~~~~~~~~~~~~~~~~~~~~~~~~~~

    “跟俺殺將進去!”楊懷玉殺得興起,翻身下馬,舉槍衝入樊樓大堂。捧日軍將士也嗷嗷叫著衝了進去。

    看著蜂擁而入的禁軍官兵,陳恪本不打算再跟著湊熱鬧了,但柳月娥出現在他眼前,低垂著往昔高傲的頭顱,弱弱道:“小環還被他們挾持著。”

    “好吧。”既然是答應了的事情,陳恪自會盡力去做,他深吸口氣,望著高大的樊樓道:“但據我估計,小環應該不在樊樓裡。”

    “為什麼?”柳月娥大睜著眼睛問道。

    “樊樓雖大,終是死地。”陳恪淡淡道:“既然他們逃命還帶著女人,可見心裡是有底的,怎麼會往樓上跑?”

    “在我們到來之前,那些幫眾和官軍廝殺在一處,”宋端平冷靜道:“如果我所料不錯,他們應該是壁虎斷掉的尾巴,真正的頭面人物,已經趁機潛逃了。”

    “那,這黑燈瞎火的……怎麼找?”望著雨幕中黑茫茫的城市,柳月娥不禁氣餒道。

    “滿街滿巷都是官兵,他們往哪跑?”陳恪緩緩道:“你是他們,會怎麼辦?”這話,卻是問得宋端平。

    “這時候,一動不如一靜。”宋端平道:“他們為何到現在,還不肯丟下女人,我想,應該是有一處妥當的避難所,慮著在裡會太無聊罷。”

    “我想也是這樣。”陳恪點點頭道:“你說,那處避難所會在何處?”

    “我認為仍然是在地下,耗子雖然也會在地上覓食,但只有地下,能給它們安全感。”宋端平沉吟道:“而且,我相信,入口仍在那段地道裡。”

    “極有可能。”陳恪沉聲道:“去,抓幾個俘虜過來。”

    奉命保護他的捧日軍卒便不容分說,從巡捕那裡提了兩個投降的搗子回來。

    一問,原來暗道的入口,竟在臨巷的一戶民居內!

    “真是狡詐!”陳恪罵一聲:“還有別的出口?”

    兩個搗子就不知道了。

    “去看看……”陳恪吩咐軍卒道:“去找你們大人,派些人跟著我。”

    軍卒趕進去請示,不一會兒,帶著五十名捧日軍卒回來,一臉抱歉道:“弟兄們都殺進樊樓了,一時只能集合這點人。”

    “足夠了。”陳恪點點頭,讓這些軍卒圍到自己身前:“想不想立大功發大財?”

    “當然想了……”軍卒們笑起來道:“做夢都想。”

    “那就跟我走,我帶你們去抄了賊巢穴。”陳恪道:“擒獲匪首的功勞算你們的,繳獲的金銀珠寶任取!”

    軍卒們都看到,即使是楊懷玉,也對陳恪很是尊敬,自然不會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紛紛瞪大眼問道:“難道匪首不在樊樓?”

    “去了就知道。”陳恪斷然道:“打算同去的便跟上來,跟上來的要記住,第一,要令行禁止,第二,要悍不畏死,第三,要保持安靜。 ”

    說完,他便帶著五郎、宋端平和柳月娥,往那條臨街的巷子走去。

    捧日軍卒互相看了看,都無聲的跟上來,富貴險中求,拼了!

