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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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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暮寒公子]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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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5:18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七十章 串門

  葉爭流偏了偏頭,神色裡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

  她這是又升級了?

  這些日子她一直忙於基建大業,幾乎忘了今夕何夕,對自己的級別就更是沒關心過。

  不過,系統卻一直忠誠地記錄下她的數據,並且按照每升五級就覺醒一個新功能的速率,穩定地給葉爭流增添著外掛能力。

  一半兒是出於終於升級的興奮,另一半則是為了拋下幻境帶來的隱隱不安。葉爭流刻意地調動起自己的積極情緒。

  她揚起一個歡騰的笑容,精神百倍地把自己投入進對新功能的研究裡。

  地圖系統。

  放在這個交通不便利,信息難傳達的時代裡,無論從哪個方向來看,都像是一個難得的殺器啊。

  主頁面裡新增加了一個屬於「地圖」的標識。

  葉爭流摩拳擦掌,伸指一點,將那個卷軸狀的圖標點開。

  做舊成泛黃顏色的畫軸緩緩在系統光屏上展開,古色古香的氣息當即撲面而來。

  葉爭流來到這個世上已經整整四年,托系統的福,她終於第一次見識到這片大陸的真實模樣。

  大陸形似一副上衣狀的拼圖,半面臨海,半面則背倚著高高的山脈。

  在這幅地圖上,楚國、燕國、夏國、梁國、宋州、淳州、以及鄭朝全都歷歷在目。

  臨海三城作為地圖上小小的一點,被鄧西國和楚國同時包裹在大陸版塊的邊緣。

  地圖旁邊甚至還標注了熟悉的比例尺,正是葉爭流上輩子常見的那種制式。

  貫穿大陸的河流用藍色的細線畫出,起伏的山脈當然也少不了特定的標注,此外還有島嶼、沙漠、草原……

  葉爭流近乎貪婪地審視著這幅地圖,把整座大陸的縮略之景,盡數收歸眼底。

  放到上輩子,這樣一幅再普通不過的地圖甚至無需花錢,上網一搜就能查到。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它卻足以成為獨一無二的珍貴資源。

  巡視了地圖好一會兒,葉爭流才悠悠地嘆出一口氣來。

  這片大陸的形狀,和她的故國並無相似。

  但她看見這樣一幅地圖,卻忍不住要思念她的家鄉。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天命系統明明在鼓勵葉爭流做帝王業,然而它綁定的卻是各種詩人卡牌。

  它可能早就料到,葉爭流會有悵然東望的那一日。

  ——而思鄉,則是文學史上永恆的命題。

  方才那一口長息吐出,葉爭流連嘆氣都沒有嘆得太大聲。

  即使在理智上,葉爭流已經知道地圖系統屬於自己,但從情感上來說,她還真怕這副壯美的畫卷就此散去。

  她對著地圖欣賞許久,這才有心情繼續研究地圖系統的種種功能。

  首先,地圖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自主地放大縮小。

  這個功能不足以讓葉爭流觀察到都城裡的駐兵派遣,卻足夠她看清一座山脈的皺褶和走勢。

  其次,在這副地圖上,滄海城和風海城的顏色比其餘地域都要鮮豔。

  葉爭流親自上手琢磨了好一會兒。她發現,對於她擁有的這兩座城池,自己可以進行非常細微的觀察操作。

  她可以坐在城主府裡,看到城外黑甲營的訓練實況,也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就明瞭鋼鐵廠的工作狀態。

  噫,實時監控啊這是。

  葉爭流眉毛一挑,玩心大起,接連查看了好幾條主幹街道的治安。

  雖然沒有出現當街搶劫、偷竊或者調戲民女的情況,不過風海城的治安隊,就明顯比滄海城懈怠很多。

  葉爭流將這點暗暗記下,決定在下一旬的例會上,把負責風海城治安的官員拎出來點名批評。

  除此之外,葉爭流還實現了「足不出戶,近距離觀察碼頭動態」、「市場直播火熱進行中,老鐵點擊個666」、「我們趕海人最喜歡的就是觀眾的小心心,喜歡的請pick我們一下」等娛樂活動,極大程度上豐富了自己的精神境界。

  執行了好一會「變大變小變清晰」的口令,葉爭流終於玩得倦了,將地圖重新恢復成原有的比例。

  她相信,隨著自己的實力擴張,這幅地圖上被點亮的地域也會越來越多。可供她隨意放大縮小、觀看直播的範圍,亦會越來越廣。

  就在葉爭流準備關閉地圖系統,退出這片中原的大好河山之際,她的目光在系統角落裡停留了一下我,發現了一段剛才未曾閱讀到的蠅頭小字。

  那段字呈淡灰色,很小,幾乎溶於地圖的大背景之中。

  【定位功能:使用此功能,謀主可在自己抵達之處做下標記,標記機會一日三次。同時,謀主每日可以通過「定位」功能,抵達標記所在之處一次。

  備注:該功能並無折返能力,請謀主謹慎使用。

  又及:在特定環境下,該功能將無法使用,請謀主做好準備。】

  雖然在這段文字裡,備注幾乎比它的功能簡介還要長一些。

  但是……

  理解了其中含義的葉爭流:「!!!」

  這個功能……

  淦,還叫什麼地圖系統啊,這個能力不就是瞬移嘛!

  這才是最BUG的能力,一言以蔽之,葉爭流願意稱其為「打不過就跑」。

  就拿刺殺這件事來說,不管接下來的刺客身懷怎樣詭譎莫測的卡牌,只要葉爭流還能動用自主思考能力,只需拉開系統面板,啟動定位功能,然後,嘩——

  沒了!人沒了!

  不是死掉的那個沒了,是原地消失了!

  想必再強的對手,對於這一招跑路遁走,都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兒。

  只要不遇上系統備注裡的「特定環境」,又沒有被人在每個定位點安排截殺,葉爭流就將成為整片大陸上最安全的崽兒。

  思及這一點,葉爭流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

  實在是不容易啊。

  葉爭流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大半時間都在提著自己的腦袋生活。她的實力雖然在穩步上升,然而對手的身份卻也層層拔高。

  現在終於擁有了這樣一個保命外掛,怎麼能不讓人怦然心動。

  放心地把自己在軟塌上攤成一張薄餅,葉爭流的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

  那笑容的弧度正正好好,再向上一分就有搞事之嫌,再往下一點兒便像是一個禮貌的假笑。

  恍然之間,一個念頭斷然浮上了葉爭流的心頭。

  emmmmm……說起來,自己覺醒了一個這麼有用的能力,難道不值得好好慶祝一下嗎?

  無數種不同的慶祝方式在葉爭流大腦中閃過,又被她一一否決。不要太平庸的,不要太危險的,不要太累的,不要沒回報的……

  ——對了!

  一秒鐘後,葉爭流的唇角上翹了一下,正好停留在搞事的弧度上。

  她振奮精神,從軟榻上一躍而起,當場在自己的書房裡打了個定位標記,方便自己瞬移回來。

  然後,緊接著,葉爭流從煉器系統裡掏出了那把屬於嫉妒之神的鑰匙。

  葉爭流:「嘿嘿嘿。」

  葉爭流:「嫉妒嫉妒你寂不寂寞,我來找你串門了~」

  葉爭流:「嘿嘿嘿嘿嘿嘿嘿。」

  在後世的野史之中,嫉妒之神曾經流露出隻言片語被記錄下來。

    說:「天下狗輩甚多。然而最狗之人,莫過於葉爭流者。」

  ——————————————

  嫉妒神域的鑰匙,沉甸甸地被葉爭流托在手心裡。

  它是一片凝結的暗紫色,不如尋常紫色一般高貴神秘,反而透露出一股令人厭惡的煩惡之感。

  葉爭流的視線沒有在鑰匙上過多停留,她直接啟動了這把鑰匙。

  下一秒鐘,所有的景色直接模糊成拖曳的色塊,葉爭流從自己沉穩幽靜的書房中原地消失,她腳下一空一實,便已踩在毒氣彌漫的嫉妒神域裡。

  啪嘰一下,一條蜿蜒的小蛇正好墊了葉爭流的腳底板,被驟然降落的她給踩成了一灘肉泥。

  葉爭流:「……」

  葉爭流悻悻地刮了刮鼻子。

  嫉妒之神仍維持著上次見面時那副山嶽般的巨大神靈態,祂單手支頜,雙目緊閉,看起來正在歇息。

  葉爭流踩死花紋細蛇的動靜驚動了嫉妒。要知道,這裡的每一條蛇,幾乎都是祂肢體的蔓延。

  除此之外,蛇的嗅覺很靈。葉爭流那屬於生人的氣味刺激著在場眾蛇的犁鼻器,讓嫉妒緊皺眉頭,沒法好好休息。

  祂獰笑著睜開眼睛,想要看清是哪個不知好歹的螻蟻闖進自己的神域。

  每過幾年總會有這麼一次,某些人類尋找到祂從前遺落在人間的鑰匙,借此進入祂的神域,意圖獲得嫉妒的垂青和神恩。

  就像是那個眼中燃燒著野心的韓峻、還有不久之前,一個自稱破軍的少年,此外還有……

  嫉妒「還有」不下去了。

  嫉妒睜開了眼睛。

  嫉妒維持著那個剛剛醒來的姿勢,僵在當場。

  嫉妒終於看清了這一回到來的「螻蟻」真身。

  嫉妒:「……」

  嫉妒:「回答神的問題,你是怎麼進來的?」

  聽著嫉妒之神的語氣,葉爭流隱隱升起一種祂在尖叫「滾出我的魔仙堡」的錯覺。

  嗯,想來只是錯覺。

  葉爭流揚起一抹和藹可親的微笑,十分禮貌地說道:「不必激動,我就是上門做個客。」

  ——不過是拿到了你家大門鑰匙,從此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罷了。

  葉爭流恪守著先禮後兵的為人原則,即使是對於嫉妒這樣的菜雞邪神,也一定好先好好地打個招呼。

  可惜對於葉爭流的這番禮貌,嫉妒絲毫也不領情。

  祂那寬闊的面孔扭曲起來,一時之間,神明渾身上下,每條毛孔裡「長」出來的條紋毒蛇都繃緊了身體。

  它們朝向葉爭流的方向,齊齊吞吐著千萬條蛇信,好像隨時預備著如同萬箭般齊齊發出,把她淹死在蛇海裡頭似的。

  嫉妒之神冰冷地注視著葉爭流。祂張開自己血紅的上顎,用一種蛇嘶般的語調對葉爭流予以警告。

  「神明寬恕你的冒犯……我給你一次機會,允許你離開。」

  葉爭流想了想,隨意鬼扯了一個理由:「我打不開神域。」

  嫉妒的語氣是如此的恐怖,足以嚇哭沉睡中的孩子。

  祂陰沉沉地接上葉爭流的話,祂飛快回答道:「那我給你開門。」

  葉爭流:「……」

  嫉妒:「……」

  葉爭流看著嫉妒之神,嫉妒之神看著葉爭流。

  什麼叫做用最有力的語氣說最慫的話,葉爭流這回可算是嘆為觀止。

  但是很可惜,在自己的目的沒有達到之前,她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這是很不負責任的行為。

  葉爭流客客氣氣地詢問嫉妒:「那個,還請稍等一下。我有個問題。」

  「問!」

  這個字幾乎是被嫉妒從牙縫裡吐出來的。

  葉爭流自動忽略了祂不友好的服務態度,徑直問道:

  「我知道你和殺戮交過手……和色欲似乎也打過架。不知道你手裡有沒有和祂們相關的東西?除了這兩個神明之外,你有其他神明的東西也行。」

  嫉妒之神:「……」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葉爭流在這點上很是靠譜,她沒說嫉妒跟這倆神打架,結果被打成了孫子,更沒有提到祂是怎麼被其他邪神聯手定義成邪神的往事。

  不過,盡管葉爭流已經非常小心,但輕輕地提一下舊事,似乎也足夠冒犯嫉妒了。

  剎那之間,祂脖頸與肩頭的諸蛇,盡數反張開了鱗片。

  嫉妒之神的蛇瞳縮成細長的兩道豎線,滿頭蛇髮全部弩張著反扣回來,頂在祂的腦袋上,就像是一大叢正在蠕動著的火焰。

  神明從口中噴出劇毒的液體,落地就腐蝕出髒污的泡沫。嫉妒之神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你、找、死。」

  面對著發怒的神明,葉爭流從容地挽起了袖子,李賀卡的技能已經蓄勢待發。

  「好吧,咱們說清楚,這可是你先動的手。」

  …………

  關於這次戰鬥的具體過程,已經不必再提。

  葉爭流回憶起來,只覺幾乎是上次對戰嫉妒的復刻。

  只不過,這一次不再需要三個姑娘組隊,拿著李賀卡這種對敵嫉妒的寶具,她一個人就足以毆打嫉妒。

  除此之外,她和嫉妒的對戰也證明了裴松泉所說的話——神明不能被殺死。

  在連續動用蘇軾卡第一技能「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回血一次、陸游卡被動技能「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恢復狀態一次以後,葉爭流徒手將嫉妒之神的神體撕了半片。

  ……然後,她薅了一大大大把嫉妒的身體,趁機塞進自己的煉器系統裡。

  如此嚴重的傷勢,放在人身上肯定是活不下去了,然而嫉妒雖然厲聲嘶叫,可他依舊活著,甚至聽起來還飽有中氣。

  考慮到陸游卡的重生狀態已經刷沒,葉爭流不敢太浪,打完嫉妒以後,就飛快從他的神域撤離。

  像是在配合葉爭流一般,見她有退去之意,嫉妒的神域應聲而開,甚至都沒用葉爭流動用黃階卡「一劍霜寒十四州」。

  葉爭流:「……」

  嫉妒沖著她低聲咆哮道:「滾了就不要再回來!」

  葉爭流:「……」

  葉爭流誠懇地勸誡他:「雖然你的神名是嫉妒,但也不用說話這麼像一個酸雞怨婦。」

  嫉妒對此的回答,是上百條密密麻麻糾纏在一起的蛇團,直接朝著葉爭流的方向糊臉而來。

  葉爭流聳聳肩,順勢從嫉妒神域洞開的口子裡跳了出來。

  下一秒鐘,近乎迫不及待的,嫉妒合攏神域,那反應簡直比感應系統失靈的電梯門還快。

  葉爭流:「……」

  葉爭流從神域出來以後,直接在附近打了一個定位。

  ——常言道,狡兔三窟,她的定位可不能只落在滄海城的書房裡。

  隨即,葉爭流點開系統,想看看和嫉妒的交戰是否算作支線任務。

  唔……

  支線任務不算。

  但它,嗯,怎麼說呢?

  落入葉爭流眸底的那行字是這樣的:【周常任務:對戰嫉妒……】

  葉爭流:「……」

  什麼,你堂堂一個神明,竟然連支線任務都不算,淪落到周常任務的地步了嗎?!

  霎時間,即便是葉爭流這樣的厚顏無恥之人,都忍不住要替嫉妒之神流下一顆兔死狐悲的鱷魚淚。

  嫉妒之神,實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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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5:59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出遊

  裝模作樣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以後,葉爭流感覺自己對嫉妒之神盡到了應有的人文義務。

  所以,下一秒鐘,她就一點都沒有心理負擔地打開了系統,去閱讀嫉妒之神相關的任務獎勵了。

  ——別的不說,這可是周常任務,每七天都能做一次的!

  所以獎勵的豐厚程度至關重要。只有獎勵足夠豐盛,葉爭流才能喚起樂觀積極的心態,全心全意地投入毆打嫉妒的大業之中啊!

  哦,當然,即使獎勵不夠豐厚,葉爭流還是會兢兢業業地定時來毆打嫉妒的。

  畢竟,在葉爭流的內心深處,嫉妒之神的地位舉足輕重。

  祂不但是葉爭流目前唯一能打得過的神明,還是能夠幫助葉爭流維持手感的重要沙包。

  除此之外,嫉妒之神也是葉爭流面對諸神的一個窗口。倘若有一日,葉爭流終於研究出了能夠屠神的方法,那肯定是要先在嫉妒身上試試。

  別怪葉爭流不做人,畢竟柿子就是要挑軟的捏。

  何況最開始葉爭流清清白白,本來是嫉妒之神主動招惹的她。

  哼著自己快樂的小調,葉爭流將目光投向了眼前的系統光屏。

  【周常任務:對戰嫉妒。

  任務描述:心情不爽?快去打嫉妒!

  陪練不足?快去打嫉妒!

  缺少神級裝備?快去打嫉妒!

  嫉妒之神——謀主升級的最佳選擇!變強路上的好夥伴,詩文箋和經驗的提供者。

  嫉妒之神——頭髮能做材料、神域能做實驗、大門鑰匙還可以配合宿主玩瞬移穿梭。

  上一個和嫉妒如此類似,渾身是寶,「皮能做鞋肉能吃,毛做刷子骨頭拌飼料」的存在,還是豬呢。

  建議謀主每次打完嫉妒以後,都可以和去明如釉交流一下心得。

  任務獎勵:詩文箋×1000、嫉妒之神的部分神體、鞋底上的死蛇×1】

  在頁面剛剛彈出的時候,葉爭流就跳過了大段大段的任務介紹,直接看向了任務獎勵。

  1000詩文箋是一個比較讓人滿意的數字。按照一個月三十天計算,葉爭流每個月至少能從中領到4000詩文箋。

  這讓毆打嫉妒的行為,變得比月卡還要劃算。

  除此之外,對於系統這種「你自己收獲到的東西,我要假裝是我發布給你的獎勵。你自己不想收獲到的東西,我也要假裝是我發布給你的獎勵」的行徑,葉爭流連「熟悉」兩個字都要說累了。

  所以,在看到「鞋底上的死蛇×1」這種字樣,葉爭流冷著臉頰,連腳也不抬,非常酷炫地直接把鞋底在地上磨了磨。

  謝謝了您誒,這獎勵咱不要。

  走出兩步以後,葉爭流的表情一頓,隨即五官逐漸朝著比較僵硬的方向凝固了起來。

  ——等等,犯了一個錯誤,她好像蹭錯鞋底了。

  死蛇屍體是黏在另一隻腳上的!

  …………

  對於地圖系統新開發出的瞬移功能,葉爭流並沒有著急體驗。

  她站在自己被嫉妒從神域裡趕出來的地方,四周環顧了一圈,走了三四里地遠,終於找到了記憶裡的鶴鳴山界碑。

  這幾日沒有下雨,界碑上已經蒙了一層塵土。葉爭流用手指輕沾了一下,指肚上當即就糊了一層灰。

  她鼓起腮來把浮灰吹掉,學著明如釉檢查泥土的樣子,將指尖的一撮細塵拈了拈,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呵呵,怎麼可能有收獲呢。明如釉技能全開的時候眼中自帶紅線,連檢查泥土時都會隱隱浮現出婚房濾鏡。

  倒是葉爭流坐擁十二章卡牌,也沒看到哪張卡牌和種地有著絲毫沾邊啊。

  不過想到明如釉,葉爭流就想到了母豬和植物雜交。她既然沾著嫉妒的光,平白來了一趟鶴鳴山,那空手回去也太不好。

  既然如此,就給明如釉帶些梁國的泥土回去,給他當做培育材料吧。

  葉爭流沉吟片刻,轉身朝著鶴鳴山的山門走去。

  不過數月不見,這裡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舉辦婚禮時那股張燈結彩、意氣風發的派頭。

  不知道是因為深秋已至的緣故,還是因為失去宗主對鶴鳴山的打擊太大,這裡的一草一木雖然沒有改變,然而蒙在鶴鳴山弟子臉上的那股垂頭喪腦的陰霾之氣,卻彷彿濃霧一般難以散去。

  今日的鶴鳴山,已經不是昔時的鶴鳴山了。

  當初,天香公主將韓峻勾結嫉妒之神的事情一口道破,鶴鳴山從此聲望大跌。

  再加上前來參宴的賓客有一半不懷好意,這些人在裴松泉的半神域裡來來去去,惹得鶴鳴山弟子人心大燥。

  後來,鶴鳴山的幾個長老爭權奪利,手段盡出,鶴鳴山也就在內訌之中衰弱下來。

  大概再過個幾十年,鶴鳴山就會變成一個非常小的門派,或者乾脆就查無此山門了吧。

  想想當時各路人馬齊聚此地,不少人都是特意穿越半個大陸,來向鶴鳴山宗主新婚賀喜的氣派場面。

  再反觀山門如今的零落冷淡……

  這還真是,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葉爭流心中一時感慨萬千。

  她腦中轉過百種念頭,又是唏噓又是自警,但在臉上,她只是彬彬有禮地遞給那鶴鳴山弟子一角碎銀,跟他買了一個大笸籮。

  在聽到葉爭流的要求以後,弟子看向她的眼神,唯有「有病」二字能夠概括。

  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金錢的力量下,那弟子最終還是吭哧吭哧地把笸籮填滿了土,並且壓得嚴嚴實實的。

  他看著葉爭流背著那一筐土樣遠去,很是迷惑地搖了搖頭:自從韓宗主失蹤以後,出現在鶴鳴山的這些人,就越來越古怪了。

  轉過一個拐角,避開那弟子的視線,葉爭流就直接啟動了瞬移技能,眨眼便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房門依舊關著,保持著她離開前的模樣。葉爭流只消失了短短的一個時辰,這期間並無人前來尋她。

  葉爭流將背後的大筐卸下,活動了一下肩背,順手從一摞高高的公文下抽出了一張紙條。

  她直接把那張字條撕碎燒掉——那是一張簡要地交代了事情經過的便條。在離開之前,葉爭流特意把它藏在本子底下,現在已經沒用了。

  鶴鳴山毗鄰梁國邊境。

  就在剛才,葉爭流其實還想順路去梁國都城轉轉,探望一下天香公主的情況。

  只不過她同時身為滄海城風海城二城的城主,又剛剛經歷過一場刺殺,要是突然從城裡消失,很容易令人想起關於「化屍水」、「天下第一殺手」之類的武俠故事。

  所以……在透風之前,要事先和黃三娘他們說一聲嘛。

  葉爭流已經驗證了地圖系統的好用,方才又在鶴鳴山打下了地點標記。

  瞬移技能一天可以動用一次。

  也就是說,葉爭流完全可以在第一天的下午瞬移到鶴鳴山,以她的速度,入夜之前足以趕到梁國都城。

  見到天香公主以後,葉爭流或許還能被公主留宿一夜,然後,在第二天的清早或上午,她再啟用瞬移技能,重新回到滄海城。

  這就像是上輩子的短途旅行,每個週末來一場,並不耽誤工作日上班美滋滋。

  葉爭流叫人把那筐土給明如釉送去,又寫了張字條說明情況。

  葉爭流在解釋了這筐土壤原產地的同時,順便讓明如釉把需要的植物種子給她列一張單子,假如有什麼種子是梁國特產,那她順便帶回滄海城,就當成是給明如釉的伴手禮了。

  ——雖然,伴手禮是工作內容這件事聽起來十分魔鬼。

  不過,葉爭流相信,明如釉不會介意這些細節的。

  …………

  省略了具體的出遊地點,也沒說自己每天一次的瞬移能力。

  葉爭流將關鍵字打碼以後,把自己打算出遊一兩日的計劃告知了黃三娘還有裴松泉。

  裴松泉的態度自然十分寬縱。

  他雖然有幾分悲天憫人的聖父品格,還有一顆願意燃燒自己點亮別人的蠟炬心,但這一切全都對內不對外。

  裴先生只對自己嚴苛。

  雖然裴松泉自己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裡少有休息,但在聽說葉爭流打算休假以後,他眼中卻會流露出欣慰的光彩來。

  「好啊。」

  這些日子以來,對於葉爭流的所有決定,裴松泉都會說「好啊。」

  如果裴松泉的待遇分等級,那葉爭流在半神這裡至少也是個白金級別的vvip。

  裴先生可能太多年沒有遇到一個肯做人的統治者了。

  以至於葉爭流這種無恥之輩(p.s:嫉妒特別定義),也在他這裡享受到了有求必應的高級服務。裴松泉的寬厚和包容,時不時會讓葉爭流覺得「不是吧,這都行!」。

  葉爭流很總結出裴松泉看著自己時的那種眼神,如果非要舉一個例子的話……

  那麼,葉爭流覺得,在裴先生的眼中,自己可能是一隻大熊貓的幼年體。

  黑白分明、芝麻湯圓,隨隨便便幹點什麼,裴松泉的表情就慈愛得快要萌到吐奶。

  葉爭流:「……」

  裴先生真是審美清奇。

  至於黃三娘,她在聽到葉爭流的決定以後,第一反應居然是大大地鬆了口氣。

  這女人很是熱心地鼓勵道:「師妹,我早就覺得你該放鬆一下了。」

  想當年解鳳惜當城主的時候,那叫一個逍遙自在。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出遊一番,不去浪個十天半月都不算完。

  像是葉爭流本人,不正是當年解鳳惜出海遊玩時撿回來的徒弟嗎?

