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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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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暮寒公子] 論抽卡,我從來沒輸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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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7 14:21:54 |只看該作者
卷七 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二百一十章 相剋

  葉爭流臨窗而立,手中緩緩擺開一副鬥獸棋。

  她拈起一枚木頭的棋子,看著上面雕刻得惟妙惟肖的老鼠形狀,表情一點點地發生了變化。

  春耕的時節快要到了,城內需要她拍板做主的事情變得多了起來。

  這個由葉爭流一手扶植而起,嘗試著在其中灌入了很多新思路的政權,如今還是一個試探著朝世界邁開步伐的孩子。

  葉爭流、裴松泉、向烽……許許多多的人伸出手臂,然後把自己的手掌護在它的身前身後。

  在鄧西國的前線,向烽近日放緩了攻擊的步調,穩扎穩打,戰線因此變得膠著起來。

  而葉爭流也開始了她最忙碌的一段時光。

  燕國距離清寧關還是有些遙遠,一去一回至少要大半天的時間。葉爭流身為城主,要為滿城百姓負起責任,所以暫時無暇去援助雲渺之。

  更何況,要踏入憤怒之神的神域,或許會親自面見憤怒之神,這並不是一拍腦袋的事。

  為了可能會遇到的戰鬥,葉爭流需要好好準備才行。

  葉爭流還是保持著原有習慣,每天都定時查看雲渺之的公會頭像,直到看見這位朋友的頭像仍在頑強地亮著,這才放下心。

  除此之外,葉爭流也去請教了裴松泉。

  她問裴松泉:「憤怒之神的實力很強大嗎?」

  裴松泉從葉爭流的話語裡聽出了一點危險的言外之意。

  他放下手上澆花的噴壺,有些訝異地看著葉爭流。

  他眼裡的葉爭流,彷彿還是個在喝盆盆奶的熊貓幼崽。

  雖然身為一城之主,葉爭流已經在熟練地在竹林裡開辦熊貓保護基地第二站,但那還是不妨礙她是個熊貓幼崽。

  特別是時光已經過去兩三年,但葉爭流仍然無法召出那個「春江花月夜」的神域,更是加重了裴松泉的判斷——想來是第一次覺醒技能時,葉爭流操之過急,所以受了些暗傷。

  她有很大潛力,但掌握著這樣龐大的力量,她也容易受傷。可以鼓勵她,不要催促她。這就是裴松泉對葉爭流目前實力的評估。

  ……裴先生至今不知道,葉爭流已經把嫉妒的神域封印了兩年。

  就是他眼裡的這個熊貓幼崽,讓嫉妒堂堂一個正牌的、經過其他五大邪神聯合認證的官方邪神,至今連自己家門都不敢出。

  所以一聽說葉爭流提到她有對上憤怒的打算,裴松泉望著葉爭流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個高喊口號,準備去「打洗大象象」的小浣熊一般。

  葉爭流:「……」

  裴松泉非常溫和地說道:「祂很強大,祂也很年長……實際上,我不建議你去貿然地挑戰這位神明。」

  稍微停頓了一下,像是為了照顧葉爭流的心理平衡,裴松泉又補充了一個合理的小建議:

  「這世上的邪神有很多,比如嫉妒之神,是不是?至於憤怒……我沒有覺得你辦不到,我只是不建議你去第一個挑戰祂。」

  葉爭流:「……」

  她覺得,如果讓嫉妒之神聽到裴松泉這番話,祂當場就會哭得很傷心。

  真不愧是七國馳名的軟柿子,當神當到嫉妒之神這個份兒上,葉爭流簡直要同情祂了。

  裴松泉給出的建議如此殷切,葉爭流實在不好意思告訴裴松泉,你給我挑選的那顆柿子,我這兩年都快把它給榨乾了。

  她只好清清嗓子,告訴裴松泉:「不是我……是我有個朋友……」

  裴松泉定神想了想:「和憤怒之神有過節的朋友?你是指……寒劍宮的那位雲劍君嗎?」

  迎著葉爭流期待的表情,裴松泉非常遺憾地搖了搖頭。

  他眼中蘊藏著無盡的溫和,神色甚至是染著一些歉意的。

  「如果是那位雲劍君的話,我不能幫上她什麼忙。」

  葉爭流一愣:「為什麼?先生不喜歡她嗎?」

  「和我的喜好沒有關係。」裴松泉無奈地看著葉爭流,非常耐心地提醒她,「那位雲劍君,她是天生劍骨。」

  葉爭流點頭:「是,我知道。」

  不止雲渺之,殺魂也是天生劍骨,她怎麼會忘記呢。

  「天生劍骨的人,不會覺醒卡牌。」裴松泉緩緩道:「如果她是卡者,到我這裡來,我或許有些辦法幫她提升。但她是個劍者……那當世之間,最配指點她的人怕是只有憤怒之神本尊了。」

  要知道,憤怒之神的先天神名,可是穹廬劍神啊。

  葉爭流:「……」

  讓被刺殺者去指點刺殺者?算了吧,雲渺之現在還被憤怒放神域裡關著呢。

  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葉爭流問道:「先生,那如果和憤怒之神發生衝突的……是一個卡者呢?」

  裴松泉便稍稍垂下視線,正視葉爭流的眼睛。

  他像是陡然發現歲月原來過得那麼快:那個第一次見面時就忍不住流下眼淚,曾經受過世道莫大委屈的小姑娘,原來已經亭亭玉立,出落得很高挑了。

  曾經他要將視線往下搭一大截,才能看清葉爭流的神情,現在卻只需要抖一抖睫毛。

  不知半神最終從葉爭流的臉上看出了什麼,他給了葉爭流一個極其發人深省的回答。

  裴松泉對葉爭流說:「你曾經給我拿來過一種游戲,叫做鬥獸棋。」

  …………

  鬥獸棋麼?

  在這種游戲裡,大象比獅子厲害,獅子比老虎厲害,老虎比狼厲害,狼比狗厲害,狗比貓厲害,貓只比老鼠厲害。

  但最弱的老鼠,卻可以吃掉大象。

  這些棋子彼此克制,最終形成一個圓環狀的生物鏈。

  相生,相剋,相殺。

  葉爭流明白裴松泉的意思了。

  ——————————————

  如果挑戰憤怒之神的人是個劍者,裴松泉確實幫不上忙。

  一來他是和平之神,他不懂得劍,

  二來則是劍招不像卡牌,劍招快就是快,強就是強。

  但卡牌卻千奇百怪,瞬息百變。

  葉爭流早就注意到,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一套可以用標尺衡量的戰力。

  就連通用的測靈石,也只能測測卡力的強弱,卻無法有一個固定的標準,將一張卡牌的能力劃分成一品、二品、三品這樣的層級。

  因為卡牌就和人類一樣,它變化莫測,範圍廣闊,無法衡量。

  一張李賀卡的「吾將斬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足以克制神明嫉妒,一個攜帶著恐懼的精神攻擊,卻也差點將身懷蘇軾卡的葉爭流踏於馬下。

  一張能夠牽引紅線的卡牌,誰聽了不會覺得此人是天生的媒人?

  可當明如釉把一根根紅線在植物間細心牽起,他便不是月老也不是送子娘娘,而是可活萬人、可活萬萬人的農神。

  能在肚子上任意控制一片土地的技能,怎麼想都是沒用的廢品,甚至可能還很噁心。

  可當這樣的卡者遇到明如釉,他們便成為天下間再適合不過的搭檔,甚至連公認強大的時間系卡者,也無法替代他的位置。

  沒有一張卡牌是毫無作用的,就像是沒有人是天生的廢物。那些被認為無用的卡牌,或許只是沒有被挖掘出應有的用途。

  卡牌之間可以相互克制,好比鬥獸棋裡,老鼠可以吃掉大象。

  所以裴松泉對於葉爭流的提示是——不要關注憤怒之神有多麼強大。

  去關注憤怒之神到底有哪裡弱小。

  雲渺之就是想和憤怒之神硬碰硬,才會兩次刺殺失敗,至今陷入神域的。

  但這也沒有辦法,畢竟雲渺之是個劍客。

  但葉爭流是個卡者,還是個有很多卡牌的卡者。

  眾多的卡牌,意味著葉爭流有著眾多的路,和眾多的選擇。

  所以說……憤怒之神的弱點是什麼?

  ————————————

  正在葉爭流冥思苦想之際,窗外忽然飛來了一隻燕子。

  那隻燕子還沒有接近葉爭流的屋簷,她就已經若有所感地抬起頭來。

  下一秒鐘,黑白交加的靈敏鳥兒像是一隻放緩的箭。

  它非常不認生地落在葉爭流的肩頭,甚至像是信鴿一般,主動把自己細伶伶的小腳爪遞給葉爭流,讓她取下竹筒裡的字條。

  當葉爭流從竹筒裡把捲好的字條拿出來時,那隻燕子便如同一捧煙霧一般,變作黑白兩色,輕輕地在葉爭流的肩上化開了。

  是的,這並不是一隻真的燕子,而是葉爭流的一個技能。

  她回到滄海城繼承城主之位的那個夜裡,曾經抽過一發十連。

  那次十連的結果並沒有太多好說,葉爭流倒是在十連前預熱的單抽裡抽到了王昌齡。

  張炎卡就是在之後那次十連裡抽出來的。

  此人生前以婉約詞著稱,技能一看就不是能打的樣子,葉爭流本來沒把這張卡太放在心上。

  直到她發現,這張卡牌在傳書上分外有用……特別是她對殺魂的傳書。

  張炎卡第一技能:勞勞燕子人千里,落落梨花雨一枝。

  托這個技能的福,殺魂已經學會了許多簡體字。

  由於字條太長,竹筒裝不下,殺魂的字體也從一開始拳頭大的孩兒體,濃縮到了現在這種一張字條可以寫二三十個字的水準。

  不過張炎卡的第二技能「想伴侶,猶宿蘆花,也曾念春前,去程應轉。」葉爭流暫時無法對殺魂使用。

  畢竟進展還沒到那個程度嘛。

  不過……果然,世上不會有沒用的卡牌啊。葉爭流笑著想道。

  她拆開殺魂的字條,想看看他都說了些什麼。

  一張字條太小,殺魂寫不下許多事。

  他簡短地告知葉爭流,自己昨天跑去草原深處,找裡面的一條九頭巨蟒打了一架。還有,那條九頭蛇有個腦袋會噴火,他的髮梢被大蛇燒糊了。

  作為報答,他把大蛇也燒糊了。

  烤焦的蛇肉不好吃,呸。

  讀著字條,葉爭流啞然失笑。

  恍然之間,一道靈光閃過葉爭流的腦海。

  等等,燒糊?

  對,火焰。

  憤怒之神的神明體,是一隻噴火的巨蜥。

  那麼能夠克制憤怒之神的東西,是水。

  葉爭流按住自己丹田處的卡冊,一個念頭忽然湧動出來。蘇軾卡的影子在葉爭流腦海裡若隱若現,讓她的臉上不由露出一個緊張混合著躍躍欲試的笑意。

  ——正所謂,「大江東去,浪淘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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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7 14:22:06 |只看該作者
卷七 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二百十一章 第二個意境

  《念奴嬌‧赤壁懷古》可以說是華國人耳熟能詳的名篇。

  正所謂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這首詩詞的上半闕曠達而博大,意境之中浪起浪覆,潮漲潮落,帶著千古風流的歷史印記,稱頌一句千古名篇絕不為過。

  至於它的下闕嘛……

  其中一句「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如今正明晃晃地浮現在葉爭流的卡牌上,是蘇軾卡的第二技能呢。

  假如葉爭流能將這句詩詞範圍擴展,讓《念奴嬌‧赤壁懷古》的全文都展露出來,並且讓赤壁之景化作一種意境……那麼,她或許可以借此壓制住憤怒之神。

  在想通了這一點的時候,葉爭流的心臟猛跳了幾拍。

  深深地呼吸了兩三個來回,葉爭流暫時平復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緒。她沒有貿然地做出決定,而是先從自己的丹田裡取出卡冊,將所有的卡牌都平攤在桌上。

  蘇軾卡、蘇轍卡、李賀卡、杜牧卡、白居易卡、陸游卡、柳宗元卡……

  葉爭流的目光從一張張天階卡牌上劃過。

  遍覽她的整個卡冊,無論是卡牌等級,還是技能的描述,再沒有一張比蘇軾卡更合適了。

  葉爭流辛辛苦苦攢了這麼久的意境覺醒寶石,如今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下定決心以後,葉爭流再無猶豫,當即就十分豪氣地掏出了一塊湛藍色的寶石。

  她像是一個辛苦挖了十年礦,終於被放出來逛商場的打工人那樣,對準蘇軾卡的第二技能就拍了下去。

  ——意境覺醒,給我開!

  這都是老娘一年到頭拚命做任務、攢詩文箋、買節日限量禮包掙來的意境覺醒寶石!

  看我今天就把你給花了!

  只是……現實往往更加富有戲劇性。

  葉爭流期待已久的升級場面並沒有出現。

  反而是一個系統彈窗帶著少許沉痛之意,靜靜地浮現在了葉爭流的面前。

  【小提示:意境覺醒需要先解鎖全文,請謀主先提升技能哦~】

  葉爭流:「……」

  葉爭流面無表情地坐回了椅子。

  她就知道。

  天下的游戲可能是不同的,但天下的游戲策劃都是一家的。

  一個成功的策劃,就是要讓玩家時時刻刻卡在「我覺得我要升級了」和「原來我還差xxx條件才能升級」的邊緣。反反復復,死去活來,活來死去,並且甘心為游戲榨空自己的錢包。

  所以說,既然前面的任務獎勵提供過「技能提升寶石」這種東西,系統又怎麼可能會讓葉爭流跳過這個步驟,直接就用「意境覺醒寶石」作弊呢?

  胸膛來回起伏了幾下,葉爭流傲然抬頭。她反手摸進系統,直接抓出了一把紅色的技能提升寶石。

  不就是紅寶石嗎,這個她也有!

  來!

  為了《念奴嬌‧赤壁懷古》的意境,葉爭流今天就拼了!

  …………

  時間又走過了十分鐘。

  葉爭流表情莫測地坐在椅子上,單手支著自己的下巴。

  此時此刻,她不想說話。

  就在剛剛,葉爭流花費七顆紅寶石,終於解鎖了《赤壁懷古》的全文內容。

  也幸好系統商城已經開放了成就點購買區,技能提升寶石可以用成就點購買,只是每天限量購買五顆。

  系統沒有斷絕紅寶石入手渠道,這真是一件難得做人的壯舉。

  不然的話,葉爭流一口氣把自己積攢的紅寶石砸進大半,想想還真是夠心疼。

  就在葉爭流以為自己已經達到前置條件,可以覺醒意境的時候,系統再次給她當頭潑了一勺冷水。

  【小提示:天階卡覺醒意境,需要意境覺醒寶石×3;地階卡覺醒意境,需要意境覺醒寶石×2;玄階卡覺醒意境,需要意境覺醒寶石×1.】

  【請問是否花費意境覺醒寶石×3,覺醒《念奴嬌‧赤壁懷古》意境?】

  葉爭流:「……」

  她!就!知!道!