    ~~~~~~~~~~~~~~~~~~~~~~~~~~~~~~~~

    悄無聲的摸到那宅院前。

    陳恪一抬手,捧日軍卒便屏息立住。只見黑鐵柱子般的五郎,將瘦削的宋端平一托,便讓他踩在肩膀上,攀上了高高的院牆。

    其實只有盞茶功夫,卻感覺無比漫長的等待後,院門緩緩開了,宋端平閃身出來,小聲對陳恪道:“門是從裡面閂住的,但是屋裡屋外沒有人。”

    “留人在外面,被抓住豈不就暴露了?”陳恪冷笑道:“進去看看。”於是眾人進門,跟著宋端平,來到了後院的地窖旁。

    雨水雖然將腳印沖刷模糊,但還能看出,地窖旁被無數人踩踏過。

    拉開擋​​住洞口的石板,黑黢黢的地窖口便露了出來。

    陳恪接過一個松明火把,輕輕扔了進去,裡面毫無反應。

    禁軍所用的火把,質量絕對上乘,落在地上,依舊燃燒,而且比在雨中,亮上數倍,照明了大半個地窖。這地窖,竟然是青磚所砌……

    將被綁住嘴的俘虜,押在身前,陳恪一步一步下了地窖。其餘人和他拉開一段距離,跟著下去。

    空空如也……

    “洞口在那裡?”陳恪解下那搗子的嚼子,低喝道。

    “那裡……”搗子辨認方向後,指著一處道:“這一塊,有個暗門。”

    按照他所指的方向,陳恪和宋端平上前,用刀柄敲擊牆面,果然發現一片發出'空空'之聲,異於別處的區域。

    但兩人沒有停止,而是繼續沿著牆面敲擊,眾人莫名期望的望著他們,就連那搗子,也不知他倆是在幹啥。

    在與那洞口相對的一角,又傳來'空空'聲。

    竟然還有一處暗門!

    兩人不禁鬆了口氣,看來猜對了!

    但找來找去,也找不到所謂的'開門機關'在哪裡,陳恪氣惱道:“打開它!”

    五郎便亮出他的兵器——那根五尺長的粗大石條,夾在腋下,退後幾步。氣沉丹田、低吼一聲,衝了上去。

    便聽轟得一聲,那磚牆被石條,硬生生撞出一個大洞來。

    裡面人只要不是聾子,這下都會聽到了。

    五郎用力過猛,整個人直接衝了進去,索性將錯就錯,抱著大石條,殺向通道盡頭的明亮處。

    “快跟上。”怕他出危險,陳恪趕緊追了上去。

    徑直進去五六丈,便見眼前豁然開朗,一個足有兩三丈高的巨大洞穴,出現在眼前。洞穴牆上插著火把,周圍土牆上掛著簾子,內裡似乎別有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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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0 01:15: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四八章 等閒變卻故人心

    未待兄弟倆看清楚,一群滿臉橫肉的花胳膊便迎了上來。

    陳家兄弟並不知道,這些人都曾是東京城裡名噪一時的相撲手,後來或是被拉下水,或是犯了事,投靠了鬼樊樓,成為大龍頭手下的'執法長老' 。

    行家一出手,便知道有沒有,陳恪和五郎寡不敵眾,被他們逼得連連後退,得虧五郎仗著蠻力,把石條舞得密不透風,才沒讓花胳膊們近身。

    柳月娥和宋端平趕上來,幫他們一起抵擋住。

    捧日軍卒也衝了進來,這些京師禁軍中最善相撲者,雖然單個抵不過花胳膊,但現在不是比武而是戰鬥,兩個對一個,就穩操勝券了。

    不容他們操其勝券,布簾子掀動,又衝出些身穿皮甲、手持利刃的漢子,雙方加起來一百多人,在十丈見方的地廳中混戰成一團。

    陳恪四人被八九個花胳膊圍著,五郎的大石條,本來威力無窮,但在這狹窄的空間,到處都是自己人,根本施展不開,就顯得笨拙而費力了。還不如陳恪和宋端平,老老實實舞動兵刃,和那些花胳膊見招拆招呢。

    比拼實力的時候,柳月娥的功夫就顯出來了,她以一敵三,尚且把那幾個大漢,攻得狼狽不堪,只是一根峨嵋刺,總是不往要害處刺。氣得陳恪大叫道:“想想那些被他們糟蹋的女孩!”

