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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三戒大師] 一品江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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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31: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零章 鵝毛筆

    當陳恪出現在考場,儘管考紀森嚴,舉子們還是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只是這位凱旋的英雄,臉色蠟黃蠟黃,站在那裡晃晃悠悠,讓人擔心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這還能考試麼?’舉子們擔憂的望著他。

    給眾人一個‘安心’的眼神,陳恪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望著面前的試卷,他才知道,原來幸福就是這麼簡單。

    但馬上就不感覺幸福了,因為頭昏腦沉、漲得厲害,他腦子一片漿糊。這種狀態怎能答卷?他只好先看看考題……會試的考題承唐及五代之制,進士科試詩、賦、論各一首,策五道,帖《論語》十帖,對《春秋》或《禮記》墨義十條。與鄉試基本相同,在慶曆新政時,曾改過三場制,但因為新政夭折,未及施行。

    把詩賦論策丟到一邊,陳恪先答起了帖經墨義,這相當於後世的客觀題,不需要動什麼腦子,照本宣科即可。不過這些平時答起來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的考題,陳恪也不敢直接往卷子上答……他實在不放心自己的精神狀態。

    到了天黑,他才將將把帖經墨義答完,這時候,別的考生已經了完成了大半,大都只剩幾道策論留待明天慢慢斟酌了。

    考官一喊停,陳恪放下鋪蓋,倒頭便睡,別人還沒從考試狀態中出來,他便已經鼾聲如雷了。

    又是一夜無夢的猛睡,直到第二天監考官搖鈴,他才醒過來。考生們出去洗臉時,同屋的舉子們苦笑道:“你老兄昨晚的呼嚕,能把屋頂掀翻。”

    “抱歉抱歉。”陳恪深感歉意道:“等考完了請諸位吃飯。”

    眾人還要說話,被考官一頓喝斥。趕緊草草擦乾臉,回考場坐著去了。

    坐下後。陳恪感到肚子咕咕直叫。反而有些高興,這至少說明,自己已經恢復知覺了。便拿出乾糧一邊嚼著,一邊看自己昨天答得題。一看之下。不禁暗暗臉紅,怎麼這麼多錯?

    趕緊飛快的修改一遍。謄抄到卷子上。

    待把客觀題答完,便剩下詩賦論策八道,距離交卷還有一天多的時間。但冬日天短。晚上又不能點蠟燭,實際上,也就還有五六個時辰可用。想要精雕細琢是不可能了,只能提起筆來,就往稿紙上寫。

    好在連續睡了兩覺,他的腦子要靈活一些了。總算還能應付過去。除了飛速的構思文章,剩下一點精力。就是注意避諱了。至於遣詞造句,完全是靠本能,哪還有推敲的餘地。

    他從沒像現在這樣,強烈的認同‘逝者如斯夫’這句話,只恨時間不夠用,似乎只是一低頭、一抬頭,就已經天黑了。

    這時候,別人差不多都已經答完了卷子,而陳恪,還有三道策論沒寫呢。

    結果整整一晚上,他都沒合眼,在心裡反復推敲這三篇策論。等到了下半夜,三篇文章已經成竹在胸了,但陳恪還是不敢合眼,生怕睡一覺起來又忘了。

    就這樣一宿的碎碎念,天剛濛濛亮,他就一骨碌爬起來,趕緊把心裡的文章寫下來。

    等到三篇策論都寫出來,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多個時辰。陳恪才鬆口氣,回頭看看自己寫得文章……頓時臉紅不已,這都是什麼玩意兒啊,跟白話文差不多了。後三篇策論還不錯,畢竟經過一宿的推敲,可之前的詩賦,還有頭兩篇策略,就實在是慘不忍睹了。

    修改是來不及了,他趕緊提起毛筆來,往卷子上謄抄,捎帶著稍稍修改了一些遣詞造句,但也僅此而已,改變不了文章粗疏不堪的本質。

    好文章都是窮心極力推敲出來的,這話一點不假,也許蘇軾那樣的大才子,可以下筆生花,反正陳恪是做不到。何況他現在,也還不及多想,按時答完卷子才是第一位的。

    幾乎是他一擱下筆,考試結束的鐘聲就響起了。陳恪把卷子吹幹,滿心的如釋重負,至於考成啥樣。去他娘的聽天由命吧!

    交上卷子去,從考場出來,便見五郎和宋端平等在門口。一個接過他的考箱,一個去扶他。

    陳恪搖搖頭,擠出一絲笑道:“沒什麼,我還能走道呢。”

    “那就好,”宋端平歎口氣:“聽考官說,你把整本《五經全注》默寫出來,才得以來考試的。你怎麼可能寫得完呢?”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寫完的,”陳恪搖搖頭,不願提起那段不堪的回憶,他從書箱裡摸出一把鵝毛道:“不過沒有這個,我肯定是寫不了那麼快。”

    這是一賜樂業人自製的鵝毛筆,是他們從家鄉帶來的。陳恪一直深感毛筆字寫字太累且慢。很多用不著講究書法的情況下,用毛筆寫字簡直就是浪費時間。他甚至想自製鋼筆,但實在是不知道,那玩意兒該用什麼材料,怎麼打造。

    當他看到錢號裡的一賜樂業人,都用鵝毛筆來記帳時,自然見獵心喜,跟他們學習起如何使用這種筆來。

    一賜樂業人的鵝毛筆,都是取自成年鵝左側翅膀最外層的五根羽毛,因為其生長的角度,恰好符合右手寫字者的握筆習慣,而且最為堅韌。他們將鵝毛脫脂,然後在根部斜切一刀,弄出一個小尖。再用小刀在筆尖中間劃一道縫,並且把縫的頂端鑽成一個眼。這樣寫出來的字體較粗,看起來和毛筆字有些類似。

    且因為‘毛細管’作用,筆管可以自動吸水存水,熟練之後,蘸一次墨可以寫百多個字,比毛筆要省事兒多了。一賜樂業人還製造了一種銅管,將鵝毛筆插進去,便可固定住,使寫字的手感十分接近後世的鋼筆。因此陳恪上手極快,熟練掌握後,寫字速度一下提高了數倍,這就是他能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之利器。

    而且這對他考試的幫助也極大。儘管最後落在卷面上的,必然是工工整整的毛筆字,但其實考試時,大量的時間,是在草稿紙上寫字的,用鵝毛筆,可以大大減少書寫時間,不然陳恪真沒法答完……

    ~~~~~~~~~~~~~~~~~~~~~~~~~~~

    “王主考之前知道你有鵝毛筆麼?”這種筆,宋端平也試過,但是不習慣,他還是喜歡用毛筆寫字。沒想到,還真是速寫的利器呢。

    “……”陳恪搖搖頭。

    “那他豈不是想把你往死裡逼?”宋端平震驚道:“要是沒有鵝毛筆,你可能到現在還沒默寫完呢。”

    “他本來就是這麼想的。”陳恪幽幽道:“想用這種方式把我擋在考場之外。”

    “為什麼?”五郎甕聲甕氣道,他早就氣炸了肺:“他為什麼要害你?”

    “我不怨他,誰讓我鬧考在先呢。”陳恪自嘲的笑笑道:“這次會試畢竟被我攪亂了,如果不懲罰我,還讓我輕易進去考試的話,以後考生稍有不順,便會鬧考,朝廷法度何在?他是想用我來殺雞儆猴的……”說到這,陳恪的臉上,也流露出淡淡的怒意道:“只是這手段,實在太陰損了!”

    “是啊。”宋端平重重點頭道:“這個人,真狠毒。”

    說話間,隨著人流走出了太學大門。行出不遠,陳恪便看到李忠朝自己招手,雖然離家不遠,但侍衛們還是把馬車開來了。

    陳恪兩條腿跟灌了鉛似的,巴不得有個代步工具,趕緊三兩步過去,扶著李忠的胳膊坐上了車。光顧著解乏了,結果忘了背上的傷,他上身往車壁一靠,痛得呲牙裂嘴,倒吸冷氣。

    “大人,這幾天不好熬吧?”李忠趕緊給他查看傷口,還好,沒有感染,只是依然發青。

    “不堪回首啊,李忠。”陳恪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托你個事兒。”

    “大人什麼話,只管吩咐就是?”

    “那個秦七……就是陷害我的那個,我看被皇城司的人帶走了,你知道現在關在哪裡?”

    “被我們的人帶走了,那就應該關在皇城司。”李忠嘿然一笑道:“大人要做了他麼?”

    “不,我答應饒他一命,不去管他了。”陳恪搖搖頭,壓低聲音道:“你能不能托皇城司的密探,幫我找個人?”

    “什麼人?”

    “一個叫常白麻的搗子。”陳恪輕聲道:“秦七告訴我,那個搗子是給他聯繫上線的仲介。”

    “這人住在哪,告訴我地址,我這就去找他?”

    “他住在下三行鋪的貫行街榆錢巷裡,不過肯定已經跑了,或者被滅口了。”發生這麼大的案子,不可能還沒事兒人一樣在家待著。陳恪恨聲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非得把那個害我的混蛋揪出來!”

    “好,我拜託他們一下。”

    “告訴你的兄弟們,找到常白麻,我給一千貫,查出幕後主使,我給一萬貫,若能找到鐵證,我給五萬貫!”陳恪帶著狼一樣的狠厲道,他絕不容許有人,在如此傷害了自己後,還逍遙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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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32: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一章 判卷

    試卷經過一番嚴密的糊名、謄錄處理後,送到了內簾衡鑒堂處,這是考官們分房評閱試卷的場所。

    諸位閱卷官、副考官彙聚一堂,等著主考大人分發考卷。

    王安石的目光,先是久久凝視著面前的考卷,過好一會兒才抬起頭,面色如鐵的看看眾人,殺氣凜然道:“本科,凡太學體一律不取!”

    眾人先是一愣,旋即面面相覷,儘管歐陽修早說過,這科要整治太學體,但現在老歐陽不再擔任主考,他們還以為此事便作罷了呢。想不到這王安石,還要沿著醉翁的道路走下去……

    平心而論,除了梅堯臣等寥寥數人,大家都不想趟這趟渾水。哪怕歐陽修在時,他們也很有意見,心說你要整治太學體可以,咱們緩著點來,別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搞,這不是捅馬蜂窩麼?

    現在主考換了個資歷淺薄的王安石,眾考官自然更不會逆來順受了。

    “介甫,太學體固然要貶抑,這我們都認同。”仗著和王安石交好,王珪笑勸道:“可也不能太絕對了吧?寫太學體那麼多,其中不乏一些卓有才識的舉子,難道我們不取他們,反而取一些半文不白的粗疏之輩麼?”

    “粗疏之輩自然不能取。”王安石看看他道:“但是殺死太學體,就不得不用重典——但凡使用太學體的一概不取,這便是此次判卷的規矩。”

    “沒聽說過這道規矩。”有考官小聲嘟囔道。

    “你不剛剛聽說麼?”王安石冷冷的望著他道:“不願受我的規矩可以出去。”

    馬上便有人想起身,誰知王安石緊接著又道:“但事後我參你違抗上官、拒不從命,不要說我不留情面……”

    半起身的人,全又坐下了……

    “既然官家任命我知貢舉,那以什麼樣的標準取士,就必須聽我的。”王安石環視著眾人,不容置疑道:“自然,事後所有的責任,都由我一人承擔,不論謗是罵。統統與你們無關!”

    見主考將責任大包大攬,眾人的臉色馬上好看許多,韓維和王珪卻滿含擔憂的望著王安石。前者苦笑道:“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貶抑太學體是件大好事,怎能讓你獨佔全功?”