  只要是卡牌游戲,對於不同顏色的卡牌,官方就沒有不差別待遇的。

  像是什麼覺醒材料○火輪,覺醒材料○腰果,口口少女心智升級……所有覺醒需要的材料,他們敢用次方往上翻倍。

  相比之下,天命系統這種只加碼一顆覺醒寶石的行為,已經算是很良心的設定了。

  那些年,葉爭流走過的游戲套路,簡直比慕搖光的心計還深。

  開弓哪有回頭箭,葉爭流七塊紅寶石都用掉了,難道還差這三塊藍寶石?

  故而只是小小地心痛了一下,葉爭流便毫不猶豫地又拿出兩塊意境覺醒寶石擺上書桌。

  只是這一次,相比於她最開始的豪氣,葉爭流的眼中隱隱地泛著一絲說不出的心疼。

  藍寶石用一塊少一塊。

  不知道系統商城裡,關於藍寶石的購買什麼時候才能上架啊……

  就在葉爭流點擊確定的下一秒,說時遲那時快,蘇軾卡上忽然爆發出一陣宛如堆雪般的白光。

  頓時,葉爭流把所有關於寶石和成就點的計算都泡在腦後。

  她側耳細聽,恍然之間,江潮聲由遠及近。

  緊接著,蘇軾卡上的那首詩詞彷彿活了過來。

  葉爭流眼睜睜地看著幾百個印在卡面上的墨字漸漸聚攏,就像是卡中心有什麼正在吸納它們的旋渦。

  寫出這闕豪放之詞的筆墨如同百川入海,標點和字句濃墨重彩地匯聚成一片,最後化作一條盤旋的江堤。

  那道江堤抹去了蘇軾卡的第二技能,改用一行新的小字取而代之。

  那行字是——《念奴嬌‧赤壁懷古》!

  葉爭流唰地一聲站了起來。

  她成功了!

  作為蘇軾卡的卡主,葉爭流能夠感覺到:《赤壁懷古》的意境意境完美地覺醒了。

  每句詩詞都沒有消失,它們只是掩藏在了標題之下,所以葉爭流仍然能夠找出特定的詩詞單獨使用。

  但從這一刻起,它已經不只是一個技能。

  它是一個獨立於片段的意境,是一闕完整的詩詞,也是一個曾經存在於往日之間,見證著歷史重要一刻的活生生記錄。

  近乎著迷的,葉爭流打開了這段意境。

  下一刻,隨著大量卡力的流逝,葉爭流忽然從自己的書房裡消失了。

  ————————————

  而在滄海區的另一端,裴松泉若有所覺。

  他用一個和兩年前一模一樣的姿勢抬起頭來,他眼中浮現的,也是和兩年前一樣……不,甚至更甚的驚愕。

  「神域……」裴松泉嘴唇翕動,喃喃說道,「而且還是個……和上回不一樣的神域?!」

  那一瞬間,這位半神的身影像是整個僵硬住了似的,過了足足兩秒鐘,他才像是一尊復甦的石像般,緩慢地轉過身來。

  裴松泉看向城主府的方向。他能感覺到,那裡有個陌生的神域正在降臨。

  同樣的事情,他不久前剛剛經歷過一次。就在同樣的方位,也是突兀地出現,然後……

  一時之間,由於過度的震撼,裴松泉原本柔軟披落在肩上的黑白長髮,都簌簌地無風自動。

  此時此刻,他明明處於靜室,然而那頭凝聚著淡淡幽光,分割成黑白二色的頭髮,卻朝著四面八方飛揚而起。

  「……」

  裴松泉抬手按住自己的胸膛,只覺那顆沉寂了數百年,甚至更近乎死寂的心,如今正一下一下,再劇烈不過地撞擊著自己胸腔的皮肉。

  ……會是那個孩子嗎?

  裴松泉自知這種事前所未有。

  但他還是忍不住去想:這世上,當真有人可以擁有兩個神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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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7 14:22:20 |只看該作者
卷七 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二百十二章 念奴嬌‧赤壁懷古

  對於裴松泉的驚駭,葉爭流暫時顧不得了。

  此時此刻,她已經置身於赤壁懷古的意境之中。在她眼前,在她耳邊,湧動的乃是從千年一直流淌至今的澎湃江潮。

  她看到滾滾江流一路東去。

  長江的怒浪永不平息,就像是歷史的浪潮沒有一刻終止。

  即使在最為和煦的日照和微風之下,寬廣的江面上也漾起粼粼的波光。從早到晚,迎日送月,江流在奔湧,命運也不曾停下腳步。

  此時此刻,葉爭流正站在江心,她腳下沒有舟楫,然而鞋底所踏,便是長江不息的波濤。

  千百年前,蘇軾曾從這裡看到三國時的赤壁古戰場,千百年後,又有不知幾何的後人再臨故地,從這裡追逐到蘇軾的影子。

  葉爭流站在江流之中,如落在江心的一片新葉那樣。

  她踏浪而來,再一步一步朝著舊營壘的方向走去。

  江岸的古戰場已經被人跡和荒草掩沒,只有長風迎面吹來的那一刻,氣味裡還帶著歷史厚重而悠遠的蒼涼。

  葉爭流忽然彎下腰,從江流中掬起一捧碎銀般的江水。

  清涼的水流沿著少女白皙的皮膚蜿蜒而下,觸感裡分明帶著微微的冷意。但葉爭流把它珍重地捧在手心,只感覺江水一路湧入自己的心中,帶著灼熱而激湧的溫度。

  這是長江,是蘊養了民族兒女幾千年的第二條母親河。

  今生今世,她竟還能有再相見的一刻。

  葉爭流放鬆身體,整個人便如一尾游魚般在江流中沉沒。

  她沒有嗆水,也不會嗆水,微冷的浪潮將她擁在中心,令她安全得像是寄居在母親肚腹中的孩童。

  有那麼一個瞬間,葉爭流恍然在整片意境中悠然化去。她便是長江中的一朵浪花,是水波中的一條銀魚。

  葉爭流順著百川入海的那股地氣,融化在激越的濤聲裡,隨水紋一路前去。

  潮聲拍打江岸上,足有半人高的江浪撲上無數佇立的亂石,把水沫在林立的石群上撞個粉碎,宛如一場從地下升起的碎雪。

  葉爭流終於踏上岸邊,走入那一片筆直向天,彷彿要刺破天幕的石林之中。

  在她踏上岸邊的那一刻,身上飽浸的江水便消失得一乾二淨。

  就好像無孔不入的水幕只是一張包裝的薄膜一樣,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握著,從她的的頭髮上、衣服上、皮膚上分離開來。

  那隻無形的大手,自然是葉爭流自己的意志。

  這裡可是她的意境。

  閉上眼睛,葉爭流幽幽地嘆了一口長氣。當她睜開眼時,漆黑的瞳仁裡彷彿還倒映著赤壁古戰場,以及日月不息的奔湧江潮。

  歷史的投影漸漸從葉爭流的身上褪去,她臉上的神色也由凝重變得愈發輕鬆。

  終於,少女的唇角凝聚出一個淺淡的笑意。她留戀地環顧了四週一眼,最終還是隨手一劃,從自己的意境當中一躍而下。

  她並沒有把這個意境收起。

  那一跳,踰越了藝術與現實、浪漫和理想、筆直地刺穿了過往及今朝。

  葉爭流跨過那道界限,重新回到自己的書房。

  不出所料地,她一抬頭,便發現裴先生正站在書房中央,踱步的模樣瞧起來有些難得的焦急。

  裴半神的臉色嚴肅,一見到葉爭流便大步朝她跨來,目光從頭到腳將葉爭流掃視過一遍,直到確認她沒有受傷受驚,緊繃的神情才微微緩和。

  這氣氛、這流程、這畫面……好像似曾相識啊。

  不對,不是似曾相識。

  兩年前葉爭流抽出張若虛卡,實驗《春江花月夜》的時候,同樣的事已經發生過一回了啊。

  想到這裡,葉爭流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她主動招呼道:「先生。」

  裴松泉點了點頭,欲言又止地看了葉爭流一眼,最後也只是溫聲關心道:「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好啊,特別好,葉爭流現在身輕如燕,飄飄然乎,簡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她眼神閃閃發亮,即使在邀請裴松泉時,都難掩其中的興奮之意:

  「先生要去我的意境裡看一眼嗎?」

  她記得,自己在覺醒了《春江花月夜》以後,裴松泉就一直把她的意境放在心上,並且時不時便會問上一次。

  裴松泉聞言,有些驚喜,也有些寬慰。他當即笑了一下,溫聲應道:「我自然願意。」

  葉爭流張開意境以後,一直沒有將其收攏,就是猜到裴松泉會感興趣。

  如今見裴先生點頭,葉爭流二話不說,當即帶著裴松泉進入《赤壁懷古》當中。

  古戰場的意境,徐徐在兩人的視野中展開。

  這個宏大厚重而溫柔的世界將裴松泉接納在當中。裴松泉睜開眼睛,明淨而皎潔的流光便倒映在他的瞳仁裡。

  《赤壁懷古》意境用以歡迎裴松泉的,是一輪凌照於江面上的月亮。

  月光照著遠處的那葉扁舟,舟上半躺半臥著一個男人。男人的背影朝向葉爭流和裴松泉的方向。他身邊散落著一隻酒壺,若干酒杯。

  男人入神地將目光投向江岸的另一側,裴松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沖天的火光照亮了半面夜色。

  「這……」

  葉爭流一把將裴松泉按住:「先生,那是一段幻景。」

  赤壁之戰,是一場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從此奠定三足鼎立的天下局勢的勝負手。

  此時,周瑜正當年華,雄姿英發。

  這一年,聯軍逆江而上,火燒敵船,大破曹軍二十萬眾。

  熊熊的烈火幾乎要把天幕也燒個火紅。統領全軍的東吳大都督一身儒雅。

  穩操勝券,成胸在竹。

  他高踞在樓船甲板,羽扇綸巾,談笑風聲,在撲面而來的灼熱氣浪裡,眼看著敵軍舢板灰飛煙滅,殘兵匆匆順江而下。

  此刻,正當年華,壯志凌雲,豪情勃發。

  這是蘇軾在《赤壁懷古》中所勾勒出的一段幻境,寥寥數字,便寫出公瑾昔日的意氣瀟灑。

  葉爭流動動手指,心下隱隱有種感覺,知曉自己隨時能把這段幻景變為意境中的真實。

  不過……

  看看身邊的裴先生,葉爭流笑了一下,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裴松泉點了點頭,又將目光投向了那葉繫於岸邊的扁舟。

  小舟裡的男人猶自仰頭飲酒,時不時出神觀望著古戰場的方向。

  他身上原本帶著些許貶謫後的落魄,可肉眼可見地,他在一聲聲奔湧的江潮聲裡,觀望著古戰場的方向,洗盡了自己的憂愁。

  裴松泉又問道:「他是誰?」

  葉爭流輕聲答道:「那是東坡先生。」

  ……

  映紅了天際的火光漸漸淡去,二十萬曹軍零落逃走。

  那個羽扇綸巾的儒將疏朗地笑著,身影久久地在甲板上定格,而扁舟裡的男人,也舉起了手中的杯盞。

  葉爭流抬起手來,掌心上也落下了兩個小巧的酒杯。她手指輕輕一晃,琥珀色的液體便蕩漾起來,在月光下瑩瑩生亮。

  葉爭流將其中的一隻酒盞分給裴松泉。

  扁舟上的男人舉杯對月,葉爭流亦向天邊舉杯。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第一杯酒敬赤壁江月,第二杯酒敬故國神遊。第三杯酒敬給東坡先生,第四杯則敬給身邊的半神。

  葉爭流第五次舉杯時,裴松泉按住了她的衣袖,委婉地看了葉爭流一眼。

  殺傷力不大,勸酒性極強。

  葉爭流笑道:「最後一杯了,先生,我只敬自己一杯。」

  裴松泉奇道:「你敬自己什麼?」

  葉爭流緩緩道:「我敬自己,是個當世英雄。」

  ……

  俱往昔,已成為歷史中的風流畫卷。江山如畫,多少英雄豪傑,終被雨打風吹去。

  昔日是東坡先生眺望赤壁,詠懷周郎。

  今日是葉爭流身臨其境,感懷蘇軾。

  焉知在千年以後,或許是在某個戰場,或許是在她的故居,世上會有人臨江而嘆,讚一聲葉爭流真英雄也?

  葉爭流仰起頭來,和扁舟上的男人共同飲盡了那一盞冷酒。白瓷的酒杯在葉爭流掌心消失不見,葉爭流笑著沖裴松泉點了點頭。

  「乘興而來,興盡而歸。意境已盡,我們可以出去了,先生。」

  ——————————————

  直到被葉爭流帶出「神域」,裴松泉的神色裡,仍然帶著些許恍惚。

  直到葉爭流熟練地將「神域」收起,裴松泉這才回過神來。他急忙轉身阻止了一句,卻比之前晚了一步。

  望著裴松泉遺憾的表情,葉爭流飛快地眨了眨眼:「先生是拿那個意境有用嗎?」

  「不是的。」裴松泉眉心緊起,定定地看著葉爭流。

  他的眼神帶著些微的奇怪,明明皺著眉頭,卻不像是在發愁,反而還有些高興。

  猶豫之色像是一塊積雨雲,時濃時淡地籠罩在裴松泉的眉目之間。

  他糾結得太過外露,搞得葉爭流也七上八下,不知道裴先生這是怎麼了。

  葉爭流被半神用這種眼神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主動開了口:

  「先生有什麼要指點我的嗎?」

  「唉……我是想問你,」裴松泉終於下定決心一般,把那個積壓已久的問題說出了口,「你的神域,不止一個嗎?」

  嗨,她還以為什麼大事呢。

  葉爭流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跟裴松泉說過,上個意境叫做《春江花月夜》。

  現在裴松泉又見她拿出一個《赤壁懷古》的意境,自然會感到奇怪。

  對著裴松泉,這種事也沒什麼好瞞的,葉爭流很爽快地點了點頭:「是。」

  「……」

  裴松泉頓住了。

  過了良久,他才向葉爭流問出第二個問題,語氣溫和得像是絮進了一段雲:「那個《春江花月夜》,你能給我看看嗎?」

  葉爭流遺憾地搖了搖頭:「那個不行,先生。」

  《春江花月夜》正用來關著嫉妒之神呢。

  裴松泉點了點頭,臉上的洞明之色愈發清晰。

  他非常切題地問道:「是卡力不夠,還是沒法召出?」

  葉爭流如實回答:「沒法召出。」

  倒是可以收回。

  她要是收回了《春江花月夜》的話,裡面的嫉妒之神大概會高興得像是過年吧。

  「原來如此……那你的《赤壁懷古》,現在也無法召出。這不是因為卡力的原因,對不對?」

  裴松泉望著葉爭流的神色,緩緩點頭道:「那,我就明白了。」

  ——原來不是有兩個神域。葉爭流的技能,便是會產生隨機的神域。

  葉爭流陡然抬頭:「嗯?」

  等等裴先生,您明白什麼了?

