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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三戒大師] 一品江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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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23: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二九章 開張

    “這話,”趙宗績呷一口茶,笑道:“有些危言聳聽了吧,我最近看了很多史書,可都沒聽到過這種說法。”

    “一點也不誇張。”陳恪搖頭笑笑道:“你之所以在書裡看不到,是那些編史書的人,要麼腦子裡灌了漿,要麼故意不說。”

    “為何?”趙宗績問。

    “無它,人總要為自己的利益集團服務。”陳恪淡淡道:“那些寫史書的文官們,家裡本身就是放高利貸的,他們怎麼可能把這黑鍋背在自己身上呢?”

    “願聞其詳。”

    “高利貸在城市就是典當行,在農村則是地主。”陳恪輕聲說道:“大宋之前歷朝歷代,儘管有關市之征、山澤之禁、鹽鐵之榷,但這些只是小菜,國家的真正主食,是農業和農民。農業提供了主要稅收,農民還負擔著主要勞役。所以我們先只看地主放高利貸的危害。”

    “對於高利貸的危害,我大概知道一點,把借錢的貧民搞得身無分文、家破人亡。”趙宗績道。

    “不錯,但這是表面現象,不是真正的危害。”陳恪道:“農村的農民,最好的狀況,便是家裡有十幾畝地,七八口人。自己種糧食種棉花,養雞養豬,可以自給自足,再用剩餘的農產品,到集市上去買些鹽鐵等必需品,手裡就不剩什麼錢了。但因為唯一的負擔是朝廷的賦稅,所以生活還算將就。”

    “這已經是很不錯的農民家庭了。”趙宗績點點頭道。

    “但他們抵禦風險的能力極差。一旦遇到了荒年,紅白喜事、生老病死等狀況,收入減少或者開支大幅增加,就不得不靠舉債過關。而向周圍的貧農借錢是不可能的,只能向地主借。”

    “一直到這裡,這家人還想著,自己第二年好好幹,緊緊褲腰帶,就可以還上高利貸。從而過上原來的正常生活。”陳恪接著道:“可是,他借的是高利貸,且是他沒有議價能力的高利貸,第二年他收成好了也沒用,因為多收了三五斗,糧食的價格就會下降,他還是還不上。”

    “另一方面,農村的高利貸。比城市裡的要野蠻多了。往往每年利息的增長,要超過農民那點微薄的收入。農民忙活一年,往往只能還上新增長的利息。這還是好年景,若是年景差,連吃飯都成問題。又何談還債?而欠款卻利打利利滾利,越來越高,最後只能把自己的地、牛、妻子兒女,乃至自己,抵給地主還債。”

    “一旦遇到荒年,大規模的農民無以為繼,其後果必將是大規模的土地兼併,農民要麼成了佃戶,要麼背井離鄉成了流民。”陳恪認真的給這小王爺。講述在別處可學不到的興衰之學:“還有兩個因素推動了這種現象。一是土地在多年耕種後會退化,產出會越來越少,能養活人口的數量自然減少。另一方面,只要沒有大規模的戰爭,人口就會慢慢增長。時間一長,兩相作用,又會使土地兼併、農民破產益發嚴重。”

    趙宗績聽得無比認真。連發問都忘了,只在那裡默默的做筆記。

    “而對一個王朝來說,這兩個問題,都是致命的。土地兼併,使國家大量的財稅之源。聚集到了豪強地主的手中。比起如綿羊般馴服的農民,地主們狡詐而有力。他們通過種種政治特權,可以有大量的田畝免稅。再賄賂地方官吏,使應稅的田畝和免稅田混淆,或者乾脆瞞報田畝,總之有的是辦法逃脫稅賦。則朝廷的收入必然銳減。”

    “農民破產的危害更嚴重,方才說過,破產農民有兩個流向,一個是給地主作佃戶,一個是離開家鄉、成為流民。無論哪一種,都會導致國家納稅人的減少,承擔勞役的人群縮小。”陳恪緩緩道:“這又會使沒有破產的農民負擔加重,從而使更多的農民破產,產生更多的流民,導致遍地土匪、強盜的情況。匪亂橫行必然民不聊生,更多的農民無法生存下去。這時候若是再遇到連續荒年,必然會出現大規模的農民造反。”

    “而國家,早在此之前,便已經深陷財政危機,軍隊人心渙散,無力鎮壓造反。最終導致一個政權的衰落乃至滅亡。 儘管有的朝代,並非被農民造反覆滅,但皆是先被其動搖了根基後,才點燃了梟雄們的野心。”

    “其實這一番剖析,其實並非難事,只不過歷朝歷代的既得利益者,都不願承認這一點——承認了就意味著‘抑兼併’成為國策,在土地就是財富的年代,你讓士大夫們還有什麼搞頭?”陳恪嘲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國家的土地本都是君主的,這是天下百姓納稅的法理基礎。土地兼併的本質,其實就是王公士大夫們,與君主爭奪天下之利。可笑的是,許多皇帝也被士大夫們忽悠了,竟然允許他們兼併,還不收他們的稅。這不是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麼?”

    趙宗績被深深震撼了,從前,他只把陳恪當作知己好友,最多就是為自己出謀劃策的好幫手,但現在他才發現,對方那不羈的面容下,其實隱藏著一種,超越時代的智慧。這些知識,自己在別處是絕對學不到的,卻又是一個有志於天下者,絕對需要學習的。

    想到這,他深深一拜道:“仲方兄,日後我想多多向你請教。”語氣從親熱變成了敬重。

    “這些事兒吧。”陳恪卻又恢復了他的吊兒郎當,笑道:“其實我姑妄說之、你姑且聽之就好。國家就像人一樣,開頭沒開好,畸形了,是改不過來的。”

    “國家畢竟不是人。”趙宗績卻面色堅定道:“畢竟有商君成功的例子。”

    “千古,僅商君一人爾。”陳恪搖頭道。

    “有一就有二,你就是二人!”趙宗績目光熱切的望著陳恪。

    “我可不想被車裂。”陳恪大搖其頭道:“一來,我沒有商君之才,二來,大宋比秦國的問題,複雜了何止十倍?絕非人力可以扭轉。”

    “事在人為!”

    “呵呵……”陳恪不禁苦笑,這還沒當上太子呢,就開始有主人翁精神了。不過他也不打擊趙宗績的積極性,輕笑道:“你要是真有志向,從今往後,多看看韓非子的書,還有李悝的《法經》。”

    “哦……”趙宗績笑道:“想不到你是法家。”

    “我是灑家。”陳恪哈哈大笑道:“我沒有門戶之見,只有對錯之分。”

    ~~~~~~~~~~~~~~~~~~~~~~~~~~~~~~~~

    兩人在上面談得入巷,完全不知道,樓下正經歷怎樣的場面。

    短短兩個時辰內,竟有百餘份貸款告書遞到了櫃檯上,經過審查剔除後,仍有六十份合格的全額抵押,申請貸款金額達到了一百六十萬貫……

    出任店東的錢昇和掌櫃的李達……他是李維的侄子,當時就下來汗了。因為整個錢號一共只有二百萬貫的本錢。其餘的資金最快也得十天,才能陸續到位。

    但要是剛開張,就停止受理的話,對錢號聲譽的建立,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勢大財雄、深不見底,才能讓人們有信心,將錢財交給他們打理。否則無法借雞生蛋,騰飛也就無從談起了。

    可受理的話,上哪找那麼多錢去?一旦拿不出錢來,情況更糟糕。

    兩人不敢拿主意,陳恪又在會客,李達只好去找交子鋪找白雅銘。

    “接單,只要是合規的就接。”白雅銘卻不以為意道:“別的行業,是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的飯。但咱們這樣不行,得吃十倍的飯。”

    “要是兌不出錢來怎麼辦?”

    “不用擔心,銀票是幹什麼用的?”白雅銘胸有成竹道:“告訴那些客戶,他們貸到的錢,可以先存在我們號上,不僅不需要保管費,還可以按存款給利息。等到用錢的時候,他們只需要和賣家來號裡辦一下過戶,錢就是對方的了。”

    “記住,銀錢就是我們的命根子。”他沉聲教訓內弟道:“要想盡一切辦法,讓它留在我們的庫裡,同時還要把放款量提上去。只要把握好這兩點,你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這樣辦了,可還是有人堅持要現錢呢?”李達其實是來求援的。

    “有人堅持要錢,你一定要痛快的給。”白雅銘道:“我知道你想拆借些現銀去。可是這陣子,我這裡也是提款高峰,老百姓不認交子,我必須保證足夠的現錢。”頓一下道:“所以你只能用錢號的現金解決問題了。”

    李達一趟徒勞而返,回去錢號的時候,就遇上了非要現錢的橫主。

    錢昇把他拉到一邊,小聲道:“這看起來是鬧事兒的,手裡拿的是小甜水巷整條街的地契,要貸八十萬貫。”小甜水巷是大相國寺和潘樓街之間的一條小街,正是萬姓交易市場的一部分……那可是全大宋的貿易中心啊!價值何止百萬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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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24: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零章 用錢壓死你!

    “按說,我們沒理由不貸給他。”錢昇一臉憂色道:“可庫裡只有不到一百萬貫的現錢,我問一半交子一半現銀行不行,他們卻說只要現錢。”

    “這分明就是來砸場的。”李達在京城土生土長,自然更加瞭解情況:“小甜水巷是大相國寺的地産,那些和尚的反應可夠快的。”

    “實在想不到,我們的對手,竟然是一幫禿驢。”錢昇有些哭笑不得道。

    “絕對不能輕視他們,大相國寺的和尚,是比我們藍帽商團還要有錢的祖宗。”李達一臉鄭重道:“他們不僅壟斷了汴京城的大宗商品交易,還廣開無盡藏,大放長生錢,是汴京最大的借款人。”

    “這麼說,他們這是來跟我們鬥法了。”錢昇苦笑道:“看來不接招都不行了。”

    “是啊,開業第一天,要是服了這個軟,後面的計劃就泡湯了。”李達道嘆口氣道:“想不到,第一天就遇上這種事。”

    兩人不得不稟報陳恪,請他拿主意了。

    聽了李達的講述,陳恪對趙宗績笑道:“剛跟你講起,城市高利貸的危害,那些放高利貸的和尚,就來過招了。”

    “你先忙吧,”趙宗績絕對不是說笑,起身道:“我回去了。”

    “我送你。”陳恪便起身把趙宗績送出去,轉進來,和李達、錢昇回到辦公房中。

    “光想著樹名了,我們開業太倉促了,”錢昇檢討道。

    “正好相反。”陳恪呷一口茶,頗有些氣度雍容道:“他們現在發難,比拍賣會時鬧,要強之百倍。”

    “怎麼講?”李達和錢昇問道。

    “做銀行,就是做個信心。”陳恪笑道:“公衆對我們信心十足,咱們便能空手套白狼,廢紙也是錢。要是沒有信心,那就只能真金白銀說話了。”

    “嗯。”李達對此有感觸:“交子鋪就是例子,商人們不擔心無法兌付,也就放心的把真金白銀存在庫裡,自己拿著紙片片。要是對交子鋪沒信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正是公衆對我們樹立信心的機會!”陳恪一攥拳,對李達下令道:“明天去開封府辦理抵押之後,就把錢解付給他們。”

    “大相國寺這是想一棍子把我們打矇。”李達卻無法樂觀,有些憤憤道:“可我姐夫就是不肯幫忙。”

    “不借給你是對的。”陳恪卻道:“那些和尚耳聰目明,不可能不知道,汴京錢號和東都交子鋪的掌櫃都是藍帽回回。肯定會防著兩家拆借。要是白掌櫃把錢借給我們,對方肯定會拿著幾十萬貫的交子,去他那裡擠兌。那時候,可就不是買賣開不起來的問題了。”

    李達一聽,頓時消了氣……挪用交子庫銀,白雅銘是要掉腦袋的,一賜樂業人也要受到致命的牽連。

    “能不能頂得住?”錢昇望著陳恪,汴京城裡果然風高浪大、兇險無比。

    “沒問題。”陳恪哈哈一笑道:“你們附耳過來……”

    兩人湊近了,聽他把明天的安排細細道來,臉色不禁變得古怪起來。

    李達道:“大人,這樣也太賤了吧……”

    “難道他們不賤麼?”陳恪冷冷一笑道:“聖人云:人至賤則無敵!明白了麼?”