    王珪笑道:“怎麼也得有我一份。”

    “還有我,”梅堯臣也笑道:“這種千古留名的好事,可不能少了我。”

    范鎮和梅摯見狀,也出言道,有責任一起擔當。

    “都不用。”王安石卻擺擺手道:“說了我一個人承擔。就不干你們的事!”說著拿起一摞卷子道:“開始分卷吧。”

    ~~~~~~~~~~~~~~~~~~~~~~~~~~~~~~~

    王安石說到做到。任何用太學體作賦的卷子,都遭到他無情的扼殺,殺得考官們都手軟了。

    一個考官親自拿著份卷子。到了王安石的案前道:“主考,這份試卷學養扎實、敦厚溫良,實乃難得一見的佳作。還請手下領情……”

    王安石看看他,拿過那份卷子來一看,便見打頭第一句,便是這樣的詞句——‘天地軋,萬物茁,聖人發!’

    意思其實挺明白而且文章內容也不錯,唯一的毛病就是不說人話……什麼’天地軋,萬物茁,聖人發’。其實就是‘開天闢地聖人出’,考生卻偏偏用莫名其妙的詞彙來表達。

    “有必要在說事論理的文章裡,玩這樣的詞句遊戲嗎?”王安石反問一句道。

    “許是以為太學體才能高中,不得已而為之。”考官辯道。

    “那本官為了消滅太學體,也不得已而為之了。”王安石說著,便拿起了朱筆。

    “且慢,這文章八成是劉幾寫的!”考官連忙阻攔道:“他的文風我熟悉。就是這個味兒。”

    “劉幾?”王安石奇怪道:“他是你親戚麼?”

    “不是,他跟下官沒有任何關係,”考官這個汗啊,也不知這主考是真傻還是裝傻,忙解釋道:“他是汴京第一才子。朝野公認的狀元人選啊。”

    “這樣的人做了狀元,太學體就要上天了……這關就讓他過不了!”王安石說著。用落筆從頭到尾像刷牆似的抹了個全紅,然後再批上觸目驚心的‘大紕繆’三個字,下令道:“貼到考場外面的大牆示眾,以儆效尤!”

    連劉幾都倒下了,考官們也徹底麻木了,再也不去為寫太學體的考生爭辯。結果那些頗有才學的試卷,但凡使用太學體的,也被統統斃掉,無一倖免。

    最後被取中的所有卷子,都是沒有用太學體的。也就是歐陽修口中‘說人話’的。

    這時就要給這些卷子排名次了。這是梅堯臣等點檢試卷官們責任,他們的任務是二次閱卷,一個是查遺補缺,看看有沒有遺珠之憾;另一個就是把優秀的試卷推薦給主考,提出初步的排名意見。

    梅堯臣早就看好了一份卷子,拿給王安石看道:“這份卷子,詩賦才氣縱橫,策論篇篇精彩至極,吾輩當為此人讓路。”

    梅堯臣是僅次於歐陽修的文壇領袖,能得他這樣評價的卷子,自然了不得。王安石接過來一看,果然如此……詩賦最看天賦,王安石平日對人,不太假以辭色,其實有自負的成分在裡頭,但他看到這份試卷上洋溢著的才氣,儘管還欠點雕琢,少些火候,卻已仿佛讓人看到,他未來一飛沖天的景象了。

    “以詩賦論,足以取為貢元。”見王安石點頭,梅堯臣道。會試重詩賦,輕策論,這是慣例。

    “還要看策論的。”王安石這次卻一反到底,道:“詩賦固能顯示人的才情,但不過是遊戲文字而已。策論才看得出一個人能力和見識。”

    “呵呵……”梅堯臣心說,不跟人擰著來會死啊?面上卻笑道:“這人的策論,也是極好極好的。”說著翻到最後一頁道:“尤其是這篇《刑賞忠厚之至論》,堪稱千古名篇了。”

    王安石便閱讀起這篇策論來:‘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際,何其愛民之深,憂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長者之道也!有一善,從而賞之,又從而詠歌嗟歎之,所以樂其始而勉其終。有一不善,從而罰之……’

    他一邊讀,一邊情不自禁點頭晃腦,倒不是多贊同作者的觀點,而是驚歎于作者用清新自然的文字,展現出的氣勢磅礡、如潮如海,令人不可自拔。

    一口氣讀完全篇,王安石忍不住擊節叫好道:“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

    從開考以來,眾考官便見王安石整天板著臉,何曾聽他表揚過人?現在聽他突然把人誇成天上有地下無,全都好奇的湊過來,想看看是何等人物,竟當得起王介甫如此誇讚。

    於是這篇《刑賞忠厚之至論》,便在考官中傳看,但凡看過著,無不深深震撼、汗流浹背。慚愧的說,他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文章還能這樣寫!

    “不用再挑了,本屆貢元就是這人!”考官們齊聲道:“主考大人,這下總沒意見了吧?”

    “不妥。”王安石卻仍舊搖頭道。

    “主考方才還誇他,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呢!”考官們也被他折騰麻木了,鬱悶道。

    “文章本身說理透徹,結構嚴謹,文辭簡練而平易曉暢,無可挑剔。”王安石先給這篇文章定了調子,話鋒一轉道:“但是它有一點錯誤,我有一點疑惑。”

    “願聞其詳。”眾人都豎起耳朵來。

    “作者為了論證他的觀點,用了一個作用重大的典故。他說‘當堯之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寬。’”王安石的記憶力,一點不差于陳恪,他的博學更是陳恪望塵莫及的。指出了文章中不可饒恕的錯誤道:“皋陶本是帝舜的臣子,作者卻說他是帝堯的臣子,犯了常識性的錯誤。這是其一。”

    頓一下,他又道:“其二,恕在下孤陋寡聞,請教各位,這個典故出自何處,為何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眾考官面面相覷,是他,他們也都算是飽學之士了,怎麼誰都沒聽說過這個典故?

    不過這文章寫得太好了,誰也不敢貿然下結論,都覺著古書浩瀚如煙,怕是這舉子學問太深,從哪裡看到的也說不定。

    連王安石也拿不准,又沒法把考生叫來問問,這個疑問只能先擱置。但此人的貢元也就此黃了,眾考官不能冒這個險。但在給出的理由中,卻只有一個‘常識錯誤’,並沒提‘用典’這茬。

    連王安石都被他唬住了,可見這篇文章有多震撼人……

    排定了正試的名次後,又來看別頭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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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32: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二章 水刑

    考官們對別頭試的名次排定,向來不甚上心,王安石更是不在意。

    所以基本上就由梅堯臣幾個說了算了。但他們就一份卷子爭論不休,最後沒辦法,只好讓主考來定奪。

    “看這份卷子,賦做得很潦草,詩卻是極好,論也驚人之處。但五篇策論,兩篇不甚用心,三篇很是考究,水準如此起伏不定,真不知該給他高高的,還是低低的取中。”

    王安石拿過來翻看一遍,心裡便有數了,翻到最後一篇策論,仔細看起來,點頭道:“這文章浩然正大,脫盡五代以來的浮靡艱澀之風,且立論很是有力。”說著難得的笑起來道:“早先那篇《刑賞忠厚之至論》,主張寬以用刑。這篇《刑賞忠厚之至論》,卻主張國法無情。”

    “……故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王安石輕聲念道:“有法不依,則法同虛設,法外開恩,則民不畏法,犯之者眾,是害民也。”這篇文章的主旨,是說立法是國之大事,官員為代表朝廷的執法者,只能在法律許可的範圍內自由裁量,絕對不能擅作主張,只為表現個人的仁慈,就踐踏法律的尊嚴。

    論點與前一篇針鋒相對,一個倡言仁義治國,倡言以法治國。不用說,都知道王安石會偏向哪一篇。事實上,把這篇文章,與前一篇相提並論,就表明了他的態度:“巧的是,他也用了個很類似的典故。而且是《禮記》上的,確定無誤。”

    陳恪用的典故說,周公家人犯法,法官抓住這個人判他死刑,周公三次說不可,那人卻回答了三次不饒。三次之後,就不問周公,自己把事情處理了。周公派人追上去說。一定得饒了他,法官卻說來不及了,已經殺了……

    “但是他也有很一般的策論,取高名次恐怕不能服眾。”梅堯臣道。

    “給他個第六名吧。”王安石大筆一揮,寫定了名次。梅堯臣沒猜到,他卻已經猜到這是誰的考卷了……觀其其行文風格,與自己同鄉好友曾鞏極類,應該是同出一門。

    再觀其前兩篇文章之倉促。分明是時間緊迫所致。那此卷的主人便呼之欲出了……

    ~~~~~~~~~~~~~~~~~~~~~~~~~~~~~~

    考場外,陳恪並不知道自己考取了何等名次,何況他也不關心這個。他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追查陷害自己的元兇身上。

    這輩子,陳恪還沒吃過那麼大虧呢。不得不承認,對方挑選了他最軟弱的時刻。發起了攻擊。只用一本小抄,就險些把他毀掉。

    在考場裡,考官就是天,無論考生是什麼身份,都必須無條件服從考官,尤其是那兩個監臨官,有把他逐出考場的權力。而一旦被逐出去,他就有口莫辯,再也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而且被逐出考場的舉子。最起碼這一科是絕對考不了了,就算官家出面也無法改變。一輩子考不上進士都不要緊,但絕對不能背一輩子黑鍋……

    所以陳恪寧肯挨上十棍子,也不能給那監臨官趕人的口實。

    他是何等蠻霸之人?卻不得不吃此悶虧,心中積蓄的怒火已經熊熊燎原了。再加上被王安石那一折騰,直接讓他整個人變成了火藥桶。

    無論如何,都不能饒恕敵人。否則,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在家裡歇了五天,他才從空前的透支中恢復過來。

    剛能自由活動,就接到李全的稟報,常白麻抓到了!

    “在哪裡抓到的?”陳恪登時感覺渾身是勁兒。

    “這傢伙挺賊。早就跑到濮陽去了。”李全笑道:“不過也怪他燒包,竟然天天住在青樓裡。卻不知,那青樓就是咱們皇城司開的。”

    “現在在哪?”

    “因為大人要人,所以還沒往皇城司送。”李全道:“我和他們說好了,明天早晨再送去,現在先關在張成家了。”

    “帶我去看看去。”陳恪穿好衣服,披上件連帽的大氅。

    ~~~~~~~~~~~~~~~~~~~~~~~~~~~~~

    在李全的帶領下,陳恪來到了位於城北的張成家,見到了那個臉上有些白癜風的中年男子。

    “大人,就是這小子。”張成今天沒上班,就是為了在家裡看押這個要犯。

    “你叫常白麻?”陳恪坐上炕沿,冷冷盯著那男子道。

    “是。”那常白麻點點頭,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還反問道:“那你是誰?”他一點也不怕陳恪,顯然是塊滾刀肉。

    “我叫陳恪,就是你家主人想害的那個。”陳恪淡淡道。

    “我沒有主人,我就是個掮客,給兩邊說媒拉纖,掙個辛苦錢。”常白麻卻矢口否認,陪著笑道:“大人許是找錯人吧。”

    “胡說八道!”張成重重一拍案道:“那你跑路幹什麼?”

    “小人沒跑路,是去濮陽玩去了。”常白麻道上混了多少年,你根本分不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大人還不知道吧,濮陽的青樓,比汴京要便宜一大半呢,像我們這種窮鬼,都是跑去那裡嫖的。”

“放屁,”李全怒道:“濮陽的青樓,之前可從沒見過你這號的!”