  黃三娘甚至還建議葉爭流:「師妹若是有閒暇,也可傚法師父,隨意撿些徒弟回來。」

  撿徒弟的愛好挺健康的,還沒有吃喝嫖賭那麼傷身。要是葉爭流的眼光夠準,不說撿個未來的小葉爭流呢,就是撿個小白露,小黃三娘也行啊。

  徒弟收多了,總會有幾個有用的嘛。

  日久天長,亂收徒弟沒準還能成為他們滄海城的一個傳統呢?

  考慮到瞬移功能不能帶人,葉爭流非常禮貌的拒絕了這個提議。

  「算了吧,三娘。」葉爭流玩笑道:「按照我前半生的經驗,我比較擅長撿師父回來。」

  黃三娘:「……」

  黃三娘的表情不引人注意地抽動了一下,她非常隱晦地勸說葉爭流打消這個念頭。

  「師妹,你聽師姐一句話——四姓家奴的外號當真不怎麼好聽啊。」

  葉爭流:「……」

  ——————————————

  總而言之,葉爭流的出遊計劃順利進行。

  第二天的晚上,葉爭流便拜訪了公主府。

  在門房通傳後不久,趙玉濃親自出門前來迎接葉爭流。

  葉爭流第一眼就瞧見天香公主臉上蒙著一層茜色薄紗,紗巾下隱隱可見未癒的傷口紅痕。

  然而,麗人那股傾國傾城的豔美,豈是區區傷痕就能遮擋得住的。

  西子粗頭亂服不掩天姿國色,天香公主即使只露出一個背影,也是能令百花失色的絕代佳人。

  趙玉濃快走幾步,主動跨出門檻,緊緊握住了葉爭流的手。

  那一雙捲睫之下的風流妙目感激地停在葉爭流的面孔上,不等葉爭流說話,天香公主就先飽含感激地叫了一聲「葉姑娘。」

  「葉姑娘怎麼來看我了?是什麼時候到的梁國?」

  天香公主含著驚喜的笑意,將葉爭流的右手攏進自己雙掌掌心,溫柔而曼軟地邀請道:「快快請進——這是我今生的貴客。」

  兩人一直相攜共入大堂,天香公主這才把葉爭流的手掌放開。

  她的手掌軟若無骨,皮膚更是白皙光潔,帶著絲絲涼意,彷彿凝脂一般。

  只是觸摸起來,感覺指節稍嫌粗大了些,隱隱有些破壞這雙手的完美意境。

  不過,趙玉濃看起來滿不在乎,葉爭流當然就更不可能因此失落。

  多麼漂亮的一雙手,多麼玲瓏的一雙手,當葉爭流不太相信地握著它上下摩挲的時候,簡直想像不到這雙手曾經被抽取了所有骨頭。

  直到下人奉上茶點後又盡數退下,天香公主這才取下面紗,抿著紅唇朝葉爭流笑。

  「我知道你肯定奇怪,我的手怎麼又好了?」

  趙玉濃一笑,葉爭流便如置身於牡丹園中。

  她放鬆地把身體靠進椅背,放鬆而悠然地回答道:

  「我雖然不知道公主的手如何恢復,卻第一眼就替公主感到高興。」

  趙玉濃似怨似嗔地看了葉爭流一眼。

  美人如虹,風情萬種,只是輕輕拋來一道彩練似的眼波,都令人下意識酥卻半身的骨頭。

  趙玉濃小聲埋怨道:「葉姑娘,要是別人也就算了,可你怎麼……還叫我公主呀。」

  倘若葉爭流是個男人,只需聽了天香公主輕聲細語的一句,怕不是連命也願意捨給她。

  即使葉爭流是個女人,此時也忍不住按按心口,心想自己總算親眼見證了什麼叫做「我見猶憐」。

  她笑著反問回去:「你不是也叫我『葉姑娘』?」

  一聽這話,天香公主當即轉嗔為喜,笑盈盈地叫道:「爭流!」

  她的嗓子太好聽了,鶯啼燕囀,正如十里春色次第盛開。

  葉爭流的名字被她一叫,逼格登時從「蒸餾瓶」升級到了「克萊因瓶」的程度。

  放到上輩子,天香公主倘若當個聲優,葉爭流願意為她配音的角色把游戲氪爆。

  「這些日子,父王替我另尋了一個換骨的靈器。有個死囚願意同我換骨,只希望我能照拂他的家人,我同意了。」

  「雖然不是冰肌玉骨,不過現在已經是我能想像到的最好的結局。」

  說這話時,像是想起了雲渺之盡復舊觀的劍客之手,天香公主的眼中閃過璀璨的星華,朦朦地將目光投向遠處。

  在趙玉濃的臉上,淡紅的傷痕七零八落,有幾道痕跡極其惡毒,從額頭一直劃到下巴。然而在葉爭流看來,這卻一點也不折損她的美貌。

  像是一株寒梅落入雪地,這一切只是天香公主曾經凌寒而立的證明。

  葉爭流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忍不住就問道:「玉濃你的傷口……近來都用了什麼藥?」

  「祛疤的藥材,配上靈礦煉了幾爐,倒也有些效果。」趙玉濃不以為意地屈指碰了碰自己的臉頰,看起來已經並不把這美色如何放在心上。

  葉爭流還是覺得可惜。

  她想了想,不知自己的煉器系統能不能煉出更好的藥物來,於是藉口自己背上有道積年舊傷,也朝趙玉濃要了一份藥方。

  說完治療藥物一事,兩人對視一眼,竟然同時開口道:「渺之……」/「雲渺之……」

  這一下完全出乎意料,葉爭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先說。」

  「不了不了。」天香公主連連擺手,「還是你先說吧。」

  「好吧。」葉爭流不再推辭:「我本來是想來拜訪你們兩個,誰知……雲渺之怎麼不在府上?」

  天香公主合掌笑道:「好問題,我反而想問你呢。渺之同我說,她回去寒劍宮一趟,便橫穿楚國過去找你報恩,不知現在有沒有到你們的滄海城啊?」

  那自然是沒有的。

  不過一聽天香公主這麼說,葉爭流就已經在腦補雲渺之抵達滄海城以後,自己可以把她放置在哪個崗位上了。

  「我還以為此行能夠見到雲劍君,誰知她竟然去找我了。」葉爭流自嘲地一笑,「等她上門以後,我一定要將這件事說給劍君聽聽——這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呢。」

  天香公主吃吃笑道:「那可慘了,渺之沒有幽默感,還是我先提前替她笑了吧。」

  一面說著,她一面沖葉爭流俏氣地眨了眨眼。趙玉濃左手探進右袖裡,隔著一層寬大的袖擺,從手臂上擼下一個金編玉嵌的華貴臂釧來。

  她獻寶似地托著那臂釧給葉爭流看,眼中仍然依稀可辨當年的幾分天真。

  「爭流,你瞧這個呀。」

  不用瞧了,那臂釧雖然工藝精湛、精美絕倫,然而葉爭流才一見它,便覺湛湛劍光如同倒引天瀑,帶著不容躲閃的強硬,徑自劈面而至。

  她只是垂眸一掃,點點寒劍星輝便要順著視線筆直地刺來。

  葉爭流下意識後仰了半尺。

  說來也怪,她才和天香公主手心的臂釧拉開了少許距離,那咄咄逼人的劍氣便彷彿憑空消失一般,臂釧又變作一隻普通的臂釧,看起來只讓人感覺繁復璀璨。

  葉爭流不信邪地坐直身體——嘶,劍氣太盛,她要瞎了。

  「這是什麼?」

  天香公主小心地將臂釧重新戴回自己玉臂,很是驕傲地說道:「渺之在鶴鳴山被囚三年,這三年來,她領悟出了方寸之劍。」

  「臨別之前,渺之在我常戴的首飾上都各封存了一道她的劍意。」

  唔,這都可以?

  葉爭流的小海豹拍手技能重出江湖,她真心實意地感嘆道:「厲害,真是厲害。」

  天香公主被她逗得笑個不停。

  葉爭流看著天香公主的笑臉,再看著她臉上未褪的傷疤,第一反應就是之前打嫉妒的時候著實打輕了。

  她們兩人之前相處的時間不多,但是之前共同組隊對戰嫉妒一事,已經培養出了兩人出生入死的深厚情誼。

  如今各捧一盞清茶,對坐而談,二女竟意外地發現彼此的脾性很合得來。

  葉爭流天性隨和,脾氣一直不錯,天香公主的本性就更是一個甜妹。

  倘若當初沒有在外力的推手下被強行捏合成一支隊伍,葉爭流和趙玉濃只是意外偶遇,只要坐下來聊上一陣,她們多半也會建立起不錯的交情。

  正好葉爭流有幾分幽默,天香公主又笑點很低;天香公主的聲音似黃鸝出谷,葉爭流偏偏是個隱形聲控。

  她們兩個碰到一起,當真是互利互補,雙劍合璧。

  只是一個下午的工夫,她們兩人就已經發展到幾乎無話不談的地步,可謂是奠定了深厚的閨蜜友誼。

  天香公主甚至對著葉爭流吐露了少許心事。

  「我之所以從宮廷裡搬出來,就是因為心中擔憂……」

  葉爭流敏銳地豎起耳朵,無數宮鬥劇宅鬥劇和TVB狗血劇的經典劇情,陸續在她大腦裡成排刷過。

  葉爭流當即問道:「有人嘲笑你譏諷你故意在你路過的長廊下說話給你聽設局給你鑽拿滾燙的茶水奉給你然後在你想接的時候裝作失手打翻在自己身上房內點麝香飯裡下藏紅花在你的必經之路上失足跳湖被撈上來就說自己流了孩子了嗎?!」

  這一口氣說出來的長串劇情不加停頓,聽得天香公主一愣一愣,豐滿的紅唇輕微張開,呆呆地搖了搖頭。

  「爭、爭流,」趙玉濃遲疑道:「你之前……都是在什麼龍潭虎穴生活啊?」

  相比起葉爭流提出的各種設想,趙玉濃這會兒當真覺得,自己現在面對的處境不值一提。

  她撥出一口氣來,扁扁地靠在身後的繡墩兒上,如實對葉爭流道:

  「我是擔憂我王兄。」

  梁王子嗣單薄,趙玉濃只有一個異母兄長,但兩人一向感情不錯。

  「他自從信奉歡喜尊以後……」

  話沒說完,葉爭流就嚴肅地坐直了身子。

  「你說歡喜尊?」

  歡喜尊,那不就是色欲之神的先天神名嗎?

  這問題可比她剛剛舉例的那一串宮鬥經典套路要命多了!

  天香公主不明就裡,點了點頭。

  葉爭流靜下心來,不再打斷天香公主說話,耐心地傾聽起她的描述。

  …………

  事情說起來非常簡單。

  一言以蔽之,就是殺戮之神和色欲之神關於信仰的爭鬥,蔓延到了梁國未來繼承人的身上。

  梁國地處西方,南臨宋州,東臨夏國,東南角還挨著大鄭朝。

  貪婪之神的觸角暫時沒有伸展到梁國來,但是鄭朝是歡喜尊的起家之地,宋州則是殺戮之神的大本營。

  他們兩方同時向梁國傳教,共同支撐起梁國的兩大邪神信仰。

  多年以來,梁國皇室沒有刻意去信奉哪個神明,但官方比較推崇歡喜尊。

  至於信奉玄衣羽主的玄衣司嘛,他們則保持著不接觸,不得罪,不鼓勵的三大原則,堪稱一把捂耳朵裝聾的好手。

  但這一回,不知道色欲之神用出了何種手段,天香公主的異母兄長,也就是梁國未來的繼承人,他開始信奉歡喜尊。

  天香公主擔憂而厭惡地皺起眉頭,模樣美得令人生憐。

  「王兄他自從信仰歡喜尊以後,便言道『浮生日少,歡喜夢長』,從此放浪形骸、無法無天。他隨意採納宮女游樂,時不時召來近臣一同親狎,東宮內夜夜滿是笙歌之聲……」

  葉爭流的眉毛不自覺地跳動了兩下,心想這小夥子如此不知節制,肯定沒聽過「後宮佳麗三千人,鐵杵磨成繡花針」的典故。

  「父王母后對他沒有辦法,宮中風氣日漸頹靡。我實在不堪忍受,只好搬來公主府,算是躲個清淨。」

  說到這裡,天香公主捧著自己臉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王兄素來有些調皮,但從前卻只是鬥雞走犬、不務正業的程度。我父王本來只盼望他能做個守成之君。可是再這樣下去,豈不是和鄭朝……」

  說到這裡,天香公主抿唇不語。

  也是她和葉爭流交情深厚,不然決計說不出此番話來。

  近幾代來,鄭朝的掌權之輩,有哪個不是沉迷淫樂、醉生夢死的昏君呢?

  那畢竟是人家親哥,盡管葉爭流聽著都感覺這人廢了,也不好意思讓天香公主建議她爸媽重新練個小號。

  對於這種家務事混雜著國家大事的問題,葉爭流只能鼓勵趙玉濃:「至少你搬出來了。」

  沉吟一下,她又試探著問道:「玉濃,你和你的父皇母后,你們都知道歡喜尊的真實身份嗎?」

  趙玉濃疲憊地閉了一下眼睛:「我知道。渺之走之前曾經和我說過。父皇他們……我後來也和他們提過的。」

  不過梁王王后以及太子並未將此事特別放在心上。

  ——畢竟,歡喜尊在葉爭流的定義裡是邪神,但在這個世界裡,他是一個已經傳教百年之久的傳統神明,比梁王的年紀還要大,更像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

  大家早就知道歡喜尊司掌男歡女愛。梁國受其浸染,風氣開放,並不把「色欲」視作邪佞。

  食色是人性之倫。解放天性,又怎麼能夠叫做邪神呢?

  何況當今世道都在倡導盡情享受、今朝有酒今朝醉。鄭朝數代以來都沉浸在紙醉金迷的快樂中,只想今日不想來日,譬如蜉蝣朝生暮死。

  太子還遠沒有鄭朝皇帝那麼過分,至少他至今沒有耽誤過正事。

  而且梁宮子祚單薄,太子至今無後,若能因此多多生下幾個王孫,反而是件好事。

  「渺之告誡我,不能相信這些神明。」趙玉濃的雙手緊緊交握在一起,她很是嚴肅地說道:「我相信渺之。」

  葉爭流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在想……」說到這裡時,趙玉濃掀開濃密的眼睫,很明顯地觀察了一下葉爭流的表情:「鶴鳴山。我不是『嫁』給韓峻了嗎,作為他的未亡人,我應該有鶴鳴宗的繼承權吧。」

  「爭流,我這樣想……你覺得怎麼樣?」

  葉爭流當即就睜大了眼睛,第一反應就是——好傢伙,姐姐你還真敢想啊!

  要知道,這位鶴鳴宗的宗主夫人,嫁給宗主的第一個晚上,就把宗主身為嫉妒信徒的老底給掀翻了。

  不過嘛,對於這種瓜分韓峻遺產的事,葉爭流第一個支援。

  要她說,韓峻那個龜孫子,就是把整個鶴鳴宗都賠給雲渺之和趙玉濃,也不夠補償這兩人精神損失費的。

  身為梁國唯一的公主,上面還有繼承人長兄,天生一副美麗皮相,又覺醒了「國色天香」這樣的卡牌,趙玉濃一直金枕玉臥,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是當她因為危機而警惕時,趙玉濃的第一反應不是等待別人的保護,或者父兄的覺醒。

  天香公主在尋覓,她在尋覓自己該如何掌握屬於自己的力量。

  所以她問葉爭流這個問題。

  因為在天香公主認識的所有人裡,葉爭流是沒有依靠丈夫或者父親而坐穩城主之位的唯一一人。

  雖然傳言裡,葉爭流的形象已經被描繪的很是不堪,但趙玉濃知道,葉爭流並不是那樣的人。

  她把這個問題拿出來問葉爭流,想知道她對此有什麼見解。

  葉爭流很支援天香公主的想法,實不相瞞,她一直覺得女人就應該有自己的事業。

  像是天香公主這樣的絕代名姝,光有事業都不夠了,非得有勢力才配得上。

  「你父王肯幫你嗎?」

  趙玉濃的這個「宗主夫人」的名頭其實頗有些立不住腳。

  但名正言順這種事嘛,能有個名頭就行。剩下的全都看誰的拳頭更大一點。

  就葉爭流如今所見,以鶴鳴山如今那副龜縮殘破、內鬥得人腦袋打成狗腦袋後的鬼樣,只要梁王肯撐腰,趙玉濃接手鶴鳴宗是早晚的事。

  趙玉濃思忖片刻,有些把握地點了點頭。

  葉爭流當即反問道:「那為何不爭?」她鼓勵天香公主,「自信點兒,這可是韓峻欠你們的。」

  趙玉濃的笑點真的奇低無比,噗嗤一聲,她又被逗笑了。

  「好。」

  說到這裡,她又有些憂慮地皺起眉頭:「當然,我還擔心一件事,嫉妒的神域就在鶴鳴山上空……」

  哦,對了,嫉妒。

  葉爭流反省自己:不能因為自己隨便把嫉妒當成黃鱔手撕,就忽略掉別人對他的ptsd。

  「別怕。」葉爭流柔聲安慰趙玉濃:「我改天替你問問。」

  趙玉濃錯愕地看向葉爭流:「……問問?」

  「嗯。」葉爭流非常深沉地回答道:「問問。沒有其他意思,我們就是……很斯文地對話探討一下。」

  話音落下的瞬間,葉爭流幾乎能夠看到趙玉濃頭上冒出無數朵具現化的問號。

  …………

  當天晚上,葉爭流果然在公主府上留宿。

  第二天臨別的時候,趙玉濃依依不捨,一路將葉爭流送出門口還不夠,竟然一直送她送到了街口才罷。

  「對了,玉濃。」將走之前,葉爭流忽然想到幻境中的某個場面,突然問道,「許久不見,你變化好大。怎麼看起來既如此漂亮,又有一些像雲姑娘?」

  趙玉濃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啊,這是她好久好久之前,渴望雲渺之應聲,幫她覺醒「冰肌玉骨」時的那個願望。

  她希望有人能問她,公主這麼漂亮,雲姑娘也這麼漂亮,可我怎麼覺得公主氣質裡竟然有幾分像雲姑娘?