    兩人一起搖頭,雖然他們讀書不多,但也不信聖人能說這種不著調的話。

    ~~~~~~~~~~~~~~~~~~~~~~~~~~~

    大相國寺出招一事,果然引起強烈的反響,儘管申請貸款的人有增無減,但其實所有人都在觀望,想看一看這家錢號到底有多少份量。

    第二天上午,李達親自與大相國寺的人,去開封府衙驗了地契,然後辦理了抵押手續。

    再回到馬行街時,便見大街上人山人海,目光都落在他倆身上,原來是汴京城的百姓,聽說今天有人要取八十萬貫錢,便呼朋喚友的前來圍觀。

    “八十萬貫啊,那得幾千斤銅錢?”只聽有市民感嘆道。

    “傻貨,幾千斤黃金還差不多,要是換成銅錢,得四百萬斤。兌成銀子,也得八萬斤!”有明白人糾正道。

    “四百萬斤,那是?”衆人感慨道。

    “每年夏秋兩季,各路解錢進京的銅船看到過麼?每條裝二十萬斤銅。”這位是在碼頭營生的。

    “整整二十大船啊!”衆人驚呼道。

    “太宗時,每年鑄幣就是八十萬貫!”還有學明算科的書生顯擺道。爲了效果,他不會告訴他們,現在每年的鑄幣量是六百萬貫。

    “哇……”衆人果然齊齊倒吸一口冷氣。撓心撓肺的想要見識,大宋朝『一年』鑄造的銅錢,究竟是怎樣的一大坨。

    “今日貴寺可是大大的風光了。”下來馬車,李達對身邊人冷笑道。

    那人乃是大相國寺專管無盡藏的長老,法號圓緣,爲了遮擋扎眼的禿瓢,他穿了儒袍,戴了帽子,慢悠悠道:“風光的可是你們。”

    “我們不風光,風光的是你們。”李達嘿嘿一笑,帶著他走到後院。後院裡站滿了開封府的官差,保護著院子裡,堆得像山一樣高的銅錢……一串串的銅錢,像沙礫一樣不起眼,堆起了這座丈許高、周長五丈的青山!

    看著這座銅錢堆成的山。李達眼裡卻浮現出,昨天陳大人那兇神惡煞的模樣,記得他狠狠啐一口說:『八十萬貫,就是八百萬斤銅錢,換成銀兩也得八萬斤,看你怎麼拉回去!』

    庫裡其實只有二十萬貫銅錢,其餘的是金銀。僅那二十萬貫銅錢,在庫裡便堆得像山一樣……那是趁著半夜,請開封府派兵一路戒嚴,一賜樂業人全族出動,二百輛大車整整一晚上才運來。陳恪就很想看看,那些禿驢是如何將其運回去的。

    這就好比你去銀行取八個億,然後銀行全給你一元的鋼鏰……稍稍一想,就能理解大和尚此刻的心情。

    ~~~~~~~~~~~~~~~~~~~~~~~~~~~~~~~~

    回過神來,李達朝那眼睛瞪得溜圓的圓緣和尚道:“這是十萬貫……其餘的還在庫裡,大和尚找人來清點一下,然後運走它,好給我們清理出,繼續放錢的地方來。”

    圓緣不是沒見過大錢的。他負責管理的無盡藏長生庫裡,銅錢數目曾一度超過百萬貫。

    但也正是因爲曾經吃過苦頭,他最怵頭的就是清點這些見鬼的銅錢。掏出絲帕擦擦額頭的冷汗,圓緣乾笑道:“給我們換成金條吧。”

    “抱歉,沒有。”李達彬彬有禮道。

    “那銀錠也行啊。”圓緣咽口吐沫道。

    “抱歉,也沒有。”李達歉意的笑笑道:“敝店東家是頭一次開店,沒經驗,光弄了幾百萬貫的銅錢。”又笑道:“不過大和尚放心,十天之後,就有一批銀子到了,你要是不著急,到時候再來取就是。”這是實話,一賜樂業人關閉在河北路的質庫,成百萬兩的白銀,正在運往京城的路上。

    圓緣怎麼可能答應,忍不住動了嗔戒道:“你們是怎麼做生意的?難道不知道,超過十貫的交易用銀、超過千貫的交易用金,連這點規矩都不懂?!”

    “說了,鄙東家剛入行,不摸規矩。”李達態度極好道:“下次就知道了。”

    “下次,下次……”圓緣氣得直打哆嗦,面色晦明晦暗半晌,好半天才狠狠點頭道:“好,我叫人來點!”便吩咐小沙彌,把自己的手下都找來。

    “還得要二百輛車。”李達好心提醒道:“找壯點的和尚拉著。”

    “哦?”圓緣驚訝道:“你們不送錢到門麼?”

    “不送。”

    “這是行規,懂不懂!”圓緣暴跳如雷道:“連規矩都不懂,還開什麼質庫!”多年修行毀於一旦,他真後悔來這一趟。

    “我們開的不是質庫,而是錢號。”李達冷笑道:“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準則——出門概不負責!”

    “你荒唐!”圓緣怒道:“爲什麼不早說?”

    “這有什麼好說,幫你送貨,那是情分。”李達冷笑道:“不幫你送,那是應當的。”說著笑容變得燦爛道:“再說了,汴京城裡朗朗乾坤,你還怕有歹人搶劫不成?”

    “你看外面這水洩不通的人擠人。”圓緣的火氣越來越大道:“誰敢這時候推著一車車的錢上街!”

    “那就等等,等人少了再運,”李達幸災樂禍道:“還可以請開封府的官差的保護。”

    “那得請示我家龍圖。”帶隊的捕頭聞聲笑道:“不過我們很忙的,不一定有功夫。”

    “……”圓緣直接氣暈了過去,徒弟又是掐人中,又是搧耳光,好容易才把圓圓的師傅喚醒過來。只見大和尚哆嗦著嘴唇,一臉幽怨的盯著那座錢山。他想過對方會用各種計謀,唯獨沒想到,用這種最笨的方法——用山一樣的銅錢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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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24: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一章 買撲大會

    站在二樓的窗前,看著那圓緣和尚的窘態,趙宗績搖頭笑道:“也就你能想出這種餿主意。”.

    陳恪端著酒杯,呷一口一賜樂業人所釀的葡萄酒,愜意的笑了。

    “不過,這有些勝之不武吧,”趙宗績笑道。

    “不能那麼說。”陳恪搖搖頭道:“具體情況具體對待。要是個普通的客戶,這樣對人家自然不對。可這些賊禿明顯是來砸場子的。自家開著汴京最大的錢號,卻要借我們的錢,而且是八十萬貫啊!難道要替大宋,支付今年的遼夏歲幣?”

    “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趙宗績這個汗。

    “這分明就是要把我們壓住。”陳恪冷笑道:“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不貸給他,可那樣的話,咱們錢莊的底子就露出來了,後面那件大事便不敢做。更何況,商場如戰場,不能被對手牽著鼻子走,更不能讓人給壓住了。是他們先出陰招害我,還想讓我老老實實接招?真如數給他了,別人只會說我傻,連這麼簡單的陷阱都看不出來!”

    “所以你就給他銅錢,還是把串繩剪斷了的那種?”趙宗績笑道:“不過他也無話可說,畢竟銅錢才是我大宋的法錢,金銀反而不是。”

    “讓那賊禿自食惡果吧,也給那些大戶上上課,大金額的往來,用錢真的不方便。”陳恪笑道。

    “會不會影響錢號的聲譽?”趙宗績關切道。

    “不會的,”陳恪笑道:“還是那句,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現在本店的目標客戶,是那些急著找錢買地的大戶,一是饑不擇食,二是這錢只過過手,就要支付給開封府了,所以他們不在意是銅錢還是金銀,只要庫裏有錢就行,至於怎麼轉移,那是開封府的事情了。”說著把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豪氣勃發道:“只要把十三行鋪的借款吃下來,我們就是汴京第一了,誰還在意,當初這點小小的手段!”

    “這句話,把你的性格暴露無遺。”趙宗績把窗戶關上,笑道:“我發現,你是唯結果是論的傢伙。”

    “過程,都將是虛幻,最後剩下的只有結果。”陳恪拿起酒瓶,給趙宗績斟一杯,長聲清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成王敗寇,死去無名,世間就是這樣殘酷。”

    “你最近感慨很多。”趙宗績看著杯中的酒,豔紅如血。

    “因爲我發現,自己有些身不由己了。”陳恪苦笑道:“都是你這傢伙害的,要不是上了你的賊船,我還是那個少心無肝的陳三郎。”

    “休想老是感動我。”趙宗績笑駡道:“難道你開錢號,也是爲了我?”

    “不然你以爲呢?”陳恪微醺,瞇眼望著趙宗績道:“你覺著我稀罕錢麼?”

    “不稀罕,不然也不會……”給我那五十萬貫。

    “在你往那個位置攀登的路上,這家錢號將是你最有力的幫手。它馬上就會成爲汴京王公們的債權人,這方面給你的助力,比金錢上的幫助還大。”陳恪輕聲道:“如果你真有那個命,等你登頂以後,它對你的幫助更大……”

    “你是說,來抑制那些典當行的高利貸麼?”趙宗績輕聲道。

    “這是其中一點,但已經是給大宋舒緩病情的一劑良藥了。”陳恪輕聲道:“本朝與前朝不同,農業雖然仍是最主要的賦稅來源,但商稅、專賣稅和礦稅的地位,卻日趨升高。我舉三個點的數位,你就知道此言不虛了,”陳恪的記憶力不是蓋的,只聽他如數家珍的報來:

    “一是太宗至道末年,賦稅總收入爲三千五百五十九萬貫,其中農業兩稅爲兩千三百二十一萬貫,約占六成五;茶、鹽、酒、商等稅爲一千二百三十八萬貫,約占三成五,這時,農稅收入還占賦稅收入的主要部分。”

    “二是真宗天禧末年,賦稅總收入爲五七二三萬貫,農業兩稅爲二七六二萬貫,占四成八,其他稅入爲二九三六萬貫,占五成二,從這年開始,漸漸超過兩稅。”

    “而最新的數位是,賦稅總收入七千零七十萬貫,農稅爲二一六二萬貫,占三成,其他稅入爲四九一一萬貫,占七成。即財政收入的三分之二以上來自農業兩稅以外的賦稅。”

    聽陳恪報出數位來,趙宗績吃驚不小道:“怎麼會變化如此之快?我大宋的工商業發到這種程度了?”

    “一方面,我大宋工商繁榮,消費旺盛,自然拉高了這方面的稅收。”陳恪說著話鋒一變,嘲諷道:“另一方面,其實農業還是大宋最主要的生産部門,在國家生産中所占的比重,仍有六到七成之高。”

    “那爲何,稅收卻只有三成?”