    “我是頭一回去。”常白麻馬上道:“但以前聽說過好多次了,這才尋思去花差花差,誰知道還沒兩天,就讓你們給抓回來了。”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李全緊一緊雙手的護腕。獰笑道:“白麻子,知道皇城司和開封府最大的區別麼?”

    常白麻一臉茫然道:“什麼?”

    “開封府不會隨便用刑,但我們會。”李全雙目陰森的望著常白麻,幽幽道:“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話音一落,張成就把常白麻的嘴堵上,雙手捆住。再用黑布蒙上面,五花大綁,捆在一塊門板上。

    張成和李全合力,把門板架在炕沿和椅子上,利用兩者的高度差,使常白麻頭在下、腳在上。

    李全在蒙面布上又加了三層毛巾,端起水杯就朝著他的臉倒了上去。

    常白麻手腳被捆、兩眼被蒙、看不見、動不了,像在黑暗中無助的鵪鶉一樣。突然感覺有水流緩緩湧上他的鼻子,趕緊下意識的屏住呼吸片刻。

    然而人不能不喘氣,堅持了一會兒,他又不得不呼氣吸氣。吸氣讓變濕了的布巾,緊緊粘上他的鼻孔,像一隻巨大的濕乎乎的爪子,突然緊緊攫住他的面龐。

    常白麻不知道自己是在呼氣還是在吸氣,他不只是被水淹沒,更是被恐懼的洪水淹沒,雙腳劇烈的撲騰起來。

    李全和張成看看陳恪,只見他坐在窗前,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紙照在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又過了幾息時間,陳恪才點點頭,李全這才把蒙面布揭開,只見那常白麻,像拉風箱一樣苟延殘喘著,口水眼淚鼻涕淌得滿臉都是。

    “我招,我招,我全都招……”常白麻再也不是滑不留手的滾刀肉,變成了一塊酥軟易爛的紅燒肉。

    “我天,洗了個臉就招了?”李全和張成瞪大眼,跟陳恪教他們的這個辦法一比,皇城司的種種酷刑,簡直是弱爆了。

    當然弱爆了,這是後世老美專門用來審訊頑固的恐怖分子的絕招,但凡受此刑者,無一例外全都招供,無非就是熬得時間長短罷了……那種以為自己要淹死的恐懼感,不親身經歷,永遠無法體會。

    ~~~~~~~~~~~~~~~~~~~~~~~~~~~

    “你到底是誰的人?”陳恪轉過頭來,他的臉便落在陰影中,讓那雙鷹一樣的眼睛,顯得幽深可怕。

    “我真不是誰的人。”常白麻一次就被制服了,有氣無力道:“我真是個拿錢吃飯的掮客。”

    “是誰雇得你?”陳恪冷聲道:“別跟我說不知道——不知道對家的背景,那麼你敢和他做買賣麼?”

    “我知道……”常白麻看看李全手裡的手巾,無奈的認命道:“找我幫忙的人,曾經是博藝軒的一個管家。那人給了我五十兩金子,讓我辦妥這件事,然後遠走高飛,藏上一段時間。”說著歎口氣道:“我本打算,在濮陽待著看看情況,真後悔沒走遠點……”

    “博藝軒的管家,現在住在哪兒?”陳恪幽幽問道。

    “還在博藝軒。”李全答道:“那裡雖然不對外開放了,但人都在裡頭。”

    “很好,”陳恪點點頭,站起來對李全道:“去找左建德領錢吧,再幫我謝謝皇城司的兄弟,當然,你們也有份。”說著壓低聲音道:“但常白麻這件事,還是得保密呢。”

    “遵命。”“曉得了。”兩人連忙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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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32: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三章 以彼之道

    “大人,我讓弟兄們盯著博藝軒,那傢伙一出來就拿人。”離開張成家後,李全自告奮勇道:“保准幹得人不知鬼不覺。”

    “不能打草驚蛇。”陳恪卻搖頭道:“我要的是趙宗暉……”

    “趙宗暉……”李全咽口吐沫道:“大人準備怎麼著他?”怎麼說也是龍子龍孫,他可沒膽子碰。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陳恪笑笑道:“何況我也一大家子人呢 ”說著拍拍李全肩上的灰塵道:“我們大宋人,是要守法的。”

    “那就好……”李全鬆口氣道:“可是要守法的話,常白麻的口供,不足以把趙宗暉怎樣。”

    “錯了,”陳恪冷笑起來道:“你得明白這件事有多嚴重。從秦七到常白麻到周管家到博藝軒再到趙宗暉,一條完整的鏈條形成了,就不信官家不動肝火。”

    “也對,只要官家認為,是他攪亂了會試,肯定要懲罰這廝的。”李全想一想道:“差不多,也得步趙宗漢的後塵。”

    “嗯。”陳恪點點頭,目光沉靜道:“我要汝南郡王府的罪證,不只是趙宗暉,他那一幫兄弟,哪一個胡作非為的證據我都要,統統重賞!”

    “嘿嘿,好。”李全笑道:“沒問題,兄弟們最愛幹這種活了。”

    ~~~~~~~~~~~~~~~~~~~~~~~~~~~~

    “這次咋這麼規矩,可不像你的為人?”從張成家回來,宋端平問道:“我還以為,你會把那常白麻刨坑埋了,然後直接殺到博藝軒去呢。”

    “人要吃一塹、長一智。”陳恪把門關好,輕聲道:“我這次得了教訓,不論幹啥,首先不能把自己放在危險裡。李全畢竟是皇城司的人,儘管我已經把他喂飽了。但事情鬧到不可收拾,難保會把我們抖出去。”

    “是啊。人心隔肚皮,還是不能跟他們太實在了。”宋端平小聲道:“所以你是故意那麼說的?”

    “是啊,”陳恪淡淡道:“知道了敵人是誰,我還需要他們動手麼?”

    “我們自己逮那管家?”

    “從會試出事兒到現在,已經這麼多天了,他肯定不在博藝軒了。”陳恪搖頭道。

    “確實不好辦,”宋端平道:“我這幾天,一直盯著汝南王府。趙宗暉就沒露過頭。我看他也知道風聲吃緊,躲在王八殼裡不出來了。”說著嘿嘿一笑道:“能嚇得他不出門,你這惡名也夠重的。”

    “沒關係。真心想算計,躲是躲不開的。”陳恪冷聲道:“我不就是個例子?”

    “嗯。”宋端平點頭道:“你打算怎麼幹?”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陳恪恨聲道:“都以為這次我會來武的,我偏要來文的!他們怎麼栽贓陷害於我。我就怎麼還給他們!”說著低聲跟宋端平交代起來。

    “我靠、我靠……”宋端平一邊聽,一邊不斷驚歎:“看來這次你真是恨極了……”頓一下道:“只是你哪裡去找龍袍?這可不是有錢能買到的。”

    “戲班子裡的就足夠了。”陳恪冷笑道:“管他真的假的,都能把他噁心死。”

    ~~~~~~~~~~~~~~~~~~~~~~~~~~~~~~~~

    當天下午,常白麻被押送回了皇城司。

    人一到了馬上開始審訊,常白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不是已經審過了麼?”

    審問的宦官看看押送的軍官,那軍官笑道:“路上嚇唬他一下,沒想到不經嚇,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倒省事了。”那宦官點點頭道:“那就說吧。誰讓你幹的……”

    “都說過一次了……”常白麻撇撇嘴。

    “少廢話!”軍官瞪他一眼道:“快快從實招來!”

    半個時辰後,宦官便拿著口供向內侍省副都知、勾當皇城司公事石全彬稟報。

    “這麼快就招了?”石全彬有些意外。

    “遇上個慫包,一下就尿了。”那宦官為了逞功,不會說自己是撿了桃子的。

    “不錯。”石全彬看看口供,滿意的點點頭道:“你這次讓咱家少挨駡了。”官家對這屆科舉,是寄予厚望的,誰知道一波三折。險些鬧了大笑話,自然震怒,這才幾天,已經過問了數次。

    待那宦官退下,石全彬卻不急著去稟報。而是找來了自己的貼身宦官,低聲吩咐道:“去跟老王爺說一聲吧。咱家押後一陣再上報,也算對得起他那五進的大宅子了。”

    “是……”小宦官躬身退下,便匆匆出了宮。

    片刻之後,還蒙在鼓裡的趙允讓,終於知道,自己的兒子闖了大禍。

    “把那個小畜生給我叫來……”這幾天,老王爺病犯了,喘氣像拉風箱一樣,這會兒一來氣,更是憋得滿臉發紫。

    趙宗懿趕緊給父親撫背,勸他消消氣,可不能氣出三長兩短。

    “氣死我算了!”趙允讓哆嗦著青紫的嘴唇道:“一個個自以為是、肆意胡來,不把我氣死,也把我這條老命害死!”

    趙宗暉這些天,頗有些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情,他萬萬沒想到,陳三郎的命竟這麼硬,能從必死之局中挺過來。這讓他落井下石的後招使不出來,還得擔心被那殺人不眨眼的傢伙報復。

    他一直足不出戶,聽得老爹召喚,自然轉眼就到,見老爹氣得死去活來,趕緊低著頭過去道:“父親,你這是怎麼了?”

    “我打死你!”趙允讓舉起拐杖,劈頭蓋臉的朝趙宗暉打去,趙宗暉趕緊閃開,只打碎了老王爺鍾愛的官窯花瓶。

    “爹,我又犯啥錯了?”趙宗暉一臉錯愕道。

    “還裝蒜,人家都抓住你手脖子!”趙允讓顫抖著手指,指著這個不肖子:“我問你,是不是你讓人陷害那個陳恪的!”

    “怎麼會?”趙宗暉自然矢口否認道:“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上哪去陷害他?”

    “你在博藝軒的管家!”趙允讓拐杖杵地,怒道:“現在皇城司已經查到他頭上來了!你儘管瞞著我,我也不問你了,就當沒生你這個畜生,自生自滅去吧!”

    一聽說查到自己的管家,趙宗暉腿就軟了,但還煮熟的鴨子嘴硬道:“怎麼可能,老爹你不讓我開博藝軒了,我就辭了管家,他現在應該已經回老家了!”

    知子莫若父,趙允讓哪能不知他那點花花腸子,聽他把屁股擦得還算乾淨,這才稍稍消了點氣道:“我可跟你說明白了,要是官家查到你頭上,別指望我再像上回那樣,豁上這張老臉去給你擦腚!你不要臉,我趙允讓還得要臉!”

    “爹……”趙宗暉硬著頭皮道:“跟我真沒關係……”

    “這話等著跟宗正寺說吧!”趙允讓無情的望他一眼道:“你要是敢牽連十三,我親手宰了你!”

    “爹……”趙宗暉登時有種想哭的感覺,奶奶的,是十三那個王八蛋攛掇我幹的好不好!那混蛋倒好,事情出了,跟沒事兒人似的,讓我一人頂包!

    ~~~~~~~~~~~~~~~~~~~~~~~~~~~

    等到宮門落鎖後,石全彬才去面聖,把那常白麻的口供呈上去。

    “狗膽包天!連朝廷的掄才大典都敢破壞!”趙禎看後面色鐵青,半晌才恨恨道:“給寡人一查到底!”

    “若是再查下去的話,怕要汝南王爺四王子的頭上了。”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趙禎厭惡的揮揮手道:“你明日會同宗正寺,共同查辦此案。”為了保護皇室宗親,任何對宗室的查辦,都必須有宗正寺的人在場!