  從裴松泉恍然大悟的語氣裡……葉爭流怎麼感覺,裴先生他好像是誤會得更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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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7 14:22:38 |只看該作者
卷七 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二百十三章 特別的卡者

  不等葉爭流出言解釋,裴松泉便已經替她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解答。

  非常有趣的是,半神之所以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並不是他在憑空猜測,反而正是因為裴松泉曾經見過的卡牌太多。

  「我曾經遇見過一個卡者,他的卡牌是一張器物卡,名為『魍魎香囊』。」

  提及此事時,裴松泉的眼中閃過一抹明顯的回憶之色。

  他對那張卡牌的記憶非常深刻。

  因為,即使在各色卡牌五花八門的卡者界中,那張卡牌也堪稱特殊。

  這張卡牌的離奇之處,在於它彷彿是橫跨在規律邊緣似的。

  半神想了想,選擇了一個方向作為切入點。他問葉爭流:「你還記得卡牌第一定律嗎?」

  葉爭流不假思索道:「卡者得到的第一張卡牌,決定他此後所有先天卡牌的物類、種類以及使用方法——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卡定終身。」

  「確實如此。」裴松泉輕輕嘆了口氣,「但那位卡者的卡牌,我認為將其分類為『器物卡』是很不妥當的。」

  因為「魍魎香囊」雖然是器物卡,然而它的卡主卻可以從中取出不同的幻景。

  每個幻景的長短不同,作用不一。有些宛如鏡花水月,有些卻逼真得連觸感、聽覺和味覺都仿製得惟妙惟肖。

  與其稱呼其為器物卡,倒不如說是事物卡更加准確。

  「通常情況下,器物卡的作用會和器物本身相關。比如那位卡者的第二張卡牌名為勾魂杯,用那個杯子裝過的水,會成為一種難解的劇毒——杯子用來裝水是天經地義之事,所以第二張卡牌十分普通,並無什麼出奇之處。」

  葉爭流聞言下意識點頭。

  這個她知道。

  就比如沈飛明的第二張器物卡名為「疾風鞋墊」,所以他的步態看似悠閒,實則快於常人十倍百倍。

  說到這裡,裴松泉輕輕地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魍魎香囊比起器物卡來,更像什麼卡嗎?」

  葉爭流下意識道:「事物卡?」

  裴松泉搖頭:「不,是人物卡。」

  假如「魍魎香囊」的技能是從中取出不同香料,而不同香料會帶來不同的幻覺,裴松泉並不會引以為怪。

  但從「魍魎香囊」的技能描述來看,卡主就是直接把幻景從香囊裡拿了出來。

  一直以來,在世俗的概念之下,香囊並不是用來承載幻景的工具。

  如此超出第一印象的用法,如此出乎預料的使用方式,往往只有人物卡才會有這樣靈活的特性。

  比如說,一張裁縫人物卡,技能卻可以是吹滅蠟燭。

  裴松泉對那張「魍魎香囊」有些好奇。所以他當年特意邀請那位卡者,兩人並行了很長的一段路,

  在這期間,裴松泉一直留心研究著那張卡牌。

  也是在這時候,他發現了一件事。

  「魍魎香囊」的獨特之處,不僅限於它不像器物卡,反而與事物卡和人物卡像得更多。

  它的另一個特點是……

  「短時間內,即使卡力足夠,他也無法重復施放自己的技能。」望著葉爭流的眼睛,裴松泉十分認真地說出了這句話。

  葉爭流聞言,心中驟然一驚。

  這個描述,聽起來怎麼那麼像是……冷卻時間啊?!

  葉爭流瞬間拔直了自己的腰身,她嚴肅道:「先生,您能詳細和我說說這張卡牌嗎?」

  裴松泉深深地看了葉爭流一眼。

  她的這個表現,更加印證了裴松泉內心的猜測。

  以道理而論,如果有卡者前來請教,裴松泉通常只會給予他們量身定做的指點,很少把同一類型卡者的卡牌拿出來當做例子。

  卡者的卡牌本是不傳之秘,其中某些詳知而微妙的細節,非親友不能告知。

  就像是裴松泉永遠不會對外人提起葉爭流卡牌的奇異之處那樣,只要他指點過的卡者仍然在世,並非敵人,裴松泉便不會對外透露他們的卡牌細節。

  不過,裴松泉這次拿來舉例的卡者,距離他們兩人上次見面,已經是一百三十年前了。

  裴松泉想了想,將那張卡牌描述得更詳盡了一些。

  「魍魎香囊共有六個技能,前五個技能都是固定的魍魎幻景。只有最後一個幻景隨心所欲,名為『魍魎之運』。

  即使那位卡者身為卡牌卡主,但在技能施放以前,他依然不能確定這個夢境中的內容。後來我幫助了他提升卡力,不過能讓他提前感知到一點片段罷了。」

  說到這裡,裴松泉的神色漸漸轉為深思:

  「讓我奇怪的是,在卡力充沛的情況下,對於每個技能,他都只能施用一次。想要再次施用,短則一個時辰,長則需要十天。」

  裴松泉頗為感慨地搖了搖頭:「換而言之,如果他把自己的六個技能一口氣用完,那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他便成為一個身負卡力的普通人。」

  這種情況直到那名卡者覺醒了第二張卡牌,才得到了一些改善。

  但,「卡力充足的普通人」這個概念實在是太特殊了,讓人想忘也忘不掉。

  裴松泉遇到過不少卡者,也見過太多的卡牌。

  而他今日提及的卡者,即使在舉世的卡者之中也無法泯然眾人,在裴松泉的記憶裡留下了深深的一抹痕跡。

  這抹留痕於裴松泉的記憶宮殿裡隱沒,直到遇見同樣有些奇怪的葉爭流,才重新浮現出來。

  裴松泉將關切的目光投向葉爭流,溫聲問道:「我記得我剛來滄海城時,你曾經同我提及過自己的卡牌——你的卡牌是人物卡,對嗎?」

  葉爭流心情復雜地點了點頭,模樣有些神思不屬。

  沒辦法,她還在消化裴松泉舉出的卡者例子。

  倘若那位卡者無法召喚出前五個幻景,是因為他的技能正處於冷卻時間,那葉爭流的卡牌……

  要是較起真起來,人物卡似乎也不應該……

  「人物卡本不該召喚出神域。」裴松泉適時說道:「但你卻召喚出來了。」

  所以他才要問葉爭流,她能重復召喚同一個神域嗎?她能在卡力充足的情況下反復使用一個技能嗎?

  兩個問題,葉爭流給出的回答都是不能。

  裴松泉心中暗忖:或許,她的技能就和那個卡者第六技能一樣,自己也無法控制?

  半神才將這一段往事敘述完畢,便見葉爭流臉上露出憂思之色。

  他下意識地笑了一下,用寬慰的語氣安撫葉爭流道:

  「沒關係,既然前人曾經有過類似的卡牌,就說明這條道路是行得通的。卡牌定律只是後人的總結,並不是至理名言。可能一直以來,像你們這樣的人數目實在太少,所以恰好未被總結進規律罷了。」

  「……」

  葉爭流默默地抬起眼睛,心想,我不是在糾結這個。

  她感覺糾結可能會傳染。

  一刻鐘前,糾結得像是眉心都快要打結的人,分明是裴先生。

  反觀現在,這個人卻換成了葉爭流自己。

  葉爭流幽幽地開口道:「先生,我跟您說一件事,您千萬不要怕。」

  此時,明明正處於溫暖的午後。

  然而裴松泉望著葉爭流那張散發著鬱色的臉蛋,總感覺有什麼控制之外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半神沒有看過鬼片,不知道世上還有貞子、花子、伽椰子這種東西。

  但若讓他來形容葉爭流的表情,即使以裴半神的厚道,也會覺得葉爭流的嘴巴裡正壓著一個拚命往外爬的不可名狀之物……

  裴松泉定了定神,坦然笑道:「無論什麼事,我也不會怕的,你只管同我說罷。」

  「哦。」

  葉爭流應了一聲,雲淡風輕地回答道:

  「和先生您提到的那個卡者不一樣,雖然我的技能短時間內也不能重復使用,但倘若我想要召出《春江花月夜》,其實是沒問題的。」

  「……」裴松泉愣住了。

  他下意識道:「可你方才說……」

  「沒法當著您的面召出《春江花月夜》,是因為那個技能正在用呢——對了先生,咱們的猜測是正確的,我在嫉妒的身上實驗了一下,我可以用意境封鎖住神域。」

  裴松泉:「……」

  有那麼一個短短的瞬間,裴松泉覺得意識恍惚。

  他眼看著葉爭流上翹的唇角一張一合,從裡面吐出的每個字似乎都化作實質,正在他裴某人的腦袋上手拉手跳舞。

  就連標點符號都活潑地蹦了出來,每個符號當頭彈了裴松泉一記腦瓜崩。

  裴松泉:「……」

  雖然此時正穩穩地坐在椅子上,但在一股突如其來的眩暈中,裴松泉還是忍不住伸手搭了一下書案邊緣。

  他清了好幾下喉嚨,才勉強找回自己的嗓音。

  再開口時,聲帶緊得簡直不像裴松泉自己:「……怎、怎麼回事?」

  葉爭流笑了笑,耐心地解釋道:「意思就是我既有《春江花月夜》,又有《赤壁懷古》——哦,用您的話講,就是我一共有兩個神域。」

  凝神想了想,為了避免又發生今天這樣的折騰,葉爭流好心補充道:「而且以後還有可能有更多個。」

  說到這裡,葉爭流忍不住搖了搖頭,很是遷就地妥協道:

  「唉,這東西我其實叫它意境,但您非要稱呼它為神域的話,那就當它是神域吧。」

  裴松泉:「……」

  裴松泉聞言,如遭雷擊。

  葉爭流的舌根底下雖然並未爬出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

  但他卻覺得,在這個前無古人的訊息之下,自己的某一部分永遠地順著天靈蓋流失掉了。

  如果半神熟知各種網路用語的話,此時可能會說出一句「震撼我全家後半生」之類的話吧。

  裴松泉伸出手來,摸索兩下才拿起茶杯。倘若旁人觀察力足夠細微,便能發現他的手掌正在微微地顫抖。

  將空無一物的茶杯湊到唇邊,裴松泉飽灌了兩大口空氣,這才回過神來。

  年長者的面孔重新回復了一貫的平靜。

  他放下手中空蕩蕩的茶杯,從第一個字到最後一個字,聲調重新恢復為可以依靠的溫柔鎮定。

  「你願意同我詳細說說嗎?」

  ……

  和天命系統相關的資訊,葉爭流不好透露,畢竟她自己現在都很不確定。

  但她有好幾個神域的事,往後肯定是瞞不住的。

  所以葉爭流並未遮掩。她既然剛才選擇告知裴松泉,自然對現在要說的話有所準備。

  在吐露了自己卡牌的一些獨特之處後,裴松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

  葉爭流把秘密分擔出去了一些,表情也有些放鬆。

  她舒舒服服地向後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笑著問道:「先生曾經見過我這樣的卡者嗎?」

  裴松泉搖頭,給出的回答坦誠有力,宛如此刻他望著葉爭流珍惜的眼神一般。

  「從未見過。」

  思考了一下,裴松泉又道:「卡牌的形式,往往和卡主自身相關。你不必回答我的問題,但你心中有些頭緒嗎?」

  葉爭流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嗯。因為我是個天才吧。」

  裴松泉:「……」

  葉爭流大笑起來,她擺擺手,剛想說一句自己是開玩笑的,一旁的裴松泉就十分鄭重地讚同了這個觀點。

  「確實,你是我平生僅見的天才。」

  「……」

  這回輪到葉爭流目瞪口呆。

  她看到裴先生露出一個極其舒心的笑容,那個放鬆的微笑將他眉間聚起的豎紋拉平,連雙眼也完成兩輪月牙似的弧度。

  裴松泉感嘆道:「我本以為你只能封印一名神祇,未曾料到……」

  半神垂下眼睛,黑白二色的長髮柔軟地蜿蜒在桌案上。

  他輕聲說道:「你是個奇跡,葉爭流。」

  ——————————————

  白天的時候,葉爭流被裴松泉誇得怪不好意思的。

  對於她說出的情況,盡管聽起來匪夷所思、前所未有,但那話既然是從葉爭流口中說出,裴松泉就相信了。

  盡管還是對《春江花月夜》抱有一定的好奇,但在接下來的談話中,裴松泉沒有再提及《春江花月夜》的意境。

  他只是委婉地請求葉爭流,等到下次可以釋放技能的時候,讓他再確定一眼《赤壁懷古》。

  這當然沒什麼問題。

  只不過晚上葉爭流躺在床上,感覺不用非得苦等《赤壁懷古》的冷卻時間過去。

  這事兒分明有個更簡便的解法。

  那就是……

  嗯,算算時間,她這周的周常任務是不是還沒做呢?

  於是乎,葉爭流悠然掏出嫉妒神域的鑰匙,眨眼便出現在嫉妒神域——啊不對,現在應該叫做她和嫉妒共同的神域之中。

  葉爭流高高興興地打了個招呼:「嗨~」

  從葉爭流話尾飛揚的波浪裡,就能聽出她此時的心情是多麼的開闊。

  嫉妒面露厭惡,當場反嘔出許多條細小的蛇。

  「我什麼都沒有了。」

  他將自己受傷的身體絞起,窩在一叢峭壁之下,聲音嘶啞地說道。

  這宣言聽起來著實有點自暴自棄,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辛酸。

  葉爭流同情地說道:「沒關係,你還有你自己啊。」

  嫉妒之神:「……」

  嫉妒之神當場跳了起來,瞬間鬥志昂揚,變身精神小夥。

  「你#%¥……」

  這兩年來,他為了反抗葉爭流,利用自己的智慧發明了無數的罵人話。他的創作博採百家之眾短,也可以說是煞費苦心了。

  面對嫉妒熟悉的問候,葉爭流心中已經不會產生一絲波動。

  想到心繫蒼生的裴松泉,葉爭流十分感懷,忍不住請教嫉妒的經驗:「那個什麼,蛇肉補嗎?」

  嫉妒之神禮貌地讓葉爭流滾出去。

  葉爭流剛剛和裴半神長談一場,被聖人的氣質影響了不少,因此連話尾的腔調都是柔軟的。

  她也禮貌地告知嫉妒之神:「不行呢。這裡是我家哦,所以要滾也要你自己滾呢。」

  嫉妒之神:「……」

  戰鬥的結局毫無懸念。一炷香後,葉爭流滿載而歸。

  …………

  於是第二天一早,裴松泉就收到了來自葉爭流的驚喜小禮物。

  他辨認著手中那飽含邪神氣息的不明物體,眼尾極其不易覺察地抽動了一下。

  「這個是……」

  嫉妒之神身體的一部分?!