    “那是因爲歷朝歷代,只有你家不限土地兼併,不向官紳徵稅,所以本朝的土地兼併,比前朝來的還要早、要嚴重。開國百年,土地開墾面積翻了幾番,農稅收入卻不增反降,原因是明擺著的,國家向地主收不到稅!”陳恪沉聲道:“但是自古以來,誰也無法抑兼併,誰抑誰就死。大宋爲何兼併如此嚴重,卻沒有內亂呢?是因爲還有工商業可以吸血。也幸好有工商業吸收失地的百姓,大宋才沒亂起來。難道,不該好好正視大宋的工商業,幫助其健康發展麼?”

    “不捨得減輕壓在他們頭上的稅負,至少讓他們以合理的成本貸到款吧。資金是工商業的血液,只有血液充沛了,才能蓬勃發展。最重要的是,這是朝廷力所能及的,如果能做的不做,不能做的瞎做,那這個國家就真沒什麼希望了……”

    “……”趙宗績默默的點頭。陳恪爲他打開一扇窗戶,讓他能以前所未有的角度,來重新審視這個世界。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

    最終,和尚們也沒耐心,來清點他們的八億枚銅錢。畢竟只是想給對方個下馬威,又不是真需要這筆錢。最重要的是,這錢不是白拿的。儘管月利只有一分五,可架不住本金太大,每月都會産生一萬兩千貫的利息。和尚們再財大氣粗,也會感到肉痛。

    要是這些錢能放貸出去,自然美了個美,可和尚們自己的錢放貸都綽綽有餘,哪用得著這些錢?這真是背著石頭上山——自尋煩惱。

    好在和尚普遍臉皮厚,圓緣跟李達打個商量,這錢就不貸了吧……

    “我們開張第一筆大買賣,就這樣黃了,很晦氣的。”李達自然求之不得,裝模作樣找東家請示一番,回話道。

    “我付半個月的利息。”圓緣自認倒楣,再不想在這鬼地方待一刻了。

    “那成。”這次李達倒痛快了。半個月也是六千貫啊,那可不是個小數目!

    這一場風波過去了,其影響倒是不壞,果然如陳恪所料,在看到那小山一樣的銅錢後,許多原本堅持要現錢的,紛紛改口,給張存單就行。

    “要是他們錢來自家裏,肯定不會這麼乾脆。”陳恪對錢昇道:“而貸款,錢是我們出,感覺大不一樣。在他們看來,哪怕我們跑了,他們也沒什麼損失,大不了就是把抵押的房産要回來唄。”

    “所以還得感謝賊禿那麼一鬧,其實是幫我們堵住了現錢外流。”錢昇笑道。

    “就是這個理啊。”陳恪點點頭,望著天邊萬丈霞光道:“萬事開頭難,開錢號亦是如此,如今我們算是過去這一關了,你們要好生準備,迎接五天後的買撲大會!”

    “是。”

    ~~~~~~~~~~~~~~~~~~~~~~~~~~~~~~~~~~

    那日,包拯得了陳恪的指點,把那購地委員會的首腦找來,嚴厲的質問他,知不知道地契與實際田畝嚴重不符。

    那首腦自然是知道的,但要是敢承認。信不信老包能狗頭鍘伺候?所以只能矢口否認,說也沒意識到這點。

    包拯自己失誤在先,自然無法借題發揮,一番訓斥之後,便將新的安排告之。

    這是合情合理的,那首腦也只能自認倒楣,打消了癡心妄想。

    轉眼到了五日後的上午,十三行鋪土地招買會,在樊樓西樓舉行。樊樓由東、西、南、北、中五座樓宇組成,每座樓皆高四層、八九丈高。其中西樓是樊樓的主要建築,也是五樓中最大的一座。

    今日樓上不接食客,只放手持入場券的賓客進去。這入場券是開封府所發,任何想要參加今日買撲者,都必須在昨日之前,到開封府登記,在繳納一萬貫的押金後,才能獲得這樣一張比巴掌大一些的銅牌,上面用紅漆寫著數位,估計是某種編號。

    來賓便持這種牌子,進入到西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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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24: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二章 綺媚兒

    按照安排,上午是買撲國有地段兩千四百畝,下午是承包地產五千畝的招買。本來次序是相反的,但陳恪建議老包顛倒過來,說這樣可以讓那些大戶平復怨氣。

    陳恪也來到了現場,但他手裡沒有牌子,純粹跟著傳富幾個來看熱鬧。

    朝廷各級官府,每年舉行的買撲活動不下千場,早就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從現場佈置、到拍賣流程、到主持人員,都苦心營造出一種尊貴且珍稀的感覺,為的就是讓與會者多多舉牌、把價格抬到天上去。

    像這樣由三司並開封府主持的,最高規格的買撲會,自然更是精益求精。不說別的,光請來助興捧場來的京裡名妓,就有足足十幾位之多,其中不乏有花魁名頭或下屆評花榜上的熱門者。至於那些往來侍應、陪客就坐的,更是足有二百餘位之多。

    這些鶯鶯燕燕,實在是這個繁花似錦的年代中,最賞心悅目的風景。仿佛比這個時代的一般女子,更為生動,更賞心悅目。其實,這是一種被精心修飾出來的人工美。她們一顰一笑、一言一動、走坐立睡,喜愛嗔怒,都那麼的藝術化。

    她們秀色可餐、媚態如春、不由人不迷魂蕩魄。卻又明眸閃閃,風姿綽綽,教人不敢褻玩。靨輔巧笑,神飛傾城間,便有嬌態千變,萬種風情。有這些人間的精靈在賓客間扶肩昵語,談論雙頻。哪怕你是粉紅陣中的宿將,浪蕩軍中裡的老帥,統統全都要賁了血脈,粗了氣息,忘了自己有幾斤幾兩。

    官府有活動,向來是要招妓女前來助興的,但像這次來的這麼多,這麼齊全,卻很是罕見。可見朝廷對這次買撲之重視。

    距離開撲還有一點時間。陳恪和傳富幾個坐在三樓靠著天井的一個單間中。這單間三面是精緻雕花的門窗,朝著天井的一面,掛著薄薄的紗簾,此刻紗簾低垂,上面對面的人,便看不清楚屋內的情形,很好的保護了客人的隱私。

    今日但凡到場的客人,便都是豪富之輩。樊樓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賓至如歸的機會。免費提供各種乾鮮果品、蜜餞點心、脯臘小食。儘管不要錢。卻都是本店大廚的精心之作,要的就是貴客們體會到他們的一片心。

    樊樓就是樊樓,每一處細節都做到了極致。讓傳富又一次感到壓力山大。

    幾人散坐在桌邊,身邊都有一名妓女在邊上溫柔服侍,這些知情識趣、溫文爾雅的女子。饒是李大官人幾個,都見慣了風流陣仗,還是覺著備受尊崇。

    “汴京的小姐就是跟咱們成都的不一樣。”李簡大發感慨道:“怎麼感覺跟大家閨秀坐在一起似的。”

    “歇歇吧哥哥,別讓惜惜姑娘笑話你。”塗陽吃一瓣邊上小姐奉上的蜜桔,笑道:“看你跟初哥似的,放不開手腳。”

    邊上那叫顧惜惜的妓女,忙軟語請罪道:“大官人恕罪,是奴奴太能裝了。”引得眾人一陣低笑。這場合,實在不適合喧嘩。

    “嘿。咱這輩子就尊敬有學問的人。”李簡笑道:“方才惜惜姑娘念得那首詞,真他娘的好聽……人生弱智如初見,何時秋楓背華山。實在是太美了,連我這老粗,都覺著好聽。”

    “可惜,這麼好的詞,奴家卻不會唱。”顧惜惜惋惜道:“本以為這詞是不能唱。前些日子。聽了杜姐姐唱,是那麼宛如天籟,才知道不是不能唱,是我們不會唱。”

    “反響怎麼樣?”陳恪猛然想起那與自己有一夕之歡的女子,不禁心生慚愧道:‘最近諸事纏身。卻把她給忘了。’似乎這傢伙把人家杜大家,當成上輩子搞一夜情的對象了……

    “那還用說。”他身邊的妓女嬌笑道:“聽過的人。沒有不落淚的。杜姐姐把那種情郎負心、落寞傷心的心境,唱得人好幾天都回不過勁兒來。”說著掩口笑道:“今天要是她也來,唱上一曲《木蘭辭》,買撲大會保准沒法開了。”

    “怎麼?”

    “大家光顧著傷心去了,誰還有心情買地啊。”

    “哈哈哈……”又是一陣壓不住的笑。笑聲中,聽到有敲門聲。李簡叫進來,便見門簾緩緩掀開,一個一身紫裙,身段風流的絕色女子款款進來。乍見她時,都覺著恍若神仙妃子,再看她時,才發現這女子眉眼火辣辣,顧盼間自有一段春情。

    她一進來,便深深看陳恪一眼,朝眾人道個萬福,嬌滴滴道:“奴奴綺媚兒,聽聞陳三公子大駕在此,斗膽前來拜見,冒昧之處,請諸位官人海涵。”

    ‘尤物啊尤物!’眾人不禁心中暗叫,這女子就是那種,你願意以全部身家,換她一夕之歡的那種尤物!

    男人們先酥了半邊,自然萬事好說。

    “陳三公子?”一眾妓女卻齊齊驚呼起來,望向那女子道:“媚兒姊姊,陳三郎真在這兒?”

    “你們是有眼不識金鑲玉。”綺媚兒帶著香風走到陳恪身邊,深深施一個萬福道:“公子,奴奴久仰了。”她穿著唐式的宮裝,別處包裹嚴實,胸前卻露出小片春光。

    這一傾身。陳恪只見一片雪白粉膩,溝深驚心動魄。登時竟有了反應,稍稍尷尬的咳嗽一聲道:“學生也久仰媚兒姑娘了。”評花榜四年一期,京師妓女也以四年為一代,這樣算起來,綺媚兒應該是杜清霜的晚輩。不過她的豔聲可超過杜大家,乃是新一期評花榜的熱門。

    綺媚兒聞言一臉受寵若驚,順勢在陳恪身邊坐下,手臂挨著手臂。陳恪只覺她的胳膊軟軟的柔若無骨,不禁幻想若是將其壓在身下、肆意蹂躪會是什麼感覺?

    不過,春闈之前,他是不打算再沾花惹草了。何況,以他久歷風月的賊眼看。這種女子與杜清霜恰恰相反,杜大家其實是單純的,只會一味用冷漠的外表拒人之外,自己一曲木蘭辭,便教冰山融化,她自然成了小羊羔一樣手到擒來。

    但綺媚兒這種煙視媚行的女子,其實要比杜清霜難搞多了。因為名妓的價值,與其褲腰帶的鬆緊度是成反比的。褲帶越緊就越受追捧,真那麼容易搞到手,就不值錢了。她卻敢肆無忌憚地勾人心魄,必然身懷高超的技巧,讓人滑不留手。不然哪有今日的豔名高熾。

    對於這樣難搞的姐兒,陳恪向來是極有興趣,但她的名聲太大,粉絲太多,沾上就是一身的是非。還是等著考完了春闈再說吧,想到這,他不動聲色的收回手臂。

    ~~~~~~~~~~~~~~~~~~~~~~~~~~~~~~

    像杜清霜那樣不通世事的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名妓,都是待人接物的行家裡手。綺媚兒坐下後,先是向那伺候陳恪的妓女軟語告罪,許了若干無傷大雅的好處,然後又與陳恪的諸位朋友一一見禮,幾句話便哄得幾個傢夥,覺著她是認識好久的老友。

    把人都安撫住了,綺媚兒才轉向陳恪,用香帕掩口笑道:“公子,莫非媚兒是刺蝟?”