    這一句真好使……柳月娥明顯嬌軀一顫,便被人覷得空當,抓住了手臂,她先是一愣,旋即趁勢而入,捲入那人懷中,將峨嵋刺送入他臍上氣海,那人登時身體失靈,軟軟的摔在地上。

    原來這峨嵋刺,是用來刺穴用的……這種一寸短一寸險的近身殺招,正是相撲手的天敵。

    一招得手,柳月娥精神大振,朝另一個相撲手撲去,那花胳膊哪敢再跟她放對,看到雪亮的峨嵋刺,嚇得連連後退。

    逼退了身前的花胳膊,柳月娥又來助陳恪,那花胳膊一分神,便被陳恪一刀卸掉了膀子,再一刀送上了西天。

    兩人又合力收拾掉另一個,再去助五郎。佔據人數優勢的花胳膊,居然因為這小娘,而到處變成了以少打多,處處受制。被四人配合默契的一一收拾掉。

    ~~~~~~~~~~~~~~~~~~~~~~~~~~~~~~~~~

    雖然這裡的匪徒,算是各個武藝高強,但捧日軍卒偏又是禁軍中武藝最好的,尤其在這樣狹小的範圍內廝鬥,正是他們所擅長。何況身上還穿著全套甲胄,等閒棍棒刀劍、根本傷不到他們,所以打著打著,官軍這邊​​佔了上風。

    當陳恪幾個騰出手來支援時,那些丐幫精英的鬥志,便如沸湯潑雪一般蕩然無存了。轉眼間或死或降,完全放棄了抵抗……沒有足夠的人手看管俘虜,捧日軍便挑斷他們的腳筋,使其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陳恪把手中捲了刃朴刀插在地上,這已經是今晚,他砍廢的第四把刀了。柳月娥看到腳下一把單手刀,想也不想便用腳尖一踢刀柄,那刀聽話的飛起,到陳恪面前時,正好去勢用盡。他伸手一撈,持刀在手,轉頭觀察地洞內的情形。

    這地洞被分成了兩層,還挖出了完整的樓梯,下面一層七八個房間,上面一層也是,都用布簾子遮擋著。

    “裡面的人聽著,十數之內撤下簾子、出來投降,否則格殺勿論!”陳恪聲如魔神一般。

    “一、二、三、四……”待他數到'六'時,便聽幾個簾子後面,同時響起哀求聲:“別動手,我們投降!”

    “先撤簾!”

    便有幾面布簾子被扯下來,然後幾個肥腸滿腦的男子抱頭而出。

    捧日軍卒上前,按在地上、挑斷腳筋……

    “進去看看。”陳恪一揮手,便有幾個軍卒進去查看,旋即返身稟報導:“大人,裡面有個女子,還有財物。”話音未落,他們便將相鄰房間的門簾,猛然扯了下來。

    裡面旋即擲出些酒壇、瓷盤、瓦罐……這些玩意兒,外面人都懶得躲。

    “別過來,別過來,再過來就殺了她?”裡面幾個瑟瑟發抖的丐幫頭目,挾持著一個女子,不成聲調的喊道。

    “一幫蠢材,”宋端平怪腔怪調道:“你們要是殺了她,就是現行殺人犯,我們正好格斃了你們省事兒。”

    “相反,你們要是乖乖出來,最多只是關幾年而已,該怎麼樣,自己選吧。”宋端平冷冷道。

    “大人,別跟他們廢話。”捧日軍卒們轟然起哄道:“讓他們把小娘殺了,我們進去把他們剁了餵狗就是!”

    不管是宋端平循循善誘,還是捧日軍卒的哄笑,都是在告訴屋里人:軍隊捕盜,根本不在乎人質;你們殺了人質後,正好被捉個現行;所以你們最好的辦法是:立即棄械投降,以減輕罪責……

    裡面的人不做聲了,陳恪遞個眼色,幾個捧日軍卒便獰笑著進去,不一會兒,從裡面提出了幾個垂頭喪氣的傢伙……

    如法炮製,下層各個房間很快被清空。裡面的男子都被抓出來挑斷了腳筋,解救出的女子經柳月娥一一辨認,還是沒有她家小環。

    “還有上層。”陳恪安慰一聲,連他都不忍心,看柳月娥那失望的表情了。

    “姑娘救我……”這時候,上層傳來一聲突兀的女聲。

    柳月娥霍然抬頭,又驚又喜道:“小環!”說著,身形一閃,就上了樓梯。

    “笨蛋!”陳恪一見她這衝動樣,登時暗叫不好,雖然對她沒什麼好感,但並肩作戰、便是同袍,他想也不想,便三步並作兩步,跟了上去。

    便見門簾已經被柳月娥扯下,她怒目圓睜站在門口,望著房間裡面……一個遍身羅綺的靚麗女子,被綁在椅子上。一個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男子,站在她身後,用一柄上了弦的弩弓,抵住她的後腦。

    “想讓她活命,可以,你來替下她。”那男子獰笑道。

    “好。”柳月娥想也不想的點頭道。

    “你站住,”陳恪的聲音響起道:“此中有詐!”