    “喏。”石全彬恭聲應道,便要退下。

    “不要驚擾到汝南郡王。”這時皇帝的火氣消了一些,吐出長長一口濁氣道:“還是要給他留點面子的……”

    “喏。”

    一夜無話,第二天,石全彬便持著官家手諭去宗正寺,找到了北海郡王趙允弼。

    聽他道明來意後,趙允弼登時想起昨天晚上,趙宗績對自己說過的話……

    昨夜,趙宗績對他說,如果皇城司要搜查博藝軒,一定要設法,讓他們搜到趙宗暉寢室的床下。

    趙允弼追問,為什麼皇城司要搜查博藝軒。趙宗績說,是因為破壞會試的案子查到了趙宗暉頭上。趙允弼又問道,裡面有什麼東西,趙宗績卻絕口不提,只說看到就知道了。

    沒想到,才轉過天來,皇城司的人就真來了,趙允弼稍稍平靜之後,便起身道:“石公公喝茶稍候,我去給你出文書。”

    “好說好說。”石全彬笑道:“王爺請便。”

    帶著滿心的震驚,趙允弼到了簽押房中,讓主簿在外間寫文書,同時把宗正寺丞趙從照叫到了內室中。

    趙從照是太祖一系,趙德芳之孫,儘管當年太宗曾許諾,兩家共富貴。但那是不可能的,太祖一脈不可避免的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趙從照要不是跟趙允弼自幼.交好,也不可能當上這個宗正寺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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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32: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四章 還施彼身

    上午時分,皇城司的兵,和宗正寺的人,突襲了位於城東的博藝軒。

    那些清秀的小童,被趕到了院子裡,背貼著牆站著。此間的內管事依甯娘,俏臉薄怒道:“這裡是淮康軍節度使,汝南郡王四王子的宅邸,你們安敢亂來?!”

    “奉旨,搜尋人犯。”趙從照把宗正寺簽發的文書一亮道:“這是宗正寺的簽文。”

    “怎麼也得等我家公子回來吧。”依甯娘道。

    “不用驚動四公子,”帶隊的皇城司指揮道:“只要把府上周管家交給我們,我們馬上就離開。”

    “周管家早就回家了。”依甯娘心一緊,板著臉道:“請你們離開吧。”

    “你說不在就不在?”趙從照冷聲道:“不會把他窩藏起來了吧?”

    “他確實不在,諸位去別處找找吧。”

    “抱歉,我們這麼回去也沒法交差,”皇城司帶隊的指揮使,也不想得罪了趙宗暉,但趙從照此話一出口,他也只有跟上道:“必須要搜一搜了。”

    “兩位,”依甯娘秀眉一凝道:“要搜查府上,最起碼,等我家公子回來吧。”

    “看在汝南王爺的面子上,”秦指揮小聲對趙從照道:“我們還是等等吧。”

    “嗯。”趙從照也不好做得太過,便點頭道:“我們進去等。”

    ~~~~~~~~~~~~~~~~~~~~~~~~~

    半個時辰後,派去的人返回,稟報道:“老王爺說了,四公子病著呢,只管搜查就是。”

    依甯娘的臉色一下慘白,她知道,這是老王爺把四公子禁足了……

    “那成。”秦指揮站起身道:“就到處搜一搜吧。”

    伴著一聲令下,博藝軒中開始雞飛狗跳,不時還有瓷器破碎的聲音,每響一下。都讓依甯娘的心一抽。但她顧不得那麼多,隻身站在正房外,保護著趙宗暉的住處。

    盞茶功夫,搜查完畢,因為依甯娘早就有所防範,所以別說那周管家,就連一點扎眼的東西都沒搜著。

    “除了主人的寢室,其餘地方都搜過了。”秦指揮看看趙從照道。

    “嗯。”趙從照點點頭道:“那還等什麼?”

    “咳咳……”秦指揮這個汗啊。他可不是這個意思:“那好吧。進去看看。”

    “不行!”依甯娘急了,伸開雙臂道:“不許髒了我家公子的房間!”

    “怎麼說的來著,這叫此地無銀三百兩!”趙從照煞有介事道:“看來肯定藏在裡面了!”

    “這……”秦指揮苦笑道。你們有仇還是怎麼著?不過話說到這份上,也只有進去看看了:“依大家請讓開吧,我們保准不損壞裡面的擺設就是。”

    “哼……”依甯娘冷一聲。但還是側身讓開。

    兵士們魚貫進去,趙從照也跟了進去,大聲道:“搜仔細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屏風後,床底下,衣櫃裡,都不許落下。”

    “趙寺丞,今日所賜。我家公子將來必有回報!”依甯娘恨不得咬下他身上一塊肉來。

    “呵呵,不必客氣。”趙從照一臉憨厚道:“還堂弟一個清白,是做哥哥應盡的義務。”

    說話間,有侍衛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大衣箱來,問道:“大人,這個要看麼?”

    “能藏人麼?”

    “當然。”

    “打開。”

    依甯娘卻如石化了一般。趙宗暉的房間都是她收拾,怎麼對這個箱子,一點印象都沒有?

    箱子一打開,滿屋的人先是一陣失望,還以為趙宗暉藏在床底下的。能是什麼寶貝呢,原來是一箱子衣服。

    士卒惱火的把裡面的衣裳統統倒出來。眾人便全都驚呆了,只見那壓箱底的,竟然是一件團龍紋的明黃衫袍……這可是只有皇帝才能穿的顏色和圖案啊!

    依甯娘的臉,變得煞白煞白,尖聲道:“這不是我家公子的!”

    “不是他的是妳的?”趙從照道。

    “也不是我的。”依甯娘汗如漿下道:“是有人栽贓陷害……”

    “妳休要血口噴人!”趙從照怒道:“自打開始搜查後,妳就一直守著門,我們進來後,妳也一直在裡頭,這麼大個箱子,怎麼栽贓?變戲法麼!”

    “我不是說你們……”依甯娘無力道:“是之前有人……”

    “跟皇城司說去吧。”趙從照完成任務不再廢話,把燙手的山芋扔給了秦指揮。

    “全都抓起來!”秦指揮都驚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道:“封鎖現場,誰也不准亂動,等候官家的旨意!”

    ~~~~~~~~~~~~~~~~~~~~~~~~~~~~~~~~

    聽說從趙宗暉府上搜出了龍袍,石全彬匆匆趕來了,這放在哪個朝代,都是要抄九族的大案,哪怕本朝官家仁慈,他趙宗暉也少不了個幽禁至死。

    到現場一看,他鬆了口氣,畢竟是伺候官家起居多年的老內監,石全彬一眼就看出,這不是真正的龍袍,而是戲臺上所用的假龍袍。只是宋朝人的欣賞水準高,敷衍不得,所以都做得跟真的似的,非得內行才能分得清。

    不過,你個王子藏這玩意兒幹嘛,在家裡唱戲扮皇帝?雖然談不上犯罪,但能把官家噁心死。

    牽扯到皇帝最敏感的神經,石全彬也不敢徇私了,把那件龍袍收了,便趕緊往回走。

    來到天井裡,依甯娘已經被抓起來了,她尖聲大叫道:“公公,我家公子是冤枉的,有人栽贓陷害啊!”

    石全彬看看她,歎道:“誰說婊子無情?倒也是個忠心的女子。”說完搖搖頭,坐進轎子裡。

    一刻鐘後,那件假龍袍便呈到官家面前,趙禎笑了,腔調奇怪道:“全彬,你怎麼看?”

    “這,老奴不敢妄揣。”石全彬道。

    “怕什麼,”趙禎笑起來道:“但講無妨?”

    “是。”石全彬點頭道:“那老奴就斗膽直言了,我覺著,趙宗暉被栽贓的可能比較大。除非吃了豬油蒙了心,他怎麼會在自己床底下,藏這個呢?”

    “他就是被豬油蒙了心……”只聽趙禎淡淡道。

    “呃……”石全彬馬上不敢言語了,他發現,官家還是生氣了。

    正說話間,內侍在門口稟報道:“汝南郡王求見。”

    “來的夠快的。”趙禎看看他道:“你報的信吧?”

    “打死奴婢也不敢!”石全彬趕緊搖頭道。

    “真不敢?”趙禎嘲諷的笑道:“昨天你讓你乾兒子出去幹啥了?”

    石全彬險些嚇暈過去,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顫抖道:“老奴一時糊塗……”他才知道,原來自己也被別人盯著。

    “太讓寡人失望了!”趙禎緊緊攥拳,面帶薄怒道:“寡人的耳目,竟然也成了別人的耳目,讓我怎麼還能留你!”

    “大官饒命!”石全彬磕頭碰得地磚砰砰作響,哀求起來:“老奴果真一時糊塗。”

    “放心,寡人不會殺你。”趙禎歎口氣道:“交了皇城司的差事,讓胡言兌給你安排個閒職,頤養天年吧。”

    “多謝官家恩典……”石全彬泣不成聲道。

    胡言兌揮揮手,上來兩個內侍,將石全彬扶下去。

    “大官息怒,”待石全彬下去,胡言兌給趙禎端一杯茶水,輕聲道:“石公公沒有不忠,只是有些貪財了。”

    “若非如此,寡人也不會輕饒他。”趙禎接過茶水,冷聲道:“寡人反復說過,對內侍的要求和對外臣的不同,笨不要緊,我只要你們忠。”

    “奴婢謹記在心。”

    “觀其言行,石全彬也是新近被拉下水的。”趙禎嘆口氣道:“看來我這允讓王兄,在家裡也沒閒著啊。”

    “那還見不見他了。”胡言兌輕聲道:“汝南王爺還在外面候著呢。”

    “不見了,就說寡人身子疲乏,他也病著,改日再覲見吧。”趙禎微閉著眼道:“至於趙宗暉的事,你讓他放心,孩子喜歡唱戲不算大毛病,寡人不會多想的。”

    “是。”胡言兌出去傳話了。

    待內侍們都走了,趙禎拿起那件龍袍,又笑了,小聲自言自語道:“真是個不吃虧的脾氣,不敲打敲打,日後還不知幹出什麼事呢。”

    趙禎當了三十年的皇帝,見慣了爾虞我詐、奇謀百出,試問世上還有什麼手段能瞞得過他?只不過很多時候,他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三天後,旨意下到了汝南郡王府中,趙宗暉指使下人,陷害舉子,造成後果十分惡劣,其用心之歹毒令人髮指!著奪去其一切職務、俸祿、禁足王府。汝南郡王趙允讓教子不嚴,著罰俸半年,嚴加約束諸子,算是給此案的交代。

    那廂間,陳恪和宋端平,還等著官家雷霆震怒,把趙宗暉趕出京城呢……陳恪已經安排好了一條龍服務,只要小趙同學一離京,就會被'接’船上,然後一路南下,送到交趾,跟余靖團聚,如果余大人還活著的話······

    誰知道,官家竟然讓趙宗暉在家中禁足,也太便宜這小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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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五章 榜下捉婿

    官家雖然懲罰了趙宗暉,卻壓根就沒提假龍袍的事情,陳恪一拳打在棉花上,險些憋出內傷,但趙宗暉在守衛森嚴的王府裡關禁閉,他也不能提刀殺上門去。只能安排人日夜盯著,就不信這小子不離開王八殼。

    再說,汝南王爺家,也不止一個趙宗暉,還有趙宗輔、趙宗祐、趙宗楚、趙宗浩……二十幾個崽子呢,拿不著趙宗暉,就不信其餘的崽子不出門!