    “怎麼講?”陳恪含笑道。

    “不然你咋離那麼遠?”綺媚兒目光嗔怪的笑道。

    陳恪笑笑道:“媚兒小姐說進來就進來,只怕你那些追隨者,會殺了我們這些外地人的。”

    “陳三公子說笑了。”綺媚兒笑得如銀鈴亂顫道:“誰不知道公子文武雙全,管他多少跳樑,一隻手就打發了。”胸前一對白兔,也跟著顫起來,動人心魄。

    “絕對是謠傳。”陳恪搖頭道:“我是個愛好小動物的和平主義者。”

    “哦。”綺媚兒好奇道:“公子喜歡什麼小動物?”

    “小白兔。”陳恪信口道。

    “真的麼?”綺媚兒一派天真道:“奴奴正養了一對粉嫩可愛的小玉兔,哪天公子一定要來鑒賞一番。”說著卻不露痕跡的掩住了胸口,顯然聽得懂陳恪的葷話。

    陳恪頓時尷尬。好在這時候,樓下臺上一聲雲板,救了他的駕。

    妓女卷起紗簾,便見三司使韓琦,與開封知府包拯連袂而至。兩人上得台來,高帥富的韓相公,儘管一把年紀了,卻仍引得小姐們一陣輕呼。

    但說話的是包拯,他捋著蓬亂的鬍鬚道:“歡迎諸位蒞臨樊樓,參加這次十三行鋪的土地買撲。老夫包拯,這位是三司使韓相公,諸位時間寶貴,咱們閑言少敘,直入正題。”說著伸手一請,把話語權交給韓琦。

    “諸位自然早就知道,這次買撲的標的是十三行鋪。瞭解汴京城的人都知道,這塊地在內城東南,位於汴京核心地帶,緊鄰相國寺、馬行街、汴水秋聲、隋堤煙柳,是汴京城最黃金的地段。但因為歷史原因,一直沒有展示出它的價值。”韓琦雖然聲音沙啞,卻有著令人信服的魔力:“這次因為汴京大水,朝廷才得以搬遷那裡的民眾,騰出了這片黃金寶地。今天上午要買撲的,乃是規劃中的八條街道兩側,約兩千四百畝土地。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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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24: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四章 好詩好詩!

    韓相公領導作派,廢話了半晌才打住。

    待二位大人在台下就坐後,被邀請擔任司儀的國子監直講梅堯臣,便對眾人宣講道:“今日的買撲方式與往常不同,這次我們採取的是增價買撲。簡單說來,就是我報出一個起撲價,諸位有意者,以起撲價為底,由低往高應價。”

    “諸位手的銅牌,就是你們應價的工具,每舉一次是一百貫。當然,如果你嫌百貫百貫的加,不符合你的身份,舉起牌子的同時,可以直接喊價。你喊一千貫一萬貫都是可以的。”梅堯臣說著,風趣的笑道:“而且喊價可以把其他人給鎮住,你老人家一喊十萬貫,就把人家嚇暈了,這是一種策略。”引得眾人忍俊不禁。

    “梅聖愈果然是妙人。”陳恪笑道。

    “可惜年紀太大了,還是公子妙。”綺媚兒刨一顆葡萄,送到他唇邊。

    陳恪伸口便吃下,卻被她用指肚輕輕擦了下下唇,頓時如過電一般。心中不禁狂呼,這個妖女!

    “等到什麼時候,沒人和你爭了,我會問三次,然後就會一錘定音,成交。”便聽梅堯臣接著道:“也不知是誰,想出這樣一套簡潔的買撲之法,可比以前簡單多了。”說著正色道:“現在開始買撲第一塊地!諸位打開你桌上的冊子,可以查看詳情。這塊地,是位於規劃中,最靠近馬行街的十字路口處,北街東面土地八十畝,起價八萬貫,請開始吧。”

    必須要紅火開個好頭,所以一上來就拿出了第二好的地塊,僅次於毗鄰大相國寺的那塊。

    中國人難為先頭鳥。場中一片沉靜之後,終於二樓有人舉牌,梅堯臣大聲道:“好,十六號八萬零一百貫!”

    序幕揭開,馬上有人跟進。

    “八號八萬零二百貫!”

    “三號,八萬零三百貫。”

    外面叫價聲此起彼伏,陳恪看著李簡道:“你不是中意這塊地麼?趁著還沒殺紅眼,趕緊動手吧。”

    “舉多少?”李簡問道。

    “二十萬貫。”

    “這麼多?”李簡這個汗。

    陳恪淡淡道:“來這種地方還想著佔便宜?能搶到手就是勝利。”

    “我可沒帶那麼多錢。”李簡苦笑道。

    “管錢號借啊……”陳恪白他一眼道:“我還以為你已經借了呢。”

    “我沒物件抵押。”雖然他是四川首富,但產業都在老家,人家開封府不認。

    “不用擔心。”錢昇推門進來,小聲道:“本號對大客官推出『先貸後抵』服務,貴客若和我們簽署合約,保證以撲中的地產為抵押,我們現在就可以放給你,相應金額的貸款!比如這塊地,你可以貸款十五萬貫。”

    “還能這麼玩?”李簡瞠目結舌道。

    “老李,都快喊到十萬貫了,再晚點,你那二十萬就鎮不住了。”陳恪呷一口美酒,悠悠道。

    在兩人忽悠下,李簡舉起牌子,咬牙喊出了二十萬貫。

    果然,在眾人還不習慣這種競價方式之時,讓他鎮住了場子。

    “二十萬貫一次,二十萬貫兩次,二十萬貫三次!成交!”梅堯臣一錘定音,興奮道:“恭喜三樓的五十號!稍候有人送去相關文書!”

    包廂中恭喜聲一片,傳富纏上李簡,央著他把臨街的地塊留給自己。塗陽也頗為意動,也想買李簡一個臨街的鋪面……像這種商住兩用的白金地段,他們倆可買不起整體。

    那邊陳恪,卻在和錢昇低低私語。

    “都安排好了麼?”

    “安排好了,按照你的吩咐,每一個包間,咱們都派出了放款經濟,先貸後抵。」錢昇激動的笑道:“這輩子,還沒玩這麼大呢。”

    “將來,咱們還要玩更大的呢。”陳恪卻不以為意,望著樓下的高臺道:“現在,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

    聰明的女人知道,何時該閉嘴,何時該湊趣,那綺媚兒一直在安靜的聽著,一雙狐狸般的眼睛,波光流轉的看著陳恪。像是含情脈脈,其實是若有所思。

    待錢昇出去後,她雙手捧心,做花癡狀道:“公子好霸氣啊,媚兒都要喘不過氣了……”

    “我給妳揉揉?”陳恪流氓一笑,作伸手狀道:“媚兒姑娘,我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綺媚兒聽出他的弦外之意,其實是不想跟自己深交,頓時一陣黯然,泫然欲泣道:“公子是否覺著,奴奴是別有所圖呢?”

    “有所圖也不要緊,但現在不是時候。”陳恪輕嘆一聲,伸手輕輕挑起她的下頜道。

    “原來不是公子厭煩奴奴,虛驚一場。”綺媚兒輕拍著心口,巴望著陳恪道:“還望公子給個期。”

    “我明白了……”陳恪明白了,這女子接近自己,八成是想求一新詞。這是才子佳人之間,再正常不過的應酬了。

    話說那『評花榜』,從三四十年前,一個叫柳永的傢伙,趁著酒興,點評了他最中意的汴京名妓後,竟漸漸成為一項傳統。而且這評花榜的影響力,估計柳永也始料不及——凡能躋身前十名者,都得花魁之名,豔壓汴京群芳,無論是聲望地位還是收入,全都是之前無法想像的,真與進士及第差不太多。

    只是,汴京青樓多如牛毛,妓女之間競爭異常激烈。而且這個評花榜,不僅僅比相貌身材,更比才學,琴棋書畫那是小意思,詩詞歌賦也要樣樣精通才行。可是頂尖的小姐,都是自幼勤學苦練,技藝驚人,若不出絕招,是很難技壓群芳的。

    妓女們各有所長,有人善跳舞、有人工丹青、有人精彈琴……但比起唱出一首好詞來,這些都遜斃了。

    說別的都是假的,其實就因為評花榜,是由文人評出來的。

    當年才十五歲的杜清霜,以一首柳三變的《雨霖鈴》異軍突起,一舉奪得花魁第三名,就是最好的例證。

    所以青樓的女子,都將有才華的士子視若珍寶,對別人眼高於頂,對才子卻倒貼都肯……畢竟,若唱幾首出色的詞,縱然無法躋身前十,在評花榜中的名次也一定靠前,可以提高自己的身價。

    ~~~~~~~~~~~~~~~~~~~~~~~~~~~~~~

    所以陳恪大可不必因為對方有所圖而不快,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就算你長得牛高馬大、人模狗樣,一般的女子見了就犯花癡。可對於青樓的姑娘們來說,她們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好在陳三上輩子,是脂粉陣打滾的浪子,又豈會失了分寸?便笑道:“妳看待春闈之後如何?”

    “太久了……”綺媚兒順杆爬的本事,一點不遜於陳三,抱著他的手臂,便撒起嬌來。那彈性驚人的玉兔,蹭著他的手臂,拱得陳恪半邊身子都酥了:“還有半年呢,奴奴等太久了……”

    “好吧好吧,”再讓她磨下去,非得出事兒不可,陳恪只好告饒道:“我先給妳填一首詞,回去自己唱去。”

    綺媚兒大喜過望,卻能抑得住。只見她輕咬著下唇撇清道:“公子這樣說,奴奴只好走了。奴奴是愛公子之才,想向公子求教,卻不是求什麼詞。”

    “媚兒小姐可錯了,應該向我賢弟求詩。”邊上的李簡終於忍不住,小聲道:“我這賢弟作得一手好詩!”

    眾妓女知道,綺媚兒不讓陳恪說,是怕她們聽了去,因此馬上攛掇起李簡來,要他背來聽聽。

    “我記不住,你們問蔡官人吧,這小子記性好。”李簡小聲道。

    “那師傅我就背了。”傳富也小聲道。

    “什麼詩?”陳恪自己都好奇了。

    “你寫給玄玉和尚的那首詩。”傳富淫蕩笑道:“少年不肯戴儒冠,強把身心赴戒壇,雪夜孤眠雙足冷,霜天剃髮滿頭寒。朱樓美酒應無分,紅粉佳人不許看,死去定為惆悵鬼,西天依舊黑漫漫……”

    “撲哧……”姑娘們全都笑慘了,又怕出聲打擾到拍賣,只好忍著跑出去,到外面去笑。

    綺媚兒則笑跌在陳恪懷裡,使勁咬著他的衣襟,才沒笑破了場。

    陳恪一臉無奈,果然有女人就有背叛啊。自己勸小和尚還俗的詩,都能讓他們拿來取悅美女,這要是傳出去,又要有惡評襲來了……不過也沒法跟著倆粗人計較,他們不會明白文人的齷齪的。

    ~~~~~~~~~~~~~~~~~~~~~~~~~~~~~~~~~~~

    好容易,他們把注意力移回撲買上去,只見場中的氣氛已經到了白熱化。

    “二十七萬貫,二十七萬貫一次!”梅堯臣也被氣氛感染,聲嘶力竭的吼叫道:“還加不加!”

    “二十八萬貫!”

    “好,十八號加到二十八萬貫啦!還加不加!”梅堯臣雙目通紅的望向二樓的一間包廂。

    包廂沉寂一剎,便又舉起了牌子,只聽一句生硬的漢話道:“二十九萬!”

    他話音一落,馬上就有不少賓客高聲攛掇道:“加,加!不要輸給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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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職業經紀!