  聽到現在竟然是葉爭流這麼說,趙玉濃立刻開開心心地笑出聲來。

  她笑得前仰後合,就像多年前拉著雲渺之的手,嘰嘰喳喳的那個小姑娘。

  ——————————————

  葉爭流回到城主府時,沒有引起任何波動。

  她雖然離職了一天一夜,但是兩座城池仍在穩定地運轉,就和她在的時候一模一樣。

  黃三娘前來拜訪葉爭流,先是問候葉爭流昨日的出遊是否歡暢。

  然後,黃三娘又順便告知:昨日有商人託了許多關係,希望能把一封信轉交到葉爭流的手上。

  「他說這是城主故人之信,我看那商人滿心巴望可以領賞,猜想應該是真的。」

  一面說著,黃三娘一面遞來一個皺皺巴巴的信封,同時解釋道:「這封信到我手裡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葉爭流昨天剛剛見過天香公主,從她口中得知雲渺之會來尋自己的訊息,下意識就覺得應該是那位颯爽的女劍客。

  誰知,她剛剛拆開信封,抽出疊成四方的信紙,再將其在桌上攤平,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大大的一張白紙上,印著二十來個個泥呼呼的印子。

  除了最頂端的一個清晰掌印之外,剩下的二十餘枚,都是野獸的爪印。

  黃三娘也愕然地抬手掩口,她輕聲道:「這腳印……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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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6:18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七十二章 狼王的問候

  黃三娘話音未落,便覺身邊一道氣流拔起,原來是方才還帶著少許漫不經心之色的葉爭流,在看清紙上內容後便「謔」地一下站起身來。

  葉爭流順手抹平捲起的最後一處紙角,疾聲問黃三娘道:

  「這是哪個商人獻到城主府來的信?我要見他!」

  說話時,少女城主瑩潤的瞳孔微微顫動,顯然是意外至極,而又驚喜至極。

  黃三娘將自己上司的神色盡收眼底。

  作為整座城主府裡第一流的聰明人,她當即知趣道:「城主稍待,我這就去傳人。」

  一邊說著,黃三娘一邊退出了葉爭流的書房。

  那商人遞上書箋的有千萬分迫切,但黃三娘卻只是順手一傳。

  她看那商人眼巴巴地,就指著用這封書信得攀天梯,料來不會有假。

  但「故人」二字裡,沒準能擰出半個滄海的水分。

  誰知道……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故人」居然還真紮紮實實地是個故人啊。

  紙鳶扶住黃三娘的手臂,陪她在長廊下小步快走。黃三娘回憶著葉爭流方才那一刻的表情,臉上不由得漫出了一絲笑意。

  葉師妹沉穩老成,心胸恢弘,做人做事都極有盤算。

  自從葉爭流攜城主令歸來以後,黃三娘每每見著她時,總覺得世上大概真有天生的明主,投胎而來就是為了一場逐鹿。

  只是有時候城主太過嚴於律己,像是一根時時繃緊的弓弦,不由得令人為她擔憂。

  然而她剛剛的那副樣子……

  黃三娘微笑著想道:不必擔心了。要知道,師妹心有掛念,正當青春年少呢。

  …………

  送信的商人正居於城中客棧。

  說起來,這封信被輾轉送進葉爭流手中,可是費了好一番周折。

  此人在入城之前就已經打聽過了:新城主上任以來,兢兢業業、廢寢忘食,除了好色之外,她似乎就沒有其他缺點。

  所以這封信,商人本來是想托府裡男寵遞進去的。眾所周知,枕頭風是歪門邪路裡最容易達成目的的方式。

  結果此人上岸後一打聽,發現府裡男寵都被散乾淨了。

  商人:「???」

  啊?為什麼?你不是好色嗎?

  他拐彎抹角找到了明如釉——傳言裡,這位美人是城主不敢玷污的心頭所好,為了躲避城主的魔爪,美人甚至不惜去自請養豬——然後直接被明如釉下令,一通亂棍打了出去。

  明美人胸口起起伏伏,被這商人的一通鬼話氣個半死:誰是葉爭流的男寵了!誰要遞那「你哥哥」的信!

  商人再無其他取巧之道可用。由於黃三娘的門路比較高級,他費盡心思,排了好久的隊,才算是把這封信遞了上去。

  按照商人的預計,沒有十天半個月左右等不來消息。誰知道好消息竟然來得那樣的快,他昨天剛剛把信送上,今天城主府的侍衛就來找他了?

  商人:「!!!」

  幸福來得太突然。直到被帶到葉爭流面前,這商人臉上依舊是一副暈陶陶的樣子。

  葉爭流的手掌下,正壓著那封按滿了掌印和爪印的「書信」。商人帶到,她未語先笑,問道:「先生姓什麼?」

  商人的口吻像是正做夢似的:「姓魏。」

  「好,給魏商看座。」

  葉爭流態度很好地請人坐了,手指敲了敲那封特別的信件,和氣問道:「魏商,不知你送上來的這封信……」

  她看這商人長得好像有點不靠譜,故而語氣刻意放溫柔了些,希望不要嚇到人。

  誰知道,一提起這封信的來龍去脈,那商人臉上痴意更重。

  他說話的語氣彷彿至今想起來都覺不可思議,整個人恍惚得彷彿誤闖愛麗絲夢遊仙境一般。

  魏商首先自陳家門:「我本是來往在夏國和楚國之間的商人。那一日我入夏國,便聽說在北方的離離之野裡,出現了一位狼王。」

  …………

  離離之野,便是位於北方夏國境內的一大片草原。

  這個世界有卡者也有妖獸。但和常見的各種仙俠劇本不同,妖獸們或許能夠口吐人語,卻無法修煉成人身。

  就連殺戮之神的母親,都是用鳥身生出的他。

  關於殺戮最早出生時究竟是個蛋還是個嬰兒,葉爭流至今也沒猜透。

  離離之野,便是一片妖獸遍佈的危險之地。

  這裡沒有成型的村落和城鎮,少數原住民多以部落的形式遊牧為生,逐水草而居。

  那些部落手中總有一些靈礦、妖獸材料之類的東西。即便沒有,他們還有可以販賣的牛羊皮。魏商這樣的小商人,常會冒死深入離離之野,去和部落們交易這些珍惜之物。

  就是在去往離離之野的路上,魏商聽說了大草原上最新的一則傳聞。

  據說離離之野裡新出了一位少年狼王。

  他的腰間常年佩著一把沒有花紋的鐵劍,側坐在一匹與人等高的銀狼脖頸上,同時通曉人語和狼言,有人稱他為狼神之子。

  他胯下的銀狼跑動起來快若疾風,可狼王出劍的速度,卻連閃電也要望塵莫及。

  少年帶著他的狼群從草原上縱橫而過,彷彿是一個只有夢裡才會出現的傳說。部落的牧民們偶然望見他的身影,就對他遙遙膜拜,施以僅次於叩拜雪山的禮節。

  作為一片妖獸聚居的危險之地,這裡每天都會湧出無數冒險相關的傳奇故事。魏商原本沒有把這則流言放在心上,直到他誤入了荊影鳥的聚集地。

  荊影鳥是一種會編織幻境,讓人迷失方向的妖獸。等迷路的遊人耗盡乾糧、飢渴而死後,它會從藏身的草叢裡跑出來,飽餐屍體上的腐肉。

  魏商原本以為他這回死定了。

  誰知道,在又飢又渴之際,他竟看見一道圓月似的劍光自天空墜落。

  劍光摧枯拉朽,蠻厲而凶狠地將幻境撕個粉碎,像是一隻無所畏懼的凶獸。然而再凌厲的劍光,也無法同那劍影之後,高高盤踞在狼首之上的少年劍客相比擬。

  下一瞬,魏商的領子就被少年人握在手裡。傳聞中的狼王操著一口生硬的人語,腔調像是天南海北各路方言的匯集。

  但當他念出「葉爭流」這三個字的時候,每一個音調竟然都是字正腔圓的。

  「葉爭流。」這少年執拗地看向魏商的眼底:「你認不認識葉爭流?」

  他座下的銀狼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魏商的腳幾乎垂進那銀狼的血盆大口裡。

  他此前沒有聽說過「葉爭流」的名字,但出於某種食物鏈末端的預感,魏商當即哆哆嗦嗦地回答道:「我可以認識!可以認識!」

  這兩句話,幾乎是他拚命喊出來的。

  少年人清可見底的眼眸閃過一絲疑惑,好像饜足的野獸用鼻尖頂上一顆陌生的皮球。

  他似乎有些搞不清楚裡面的語法關係,好奇地問道:「可以認識是不認識嗎?」

  魏商驚恐地感覺到,自己的腳正在往銀狼的口中墜落。

  「我認識!我認識!」

  下一刻,魏商終於雙腳落地。

  他急促地喘著氣,臉色白得像鬼。

  魏商還沒想好,對於這個素未謀面的「葉爭流」,自己接著該怎麼往下編,就見少年狼王低頭看向自己,露出了一抹……令人難以言喻的笑意。

  事後回憶起來,魏商無法組織出確切的言語,可以去形容那個微笑。

  該怎麼說呢……那個微笑狡猾得很單純、套路得很熟練、像是極力在模仿某個人的模樣,卻又免不了帶出少許野獸的青澀。

  少年狼王對著魏商微笑,他說出了一句讓魏商做夢都想不出來的話——

  他說:「你吃了嗎?」

  「……」

  魏商從事這個職業已經有五六年了,馬匪、妖獸、戰亂和商業夥伴背信棄義等大事小事他都經歷過。

  然而,他豐富的經驗卻無法指導他,當一個狼問你「吃了麼」的時候,應該怎麼回答才合適。

  如果回答吃了,狼王會不會說「我還沒吃」,然後下一刻就把他給活活撕裂?

  如果回答沒吃,狼王會不會說「我也沒吃」,緊跟著就一劍剖開魏商的肚子?

  就在魏商的眼底逐漸堆積起如山的絕望時,少年輕巧地跳下了銀狼了脖子,將手隨意地搭在魏商的肩上。

  他的手其實洗得非常乾淨,然而無端地,魏商就是從他的指縫間嗅到令人畏懼的氣息。

  那是獸血混雜著金屬的味道,昭示著誰才是這片草原上獨一無二的王。

  新任的狼王對魏商宣佈:「走,我帶你吃飯。」

  魏商哆哆嗦嗦地想道:只要這頓飯不是自己的大腿肉,哪怕狼粑粑他都願意吃!

  後來的經歷告訴魏商,他並不需要去吃狼粑粑。少年狼王口中的「吃飯」竟然真的是吃飯,他請魏商吃了一頓半生不熟的烤肉。

  …………

  聽到這裡,葉爭流忍不住打斷了魏商一下。

  「他天天就吃半生不熟的烤肉嗎?」

  要知道,在未名公會升級以後,葉爭流每天可以接取的公會任務也擴大了範圍。但其他的任務無論怎樣輪換,葉爭流都不會改變第一個接取「吃xx碗飯」的任務。

  她能根據這個任務的平均值,推斷出殺魂今天有沒有吃飽。兩人相隔千里之遙,這是葉爭流唯一能夠獲取殺魂信息的辦法了。

  但他每天吃的東西,要只是半生不熟的烤肉的話……

  葉爭流皺了皺眉。

  魏商苦著臉給出了答案:「城主大人,我吃的烤肉是半生不熟、裹著灰的。」

  但狼王他吃的不是啊!狼王吃的是全熟的烤肉,他還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少許香料灑在上面,咬上一口美滋滋!

  葉爭流:「……」

  很好,不愧是你,這行為非常殺魂。

  「真是令人感動,他都會烤肉了。」

  葉爭流煞有其事地評價道:「要知道,文明走向獨立的第一步,就是學會了使用工具(劍)。第二步則是學會了使用火。」

  從殺魂的進化過程來看,智人進化的第三步,應該就是學會了使用調料吧。

  魏商:「……」

  魏商心想,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位城主和那個少年狼王確實是故人。要不是認識,怎麼可能學來這種不同流俗的思考方式。

  「然後呢?」葉爭流追問道。

  …………

  然後?

  忍飢挨餓將近兩日的魏商顧不得肉的口味,他近乎狼吞虎嚥地吃完了狼王分給自己的東西。

  就在他撫摸著自己好不容易填滿的肚腹,滿足而昏昏欲睡地打了個飽嗝之際,狼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山洞的外面。

  「你看。」

  魏商順著少年的指點看了過去,只見數個兩眼空洞的骷髏頭被掛在樹梢上,它們白骨森森,上面還染著暗紅色的舊血跡。

  「你是葉爭流的朋友,就也是我的朋友。我把肉分給你吃,所以你要幫我辦一件事。」

  狼王平靜地看向魏商,他說話的語氣波瀾不驚,但卻透露出一股容不得玩笑的認真之意。

  山洞裡的光線昏暗,然而少年狼王的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也許是因為沒有被世俗污染過的緣故,他的兩顆眼睛,清澈得像是草原上彎折六曲的大河。

  在傳說中,無盡的雪水自高聳如雲的寒峰融化而下,共同匯聚成大河的源頭,於是草原上的河流自此蜿蜒不息,冰冷而又清澈。

  狼王的右手漫不經心地扶著他的劍柄,他隨意地指點著那幾個骷髏頭,對魏商說道:

  「他們先前都說他們是葉爭流的朋友——他們騙我的肉吃。」

  那時候,魏商感覺自己剛剛填滿的胃都要打成一個堅硬的結。肚子裡沒有消化的烤肉盡數變成冷汗,如漿似雨地從魏商背後猛然冒了出來。

  魏商的頭腦一片空白,他結巴道:「殿殿殿殿殿……殿下。」

  「什麼?」狼王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聽懂這個古怪的稱呼。

  「不不不不不沒事了。」魏商艱難地找回了自己失落的腦子,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您需要我做什麼事?我都會為您做到的!」

  狼王的手掌便從劍柄上挪開,他快活地笑起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直到此時,魏商才模模糊糊地意識到:眼前的狼王竟然是個長得十分好看的少年人,臉頰上甚至還有一絲未曾褪去的嬰兒肥。

  只是他的氣質過於的獨特和銳利了,以至於別人在見到他第一面時,往往會忽略他的容貌。

  「幫我給葉爭流遞個口信,你聽好。」狼王不假思索地仰頭嚎叫道:「嗷嗷嗷嗷嗷嗚嗷嗚!」

  魏商:「……」

  這還沒完,狼王好似有點話嘮,想說的東西一句話說不完,於是就叫個不停:「嗷嗚嗚,嗷嗯嗷嗯嗚嗚嗷……嗷嗷吼嗷吼……」

  魏商:「……」

  盡管這串狼嚎飽含著連他這種狼語外行都能聽出的輕鬆歡快,但是讓他原樣學出來,那是不可能的。

  學狼語是不可能學會的,就是被當場咬死,骷髏頭掛到樹上,那也是學不出來的。

  魏商不敢問這位狼王,能不能把語言切換成人話。

  他只能從自己的包袱裡掏出紙筆,攤開在狼王的面前,委婉地提示狼王換一種可以溝通的語言。

  「您不如……寫在上面?」

  「……」

  少年聽到這句話就沉默了,他嚴肅地看著攤平在眼前的大白紙,很長一段時間都一言不發。

  不知是不是魏商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位狼神之子好像有點傻眼。

  就在魏商幾乎要問出「您是不是不會寫字」的時候,少年忽然「嗷嗷嗷~」地叫了一聲。他果斷把手掌在泥裡蘸了蘸,緊接著,一個掌印就被石破天驚地按在了白紙的最上端。

  魏商:「……」

  一般來說,像這麼落個整手印,都代表著賣身的意思。

  但魏商敢說嗎?魏商不敢說。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少年站起來,身形一晃就從山洞中消失不見。

  過了一會兒,少年帶著一群狼回到了山洞,他還指揮著這些狼按照身份的高低排了隊。

  群狼們夾著耳朵,依次乖乖地鑽進山洞裡,井然有序地在泥巴裡蘸了蘸爪子,啪啪在白紙上落下自己的腳印。

  魏商:「……」

  魏商懷疑自己其實並未掙脫荊影鳥的幻境。不然沒有辦法解釋,他此時所感到的這種迷醉的魔幻。

  等那批被少年帶來的大狼們都依次落完了爪印,狼神之子就很高興地把這張紙疊了起來。

  他將那張紙遞還給魏商,眼神定定地盯著魏商不放:「給她。把這個給她。」

  魏商自然只有點頭稱是的份兒。

  想了想,年少的狼王又對魏商說:「你再告訴她……」

  回憶到這裡的時候,魏商的表情有一個明顯的變化。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葉爭流一眼,似乎在猶豫著什麼事情,卻又拿不準注意。

  葉爭流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

  「你在瞞著我什麼?」

  魏商苦著臉,擺手如同鴨子搖頭:「小人不敢啊。」

  「……」

  想了想,葉爭流很快領悟到了他這番異樣表現的來源。

  「殺魂……就是狼王,他讓你瞞著我什麼?」

  魏商的臉拉長了,變得像是一隻綠乎乎的苦瓜。

  「這是可是您自己猜到的,不是小人告密。」

  …………

  狼王一開始對魏商說:「你告訴葉爭流,我現在是草原上最威風的大狼,每天從雪山的腳下跨過六曲的河灣,自草原的這一端,巡視到草原的那一端。」

  他說:「簌簌木開花了,簌簌木的花又落了。簌簌木結果了,果子又被鳥兒啄走了。我用它的果汁在身上畫了一個狼頭,畫歪了,已經開始掉顏色了。草原的冬天要來了,你還好嗎?」

  他還說:「葉爭流,你的頭髮還打結嗎?我常常在雪山上看到你,跑近了才發現只是石頭。真奇怪,石頭長得明明不像你,可離遠了就是看著很像。」

  狼王原來是一隻話嘮的狼。他盤著腿,很認真地拄著下巴,對魏商說了許多話,全都要他帶給葉爭流。

  也幸好魏商記性好,才把這些話一字不差地全都記了下來。

  然而,在送魏商離開之前,年輕的狼王卻又改了主意。他思考了一會兒,忽然一把抓住魏商的衣服。他警告了魏商,就像一隻狼那麼凶。

  「之前那些話,你都不要和葉爭流說。」

  魏商當場傻眼,不知道這位狼王究竟又要起什麼么蛾子。

  少年人很慢很慢地、就像是在回憶著某次交談裡的字句一般,一個字一個字地復述道:「你回去告訴她,我遇到了麻煩,很大的麻煩。像天那麼大、比祖山還要高、比最險要的河水還要急……」

  聽到此處,葉爭流一言不發地坐直了身體。

  她疾聲追問道:「他真遇到了麻煩?」

  魏商的腦袋上不上下不下,尷尬地僵硬在一個介乎點頭和搖頭的弧度之間。

  他很是小心地說道:「就小人聽說的傳聞,似乎沒有。但狼王殿下是否有什麼棘手之事,小人也不得而知……」

  葉爭流很是嚴肅地說道:「你把殺魂對你說話的語氣,學一遍給我看看。」

  魏商依言照做。

  他才模仿到一半,就見書案後的城主舒展了眉頭。等他把原話學完,少女已經輕鬆地笑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葉爭流想起來了。

  當初自己和殺魂分別的時候,葉爭流曾經告訴過殺魂,「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什麼麻煩,我會努力去找你。」

  殺魂並沒有遇到麻煩,他只是想見她。

  還好,葉爭流現在有了地圖系統,就完全可以在每個假日裡朝著草原進發。

  像這樣每天走一段路,再做一個傳送標記;每天走一段路,再做個傳送標記,再見殺魂也就是近來的事了。

  葉爭流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都舒展開來,她溫和地對魏商說道:「謝謝你替我傳信,你做得很好。」

  她的語氣平平,魏商卻從中聽出了一股即將發財的珠光寶氣。

  在金光閃閃的財氣之下,魏商終於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對了,城主。」魏商獻寶似地對葉爭流邀功道:「狼王殿下還有一樣東西托我轉交給你。」

  「嗯?」葉爭流有些意外地揚起眉毛。

  她心想:除了那封信之外還有什麼,殺魂不是正在努力嘗試賣慘嗎,難道他送了一個斷劍柄過來……

  在看到魏商拿出的那樣東西以後,葉爭流的思維被迫中斷了。

  要知道,在魏商進屋的時候,他是挎著一個大包的。

  葉爭流直到他能帶著包進來,裡面的東西必然有專人檢查過了,所以也就沒理他。

  她猜到過那個大包中可能裝著魏商意圖獻上的寶貝。

  但她沒想到,那東西竟然是殺魂帶給自己的。

  而且禮物一掏出來,滾圓的大包就登時癟了下去。

  ——殺魂托魏商帶給了葉爭流一顆蛋。

  ——一顆巨大的、瑩白的、幾乎和成年人的胸膛等寬的大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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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6:35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民心所向

  葉爭流將自己的手掌抵到那顆瑩白的大蛋上,小心地把它扶住。

  沁人心脾的涼意從漢白玉般的蛋殼上綿綿傳來,葉爭流輕輕搖晃了它一下,能夠感覺到富有彈性的流體正在裡面輕微的晃動。

  也不知道裡面究竟是什麼?一會兒扔進煉器系統的材料格子裡鑑別一番。

  魏商還端正地坐在葉爭流下首,屁股只沾個椅子邊兒,笑得諂媚討好,葉爭流也不好當著他的面表演個大變活蛋。

  大概是看出葉爭流對那顆蛋很有興趣,魏商巴結地補充道:「狼王殿下說了,這是送給您吃的。」

  聽到這個答案,葉爭流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她反而好奇另一件事:這顆蛋這麼大,想要找個裝得下它的容器可不容易。殺魂那邊的條件可比不上自己這裡,也不知道殺魂是怎麼把這顆蛋給做熟的?

  莫不是生吃?

  心裡帶著幾分好奇之意,葉爭流對著魏商提出了這個問題。

  別說,魏商還真的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當初殺魂把這顆蛋拿給魏商的時候,順便奉上了他那簡陋的菜譜。

  當初,魏商揣著這顆巨大的蛋離開了草原,從同行們口中問出了葉爭流的名字。

  他早就聽聞過滄海城的富庶,因此打算冒險走一趟水路,拿著狼王的「信」和蛋蛋,搭船去滄海城拜見一趟這位新任的少女城主試試。

  魏商已經打算好了:倘若再過上半個月,葉爭流還沒有傳他進來見面,那他就把這顆蛋偷偷賣掉,拿著這筆錢去別處定居,再也不去夏國做生意,以免那位年輕的狼王把他的骷髏頭也掛在樹枝上。

  但現在,葉爭流既然召見了他。

  魏商忙不迭地說道:

  「在地上刨個坑,然後用火烤著吃。等到外面糊上的泥巴都焦黑乾裂了,裡面蛋心也就熟了。還會有一點點半凝固的蛋黃暖呼呼的,吃起來滿口生香。」

  這樣講究的話殺魂說不出,想必是魏商對殺魂的廚藝經驗加以總結整理。

  不過葉爭流聽著,仍然覺得有幾分嘖嘖稱奇:殺魂的創造力不錯啊,雖然沒有鍋,但他竟然吃上溏心蛋了?!