    “……”柳月娥身形一凜,低聲問道:“怎講?”

    “你打進來這裡,一直沒出聲,她怎麼知道是你來了?”陳恪緊盯著那小環道:“而且你看她穿金戴銀、面色紅潤,哪裡是被整日姦淫的婦孺,更像一壓寨夫人!”

    “……”柳月娥一聲不吭。不知不覺中,在她心裡已經形成一種觀念——陳恪的腦子,比自己的好使多了,聽他的準沒錯。雖然極不願承認,但確實如此……

    見她沒有動作,對方也不慌亂,把弩弓往小環頸後一頂,獰笑道:“殊為可笑!誰不知道你整天騎著大紅馬,在東京城裡轉來轉去,到處找你的侍女小環?!現在她就在你面前了,你卻又裹足不前了,真是天字一號虛偽啊!”

    “姑娘……”小環垂淚道​​:“你別管我,千萬別過來……”

    聽了那男子的話,柳月娥覺著也有些道理。再聽那小環,都這時候了,還為自己著想,柳月娥不禁為自己輕易懷疑她而愧疚。

    “不聽我的,你就等死吧。”見她動搖了,陳恪氣不打一處來道:“蠢貨!”對方男子嘴皮子了得,一時他也不知該怎麼反駁了。

    “對不起……”柳月娥低下頭,輕聲道:“我要是不過去,一輩子都難以安心……”

    “你願意送死,我不管。”陳恪冷冷道:“但那一巴掌,我得還回來。”

    柳月娥倍感錯愕,這人怎麼記仇都記到姥姥家了,生怕自己死了,他沒處討債麼?

    “好吧……”她轉過身去,揚起頭、閉上眼道:“你打回來吧。”

    “我不打女人。”陳恪板著臉道:“讓我抱一下吧,就算平了。”

    柳月娥的臉,登時紅到了脖頸,但還是艱難的點了點頭。

    陳恪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摟在了懷裡,都把對面兩人看傻了……這是幹啥啊?咋武打突然改言情啦?

    兩人都沒看到,陳恪再柳月娥耳邊,微不可察的說了幾個字,柳月娥嬌軀一顫,亦微不可察的嗯了一聲,將手中的峨嵋刺,悄無聲息的遞到他手裡。

    ~~~~~~~~~~~~~~~~~~~~~~~~~~~~~~~~~~~~~

    與陳恪分開後,柳月娥便邁步走上前,到了那男子麵前。

    兩人差不多平視,男子有些緊張道:“不要再往前了,轉過身去。”

    柳月娥點點頭,緩緩轉過身去,那男子手裡的弩弓,便從小環的背後,向她身後移去。

    就在此事,面對著陳恪的柳月娥,看到了他眨了眨眼,想也不想,她便一個鷂子翻身,倏地側身躲開。便見寒芒一閃,陳恪已經甩出了那根峨嵋刺!

    正中那男子的眉心——登時把他射翻在地,手裡的弩弓也摔了出去……

    '靠,又射歪了……'陳恪不禁到抽一口冷氣,其實他為了保險起見,是想射那傢伙的胸口。

    那小環許是嚇到了,驚聲尖叫起來。

    柳月娥看那男子,已經死的不能再透了,她對陳恪的膽大心細手黑,已經佩服到五體投地了!

    不過顧不上別的,她趕緊給小環鬆綁,小環緊緊摟著她的,放聲大哭起來。

    辛苦數月,總算功德圓滿,柳月娥也喜極而泣,主僕倆抱頭痛哭。

    陳恪不放心,想走過去看看那男子,也看著小環,別讓她有什麼小動作。誰知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但見那小環手裡,攥著一根又細又長的簪子,已經對準了柳月娥的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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