    “什麼情況?”陳恪摸不著頭腦道。

    那個叫惜惜的小姐,是唯一一直關注場中的,便嬌滴滴的望向陳恪。自從身份被綺媚兒道破後,他便覺著這些小姐的眼神,像要把自己吃掉一樣。

    “方才拍到靠著舊宋門的一百四十畝地,起價是十萬貫,起先倒還正常,你來我往的叫起價來。”惜惜道:“後來,二樓當中一個雅間裡,喊出了一嗓子:‘你們宋人就是不爽利,這麼喊,啥時候是個頭?我出二十萬貫!’

    “這一下,可就炸鍋了,樓上樓下的客人紛紛起身查看,發現那喊價的竟然是遼國人。”

    “遼國商人?”

    “那人叫蕭天逸,是遼國奚族人,據說他們家在遼國勢力很大,西京道大半都是他們家的封地。這次應邀來著。”綺媚兒笑著接話道:“至於真假奴家不知道,不過他的商隊每年往大宋販運的戰馬、裘皮、東珠還有老參,全都是價比黃金的寶貝。”

    “戰馬?”陳恪不禁暗暗吃驚,雖然澶淵之盟後,宋遼便成為‘兄弟之邦’,幾十年來沒有戰爭。但哪個也沒把對方真當成兄弟,不然宋朝幹嘛把兩千里的沃野變成黃泛區?遼國人幹嘛對大宋施行戰馬禁運?

    “呵呵,公子是正人君子,自然不會去作那違法之事。殊不知,越是禁運就越有發財的機會。何況這些年不打仗,邊禁早就廢弛了,據說蕭天逸的戰馬,都是以賣給遼軍的名義,從西京道運到邊境。交給我們這邊的商人呢。反正朝中的大人們,像祖宗一樣供著這個遼人。這次他報名買撲。本來開封府是不許的。後來他竟找到韓相公,直接要了個位子。”

    “媚兒小姐倒真是清楚。”陳恪笑道。

    “奴奴做這行,沒別的好處,就是消息靈通。”綺媚兒拋個媚眼:“公子若有什麼要打聽的。只管吩咐奴奴就好。”

    “不過還真遇上對手了,和他對著抬價的。是南熏門周家的大郎,”綺媚兒儘管是評花榜的熱門,但畢竟還不是花魁。惜惜自然不服她。爭著獻媚道:“他們家可是開銀礦的!”

    “那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陳恪皺皺眉。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左建德道:“去周大郎那裡看看,不要讓經濟再火上澆油了。”

    “是,”左建德應一聲,飛快的奔了下去。

    “有錢只管讓他借就是了。”李簡不解道:“還怕開銀礦的還不上債?”

    “我不懷疑他能把債還上,但這塊土地與你那八十畝價值相當,價錢卻高了一倍!那是整整二十萬貫啊。他一清醒下來,肯定會後悔的。到時候不僅會恨遼人。也會遷怒我們。”陳恪輕聲道:“生意不是那麼做的,你得提醒他保持清醒,必要時寧肯和他擰著來。終究會讓客戶感到,自己和他是一邊的,他才會對你產生信賴。”

    “公子的話,真是發人深省呢。”綺媚兒一臉崇拜道:“奴奴聽了都深受啟發。”

    “哈哈哈……”陳恪壓著聲音笑道:“媚兒小姐可別亂學,萬一弄巧成拙,吃了大虧,我可賠不起。”

    “媚兒知道了。”綺媚兒吐吐丁香小舌,眼眉彎彎的笑道。

    ~~~~~~~~~~~~~~~~~~~~~~~~~~~

    汴京錢號之所以那麼急著成立,為的就是這次買撲大會。今日自然傾巢出動,四層樓一百個包間內,都安排了經紀待命。

    這些經紀,絕大多是都是一賜樂業人,他們稔熟每一塊地的優劣、價值、前景,而其理智沉穩,條理清晰,話不多卻能一語中的,為客戶提供了這個年代難以想像的專業支援。

    陳恪是下了死命令的,不僅這次要服務好對方,還要爭取和他們建立長期關係。他將後世銀行的經驗帶來了宋朝,要求每一名大客戶都有專屬的經濟顧問,而經紀們的收入和晉升,主要就靠各自客戶產生的效益來評判。

    為此,他還專門給錢號一百名經濟,上了五天的培訓課程,教他們如何進行目標管理、確立目標客戶、與核心客戶建立聯繫、深耕細作轉介紹、以及客戶需求導向……這五天五堂課,被後世的學者,視為汴京錢號奇跡般崛起的秘密,也被一代代大宋的商家奉為圭臬。當然這是後話……

    至少在目前,有了這五堂課。不需要他再強調,經紀們便不會放過這次,與大客戶建立聯繫的黃金機會。他們提前備足了功課,拿出決戰的心勁兒來迎接這一場。付出果然有回報,經濟們深得那些大戶歡迎。大戶們全程接受著汴京錢號專業的服務,感覺比平時心裡有底多了。

    卻也有例外的,比如那周大郎的包廂中。周大郎是官二代加超級富二代,自己本身也有官職,這輩子說雪山是黑的,旁人不敢說是白的;說炭塊是白的,旁人不敢說是黑的。從小到大還沒被搶過風頭,這次被那遼人撩撥的火冒三丈。不蒸饅頭也要爭這口氣!

    作為超級大客戶,在他這間侍奉的經濟,乃是白雅銘的弟弟白易居。小白在二十五萬貫的時候,就向周大郎預警,說目前的價位已經超過了地的價值。

    但周大郎怎麼肯聽?他讓隨從查看身上攜帶的錢鈔。隨從不用看也有數,小聲稟報道:“便錢務的便換券五張,十萬貫;汴京錢號的銀票,十五萬貫。”

    大宋商業發達,銅錢攜帶不便,官方的匯兌業務應運而生。像東都交子鋪是專營交子匯兌的機構;同樣隸屬三司的便錢務,則專門辦理銅錢的匯兌業務。不像交子鋪只在成都和汴京有機構,便錢務的分支遍佈全國十幾個大城市。外地的商人進京之前,可以先到本地的便錢務繳存巨額貨幣,然後由便錢務出具一張票券,分成兩半,一半由本人攜帶,另一半則通過官方驛遞,寄給目的地的便錢務。

    商人抵達目的時,便可持那一半票券,到當地便錢務,在對上票券,驗過密押、暗語之後,即可提現。這樣的好處顯而易見,不僅方便,而且避免了危險。自然深受商人們的歡迎。

    只是因為便錢務每次交割,都要先提現、後轉存,要繳納兩次不菲的手續費,而且有諸多限制和不便,所以才沒有信用貨幣化。

    不過像周大郎這樣的超級富豪,麻煩自然由下面人擺平,自己只享受它帶來的便利和尊貴就成。

    另外,因為陳恪對包拯公關成功,所以今日買撲,官府也認可汴京錢號的銀票,或者說存單。

    ~~~~~~~~~~~~~~~~~~~~~~~~~~~~~~~~~~~

    周大郎已經打光了彈藥,對面卻又喊出了‘二十六萬’貫的價碼!

    “非把遼禿的蛋黃擠出來!”他氣狠狠的一把拿過桌上的合同,在那份‘先貸後抵’的契約上簽字,對隨從喝道:“加價!”這塊地,汴京錢號認可的抵押價是十八萬貫,就不信四十三萬貫還頂不住!

    白易居起先沒說什麼,畢竟經紀的任務,就是讓客戶多貸款。

    但當價錢被抬過三十二萬後,他坐不住了,開始勸周大郎放棄:“花十億錢爭口氣,可不是理智之舉。還有兩處黃金地段,我們便放了這一段吧。”

    “放屁,”周大郎的臉都拉成絲瓜了,怒道:“遼人欺人太甚,我要是認慫了,便是國恥!”

    “怎麼能是國恥呢?”白易居苦勸道:“他們這是向大宋捐款十億錢!”

    “……”周大郎這才面色稍霽,看看白易居道:“小白,你們一賜樂業人,不理解我們漢人的心情。狄元帥說得好,澶淵恥、猶未滅,臣子恨,何時雪。輸給誰也不能輸給遼人,咱們不稀罕他們那倆臭錢!”

    見他態度堅決,小白只好閉嘴。

    但又漲了六萬貫後,他不得不採取強硬手段了。正色對白易居道:“現在敝號認為大郎暫時失去了理智的判斷,再堅持下去,會對雙方產生重大消極影響,按照條款第十六條相關規定,這份契約作廢。”說完便拿起筆,在合約上打了個大大的叉。

    “你敢!”周大郎怒不可遏,一拳打在白易居的面頰上,喝罵道:“你算什麼玩意兒,敢管老子的閒事!”

    “三十九萬,還加不加了?”外面梅堯臣直接對著他們這一屋喊道。

    “加!”周大郎咬牙切齒,隨從就要舉牌。

    “敝店不會貸給你款了……”白易居吐出兩顆牙齒,狼狽萬狀的爬起來。

    “你敢!”周大郎要吃人的樣子。

    “大郎,我們要為客戶負責。”白易居苦笑道:“也就是為你負責啊……”

    “放屁!”又是一拳,打得他開了醬缸。

    但一時之間,周大郎也變不出錢,只好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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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金牙

    “三十九萬貫一次!”等了半天,梅堯臣也沒等到周大郎再加價,只好緩緩道:“三十九萬貫兩次……”

    那廂間,韓琦卻站了起來,打斷了他。只見韓相公環視著眾人,聲音沙啞道:“諸位,難道我大宋無人了麼?竟要把汴京的國土賣給遼人?”

    這話說得眾人羞憤不已,但要說為了爭口氣,就把上億錢砸了水漂,那是這口氣怕也只有周大郎那個二百五能喘得出。

    便有不厚道的,開始慫恿道:“大郎,不就是再加一萬貫麼,哥哥給你出!”

    按照大家對周大郎的瞭解,這廝肯定得罵:‘老子沒錢嗎?還得用你孝敬!’然後甩出兩萬貫。

    但這次,那廂間偏生毫無動靜,久久不見舉牌。

    卻是左建德及時趕到,把周大郎攔住了,原先他們曾經合伙在大名府放款,快進快出,賺得不亦樂乎,也算有些交情。左建德壓低聲音道:“大郎怎麼就不想想,是誰應允那蕭天逸進場的呢?”

    周大郎一愣,便聽左建德接著道:“是韓相公!他既然那樣幹,就該有被遼人買地的覺悟,怎麼現在又這樣說?如此自相矛盾,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聰明如大郎,肯定能想明白的!”

    “你是說?”周大郎不笨,就是腦子經常被燒壞,現在汴京錢號的人前赴後繼的阻止自己,他就是頭豬,也要想一想了:“那遼人是個鉤子?”

    “一個遼國貴戚,在大宋花將近一年的歲幣買房置業,傳回去他還敢回國麼?除了準備永不回國,沒有別的可能。但要是叛逃的話,他敢這麼高調?暴露了行蹤,遼國一封國書,他就得被檻送回去,所以這也不可能。那蕭天逸到底要幹什麼。大郎自有判斷。”左建德正色道:“你要貸款。敝店別說十萬貫,一百萬貫也能貸給你。但我們要對客戶負責,大郎你跳坑,我們只能拉住你,不會幫著你往裡跳的。”

    “……”周大郎不說話了。

    “都這麼長時間了,那梅直講還不落槌,蕭天逸也不催。”白易居捂著還在淌血的嘴道:“大郎,往套子裡鑽的不是英雄啊!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才是!”