  嘴角忍不住地上翹起來,葉爭流撫摸著手下的巨蛋,神情愈加的和緩。

  她望向魏商,發現此人正一眨不眨地看向自己的方向,整張臉上都寫滿了迫切和緊張。

  葉爭流想了想,問他道:「你都做過什麼生意?」

  魏商的眼睛當時就睜大了。他的鼻孔興奮地微微張開,竭力地克制住自己的語氣:「只要城主交代,小人什麼生意都能做。」

  葉爭流點點頭:「你能帶著他的信來找我,固然有取巧之意,卻也算守諾。」

  而且在這期間,魏商沒因為這顆異蛋被人一道抹了脖子扔進海裡,說明他做事還是謹慎的,而且有那麼幾分運氣。

  心中主意已定,葉爭流凝聲問道:「你做過鹽的生意嗎?」

  魏商大喜過望,當即撲跪在葉爭流的書桌之前,仰起頭來雙眼生光。他大聲道:「小人能做!小人能做!」

  鹽、鐵的生意何其重要,怎麼輪得到他插手。

  但是魏商知道,滄海城主既然賞下了這個機會,他若能抓住,飛黃騰達的未來就在眼前了。

  葉爭流點點頭:「去城主府賬房,讓他給你開半艙的鹽票,我按照供給茅商的價格給你。至於你能怎麼把它賣出去,賣出怎樣的價格、賣完以後還有信心回來找我,就全看你自己了。」

  「如果賣得不好……你再回城主府來,我仍給你送這趟信和這顆蛋的賞金。」

  魏商狂喜著點頭應下,眼中幾乎湧出激動的淚水。葉爭流見了揉揉眉心,讓他暫且克制一盞茶的時間。

  「你有離離之野的地圖嗎?是在哪裡見到那少年的?指給我看。」

  …………

  過了一會兒,魏商手腳顫抖地從葉爭流的書房裡開。

  葉爭流則收獲了不太準確的羊皮地圖×1、奇異的白色大蛋×1、還有可可愛愛的爪印書信×1。

  她先是把那張標記了紅點的羊皮地圖收起來,準備旅遊的時候參考。

  再把那張信紙按原樣疊好,很是珍惜放進書架最上層的盒子。

  最後,葉爭流張開手臂,把那顆漢白玉般的大蛋抱了個滿懷,踮著腳送進了煉器系統的材料格子裡。

  材料格子很快就給出了相關的鑑定結果。

  【材料:明月鴻鵠的蛋(有胚胎)

  等級:不可煉製

  煉器建議:系統不能煉製活物,請宿主放入無生命材料。】

  葉爭流:「……」

  謝謝系統給她面子,哪怕這顆大白蛋無法煉製,也善良地告知了她這顆蛋的品種。

  話說,系統的回答又惹起了葉爭流一直以來好奇的問題:吃雞蛋算吃素嗎?吃沒有胚胎的雞蛋呢?

  思維短暫地跑偏了一刻,葉爭流又認認真真地把那顆大蛋從材料格子裡抱了出來。

  雖然殺魂的給出的建議是把這顆蛋吃了,蛋的味道在他的描述裡也特別香,不過葉爭流嚥了嚥口水,還是沒打算這麼做。

  委屈東坡先生了,這次不能吃播給他看。

  葉爭流想要試試看,能不能將這顆蛋孵出來。

  這顆蛋如此巨大,孵養出來的鳥兒體積也一定不小。要是最終孵出來的鴻鵠能夠馴養的話,葉爭流從此就多了一個超炫酷的寵物。

  要是不能馴養,那也沒關係。

  ——鴻鵠之大,化而為鳥,能佔三個燒烤架!

  吃肉不比吃蛋香嗎?

  它不但有翅膀大腿還有長脖子可以啃,內臟洗洗涮涮,能爆炒一鍋的香辣鴻鵠雜!

  一想到這裡,葉爭流擦了擦嘴角的淚水,深情地撫摸了一下白色的蛋殼。

  鴻鵠就是天鵝鳥。

  殺魂不可能知道千里送鵝毛的典故,不過在冥冥之中,他竟然也來了一個「千里送鵝蛋,禮輕情意重」。

  葉爭流微笑著仰在椅子上,暗暗想道:還是送鵝蛋靠譜。送鵝蛋才是殺魂能做出來的事。

  要是殺魂當真隔著迢迢千里,送了葉爭流一根瑩潤潔白的羽毛,那葉爭流估計現在就抄起地圖系統,開始實施拯救小狼大作戰了。

  ——哦,對了,不是小狼了。

  他已經……是草原上最最威風的大狼了啊。

  ——————————

  在將風海城新增的隱戶陸續安排入礦場和鋼鐵廠後,葉爭流的系統終於刷出了一個久違的消息。

  此時,是中秋活動開始的第八天。

  【主線任務:佔據風海城√(已完成)

  任務描述:怎樣才算佔據一座城池?

  以鐵蹄叩開城池的大門,只算佔據了城池的皮囊;

  用實力壓迫當地豪強對您俯首,不過是捏緊了城池的七寸;

  只有當謀主匯聚大半百姓的人心,風海城這座城池,才算是真正為您所用。

  恭喜謀主,您佔據了風海城。

  葉城主的名號悄然在城中傳開,海邊已有關於您的歌謠,在赤背的漁夫和黝黑的珠女口中傳唱。

  「她的眼睛明亮得好比呀麼呀麼太陽,她柔軟的雙手是呀麼呀麼月光。她的辮子烏黑是呀麼盤盤的路喲——我的郎誒~~~留下留下莫格自再遠航。」

  任務獎勵:詩文箋×3000,風海城百姓×滿城】

  實不相瞞,隔了這麼久,再見到這個主線任務,葉爭流幾乎要把它給忘了。

  如今見到彈出的主線任務,還有可抽十連的3000詩文箋,葉爭流心中當場就湧起一股難言的欣喜。

  就好像是多年前落在衣櫃裡的錢包,在房租交不上的時候突然被翻了出來。從前無意間留下的一筆餘款,正好能解當下之急。

  在仔細地閱讀了這則彈窗以後,葉爭流終於明白,為什麼當她打下風海城時並未獲得「任務完成」的提醒。

  原來在天命系統中,征服一個城池的定義,是「民心所向」。

  唔,民心所向嗎……

  葉爭流捏著自己的下巴,對著系統彈窗陷入了沉思。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天命系統的這個要求,隱隱有幾分和邪神對峙的意思。

  神明們為了端坐神位,需要信徒們頂禮膜拜的信仰。

  葉爭流的系統並不要求她收集信仰。

  天命系統只要求她成為百姓心目中的民心所向,讓他們覺得葉爭流可以帶給他們好日子就行。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要求倒比跟那些邪神搶信仰要寬容。

  葉爭流在思考之間,便見系統光屏迅速地波動一下。下一秒鐘,新的一則系統任務就彈了出來。

  【主線任務:統一臨海三城

  任務描述:恭喜謀主,您已獲得滄海、風海城的擁戴。

  在這裡向謀主提個問題:如果有一個熱狗放在桌上,夾在兩片麵包裡的香腸,會不會覺得它是異類?

  覺得「是」就對了——風海城主也是這麼想的。

  哈哈,只是跟您開個玩笑,不過以謀主的冰雪聰明,想必能夠明白其間的道理。

  箭在弦上,便應射向疾馳的奔鹿;風帆鼓起,就該朝著東方啟程遠航。

  臨海三城互為犄角,如今風海、滄海盡入囊中,臥榻之側,何容天海獨自甜夢酣睡?

  請謀主統一臨海三城吧,作為您在這片大陸揚起戰旗的第一步。

  任務獎勵:???】

  這個任務倒是不出葉爭流的意料,她本來就動過這個心思。

  因此見到系統彈窗以後,葉爭流只是淡淡一笑,然後輕擊右上角,把這個新的主線任務收了起來。

  天海城……嗯,不急,等她整頓好黑甲營以後。

  鋼鐵廠的第一批武器已經在打造中了。

  秦西樓,也已經被葉爭流派去了黑甲營。

  說起來,天海城的這個地理位置是夠絕的。

  它正好夾在風海城和滄海城的中間,連碼頭都是凹進去的一塊。

  從俯視地圖的角度來看,天海城就像是一位缺斤少兩的店家,夾在漢堡中的那片薄的可憐的肉餅。

  葉爭流帶入天海城主的角度想了想。

  她覺得:倘若換做自己是那白鬍子老頭,自己晚上估計都睡不著囫圇覺。

  …………

  這次完成了主線任務,葉爭流的抽卡機會又多出了一筆。

  中秋活動任務,百抽必出地階卡張若虛。

  目前,葉爭流手裡的抽卡機會肯定不夠一百發,她得努力湊湊,讓自己盡可能地接近那個足以保底的數值。

  不然……她還真有點信不過自己的運氣。

  葉爭流掐指一算:這回的主線任務=十連抽。

  之前購買的2666詩文箋禮包=十連抽。

  連續領取十天的活動贈送抽卡機會(還有四天湊齊)=十連抽。

  再算上週常任務嫉妒的1000點詩文箋,還有購買活動禮包剩下的334點詩文箋,拼拼湊湊也有四次抽卡機會了。

  總共攢下了三十四次抽卡機會……按照明如釉的數學能力,四捨五入約等於一個百連了!

  葉爭流何時攢下過這麼多的抽卡機會!

  一時之間,葉爭流對著自己的系統頁面,竟然生出一股十分感動的情緒來。

  當然,考慮到葉爭流的計算能力比較正常,理智上,葉爭流還是知道,自己能抽出地階卡張若虛的幾率僅有34%。

  大概三分之一的概率,她不能就這樣故步自封。葉爭流還要爭取激活更多的任務,獲得更多的詩文箋,這樣才好佔據更大的贏面。

  但是這些日子裡,葉爭流巡視過鋼鐵廠、檢查過城外煤礦的安全環境、聽取過白露對於看護客工作的階段總結,還批准過明如釉申請的育種資金。

  縱觀滄海城上下,一時之間,似乎已經沒有其他任務可以給葉爭流接取了。

  有些煩惱地皺起了眉頭,葉爭流的雙指無意識地在紅木桌案上輪流敲打,漫漫地放空自己的全部思緒。

  忽然,葉爭流的眼神一凝。

  對了!

  為什麼不去問問萬能的「小道消息」呢?

  說來慚愧,自從小道消息連續多次給出以下評價:

  ——「顛倒紅英間綠苔,葉爭流天天想李白」;

  ——「瑤琴欲把相思譜,葉爭流做夢都是杜甫。」;

  ——「春風拂檻露華濃,要看好戲就盯乾隆」;

  以及「太真含笑入簾來,誰不知道你要元白」以後,葉爭流就將其打入材料格子,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啟動小道消息了。

  ——就你長了嘴,沒事叭叭叭地在這裡說什麼真話!

  但俗話說得好,不管黑貓白貓,能夠抓到耗子就是好貓。

  現在既然需要更多的詩文箋,葉爭流當然也毫不介意地把「小道訊息」當場取出,並且還親切地幫它撣了撣灰。

  將刺繡的嘴巴模樣握在手心,葉爭流採用了自己的獨家玄學。

  在內心默念「想知道如何獲得更多詩文箋十遍以後」,她便睜開眼睛,沉聲道:「對我說話。」

  小道訊息果然應聲而答。

  「連嶺去天知幾尺,葉爭流跟呂厚德學會了無恥——氪金就能變強,這是游戲策劃的大陰謀。」

  誰不知道氪金就能變強,這話說了豈不是和沒說一樣。

  葉爭流癟了癟嘴,順手將小道訊息塞回了材料格子裡。就在她順手拿起面前的公文時,葉爭流的眼神驀地一凝。

  等等,她好像有那麼個印象。

  ——天命系統氪金不收真金白銀,它收成就點。

  但這麼久以來,葉爭流除了在圖鑑裡領取過成就點之外,一直沒有找到其他獲取成就點的方式。

  她當初剛剛覺醒天命系統,渾身上下一窮二白,論身份不過是個流民,當然沒有成就點。

  但是,現在葉爭流已經兼任兩城的城主。見文知義,莫非她現在還不值得擁有一定程度的成就點嗎?

  葉爭流當即坐直身子,飛快翻開了系統的成就點頁面。

  下一秒鐘,葉爭流猛然屏住了呼吸。

  她目前擁有的成就點數目是——1015成就點。

  按照系統的兌換率,1成就點=10詩文箋,300詩文箋=一次抽卡機會。那麼1015點成就點足以抽卡三十三次!

  葉爭流:「!!!」

  這就是暴富的感覺嗎?幸福來得太突然!

  ——————————————

  葉爭流按捺下自己蠢蠢欲動的抽卡欲望。

  她決定沉穩一點,以免翻車,等到領取完活動十天發放的抽卡機會以後再行抽卡。

  只有兩天了,堅持住,很快的!

  懷著「我已經有六十七發抽卡機會」的快樂,葉爭流高高興興地度過了平凡的一天。

  當天晚上的時候,她又緊跟著得到了第二個好訊息。

  ——在她的煉器系統裡,以裴松泉神格作為材料的那個爐子,終於煉製出了東西。

  【名稱:半‧和平之神的鑰匙(永久)

  級別:超塵

  作用:隨時隨地,您可透過此鑰匙,獨自進入和平之神的半神域。如果謀主將鑰匙平放在掌心,它會自動為您指出半神其他神格的方向。

  武器附語:和嫉妒之神的鑰匙不同,由於材料由半神提供的緣故,鑰匙只能做到單體傳送。

  但正因為材料的主人是一個碎裂神格的半神,所以鑰匙能夠自發指出其餘神格的方向。這便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

  葉爭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她發現了一個未經確定的規律:神明的一部分被放進煉器系統時,第一次煉製出來的多半是神域鑰匙。

  此刻,半神域的鑰匙正握在葉爭流的掌心裡,它看上去清澈透明,觸感溫潤如玉。像是一塊溫暖的冰,也像是最上等的水晶。

  只有在鑰匙最上端的地方,聚著一滴淡淡的墨意,看上去意境悠然。

  沒有經過任何外力的作用,鑰匙在葉爭流的掌心裡自發地轉動了一百八十度,筆直地指向了北端。

  葉爭流在心裡勾勒了一下地形圖,發現這鑰匙非常靠譜:北方是鋼鐵廠的方向,鑰匙顯然是指向了最大的一片神格所在地,也就是裴松泉所在的地點。

  葉爭流:「……」

  很好,照她看,這鑰匙不應該叫做「半‧和平之神的鑰匙」,這鑰匙應該叫做「指裴松泉針」。

  將這枚鑰匙放進材料格子,葉爭流很大方地又取了一塊裴松泉的神格。

  這是當時在半神域裡,解鳳惜收集到的。雖然對他無用,但葉爭流仍然小心地收了起來。

  再配上裴松泉的一根頭髮——葉爭流捨不得用太多,她實在不好意思再要裴先生的頭髮了——葉爭流將這兩種材料混合起來,然後點選了「煉製」的按鈕。

  葉爭流倒要看看,煉器系統這回能給她帶來怎樣的驚喜。

  ——————————————

  第二天正好是城主府一旬一次的休息日,葉爭流在處理完當天的公務以後,便拿出了裴松泉的鑰匙。

  中秋活動馬上結束了,她去裴先生的半神域裡碰碰運氣。

  要是半神域裡還有其他信徒的話,她沒準還能臨時接到幾個戰鬥任務。

  像上一次一樣留了封隱蔽的書信,葉爭流啟動了透明的水晶鑰匙。眼前的景物模糊成大片大片的色彩,一股暖流登時湧過她渾身上下。

  下一秒鐘,葉爭流腳下一實,便已經站在春暖花開的半神域中。

  外面已經是深秋的季節,但裴松泉的半神域永遠芳草茵茵,清風拂面,泉水在山間叮咚,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樣子。

  葉爭流剛要露出一抹愜意的微笑,突然感覺有哪裡不對。

  長久鍛煉出來的戰鬥意識令她立刻轉身!

  然後下一秒鐘……

  葉爭流就和身上還殘破著一大塊的嫉妒之神打了個照面。

  誒呦,巧了不是?嫉妒之神的神域,此時正好就和裴松泉的半神域連著一截呢!

  葉爭流:「……」

  嫉妒之神:「……」

  葉爭流面無表情地問道:「這是裴先生的神域,你怎麼在這兒?」

  嫉妒之神五官易位地問道:「這是和平的半神域,你怎麼也在這兒?」

  葉爭流終於回過味來,她拉長了語調:「哦——你還沒有放棄吞噬裴先生半神域的打算是嗎?」

  嫉妒之神:「……」

  嫉妒之神不由得提高了音調,聽起來竟然隱隱有一絲即將崩潰的前兆:「所以,回答神,你怎麼也會在這兒?!」

  ——說真的,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猝不及防,慘還是嫉妒之神比較慘。

  葉爭流望著嫉妒若有所思。她忽然想起什麼,拉開系統面板,發現距離上次對戰嫉妒正好過去了七天。

  七天是一週。

  七天過去,新的周常任務就可以做了。

  葉爭流豁然開朗,只覺眼前一片明亮。

  嫉妒滿頭蛇髮幾乎炸得筆直,祂警惕地盯著葉爭流,半個身子已經慢慢地縮回自己的神域之中,只是嘴仍然比較硬。

  「回答神的問題,你是怎麼進來的?」

  「……不回答也行,我允許你現在就離開。」

  「別這樣嘛。」葉爭流笑得分外客氣:「那話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來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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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4 20:47:02 |只看該作者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三十連抽!

  葉爭流的姿態很是隨和,畢竟來都來了。

  反觀嫉妒,祂的心態就很爆炸了。因為——還TM是那個問題,眼前這個鬼東西,她究竟是怎麼進來的啊?!

  嫉妒在偏隅於鶴鳴山之前,也曾經有過一時的繁華茂盛。在祂的信徒尚未被眾邪神聯手剿滅的時候,嫉妒之神曾經在外界留下過一些信物。

  那些帶著祂氣息的信物看似平平無奇,然而它們的得主一旦遇上難題,便會感受到來自嫉妒的誘惑,逐漸聽從自己本心的牽引,最終成為嫉妒的信徒。

  韓峻就是這樣拜在嫉妒座下。

  數年之前,他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鶴鳴山弟子。

  但在嫉妒屢屢對他加以神恩之後,韓峻實力上升,地位也像猴子爬桿一樣飛漲,最後乾脆一躍成為鶴鳴宗的掌門人。

  對於自己究竟遺留了多少信物在外,嫉妒自己也記不清了。

  如果說,葉爭流是無意間拿到了那些東西,因而才能開啟嫉妒的神域大門,嫉妒心中還能好受一些。

  可是……

  她為什麼連裴松泉的半神域都隨便進?

  她哪兒來的這麼多神域鑰匙?

  這個人類小姑娘家裡是專門做門鎖批發的嗎?

  關於這個問題,嫉妒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本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祂在悠閒的蠶食著裴松泉的神域,就和之前的每個下午一樣。

  然而,葉爭流的出現完全打破了邪神的寧靜。

  那個熟悉的背影剛一現身,嫉妒之神頓時渾身蛇毛倒豎,心中警鐘長鳴。

  ——她轉頭了!她看見自己了!她回過神來了!她逼近了!

  嫉妒之神:「……」

  回憶起自己被嫌棄、被毆打、被驅逐、如今甚至還被區區一個凡人踩在腳下的漫長神生,嫉妒不由感覺到些微的悲哀。

  葉爭流才一朝嫉妒的方向靠近,就能感覺到那體態龐大、宛如巨魔般的神靈無聲防備了起來。

  非常奇妙,嫉妒的體態同時呈現著人與蛇的特徵。祂的雙臂雙腿扭曲緊繃得不似人形,汗毛孔裡的每一條細紋毒蛇,都直直地立起,像是一批指向葉爭流的刺。

  葉爭流沒有著急動手,尚距離嫉妒百步之遠,她便站住了腳步。

  「等一下,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嫉妒第一反應非常真實,祂說:「問完你就走嗎?」

  葉爭流的回答也很誠懇:「……那不一定。」

  嫉妒:「……」

  嫉妒之神掂量過雙方的實力差距,最終恨恨地說道:「你問!問完馬上離開!神明允許了!」

  葉爭流思索了一下,沒有直接提起天香要來鶴鳴山的事。

  她審慎地打量過嫉妒毫無眼白的一雙圓睜眼珠,從祂怒放的滿頭蛇髮,一直掃視到嫉妒一直裂到耳根的血盆之顎。

  葉爭流肅然道:「天香公主……她從前居於內廷,想來和你無冤無仇。所以,你為什麼要對她下手?」

  是的,關於天香公主和嫉妒之間的恩怨,葉爭流一直都沒有想通。

  她曾經在幻境裡完整地看過趙玉濃的記憶,知曉她被嫉妒沾上,根本就是無妄之災。

  趙玉濃和雲渺之,這一對好朋友的命運如此跌宕,完全是出於神明的戲弄。

  嫉妒之神通過韓峻,先是剔去劍者的骨頭,再親自毀掉了天香公主的容貌。甚至在編織的幻境裡,祂還想著要撕裂二女之間的關係。

  為什麼?

  天香公主怎會被如此對待?雲渺之又何錯之有?

  聽到葉爭流的問題,在嫉妒沒有眼白的瞳仁之中,頓時翻起了比海浪還要洶湧的怨毒。

  祂說:「這還要什麼理由?我想讓自己的實力恢復舊觀,不過挑中了她而已。」

  天香公主本無過錯,她只是不幸被嫉妒看重。

  嫉妒之神的語調尖聲怪氣,彷彿能從裡面提煉出成百上千的惡意。

  「她那麼美、那麼幸福、又和雲渺之結交下那樣一段厚誼……趙玉濃本是天生為我準備的祭品,我只是要摘下成熟的果實。」

  說到這裡,嫉妒的情緒又一股腦湧上頭來:「我倒還想問你呢。神明收割自己的祭品,現場為什麼會出現一個你?!!」

  葉爭流:「……」她也不知道,可能這就是嫉妒的命吧。

  可能是要面子,也可能不想透露自己的底細,嫉妒並未把話說得太明白。

  但葉爭流早已經過裴松泉神明小百科的洗禮,無需另外的解釋,她終於參透了嫉妒這樣做的目的。

  歸根結底,原因其實簡單得讓人不可置信。

  ——因為嫉妒菜。

  沒錯,就是因為祂菜。

  神明的強大,需要信徒和祭品的維護。

  像是葉爭流被送上浮生島,島上的鬥者們就全部都是殺戮之神的祭品。

  可以說,這幾十年來頻發的大戰,背後沒少浮現神明們的影子。

  貪婪滋生掠奪、憤怒導致對抗、殺戮鼓勵戰爭、瘋狂又蘊養著貪欲和無數種負面情緒……

  整片大陸淪為神明的餐盤,邪神的陰影籠罩在大地上。祂們撥亂時局、挑唆權貴、收割性命和情緒,同時掀起一場又一場交織著鮮血和烈火的戰爭。

  而在這如火如荼的爭鬥中……

  並沒有嫉妒的位置。

  畢竟祂算老幾啊,祂不是被全天下聯手定義的邪神嗎?