  裴松泉默默地抬起眼來,只見葉爭流神采飛揚,昂首挺胸,俏臉上寫滿了驕傲和自豪。

  雖然她一言未發,但那表情怎麼看怎麼像是在說:「先生,您現在相信了吧,我真的把嫉妒關進神域裡了!」

  裴松泉:「……」

  裴松泉努力地按下自己發散的思維,不去想在過去的兩年裡,葉爭流究竟對嫉妒做了些什麼。

  他捧著手中那段逸散著淡淡黑氣、上面滿是蛇鱗紋路的不明物體,溫和地問道:「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用到,但還是給先生補補身體。」葉爭流一連理所當然地說道,「當然,要是先生沒法用這個進補,那就拿它做個假髮貼片也成啊。」

  說實話,以裴松泉時不時就送人頭髮的作風,盡管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但葉爭流挺為他髮量擔憂的。

  裴松泉:「……」

  聽到這個回答以後,半神沉默了良久良久,過了好半天,才緩緩說出一句:「好孩子,你有心了。」

  …………

  無論是去做周常任務毆打嫉妒,還是和裴松泉相處的時候,葉爭流都表現得一如既往。

  但在夜深人靜,一人獨處之時,葉爭流則開啟自己的系統,從丹田裡取出了卡冊。

  她的卡冊厚厚一本。除了卡牌多些、份量重些,在外觀上和其他的人卡冊並無什麼區別。

  至於這個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系統……

  葉爭流抬手戳了一下,眼神莫測。

  在沒有釋出任務的時候,系統不會有多餘的反應。

  向來是葉爭流怎麼操作,系統就顯示哪個介面。

  只有在任務的釋出和完成之際,系統會給葉爭流發放獎勵,也給予鼓勵。

  那些言辭讀起來或是溫暖,或是嗆辣,有時候還分外地活潑。

  葉爭流無意識地又抬手戳了系統一下。

  她喃喃細語道:「你真的……是我的外掛嗎?」

  系統給出的反應,是一貫的沉默。

  葉爭流豎起耳朵,期待地對著那個頁面看了良久,卻一直都沒有得到回答。

  終於,葉爭流放棄般輕嘆口氣。

  她把卡冊放回丹田,在關閉系統頁面的時候,葉爭流手腕懸在半空,還是忍不住停頓了一下。

  對著只有自己一人能看見的頁面,還有夜半時的幽幽燭火,葉爭流輕聲道:

  「雖然不知你可否感覺得到,但我一直很感謝你的陪伴。假如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你能知道,在我心裡,你便如同我的舊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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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7 14:22:50 |只看該作者
卷七 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二百十四章 燕國

  覺醒《赤壁懷古》意境,是在情報不足之際,葉爭流所能做到的最大準備。

  前期準備永遠不可能充足得恰到好處,當事件變成一個個具體問題時,意外發生的角度往往會令人猝不及防。

  到了那個時候,她所能依靠的,只有情勢和自己的判斷。

  但葉爭流依然出發了。

  就在她擬定種種計劃的前一天夜裡,系統忽然刷新出了一個主線任務。這個任務來得如此恰到好處,就像是對葉爭流的提醒一般。

  【主線任務:救出雲渺之

  任務描述:至今為止,雲渺之音信無蹤已經將近三年。

  謀主曾經嘗試過各種手段來打探雲渺之的消息,最後也只得到了模糊的反饋。來自裝逼老陰比的信息,是三年內謀主獲得的最為篤定的消息。

  作為朋友,謀主無法坐視雲渺之的困局,作為領袖,謀主也早晚要探知到憤怒之神的秘密。

  此時正當時。

  您和雲渺之的友情,有嫉妒之神作為活著的鐵證。

  請對您的朋友伸出援手吧,就如同拔出鋒利無匹的一段劍光。

  任務獎勵:???】

  葉爭流平靜地將這一條系統彈窗閱讀完畢,在關閉頁面的那一刻,她的神情看起來與往日無異。

  只有面前無人得見的光屏,反射出了主人眼中閃過的堅毅之色。

  ——————————————

  燕國風氣好鬥,推崇武者,故而街上無論男女老少,隨處可見腰佩武器的行人。

  這裡特產袖底藏匕首的蘿莉、枴杖帶尖頭的老人,更是少不了拎著狼牙棒走來走去的七尺大漢,以及手臂纏住流星錘的妙齡少女。

  不算這次,葉爭流前後借助地圖功能,一共造訪過燕國八回。

  在這八次短途旅行裡面,她看過總計十七場街頭巷戰,來來往往的行人快步經過,臉上都掛著見怪不怪的習以為常。

  甚至連腰間別了兩把豬肉刀的攤主,都可以眼神淡定地拿著掃帚,讓幾個正在打群架的武者抬下腳,先讓他把碎陶片掃了。

  葉爭流:「……」

  生猛,太生猛,她算長見識了。

  除此之外,可能是因為冬日格外嚴寒,一年十二個月裡,將近五個月都被冰雪覆蓋的緣故,燕國人也格外好酒。

  街頭的酒館遠比茶館更多,本地的酒味甚至比富庶之地更濃。

  這裡釀製出的酒不求清冽,不求醇厚,只求一個烈字,最好能火辣辣地喝下去一口,當場從胃袋燒到喉嚨。

  勁兒夠大才暖和;能用冷酒喝出一後背的汗來,這才算是好酒。

  燕國街頭上,葉爭流偽裝了容貌混入其中。

  她這次戴了一個可以偽裝容貌的面具。

  材料是這兩年間陸續收集得來,煉製則是系統的功勞。

  比起上回用挨揍果煉製的,那個甚至讓人以為她是一具傀儡銀屍的面具,這回的面具就比較陽間,甚至還能手動捏臉。

  葉爭流想也不想,直接把臉捏成了女版慕搖光的模樣。反正甩鍋給他的事,一回生兩回熟,而且絲毫不會令葉爭流感到良心不安。

  ……別說,慕搖光這張臉稍稍女性化一點,居然還挺有內味兒的。

  ——————————

  此時此刻,葉爭流正坐在一家酒樓的二樓包廂裡,眼睛微微瞟向四座方台的方向。

  天色才剛濛濛亮,這條路上便已經擠滿了人。

  寒劍宮每月會開一次挑戰擂,一共四座擂台,堅持到最後的擂主可以有幸進入寒劍宮——的外圍一觀。

  據說如果擂主根骨上佳,表現良好,寒劍宮會收納其為門中弟子。

  除了擂主之外,某些年紀在二十歲以下的少年人,在打擂時或許也會有被看中的機會。

  當然,因為寒劍宮以劍為尊,所以四座擂台裡,有三座都是給劍者準備的。

  至於最後一座,則是留給卡者的。

  葉爭流大清早就包下了酒樓二樓包廂,就是為了看看打擂的情況。倘若形勢不錯,她便能以擂主的身份混入寒劍宮,至少省了一段突破外圍的工夫。

  ……畢竟寒劍宮修築在峻壁之上,一條上山的石階小路是先被寒劍老祖一劍劈砍出來,又在十餘年的時間裡被眾弟子打磨而成。

  葉爭流先前到附近踩過點,發現那條路又細又窄不說,而且兩邊還沒修柵欄,掉下去就是個粉身碎骨的命,真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好地方。

  辰時一到,鑼鼓聲響,擂台正式開賽。

  一般來說,先上場的通常都是些根骨不錯的少年人。

  他們自知自己年紀尚輕,沒有成為擂主的實力,所以便盡量早些上場亮相,希望能被寒劍宮的前輩看中。

  葉爭流雖然沒有參加過寒劍宮的擂台戰,卻對各種潛規則摸得很透徹。

  因此鑼響之後,她看到四個才十一二歲大小,面孔青澀的小孩子上場,也沒有過於奇怪。

  反倒是有個黑衣男人表現得不同尋常。

  他本來都已經跨上了擂台。

  但在看到站在對面,個頭還不到他胸口的小丫頭時,男人極其明顯地愣了一下,隨即非常拘謹地攏了攏自己胸口的衣襟。

  沉默了半秒鐘,他直接從台上跳了下去:「對不起,剛才沒睡醒。」

  台下噓聲一片,男人鎮定自若地背過手去。

  反倒是二樓的葉爭流挑了挑眉頭——這男人雖然滿臉黏著欲蓋彌彰的鬍子,毛髮旺盛得簡直像是個沒有進化乾淨的類人猿,但他一做出攏衣襟的動作,葉爭流就認出他是誰了。

  除了沈飛明之外,天下還有哪個男人胸肌這樣廣闊,舉止還這麼良家?

  其實就是沈飛明不做那個拽下衣服的動作,葉爭流沒準也能認出他來。

  這自然不是認出他的臉,而是認出他那線條流利、形狀飽滿的完美胸肌——除了沈飛明之外,葉爭流還沒見過第二個人把衣襟角度開得和他一樣風騷。

  嘴角浮現出一絲淡淡笑意,葉爭流順手往下扔了個杯子。

  破空風聲裡,沈飛明敏銳地抬起頭來,輕而易舉地把酒杯抄在手裡,順著杯子降落的弧線朝葉爭流望去。

  葉爭流笑著把窗戶推得更開了些:「年輕人們要打一個上午呢。大俠別急,不如先上來喝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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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二百十五章 貪狼

  「大俠」若有所思地看了樓上的女人一眼。

  沈飛明為人豁達開拓,甚至還有點多管閒事的熱心腸,並不是那種多疑的性格。

  因此,即使被人拿酒杯丟了一下,他也並不放在心上,甚至還覺得酒樓包廂裡的這個人有點意思。

  回頭看了一眼在上擂台上打得正熱鬧的兩個小孩子,沈飛明自嘲般一笑,當即便朝著葉爭流棲身的酒店走去。

  他豪氣十足地應道:「好啊,既然有酒,豈有不喝的道理。」

  沈飛明的身法一貫超乎旁人的快。正因如此,葉爭流才從窗檯旁退開,便聽門扉一響,卻是沈飛明掛著爽朗的笑容進了包廂。

  ……其實葉爭流並不能看見沈飛明的笑容,她只是根據自己對沈飛明的一貫瞭解猜的。

  原因無他,沈飛明的偽裝實在做得有點離譜。

  他臉上那把毛茸茸的蓬亂鬍子,已經幾乎快要長到太陽穴上,怎麼看怎麼是類人猿未曾進化完全。

  葉爭流只能隱約從鬍子縫裡看到幾點雪白的牙齒,再多的東西,她實在是看不出了。

  見到又有客人進了包廂,守在二樓的伙計很是盡職盡責地端了幾樣下酒菜進來。

  其中就包括兩三個冷盤,外加一疊果脯。

  說來也巧,葉爭流第一次與沈飛明相見時,沈飛明就曾經把葉爭流拉到一處茶樓包廂,苦口婆心地對她教育了一番安全問題。

  當時茶樓也上了一疊果脯,樣式居然和酒樓裡的這一盤有七分相似。

  葉爭流低頭掃了一眼,心中便湧起了一陣惡趣味。

  沈飛明落座以後,也不管對面的是個陌生人,當真沒有和葉爭流客氣。

  他先用桌上那隻酒壺倒了一杯,才湊近鼻端嗅了一下,便露出了笑容:「燒刀子,倒也夠勁兒。」

  從語氣上聽,他大概是在給葉爭流面子。

  微微一笑,葉爭流從腰間解下了一隻酒囊。

  「都說燕地出美酒,我看並不盡然。楚國之內有一處地方,名為臨海城,那裡出產的蒸餾酒才是當世一絕。據說那酒需要三洗三煉方能製成。我看閣下英武健壯,也是個愛酒之人,這酒跟你分了倒也無妨。」

  在聽到「臨海城」這個關鍵詞語的時候,沈飛明不惹人注意地停頓了一下,眸光裡短促地閃過了一絲疑惑。

  他抬起眼來,在葉爭流的面容上來來回回地掃視了幾下。葉爭流心中幾乎笑破肚皮,臉上卻仍是一派悠然。

  下一秒鐘,葉爭流擰開酒囊,濃鬱的酒香頓時在屋中飄開。

  沈飛明有些入神地抽了抽鼻子:「確實是好酒。」

  葉爭流主動給沈飛明倒了一杯:「請。」

  沈飛明將酒杯端起,卻不著急喝。他對葉爭流比了個手勢:「閣下也請。」

  就在葉爭流傾倒第二杯酒的時候,沈飛明忽然冷不丁道:「我手裡這杯雖然是世上頂頂好的美酒,但你卻不像個愛酒之人。」

  葉爭流遺憾地搖了搖頭,話才說到一半,便驟然翻了臉。

  「實不相瞞,我正是那——」

  早在開口之際,葉爭流一個「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技能,就已經當頭砸了過去。

  她輕快笑道:「——胸肌練得越好的男人,獨身在外面就越要注意安全啊,沈大哥。」

  還好沈飛明跑得快,他側身閃讓,最終只被技能擦著了個邊兒。

  「……」

  本來,被忽然突襲了這麼一下,沈飛明腰間四十米長的大刀都快拔出一半了。

  但感受著這熟悉的醉酒之感,再聯繫臨海城這個微妙的地名,以及「沈大哥」這個叫法……

  沈飛明驚喜地還刀入鞘,大笑道:「小阿妹!你怎麼也在這兒?」

  葉爭流眉毛略挑,淺淺地飲了一口杯中之物,煞有其事地說道:

  「沈大哥,你答應我。下次再有陌生人請你這張臉喝酒,還誇你長得好看,你就擺出你剛剛的架勢,刀拔得要多快有多快,好不好?」

  這話略有些耳熟。

  沈飛明愣了一下,才回憶起來自己當年有眼不識金鑲玉,這話是他拿來囑咐叛逆離家小妹妹的。

  撫掌搖頭,沈飛明重新坐回凳子,頗為感慨地說道:

  「我當什麼人要來請我喝酒,原來竟是小阿妹你——我就說嘛,這世上有趣的人原本也沒有那麼多,怎麼會剛到燕國就碰上一個。」

  非常大方地抖抖衣襟露出胸肌,沈飛明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舒爽地喟嘆了一聲。

  「自從喝了你的滄海酒後,其他酒都顯得淡而無味了。沒想到咱們兩個又在異國他鄉相逢。怎麼樣,小阿妹,我嬸娘、阿嫂還有姪兒可好?」

  葉爭流平靜回答道:「鄰里關照,孩子也懂事。據我所知,他們都過得不錯。」

  是的,在葉爭流統一臨海城以後,沈飛明來找葉爭流喝過酒。

  他一路上誇獎了此處煥然如新的民風、誇獎了滄海城的蒸餾新釀、誇獎了從未見過的軍民一心之景,還誇了誇葉爭流的身高,以及向烽的胸肌。

  ……最後一項,大概誇得不是那麼盡如人意。

  盡管痕跡掩飾的很好,但葉爭流還是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出,這倆人偷偷地打了一架。

  總而言之,沈飛明為了體現自己對於臨海城的滿意,他把自己的家小直接送進了臨海城裡。

  說起來他也沒什麼家小。所謂的「阿嫂、嬸娘、大姪兒」,則是沈飛明替兄弟照料的家眷。

  那個兄弟葉爭流也間接見過。當初沈飛明強闖吞天樓,就是為了搶回那人的遺物卡牌。

  在將家眷安頓完畢以後,沈飛明就對葉爭流提出了告辭。

  他的外表是個逍遙灑脫的刀客,心裡也是個落拓不羈的浪子。葉爭流本來想邀他在臨海城打工……咳,定居,幾次提議,都被沈飛明委婉地拒絕。

  不過那之後兩人一直保持通訊。

  沈飛明走遍天涯,四海為家,還幫葉爭流辦了幾件她不太方便的事。

  ……

  既然想起了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沈飛明自然也想起了自己推薦給她的珠花。

  端詳著葉爭流偽裝的這張面孔,沈飛明順口讚美道:

  「你易容後的這張臉當真秀慧端麗、玉貌花容。若是當年小阿妹你用這張臉和我相見,我便建議你戴藍寶石了。」

  「……」葉爭流無聲地握拳抵住自己的嘴唇,很努力地忍住了自己的笑容。

  「謝謝,我也覺得這張臉偽裝得不錯。」

  清了兩下嗓子,葉爭流才問道:「沈大哥怎麼在這兒?」

  沈飛明喝酒的速度奇快無比,現在已經在倒第四杯了。

  他頭也不抬地回答道:「之前你不是托我打探過雲渺之的消息?我查來查去,她自從進了寒劍宮後便斷了音訊,我便想混進寒劍宮看看。」

  這倒是巧了,兩個人竟然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來到此處,還選了個一模一樣的時間。

  還不等葉爭流開口,沈飛明嚥下口中酒液,又慢悠悠地補充道。

  「再就是,我聽說寒劍宮的五位長老劍技驚人,便想上門見識一番。」

  一邊說著,他一邊抬手摸了摸自己那把毛茸茸的大鬍子,聽語氣很是得意:「你瞧,我連易容都做好了。」

  葉爭流沉默地看了看沈飛明那堪稱鬼斧神工的易容,決定不對此發表任何觀點。

  「我也是為了雲渺之而來。」葉爭流如實說道:「並且根據我得到的消息,她的消失不僅和寒劍宮有關,可能還干係著神明。」

  「神明?」沈飛明一愣:「燕國的話……那就是憤怒?」

  葉爭流點了點頭,雙眼一轉不轉地留心著沈飛明的表情:「這一趟可能會很危險,或許還會和憤怒對上,沈大哥你……」

  沈飛明一拍桌子,當即笑道:「我本以為這次挑戰五個長老就差不多了,誰知道竟然還有機會和神明打個照面,這一趟真是來得值了。」

  男人不但沒有半分猶豫,而且雙眼作亮,臉上狂氣畢發:

  「我聽說憤怒的先天神名乃是『穹廬劍神』,想必是柄不世出的神劍。若能和祂交戰一場,不知對我有多少增益。」

  葉爭流提醒他:「會很危險,甚至可能危及生命。」

  畢竟不是誰都和葉爭流一樣,既能從公會裡兌換保護罩,還有著三四個恢復技能,見勢不妙時,甚至可以從除神域外的任何地點瞬移跑路。

  沈飛明一臉輕鬆地沖著葉爭流搖了搖手指。

  「小阿妹,你不懂。對於我們刀客來說,拔刀之前,從來都不去想生死的事。一旦想到死,未戰先怯,刀便慢了。」

  葉爭流確實不懂這個。

  葉爭流只知道,要是雲渺之跟沈飛明共用一個思路——這事很有可能!——那她算是明白,雲渺之為什麼會連接兩次刺殺憤怒之神了。

  大概就和此時的沈飛明一樣,她也不考慮生死的事。

  「好吧。」既然沈飛明意見已決,葉爭流便不再插手。

  她默默地在計劃裡添上了一個沈飛明,並且考慮著倘若意外發生,要怎麼把他和雲渺之一起帶出去。

  沈飛明喝酒喝得痛快,順手把窗子推開得更大了些。

  他望著站得熱火朝天的四座擂台,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響亮地哎呦了一聲。

  「小阿妹,咱們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葉爭流下意識問道:「什麼?」

  「你看。」沈飛明嚴肅地指了指下面四座擂台,「四座檯子,三座都是給劍客比試的。你是不是想從最後一個檯子獲得擂主名額?」

  沈飛明是刀者,葉爭流是卡者,他們兩個都只能上第四座檯子。

  換而言之,他們兩個人之間,只能有一個光明正大地進入寒劍宮。

  至於另一個……

  沈飛明揪了揪自己臉上的鬍鬚:很好,黏的很牢固。

  仗著自己身法高超,沈飛明已經在開始考慮怎麼潛入進去方便了。

  不曾想,在聽到這個擔憂以後,葉爭流只是神秘一笑。

  「沈大哥放心,不妨事。我是要上劍法台的。」

  「……」沈飛明聞言,古怪地看了葉爭流一眼,重復道:「劍法台?」

  不是他不相信葉爭流……好吧,就是他不相信葉爭流。

  主要是,葉爭流的劍法他曾見識過。

  在常人看來,葉爭流的劍法可能已經算是乾淨漂亮。

  但在沈飛明看來,葉爭流的劍法宛如三腳貓又被打折了兩條腿。比起她的卡牌來,那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葉爭流悠然自得地笑了笑,沒有回應沈飛明的疑惑。

  …………

  兩人就酒佐菜,說說笑笑地喝到了中午。

  午時彷彿是一道清晰的分界線。從這一刻開始,台上的年輕面孔漸漸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沉穩篤定的中年劍客,或是滿臉橫肉的凶暴卡者。

  沈飛明站起身來,舒張自在地活動了渾身筋骨,骨節出發出一串咯啦咯啦的脆響。

  他望望下面的戰況,笑著踩上的窗檯,喃喃道:「現在下去,總算不丟人了。」

  眼看沈飛明就要飛身從二樓包廂直接跳下,葉爭流連張望的姿勢都準備好了。

  然而半秒鐘以後,沈飛明是用什麼姿勢踩上的窗檯,就用什麼姿勢完整地退了回來。

  「……現在下去好像不太合適。」他神情莫測地說道。

  一種和之前不同的喧嘩驚呼之聲,正從外面一股腦地湧進來。

  要知道,當初葉爭流一定要把自己的紅刃匕首塞給沈飛明時,都沒見過沈飛明擺出這幅表情。

  葉爭流好奇心大起,急忙從視窗伸出腦袋,想要看看底下是個什麼樣的難纏對手。

  這回不到半秒鐘時間,葉爭流就滿臉發綠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她順手「砰」地一下,直接把窗戶關上了。

  「……對不起打擾了。」

  葉爭流滿臉麻木地說道:「這世上……真是什麼卡牌的人都有啊。」

  沈飛明:「……」

  也不怪他們兩人擺出一副這樣的表情。

  實在是剛剛見到的那一幕,實在是太超過個人忍受能力。

  畢竟無論是葉爭流,還是沈飛明,都沒有想到過,世上竟然還有人的卡牌能力是——

  潑出一缸蟑螂!

  每次都能潑出滿滿一整缸!

  全是蟑螂!

  活的!會飛的!大大小小各種品種都有的!許多身長甚至能趕得上成年人的大拇指,觸鬚比人的頭髮還粗的!

  而且專門往人的臉上飛。

  要不是葉爭流剛才眼疾手快地關了窗,漏網之魚想必已經撲騰著翅膀,直接從偌大的空隙裡飛進來了。

  葉爭流臉色慘綠。

  樓下,人們的呼叫之聲此起彼伏,但無論是她還是沈飛明,竟然都難得地沒有升起救濟之心。

  葉爭流喃喃道:「沈大哥,我怎麼感覺這次比試,只會有一個擂主了呢。」

  就她剛才看見的那一幕,其他三座擂台上的擂主,好像已經有跳下擂台跑掉的了。畢竟沒人規定劍客不能怕蟑螂。

  說起來,燕國乃是北地。

  但那個卡者潑出來的蟑螂裡,似乎大多數都是南方蟑螂。

  嘖……對於大多數燕國人來說,這簡直是一種量身定製的生化武器了吧。

  沈飛明抬手掩住自己的臉,過了半晌,他斬金斷鐵般的聲音,才決然地從指縫裡響起:「不會的。」

  沈飛明的腔調裡已經洋溢位了一股悲壯之氣,大概已經下定了犧牲自己,收拾爛攤子的決心。

  摸了摸臉上的鬍子,沈飛明再次感慨自己的先見之明。

  以他的刀法,什麼樣的蟑螂也近不了他的身。但有這麼一層東西擋著,至少在心理上會舒適一點。

  騷動足足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平息。

  有好幾次,沈飛明差點一咬牙就跳下去——畢竟,那個站在擂台上的哥們兒已經潑出去十缸蟑螂了。

  一缸蟑螂幾千上百隻總是有的。十缸,那是一個何其……不可名狀的概念啊。

  最後還是有個旁觀的勇士跳上台去,主動將其制伏。

  他的卡牌是:可以剿滅周身十丈內的所有蚊蟲。

  這位勇士的卡牌平日裡沒什麼大用,只有在夏天特別受歡迎,會被一些人家請過去驅蟲。

  他這次本來不是來打比賽的,只是來湊熱鬧的。但難得有這樣的用武之地,他便忍不住上台去展現了一番身手。

  一見他取得了這場較量的勝利,台下叫好聲頓時如雲如雷。勇士這輩子都沒有體會過如此輝煌的一刻,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當然,一炷香後他就被拋落台下。

  出於對他的尊重和敬意,對手是把他抱起來,雙腳落地地往外扔的。

  外面的聲響漸漸平息,沈飛明終於得以入場。

  他推開窗子,極其瀟灑地從二樓穩穩地跳到擂台上。為了和自己往日形象區分,沈飛明這回規規矩矩地佩了一把腰刀,雪亮的刀鋒在他手上轉出了一個極其炫目的刀花來。

  「承讓了,兄弟。」

  對手有點訝異:「比賽還沒有開始呢。」

  沈飛明笑著搖了搖頭。

  ——從他站在這裡的一刻起,對手就輸了。

  …………

  沈飛明一連挑去了二十位對手,每次所用時間不多不少,正好六十秒鐘。

  不再多是因為沒有必要,不再少,則是因為沈飛明在給對方留面子。

  到後來別人也看出了他這個路數,台下竊竊私語聲嗡嗡響起。一時之間,沈飛明的擂台上竟然冷了場,沒有新人再上來挑戰。

  沈飛明笑容燦爛,隔著滿臉的大鬍子,都能隱約看到他潔白的牙齒閃閃發亮。

  葉爭流掐算了一下時間,自己也上了場。

  當然,她是中規中矩走下酒樓,再中規中矩走上台的。

  對手是個氣場穩重的中年人,他望著葉爭流,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詫異之色。

  慕搖光的那張臉儼然是個少年公子,如今換成葉爭流,便是如同臨花照影般的端麗佳人,瞧起來年紀輕輕,似乎還未過二十。

  一般來說,這麼年輕的劍客,早都在上午出盡了風頭。表現優異的,或許已經拿到了寒劍宮的入場券。

  會在下午來挑戰,不是年齡超了,就是多半有那麼兩把刷子。

  劍客心下略起提防之意,他微抬劍尖,一絲不苟地行了一個劍禮:「姑娘請。」

  葉爭流也拔出腰間佩劍,穩穩當當地行了一禮:「請。」

  這次出行,她把自己標志性的煙鳳翎塞進了系統格子,至於外面,她則在腰上掛了一把沒什麼特色的普通佩劍。

  隔壁擂台上,閒得已經開始轉刀柄的沈飛明,正關注地看向這邊的檯子。

  在他的印象裡,葉爭流劍法就是菜,這沒什麼好說的。

  以前在臨海城,他提起過這件事,恰好被向烽聽見,於是兩人又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場。

  也是自那次以後,沈飛明才知道,葉爭流的劍法好像是向烽教的= =

  不過,在劍者的擂台上,用出和劍相關的卡牌也不違規。

  所以沈飛明猜,葉爭流或許是覺醒了某個新的卡牌或者技能吧。

  ——他猜對了。

  這場比賽才一開始,便已結束。

  只有那一道如斫冰雪般的寒光極其冷酷凌厲的一閃。

  宛如終年不化的寒劍宮峰頂,迎著太陽的方向劈出了與天地爭輝的一劍。

  葉爭流的對手甚至連手中長劍都丟了,整個人失神地跪坐在地。徒留葉爭流一人站在原處,手裡倒提著那柄平平無奇的輕劍。

  地階卡‧元稹

  第一技能: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在瞭解透徹、感悟徹底、領悟足夠達標的情況下,這個技能可以模仿出葉爭流曾經見識過,或者經歷過的某個技能。

  當然,有個小小的條件,那就是被模仿的技能需得是舉世第一流。

  葉爭流受益於黃階卡「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多次,對雲渺之的劍法已經足夠瞭解。

  在這種前提之下,雲渺之的劍法,彷彿就是為了葉爭流的仿製而量身定做的。

  這一劍驚豔地點亮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睛,就連沈飛明的風頭也被葉爭流強勢壓過。

  不遠處,幾個負責選拔的寒劍宮門人齊刷刷地站起,眼中浮現出的神色,更是一模一樣的復雜。

  一個男人忽然越眾而出,他穿著一身寒劍宮天青色的劍袍,從袖口六劍的刺繡標記來看,此人顯然是個份量不輕的人物。

  周邊人紛紛為他讓開一條道路,男人卻連眼神也不拋給那些人一個,只是定定地望著台上的葉爭流。

  他忽然對葉爭流發問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葉爭流抱劍,傲然一笑道:「劍者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貪狼是也。如何?我的劍法可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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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7 14:23:24 |只看該作者
卷七 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二百十六章 寒劍宮