    一旁的家丁都不吭聲。他們知道自家這位小爺,那是一句勸也聽不得的,今天能聽著兩個不怕死的傢伙絮叨這麼久,已經是個奇跡了。

    周大郎抱著胳膊,望著高舉著槌子不落的梅堯臣,再望望韓琦的背影,面色晦明晦暗,終究沒有再出聲。

    見周大郎就是不上鉤。韓琦暗歎一聲。點點頭坐下了。

    “成交!”梅堯臣終於落槌。

    “等等!”在槌子敲響前的一瞬,沉默良久的遼國富商蕭天逸,站起來道:“我不拍了。”說完也不給理由,徑直便起身離席。

    場中眾人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原來這廝是存心搗亂的!

    樊樓上頓時噓聲四起,人們全都湧到天井裡,把最響亮的噓聲。最辛辣的諷刺,還有瓜皮果核,送給那穿一身圓領左衽窄袖華貴長袍的蕭天逸。

    蕭天逸的臉,漲得像豬肝一樣,他那些往日裡囂張跋扈的隨從,也全都低著頭,從下雹子般的樓梯口出去。

    其實蕭天逸真是韓琦找來的托兒。精明透頂的韓相公,是想利用國人的民族情緒,從那些大戶身上多刮些錢下來。

    而周大郎是汴京城出了名的人傻錢多速來拿,眼看著十拿九穩的一刀,就要站在這傻小子頭上,誰知他竟然縮了……直接把韓相公和蕭大款閃了個狗吃屎。

    其實蕭天逸是沒興趣玩這個的,但韓琦的性格強硬,你要是不順著他,日後做生意就甭想安生。推脫不下,只好走了這一遭。

    不過韓相公既然敢玩這手,就不怕萬一。他早對蕭天逸說,若真是砸在手裡,你只管買下來就是,回頭老夫只收你成本價。

    但事到臨頭,蕭天逸害怕了,你說只收我成本價,誰證明?要是這事兒傳回遼國去,我腦袋能被摘下來當球踢。

    左思右想,最終寧肯認慫,也不敢冒那個險……只是宋人的非禮,實乃他今生未遇之羞辱,只能日後再找回場子了。

    狠狠地剜了韓相公一眼,蕭天逸灰溜溜的離開了。

    ~~~~~~~~~~~~~~~~~~~~~~~~~~~~

    二樓的包間裡,這會兒周大郎還有啥不明白?緊緊抱住了白易居,使勁拍著他的背道:“兄弟,你從今就是我兄弟,認我這個兄弟不?”

    白易居捂著嘴,生怕把他的袍子沾上血。

    “抱歉,我混蛋,你別往心裡去。”周大郎都不知該怎麼感謝他了,對自己的隨從下令道:“快去找最好的鑲牙師傅,給我兄弟鑲兩顆金牙,哦不,滿口都換金的!”

    “用不著……”白易居苦笑道:“大郎聽了勸,這是最讓我開心的。”

    “快去吧。”周大郎把白易居交給隨從,重重拍著他肩膀道:“回頭我請你喝酒!”

    他們一走,左建德便頂替了白易居的差事。

    “這回要不是你們,”周大郎又感謝他道:“我不光大出血,還得被人笑話死。”邊上的隨從心中暗道,還得被老爺打半死……

    “一切為顧客著想,是敝號的宗旨。”左建德其實不是錢號的人,他和那周定坤,是陳恪的私人財務官,但現在,也只能先冒充了一陣了。

    “仁義!”周大郎直挑大拇哥道:“原來天底下做錢莊生意的,還真有不盯著錢的!”說著豪氣大發道:“我回去就跟我老爺子說,從今往後只跟你們一家打交道!還有我身邊的朋友,讓他們統統去你們那!再也不跟那些死要錢的賊禿打交道了!”他膩味透了那些死要錢的和尚。

    “撲買又開始了。”左建德不得不提醒打了雞血的周大郎道:“方才那塊地重撲了。”按照規矩,中標人棄標,其所交一萬貫押金沒收,並重新撲過。

    “出二十萬貫!”周大郎意氣風發道:“看誰還好意思跟我搶?”

    果然,聽到他出價,眾人都不跟了,這也算是對他挫敗遼人的獎賞了。

    韓琦卻氣得鼻子都歪了。又坐了片刻。便推說有公務,走掉了。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包拯攏鬚笑了,他那雙老眼洞徹世情,方才韓琦一站起來,就知道這裡面的貓膩了。

    說真的,他是不贊同這樣的,儘管這次買撲,圖的就是大戶的錢財。可老包相信,朝廷不誠信帶來的不良影響,絕對要超過這十幾二十萬貫。這次要真是黑了那周大郎,他也不能坐視不理。不過,那小子能懸崖勒馬,真叫他沒想到,怕是有高人在支招吧……

    三樓包廂裡,綺媚兒等人可看不出那麼多端倪。只覺著是陳恪及時提醒。幫那周大郎保住了財產,氣走了沒安好心的蕭天逸。結果望向他的目光,更加熱烈,都要把他烤焦了。

    見鶯鶯燕燕都朝著陳恪獻殷勤,李簡笑駡道:“以後不跟三郎出來耍了,實在太沒面子了。”

    “沒辦法,這汴京的姐兒愛俏、愛才、愛小生,”傳富笑道:“你哪頭占一頭啊。”

    姐兒們讓他倆說得不好意思了。這才各歸原位,又向他們討好道歉。

    這會兒,那綺媚兒的心態,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倚靠在陳恪的肩頭,一味的溫香軟玉,也不再顧及那對小白兔。有沒有被他侵犯了。

    陳恪也摸出這女人的心思來了,她越是貼近,他便越矜持,哪怕反應再強烈,也要裝出一副柳下惠的樣子,目光不看她的小白兔,而是盯著買撲場中。

    “公子,你怎麼光看,不出價呢?”綺媚兒有體香,非香粉、非胭脂,而是一種自生的媚香入骨。當她靠著你,那媚香便沁人心脾、讓你酥軟如骨……

    “買不起啊。”陳恪輕咳一聲道:“動輒上億錢,可不是窮書生能玩的。”

    “公子要說窮,那天下九成九的人,就得跳河了。”綺媚兒嬌憨道:“不說別的,今日這樓上在座的大戶,之後幾年十幾年裡,都要給你打工了。”

    “哦……”陳恪吃驚於她的敏銳。看來這汴京的名妓,沒有一個是繡花枕頭啊。只能撇清道:“那位老錢才是汴京錢號的東家,你誇錯人了。”

    綺媚兒也不爭辯,只是掩嘴笑,顯然是不信的。

    ~~~~~~~~~~~~~~~~~~~~~~~~~

    讓蕭天逸這一鬧,汴京的大戶們理智了不少,到了午時末,官府手中的三十二塊地段,全都拍賣出去。靠近大相國寺的一百畝,成為了標王,以三十萬貫的價錢,被曹家買走。最便宜的東北角二十畝,也拍出了三萬貫的價錢。

    最終兩千四百畝土地,共賣出五百萬貫,比包拯預期的三百萬貫,足足多了兩百萬貫,只是沒達到韓相公期待的六百萬貫……其實韓琦真不是為了自己,今年全國大水,各地又要減免賦稅,又要賑濟救助,裡外裡太倉見罄,他這個三司使,竟想到找遼人做托、幹這種下作事,也實在是被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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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七章 買地

    而在這五百萬貫裡,由汴京錢號提供貸款的,現場和非現場加起來,足足有二百九十萬貫。

    這時候,陳恪得到了他為包拯鞍前馬後、出謀劃策的報酬——開封府承認汴京錢號的銀票,不需要立即支付真金白銀!

    事實上,早在報名時,開封府便已經給予汴京銀票,和便換券同等待遇。這樣做,包拯是擔了風險的,一旦汴京銀票兌不出錢來,他就要負全責了。

    但包拯依然信任了陳恪,因為這五百萬貫的收入,其實是他為朝廷挽回的。雖然為了保護他,包拯對外宣稱是自己發現了違章建築的秘密,但厚道的老包不認為這樣就算還了他的情。

    更讓陳恪感動的是,包拯把收到的二百一十萬貫各種款項,也存到了汴京錢號的賬上。

    結果到現在,汴京錢號非但沒有支出一個銅板,還入庫了二百一十萬貫的金銀,以及與金銀無二的便換券。

    他給陳恪的這份沉甸甸的信任,便是汴京錢號奇跡崛起的重要條件。當然陳恪也回報給他遠超預期的收入,要不是汴京錢號敞開了借款,最後地價也不會炒上去一倍。這本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中午時分,大相國寺的和尚們聞訊趕來了,汴京其他幾家大的典當行也趕到了。

    其實他們一聽說,汴京錢號傾巢出動,便都坐不住了,可惜晚了一步,樊樓西樓大門緊閉,不再放任何人進場。

    哪怕已經在外面了,他們還是鬧不懂,汴京錢號的人進去幹什麼?放款?扯淡吧!為了保證貸款安全,對抵押物必須要進行嚴格的審查,在樊樓裡出不來,你怎麼審查人家?萬一被誑了,你怎麼跟這些豪雄講理去?

    一上午百思不得其解。好容易捱到開門,這些高利貸頭子進去西樓才知道。原來汴京錢號玩了這手‘先貸後抵’!頓時跌足連連——原來錢,還可以這樣往外借!這麼簡單的法子,怎麼自己就沒想到呢!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趕緊抓住後面的機會才是正辦。各家老大們趕緊讓人逐戶逐戶的拜碼頭。宣佈同樣實行先貸後抵。就連陳恪他們這個包廂,也沒逃過被轟炸的命運,不過都被鶯鶯燕燕擋在門外了……

    ~~~~~~~~~~~~~~~~~~~~~~~~~

    中午,樊樓為貴賓們奉上豐盛的酒席。

    陳三公子也在樊樓的消息,已經為樓上的姐兒們皆知。那些覺著自己出挑的,便都紛紛找藉口溜出來,過來求見陳三一面。但見綺媚兒已經先把他占下了,也只能心裡暗罵這蹄子的消息真不是一般的靈通。

    也只好,先敬他一杯酒。然後留下自己的芳名,邀請他來日去香閨一敘。為免他忘記,還紛紛遞信物給他。什麼香囊、羅帕、扇墜子。詩集、樂譜、畫冊子……塞得陳恪渾身鼓鼓囊囊。

    也看得對面的顧惜惜。那叫一個千味雜陳啊……按照預先的安排,每個包間裡都有一位當紅的姐兒坐鎮,她就是這一間的那位。起先她還埋怨自己,有眼不識金鑲玉。只把陳恪當成李簡他們的子侄,奔著一看就是最有錢的李大官人去了。這才叫那綺媚兒趁虛而入。

    待綺媚兒道破陳三的身份後,顧惜惜就不是個滋味了。汴京城的名妓們都被慣壞了,穿金戴銀住別墅,全靠財主供養,卻偏偏不把老財們放在眼裡,就喜歡倒貼那種窮措大的才子。這是慣出來的毛病,越是臨近評花榜,病得就越重。

    待看到陳恪才是這些人的主腦,連那汴京錢號也聽他的時,顧小姐簡直要嫉妒瘋了,恨不得甩了李大官人,奔到陳公子懷裡去。後來李大官人不樂意了,她才收拾心情,重新講起職業道德來。

    這會兒,看著齊憐兒、馮安安、張師師、姬杳娘、周倩、季豔娥……這一連串的當紅小花旦,走馬燈似的進出這間廂房,她竟變得有些慶幸……怕也只有綺媚兒這樣的絕色尤物,才能在眾位名妓面前護得住吧。換了自己,肯定要在那些鄙夷的目光中,坐臥不安了。

    “看明白了吧。”見她悵然若失,李簡呵呵笑道:“我這兄弟可搶手著呢,你去湊熱鬧,只能自找沒趣。”

    顧惜惜輕咬著下唇,看看李簡道:“大官人說的對,惜惜今天真是太不應該了。”

    見她要哭出來了,李簡笑道:“沒啥,沒聽我兄弟方才說,其實你們,包括你,現在這時候巴著他,無非就是考試壓力太大,像舉子拜名師一樣,想在來年考個好成績罷了。這無可厚非……”說完,心裡不禁暗暗讚歎,他奶奶的,老子這些年青樓沒白混,竟說出這麼噁心的話來。

    可姐兒就是吃這套,顧惜惜看李簡的眼神頓時不一樣了,也不張望陳恪那邊了。

    “哈哈哈……”邊上的塗陽被李簡故作深沉的樣子逗笑了,對顧惜惜道:“顧小姐,其實你們都笨死了,條條大路通汴梁,你們幹嘛非要擠在一條上?”