  嫉妒:「……」問候你們所有人老母。

  嫉妒想要變得強大,當然就只能尋覓祭品。

  天香公主那樣美麗,倘若祂的信徒因為嫉妒,組織人手毀去她的容貌,那這行為就是獻給嫉妒的祭品。

  天香公主那樣高貴,如若有一天,她被踐踏入塵埃之中,這個結局也是獻給嫉妒的祭品。

  另外,天香公主和雲渺之的感情是那麼的真摯動人。

  如果有朝一日,失去一切的天香公主親自撕裂這段可證山海的友情,她對自己最好的朋友生出了嫉妒——太美妙了,這個事實對嫉妒之神而言,簡直不亞於一頓飽餐。

  葉爭流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打斷了祂一下。

  「據我所知,只有被信徒獻上的才是祭品,神明自己沒有這個功能。可你卻親自下場動手,是在搞行為藝術嗎?」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嫉妒聽了卻像是被踩中了什麼痛腳。

  祂的口中嘶嘶噴出了膿黃色的毒液,神明的口涎落在半神域的草地上,霎時間便是一片無法挽救的枯黃。

  「神明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你現在就離開這裡!」

  「……啊哦。」

  對於這種只能被稱作「惱羞成怒」的行為,葉爭流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

  是了,裴先生曾經說過,嫉妒成神的過程比較特殊,祂先自己熱烈地信奉了自己。

  換而言之,嫉妒本身就是祂自己的信徒。

  雖然親力親為這種事怎麼想怎麼逼格盡失。

  但是由嫉妒親手策劃的祭祀,確實有資格成為獻給神明的供品。

  從某個角度上來講,嫉妒這種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特性,也可以算作祂的獨到之處吧。

  嫉妒惡狠狠地驅趕葉爭流,渾身上下的蛇毛都躁動得來回擺動。

  「你走。」

  葉爭流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其實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和你商量……」

  話音未落,半神域和嫉妒神域相連的部分猛然合攏。

  嫉妒幾乎以諸神奧運會田徑衝刺的速度,龜縮回自己的神域,然後結結實實地把兩邊的開口閉上。

  這一串疾如流星的舉動,充分地詮釋了到底什麼叫做「你不走我走。」

  葉爭流:「……」

  哎呀,做神不要這麼著急嘛。

  葉爭流從容地拿出了嫉妒神域的鑰匙。下一刻,心念一轉,葉爭流已然立足於毒霧彌漫的嫉妒之境。

  她沖著目瞪口呆的嫉妒慢悠悠地微笑了一下,憐憫地通知道:「我剛剛還沒講完呢。」

  「……」

  嫉妒之神的五官開始自由地做起了布朗運動。

  葉爭流和嫉妒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這並不妨礙她察覺到嫉妒的本性。

  即使以神明的角度來論,這也是一個極其自私自利、愛慕虛榮、將利己作為第一原則的存在。

  這種人倘若生在普通百姓之家,必然是讓所有鄰居避之不及的那種極品街坊。

  而祂如今身為神明……呵呵,要不是祂有著這樣一副醜惡面目,又怎麼會覺醒出「嫉妒」這種卡牌?

  對於這種存在,乾脆就連道理也不要講。

  葉爭流只需教會祂什麼是疼。

  「獻祭天香公主,你從她那裡收獲了多少力量?」

  嫉妒忌憚地看著葉爭流,沒有直接給出答案。

  正巧,葉爭流也並不需要祂的回答。

  她只是想要告訴嫉妒——「你從天香公主那裡獲得的力量,可以彌補這兩次敗在我手下的損失嗎?」

  葉爭流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這件事,嫉妒之神的眼珠都要滴出血來。

  光是看著祂此時的表情,葉爭流就能感覺到嫉妒之神是怎麼賠掉了棺材本。

  很好,眼下的氣氛非常有利於和談。

  葉爭流愉悅地勾起唇角,對嫉妒之神闡明了自己的條件。

  「趙玉濃是我的朋友,別讓我知道你又對她出手。我可以和你保證,我從你身上剝取的力量,一定比你從趙玉濃身上獲得的力量要多上很多、很多、很多……」

  此時此刻,嫉妒之神祇想把眼前這個鬼東西送走。

  對她來說,毀容又學不會嫉妒的天香公主,已經成為無法搾取甜味的甘蔗渣。

  就是葉爭流不說,祂也沒有多餘的力量去找趙玉濃的麻煩。

  「我是嫉妒之神,不是報復之神。」嫉妒之神嘶嘶地說道。

  祂本以為,在聽到這個回答以後,葉爭流總該一臉滿意地從祂的神域裡滾出去——不會滾也沒關係,嫉妒之神願意屈尊紆貴地幫她開個門。

  誰知道,在短短的停頓以後,眼前的少女竟然又提出了第二個要求。

  「我不許你再染指裴先生的神域。」

  ——這他娘的就管得太寬了!

  往狗面前扔一個香噴噴的大雞腿,有幾個狗能做到不撲上去咬的?即使知道會挨揍,那也忍不住叼起來吃。

  何況,裴松泉的神域對於正虛弱的嫉妒之神而言,又豈止是一個雞腿對一條狗?

  那得是一個雞腿對於一條面黃肌瘦的狗才行啊!

  在這個問題上,葉爭流和嫉妒之神的核心需求完全無法達成一致。

  葉爭流不可能任由嫉妒之神蠶食裴松泉的神域,以此恢復力量,嫉妒之神也不可能憑葉爭流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停止自己的行動。

    陰沉沉地對葉爭流威脅道:

  「你對神明如此不敬,身上還沒有其他神明的標識……殺戮、瘋狂、憤怒、貪婪和色欲,它們都知道你的存在嗎?」

  聽到這句話,葉爭流短暫地沉默了一瞬。

  不等嫉妒之神的眼中浮現出得意之色,葉爭流便抬起頭來,輕快地舒出了一口氣。

  「還好是你主動提及這事。我臉皮太薄了,一直都都不好意思問你。」

  葉爭流十分好學地請教道:「你跟殺戮、瘋狂、憤怒、貪婪還有色欲祂們能聯繫上嗎?」

  ——你不是因為太菜,已經被五大邪神聯手定義為官方邪神了嗎?

  ——要是這樣都能聯繫上的話,那能不能再給葉爭流帶一點紀念品?比如殺戮之神的羽毛、瘋狂之神的指甲、色欲之神的軟組織什麼的……

  實不相瞞,葉爭流缺鑰匙。

  嫉妒之神被一句話輕飄飄拿住七寸,當場演示了一通什麼叫做無能狂怒。

  暴捲的毒風連同無數條大大小小的蛇蟒一起,自葉爭流的腳底,將她整個人都絞進冷酷的渦旋。

  【神明卡‧嫉妒

   技能‧心之蛇】

  【神明卡‧嫉妒

   技能‧嫉妒之毒】

  【神明卡‧嫉妒

   技能‧吞殺之蟒】

  ……

  如果不是遇到對祂全屬性剋制的葉爭流,嫉妒的這一番暴怒攻擊,多半會成功的。

  然而很可惜,葉爭流並不是嫉妒的信徒,神降和神附這兩項神明的先天技能對她不起作用。

  嫉妒之毒一向是嫉妒之神的殺手鐧,無論是人類和神明,沒人願意和這種毒物打交道。

  然而,葉爭流不但能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回復狀態、用「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消除debuff,還能用陸游的被動技能「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重生。

  相比之下,神明態為蛇形的嫉妒,被李賀卡剋制得太嚴重了。

  眼見嫉妒動起手來,葉爭流也從容地挽起了袖子。

  一眨眼間,蘇軾卡和李賀卡的技能已經如雨點般劈啪打出,在血肉橫飛的蛇屍、以及濃密到近乎黃綠色的毒霧之後,葉爭流的聲音欣慰地傳了出來。

  「本來還以為,周常得找個理由才能做呢……咱們事先說好,這可是你先動的手啊!」

  嫉妒:「……」

  …………

  李賀卡一出,事態就基本不在嫉妒的掌控範圍之內了。

  對於剝蛇皮這種事情,葉爭流一回生兩回熟,三回就自然得跟白拿一樣。

  她熟練地把嫉妒的神體捲了捲,直接塞進系統的材料格子裡,同時還不忘問道:「你願意離裴先生的神域遠一點嗎?」

  不願意也沒關係,葉爭流不介意下周再過來找嫉妒。

  嫉妒之神氣得自己渾身蛇群亂抖。他身上有不少戰鬥中尚且沒有脫落的細蛇,眼下竟然如雨點般簌簌地砸滿了一地。

  葉爭流欣然道:「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她把剛剛掉落的材料收好,順手拉開系統面板點選瞬移,在手指按下去的那一刻,特意分出一隻眼睛來觀察嫉妒之神的反應。

  實驗證明,嫉妒之神對於葉爭流的系統毫無反應。

  葉爭流若有所思地揚起了眉毛。

  三秒鐘以後,傷痕纍纍的嫉妒之神,終於再也無法忍受和葉爭流在一片空間裡待上這麼久。

  他惡狠狠地啐道:「你什麼時候走!」

  「放心,這就走這就走。」

  葉爭流聞言聳了聳肩:她也是剛剛發現,原來地圖的功能無法在神域之中使用。

  大概,這就是地圖系統先前標注過的「特定環境」了。

  葉爭流抬起頭來,剛想問嫉妒願不願意替自己開個門,要是不願意她就自己動手轟開,便見身旁的神域飛快地裂出了一道口子。

  就在葉爭流跨過那道神域與人間的界限之時,嫉妒之神的聲音陰森森地,一字一頓從葉爭流背後傳來。

  「李、賀,我記住你的卡牌了。」

  葉爭流一臉茫然地回頭:「啊?」

  祂和李賀足足差著一個世界,外加陰陽生死的阻隔,嫉妒之神記住李賀的名字又有什麼用啊?

  像是被葉爭流的表情取悅,嫉妒之神忍住身上傷痛,翻開自己一百八十度角的上顎,笑得猙獰而惡毒。

  「總有一天……我會把李家上上下下,連帶李賀的所有子孫,全部誅滅!」

  這句狠話才一撂下,嫉妒之神的神域就以一種令肉眼望塵莫及的速度飛快閉合。

  徒留葉爭流一臉問號地站在鶴鳴山上,心頭漸漸浮現出一個疑惑。

  ——那個,嫉妒之神,他是不是以為和慕搖光一樣,以為李賀是個本地人?

  他還想對李賀子孫下手?

  做夢去吧,李賀根本就沒有子孫後代= =

  何況嫉妒就是能找到李賀,那又有什麼用。

  要知道,在江湖傳言裡,李賀奉命去為天帝寫詩,人家可是騎著龍走的啊!

  ————————————

  周常任務的1000點詩文箋,又給葉爭流帶來了三次抽卡機會。

  只等明天一早,領取中秋活動最後一日的抽卡機會,葉爭流手中的抽卡次數,就會達到史無前例的七十次。

  葉爭流沒有直接將成就點兌換成詩文箋。

  要是能在七十抽之內抽出張若虛卡,她的成就點或許還能留著做一些別的事情。

  就這樣,葉爭流結束了自己下午波瀾壯闊的奇幻旅程。

  她瞬移回到書房,焚毀之前留下的便條,再愉快地把自己甩到軟榻上,順手拉開了系統面板。

  活動通告依舊色彩斑斕地掛在首頁上,只要葉爭流點進天命系統,第一眼看到的準是這個中秋活動。

  一共四個活動內容,張若虛卡葉爭流已經做好準備抽取,禮包買完了,白送的抽卡次數還剩一天,最後就是月餅……

  對啊,月餅呢?

  在月餅團團活動裡,隨機獲得的月餅可以兌換50詩文箋的!

  葉爭流當即從軟榻上翻身坐起,原本懶散的神情都清醒了不少。

  在這種只有百抽的活動淺池裡,一次抽卡機會也是情,一次抽卡機會也是愛。這種感覺,每個遭遇過五六百抽深淵池子的玩家,一定都懂。

  葉爭流坐直了身體,在系統介面裡翻翻找找,最後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拖出了本次活動的月餅盒。

  甜橙色的月餅盒裡一共裝著12塊月餅。兌換詩文箋後,葉爭流又多出了2次抽卡機會。

  在這兩次抽卡機會到手的一瞬間,葉爭流當即就下定了決心——

  她,不等明天那一發抽獎機會了!

  葉爭流的手頭已經有七十一連的抽卡名額,中秋活動,她現在就要開始抽!

  ——張若虛卡。

  ——春江花月夜。

  ——孤篇蓋全唐。

  葉爭流這就來了!

  ————————————

  把雙手洗得白白香香以後,葉爭流迫切地把掌心搓熱,還非常浮誇地往左右掌心各自哈了一口仙氣。

  不算尚未兌換的成就點,葉爭流的手中,現在一共有三十八抽。

  進入抽卡系統以後,葉爭流選擇十連抽作為本次探底卡池的開場。

  頁面上浮現出熟悉的字句:【請問是否進行十連抽?】

  葉爭流毫不猶豫地點選了:【確定!】

  頓時,十道熟悉的光柱如深夜燈光秀一般拔地而起。每道光柱裡交織著明豔流淌的彩帶,葉爭流就站在光柱的最中心,隨時等待著檢閱自己的運氣。

  葉爭流的的手指隨意朝著最近的光柱一點,一個水墨色的卡裝便自光柱中飛出,很是溫順地落進她的掌心裡。

  三星卡裝,碩鼠。

  揮手將卡裝堆進卡裝格子,和之前已經抽到過的兩個「碩鼠」放在一起,葉爭流繼續朝第二道光柱點下。

  水墨色,三星卡裝,《白華》;水墨色,三星卡裝,《揚之水》;還是水墨色,三星卡裝,《園有桃》……

  一次又一次,葉爭流將每個結果在眼前機械劃過。

  終於,在抽到第五張卡牌的時候,光柱裡流淌出的色彩,不再是單調的黑白兩色。

  眼看著那抹皎潔清麗的銀色流光,自光柱中盤旋飛出的一刻,葉爭流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銀色!很大可能是地階卡!

  拜託拜託,一定要是張若虛……

  自從覺醒抽卡系統以來,葉爭流還是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期待地階卡的到來。

  這次十連抽不出天階卡也劃算啊,只要能把自帶意境的張若虛給葉爭流安排上!

  下一秒鐘,銀色的光團柔柔地落在葉爭流的掌心上。

  它的顏色就如同剛剛出爐一般新鮮漂亮,然而葉爭流的目光卻無可避免地染上一抹淡淡的失望。

  銀色光芒一共代表著兩種可能,一種是地階卡,一種則是高星卡裝。

  甚至不用將它反轉過來細看了,淡銀的光斑匯聚成一個圓圓的團子,這是卡裝的典型標志。

  葉爭流懸吊著的一顆心終於哐當一聲落了地。她開啟卡裝詳細看了一眼,心裡倒沒有太緊張。

  以葉爭流一直以來的運氣,要是能在第一輪十連裡直接抽出張若虛卡,那才是人間奇事。

  要是真有這樣的運氣,葉爭流就直接在城主府門口拉個紅條幅,與天同慶。

  她認真的,不開玩笑。

  恢復平常心,葉爭流的視線落在這張新卡裝的描述上。

  她本來以為這是一個四星卡裝就差不多了。沒有想到,低頭所見的第一眼,葉爭流就看到了清晰的五顆星星。

  【卡裝‧和光同塵

  級別:五星

  卡裝效果:「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

  當謀主佩戴本卡裝進入戰鬥時,每一回合,謀主有70%機率啟用「和光」效果。

  在「和光」效果啟用時,即可當場驅除謀主身上包括減血、中毒、精神污染……等多種負面狀態。

  當謀主將此卡裝匹配給同樣具有驅散效果的技能時,「和光」啟用機率下降到50%。與此同時,每一回合,謀主有50%機率啟用「同塵」效果。

  當「同塵」效果啟用時,對手將陷於自己施與的負面狀態之中,時間長度為一分鐘。

  備註:「和光」狀態於「同塵」狀態,可以同時疊加存在。】

  這張卡裝的效果描述有點多,葉爭流花了一些時間來理解它的意思。

  「和光同塵」本是老子《道德經》中的原句,本是用來闡述大道的深遠和莫測。

  當它被作用於一張小小的卡裝時,產生的效果也是一樣驚人。

  葉爭流研究了一下,發現這張卡裝主要作用於debuff方面。

  比如眩暈、魅惑、中毒還有某些精神攻擊,它不但能夠幫助葉爭流驅除這些負面狀態,甚至還能將負面狀態一比一地還給葉爭流的對手。

  鑑於以上兩個功能可以同時存在,50%的機率也不算太低了。

  不假思索地,葉爭流把它分配給了蘇軾的第三技能,「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下一次,如果再遇到刺客那樣的對手,葉爭流便不會那樣容易陷入他編織的恐懼了。

  雖然不是期盼已久的張若虛卡,但是五星卡裝她也不虧呀。

  心情很好地點了點頭,葉爭流愉快地繼續往下抽。

  還沒等葉爭流做好心理準備,顏色有異的第六次抽卡結果就跳了出來。

  它帶著土黃色的小尾巴,如同彗星襲月一般,悶頭悶腦,連路也不看,就炮彈般朝著葉爭流撞了過來。

  黃階卡一向不走尋常路,葉爭流試探性地伸出一隻手,同時已經做好準備,如果這張卡牌的衝擊力太大,她就跳到一旁避開。

  這張卡牌看起來如此莽撞,看起來似乎跟「大炮開兮轟他娘」很有共同語言。

  然而,令葉爭流深感意外的是,新來的黃階卡雖然有些活潑冒失,可當它進入葉爭流身前三尺,便登時變得彬彬有禮了起來。

  它輕柔地飄入葉爭流掌心,降落之前,甚至還孔雀開屏般地在葉爭流的手心上方打了個轉。

  作為一張四四方方的卡片來說,這動作不能說優雅,反而有些稚拙的可愛。

  葉爭流將這張卡牌翻過來時,一直高挑著自己的眉毛。

  當卡牌上的字跡落入葉爭流眼中後,她心中只浮現出八個大字。

  果不其然!不愧是你!

  這確實很像是賈寶玉能做得出的事嘛= =

  【黃階卡: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使用次數(0/3)】

  這話乃是寶哥哥的名言警句,中學知識擴充套件裡偶爾會考的那一種。

  即使多年不翻《紅樓夢》,葉爭流也對此言記憶猶新。

  之前抽到了《水滸傳》,現在就抽到了《紅樓夢》。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能再抽個「汝妻子我養之」的三國,還有「毛臉雷公嘴」的西遊。

  這樣一來,四大名著就全都集齊了。

  新獲得的這張黃階卡讀起來簡單。

  然而葉爭流將其細細品味三遍以後,總覺得這句話在實戰中的殺傷力應該不小。

  如果它的作用是把人原地變水,原地變泥的話……天,這簡直是殺人不見血,連骨頭都不給留的極限操作。

  葉爭流輕嘶了一下,暗暗想道:相比起來,魯大師的「寸金軟骨剁成臊子」,確實是出家人慈悲為懷了。

  出於某種惡趣味,葉爭流將這張卡緊挨著《水滸傳》那張「十斤寸金軟骨」妥帖放好,並且在合上卡冊之前,輕輕對卡牌道了一句耳語。

  她說:「這裡沒有小姐姐。」

  下一秒鐘,葉爭流合攏卡冊,重新放回自己丹田。

  她能感覺到,新來的黃階卡正在卡冊裡不可置信地翻找。

  真可惜,它怎麼找都是不會找到小姐姐的。

  好看的小姐姐都在卡冊外面,目前全都在為滄海城的美好未來努力拚搏呢。

  緊跟著,大概是嫌它動靜太大,「十斤寸金軟骨」捲起自己的卡牌邊邊兒,鐵面無私地將「女兒是水做的骨肉」拉回了自己旁邊。

  葉爭流全程監控,幾乎為此笑破肚皮。帶著新鮮的愉悅心情,葉爭流繼續檢查剩餘的抽卡結果。

  在貢獻出了一個五星卡裝,一張黃階卡以後,這發十連也顯出了後繼無力的疲態。

  剩下四次抽卡,翻出來的結果都是水墨卡裝。葉爭流把它們統統收起來,然後以飽滿的熱情繼續投入新一輪的抽卡當中。

  ……

  第二次十連的手氣比第一輪還要不如。

  這次的十連,真的僅僅只出了一個保底而已。

  玄階卡,何遜。

  何遜是南北朝的詩人,他本人在大眾間知名度不高,卻對後世的詩詞遺留下許多影響。

  比如說,杜甫本人就對何遜很是推崇。老杜曾經自陳「頗學陰何苦用心」,其中的「何」字,就是代指何遜。

  姜夔的《暗香》詞裡,也填過一句「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的詠嘆,把自己連同何遜自比。

  時至如今,葉爭流的卡牌數目已經逐漸豐富,玄階卡都處於放置狀態。

  所以在抽到何遜卡以後,葉爭流並未挑剔它的戰力。

  比起何遜卡的技能強度,葉爭流更關心的是——抽卡前把何遜卡對準卡池,不知能不能抽出杜甫來?

  懷著這份心情,第三輪十連的時候,葉爭流鄭重地將何遜卡捧在了胸前。

  ……杜甫大大看這裡!

  雖然還沒能抽出李白,但我們已經有何遜了!