    這邊一班兄弟知道他氣性大,整日拉著他輪莊吃酒消解。但陳恪總是提不起興趣,連幾位花魁親自前來作陪,都難換他一笑。

    眾人知道,不讓他把這口氣出了,非得憋出病來不行。不過他們也愛莫能助,只好耐心開解他,轉眼就到了會試放榜的日子,嘉佑學社一幫同年,便相約一起去看榜,陳恪本不想去,卻被宋端平和章惇強拉著,往禮部去了。

    一出門,他便感到後面有人盯梢,不過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二百個……好麼,烏壓壓一大群人,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像狼群一樣緊緊盯著他們。

    “這是幹什麼?”

    “看來你是真糊塗了,莫非忘了每屆放榜時的保留節目——榜下捉婿啊!”章惇哈哈大笑道:“這些都是京城大戶的家丁,他們對咱們這屆舉子了若指掌,早就盯好了中意的郎君,就等著他高中,便要動手搶人了。”

    “你沒發現子厚今天特別打扮過?”王韶促狹笑道:“還有吉甫他們幾個未婚的,那是無比的期待啊。”

    “去你的。”章惇老臉一紅道:“我每天都這樣好不好?”

    呂惠卿則直接裝作沒聽見的。

    越往禮部走,人流就越稠密,去看榜的舉子、去看舉子的大戶、去看舉子和大戶的百姓,把街上堵得水泄不通,陳恪他們步履艱難,根本擠不過去。

    “算了,我們到茶樓坐著,等他們看完了再過去吧。”被擠得暈頭轉向的蘇軾幾個提議道:“反正榜在那裡,早晚不差這一會兒。”

    “也好。”眾人便擠到道邊一座二層的茶樓。一進去就鬆了口氣,原來茶客們也都到外面看熱鬧,裡面反倒空蕩蕩的。

    茶博士不情不願的進來,招呼他們上二樓,只見二樓靠窗的一面,也已經趴滿了人,眾人便在靠裡的幾張桌子上坐下,茶博士上了茶和茶點。便匆匆下去看熱鬧了。

    “好傢伙。比我們還上心。”宋端平笑道:“這光景有那麼好看麼?”

    “沒比這更好看的光景了。”王韶是這些人裡唯一見識過的,他笑道:“你想啊,新出爐的新科貢士。不論老幼醜俊、被一哄而搶。到時候大街上,貢士逃、大戶追,還有為爭一個打起來的。那場面要多可樂有多可樂。”

    “這麼說,我們在這兒坐著,豈不耽誤了子厚、吉甫他們的姻緣?”陳恪笑道。

    “這你不用擔心,人家早把他們姓甚名誰、家住哪裡打聽清楚了。”王韶笑道:“像子厚、吉甫這樣的家世清華的貴公子,就算埋地三尺、也能把他們挖出來。”

    “好你個損嘴王子純!”章惇笑駡道:“我們是山藥麼,還得埋地三尺?”

    “我就打個比喻。”王韶笑道:“喝茶喝茶……”

    眾人便喝起茶來,但心思都飄在外面,一個個坐立不寧,就連陳恪也不能免俗……考成一團漿糊。他心裡真沒底啊!

    嘴裡還要勸眾人道:“都少安毋躁,我讓人擠過去看了,待會兒放出榜來,就會回來稟報。”

    眾人不好意思笑起來,才喝了沒幾口茶,就聽到外面響起鞭炮聲,人聲也陡然提高了一截。前街隱隱傳來歡呼聲:“放榜了、放榜了!”

    “好戲開始了!”眾人一下湧到茶樓臨街的一面,蘇軾幾個也按捺不住,擠過去張望。只見通往禮部的街口出,明顯已經亂套了!

    ~~~~~~~~~~~~~~~~~~~~~~~~~~~~

    圍在榜前的人裡,其實沒有幾個舉子。而是各家大戶的官家之類,他們緊張的盯著新鮮出爐的榜單。一旦看到意中人榜上有名。便趕緊打出約定的暗號……一般是拿出面旗子來搖一搖。

    那廂間,家人早定好了意中人,只要看到信號,不容分說,上去就拿住,背起來就跑。不這樣不行,一共才四百來個貢士,嚴重狼多肉少,早下手吃肉,晚下手吃土哇!

    你看,稍微下手晚了的,就面臨著兩家或者幾家爭一個的局面,那場面頗似後世的橄欖球賽,有專門擋人的,專門搶人的,搶到人還得一路扛著跑到安全地帶,才算達陣……期間你推我搡,火氣上湧,難免就大打出手,場面混亂不堪。

    很快,那些未婚適齡的貢士,就被一搶而空,緊接著又輪到那些年紀大的,或者已經結婚的了,這是各家的二號方案,一旦沒搶到合適的,先把這些次等的搶回去,看看能不能湊合湊合再說。

    何況,次等的也不是真不好,年紀大的會疼人,已經結婚的也不乏才貌雙全之輩,無非就是麻煩點,得先離婚後結婚才行……所以每屆科舉之後,大宋的進士們,都會掀起一股休妻風潮,所謂‘糟糠之妻不下堂’,那真是少數人才具有的美德了。

    這股搶婿大潮,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轉眼,人們便抓了女婿回去,或者去追被別人搶走的女婿李。榜單前,僅剩下一群失落無比的落第舉子,方才的喧囂熱鬧與他們無關,只有滿口滿心的苦澀供他們品嚼。

    “怎麼會這樣呢?”劉幾已經把這份榜單,來回看過三遍,哪怕別頭試的榜單他都看過,就是沒找到自己的名字。

    太學文會的諸位‘高才’,也同樣大都淪為失意之人,他們實在難以置信,怎麼可能沒中?而且一個也沒中呢?

    長時間的窒息之後,有人大叫道:“不行,我們得去看卷子!死也得是個明白!”這點宋代要比後世強,就是考生有查閱自己考卷的權力。

    這句話,引起了眾人的共鳴。“就是,怎麼能連劉幾都落榜了呢?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同去同去!”說著,他們便一齊往禮部湧去。

    ~~~~~~~~~~~~~~~~~~~~~~~~~

    那廂間,被擠得東倒西歪的張成,跌跌撞撞上了樓,朝著正看熱鬧的眾人道:“恭喜諸位老爺,全中了。”

    “哦?”眾人登時心花怒放,張成卻又道:“然後,你們做好準備,兄弟們已經擋不住了……”

    話音未落,便聽樓下響起密集的腳步聲,還有人大叫道:“快,這裡藏著一幫子,全都是又年輕又俊的,別讓他們跑了啊!”

    話音未落,張成便被撞到一邊,如狼似虎的一幫家丁衝了上來,只要見著讀書人打扮的,一個餓虎撲食就搶上前……

    其實皇城司的侍衛們,不是攔不住這些家丁,但他們都知情識趣,哪能壞了諸位公子的好事兒?不信你看嘉佑學社這幫傢伙的臉,有的殷殷期待,有的惶恐,有的竊喜,有的不知所措……就是沒有明顯抗拒的。

    這話說的,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裡,被人搶是一種榮耀,沒人搶才叫悲哀呢。

    不過也確實有不想被搶的,蘇軾就一臉惋惜的拉拉五郎的袖子道:“五弟,你可得保護好我,哥哥可對自己沒啥信心,要是被搶走了,難免會對不起你嫂子的。”說著又對陳恪道:“你也當心,別對不起我妹妹。”

    “球。”陳恪給他個白眼道:“你還是擔心你弟弟吧。”原來說話間,蘇轍已經被搶走下樓了。

    這時候,那些搶親的也把他們團團幾個圍上,蘇軾也顧不得弟弟,把身子縮在三郎和五郎之後。

    五郎像小山一樣聳在那,一看就是生撕虎豹之輩,那些搶親的硬生生剎住車,難得客氣道:“請問這位公子,你是新科貢士麼?”

    五郎撇撇嘴,甕聲道:“怎麼,不像麼?”

    “那……請問婚配了嗎?”

    “沒有。”

    “那你看我們誰順眼,就跟我們走吧。”

    “都不順眼,你們快走吧。”五郎擺擺手。

    “不順眼不要緊,你能讓讓麼,我們想跟後面那位公子談談。”

    “不行,他有老婆了。”

    “這……”眾人先是一滯,旋即有人大喊道:“跟他廢話什麼?兄弟們搶啊!”眾人一擁而上,五郎也不能真傷了他們,左支右絀,眼看就要把蘇軾給丟了。

    “五郎救命!”蘇軾被人抓著胳膊,大聲呼救。

    “放手!”五郎大叫一聲,伸手把那人推開,另一手拎起蘇軾,抗在肩膀上,然後一擰身,竟然翻過欄杆,往街上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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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六章 拉郎配

    轟的一聲,五郎穩穩落在地上,撒開大長腿就跑,他有犀牛一樣的身體,直接把擋路者統統撞飛。一直跑出幾條街,看著周圍沒人了,才把快散架的蘇軾放在地上。

    蘇軾這一路上,被五郎堅硬如鐵的肩膀頂著,肚子裡早就翻江倒海,這一落地,頓時趴在道邊嘔起來,好在他一早晨心神不屬,沒吃多少東西,所以幹嘔一段,便扯著五郎的腰帶站起來,搖頭歎道:“終於見識到傳說中的榜下捉婿了,果然是名不虛傳。”

    “你要覺著可惜,我再把你送回去。”五郎悶聲道。

    “這世上,上哪找你王弗嫂子那麼好的女人去?我怎會停妻再娶呢。”蘇軾搖搖頭,四下張望道:“對了,你哥呢?”

    “沒看著……”五郎瞪大眼道:“不會讓人捉了去吧。”

    “壞了,這要是不堅定,肯定要對不起我妹子了。”蘇軾急道:“咱們趕緊去找。”

    五郎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道:“你弟弟也不見了……”

    “那無所謂,大老爺們,橫豎不吃虧。”蘇軾滿不在乎道。

    瞪著這個雙重標準的傢伙,五郎真想捶他一頓。

    兩人正為先去找誰意見不統一,突然一張漁網兜頭而下,他倆方才放鬆了警惕,這會兒躲避不及,一下被罩了個正著。

    緊接著,人家兩頭收網,把二位困了個結結實實,五郎縱有滿身的勁兒,也使不出來。

    這時,便聽一聲大笑道:“想不到在家門口都能撿到漏,可見是天作之緣。快快抬進去!”

    不容分說,上來七八個孔武有力的家丁,把這二位抬進了府裡。

    ~~~~~~~~~~~~~~~~~~~~~~~~~~

    陳恪確實被抓了,他跳樓晚了些,被人家拽住了褲帶。他也沒反抗。就被十多個壯丁扛回了一戶高門大戶家。

    不過當他道明自己的身份後,對方便沒有為難他……誰也不敢招惹一個,連柳家的婚都敢退的傢伙。

    從這家人家裡出來,陳恪發現一輛油壁車停在路旁,車簾掀開,露出一張禍國殃民的絕美臉蛋。

    邊上嬤嬤拿了墩子,扶著綺媚兒下了車,她風情萬種的朝陳恪福一福。然後很自然的挽上了他的胳膊。笑道:“還沒向公子道喜呢。”

    “何喜之有?”

    “難道高中第六名,還不算喜麼?”

    “別頭試而已。”陳恪對這個成績,還是很意外的。他沒想到自己能考這麼好。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公子怎生如此落寞?”

    “有媚兒陪伴,這落寞該讓多少男人嫉妒?”陳恪望一眼道邊微黃的柳條道:“怎麼會在這兒碰上?”