    “怎麼,你也會填詞?”顧惜惜和他身邊的姐兒同時問。

    “我會作甜醬。”塗陽嘿然一笑,眾女白眼齊飛,卻聽他話鋒一轉道:“不過,我們和三郎,都是十幾年的鐵交情,要是我們開這個口的話,他肯定不好推辭的……”眾女恍然,服務品質登時就直奔天上人間去了,就連老塗身上那揮之不去的大醬味,好像都變得格外香醇了。

    “看看,多實際的小娘們啊。”陳恪也哈哈大笑,對綺媚兒道:“我出去一趟。”

    綺媚兒早看到錢昇在門口,乖巧的點點頭道:“我給公子拆蟹子。”

    ~~~~~~~~~~~~~~~~~~~~~~~~~~

    滿樓都是人,陳恪和錢昇也沒地方躲,便找了個角落,交頭接耳起來。

    “相國寺、天河當喊出了十萬貫以上月息一分四,其它各個檔次也都比我們低一厘。一些小一點的,諸如財達、日隆興,甚至開到月息一分二、一分一了。我看離著月息一分也差不遠了。”錢昇有些焦急道:“我們跟不跟?”

    “跟個頭啊。”陳恪看看走廊中,那些進進出出的皂衫角帶不頂帽的質庫掌事,各個臉上寫著‘我有錢,快來拿’!全汴京城的放貸者,都跑到一個地方,拿著錢求著往人手裡塞……這樣的景象,不僅前所未見,以後也不大可能會出現。

    “高利貸也得講職業道德,低到四分利以下,就該反省了。現在低到一分二,真是毫無節操可言了!”陳恪有些幸災樂禍道:“要之前那些苦求著他們降一厘都不行的主顧情何以堪?不會找他們麻煩麼?”

    “你的意思是,我們不下調?”

    “之前的主顧會不滿的。”陳恪搖頭道:“我們是做口碑,評價很重要。”

    “不行就一律下調?”

    “那又何必呢?我們以不變應萬變好了。”陳恪悠然道:“這些同行看著我們鯨吞席捲,已經亂了分寸。光想著不能讓我們獨吞了,管他能不能消化,先吞下去再說,卻也不想想,會不會吃壞肚子。”

    “那就讓他們吃?”

    “他們能吃多少?”陳恪冷笑道:“我們的貸款合同,可都是有違約金的。防的就是這一出!”這樣之前吃的就不會吐出來。至於下午的買地場,每塊地多少錢,都是定數。所以大戶們大都提前備好款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來自汴京錢號的貸款:“下午的貸款量,必然不及上午的一半,就讓他們把這鍋夾生飯吃下肚。回頭鬧肚子去吧!”

    錢昇很快下達了指令。之前出盡風頭的汴京錢號,便在一片雞飛狗跳中,保持著安靜。

    令陳恪和錢昇感慨的是,儘管利率沒下調,但與他們,就下午購房簽訂‘先貸後抵’合同的客戶數量,還是大大領先于同行,可見經濟們之前的服務沒有白費。大部分主顧,真不在乎那月息一厘的差異,就圖他們迥異於其它錢號的——專業!

    下午的售房,將五千畝地分成了四百塊大小不等的地段……這是因為時間上一拖後,全京城都知道了。自然有無數親朋好友找委員們央告,你給了這個、不給那位,就把那位得罪了。最後沒辦法,只好約莫了一下人數,再分成小份,大家都有份!

    委員們將這四百塊地,分別編號,然後現場報名的抓鬮排序。輪到誰誰就上去點,先到先得,只要你買得起。當然,作為勞心費神跑斷腿的十名委員,可以不抓鬮先挑……讓老包一鬧,預想中的天大便宜飛了,要是連這點特權都沒有,他們非得哭死不行。

    不過見過了上午的慘烈廝殺,他們的心情好了很多……能用半價買到中意的地產,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於是一個個矜著笑容,輪番上臺摘下中意的地段……都是最大最值錢的。哪怕手裡沒錢,也要貸款買下來,半價的黃金地產啊,親!

    陳恪頂的是趙宗績大哥的名額,第六個挑。儘管還有兩處百畝以上的院子,但他不喜歡弄得那麼鋪張,便讓左建德摘了鄰著汴水的一片……八十一畝的土地。

    好像也沒小多少,而且位置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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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八章 一切只是開始

    其他幾位,李大官人有了上午買的兩用地,自然無需再買宅基地。塗陽和老錢,參加了抓鬮,但這裡面黑得很……全都摸到了三百名開外。這時候,剩下的都是邊邊角角,兩人一度都不想買了。

    陳恪卻勸他們道,外面多少人拿著錢,還進不來呢。你們能參加,這還是走了後門的。再說前面買地的傢伙裡,定有不少打腫臉充胖子的,過得一二年還不起貸,就得想轍減壓了。到時候你們手裡有這片的地,再加錢,格外好換。

    兩人一聽,是這個理。便都高高興興上去,一人買了十幾畝地,才一萬貫不到,怎麼都是穩賺不賠。

    因為他倆上去的時間太靠後,陳恪沒等他們,先一步和李簡走了,綺媚兒和顧惜惜跟了出來。

    見顧惜惜俏面微紅,站在李簡身邊,陳恪笑了,抱拳道:“大官人果然手到擒來!”

    “哪有,只是跟大官人去吹吹風罷了。”顧惜惜趕忙撇清道,對於京中名妓來說,這麼容易被泡到手,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她還不是名妓。

    “離吹枕邊風的日子不遠了。”李簡今天也算是春風得意,以還算便宜的價格買了地,又抱得美人歸,那叫一個財色兼收。他嘿嘿笑著抱拳道:“我先走了。”別看顧惜惜擠不到陳恪身邊,但也不是蜀中名妓能比。當然蜀中也有絕色,但畢竟是西陲,總是差兩分風韻。

    送走了他倆,陳恪看看神色不屬的綺媚兒,笑道:“媚兒姑娘,從午飯開始,你就不是你了。”

    “還不都怪公子……”夕陽西照,讓綺媚兒那雙秋波宛轉的大眼睛,愈發顯得光彩迷人。她含情脈脈的盯著陳恪。半真半假道:“媚兒之前最不缺的就是自信,誰知跟公子待了半天,全都蕩然無存了。”說著輕咬著豐潤的下唇,似顰似笑、風情萬種地瞥他一眼道:“你還媚兒的自信……”

    “你這樣的女人,怕永遠是自信爆棚吧,說自己沒自信,我才不信的。”陳恪被那電眼一勾,險些受不了,不禁苦笑著摸摸鼻子……這不是他今天第一次做這動作。怕的就是鼻血突然流出來:“今天我答應,送你一首詞,讓你點個詞牌,想好了麼?”

    “奴奴又不想求詞了。”綺媚兒卻搖頭。

    “為何,你不需要麼?”陳恪訝然道。

    “奴奴自是極需要的。奴奴的唱功,大不如杜姐姐家的小杜。小杜這次也參加評花榜,我單靠唱功,沒法跟她比的。”綺媚兒眉目流轉。緊緊勾著陳恪的眼睛。如情人般私語道:“但奴家得了詞,今日與公子的美好相處,就成了一場交易。”說著輕輕撩起額前一縷秀髮,情濃似水道:“奴奴要留著今日這美好,日後也有個藉口再覥顏去找公子。”

    陳恪的心,險些要被這小妖精化了。他前世雖然是歡場常客,但不得不承認,那基本都是體力勞動。此刻卻改腦力勞動,才發現要比前者銷魂多了……當然,兩者結合才是王道。

    那綺媚兒登上油壁香車,行出老遠,還不停向他招手,依依不捨之情,讓這秋色都變得旖旎起來。

    陳恪可算是領教到准花魁的威力了。心裡不停的提醒自己,要冷靜、要柳下惠,卻還是被她迷得五迷三道。使勁拍拍臉,發現竟然滾燙,不禁大罵自己沒出息。

    “性欲開始時像蛛網一樣脆弱,然而最後像綁大車的繩索一樣堅硬。”旁觀了這一切的李達輕聲感歎道。

    “確實。”陳恪點點頭,心道:‘我已經堅硬的像車軸了。’

    ~~~~~~~~~~~~~~~~~~~~~~~~~~~~~~

    回錢號去的馬車上,李達輕聲向陳恪稟報最終的結果:“下午一共放貸一百七十萬貫,我們吃進了七十萬貫,應該算是不錯了。加上之前放出去一百一十萬貫。實際上我們一共放出了一百八十萬貫。”頓一下道:“雖然沒法跟上午比,但已經符合預期了。”

    “現款呢?”陳恪點點頭,問道:“我們收到多少現款?”

    “上午收了二百一十萬貫的金銀券、便換券……”在沒有紙幣流通之前,諸位神仙只能各顯神通,克服攜帶金屬貨幣之不便。便換券是其中一種,金銀券也是。它是汴京幾大金鋪銀鋪的提貨憑證,很多人便將其作為支付手段,只在汴京範圍內勉強流通。

    “等到下午的四百萬貫到齊,其中還有兩百二十萬貫的現款。”李達略一算道:“一共是四百三十萬。”說著咧嘴笑道:“加上咱們庫裡的兩百二十萬,就有六百五十萬了,總算是安全了。”

    按照約定,待下午出售另外五千畝地的款項到齊後,其中四百萬貫留給開封府,作為拆遷安置補償的費用;另外五百萬貫,則轉給三司戶部庫。

    “不,危險才剛剛開始。”陳恪卻緩緩搖頭道:“柳河東的《三戒》你讀過吧。”

    李達點點頭,雖然是一賜樂業人,但漢語才是他的母語,反而希伯來語蹩腳。因為從小,他接受的就是大宋的教育。

    “那肯定對黔之驢印象深刻,”陳恪淡淡笑道:“一頭驢子,因為從沒在貴州出現過,都能把老虎唬住三天。何況我們比驢子,還是要強點的。”

    他的頭腦很清醒,知道這次處處占盡先機的原因,並非是自己比精似鬼的當鋪老闆水準高。而是占了個先發優勢的光……他用跨時代的知識,創新了金融工具,那些老牌的典當行還沒明白過來,便被他切走了最大的蛋糕。但並不能說,他就此奠定了勝局,更不能說,那些當鋪老闆都是菜。

    但他們只是沒反應過來罷了。要是就此以為這些老傢伙不過如此,汴京錢號的下場必然如黔之驢一般,被明白過來的老虎,吃得就剩四個蹄了。

    別忘了,當鋪這行,可不是人人都能幹的,非得是神通廣大之輩才行!

    不過陳恪還是趕上好時候了,要是他的錢號晚成立十年,趕上那位經天緯地的拗相公當政,就要趕上官方也來放貸了,不把他擠兌死才怪。

    “那我們該怎麼辦?”