  可能是何遜對於杜甫的吸引力不夠大,又可能是即使透過卡冊,杜甫也感知到了乾隆「老杜真堪作我師」的那份虎視眈眈。

  葉爭流一連抽了七發,每一次都是水墨色的三星卡裝,再沒抽出過一張卡牌。

  葉爭流:「……」

  不太管用啊。

  葉爭流望著本輪最後三次抽卡機會,緩緩收回了作亂的手,覺得自己需要穩一穩心態。

  要知道,葉爭流雖然一向以「非酋」自嘲,但她在天命系統裡的手氣一直不錯,不然也不能攢下六張天階卡。

  像現在這樣,連抽二十次也沒抽出天階卡、地階卡、黃階卡以及高階卡裝的情況,在天命系統裡是很少見的。

  葉爭流回憶了一下第一把抽卡的流程,再次將自己的雙手摩擦生熱,隨即伸出自己決定命運的小手手——

  銀色!

  又是銀色!

  上次都抽出高階卡裝了,這一回總該是張若虛卡了吧!

  頂著葉爭流飽含期待的眼神,淡銀色的流光不疾不徐地落於葉爭流的掌心,變幻的流光優雅地匯集,最終形成一個長方形的輪廓。

  真的是地階卡牌!

  霎時之間,隔著胸膛薄薄的一層皮肉,葉爭流的心跳聲在書房中清晰可聞。

  她靠深呼吸平復心情,小心翼翼地捏著卡邊,把卡牌翻轉過來。

  下一秒,月華般美麗的皎潔光芒,就盈盈地映亮了葉爭流的整張臉龐。

  ——地階卡‧張若虛。

  意境‧《春江花月夜》,已覺醒。

  幸福的感覺自腳底板而起,一直沖上葉爭流的天靈蓋。帶著些微滿足的眩暈,葉爭流跌坐在身後的軟塌上,很是自在地吐出了一口氣。

  不用再緊張會不會抽光卡牌機會,還沒能獲得活動卡的事了。地階卡張若虛已經到手。

  在那飄飄然的半分鐘裡,葉爭流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統統張開,面板下湧起一陣熱水浴似的舒服。

  她隨便把這一輪的最後兩次抽卡機會用了,即使看到它們都是水墨卡裝,也依舊心情很好。

  捧著自己暖呼呼的臉龐,對著膝蓋上的新卡笑了一陣,葉爭流這才珍惜地將它握在手心,嘗試著召喚出《春江花月夜》的意境來。

  同一時間,滄海城的鋼鐵廠裡,裴松泉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頭來。

  半神凝重的眼神徑直投往城主府的方向,他的兩片薄唇猶疑著翕動了一下,唇齒間吐出一個極輕微的氣聲。

  「……神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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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春江花月夜

  當葉爭流將《春江花月夜》的意境喚出的那一刻,人間的言語再不能形容她心中的震撼。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一時之間,整個世界都變得極靜極靜。

  春江潮水波濤不絕,一路東去。江潮沿著河道曲折而下,綿密不絕地拍打著堤岸。

  連海的水聲浩蕩不絕地充盈著葉爭流的耳朵,可她仍然能聽到埋藏在潮流之下的聲音。

  那聲音是如此優美、如此安靜,渺茫得像是一片呵開的霧,若不是親耳聽聞,葉爭流決計不敢相信,原來聲音竟然可以用「純白」二字形容。

  葉爭流順著聲音流淌的方向,一寸一寸地抬起頭來,便看見天邊升起一輪無暇的月亮。

  霎時之間,葉爭流恍然大悟。

  原來不是世界變得安靜,而是她的心變得寧謐。那道從俗世之中脫穎而去的純白聲響不是別的,正是月光灑落的聲音。

  書房不在了、城主府見不到了。滄海城隱沒了,整片大陸在這一刻也寂然地消彌而去。

  只剩下葉爭流被春日的江潮擁抱在江心,當她閉上眼睛的時候,便能聽到那輪無塵的月亮。

  而當葉爭流張開眼睛,便看見自己冷霜般身影,正被映照於明月之上。

  如果此時有鏡子可照,葉爭流便會看見,自己的眸子中竟然泛著一抹淡淡的流銀之色。那顏色很淺、很輕、像一撮磨至最細微的白沙塵,也像此時脈脈彌漫著夜晚的月光。

  恍然之間,葉爭流若有所感。

  她將自己放在膝上的右手緩緩攤平。

  伴隨著這一個簡單的動作,載著葉爭流的那葉小舟便「活」了起來。這葉扁舟原本凝固在水波之中,此刻,它卻順著澎湃的春潮宛然而下,甚至還活潑地在雪浪之中搖晃顛倒。

  葉爭流心裡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錯覺:她總覺得,世界彷彿是從此刻開始,才真正地流動了起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或許就在葉爭流未曾注意的那些時候,岸邊漸漸地有了人聲。葉爭流側過耳朵,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就由遠及近地清晰起來。

  她聽見婦人結伴搗衣的衣杵,也聽見漁夫嘹喨的高歌。她的意識在俠客的大笑和醉吟之間打了個轉兒,又落入離家的遊子一聲低惆的長嘆。

  世上最動聽的月光,是混雜了思念的月光。

  在這一刻,葉爭流是旅人、是遊子、是思婦、也是獨夫。

  就在這同一刻的時間裡,葉爭流好像被分散成無數片,寄居於不同的空間。

  此刻,她正讀著一封來自家中的平安信,她也正立在木舟的船頭,順著江水一路漂游。葉爭流手中握著衣杵,密密地搗個不停,與此同時,她也正登臨於高高的明月樓。

  葉爭流再將自己放在膝上的左手緩緩攤平,便見原本靜謐的時間,和她小舟下的春江潮水一起,一漲一落地濤濤回流。

  岸邊高挑的樓台還原成磚瓦,再倒退成一片蒙著輕靄的春林。

  林中的樵夫盤膝坐著,斧頭平平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他仰起頭來,靜聽江流的湧動。透過枝葉的稀篩,讓月斑灑滿他粗糙的臉龐。

  在一千年之前,在一千年之後,前人和後人共同分享著這同一片春江和月亮。

  不變的春江,不變的月。不變的離情與哀愁。

  葉爭流手指輕動,茂密的樹林就再一次變成一片堆放著材料的空地,短短幾秒內便被建成精美的小樓。

  她再攥起手掌,樓台旁就逐漸多出一棟棟新的建築:茶館、客棧、棉花鋪。平房、大院,還有船塢……一座由人聚集的城市依江而建,月亮卻仍然還是那輪月亮。

  直到此時,葉爭流終於明白過來。

  所謂的「意境」,便是她感悟到的一切。

  這裡,是只屬於她的世界。

  沒有煩惱,也遠離世俗。就連憂愁都變得寥悵而浪漫,因為詩歌本就是這樣純粹的藝術。

  葉爭流沉浸在這片明月江流之中,幾乎忘記今夕何夕。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春江花月夜》的意境,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裡,回到滄海城主的位置上。

  就在葉爭流雙腳剛剛落地的一剎,一個黑白交加的身影猛地衝了過來。

  裴松泉一臉焦急地站在葉爭流的面前,自從葉爭流認識他的那一天起,第一次見到半神的感情如此外露。

  「你去了哪裡?」裴松泉緊盯著葉爭流,臉上的擔憂和掛念仍然不能散去。

  他疾聲問道:「我感覺到神域的氣息,你又在這時候突然消失……」

  這句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裴松泉的聲音便漸漸低了下來。

  唸到「消失」兩個字的時候,男人幾乎被完全消音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的葉爭流,又很明顯地四下裡看了看,喃喃地重復道:「……消失。」

  葉爭流嚥了一口口水,很小聲地問道:「那個,裴先生,您感覺到的那個『神域』是不是也消失了?」

  裴松泉:「……」

  裴松泉一臉麻木地說道:「確實是消失了。」

  神域消失了,葉爭流重新出現了,但裴松泉心中的疑惑卻更多了。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的一切比裴松泉預想中好了太多。

  要知道,葉爭流剛剛經歷過一場刺殺,在察覺到陌生的神域氣息降臨在城主府的上空,葉爭流的蹤跡又無人知曉的那一刻,裴松泉心裡已經閃過千百種不祥的念頭。

  他沒有詛咒葉爭流的意思,可類似的悲劇,半神卻已經在這片大地上看過太多。

  至於現在……

  裴松泉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拉來一把椅子,在葉爭流的對面坐下。

  他並未告訴葉爭流,自己先前有多麼著急。

  疲憊重新湧上裴松泉的眉眼,男人的聲音略帶沙啞,可語氣竟然重新恢復了幾分溫和。

  「葉爭流。」裴松泉嚴肅地叫了她的名字,「剛剛的事情,我希望能得到一個解釋。」

  別問,問就是她開了掛。

  葉爭流當然不能這麼回答裴松泉,她對裴松泉向來敬重。

  「您剛剛感覺到的不是神域,那是我的一個技能。」

  裴松泉定定地看著她,沒有說信也沒說不信。葉爭流很坦蕩地看了回去。

  雖然她也考慮過,意境會不會是神域一樣的東西。

  但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一首詩詞覺醒一個意境,那也太BUG了吧。

  漫天邪神由著她隨便打啊。

  所以葉爭流更傾向意境不是神域,不過,它確實可能有些跟神域相似的東西。

  過了一小會兒,男人有些疲憊地笑了一下。他把這個笑容當成打斷對視的預告,就像是行人在風雪裡裹緊自己的大衣。

  「喝茶嗎?」

  葉爭流沒料到在這種時候,半神仍然會這麼問自己,反應慢了半拍:「……啊,不了,謝謝先生。」

  裴松泉嗯了一聲,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卻並沒有喝,而是蘸著杯子裡的茶水,在桌面上飛快地畫了幾筆。

  「這是什麼?」

  葉爭流低頭一看,發現裴松泉畫了一隻惟妙惟肖的手,手掌上生著五個指頭。

  「手?」

  裴松泉點了點頭,在原畫上擦了一下,又添了一筆:「現在呢?」

  手掌上長了六個指頭。

  但是,它……「還是手。」

  裴松泉繼續往上添筆畫:「如今再看呢?」

  「依然是手。」

  當那隻手上的手指長到第十根的時候,葉爭流終於受不了了。她摩擦了一下自己起了一串雞皮疙瘩的手臂:

  「先生,咱們之間沒什麼需要客套的。對著我,您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吧,別再畫那個手了,我一看就想起瘋狂之神來。」

  裴松泉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紋,又隱沒在眉眼之間。他先是擦去那幅讓葉爭流看了不舒服的茶水畫,這才說道: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我曾經和神域朝夕相處幾百年,對神域熟悉得就像你對自己的手。手指上添了些筆畫,你還能認出它來,我對神域也是這樣——我並無懷疑你的意思,但那確實是個神域。」

  這種敘述方式,是典型的裴松泉式娓娓道來。葉爭流下意識地放軟了語氣:「我也沒有不相信先生。」

  裴松泉想了想,很溫和地征詢葉爭流的意見道:「你那個技能是什麼樣的,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這個倒沒什麼不能說的。葉爭流想了想,把一些關鍵情況口動打碼,其他的都告訴了裴松泉。

  聽著聽著,裴松泉的神情就變得凝重起來。他很快就向葉爭流問出了第二個關鍵問題。

  「你的這個技能,有攻擊力嗎?」

  葉爭流仔細回想了一下,很篤定地說道:「沒有。」

  至少這個沒有。

  在《春江花月夜》的意境裡,葉爭流可以體悟到所有人的心情,乃至於她覺得自己就是那些人的化身。她可以撥快整個意境的時間流動,往前一千年,往後一千年。

  但那變動只是針對於意境本身,而非沒有融入意境中的其他人。

  說實話,葉爭流也在思考,《春江花月夜》並無多少攻擊力,她能拿這個意境幹什麼呢?

  聽到這個答案以後,裴松泉似乎淺淺地鬆了口氣,又好像有些替她擔心。

  「這並不全是神域,至少不完全是我知道的那種神域。」

  想了想,裴松泉又追問道:「我察覺不到你的技能了……你是把它收起來了?」

  「沒錯。」

  「那卡力呢?用這個技能的時候,你的卡力是怎樣消耗的?一直在消耗嗎,還是只有放出技能,和收回神域的時候才會消耗?」

  問問題時,半神的上身不自覺地朝著葉爭流前傾,他的眼神裡帶著些微的急迫,像是沙漠裡行走的很久的旅人,終於看到一點綠洲似的光。

  葉爭流不假思索道:「只有放出和收回的時候消耗卡力——我也體會過神域,先生,我覺得這個不太像。」

  「當然不太像!」裴松泉斷然說道。

  他猛地站了起來,很快又意識到以兩人現在的姿勢,就會變成他在俯視葉爭流,於是又忍著激動坐下。

  裴松泉耐心地跟葉爭流解釋道:「我不知解鳳惜和沒和你說過,神域是不會移動的。它也不能被收起。」

  葉爭流提醒裴松泉:「但先生您的神域……」

  「我放棄了自己的神格,只有當它成為無主之物,才能夠那樣漂流。」

  結果就是在飄蕩了半個大陸之後,正好撞上了嫉妒的神域,然後被嫉妒給撿了漏。

  「但你現在擁有的這個……」裴松泉看向葉爭流的眸心,一字一頓地說道:「它是一個移動的神域,它能被你收起,能被你放出。具體落在哪裡,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葉爭流。」

  半神鄭重地叫出葉爭流的名字,像是在呼喚一個盟友。

  「當你成長到足夠強大的時候,你可以用這個技能吞併其他神明的神域。假如萬事順利,按照最理想的設想……你甚至可以封印一個神明。」

  一直以來,裴松泉都在想:既然是卡牌將這些邪神帶到世上,那麼或許也會有一張卡牌,可以將祂們全部帶離。

  幾百年來,裴松泉一直沒有放棄自己的尋覓。

  直到現在,他找到了。

  飽含著期冀地望向葉爭流,裴松泉溫和地問她:

  「你的卡力還能再用一次這個技能嗎?你可以先試一試,除了自己之外,你能不能把其他人或者物裝進去。可以先從物品開始。」

  先是死物,再是活物,然後是人……等葉爭流的技能能夠容納下的東西足夠多,她也許就可以裝下一個神域。

  ……或者半個也行。

  ……即使是小小半個,那也很好。

  裴松泉並不奢求太多,他只是很高興能夠遇到葉爭流,遇到幾百年裡的第一場希望。

  各種意義上的希望。

  反倒是被裴松泉寄託了希望的葉爭流比較傻眼。

  要知道,她的每個技能都是有冷卻時間的。和裴松泉交談的這一會兒工夫,《春江花月夜》的冷卻條連一絲絲都沒走完。

  葉爭流硬著頭皮說道:「我的卡力……可能不夠了。」

  裴松泉沒有失望,他甚至還鼓勵葉爭流:「沒關係,不要急,你會慢慢長大的。」

  葉爭流:「……」

  她就是長大,多半也拿冷卻條沒辦法。

  倒是意境可以多覺醒幾個,這樣以來,即便受限於技能冷卻,她也不怕了。

  要讓葉爭流說,裴松泉還是有些陷入他的固定思維裡了——葉爭流都說了,她這個是技能不是神域。

  既然如此,那就沒有規定說,她只能擁有這麼一個「神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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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10-15 13:23:35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成神

  可以說,還是半神見多識廣。

  裴松泉甫一開口,就給葉爭流開拓了一條她從未想過的思路。

  ——《春江花月夜》的意境雖然無法用於戰鬥的,但它可以用於封印啊!

  意境這個大殺器,簡直堪稱對神域寶具,專門針對各路邪神。

  只要葉爭流覺醒的意境夠多,就不愁封印不過這些神明。

  想想看吧,以後葉爭流和那些邪神戰場時,畫面會變成這個樣子——

  邪神仰頭大笑,當場掏出一個祖傳的神域,桀桀桀桀地說道:

  「傻了吧,這裡是我的老窩!」

  而對面的葉爭流則淡定無比,一個反手就拽出十個新獲得的意境:

  「呵呵,看誰傻。想不到吧,我的神域是日拋的!」

  只是幻想一下「神秘女子攜數十神域暴扁邪神,究竟是人性的升華還是天命的救贖」的新聞頭條場面,葉爭流就忍不住搓起自己躁動的小手手。

  她的意境雖然不能打,但她的意境可以變多啊!

  不但能夠變多,而且還能便攜呢!

  葉爭流已經決定了,等到張若虛卡的技能冷卻完畢以後,她就拿《春江花月夜》的意境做上幾個實驗。

  葉爭流倒要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將外界幻境包入意境、意境可否吞併神域。以及,葉爭流自己在放出意境之後,能否在不收回意境的情況下,把自己傳送出意境。

  如果以上幾條都能做到的話……

  那,葉爭流可就要往當世第一大封印師的方向進化了。

  至於實驗意境的對象嘛……

  嫉妒,就是你了!

  唉,這倒不是葉爭流心狠手辣,主要是嫉妒家的大門鑰匙就放在她手裡,葉爭流想到嫉妒,就像是順手拿起身邊的飲料吸上兩口那麼自然。

  更何況,又有神域、又菜、又和其他神明無建交關係的實驗對象,普天下間,捨嫉妒其誰呢?

  腦海裡一瞬間湧出了許多有的沒的,葉爭流的臉色倒是依舊正經。

  當著裴半神的面,葉爭流不好意思暴露自己黑洞般的腦洞。

  因此,她只是斯斯文文地一笑,附和道:「先生說得是,我不著急,我會長大的。」

  裴松泉聞言,點一點頭,像是老樹的緩緩在水中張開蜷縮的斷根那樣,欣慰地舒展了眉眼。

  他拿起桌上的燒白瓷杯,將自己蘸過的茶水潑去,又提起一旁的白水,將整個杯子燙洗了一遍。

  裴松泉洗杯的動作不甚系統,但全程都很從容。

  葉爭流在一旁看著,心中竟然隱隱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裴松泉潑去的不是一盞殘茶,而是他方才被打亂了片刻的心境。

  直到將那洗淨的杯子重新放回茶盤,裴松泉方抬起頭來,對葉爭流露出一絲雨過天晴般的笑意。

  「這一次,還是沒有喝上你的茶。」

  葉爭流想起不久之前,裴松泉護送自己回府時的交談,立刻邀請道:「先生既然沒有喝上茶,那不如留下吃一頓飯?」

  不等裴松泉回答,葉爭流便趁熱打鐵地補上一句:「我有事情想要請教先生。」

  聽她這麼說,裴松泉便不再猶豫,當場點頭應下。

  於是,當天晚上,裴松泉就留在城主府用餐。

  晚飯的大圓桌上,除了時令青蔬、本地特產、廚房的拿手菜之外,還額外擺上了葉爭流曾經點名要的把子肉與海鮮麵條。

  葉爭流看了一眼,心覺好笑。只可惜,這一次不能請蘇軾卡來看吃播了。

  裴松泉的口味……只能說,不出所料。

  裴先生在食物上面的偏好,相當符合葉爭流對他的刻板印象。半神他對蔬菜十分青睞,特別是青翠欲滴,只過了一遍熱水的鮮蔬。

  冷盤和點心也是他經常落筷的對象,水果亦然。

  至於肉類,裴松泉喜歡白肉多過紅肉,喜歡清蒸多於豆豉。

  葉爭流看在眼裡,總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又想不起來哪個身邊人是這種口味——殺魂倒是和裴松泉的口味截然相反。

  要是請殺魂來吃這一桌子的菜,想必筷子會連連在幾道濃油赤醬的肉菜上猛衝吧。

  說起殺魂,葉爭流就想起,他點通了燒烤技能點的事。

  不過草原上應該沒有多少調料,總吃烤肉也容易上火。葉爭流心裡盤算,等到下次見著殺魂,一定給他多帶點調料,還有鋼鐵廠新出的大鍋。

  葉爭流正捏著筷子出神,嘴角不經意泛起一絲微笑。

  忽然,她聽見裴松泉開了口。

  裴松泉將筷子端端正正地按平在飯桌上,讓他的談話看起來很正式。

  然而他的指間卻同時拈著一片果脯,這便讓氣氛顯得很隨意。

  半神說話的語氣非常柔和,溫柔中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

  他像是一個持傘者,及時地把剛剛在大雨中淋濕了衣服和頭髮的行人罩在傘下,在確認穿在裡面的夾襖沒有濕透後,便先替對方鬆了口氣。

  「無論怎樣,我很高興你不是神明。」

  對面的少女聞言疑惑地抬起頭來,嘴裡的蘑菇嚼一嚼就嚥了。她有些迷惑地看著裴松泉,顯然並未領悟裴松泉話裡的意思。

  裴松泉很欣慰,她不知道那感覺,而且也不用親身體會。

  畢竟,以葉爭流如今的能力,如果她當真是具有成神潛質的獨卡卡者,那麼對她而言,成神的最後一步,將會出乎意料的輕易。

  滄海和風海兩城就是她發家的教派,城中的百姓天然便是葉爭流的信徒。

  她無需刻意收買人心,便已經是地上當之無愧的統領。

  倘若有一日葉爭流走上神明之路,或許早晨宣讀出自己的神號,晚上便可鞏固神域,成為天上的神明。

  幸好她並不是那種人。

  葉爭流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她問裴松泉:「先生,成神是什麼感受?」

  裴松泉仔細想了想:「你高高在上,擁有取之不竭的生命,時間對你再無意義。只有無數信徒的意念從地上升起,把你包裹在裡面,像風也像海,從此,你永遠在自己選定的神位之上呼吸。」

  他的卡牌尚且只是和平而已。

  被摻雜著雜念的和平追隨了數百年,裴松泉便忍不住動了惡念。

  那麼,換成殺戮之神、瘋狂之神這樣的邪神呢?

  永久地沉浸在殺戮、瘋狂、貪戀之中,那會是怎樣的感受?

  裴松泉無法想像。

  他只是看出,祂們的舉止越來越偏激。

  時不時地,裴松泉也會升起懷疑——曾經和他敵對過的邪神們,祂們的腦子,至今可還正常嗎?