  這確實是天下第一流的漂亮劍法,漂亮到這場擂台賽都為之黯然失色。

  在這個過程中,端坐的寒劍宮評委們再也無法保持之前那種置身事外的淡定。

  即使已經刻意地維持自己的表情,然而他們偶爾跌落的紙筆,以及時不時交換的眼神,也洩露出這些人並不平靜地心緒。

  葉爭流一直冷眼旁觀。

  她現在才切實地體會到,雲渺之確實在寒劍宮中留下了如何濃墨重彩的一筆。

  即使只是見到一式和她相似的劍法,也足以打破這些寒劍宮弟子們平靜的面目,讓這些一向遵規守矩到堪稱古板的寒劍宮門人紛紛露出這種近乎失態的表現。

  不得不說,這下子,葉爭流對於寒劍宮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更加感興趣了。

  那個越眾而出的寒劍宮門人袖子上繡著六把小劍標記,根據葉爭流事前收集到的資料來看,這說明他是寒劍宮裡的六劍劍者。

  寒劍宮裡五位長老,衣袖上才繡九劍。六劍已經是高層的標志,代表著這人至少能和長老們說上話。

  這一次的擂台戰,就是由這個六劍劍者所主持的。

  在看到葉爭流的劍法後,他似乎對接下來的戰鬥再也沒有了興趣。接下來甚至還不到半個時辰,他就想要宣佈這次比賽結束。

  其實當時比賽還沒有打完。

  除了沒人敢上台來的葉爭流擂台,已經時不時會有人上去撞個運氣的沈飛明擂台,其他兩個擂台正打得如火如荼。

  畢竟,四個機會如今已經被掐斷了一半,剩下兩個自然競爭得更為激烈。

  但六劍劍者沒有心思再拖延下去。

  就在他準備宣佈擂台結束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弟子說道:「可往日的規矩都是申時結束,若是被長老知道……」

  「……」

  葉爭流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句勸諫,話音剛落,她便看到六劍劍者的臉色猛然變了幾變。

  接下來,他沖著台上揮了揮衣袖,示意剩下兩個擂台繼續打。

  至於葉爭流,她則在眾人驚異混著崇敬的目光中被請下了台,去評委席喝上了茶水。

  六劍劍者似乎對葉爭流的來歷很是關心。

  他旁敲側擊,想要探出葉爭流的底來。

  葉爭流淡淡道:「我無父無母,四海為家。指天上北斗七星為名,身世也沒什麼稀奇的地方。」

  無論那劍者怎麼探,她都好像是一塊軟硬不吃的石頭,油潑不進,水澆不入。

  不僅如此,葉爭流還惟妙惟肖地仿照了雲渺之那不說人話的口吻——其實這東西很好學,只要說話的時候心裡想想雲渺之,再想想大師兄就行了。

  比如六劍劍者問她:「不知閣下師承何處?」

  葉爭流當即冷笑著反問道:「師承可以隨意打聽嗎?」

  六劍劍者:「……」

  六劍劍者不死心地問道:「那不知閣下為何要來寒劍宮呢?」

  葉爭流抱劍而坐,十分冷淡地閉起了眼睛:「有人說,寒劍宮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我信眼見為實,前來一觀而已。」

  六劍劍者:「……」這個語氣,這個語氣!

  可以說,葉爭流越是表現出這樣的驕傲冷淡,她的身份就越發引人生疑。

  到了最後,六劍劍者幾乎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被葉爭流一噎一個準,再也不主動出言去討冷臉吃。

  他和葉爭流一起,在近乎冰封的凝結氣氛中把視線投向擂台,靜觀這一次擂台的獲勝者究竟是誰。

  等到時間終於熬到了申時,六劍劍者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

  對於剩下兩座擂台上的擂主,他連看也沒有多看一眼。

  至於之前擬好的那些青年才俊的名單,今天自然是沒有那個工夫了。

  帶著四位新決出的擂主,六劍劍者面沉如水,帶著他們一同進入寒劍宮。

  通往寒劍宮的路雕琢在峭壁之上,最窄的地方只容半人通過,重心一偏就會跌落崖底粉身碎骨。

  葉爭流走在上面,忍不住便想起「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的詩句來。

  倒是帶路的六劍劍者腳步如飛,顯然是已經走慣了這條路。

  直到快要跨入山門,他才想起什麼一般,警示性地沖著身後四人看了一眼。

  「我寒劍宮自有宮規在此,接下來我走一步,你們便走一步。我停下,你們便停下。不可喧嘩,不可側目,隊列不可不整齊,知道了嗎?」

  見四人點頭,六劍劍者又皺眉道:

  「還有你們身上的衣服……貪狼的衣裙是淺青,這也就罷了。我寒劍宮內不允許出現其他顏色的衣服,這裡有三件劍袍,你們都換上。」

  葉爭流早就聽聞過寒劍宮的古板,沒想到居然會古板到這個程度。

  這種不允許交頭接耳,還要統一穿校服,甚至擂台比賽時間都不能擅自做主的規定……讓她忍不住就想起前世那些著名的「高考工廠」來。

  據葉爭流所知,在那些學校裡,別說是不穿校服這種事了,就連中午不按規定時間午睡,都會得到站著聽課一星期,或者乾脆打發回家停學一週的處罰。

  一邊這麼想著,葉爭流一邊沖那六劍劍者伸出了手。

  「我也穿劍袍。」

  「……」

  六劍劍者眼中,一絲驚愕一閃而過。

  他大概以為葉爭流真是個冷酷無情的大佬,對於世事既沒有多少瞭解,也懶得理會,所以隨便他想陰就可以陰。

  她竟然會做出這麼入鄉隨俗的舉動……莫非是從前雲渺之提醒過她嗎?

  一個念頭飛快地在六劍劍者腦中閃過。

  葉爭流冷冷地板著臉,任對方隨意揣摩她的心思。

  反正這種驕傲冰山人設就這點好,話少。

  她沒有說出來的東西,對方會自己用腦補替你補上的。

  說真的,雖然擺出這副面孔還不到一下午,但葉爭流已經體會到了向烽和雲渺之平時的爽。

  只有別人猜他們,沒有他們猜別人。這種感覺……好快樂啊!

  換好了劍袍,一行人繼續往裡走。

  寒劍宮地上鋪著一塊塊正方形的水磨青石板,縱橫排列,極其規整。

  葉爭流的視線無意中掃過石板上的磨損,眸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下一刻,她背過手臂,給身後的沈飛明比了一個手勢。

  …………

  六劍劍者帶著他們所走的路線,完全能和向烽畫給葉爭流的地圖對應起來。

  也正因如此,葉爭流才能發覺:他們走的這條路雖然七拐八拐,卻並沒有在參觀寒劍宮外宮,而是一路朝著寒劍宮的腹地直插進去。

  果不其然,葉爭流一抖出雲渺之的名字,寒劍宮裡就有人忍不住要跳出來。

  引蛇出洞的過程,比葉爭流想像的要快。

  葉爭流本來就想混進寒劍宮深處看看,所以對於六劍劍者的這番心機,她便裝成不知情的樣子。

  一路走來,她一直注意著自己的步履,每一步都穩穩地踩在六劍劍者的腳印上。

  在這期間,葉爭流的餘光也不動聲色地掃過兩邊。

  ……真奇怪,隨著他們往腹地的逐步深入,兩邊的園林風格似乎也越來越整齊了。

  甚至葉爭流一路上看到的寒劍宮弟子……他們不止行禮行得整齊劃一,哪怕是他們手裡的一把掃帚,尾端的枝杈都被修剪得工工整整。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哈利波特世界,這些人指望著用這些掃帚上天呢。

  終於,在快要接近最中心建築的那一刻,一道風聲忽然從他們的背後響起。

  在聽到那聲迅疾的破空之聲時,葉爭流的瞳孔猛然一縮。她下意識地想要回頭去看,肩膀卻被身後的沈飛明扶住了。

  「……」

  淡淡的血腥味溢入葉爭流的鼻腔。

  一息以後,六劍劍者才慢半拍地轉過身來。

  他匆匆行了一禮,連求饒的聲音都沒有放得太高太急:「三長老息怒啊。」

  葉爭流終於回身,她只見兩個其餘兩個擂主全都倒在地上,口角咳出血來,正在地上打著滾地哀哀呻吟,眼神都有些渙散了。

  動手的是一個身背雙劍的國字臉男人。

  男人的袖口繡著九劍標識。

  葉爭流剛剛看到這個男人,就覺得有些奇怪,她一連看了兩三眼,才發現了其中端倪——

  這個男人長得,太過均勻了。

  一般來說,正常人的左臉和右臉是不完全對稱的,左半身和右半身亦是。

  但看這個男人的模樣,就彷彿把他從中軸線上劈開,兩半能夠非常吻合地折疊在一起似的。

  他甚至連眉毛的根數、每根眉毛的走向,都長得一模一樣。

  葉爭流望著他,嗓子眼極其不明顯地做了一個吞嚥的動作。

  她以自己見過韓峻的經歷打賭,這傢伙有點不太像人。

  國字臉男人哼了一聲,餘怒未消道:「你沒有告訴過他們路要怎麼走嗎?」

  六劍劍者低聲道:「我已告知他們要跟著我的腳步走……這兩人是踩了磚縫嗎?長老息怒,他們是外來的擂主,不知咱們寒劍宮裡的規矩。」

  聽聞此言,葉爭流心中暗想:果然是不能踩磚縫。

  難怪解鳳惜說寒劍宮的弟子古板。

  如果她也活在這麼一個走路不能踩磚、穿衣不能穿其他顏色、行走時不能左顧右盼,不能言語交談,連掃帚杈子都不能七揚八叉的地方,只怕她也要古板得要命。

  這些弟子的古板,不是因為他們先天就愛守規矩。他們這是愛自己的性命啊!

  國字臉男人沒有理會他,卻將目光轉向了葉爭流。他眼中劃過一絲不善之意,陰沉沉道:「我都聽說了……」

  下一刻,男人雙手拔出雙劍,兩道寒芒同時一閃。

  葉爭流和沈飛明同時出手,刀劍齊發,卻只劈了個空。

  有一人比他們反應更快,那位「三長老」的雙劍,在落到葉爭流面前的前一刻,便被另外一人鏘然架住。

  那人雙眼微紅,眼角猶帶著一絲淚痕。

  他輕飄飄地拿著一柄竹劍,卻不由分說地架住了三長老的兩柄神兵。

  這個男人的袖口,也同樣繡著九把小劍。

  六劍劍者這回當真大驚失色:「……二長老。」

  那位二長老偏過頭去,眼中憂色更重。他輕聲道:「三師弟,你做什麼為難我女兒的朋友呢。」

  葉爭流悚然一驚。

  雲渺之的父親……那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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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7 14:23:38 |只看該作者
卷七 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二百十七章 長老

  如果葉爭流沒有記錯的話,雲渺之的父親正是憤怒。

  但眼前這個眼角猶帶隱約淚痕的男人……恕葉爭流放肆,除了那手乾脆凌厲的劍法,她還真是看不出多少和「憤怒」相關的影子。

  從葉爭流目前見過的神明來看,嫉妒之神差不多把「嫉妒」兩個字從頭到腳寫遍全身。

  據說憤怒之神的神明態,是個四處噴火的大蜥蜴。

  按理來說, 的脾氣應該不怎麼好才是啊。

  人的意識快過世上所有的語言。才只是一眨眼的時間,許多念頭便紛揚地湧上葉爭流的腦海,最終又變成一個個破碎的泡泡。

  ——不!等等。

  一個近乎詭異,但在此刻卻又顯得異常合理的思路,突然出現在葉爭流的腦海裡。

  要知道,「雲渺之是憤怒的女兒」,這條消息是由嫉妒之神親自告知葉爭流的。

  而「雲渺之的父親是憤怒」,則是葉爭流根據天香公主的回憶推斷出來。

  在那段回憶裡,雲渺之的原話是——「我的母親死了,我沒有父親了」。

  倘若雲渺之的本意,是母親已經在她心裡死去……

  會不會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雲渺之的母親才是憤怒呢?

  如果這樣的話,眼前這個男人,或許是雲渺之的父親,或者是她的繼父?

  葉爭流前世沒有看肥皂劇的習慣,所以也不太擅長處理如此糾結的人際關係。

  她只能簡單粗暴地分辨出,至少這個手持竹劍,眼帶淚痕的男人,對自己沒有太多惡意。

  會以「不要為難我女兒的朋友」這種理由替自己和沈飛明擋下一劍,這個人應該……不是憤怒吧。

  這個想法只短暫地在葉爭流腦海裡停留了一瞬間。

  下一秒鐘,在三長老凶狠的怒喝聲中,葉爭流整個人都緩緩裂開了。

  國字臉的三長老怒髮沖冠,兩把一模一樣的長劍上甚至同時爆開了近乎白氣似的東西。

  伴隨著劈啪響聲,原本瀟灑寫意的竹劍寸寸綻裂,而三長老則壓著自己的嗓子,極其不善地說道:「犯下忤逆人倫的弒父之罪,她也配做我的女兒嗎?」

  葉爭流:「……」

  葉爭流嚥了一口口水。

  這一回,她甚至沒有心思掩飾這個微小的動作。

  她把目光轉向一邊的沈飛明,只見對方眼中也洋溢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驚駭之色。

  怎麼回事,兩個父親?

  都是繼父嗎?

  還是……全都是親生的?

  那一刻,明如釉和裴松泉的身影,接連在葉爭流腦海裡閃過。

  不等葉爭流對這句話做出什麼反應,一道破空風聲忽然自遠處而來,無遮無蔽地直刺葉爭流。

  這一劍和之前三長老的出手不同,不但從光明正大地從正面而來,甚至在電白的劍光閃爍之際,一聲卓清的長嘯便同時灌入所有人的耳朵。

  六劍劍者的頭幾乎埋進青石地板,冷汗接二連三地從他的額頭劈啪滴落。

  饒是如此,他也非常留心地注意了自己的站位。所有豆大的汗水,沒有一滴落在青石鋪板的接縫處。

  「……四長老。」他恭敬地啞聲說道。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技能冷卻時間不算長,至少足夠現在的葉爭流使用。

  考慮到自己如今身在寒劍宮,葉爭流不假思索地出劍抵擋。

  鏘然一聲,只見蒼白的電光,和雪峰一般的劍尖破冰般對撞。

  下一秒鐘,來者紋絲不動,只是冷冷地收回長劍,將劍身立於身後。

  至於葉爭流,她只覺自己像是寺廟報時的一座大鐘,當場就被巨大的圓木噹噹噹地撞得半身麻痺。

  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葉爭流堅強地在原地站穩。

  「你確實認識雲渺之。」見識過葉爭流的劍法以後,來者淡淡地說道。

  這位四長老長得十分年輕。

  他的臉孔蒼白而寡淡,彷彿常年居住在不見陽光的地方。那隻執劍的手白得好像一道遊魂,淡青色的血管分佈在手背上,宛如一絲絲觸目驚心的裂痕。

  比起二長老的憔悴、三長老的粗魯,這位四長老應該是和雲渺之最為相似的一位。

  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葉爭流都能從這個男人身上窺得幾分雲渺之的影子。

  心頭緩緩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葉爭流十分愕然地想道:那什麼,不會吧……

  像是為了打破她的希望似的,四長老開了口,聲音裡彷彿封印著一段千年不化的冰雪之魂。

  「怎麼,渺之孩兒有話要你帶給她的父親嗎?」

  葉爭流:「……」

  沈飛明:「……」

  這尼瑪,聽他話裡的意思,眼前這個四長老,居然也是雲渺之她爹?