    “哪是碰上。是奴奴聽說,公子被周百萬家抓來,特意過來營救呢。”綺媚兒掩口笑道:“公子果然沒看上他們家的庸脂俗粉。”

    “你還真是什麼都知道呢。”陳恪和她走在道上,隨意的聊著。有人說知情識趣的女人是解語花、忘憂草,這話一點不假,不知不覺,陳恪心頭的煩躁消減不少,他問道:“那麼,我大舅子是會元麼?”

    “公子說的是蘇公子?不是。他是亞元。”

    “果然不愧是蘇老二,又是第二。”陳恪笑道:“那會元讓誰奪去了?”

    “也是你們蜀人,叫鄧綰的鄧公子。”綺媚兒笑道。

    “小鄧子確實有才。”陳恪笑道:“而且年輕英俊未婚,肯定被搶破頭了吧?”

    “沒有,沒人敢搶。”綺媚眼眯眯著眼,貓一樣的望著陳恪道:“他被人預定了。”

    “誰這麼蠻霸?”陳恪饒有興趣道。

    “柳老爺子……”

    “……”陳恪沉默半晌,方道:“搶去了麼?”

    “搶去了。”綺媚兒笑道:“柳家想要的人和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除了公子。”

    “也算一段好姻緣。”陳恪低下頭,聲音乾澀道。

    “可惜新娘落跑了。”綺媚兒的小手,輕輕按在陳恪的手背上,安撫著他的情緒道:“把會元郎搶回去。柳家才發現,月娥姑娘不見了。據說留書一封。說是出去散散心。”

    “出去散心……”陳恪心一緊,眉頭皺起道:“去哪兒了?”

    “奴奴就不知道了。”綺媚兒搖頭笑道:“我也就是道聼塗説,柳姑娘離家出走,怎會告訴別人,她要去哪兒呢。”說著輕咬下唇道:“不過她走之前,先去了汝南王府。”

    “汝南王府?”陳恪的心更緊了:“幹嘛去?”

    “她就那麼從大門進去,把趙宗暉暴揍一頓,據說打得他有進氣沒出氣,肋骨都斷了一半,”綺媚兒一臉神往道:“然後又從大門出去,騎上栓在門口的馬揚長而去,從頭到尾,王府的護衛都沒敢攔她。”

    “……”陳恪點點頭,沒說話。

    “人們都在議論,趙宗暉怎麼得罪了柳姑娘。讓她出門之前,還得專程去打一頓?”綺媚兒掩口笑道:“到底是為什麼,反正奴家是不知道的。”

    “促狹。”陳恪尷尬的笑笑,趕緊換個話題道:“你找我,不會是專門來八卦的吧。”

    “公子貴人忘事多,你可是許我在會試之後,教奴奴度曲的呢。”綺媚兒輕輕握著他的手道:“怕被人插了號,奴奴先把名報上。”

    “好,過兩天你就來學。”說話間走到街口,陳恪鬆開她的手道:“不過不是我教你,我找個人教你。”

    “公子,奴奴可只想讓你教。”綺媚兒可憐兮兮道:“你卻讓我拜哪門子師傅?”

    “杜清霜杜師傅怎麼樣?”

    “啊……”綺媚兒登時驚喜道:“公子真能說動杜大家?”

    “試試吧。”陳恪笑道:“要是她不答應,我們再說。”

    ~~~~~~~~~~~~~~~~~~~~~~~~~~~~~~

    那廂間,五郎和蘇軾被抓進一戶深宅大院,到了客堂中,家丁給他們鬆開漁網,一個身穿錦袍的虯髯男子出來與他們相見,抱拳道:“得罪得罪,本人王咸融,用這種方式請二位公子來,實在唐突了。”

    儘管五郎和蘇軾對京中官場並不熟悉,但對王咸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此人的祖父王超,為宋太宗和真宗朝禁軍大帥,父親王德用,在本朝出為大將,入居樞相。他自己也是殿前司的都指揮使,同族兄弟二十七人,皆以材武聞于時,繼登顯仕,或遙領州郡,或擢在禁軍。

    雖然王家十分低調,但誰也不能不承認,如今大宋朝第一將門,非其莫屬。

    蘇軾忙還禮道:“哪裡哪裡,汴京風俗而已,談不上唐突。”

    “請二位公子上座,”王咸融對蘇軾的印象極好,抱拳道:“本人膝下只有一女,長得並不醜陋,願意嫁與公子為妻,不知可否?”

    “這個麼……”蘇軾深深鞠了一躬,笑著推辭道:“小生出身寒微,如能高攀,固然是件幸事,要不你等我回家和妻子商量一下再說,如何?”

    “你家在哪裡?”

    “蜀中。”

    “……”王咸融微微不悅道:“公子莫非消遣我?”

    “非敢消遣尊駕,只是小生家教甚嚴,沒膽擅自停妻再娶。”蘇軾搖頭笑笑,把五郎推出去道:“我這兄弟可是單身,也是本科貢生。”

    王咸融一看五郎,好傢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這應該是最大號的貢士了吧?出於禮貌,他問道:“那這位公子意下如何?”

    “沒興趣。”五郎搖搖頭,對蘇軾道:“咱們走吧。”

    “怎麼,莫非公子瞧不上寒家?”王咸融奇怪問道。

    “不是,我這樣子小娘見了都害怕。”五郎搖搖頭道:“你捨得讓閨女整天對著個鍾馗啊。”

    “這話不對。”蘇軾笑道:“好叫王殿帥知道,我這兄弟文武全才,忠厚老實,沒有啥不良嗜好,實在是東床快婿的理想人選。雖然長得是粗獷了點,但這樣的男人有安全感,可以保護好令愛。”

    王咸融本來想送客了,讓蘇軾這樣一說,覺著也有道理,低聲吩咐管家幾句。管家便轉入後堂,不一會兒又轉出來,附耳稟報起來。

    聽了管家的話,王咸融頗感意外,望向五郎道:“我閨女說,你看著不凶,倒蠻敦厚的,你若願意,便應一聲,讓家裡人來下聘吧。”

    “這麼急?”蘇軾瞪大眼道。

    “都是這樣的。”王咸融有些尷尬道:“先定下來再說麼。”

    “成。”五郎點頭道:“我這就回去跟我爹和我哥說。”

    “等等……”蘇軾把他拉一邊,小聲道:“你不怕新娘子是個無鹽嫫母?”

    “她都不怕我,我怎麼會怕她?”五郎大義凜然道:“這還是我第一回,遇到不怕我的小娘呢。”

    待兩人說完了,王咸融拉住五郎的胳膊道:“賢婿在家裡吃酒,就讓貴友去請令尊和令兄吧。”

    “好,我去請。”蘇軾朝五郎擠眉弄眼道:“要是知道你被捉了,陳叔叔和我妹夫,肯定要樂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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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七章

    五郎的婚事,絕對是老大難。

    這麼說也不對,因為陳家父子各個沒個省心的。小亮哥和曹氏八年抗戰,二郎和八娘也有這個趨勢;陳恪使出吃奶的力氣,捍衛自由戀愛;五郎則總是嚇跑丈母娘……

    其實仔細端詳,五郎的五官很是周正,就是個太高、又黑,讓人總得仰視他。試想,你從下往上看,除了兩個大鼻孔,還能看到啥?再加上那一身鋼澆鐵鑄的腱子肉,給人的壓迫感太強。

    人家總擔心,他會一屁股把自家閨女坐成肉餅,所以任你老陳家又富又貴,沒有願意把閨女往火坑裡推的。

    無奈啊,宋朝人都喜歡蘇軾這樣的風流書生,卻欣賞不了五郎這樣的肌肉男,所以他才會變成老大難……

    本來陳希亮和曹氏,正在家裡歡天喜地的準備慶功宴會。他們必須要慶祝,這次陳家參加科舉的三個,加上宋氏父子全都及第,實在是一樁千古佳話!

    這年代的人,不羨慕人富、不羨慕人貴,就羨慕人家的兒子中進士。何況是滿門進士呢!登時間,陳家的名聲就坐著火箭竄上天,前來道賀的同僚親朋……當然主要是曹氏的親朋,從上午開始就絡繹不絕,其盛況快趕上他倆成婚那天了。

    但一聽蘇軾說,五郎被人拉郎配了,陳希亮竟激動的熱淚盈眶,拉著曹氏的手說:“咱得趕緊過去,免得夜長夢多……”

    “必須的!”曹氏重重點頭,馬上把家裡,交給她哥哥姐姐……這樣的清華盛事,竟也把曹國舅給驚動了,就連曹皇后,都從宮裡帶話出來說‘我心甚慰啊!’

    曹國舅今天異常開心,陳家越是一飛沖天,就越證明他的眼光!別忘了,當初是他力排眾議。將妹妹下嫁給陳希亮這個窮進士的。八年前誰能想到?他一家子陸續竟全都中了進士呢?

    ‘怪不得我們家能成為汴京首富,原來我的眼光實在太好了……’曹國舅樂得合不攏嘴,對妹子道:“只管去,不過也不用太求著他們,大不了我把閨女加給五郎,咱們親上加親。”

    “哥,我侄女才十三呢……”曹氏無奈道:“和六郎還差不多。”

    “那咱可說好了,你可應下了啊。”曹國舅果然是經商的料。

    “這個以後再說。我先把大的問題解決了吧。”曹氏歎口氣道:“你說好好的一幫小夥子。怎麼就都打光棍呢。”四個大兒子沒一個讓她省心的,別說繼母難當了,就是親娘也不好當啊。感慨完了。她對陳希亮道:“咱得趕緊備聘禮去。”

    “妹妹外行了吧?”她姐姐曹夫人笑道:“這是去相媳婦,又不是下聘,你光在五郎的庚帖後面。開列出彩禮的數目即可,用不著今天準備。”

    “我這不是第一回張羅麼。”曹氏馬上吩咐陳希亮道:“寫草帖,禮單從厚,啥值錢往上寫什麼。”

    “我知道什麼值錢啊?”陳希亮苦笑道。

    “別急別急”,曹國舅趕緊給妹夫支招道:“今天收了這麼多禮,你照著禮單挑出些適合作聘禮的……算了,還是我給你寫吧。”乾脆拿過筆來道:“不過你倆也不能空著手,去備一隻大雁、一支金釵、再備個一二十匹彩緞。”

    “大雁我知道,是納采之禮。這金釵和彩緞是做甚用的?”

    “汴京城有相媳婦的風俗,你們要看看人家女兒,要是看好了,你媳婦就將金釵插在她的髮上,表示看中。要是看不中,就不插,但你得留下緞子給人家壓驚。王家也是大戶。一二十匹不算太多。”

    原來這相親,主動權還在我們手裡。兩口子登時不那麼緊張了,準備好了庚帖、大雁、金釵和彩緞,便分乘兩座轎子,往王家去了。

    ~~~~~~~~~~~~~~~~~~~~~~~~~~~

    那廂間。王咸融的兒子,在外面陪著五郎說話。他則在裡間,做渾家潘氏的工作……潘是潘美的潘。潘氏今年四十歲,生了五個兒子,卻只有一個女兒,自然視為掌上明珠。

    本指望著榜下捉婿,能給閨女找個,風流倜儻的東床快婿,誰知道老公竟抓了個巨靈神似的黑炭頭回來。方才她隔著屏風一看,我的天,怎麼這麼大一坨?驚得她倒抽一口氣,險些沒暈過去。

    轉到後堂,她讓人把老公叫過來。潘美的孫女,自然是將門虎女,當時就要提著劍,把老公的耳朵削下來。

    好在王咸融身手不錯,舉起椅子來抵擋住:“夫人吶,大喜的日子,動什麼刀槍?”