  放下自己繁復的心緒,裴松泉有些沉重地對著葉爭流微笑了一下。

  「不必成神,也不必羨慕那些成神的祂們。」

  …………

  直到這頓飯吃完了,葉爭流親自送走了裴松泉。

  她望著裴松泉的背影,看著他白色的那一半頭髮,在黃昏下散開淡淡的光。突然,葉爭流猛然一拍大腿。

  她想起來了!

  她就說嘛,自己怎麼會感覺裴松泉的口味熟悉。

  黑白交加、吃綠色的食物、很喜歡水果、多數時刻很溫和——這根本就是國寶大熊貓啊!

  ——————————————

  第二天一早,葉爭流起床以後第一件事,就是精神奕奕地打開系統頁面,領取了中秋活動的最後一次抽卡機會。

  不算可兌換的成就點,葉爭流手裡目前的抽卡機會有八次,算上這一次就是九次。

  唔,九次啊……

  葉爭流的眼神頓時變得縹緲起來。

  她望天望地,再看看自己,目光晃得簡直像是一個不倒翁。

  九次……

  這個次數,怎麼就這麼讓人心癢呢?

  就好像西瓜最中心的那一勺,也像是冰可樂的第一口……這誰忍得住啊!

  在和自己的欲望僵持片刻之後,葉爭流最終選擇向抽卡投降。

  她從成就點頁面裡兌換了30點——哈哈,又是一發新的十連!

  至於剩餘的成就點,不管怎麼喜歡抽卡,葉爭流短時間內都不打算再動了。

  按照葉爭流多年來的游戲經驗,游戲商店裡總會推出一些和氪金相關的禮包,成就點可以留給它們用。

  而且,葉爭流也要為明年的端午活動預備起來了——畢竟,端午節的活動卡屈原,可是關乎著至今仍然躺在密室裡的解鳳惜呢。

  捏著嶄新的十連抽,葉爭流只在活動卡池和日常卡池中猶豫了片刻,就果斷地選擇了日常卡池。

  過往的慘痛經歷告訴葉爭流,活動期間,日常卡池的爆率反而會高。

  而且,鑑於張若虛卡池有著100發就能抽出活動限定的淺池底,葉爭流實在拿不準,裡面會不會有比張若虛級別更高的卡牌。

  所以抽卡還是選普通池為好。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普通池的UP率是否比活動池更高,但是玄學令人心安。

  將抽卡系統對準了普通卡池,葉爭流搓熱自己的掌心,回憶起昨天抽出張若虛卡時的手感,果斷地將手指在十連抽的選項上一按。

  【請問是否選擇十連抽?】

  【確定。】

  於是,這一回,十道抽卡光柱在葉爭流的臥房亮起。她伸出手來,徑直點向了正對著自己的那根光柱。

  現在,又是檢驗她運氣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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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10-15 13:23:56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七十七章 柳宗元

  光柱拖曳著水墨色的尾巴,像是一尾太極魚般落入葉爭流手中。

  即使心知這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葉爭流也要承認,水墨色就是有一種清淡的「高級」感。

  葉爭流每次抽取出三星卡裝時,它們表現出的那種意境都相當漂亮。

  已經抽取過百餘發卡牌的葉爭流,對於卡牌和卡裝的特徵都開始熟悉了。

  葉爭流早就發現,當她每一次抽卡時,這些顏色不同的卡牌和卡裝,都會呈現出不太一樣的表現和形狀。

  就比如葉爭流昨天抽到的「女兒是水做的骨肉」,那張黃階卡就明顯一副公子哥兒做派。

  再比如葉爭流已經很熟悉的一個三星卡裝,桃夭。每次抽到桃夭卡裝的時候,水墨色的光團都會化作一片花瓣,非常輕盈地落在葉爭流的掌心裡。

  說起來,葉爭流第一次抽出三星卡裝《碩鼠》的時候,眼看著一隻拖著長長尾巴的肥老鼠朝自己撲過來,葉爭流……

  葉爭流當場口舌生津。

  對不起,說來都是流民後遺症。

  來到異世的這些年,已經將葉爭流從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碰上老鼠會倒吸一口冷氣的普通女生,變成了看到老鼠第一反應是「能吃嗎,好吃嗎,怎麼吃」的戰鬥型人才。

  而且,田鼠通常有挖洞儲存糧食的習慣。

  所以不怪葉爭流會形成這樣的條件反射,畢竟對於曾經的她來說,找到一個田鼠窩,約等於發現一頓美餐。

  水墨色的游魚靈巧地抖動了一下自己的尾巴,歡快地游進葉爭流的掌心裡,化成卡裝特有的光團形狀。

  葉爭流以前沒抽取過這個形狀的卡裝,她把光團拆開看了一眼,當即啞然失笑。

  對嘛,三星卡裝通常都是詩經篇目,新卡裝又是魚型,所以還能是哪一篇呢?

  自然是《南有嘉魚》了。

  十連抽的首抽會出三星卡裝是慣例,葉爭流並不著急。

  相反,在她充滿了各種偏門玄學的腦袋瓜裡,正唸唸有詞地玩著諧音梗——

  「魚」的同音字是「愉」,首抽出魚,表明這次抽卡結果一定不會讓她失望。

  就是這樣。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葉爭流是信了。

  下一秒,葉爭流的手指從容地點向第二個光柱。像是為了應和葉爭流此時的心情,代表抽卡次數的光柱裡當即鑽出了一道——金光!

  葉爭流當即睜大了眼睛。

  由於天階卡的金光和黃階卡的土黃,在色調上只存在著微妙的差別,在強烈的打光之下,一不小心就會看錯,所以葉爭流每次都要仔細分辨,生怕結果令人失望。

  她大張著眼睛足足看了三秒鐘。直到閃亮的金光懸停在葉爭流的掌心上空,化作一張長方形的卡牌,葉爭流這才做出判定:確實是天階卡!

  幸福來得太突然,魚類玄學說竟然真的有效,葉爭流簡直忍不住要捂心口。

  要知道,雖然距離她上一次抽出二蘇兄弟的時間還不算太長。

  但在天命系統的抽卡史上,葉爭流已經整整三十抽沒抽出天階卡了!

  對於天命系統這麼良心的游戲來說,三十抽已經很多了。

  既然是一張天階卡,知名度和卡牌能力就絕不會太差。

  帶著愉悅而期待的心情,葉爭流雙眼閃著小星星,小心地捏住卡牌邊緣,把它翻了過來。

  入目那個的名字,果然是葉爭流曾經念叨過的。

  雖然不是她心心念念的李杜,但這也是一位教科書上的老熟人。

  柳宗元!

  在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一排彈幕般的題外話,就飛快地自葉爭流腦海裡刷過。

  ——唐宋八大家 & 字子厚 & 好友劉禹錫 & 冷峻峭拔 & 知己劉禹錫 & 柳州刺史 & 至交劉禹錫……

  反正提到柳宗元,葉爭流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劉禹錫。

  鑑於劉禹錫和柳宗元年歲相近、同年登第、還在同一時期同時擔任過監察御史,後來更是同樣支持永貞革新,憲宗即位後兩人同遭貶謫……

  高度相近的人生軌跡,最終塑造出文學史上可以排進前三的一對莫逆之交。

  特別是柳宗元的性格剛直內向,除了劉禹錫和韓愈之外,他和中唐期間其餘詩人的交往不多。

  所以看到柳宗元,想到劉禹錫,實在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要是抽出的卡牌換成劉禹錫的話,葉爭流就會瞬間想到:「種桃道士 & 樂觀 & 柳宗元 & 豁達 & 白居易 & 雄奇開闊 & 韓愈」等關鍵詞了。

  鑑於二蘇曾經搞出過卡牌聯手技的操作,葉爭流在閱讀柳宗元卡牌的時候,心中也不可避免地期待了那麼一下。

  第一眼看清柳宗元卡的最後一個技能,葉爭流當即雙眼一亮。

  【名稱:柳宗元

  技能1: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技能2:苛政猛於虎。

  技能3:皇恩若許歸田去,晚歲當為鄰舍翁。】

  在將整張卡牌閱讀完畢以後,葉爭流終於忍不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真不愧是柳宗元,真不愧是天階卡。

  前兩個技能自不用說,都是上過教科書的名家名句。

  技能1「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意境可謂寥遠孤絕。但當它作為一個技能被單獨陳列出來的時候,就怎麼看怎麼像是殺傷力極大的清場技能。

  一般來說,對於這種類型的技能,後世有個專門的稱呼,叫做地圖炮。

  而且……

  葉爭流研究了這個技能一會兒,巨大的腦洞就展現了它優秀的聯想效果。

  如詩所言,千山鳥飛絕是一個針對鳥的技能。

  那麼,鷹首人身的殺戮之神,究竟能不能算鳥?

  如果殺戮之神可以算鳥,那解鳳惜應鸞星扈雁鳴等,一系列用鳥名當名字的玄衣司流水線產品,他們能不能算鳥?

  葉爭流:我懷疑柳宗元在針對鳥,我有證據jpg.

  至於第二個技能,「苛政猛於虎」出自《捕蛇者說》。結合上下文內容,它似乎更偏於實用類而不是戰鬥類。

  看起來,它似乎能夠用到其他國家的百姓身上?

  葉爭流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將這條思路暗暗地記在心裡。

  至於第三個技能嘛……

  葉爭流:嘿嘿嘿。

  葉爭流當即摩拳擦掌,口中唸唸有詞道:劉禹錫劉禹錫劉禹錫……

  第三個技能是一首詩,正是柳宗元寫給劉禹錫的。

  當時兩人第二次被貶,在衡陽分開,一個轉行水路,一個則繼續走陸路。這首詩便是柳宗元在衡陽所做,希望來日辭官以後,能夠和劉禹錫相約田園,做一對好鄰居。

  不過命運從來弄人。

  衡陽之別,就是劉禹錫和柳宗元的最後一面。

  四年以後,柳宗元在柳州因病過世。

  在得到這個消息時,劉禹錫正丁母憂,在他扶靈柩返回洛陽的途中,恰好行至衡陽。也是在此時,他終於獲知了柳宗元的死訊。

  據劉禹錫自己記述,他當即「驚號大哭,如得狂病。良久問故,百哀攻中」。

  正所謂是,「南望桂水,哭我故人。孰云宿草,此慟何極」!

  在文學史上,因一方病故,而無法應和當年同歸田園的諾言的例子,實在是太多太多。劉柳也只不過是其中一對罷了。

  葉爭流深深感嘆於劉柳二人的莫逆之交。

  如果有可能,她是真的希望能夠抽出劉禹錫的卡牌,從此讓兩張知己卡在卡冊裡互相陪伴。

  這並不是因為葉爭流缺少天階卡。

  ……嗯,這並不全是因為葉爭流缺少天階卡。

  無論如何,柳宗元的第三技能就像一個暗示。

  考慮到二蘇為了應和彼此做出的好榜樣,葉爭流非常期待在抽出劉禹錫後,兩人的詩詞可以形成一套漂亮的連招。

  懷著這樣的心情,葉爭流並未收起柳宗元卡。她將金光燦燦的卡牌平平舉起,非常熱切地問道:「你想念夢得嗎?」

  丹田裡的曹操卡聽到某個熟悉的名字,當即在卡冊裡跳動了一下。

  葉爭流:「……」

  葉爭流幽幽低頭:「不好意思曹老闆,這回不是叫你。」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柳宗元卡牌上已經看不出動靜。葉爭流沉吟片刻,又問道:「你想念你們院長嗎?」

  是的,柳宗元叫劉禹錫院長(……)。

  因為他們二人曾經同樣擔任過監察御史的緣故,所以柳宗元曾經在一段時間裡如此來稱呼劉禹錫。

  《同劉二十八院長述舊言懷感時書事》,就是柳宗元在這個時期裡寫下的長詩。

  卡面上的柳宗元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葉爭流想了想,還是決定付諸實踐。

  她專心致志地對付起剩下的八次連抽來。

  劉禹錫外號詩豪。如果她能抽出劉禹錫,也必然值得一個天階卡的排面。

  葉爭流還沒有過在一次十連抽裡連續抽出兩張天階卡的經歷,但她覺得,凡事都貴在嘗試嘛。

  這一次,葉爭流點過光柱的手指多了幾分鄭重。

  第三抽,水墨色,三星卡裝;第四抽,水墨色,三星卡裝……

  或許當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的緣故,葉爭流一連抽了七發,每一次都是熟悉的水墨顏色,並無絲毫詩人卡牌的動靜。

  現在只剩最後一抽的機會了,葉爭流不知不覺地擰起了眉頭。

  隨著她手指輕撥,淡淡的水墨色再次映入葉爭流的眼簾。她當即長嘆一聲,看也不看地把那個三星卡裝塞進了卡裝倉庫裡。

  安慰性地摸了摸壓在手底下的柳宗元卡,葉爭流有點傷懷地說道:「我們都盡力了。」

  就在她準備將柳宗元卡收入卡冊的時候,葉爭流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等等,蘇轍是在十連抽後的單抽裡被抽出來的啊?

  所以,她要是此刻單抽一發,不知道有多大概率能夠抽出劉禹錫?

  --------------------------------

  劉柳的交情,真的是非常非常深。

  他們兩個都是「永貞革新」的中堅人物,永貞革新失敗後,這批人都被貶謫。為首的王伾謫後不久就病死,王叔文貶為司戶,剩下的八人(包括劉禹錫和柳宗元)都被貶成司馬。

  雖然讀起來很像罵人,但這十個人在史書裡確實被稱作「二王八司馬」……

  後來劉禹錫和柳宗元都被召回京中。劉禹錫就是在這期間寫出那首著名的「玄都觀裡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後栽。」

  如大家所知,因為這首詩裡的諷刺意味,劉禹錫觸怒新貴,再次被貶到邊遠地區,被發配了一個「播州刺史」的官職。

  播州就是現在的貴州遵化,在當時是令人聽之生畏的一個地方,柳宗元形容其「非人所居」。

  柳宗元當即上書,表明願意用自己的柳州刺史交換劉禹錫的播州刺史,也就是他願意代替劉禹錫去播州當官。這就是「以柳易播」的典故。

  正是「請於朝,將拜疏,願以柳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

  因為柳宗元的這番上書,劉禹錫最後被改任連州,雖然也是偏遠之地,但已經比播州要好了。

  其實在這件事裡,柳宗元多多少少是受到劉禹錫牽累的。他們兩個能夠回京述職,本來已有陞官的希望,但劉禹錫被「明調動暗發配」,柳宗元作為同黨,也被繼續塞回柳州當刺史。

  但柳宗元的反應,是用自己的柳州替換劉禹錫的播州。所以後來韓愈給柳宗元寫墓誌銘,評價此事是「士窮乃見節義」。

  柳宗元過世以後,劉禹錫寫了《祭柳員外文》、《重祭柳員外文》、《為鄂州李大夫祭柳員外文》,還整理了柳宗元的文集30卷,也就是《柳河東集》。

  除此之外,他還將柳宗元的兒女周六、周七還有和娘撫養成人(對,柳宗元一共兩個兒子,一個叫柳周六,一個叫柳周七,周七是遺腹子),後來柳宗元的兒子似乎還中了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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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七十八章 駕自游

  一刻鐘前的葉爭流:無論多想抽卡,我都不兌換成就點了。要管住自己的手!

  一刻鐘後的葉爭流:我就抽一發,就一發。

  畢竟,柳宗元看起來多麼寂寞啊。

  葉爭流身為一個文學愛好者,就應該路見孤獨,拔卡相助。又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著呢?

  火速將30點成就點兌換成詩文箋,葉爭流下定決心,對自己默念道:這一次,無論抽沒抽出劉禹錫,自己都不會再抽第二發。

  做下決定以後,葉爭流再次點擊了抽卡按鈕。

  【請問是否確定抽卡?】

  【確定】

  單抽沒有十連那麼華麗的特效,只有一道流光自空中升起,帶著四射的炫目光芒,在葉爭流面前打了個轉。

  在看到這一次的抽卡結果以後,葉爭流便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抽卡成品沒有炫目的金光,是一團些微斑駁的水墨色。

  三星卡裝,采薇。

  上一次接連抽出二蘇,果然是個奇跡。

  而奇跡是不可複製的。

  葉爭流長嘆一口氣:實不相瞞,我其實還想繼續抽jpg.

  但之前就已經決定好,這是最後一次成就點兌換。既然一發沒能抽出劉禹錫,葉爭流也就只有接受這個事實。

  她總不至於跟自己耍賴。

  過去太多次翻車墜機的經驗告訴葉爭流,當你抽不出的時候,就是氪空了家底也氪不出。所以不如把這些機會都留著,等到下一次舉行活動的時候再用。

  將柳宗元卡放回丹田裡的卡冊,葉爭流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柳宗元卡的第三技能,後面好像並未標注「已激活」的字樣。

  難怪她抽不出劉禹錫。

  只是不知,二蘇和劉柳的區別究竟在哪裡?

  是因為劉柳沒有血緣關係,還是因為他們沒有像二蘇那樣合葬在一處?

  ——————————————

  中秋活動結束以後,葉爭流又恢復了往常的作息。

  但和平日裡的忙碌還是有少許不同,現在的滄海、風海二城已經走上正軌,葉爭流也通過人才系統選拔出合適的人才,安放到了適合他們的崗位上。

  建設的車輪轉動起來,雖然每天都會有新的問題產生,但這輛嶄新的戰車已經有了前進的慣性。

  葉爭流因此多了一些空閒。

  在這樣的新生活裡,她很快就確定了一套更適合的時間表——

  比如說,利用新開啟的地圖瞬移,一路打下定點標記。然後快樂地奔赴在探望殺魂的路上。

  每逢單日,葉爭流會在中午早退。

  地圖系統一天能夠瞬移一次,葉爭流便直接瞬移到梁國的位置,再從梁國往相鄰的夏國進發。

  就這麼走上一個下午,晚上投宿客棧,或者在野外歇息。葉爭流會在自己抵達的地方打下一個新的標記。

  然後,時間一過第二日的零點,地圖系統的瞬移次數自動刷新,葉爭流會在夜裡回到滄海城。等到早上起床,她就仍舊是那個勤懇的好城主。

  第三日的中午,葉爭流繼續帶薪早退,瞬移到上次標記的地點,如此循環往復。

  這場尋找殺魂的旅程,很像是一趟輕鬆的自駕游,不,駕自游。因為馬夜裡拴在野外會丟,葉爭流一直在用技能趕路——畢竟她飛得比馬快多了。

  中途遇到城鎮,葉爭流也會進去逛逛。

  一路上,她領略了不少不一樣的風土人情,順便觀察記錄了其他城鎮的商品種類和商業模式,甚至還為明如釉收集了不少種子。

  也是在這期間,許多葉爭流之前未曾發現的端倪,關於邪神和他們的信徒,也浮出水面。

  正如同陽光背後的陰影那樣,日常生活裡一般人都不常注意。但一旦將精力放在上面,觀察者便會愕然地發現,它們竟然有那麼多。

  當葉爭流認真留意著此事時,那些曾經被她忽略、無視、刻意避開甚至是不以為然的一切,便露出了它們蒼白而險惡的爪牙。

  就葉爭流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梁國主要是殺戮和色欲的博弈場。

  殺戮走的是恐怖襲擊路線,玄衣司的鼎鼎惡名能夠止小兒夜啼。

  葉爭流混在茶館裡消磨了一個下午,聽說書人講了一段「玄衣司的那些大人們,誒呦不得了,過路時說他們的壞話被聽見,唰的一柄小刀扔出,就削掉了那人的下巴……」的故事。

  葉爭流:「……」

  這故事好像有點熟悉,她是不是在哪兒聽過。

  除了茶館裡的說書人之外,葉爭流也親眼看到,當街上一隊身著黑衣的玄衣眾走過時,滿街俱肅的畫面。

  黑色的人影在街頭出現後,寂靜就如同一個大大的橡皮擦,一瞬間抹過所有的喧囂和吵鬧。

  買菜的婦人大驚失色,連忙蹲身把自家的小孩子抱進懷裡,順便掩住娃娃的口。原本提著鳥籠走在街上的老大爺左右看看,貼著牆根站在了屋簷底下。攤主不敢再大聲叫賣,手裡攥著一氈粗布,像是隨時預備著蓋上去收攤兒。

  而那一隊玄衣眾——其實只有四個人,就那樣按著腰間的鋼刀,目若無人地走過長街,對於他們所引發的這場寂靜視若罔聞。

  直到他們離開許久,彷彿被按下定格鍵的街道才流動起來。人們說話的聲音仍然不敢太大,摻著一半的氣聲,像是在試探著什麼似的。

  葉爭流左右看看,進了一家生意稍顯冷落的酒樓,抖出一角銀子,要了兩個小菜,一壺清茶。

  「不用找了。」

  小二握著那角銀兩眉開眼笑,對葉爭流唱了個喏。他扭過頭去報了聲菜名,就聽這有錢的客官隨口問道:「那幾個黑衣的男人……是怎麼回事?」

  小二臉上剛有遲疑之色浮出,便見桌子上又被撂下了一角燦燦新銀。

  店小二咬了咬牙,手指極其輕微地一動,便把那角銀子攏進自己袖裡。他輕聲問葉爭流:「連玄衣司大人也不知道,客官您不是本地人吧?」

  葉爭流似笑非笑地一點頭:「不錯,我們那兒沒有這個。」

  主要是沒有在職的,叛出玄衣司的餘孽倒是不少。

  比如前任城主啦、現任城主啦,還有黑甲營的大將軍啦……

  「那您可就記住了,路上碰見這種穿黑衣裳的大人,可千萬別招惹。」店小二好心對葉爭流叮囑了一通。

  「他們各個有武藝,有的人還會神通,平日裡便無人敢惹。別說客官這樣的外鄉人,就是咱們本地的,他們殺了也就殺了,之後也沒個人能替伸冤,多慘啊。」

  葉爭流若有所思道:「官府呢?官府不管?」

  「嗨呀,管了!」那店小二左右看了一眼,朝葉爭流靠近了些,又壓低了聲音。

  「我跟您說,從前官府管過這事。衙役都派到了他們那個黑漆的小樓前——後來您猜怎麼著?玄衣司真把人交出來了。

  那人走到衙門裡面,也不下跪,反手奪過衙役的腰刀,大笑一聲『敬奉吾神』,刷拉一下就自己抹了脖子。嘖嘖嘖,血柱一下子竄出那麼老高,可哪兒都是,堂前的匾額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噴上去的血點子。」

  葉爭流的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

  她已經知道,這個故事後面會發生什麼了。

  果不其然,店小二緊跟著說:

  「按理來說,人死賬銷,但放在玄衣司的大人身上,這事兒就還沒完。接下來一個月,那些去玄衣司門口要人的差役們都碰上了事。

  要麼是自己喝醉跌進了水,要麼是突然被駿馬踏中了心窩,還有的誤服了藥耗子的毒藥,嘿嘿,好一個誤服。

  就連咱們官老爺,家裡的僕役也不知道犯了哪路災星,一個月死了兩個廚娘,三個管事,四個丫鬟,六個小廝……好客官,您就說吧,這玄衣司的事兒,咱們誰敢管?」

  說到這裡,小二又埋頭開始擦起了桌子:

  「但您要是每個月花上一錢銀子,在家裡供奉上他們玄衣司一塊神牌,那就又不一樣了。要是玄衣司殺了神牌戶,那就剁手抵還。

  如果能一人花十兩,嘿,您就能在胸口這兒別一塊神牌,玄衣司的大人若是誤殺了,那就自己償命……」

  真是一套好法子,又把信仰賺了,又把財給斂了。

  這種黑幫收保護費的套路將葉爭流聽得面無表情,心裡已經開始罵娘。

  店小二不知葉爭流的心理活動,仍然在說:

  「不過供了他們的神牌,一天早晚就得拜上兩次。也是邪門了,哪戶沒拜,玄衣司居然都清楚,難道是趴窗戶看了?