  而且從外表上來看,如果說三人之中有一個是雲渺之的親爹……那應該就是這位四長老了。

  此時此刻,倘若雲渺之就站在葉爭流面前的話,她一定要不顧一切地抓住自己的朋友問上一句。

  ——雲渺之,你究竟有幾個好爸爸?

  面對著如此混亂的家庭關係,葉爭流已經完全被搞得大腦當機。

  她終於理解了,昔日的梁國宮中,為什麼雲渺之從來不願意提及自己的家人一句。

  單是這個家庭成員的構成,就復雜到難以對外界說明。

  抿了抿自己發乾的嘴唇,葉爭流忽然想到,寒劍宮其實是有五位長老的。

  五位長老,已經有五分之三的概率。假如做出最為大膽的猜測……

  擺出一副習自雲渺之的冷淡表情,葉爭流不置可否地轉過臉去。

  「是要帶給她的父親。你們寒劍宮大長老呢?」

  四長老慢慢地聚起了眉心。

  他的長相就如同一杯白開水般寡淡無味。

  即使他的五官每一項單拿出來看,似乎都很不錯的樣子,甚至眉眼中隱約帶著幾分和雲渺之相似的影子。但這些器官在他的臉上組合起來,就變成了一張讓人簡直即忘的臉孔。

  在這樣的一張臉孔之下,他的喜怒哀樂,也彷彿像是被橡皮擦抹掉了似的。讓人看了居然也無法升起實感。

  四長老問道:「她有話不帶給二師兄,不帶給小師弟,卻要帶給大師兄嗎?」

  閉上眼睛想了想,四長老說:「大師兄今天出不來。你有什麼話要帶,跟我說吧。」

  這話回應的十分古怪。

  但葉爭流品味著其中含義,仍然忍不住多看了眼前這個男人一眼。

  ——他默認了!

  ——他默認了大長老也是雲渺之的父親!

  這、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早知道情況居然會這麼詭異,哪怕嫉妒打死也不肯再吐露情報,葉爭流也真該把嫉妒往死裡多打幾回。

  在如此詭異的環境裡長大,雲渺之居然還能長成那樣一副清正傲然的模樣。

  她除了說話不太好聽以外,就再沒別的毛病,這簡直是世界第八大奇跡。

  眼前的三位長老,兩個打得熱火朝天,一個一眨不眨地看向葉爭流。

  即使風仍在流動,植物仍在沙沙作響,周圍的時間和空間也沒有半點變化。但或許是心境的緣故,身處於這樣詭異的氣場裡,葉爭流掌心裡暗暗地蓄起了一把冷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現在,葉爭流看著眼前的三個男人,只覺誰都不太像人。

  相比之下,那個心懷叵測的六劍劍者,反而成了最正常的一個。

  葉爭流臉色不改,腔調仍然冷靜,讓人聽不出其中有半分心虛。

  她也確實不太心虛。

  葉爭流不擔憂自己的安危,她只是擔心萬一情況發生變化,自己該怎麼把沈飛明帶出去。

  葉爭流冷冷問道:「話是帶給大長老的,我只說給大長老聽——大長老為什麼不在?」

  四長老沒有回答,他側了側頭,朝著寒劍宮最中心的那座建築看了一眼。

  葉爭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

  那座修築成右手模樣的建築,剩餘四根手指都蜷縮起來,只有一根拇指樹立向天。

  剎那之間,電光石火一樣的思路擊穿了葉爭流的腦海。在表情發生變化之前,她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葉爭流明白了。

  寒劍宮一共有五個長老,主建築一共有五根指頭。

  大長老今天出不來,拇指卻正好豎立著。

  假如這五根指頭確實是每天換一根立起,那麼,向烽因事造訪寒劍宮的那一次,應該是三長老在裡面才對。

  注意到眼前的「四長老」頗有幾分有問必答的耿直脾性,葉爭流突兀地開口問道:「雲渺之呢?我要見雲渺之。」

  四長老皺了皺眉。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背後的劍身動了一下,好像是想要阻攔什麼。

  然而直到最後,他寡淡的臉孔上也只浮現出一個索然無味的表情。帶著這樣一臉與己無關的空茫神色,四長老恰到好處地側過了身。

  撲通一聲,六劍劍者跪在了地上。

  他顫聲叫道:「五、五長老!」

  「噓。」一個聲音忽然從葉爭流的背後傳來。

  已經來不及轉身了,沈飛明驟然拔刀,反手朝著自己的背後一劈。

  長刀出鞘的那一刻,細密的黑色宛如割裂的時空一般,如同蛛網一樣覆蓋上了寬厚的刀身。

  然而對方的重劍明明寬窄如同一個七八歲的孩童的身體,然而在這一刻,它卻輕盈得像是一枚繡花針。

  那一劍擦著沈飛明的刀尖而過,暴漲的劍氣自六劍劍者的胸膛湧出,把他整個人劈成了血淋淋的兩半。

  與此同時,側過身的四長老,正好讓過了那一道殘忍而凜冽的劍氣。

  五長老對著地上的屍體悠然嘆息:「你驚飛了枝頭的鳥。」

  失去控制的身體一頭栽倒在地,指尖正好扣在青石板接縫的邊緣。五長老的桃花眼裡忽然閃過一絲忍無可忍的暴戾之色。

  轟然一聲,屍體連著那塊石板,都被他給直接一劍炸了個粉碎。

  「……你還不守規矩。」他厭惡地說道。

  「……」

  直到此時,葉爭流才轉過身來。

  她的目光在半途和五長老邪異的視線相撞,片刻以後,這個看不出年歲的男人忽然笑了起來。

  「你想要見渺之?」那雙桃花眼彎起了一個優雅的弧度,「好啊,我就帶你去見她。」

  一邊說著,男人一邊將審視的目光轉向沈飛明,像是在估量他的輕重:「刀法也不錯,還肯為了雲渺之來寒劍宮……你也是她的朋友?嗯,就當你是了。」

  「——小師弟!」

  不遠處,在聽到這句話以後,與三長老交戰正酣的二長老忽然爆發出了一聲警告。

  從他充滿了悲傷之意的腔調來看,這一聲與其說是阻攔和告誡,不如說是傷鳥的一段哀鳴。

  五長老戲謔地朝著兩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中承載著滿滿不加掩飾的惡意。

  他哼笑道:「這次你可沒來晚,是不是?」

  「但也一樣來不及啦。那孩子上次生氣得不夠厲害,或許是因為她跟她娘親感情不深吧。嘖嘖,這一回,把她的兩個朋友帶去在她眼前殺了,不知道反應會不會激烈一點呢?」

  這句話裡的資訊量……實在是太大了。

  雲渺之的母親果然不是憤怒,因為她的母親已經死去。

  而且從這個人的言外之意來看,或許還是當著雲渺之的面死去。

  而他現在想要做的,是殺了葉爭流與沈飛明。

  即使說著如此變態的話語,五長老臉上竟然還帶出了一個頗為輕鬆的笑容。

  他充滿惡意的目光一寸寸劃過葉爭流的臉孔,像是想要見到那副和雲渺之相近的神色崩裂的模樣。

  但很可惜,要讓他失望了。

  因為葉爭流現在的這幅樣子本來就是裝出來的。

  打碎假面有時候比打碎真容更難。

  和五長老預料的相反,葉爭流短促地吸了口氣,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一個問題。

  「不好意思,先讓我請教一件事行嗎。」

  葉爭流冰冷且客氣地開口問道:「貴家族的祖上,是有人姓過宇智波嗎?」

  與此同時,李賀卡第一技能,「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已經穩穩地落在了五長老的身上。

  ——雖然仿照了雲渺之的劍法,但葉爭流本身,可並不是一個劍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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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7 14:24:00 |只看該作者
卷七 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二百十八章 再見雲渺之

  五名長老明顯都極其擅長劍法,葉爭流是傻了才會和他們直接硬碰硬。

  既然現在人都已經出場得差不多了,葉爭流自然不再掩飾自己的底牌。

  五個長老裡,大長老不在,二長老看起來偏向雲渺之,還能和三長老戰個平手。四長老是個問什麼答什麼,看起來甚至有點厭世的青年。

  只有五長老,這個人從一出場開始,身上就沾染著滿滿的惡意,而且甚至還有幾分捉摸不定的莫測心性。

  在他的桃花眼彎起的那一刻,整個人就差沒有把「我是變態」四個字印在自己的臉上。

  葉爭流實在懷疑,她要是祭出乾隆卡來,「神」字技能一出,沒準能在這人渾身上下蓋滿百八十個大紅章。

  誰讓這人看起來就那麼像一張世界名畫,畫的名字就叫做《欠揍》。

  葉爭流給沈飛明拋去一個眼神,打算和沈飛明聯手,速戰速決,先把這個一看就非常難搞的五長老在最初撂倒。

  只要不傷及他的性命,二長老應該也不會說什麼。

  剩下一個四長老問啥答啥,沒準會願意回答雲渺之的下落呢。

  那一記「來煎人壽」有加快時間流速的逆轉乾坤之效。

  昔年葉爭流把這個技能用在慕搖光身上,差點把慕搖光整個人帶走。後來她拿這個技能配合明如釉做實驗,明如釉的實驗禾苗當場暴斃。

  如果眼前的五長老是個普通人的話,對於這滿載葉爭流卡力的一擊,他就是還有一百年的壽數,也決計承擔不起。

  如果他是個普通人。

  葉爭流的那一下出手堪稱猝不及防,眼前的五長老也絲毫未曾躲閃。

  所以下一剎那,男人那雙看起來頗有韻味的桃花眼尾便出現了細細的紋路。隨著那紋路逐漸加深,五長老的眼皮也漸漸耷拉下來,頭髮更是從斑白變為純然的雪色,眨眼間就成為一個雞皮鶴髮的老人。

  ……然後這一切忽然定格。

  就好像五長老的體內藏著一個小小的時鐘,那個時鐘正在一圈圈飛快往回倒撥一樣,男人白雪似的頭髮裡夾雜了幾分灰色,緊接著又變成了鮮明的黑。

  眼尾的皺紋原本是怎麼出現,如今就是怎麼被抹平,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同時按動了視頻的「快退」鍵。

  五長老拿著那把和他等高、與七八歲孩童的肩胛等寬的巨大重劍。

  這把劍看起來比兩個葉爭流捆在一起都沉,但五長老卻舉重若輕地提起了它,並且把它揮舞得輕飄飄的。

  「居然是個挺不錯的卡者?」他有點意外地說道,「雲渺之竟然能交來你這樣的朋友,真是稀奇。」

  葉爭流咬牙暗想:你現在的這個反應,那才是真的稀奇!

  眼看五長老在自己眼前上演了一齣大變活人,葉爭流只覺自己牙關發緊。

  碰上一個對手,對方又恰好掌握著時間系卡牌的可能萬中無一,所以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選項,最有可能的那個答案,也是葉爭流最不願意聽到的那個答案……

  關於雲渺之五個父親的身份……

  「但很可惜,時間對神明無效。」五長老充滿惡意地嘻嘻笑道,「神明的時間,是永恆的啊。」

  塵埃落定,葉爭流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

  果然如此。

  雲渺之的父親是憤怒。

  她有五個父親。

  換而言之,寒劍宮從一到五這五位長老,全部都是憤怒之神的化身。

  從他們截然不同的表現來看,葉爭流非常懷疑:這位憤怒之神,在是個強迫症的同時,很有可能還患有精分。

  忍不住在心裡暗罵了一聲,葉爭流心想道:活得長了不起嗎?連變態的等級都比別人多出四倍來?

  五長老放肆大笑。他橫著輪過自己的重劍,短短的十分之一秒內,兵刃便和沈飛明出鞘的長刀叮叮噹噹地交戰了七回。

  由於時間極短,那七聲兵刃碰撞的聲音彷彿被壓縮成一體,當啷一聲,敲響了葉爭流隱隱擔憂的心。

  葉爭流拋出了第二個技能。

  ——既然對戰的是一位神明,那就得放棄和時間相關的攻擊了。

  她曾經在嫉妒之神的信徒,也就是韓峻的身上驗證過,無論是神附還是神降,總是托庇於人類的軀體。既然如此……

  黃階卡‧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發動!

  這個技能一出手,時間可真是掌握得恰到好處。

  正好沈飛明用來偽裝身份的長刀在第九次交擊中從中間碎去,沈飛明回轉右手,從空蕩蕩的刀鞘裡拔出了他最為順手的想像之刀。

  那一刻,彷彿棺材一樣黑壓壓的重劍自最上空劈砍而下,直直朝著沈飛明的天靈蓋斬落,

  然後——

  然後,在場之人眼睜睜地,看著五長老悶哼一聲,渾身的骨骼血肉都化成了一灘泥水。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也什麼話也沒說。

  直到整個人都消失不見,五長老那雙陰狠的桃花眼裡,仍然帶著一抹惡意和殺意交加的微笑。

  重劍失去了手掌的把持,自然沒了操縱它的力量,被沈飛明用腳尖一挑便往旁邊跌落。沈飛明看了看那攤污泥,又回頭看了看葉爭流,眼中第一次出現了不加掩飾的驚訝神色。

  「……」

  葉爭流的心中也帶著一絲訝然。

  由於平時,她的普通技能已經足夠用了,所以這還是葉爭流第一次使用這張黃階卡。

  說真的,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在四大名著裡,寶哥哥的技能竟然會比魯智深能打?

  另外,葉爭流也沒想到,憤怒之神的化身抵抗力竟然會這麼弱。

  這一下她固然蓄足了卡力,然而堂堂一個憤怒之神的化身,竟然不聲不響地就這麼……

  假如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葉爭流不會多麼稀奇。

  時至今日,能夠跟她對抗的人類強者已經非常稀少。

  但這是憤怒之神的化身啊,怎麼會……?