    “喜從何來?”潘氏氣得臉色煞白道:“閨女是不是你親生的!”

    “當然是了。”王咸融笑道:“這個你最清楚。”

    “誰跟你嬉皮笑臉。”潘氏怒道:“那你還把閨女往火坑裡推?”

    “怎麼是火坑呢?”

    “好大一塊炭,怎麼不是火坑?”

    “夫人啊,你那是沒看清楚。”王咸融笑道:“湊近了仔細看,你就發現那小子五官端正,眉目清明,這樣的樣貌,正直善良是跑不了的。又能文能武,還真是打著燈籠找不著。”

    “那是因為他太黑了……”潘氏冷笑道。

    “嗨,男人麼,黑點好……”

    “哪兒好?”

    “顯得牙白……”

    “去你的!”潘氏被老公終於逗笑了,把劍扔給丫鬟,歎口氣道:“他長什麼樣,我無所謂,一年才見幾回?全當看門神了。可是咱閨女呢?那是要朝夕相對的!”說著直搖頭道:“他得有七尺高了吧?你看那胳膊,比咱閨女腰都粗,那巴掌,跟蒲扇似的,這要是給上一下,可能把咱閨女打嘩啦嘍……”

    “媳婦是用來打的麼?”王咸融哭笑不得道:“再說,這是咱閨女樂意的……”

    “繡兒啥時候口味這麼重了?”潘氏瞪大眼道。

    “誰知道呢,蘿蔔青菜各有所好唄……”王咸融安慰著夫人道:“親家快來了,你催一催繡兒,可得給未來公婆留下好印象。”

    ~~~~~~~~~~~~~~~~~~~~~~~~~~~~

    潘氏起先還是百般不願,覺著自己閨女受多大委屈似的,但看到前來提親的,竟然是曹雲熙時,登時就張大了嘴巴:“怎麼是你?”

    “我不能來麼?我來給我兒子相媳婦的。”曹氏笑吟吟道。她和潘氏從小就別苗頭。兩人一個是曹彬的孫女,一個是潘美的孫女,一個姐姐是當今官家的皇后,一個姑姑是先帝的原配皇后。兩家可謂家世相當,但曹家現在炙手可熱,潘家卻是明日黃花,已不在一個檔次上。

    不過潘氏在曹氏面前,可從來都不落下風,沒辦法,誰讓她命好呢?同樣是嫁了好人家,但柳家人口衰落,日漸式微,曹氏自己都無兒無女守了寡。王家卻人丁興旺,各個發達,堪稱軍界第一家。她也兒女雙全,老公專一,這讓她在曹氏面前,優越感不要太強。

    但這會兒,她的優越感蕩然無存了,人家曹氏的老公是進士,四個大兒子裡,三個必中進士,還有兩個侄子也是進士……在大宋朝,這滿門進士,可比她家滿門將軍要榮耀一百倍。

    “他是你們家的孩子?”潘氏的表情十分精彩,一張臉笑不是笑,板不是板道:“這孩子,怎麼不早說……”

    “我們五郎厚道,不願誇耀家世。”坐下後,曹雲熙矜持的微笑道:“孩子們都喜歡靠自己的本事,真是傷腦筋啊。”

    “呵呵,好……”潘氏笑得嘴角抽筋道:“靠自己的本事就對了,炊餅是親手做的香,孩子是自己生的親……”

    “也不儘然。”曹氏依舊笑吟吟道:“我家四個小子,都不是我親生的,但都一樣親。”

    兩個女人唇槍舌劍起來,弄得兩個男人十分尷尬,沒話找話說了幾句,王咸融道:“曹妹子去看看我閨女吧,還能不能入法眼。”

    “肯定沒問題的。”陳希亮是個厚道人道:“配我們家五郎,定是綽綽有餘。”

    曹氏瞪他一眼,嫌他說話不過腦子,果然就被潘氏抓住話柄道:“沒事兒,我們不圖什麼,就圖孩子老實,對我們繡兒好……”

    “咳咳……”王咸融趕緊用乾咳,阻止老婆大放厥詞:“快去吧。”

    潘氏便領著曹氏,轉到後院相親……其實真不用相,曹氏是見過那王繡兒的,知道那是個嬌波流慧,細柳生姿的千金小姐,而且是肌膚賽雪、白皙無雙,跟五郎正好兩個極端。

    到了繡樓中,只見精心修飾過的王繡兒,更比平日要俊上三分,這讓曹氏更加納悶,忍不住問道:“繡兒,你是咋看上我家五郎的呢?”

    王繡兒羞紅著臉,說了一句話:“我……我覺著他不會像別的書生那麼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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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人憔悴

    “這閨女,懂事兒!”曹氏開心道:“果然是一代更比一代強啊!”說著一把拉過王繡兒道:“來,閨女,娘給戴上。”便將一根金釵插在她的髮髻上。

    “什麼叫一代更比一代強?”潘氏怒道:“還有,我才是她娘!”

    “以後,我也是。”把那金釵一插上,曹氏大大鬆了口氣,笑眯眯道:“好了,好了,親家母,別那麼激動,讓孩子看笑話……”

    無論潘氏願不願意,五郎的婚事算是定下來了,痛痛快快吃了王家一頓訂婚飯,兩公母便帶著五郎凱旋歸家了。

    回到家裡,賓客還都在,坐下接著喝。席間,又知道四郎和宋端平,也被捉了,後者的婚事,宋輔已經去處理。前者還需要他們兩公母出面,但今天已經太晚了,於是讓人帶話給四郎,讓他在那戶人家,只管好吃好喝,等著明天去領他。

    ~~~~~~~~~~~~~~~~~~~~~~~~~~~~~~~~~

    天色漸黑,天音水榭中,水面上倒影著燈火闌珊。

    杜清霜今日難得沒有演出,而是閉門休息。今日她沒有撫琴,沒有譜曲,卻在繡房中擺了一桌精緻的菜肴,碗筷餐具有兩副。桌邊還擺著個銅暖爐,上面燙著酒。

    杜大家穿一身蔥綠撒花軟煙羅裙,外罩一件白色梅花蟬翼紗,內裡是粉白色的抹胸,顯得腰若細柳,肩若削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便有絕代之風華。她今天精心妝扮過,不僅用了胭脂、染了腮紅,身上還熏了香,那是一種極淡雅的清香,卻能讓人終生不忘。平日裡,為了避免狂蜂浪蝶的騷擾。她是萬萬不會用的。

    其實今天,也沒有人要求她扮靚,但杜大家還是這樣做了。她沒有坐在桌邊,而是倚窗而坐,看窗外月光如水,水如月光,映出她藏在心中的回憶。

    微風吹皺池水,光影瀲灩。仿佛幻化成一張可惡的笑臉。更教她一顆芳心不知繫於何處,只落個六神無主,百味雜陳。不知不覺便掉下淚來。杜清霜便輕聲和著淚唱道:

    “墜髻慵梳,愁娥懶畫,心緒是事闌珊。覺新來憔悴。金縷衣寬。認得這疏狂意下,向人誚譬如閑。把芳容整頓,恁地輕孤,爭忍心安。

    依前過了舊約,甚當初賺我,偷剪雲鬟。幾時得歸來,香閣深關。待伊要、尤雲殢雨,纏繡衾、不與同歡。盡更深、款款問伊,今後敢更無端……”

    唱到最後。她不禁臉紅而笑,心中的愁緒都好像隨之減輕不少。

    這是她老師柳三變的《錦堂春》,杜清霜從來唱不好。她的唱功自然沒問題,只是一來無法把握那種閨中怨情,二是學不來那股子潑辣、傲氣、不拘禮法的市井女性口吻。

    但是今天,她卻唱出了感覺。那詞中女子的怨,女子的癡。還有女子的潑辣敢為,都讓平素裡冷若冰霜的杜大家,產生了深深的代入感。

    正當她在那兒,暗恨‘依前過了舊約,甚當初賺我。偷剪雲鬟’的負心人時,外面侍女輕聲稟報道:“姑娘。陳三公子來了。”

    這世上陳公子有很多,陳三公子也不少,但是能讓侍女們此時通稟的,只有那一個。

    ‘最終還是來了……’杜清霜登時心跳加快,許久才平復下來道:“請他進來吧……”

    說完她就後悔了,怎麼忘了第一要‘香閣深關’,不讓他進繡房呢?但改口已經來不及,只能再想,如果他進房了怎麼辦?

    詞裡唱的是‘待伊要、尤雲殢雨,纏繡衾、不與同歡’,簡單說,就是不讓他鑽被窩,以此逼使對方反省和屈服,‘盡更深、款款問伊,今後敢更無端?’

    方才還很有代入感的杜大家,遇到那位真來了,才發現這實在太意淫了,根本沒有參考價值……

    ~~~~~~~~~~~~~~~~~~~~~~~~~~~~~~~~~

    當陳恪步入她的香閨,杜清霜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再沒有一絲慌亂。

    他望著眼前的佳人,只見杜清霜身上,依然透著清冷的氣質,冷冽,恬淡,於事仿佛不起半點塵心,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冷極了。

    或許是男人天性,就是這種氣質,深深吸引住了陳恪,他忘記了心中所有事,半點不肯挪開目光。

    最終,杜清霜在他侵略性的目光中敗下陣來,輕聲道:“公子久違了。”

    “嗯,好久不見。”陳恪笑吟吟的望著她道:“清霜,你最近還好麼?”

    “還是老樣子,沒什麼好,也沒什麼不好。”杜清霜淡淡道。

    “你不問問我好麼?”陳恪收起笑容道。

    “看公子春風得意的樣子,”杜清霜道:“自然是極好的。”

    “也不是,這大半年,我經歷了很多很多。”陳恪輕聲道:“但看到你在等我,就覺著那都不算什麼了。”

    “誰等你了……”杜清霜低下頭,小聲嘟囔道。

    “難道我自作多情了麼?”陳恪瞪大眼道:“明明有兩副筷子的。”

    “公子不必多想。”杜清霜面無笑容道:“這只是我去年一個承諾。”

    “也是我的一個承諾。”陳恪定定望著她,眼裡放出深情道。

    “公子倒真重信守諾。”杜清霜氣苦道:“說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絕不早一天,也不晚一天。”

    陳恪剛要說什麼,卻見杜清霜已經淚流滿面了,他連忙湊上前去,輕撫著她的香肩,柔聲道:“清霜,我不是來了麼?”

    杜清霜抖動一下,想甩脫他的手,卻沒能成功,反而被陳恪握得更緊了。

    “誰欺侮你了?”陳恪又問。

    玉娘搖搖頭,突然抬起螓首,梨花帶雨的望向陳恪道:“公子你實話對我說,在你心裡,可對清霜有一絲情愫,還是只把我當成個……妓女?”

    陳恪剛要開口,卻被她用冰涼的手指按住嘴唇,輕聲道:“求求你別騙我,我想聽實話。”

    陳恪的心弦被撥動了一下,他歎口氣,走到窗外,深深吸幾口冷冽的空氣,才緩緩轉過身道:“清霜,我不是好人,或者說,我就是個色胚。”說著自嘲的笑笑道:“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心動了,我想要征服你,你知道,對男人來說,越是冷若冰山、難以接近的女人,就越有征服的快感。”

    “……”杜清霜咬著下唇,用力導致唇色發白。聽他繼續道:“所以無論是那首詞,還是後來的欲擒故縱,都是我接近你的手段。後來我發現,你對音樂有著癡迷的熱愛,便用自度曲來吸引你。你果然就像燈蛾撲火,義無反顧的上鉤了。”

    “公子把我當成了難以抓獲的獵物。”杜清霜一雙烏黑的眸子有些空洞道:“可惜你處心積慮之後,卻發現我是那樣容易得手,所以興趣大減,便再也不露面了,對麼?”