    “不要急著再擴張了,把打下的地盤穩住了。在原有客戶的基礎上深耕細作,哪怕慢一點呢,也無所謂。我們之前為了趕時間,跑步前進,還扯到了蛋。”陳恪沉聲道:“現在是慢下來的時候了。九個字你要記住,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這就是你未來掌舵的方向!”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生性謹慎的一賜樂業人,始終無法漢人接受的文字遊戲。

    “高築牆,就是積累人脈,人脈不僅要厚,而且要深,淺了沒用。必須把這件事重視起來。廣積糧,這個最俗,就是多存金銀了。我們底子薄,少了太危險,最少再要有兩千萬兩白銀,才能安心。”陳恪淡淡道:“至於緩稱王,就是讓你們讓著相國寺,天河當。汴京的行當裡,我們當第三就好,不要再當出頭鳥,悶聲發大財,培養人才、鋪設網路,靜候厚積薄發的一天。”

    “你們一賜樂業人,後兩點做的無可挑一,”陳恪由衷感歎道:“汴京錢號從無到有,從零到強,你們居功至偉!”

    “大人過譽了,”李達卻搖頭道:“跟你說實話,之前我們闔族都對你疑慮重重,唯恐你把我們帶向不歸之路。但短短十天之內,你就用奇跡洗刷了所有人的疑惑,現在連我大伯,都服你服的五體投地!說你比猶太人還要猶太人……大人不要誤會,這是我們最誠摯的讚譽。”

    陳恪自然知道,笑著點點頭道:“多謝利韋的讚賞,某榮幸之至。不過危險並未解除,比起來那些賊禿來,我更擔心的的是三司那邊。”

    “三司那邊怎麼了?”

    “韓琦不難查出,是我們一直在暗中潑冷水。”陳恪面帶憂色道。

    “他是大宋的三司使,想爭執我們易如反掌。”李達登時臉就發白道:“當時真不應該惹他。”

    “別太擔心,這老倌卯著勁兒想把賈昌朝踢走,好當回他的樞密使。又怎麼可能在三司使的位子呆久了呢?”陳恪要搖搖頭,輕聲道:“我所慮的是眼下,一定要撐過去。”說著沉聲道:“你回去,向你伯伯要錢,我知道你們肯定還有錢!讓他拿出來,存到我們的錢號裡去,我給他算利息!”

    “我也不知道,到底還有沒有錢。”李達輕聲道:“得先回去問問伯父。”

    也不知陳恪是烏鴉嘴,還是料事如神,韓相公的雷霆一擊,就在三天之後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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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25: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三九章 入股

    三天後,陳恪正在家中看書,錢昇急匆匆過來,稟報道:“三司那邊堅決不肯收我們的銀票,要求現銀入庫,至不濟也得是便換券或金銀券,總之不認可我們的銀票。”說著一臉憂色道:“我們倒是已經備好了現款,可後日就要撥款給開封府,支付買地的尾款。再兩日,又要支付災民的補償款了。一下拿出這麼多庫銀,要是那些商戶,十三行鋪的拆遷戶,不認可我們的銀票,麻煩可就大了。”

    “之前白雅銘已經跟戶部使王尚恭談好的,一半現銀、一半銀票,銀票按月利半分給息,”陳恪擱下書,皺眉道:“怎麼又變卦了?”

    “白掌櫃替我們去找過了,王侍郎說,這是韓相公的命令,他不得不照辦。”

    “韓琦……”陳恪眉頭蹙起,沉聲道:“果然是不肯吃虧的傢伙!”汴京錢號在拍賣會上,攪了韓相公的好事,這輩子向來只賺便宜不吃虧的韓琦,自然要給他們顏色看看。

    “這回,咱們可不能故技重施了。”錢昇小聲道。

    “那是自然。”陳恪點點頭,同樣的法子,用來對付相國寺人人稱妙,但要是敢這麼應付三司,信不信韓琦能點兵抄了你的庫。

    不過既然敢做初一,就料到人家會作十五。沉吟片刻後,他吩咐道:“三司的銀錢,沒什麼好商量的,我們只是過手而已,要按期如數交付。”

    “那剩下一百五十萬貫的庫銀,怎麼堵四百萬貫的口子?”

    “不用擔心。包龍圖可不會為難我們。”陳恪笑道:“補償款的清單要來了麼?”

    “李掌櫃去開封府取了,應該已拿回號裡了。”

    “你讓李掌櫃,按照那份清單,給每一戶開具一份存摺。”其實有些話。陳恪可以早說的,但以他前世的經驗看。事到臨頭才把下一步講出來。有利於塑造自己的權威。

    “存摺?”錢昇眨眨眼道:“那是什麼?”

    “你這個東家怎麼當的?”陳恪笑駡道:“自己回櫃檯問去!”話雖如此,他還是簡單的講了講。之前不論是便換券、金銀券還是交子鋪開的存單,都是整存整取。這樣固然便於管理,但對儲戶來說相當麻煩。

    這對多了一千年經驗的陳恪來說。卻不是問題。就像‘先貸後抵’一樣,一個‘整存零取’的簡單創新。便可解決這個麻煩。就是一層窗戶紙,可別人就是想不到,這就是他的優勢。

    “給每個拆遷戶都開個戶頭。帳戶裡存上他們的補償款。”陳恪吩咐道:“然後提前一天。打點一下開封府的官差,讓他們帶著我們的經濟去發放款子。我明天會過去一趟,給經濟們開動員大會,讓他們當成生死攸關的大事去做。”

    “一千七百戶,每人負責十七戶,逐戶逐戶的把工作做到位。”陳恪緩緩道:“要讓儲戶明白。自己的錢,存在賬上。隨時都可以支取,而且數額任意、按需支取。要讓他們知道,錢在錢號裡絕對安全,而且每月都有利息進賬。”

    “平均每戶拆遷款是兩千三百萬貫,我們給月息八厘,每月就是一萬八千四百錢的利息。一年下來,就是二百二十貫,比他們全家辛苦一年的收入如何?”陳恪把玩著一方鎮紙,面帶的自信微笑道:“而且我們下一步,就要在汴京城各處,開設十餘個鋪面,方便儲戶辦理業務。只要把道理掰開揉碎講清楚,是存是取,讓他們自己判斷吧。”

    “月利八厘,還真是夠高的。”錢昇有些肉痛道。這樣每月的利息支出,就海了去了。

    “月利八厘,我們還是賺得很。如果你非要跟典當行比,那我無話可說。”陳恪擱下鎮紙,直視著錢昇道:“但我們的追求,是合理的利潤,不是暴利。我們要放水養魚,而不是竭澤而漁。”

    “只怕這樣一來,滿京城的百姓,都要來咱們這兒存錢了。”錢昇苦笑道。

    “這不正是我們需要的麼,存款多了,我們才有貸款的底氣,”陳恪朗聲笑道:“別忘了,十三行鋪還有將近千萬的貸款需求。”胸中的豪情讓他站起來,張開手臂道:“更不要說,整個汴京城、整個大宋朝,那些忍受高利貸盤剝的工商業,都在渴盼著我們呢!”

    “那咱們可成了典當行的眼中釘了。”錢昇依然苦笑道:“他們可都有很深的背景啊!”

    “做事情,哪有不得罪人的?想要不得罪人,只能什麼也不幹。”陳恪搖頭道:“讓他們來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放心,最多堅持兩年,汴京城的典當行,要麼跟著降低利息,要麼就關張大吉,到時候,我們的環境就會寬鬆很多。”

    “但願如此。”錢昇點點頭,和陳恪又扯了幾句,便告辭離去了。

    ~~~~~~~~~~~~~~~~~~~~~~~~

    錢昇走後,陳恪剛想繼續看書,曹評又來了,先去給他姑姑請安,然後就一頭鑽進了陳恪的房裡。

    陳恪請他坐下,又讓人端上水果,剝開個石榴遞給曹評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曹評面容白皙英俊,只是平時老和狄詠在一起,才顯得沒那麼出挑。但和狄詠比起來,他才是真正的超級高帥富。他的曾祖父,乃是大宋開國第一軍人,太祖、太宗、真宗三朝樞密使曹彬。他的姑姑,是當今大宋曹皇后,他們家善於理財、四代經營,號稱汴京第一富室。

    天下的好事兒都讓他占全了,你說還有沒有天理?

    不過曹家家規森嚴,在曹評身上絲毫看不到驕橫之氣,反而待人一團和氣。他接過石榴,笑眯眯道:“這話說的,難道沒事兒就不能來看看姑母和表弟麼。”

    “去你的。”陳恪一身雞皮疙瘩道:“把個‘表’收起來,我吃不消。”

    “天經地義的表兄弟,有什麼吃不消的。”曹評嘿然笑道。兩人又閒扯了兩句,他才狀作隨意的問道:“對了,你那天說的事兒,不是敷衍表哥吧。”

    “什麼事?”

    “入股的事兒。”曹評不好意思笑道:“汴京錢號開業那天,你親口跟我說的。”話說那場買撲會後,汴京錢號的名頭就響徹汴京了。人們從沒見過,哪一家錢莊有這麼大魄力。跟這家錢號一比,大相國寺的無盡藏也遜色多了,於是紛紛傳說,這家的實力深不可測,比大相國寺還有錢。

    開業那天,陳恪就跟他提過這茬,當時曹評光忙著貸款去了,一不留神,汴京錢號已經成了不容忽視的存在。唯恐陳恪反悔,曹評坐不住了,過來問入股的事兒。

    “我當然說話算數。”陳恪打開抽屜,拿出一本紅色緞面的摺子遞給他。

    曹評接過來一看,是‘汴京錢號股份書’,頓時笑開了花:“真是好兄弟。”便打開仔細看起來,看完後,表情怪怪道:“半成股份,太少了吧?”

    “這可是原始的股價,一分沒溢價。”陳恪翻翻白眼道:“幾乎等於白送,還不夠意思麼?”

    “夠意思,夠意思。”曹評笑嘻嘻道:“打個商量,能多轉給我點麼?我可以高價收購,保准價錢公道。”

    “你想要多少?”

    “給我三成怎麼樣?”曹評試探道:“我們家出二百萬貫收購。”這就比原始股價,溢價了八十萬貫,不能說不厚道。

    “呵呵……”陳恪卻冷笑。

    “怎麼,嫌少了?”曹評小聲道:“還可以再加。”

    “實話實說,第一,我給不了你那麼多股份。”陳恪搖頭道:“第二,要是在商言商的話,二百萬貫,你只能收購一成。”

    “你四百萬貫股本成立的錢號,才半個月,就值兩千萬?”曹評瞠目結舌道。

    “你還別嫌貴,再過兩年值兩億貫。”陳恪笑吟吟道:“來吃點水果,這桔子真不錯。”

    “我哪還吃得下啊。”曹評苦笑道:“兩百萬貫一成股份,回去後沒法跟那幫老爺子交代。”

    “我可以給你打個包票,兩年後,用四百萬貫回購你這一成股份,如何?”陳恪笑眯眯道。

    “真的假的?”曹評瞪大眼道:“還有這好事兒。”

    “口說無憑,立字為據!”陳恪劍眉一挑道:“當然立字據的話,你到時候必須要賣給我。”

    “你老兄真是……”曹評不得不豎起大拇哥道:“霸氣!”要是立字據的話,兩百萬貫兩年就變四百萬貫,狠賺一筆無風險。但看陳恪這樣子,似乎到時候的股價,還要遠遠超過這個數。

    他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對手,三言兩語、快刀亂麻,便讓一場談判,跨過了講價、買還是不買,這兩個艱難的環節。只剩下簽還是不簽,這個他自己權衡的問題了。

    是拿穩妥的二百萬,還是跟他共擔風險,真真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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