  每個月月尾,沒拜夠數又拜得數目最少的那一戶,第二天就會變得空蕩蕩的,人全沒了。您見過那被野狗啃過的骨頭沒有?我跟您講,那些被玄衣司逮住的人家,從人到雞到狗,消失得比那啃過的骨頭茬子還乾淨呢。」

  葉爭流:「……」

  就尼瑪的離譜。

  玄衣司不但在黑道式傳教,而且還在推廣末位淘汰制!

  說到這裡,店小二忽然又喜氣洋洋地一揚聲調:

  「不過,官府雖然不管這事兒,咱們歡喜尊卻不一樣。所有得罪了玄衣司的信徒,您只要能躲進歡喜觀裡,玄衣司也不能拿咱們怎麼樣。」

  「供奉我們歡喜尊,每個月雖然也是一錢銀子,但每天只要朝拜一次就行。您最好晚上拜,只要心夠虔誠,您家官人一定龍精虎猛,沒準能佑得您一舉得男呢!」

  葉爭流:「……」

  好傢伙,她當場就是一個好傢伙。

  真是用魔法對付魔法,以邪神抵抗邪神,這一波都在大氣層了吧。

  歡喜尊竟然走的是市井路線,當真出乎葉爭流意料。

  葉爭流:「……謝謝不了。」

  「誒,您別著急啊。」店小二的眼睛軲轆軲轆地轉了幾下。

  「不能得男也沒關係,那沒準是您官人不中用。凡是拜了歡喜尊的信徒,便都是天下的露水夫妻,您先拜著咱們尊者,尊者必可以保佑您找個其他官人成事,說不準就能有了呢?」

  葉爭流:「……」

  葉爭流麻木地看著一臉自豪的店小二,心想梁國這是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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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10-15 13:24:39
卷六 但願蒼生俱飽暖,不辭辛苦出山林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主動請纓

  考慮到此處已經是梁國的邊陲之地,天高皇帝遠,梁國對此的控制力被削弱,出現這種情況,或許還能勉強所做正常。

  葉爭流努力地幫梁國貼了許多金在臉面上,以趙玉濃朋友的角度,為梁國找出了少許閃光點和希望。

  大概是她的沉默讓店小二誤解了什麼,小二只以為葉爭流是害羞不好開口,乾脆將手中的抹布一放,半個屁股坐在葉爭流對面的長凳上,推心置腹地跟葉爭流講了起來。

  「客官,我說句不好聽的您別見怪。這世上還有什麼關係比夫妻更親密?——父母?父母能陪您生孩子嗎?——孩子?孩子能幫您生父母嗎?

  到最後還不是得兩口子過日子,一起生孩子,一起照顧爹娘。您說,做夫妻是這樣的大好事,只有一個怎麼能夠呢?!」

  葉爭流:「……」

  這一通詭辯邏輯,聽得葉爭流目瞪口呆。

  她抬起視線,平平直視店小二的臉,心想要沒有十年腦血栓,一般人絕對說不出這種話來。

  看店小二將這一通話說得這麼自然,這麼順理成章、清新脫俗,一看便知被洗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葉爭流對歡喜尊的事情瞭解不多。

  裴松泉總對葉爭流有一種保護欲——實際上,半神對所有善良陣營的人類都有保護欲。所以,這等事他從來也不和葉爭流說。

  現如今,這店小二自己捧著情報送上門來,葉爭流自然來者不拒地笑納。

  她故意露出一絲遲疑之色:「你說得……好像有一點道理。」

  「是吧是吧。」店小二頓時兩眼放光。

  見葉爭流這遠來的客官也會被「聖理」吸引,店小二頓時大覺暢快。他整個人都打開了話匣子,叭叭叭地對著葉爭流就是一通訴說。

  從此人的敘述當中,葉爭流分門別類,依次總結出了歡喜教相關的信息。

  歡喜教內部,有著非常嚴格的制度區分。

  按照店小二的介紹,他們這些教眾,按照赤橙黃綠青藍紫分做七色七等,此外還有最低等的一眾麻衣。

  比麻衣教眾級別更高的,乃是紅衣教眾,一路往上數去,最高等的教眾便是紫衣。

  普通人加入歡喜教以後,自動成為麻衣教眾。

  麻衣教眾要想升級為紅衣教眾,方法也簡單。只需拉來四個其他人入教,不但可以從麻衣升級為紅衣,還能得到教中下發的嶄新紅衣一套,以示褒獎。

  聽到此處的葉爭流:「……」

  等等,你這個不是……

  店小二喋喋不休,很是自豪:「像我便已經是橙衣教眾。不但每月供奉的銀子可以減免十分之二,每次觀內相聚之時,都可穿著教中下發的橙衣。

  客官您曉得,這名頭可不是好得的。我足足引導了十六人入我教中,令他們知曉世上大歡喜,這才有幸被授予橙衣。」

  葉爭流:「……」

  好的,她確定了,這個模式就是傳銷。

  任何學過初中數學的人,都能從這個數目裡聽出不對勁。眾所周知,加法和次方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東西。

  然而這個世界遍地文盲。

  葉爭流不抱希望地問了店小二一句:「你知道升到紫衣教眾需要拉多少人入教嗎?」,只換來了一聲爽朗的哈哈笑:「等換了新衣以後,需要拉多少人入教,堂主都會告訴我們的。」

  葉爭流很是無奈地攤平了自己的手,示意店小二:「還有什麼,都勞煩你一口氣說了罷。」

  「哦哦!」小二這才意識到自己被打了岔,又接著剛剛的話口談了下去。

  他講著講著,葉爭流就不由得坐直了。

  ——等等,什麼叫做上級教眾可指下級教眾為夫妻?

  ——又有什麼叫做,成為黃衣教眾後,有資格召集二十人以下的歡喜堂會?

  ——還有那個綠衣教眾能召集五十人以下歡喜堂會、青衣教眾可召集兩百人以下歡喜堂會,以及藍、紫衣教眾可立新歡喜觀……這是什麼意思?

  葉爭流怎麼聽著,怎麼感覺這不是些未成年人應該瞭解的東西。

  就在她的表情已經快維持不住的時候,新鮮端上的飯菜正好解了葉爭流燃眉之急。

  見葉爭流拿起筷子,小二把抹布往自己肩膀上一搭,又和葉爭流唱了個喏,陪著笑臉離開了。

  葉爭流草草吃了幾口飯菜,順手拉開系統看了看,不甚有興趣的將筷子放下了。

  店小二注意到她神情懨懨,很熱心地湊了上來:「客官,是咱們的菜做差了?」

  「不是,天色已晚,我要投宿,讓掌櫃的給我開一間上房。」葉爭流指了指桌上的飯菜:「這些,都給我端進房裡去吧。」

  「好嘞!」

  ——————————————

  月上柳梢,客棧的天字房,被人無聲無息地推開了一條細縫。

  聽著屋裡均勻的呼吸聲,為首之人悄悄地打了個手勢。

  「睡著了,進來吧。」

  房門一下子被拉開,四個人一股腦湧進屋裡。

  為首之人大模大樣地撩起架子床的紗帳,忽然大叫一聲,往後跳了一下。

  原本應該被迷藥放倒的少女,正一臉不爽地支著下巴坐在床上。

  她身上衣衫齊整,甚至連腳上的小鹿皮靴子都沒脫,非常囂張地在被子上踩了好幾個腳印。

  「你們果然是黑店。」葉爭流不出意外地說道。

  她沒好氣地吹亮手裡火摺子,眯著眼睛打量過四張湊上來的大臉,冷笑道:「然後還是個團伙作案?」

  店小二如此囂張地在店中傳教,掌櫃的居然不管。葉爭流當時就長了個心眼。

  後廚端上來的飯菜葉爭流只吃了兩口,接著打開系統裡的個人面板一看,自己的信息裡果然跟了個「極輕微迷藥狀態,三十分鐘後可自然代謝」的小括號。

  歡喜教在梁國傳教,葉爭流一時還管不到那麼寬。

  但他們竟然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為首的店小二已經換去了身上那套染著油污的布衣,正穿著一件亮澄澄的橙色衣衫。

  他身後跟著掌櫃的,還有兩個店裡幹活的男人,每個都穿著鮮豔的紅衣裳,即使在黑夜裡也比其他人顯眼。

  難怪當時街上數家飯店,只有這一家門庭冷落,人頭寥寥。原來是此處早已被發展成了一個歡喜教的窩點。

  這四人雖然被葉爭流當面捉住,然而神態裡卻絲毫沒有被人當場拿住的慌張。

  更有甚者,他們幾個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朝著葉爭流撲上來,打算捂嘴按腿,把葉爭流當場制住。

  這一套流程做得如此熟練,可見他們幹這事絕不是第一回了。

  大概在得知自己是外鄉人的時候,這家黑店就準備好了晚上的夜襲吧。

  葉爭流將一切盡收眼底,神情越發厲然。

  今日他們是碰上了自己,不知道從前已經用這套手法禍害過了多少人?

  手腕一抖,葉爭流袖裡的煙鳳翎平平滑出。對付這幾個雜碎,葉爭流連卡牌也用不著。

  就在葉爭流跳下床鋪的同時,那為首的店小二也一臉垂涎地迎了過來。

  他咧著自己的兩片厚唇,口中猶自絮絮道:

  「你生得如此美貌,入教至少也能得個黃衣。若我不是姑娘你的薦教之人,只怕還沒這個福氣沾上你。呵呵,小姑娘不要跑動,只消今天一晚,就讓你知曉世上極樂……」

  葉爭流雙眼寒光一閃,袖中煙鳳翎揚起,當即就要朝著此人迎頭劈下。

  然而,在煙鳳翎之前,比葉爭流的劍更快的,反而是她丹田裡的一張卡牌!

  葉爭流下意識伸出左手,那張卡牌便直接從卡冊裡越出,蹦進了葉爭流的掌心裡。

  像是無法再忍受眼前場景一般,卡牌上的技能正如同額頭青筋般一跳一跳,彷彿在催促著葉爭流:你要是不用我,那就是不給我面子。

  葉爭流:「……」

  她沒料到,這幅夜襲畫面,竟然會引起卡牌這麼大的反應。

  葉爭流低頭往下看,心想這卡牌如此路見不平,不知究竟是哪位暴躁老哥?

  是對女性最好的魯智深大師嗎,還是看到姑娘哭自己也忍不住要流眼淚的賈寶玉公子哥兒?

  不,都不是。

  躺在葉爭流手心裡的卡牌金光閃閃,正是她前不久剛剛抽出的天階卡柳宗元。

  葉爭流:「???」

  葉爭流愕然地挑起一邊眉毛,心裡很是驚異。

  不過,葉爭流的戰鬥意識已經形成體系。短暫的吃驚不但不會打斷葉爭流的動作,她甚至還能根據實際情況,第一時間調整自己的反應。

  就像現在,既然柳宗元卡挺身而出,葉爭流便從善如流地動用了技能。

  一直在一跳一跳的,是柳宗元卡第一技能,也是被葉爭流先前猜度最多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將這個技能甩手打出,葉爭流腦海裡飛快地閃過一條不甚靠譜的念頭。

  等等,莫非此「鳥」非彼「鳥」,所以千山「鳥」飛絕,實際是一個針對男性的特別技?

  ……這個想法要是讓葉爭流上輩子的語文老師知道,一定會把她拍平進語文書裡。

  下一秒鐘,彷彿要阻止葉爭流亂猜似的,一片冰雪皚皚的精神圖景豁然在她腦海中展開,刺得葉爭流當場一個激靈。

  雪,漫天的雪。

  紛紛揚揚的雪花自空中飄下,如鵝毛,似柳絮,鬆軟地鋪在大地上,銀妝素裹,一層緊疊著一層。

  大雪掩蓋住所有和溫暖沾邊的一切。

  雪花覆上枯樹,枝幹便為此白頭。嚴寒冰封江流,讓本來與天色相接的漫江潮水,也變成潔白得與四周無二的東西。

  整個世界空茫無際,沒有人聲也沒有鳥語,風雪聲隔絕了天地間所有細碎的動靜,只有寒冷的北風從平原萬里呼嘯而過,雪珠子輕輕沾在身上,一片一片,一滴一滴。

  葉爭流像是被直接切成了兩部分存在。

  一部分的她正徬徨在雪景之中,六角形的雪花在她伸出的掌心裡融化。

  而另一部分的葉爭流則站在酒樓的客房,眼前就是幾個正完全失去戰鬥力,躺在地上凍得哆哆嗦嗦,用雙臂抱緊自己,牙關打著寒戰,磕磕作響的男人。

  她依舊能感知到軀體的一切:她手中正握著煙鳳翎、房間裡還有冷菜冷飯的氣味、男人們嗷嗷的叫喊聲也盡數落入葉爭流的耳朵。

  葉爭流朝地上的幾個男人走了過去。與此同時,她也操縱著精神圖景中的那個自己原地坐下。

  非常奇妙,這感覺就像是同時擁有了兩個自己。

  應該因為葉爭流是柳宗元卡卡主的緣故,雖然北風呼嘯,雪花鋪天蓋地,然而葉爭流卻並不覺得冷,只是感到令人鎮定和清醒的涼意。

  處於雪景中的葉爭流走動起來,腳下踩出一個又一個深深的腳印,每一個都近乎半尺。

  她踮起腳來極目遠眺,便見渺渺的江岸對面處,一粒芥子般的小舟正停在岸邊。烏黑的船頭正盤膝坐著一個披著蓑衣的漁翁,臨寒江而釣。

  白雪層層地蓋滿了他的斗笠和蓑衣,把這老翁也變成無差別的顏色,與淡灰的天和純白的江流一體。

  精神中的葉爭流不忍打擾,現實裡的葉爭流卻忍不住呵出了一口氣。

  真美啊,葉爭流想道。

  這是一種……何其蒼茫、孤獨而傲然的凌絕之美麗。

  原來柳宗元卡的第一技能,並不是望文生義、趕盡殺絕的攻擊。

  葉爭流對面的四個男人已經凍得臉都青了。

  儘管此時正處於溫暖的客房之中,但他們的四肢仍然呈現出一種在寒冷之中特有的僵硬。

  極度的嚴寒迅速剝奪了他們的活動能力。

  剛剛這幾人也不是沒想過朝葉爭流動手,只是動作滑稽地撲上來時,他們已經冷得連手指都不能回彎了。

  葉爭流稍稍往旁邊一避,他們便接二連三地撲倒在地。

  如果葉爭流沒有看錯的話,其中一個人的睫毛甚至還上了一層淡淡的霜。

  葉爭流若有所思地揚起眉毛。

  柳宗元的一技能,可以直接作用於人的認知。

  對她而言,出現在腦海裡的畫面,僅僅是提神醒腦,並且透出一股極其孤高峻潔的氣魄而已。

  不過,用在葉爭流的對手身上,他們表現得便如同一個個當真被扔進冰天雪地。

  從他們睫毛上凍結的霜色來看,這個技能似乎還可以透過認知照映進現實。

  這效果非常神奇,葉爭流以前沒有過這種類型的技能。

  葉爭流不再著急動手。她拽來一把椅子坐下,就著四個男人牙關叩響的伴奏,開始饒有興致地分析起柳宗元的技能來。

  說實在話,葉爭流至今也沒想通:為什麼忍不了衝出來的卡,居然會是柳宗元大大?

  上一次忍不了的卡牌是李賀卡,然後葉爭流的卡面上就多出了一個技能。

  這一回,柳宗元卡雖然沒有多出其餘技能,卻極其凌厲地展現了它的威力。

  葉爭流拈起卡牌一看,發現這一回的攻擊竟然沒有佔用冷卻時間!

  葉爭流:「!!!」

  莫非這就是卡牌主動請纓,和她使用卡牌的區別?

  客棧……暗算……色欲……教派……

  究竟是哪個點戳中了柳宗元卡的脾氣?

  眉目間猛然掠過一絲恍然,葉爭流長長地「哦」了一聲。

  原來如此,她回憶起來了。

  柳宗元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叫做《河間傳》。

  如果以晉江的稽核標準來看,這是一篇沒有黃色描寫的小黃蚊。

  文章的大概內容,就是講述一個原本品德高尚的女子,遭到別人的算計,因而被人玷污。之後此女食髓知味,不斷和不同的男人行荒淫之事的故事。

  葉爭流對於這個故事的記憶原本沒有那麼深刻,只是有一個情節實在太難忘了,讓她至今都能描述出來。

  ——故事裡的女主人公在害死自己的丈夫以後,就開了一家酒樓。每天在酒樓裡透過小洞觀察來喝酒的男人。

  凡是年輕力壯的、英俊瀟灑的、善於飲酒作樂的,還有大鼻子的,都可以成為女主人公的入幕之賓。

  葉爭流讀這篇文章的時候,年齡還比較小,因此不知道為什麼大鼻子的也可以。

  再後來……

  嗯,葉爭流就長大了。

  她只想說,柳宗元大大,您可懂得真多啊= =

  總而言之,剛剛四個男人不懷好意闖進客房的場面,還真和《河間傳》裡描述女主人公第一次被人騙污的場面有幾分相似。

  觸景生情,這讓柳宗元卡聯想起《河間傳》的情節,或許也不是不可能。

  更重要的一點,柳宗元寫《河間傳》,本是為了暗喻君臣關係,這也一向是所有文人的爆點。兩廂結合,難怪所有卡牌裡最先忍不住的是柳宗元卡了。

  釐清了整件事情的思路,葉爭流便愉快地從椅子上站起。

  她緩緩走到地上躺倒的四個人面前,收回了柳宗元的一技能,抱著胳膊冷笑道:「現在如何?仍想引我入教嗎?」

  其中的掌櫃僵硬地搖了搖頭,臉上的肌肉都凍得難以活動。

  「不、不敢……」他磕磕絆絆地說道:「我、冷……好冷……我已經沒有了……那種……世俗的欲望……」

  葉爭流:「……」

  葉爭流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話好說,只好默默地扭過頭去。

  盡管千山鳥飛絕裡的「鳥」並不是當前語境裡的鳥,但柳宗元卡的技能還是實現了曲線救國的目的。

  葉爭流只能評價為:可能這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叭。

  腳尖一勾,把快要僵成一條的掌櫃的踢到一邊,葉爭流居高臨下地看著一身橙衣的店小二。

  「現在,我們可以來談談入教的事了——這種事你做過多少回?被你『勸服』的教眾現在都在哪兒?你們的窩點究竟在何處?放心,不用你送,我自己過去入、教。」

  「入教」兩個字,慢條斯理,被葉爭流唸得極重。

  色欲之神先派刺客刺殺葉爭流在先,又有歡喜觀的黑店試圖暗算她在後。

  這事既然被葉爭流碰上,她便要伸手管上一管。

  再加上她恰巧抽出「已經沒有世俗欲望」的柳宗元卡,彷彿天意也在暗示葉爭流,好好回敬歡喜尊一番。

  店小二已經凍得人都快傻了,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一抬頭看到葉爭流冷若冰霜的表情,頓時想到了方才那股幾乎把他凍死的嚴寒。

  他差點被技能活活凍死,新生的大片凍瘡還留在他的臉上、手上、大腿上。

  店小二不敢不長記性,葉爭流問一句,他就乖乖地答一句,再也看不出先前下迷藥、闖客房的膽子。

  到了最後,葉爭流滿意頷首,當即道:「你回答的很好。現在只有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做這種事……多少回了?」

  她的語氣平平無奇,沒有多少感情的波動,那店小二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七……不不不,三,兩,也就兩回!剛剛對您動手沒成成功,我們只幹了兩回啊!」

  葉爭流煩厭地皺了一下眉頭。

  「我猜,一定要比七回多。不過,就按照七回的數目來吧,多了我也費事,畢竟不是剁臊子。」

  店小二大張著眼睛看著葉爭流,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驟然湧上他剛剛被凍傷過的脊背。

  他尚且沒有理解葉爭流話裡的意思,卻已經察覺到了迫近的危險。

  緊接著,只見葉爭流手中煙鳳翎輕巧地一劃,他的腰帶忽然落了下去。

  店小二:「!!!」

  等等,不是吧,他知道了……

  葉爭流的表情幾乎完美復製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jpg圖片。

  她淡淡宣佈道:「你們幾個,就都切七段吧。」

  至於後續會不會因為感染和流血過多而死,那就要看運氣了。

  ——葉爭流相信,歡喜尊保佑著他們呢。

  把煙鳳翎重新塞回袖子,葉爭流改從靴筒裡拔出一柄短匕。

  太髒了,煙鳳翎她還想繼續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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