    “錯了。”陳恪歎口氣道:“清霜,我雖然是個色胚,但還不算惡棍。其實我一直很矛盾,我能清晰感受到你對音樂的熱愛,你雖然身在歡場,但身心卻比任何人都純潔。我原先那些齷齪的想法,都是對你的玷污,也是在污染我自己的靈魂。我其實已經改變計畫,很想將知音好友的關係一直保持下去。”

    “……”杜清霜望著陳恪,眼裡有些生氣。聽他繼續道:“其實那天晚上,我只是想來借宿一宿的。好吧,我又齷齪了,我把你當成了掩護,想要掩蓋我那晚的行蹤……”

    杜清霜睜大漂亮的眼睛,她事後反復回想過那一夜,到底為何發生了那件事,就是沒想到,陳恪竟只打算拿自己當掩護的。不禁氣苦道:“借宿就借宿吧,你幹嘛又動手動腳?”

    “拜託,”陳恪訕訕笑道:“我是個很健康的男人,這你是知道的……”

    “說重點。”杜清霜霞飛雙頰道。

    “重點就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陳恪兩手一攤道:“那晚的月色太美,你太誘人,我要是不衝動,就有問題了。”

    “那晚下雨好吧?”杜清霜氣苦道:“原來只是一次衝動……”意識到自己的神態不對,她強笑道:“說清楚就好了,反正我也不需要你負責。”

    她指指桌邊道:“快坐下吧,菜都涼了,”說著斟一杯酒,敬陳恪道:“恭喜公子高中,清霜先乾為敬。”說完,仰脖飲下。

    她再去斟酒,卻被陳恪按住手道:“你不是不可以喝酒麼?”

    “放手!”杜清霜冷冷的望著他道:“我這半年來,常常喝酒,已經習慣了。”

    “清霜,”陳恪去握她的手,杜清霜卻觸電般收回去,他便定定望著她道:“你知道我們為何大半年不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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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9-21 00:34: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六九章 夜不眠

    “為什麼?”杜清霜怒視著他道。

    “因為罪惡感。”今日之陳恪,比起去歲之陳恪,其老練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他握著杜清霜的柔荑,雙目滿是追悔道:“我一時衝動,毀了我們的芝蘭之交。實在無法原諒自己,竟褻瀆了心中的仙子。強烈的罪惡感讓我久久不敢再面對你。知道麼?你對男人的吸引力,幾乎是致命的,我肯定還會把持不住,再次犯罪的······”

    情話有時候是實話,有時候是謊話,但目地都一樣——給對方灌迷魂湯。

    但聽了陳恪的話,杜清霜發現自己的心,沒那麼涼了。抽了抽,沒抽回手,只好任由他握著,幽幽道:“那你為何還要來呢?”

    “因為我知道,若今日再不來,就會永遠的失去清霜······”陳恪得寸進尺,把她的另一手也握住。

    “你又不怕罪惡感了?”杜清霜嘲諷道。

    “因為已經沒有罪惡感了。”陳恪湊近了,聲音低沉道:“時間像把鋒利的刻刀,已經把那些骯髒的想法都剔除掉;它還像個網眼密集的篩子,沉澱下來是無法拋棄的。清霜,我剔除掉的是那些無恥、虛榮、獵奇、慾念。對你的感情,卻沉澱了下來······”

    “公子不是說,只是一次沖動麼?”杜清霜緊咬朱唇,面色嫣紅道。

    “每一個故事開始時,我們都無法預料到結局,任何變化都會使它發生改變。如果沒有那一次我都不敢奢望能染指清霜。但既然已經走到這條路上來我們便可以不止做一時的知音,還可做一世的仙侶,這實乃小生之夙願,不知清霜可否垂憐。”

    “清霜不是仙子,而是紅塵中的一棵被人輕賤的草。”杜清霜的嬌軀,被陳恪熾熱的情話,漸漸溫暖過來,她的雙眸像要滴下水來,“公子把我看得太高了,清霜當不起的。”

    “我沒有高看你,是你自己把自己看輕了。你太在意自己的過往。其實一個孤苦女子,墜入紅塵,只能身不由己、任人擺佈。真正體現你是個什麼人的是你可以左右自己的時候,你在這些年潔身自高、苦守著貞潔,就說明了一切。”說著,陳恪輕輕攔住杜清霜的纖腰,柔聲道:“清霜,你是個值得人憐惜的好女孩,讓小生重新追你一回吧。”

    “這話可是公子說的,”杜清霜本來已被他的情話灌醉了,就要軟在他的懷裡,但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卻又輕巧的掙脫出來,笑道:“這次清霜有了經驗,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到手的。”

    “這麼說我作繭自縛了?”陳恪撓著頭,哈哈笑道:“不過還請清霜指條明路,在下不太在行的。”

    “這種事,清霜也不在行,”杜清霜單手支頤掩口笑道:“就看公子的誠意了。”

    “好吧,我從明天開始但凡有你的演出,必然會去給你送花。”陳恪笑道。

    “公子這回不怕別人知道了?”杜清霜美目流轉道。

    “就是讓他們知道。”陳恪放聲大笑道:“杜清霜是我陳三郎的人了,誰也別搶了!”

    儘管陳恪無比想要再親芳澤,但他把大話說滿了,用了晚飯,又說了會兒話,便只好怏怏離去。不過對汴京這座不夜城來說,天,還早得很哩······

    今夜,汴京城內,處處酒樓楚館中,都被今科的舉子們佔領。這一群處於青春躁動期的年輕人,終於在漫長​​的征途後,走到了一個終點,無論是及第還是落地,今日有了結果。高中者頓時身價百倍,需要向人炫耀;若金榜落第,則沮喪至極,巨大的反差,使他們渴望異性的撫慰。於是酒樓妓館中的鶯花事業,便迎來了最繁忙的光景。

    好在汴京城風流無限,煙月作坊何止千家?朱雀門東邊麥秸巷,西邊之殺豬巷;狀元樓外保康街;舊曹門外之南北斜街、牛行街,馬行街、鷯兒市東,西雞兒巷;還有景德寺前之桃花洞、再往北之姜行後巷,都是京中有名的風月場所,期間鶯鶯燕燕何止數万?更有數不清的幽坊小巷,燕館歌樓,舉之不盡……遍布汴京城中每一處。

    除了專門的妓館外,酒樓也是妓女們活動的主要場所。京師的大酒店,大門前都縛彩樓歡門,夜幕降臨,華燈競上,燈燭熒煌,上下相照,時常有幾百名妓女,環佩叮咚,倚站在雕欄旁,望之宛若神仙。搔首弄姿,眼波瀲灩,巧笑盈盈,等待酒客呼喚。

    還有那些下等妓女,不呼自來,自薦於客人酒宴前唱曲佐酒,自然更是多如牛毛。

    最誇張的是,就連皇城宣德樓······相當於現在的天安門,往西去也皆是妓家館舍,此刻也正在歡宴不夜天。一陣又一陣,一段又一段,從酒樓秦館女妓指下口中傳來的作樂聲、市民的歡笑聲、絲竹管弦之調、暢懷痛飲之音,竟然飄過夜空,傳入深宮,傳到了官家的耳畔。

    最近的調息打坐,使官家的龍體康復了不少。而服下的丹藥,卻讓他總是感到燥熱,因此他喜歡上了夜裡在宮中散步,他覺著那冷風可是使人清醒,也可以使人冷靜。

    此刻,趙禎正走到銀台門前,聽到傳來樂聲不禁問道:“這是何處作樂?”

    “據老奴所知,”胡言兌輕聲答道:“這是民間酒樓的作樂聲。”

    “呵呵,把妓館都開到皇宮外面來了。”趙禎笑起來道。

    “明天奴婢就跟開封府說,取締了他們。”胡言兌輕聲道。

    “幹嘛要取締?”趙禎搖頭道:“他們又沒礙著寡人甚麼,何況,還能讓這冷冷清清的深宮,多幾分熱鬮感覺呢。”說著一指銀台道: “上去看看,望一下宮外的景象。”

    “大官,夜裡還冷。”胡言兌道。

    “把披風給我就是。”官家還是堅持登上了銀台,便看到了燈火通明的夜汴京,想像著子民們豐富多姿的夜生活,他心中不由感嘆起自己在宮中冷冷清清,羨慕起高牆外面來了。但他終究沒有那位亡國之君的風流,幹不出'夜出宮門會名妓,的'雅事,。

    於這位官家來說,對外面的繁華汴京,也只有長久的羨慕···…和自豪。

    “有時候老奴真為官家叫屈。”胡言兌也感慨道:“歷朝歷代,都是全天下的人羨慕皇帝夜夜笙歌,哪有咱這樣的?皇帝倒羨慕起百姓來了……”

    “老胡啊,”趙禎扶著胡言兌軟軟的肩膀,微笑道:“皇帝和百姓,哪有同時歡樂的時候?你看那古來賢君,無不是清苦自持。這樣天下百姓負擔少了,方能享受到生民之樂。相反,那些只知道自己享受的皇帝,卻要天下人奉養,百姓食不果腹、賣兒鬻女,哪裡有歡樂可言?你說是寡人一個人樂好呢?還是這普天眾生一起樂好呢?”

    “唉,大官這皇帝,當得太委屈了。”胡言兌眼圈濕潤道。

    “不委屈。”趙禎難得暢快笑道:“你看這繁華的汴京城,萬民有多少歡樂,寡人就有多少歡樂!”

    可惜官家看不到,汴京城最旖旎妍麗的一段風景······

    汴京城最有名的姐兒,最紅的名妓,並不在那些嘈雜喧鬧的妓館中。城內縱橫發達的河面上,才能找到她們的芳蹤。

    尤其是汴河上,從金樑橋到州橋,再延伸到相國寺橋,迤邐以至東水門一帶,密簇簇兒地一家挨著一家,住著的莫不是艷驚汴樑的名

    這些名妓們的居所稱作河房,亦稱河樓。鳳閣鸞樓都構築得極為精巧華麗,雕欄畫檻,絲幛綺窗,夜裡點亮燈火,倒影水光,斑斕迷幻如仙家居所。這一帶出名的河樓,有幾十家,每一家都住著一位或幾位頂出色的小姐。

    其中最叫響的有十餘家,主人皆是色藝雙佳、技壓群芳的當紅名妓。哪怕你是公子王孫,豪門巨賈,想要登門造訪,一親芳澤,也得提前預約,還得看姐兒們的心情如何。

    不過這些花樓中的聚會,卻大都是名妓們主動招呼的。眼看著下月就要重開評花榜,哪怕平日裡名氣再大的名妓,也不敢對這樁花國大比掉以輕心,都紛紛放下架子,灑出大把請帖,把名動京城的王孫、滿腹才華的士人、腰纏萬貫的金主,請到自家裡開起宴會來。

    像陳恪這樣又有名又有錢又有才的傢伙,自然成了名妓們眼中的香餑餑。白日裡,她們都曾像綺媚兒那樣,親自前來道賀並邀請。但是陳恪今晚要赴杜清霜的約,因此全都忍痛推掉,另約日子了。

    誰成想,這才不到亥時便被攆出來了,回家睡覺太早。想一想,李簡那貨下午邀自己去給顧惜惜捧場,被拒絕後還罵自己重色輕友,陳恪便讓馬車往汴河邊的聽雲軒去了,那裡是顧惜惜的花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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