  望著那攤泥水,葉爭流欲言又止。

  回憶起五長老變成爛泥前的那個眼神,葉爭流心裡總有一股不安的預感。

  無論怎麼說,她當著剩下三個化身的面,直接把憤怒之神的化身殺了,這是事實。

  就在葉爭流提一口氣,準備迎接其他人——其中可能還包括二長老的攻擊時,她卻只聽到了一聲悲哀的嘆息。

  「離開吧,不會有人阻攔你。」二長老憂愁地說道。

  他竟然沒有對著葉爭流發作。

  葉爭流心中升起一絲訝異,更覺得這個機會來之不易。她堅定地將自己的要求又重復了一遍。

  「我是來找雲渺之的。」

  其實說這句話的同時,葉爭流倒有些希望沈飛明肯離開。

  畢竟,她有保命的殺手鐧,沈飛明卻未必有。

  但葉爭流也知道,以沈飛明的性格,才和五長老打得胸膽開張,如今再見到這個難得的機會,恐怕更是不肯走了。

  果不其然,沈飛明就站在葉爭流身前半步的位置。

  他的身影穩如泰山,在聽到二長老的勸說以後,連半分的猶疑都不曾出現。

  「……可以,我帶你們去。」四長老忽然開口道。

  即使他背後的那把劍閃爍著凜凜電光,然而在講話以前,四長老的存在感始終都極其微薄。

  假如把世界比喻成一張彩色的漫畫,那四長老恐怕是一張擦去了所有填充顏色,只留下描線的黑白草稿。

  這個人的氣質,就和他的面容一樣蒼白。

  葉爭流飛快地打量了他一眼,兩道目光裡帶著毫不遮掩的審視和估量。她輕聲問道:「你要帶我們去見雲渺之?」

  「嗯。」四長老非常平淡地說道:「你們兩個,跟我來。」

  說完這句話,他便大步流星地朝著前方走去,似乎不在意身後究竟有沒有人跟上,跟上的人是一個還是兩個。

  男人的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規整,正正好好地踏在青磚最中心的那一點上。就連腳步的頓挫和節奏,前一下和後一下都沒有任何區別。

  他帶著葉爭流和沈飛明,一步步走向那座位於寒劍宮最中心的手形建築。

  …………

  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四長老忽然說了一句話。

  他說:「你不該殺了五師弟的。」

  見四長老終於提及此事,葉爭流心中的古怪感反而平復了許多。她不動聲色地問道:「我殺了你的五師弟,你不恨我嗎?」

  四長老平靜地搖搖頭,淡聲道:「這沒有關係。」

  停頓了一下,男人極其難得的補充道:「但你給自己添了很多麻煩。」

  「……」

  葉爭流默然不語。

  五長老化為污泥前那個詭異的笑容,再次浮現於她的腦海,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痕跡。

  果然有蹊蹺嗎。

  來到燕國以前,葉爭流已經做了許多準備。

  但她實在沒料到,寒劍宮內部竟然會是這樣的情形,雲渺之的親情關係,居然會呈現出這樣亂七八糟的一團。

  可能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三人距離那座高大的手形建築已經不足十丈。

  望著眼前那個連背影似乎都比別人蒼白幾分的四長老,葉爭流一字一頓地問道:「我要去找雲渺之,你覺得還有什麼事,是我應該知道而又不知道的?」

  四長老一直十分規律的腳步,終於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微微偏頭,像是正在思考那樣,四長老十分淡然地說道:「吃點好的。」

  葉爭流:「……」

  沈飛明:「……」

  葉爭流終於可以確定了:五位長老裡,盡管大長老還尚未謀面,但眼前這個人絕對是雲渺之生理學上的父親。

  不會說話可能是他家祖傳的功能。

  四長老站在那座手型建築之前,神情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寡淡。他講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卻穩穩地朝著四面八方傳開。

  「渺之,你的朋友來看你了。」

  稍微停了一小下,四長老朝著葉爭流看了一眼。

  「她叫貪狼。」

  很快,一道聲音彷彿是從並不存在的虛空裡透露出來。那個女聲極其清冷寒涼,斫冰碎雪,比雪山上刮下的風刀更為凜冽凍人。

  雲渺之說:「我不認識什麼貪狼。」

  葉爭流:「……」

  沈飛明:「……」

  這他媽就很尷尬了。

  要知道,在決定來找雲渺之的時候,他們誰都沒料到,寒劍宮竟然會這麼有禮貌,放人去見雲渺之以前還允許叫門的。

  四長老又看了葉爭流一眼,空白一片的表情上逐漸浮現出幾絲疑惑。葉爭流硬著頭皮沖上面喊了一句:「渺之,是我,我來找你了。」

  「……」

  這一回,虛空裡沉默了更久的時間。

  「讓他們走。」雲渺之斷然說道:「我不認識他們。」

  雲渺之不擅長說謊,更不擅長掩飾語氣。

  即使是第一次和她見面的沈飛明,都聽出了她聲音裡的言不由衷。

  葉爭流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的這座手型建築,暗自猜測道:莫非這就是憤怒神域的入口?

  四長老第三次看了看葉爭流,彷彿真在考慮著帶著她和沈飛明離開。

  在場之人心思各異之際,一聲輕笑,忽然如同石破天驚般自半空響起。

  聽其來源,聲音的主人彷彿正和雲渺之處在同一片空間。

  那個笑聲是如此熟悉,假如配上一對桃花眼,想必就是世上難得的相合之作。

  充滿惡意的、彷彿讓人可以隔空看到眼神的聲音悠悠說道:「不認識就是認識,四師兄,你把快快把他們兩人送進來吧。」

  「……」

  葉爭流終於理解了四長老先前那句提醒的意思。

  他一定早就知道,五長老並未真正死去。

  那具承載著「五長老」軀體的覆滅,反而讓他在本體的神域裡重生了。

  不等四長老動手,葉爭流便先一步說道:「我們自己走。」

  見四長老果然收回了按劍的手,她又問道:「你……你們,你們究竟是什麼?」

  這一回,三個聲音同時響起。

  眼前的四長老,隱匿在神域中的五長老,以及另一道蒼老厚重,充滿威嚴的聲音。屬於三個男人的聲線極其完美的交織在一起。

  他們齊聲說道:「吾乃……憤怒。」

  「……」

  最後看了四長老一眼,葉爭流和沈飛明一起,一頭紮進了那座手型的建築之中。

  與此同時,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彈窗出現在了葉爭流的面前。

  【主線任務:對戰神明

  任務說明:謀主保重,活著就行

  任務獎勵:???

  特殊任務說明:檢測到此任務為特殊任務,已為謀主開啟了臨時組隊系統】

  【系統公告:雲渺之、沈飛明已成為您的隊友。完成任務後,隊伍自動解散。】

  ——————————————

  手型建築的大門彷彿只是一個擺設。在跨過門檻的那一刻,幽深的長廊忽然於葉爭流和沈飛明的視線扭曲。

  然後下一刻,兩人眼前忽然光明大作,難以忍受的灼熱感也撲面而來。

  空間扭曲了。

  他們從外面的世界來到了憤怒的神域。這裡四處流淌著岩漿似的熾熱火焰,觸目所見的一切,沒有植物、沒有生命,只有無盡的漫漫黃沙,以及如同長龍一般蜿蜒在大地上的烈火。

  在數年打探訊息未果以後,葉爭流終於又見到了雲渺之。

  她白衣凌亂,嘴角處黏著乾涸的血痂,袖子幾乎挽得和肩頭齊平,露出的兩條手臂上,滿滿都是各種各樣的傷疤。

  燒傷、砍傷、撕裂的劍傷。黑紅的血痂摞著舊疤,新鮮的傷口又從血痂的最中心劈斷……各種各樣的慘烈痕跡,讓人光是看著,便覺觸目驚心。

  不知是嫌費事還是什麼原因,雲渺之原本齊腰的頭髮也被乾脆地一劍斬去,俐落的短髮參差不齊地垂下來,最長也不超過雲渺之的耳根。

  隔著一道流淌著火焰的沙脊,雲渺之朝葉爭流投來淡淡的一瞥。

  那冷中帶俏的目光,竟然讓葉爭流恍惚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嫉妒神域,回到了和雲渺之、趙玉濃並肩作戰時。

  她心情復雜地喚了一聲:「……渺之。」

  雲渺之嘴唇乾裂泛白,每一道裂口裡都帶著乾涸的血。她兩片薄唇輕啟,即使已經是這副慘像,語氣裡也帶著一股唯我獨尊般的斷然。

  「果然是你。」

  她又向沈飛明看了一眼:「他是誰?」

  「雁山沈飛明。」不等葉爭流介紹,沈飛明就很是友好地笑了笑,「雲劍君,聞名多時了。」

  雲渺之點點頭:「刀客,我聽過你。」

  說話之間,雲渺之如同一隻雪豹一樣,敏捷地越過了那道流淌著火焰的沙脊樑。

  當她的身軀從那道刀背般的沙脊上一跨而過之際,火焰忽然活了似地升騰起來,卻沒有沾到雲渺之的半分衣角。

  在沙漠的最遠方,一隻巨大的、面板赤紅、背脊凸起劍型骨骼的的蜥蜴,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蜥蜴的腳步每次落下,整片大地似乎都要顫上一顫。

  它看著笨重,實際移動速度極其快捷。葉爭流懷疑,倘若把沈飛明放大三百倍,得出的效果應該和這蜥蜴差不多。

  趁著敵人還沒趕到主戰場,葉爭流抓緊時間問了雲渺之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寒劍宮的那堆長老……怎麼回事?」

  第二個問題是:「有沒有把握打出去?」

  盡管這兩個問題都非常簡潔,但雲渺之還是奇跡般地領會了葉爭流的意思。

  「他們都是憤怒之神的化身,於是就都算我的父親。從血緣關係上講,四長老是我的生身之父。」

  至於第二個問題……

  「非常難。」雲渺之真實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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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7 14:24:15 |只看該作者
卷七 大炮開兮轟他娘 第二百十九章 戰鬥

  熟悉的隊內通訊再次開啟。

  在組隊狀態下,隊伍中的三個人可以在腦內進行無聲的心靈溝通。

  除此之外,隊伍加成的BUFF同時將三人籠罩。

  在隊伍加成期間,三人可以共享彼此的獨特屬性,這種共享並不會影響到他們本身的能力。

  組隊以後,葉爭流領到的獎勵也會有20%的加成。不過這就和小隊成員沒有什麼關係,純粹是葉爭流自己個人的收獲了。

  在上次組隊的時候,葉爭流就被雲渺之共享了劍術屬性。

  這次自然也是一樣。

  只將腰間長劍輕輕一掂,對著這柄再普通不過的輕劍,葉爭流的心裡頓時升起了一股難言的熟悉感。

  一種篤定的估量,逐漸在她的心頭成型。

  雖然葉爭流尚且按劍未發,但她完全能夠肯定:假如此刻自己一劍斬出,面前燃起的這道長蛇似的、蜿蜒十數里不絕的火牆,只會迎來一個結局。

  它會被雪山般的劍光分為無數截,然後靜靜熄滅。

  即使以葉爭流粗淺的劍術知識來判斷,她也能毫不猶豫地得出一個結論:比起上一次合夥攻打嫉妒的時候,雲渺之進步了許多。

  或許是托庇於趙玉濃分享給她的骨頭,或許是這三年來她經受的訓練太過非人。

  至於沈飛明分享的特殊屬性……

  葉爭流順手把空劍鞘佩戴在自己的左邊,心想這還真是巧了。

  她一個肉搏武力值一直不太高的存在,竟然還會有一天右劍左刀,成為冉冉升起的刀劍合璧奇才。

  可見只要隊友足夠可靠,菜雞也能被帶著飛。

  至於葉爭流自己……

  她查看了一下自己眾多的治癒屬性,很快就把自己定義在了萬金油的位置。

  ——她又能打輔助,又能當奶媽,還手握一個意境殺手鐧,可以作為本場的強力輸出。

  葉爭流開啟了隊伍內頻道。

  她先是簡短地給沈飛明解釋了一下組隊的含義,含糊地將其引向了「特殊技能」的方向。

  繼而,葉爭流把問題一個拋向了雲渺之。

  [隊伍‧葉爭流]:雲渺之,你有對付憤怒的方法嗎?

  [隊伍‧葉爭流]:不一定要正面打,你能告訴我祂的弱點,或者我們能破開神域直接跑也行。

  [隊伍‧雲渺之]:神域可以破開,但你們很難逃脫。

  [隊伍‧雲渺之]:因為今天值守的人,是大長老。

  像是為了印證她的那句「很難逃脫」,眨眼之間,那條背生劍突的蜥蜴人已經以泰山壓頂之勢登臨三人之前。

  蜥蜴的每一次呼吸,都變成一道灼熱的火焰。祂的呼吸噴吐在大地上,化作一條條蜿蜒不熄的火線,像是一種奇詭的紋路一般,把整個沙漠都烤灼得滾燙。

  直到憤怒之神漸漸地走近了,葉爭流才注意到,原來祂並不是完全的獸型。

  實際上,除了臉孔的形狀畸變、露出的舌頭細長打捲、背甲的皮膚極其粗糙、生著劍突之外,憤怒之神竟然還長著人手和人腿。

    那粗糙而龐大的背甲像是一件熊皮大衣,把憤怒之神的大半個身子都裹在裡面,一看就知道防禦值極高。

  至於這位神明的雙手,各自持握著一把鋒利的寶劍。

  兩把劍的劍身都被煆煉得極長,雙劍一輕一重、一黑一白,讓葉爭流第一次見識到「四十一米長劍讓你先跑四十米」原來並不是一句虛言。

  除此之外,從憤怒之神的外形來看……

  葉爭流:「……」

  在灼熱的沙漠神域裡,葉爭流的呼吸輕輕地一窒。

  想到當初給她提供原始情報的裴松泉,葉爭流就只想對天長嘆一聲。

  ——先生啊先生,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您知不知道,這位憤怒之神的神明態,根本就不是蜥蜴。

  那個標志性的、生著兩排劍突的背脊、那條極其獨特的,帶著尾針的粗壯尾巴……誰家蜥蜴也不長成這樣,這他媽分明是一條劍齒龍啊!

  憤怒之神,祂的神明態是一條恐龍。

  葉爭流:「……」

  很好,看上去防禦能力MAX,破甲幾乎是一條死路。

  [隊伍‧葉爭流]:祂是不是有精神問題?

  [隊伍‧雲渺之]:精神問題不妨礙祂拔劍……祂不是靠理智戰鬥的!

  最後一句話的尾音,雲渺之猛然加重了語氣。

  伴隨著這句提醒,一道火雲似的劍光,宛如流星般從天而降。不等挨上葉爭流三人的邊兒,便直接在當空炸開。

  剎那之間,巨大的衝擊波撲面而來。

  在滾熱的氣浪之中,葉爭流果斷地張開了公會商店裡的保護罩。

  她並沒有受什麼外傷,卻連人帶著罩子被直接炸飛。

  沈飛明眼力卓絕,精準定位到葉爭流在半空中飛舞的身影。

  他當場躍起將葉爭流單手抄住,重新放回地面,另一隻手卻拔出了一條霜雪所凝的長刀。

  至於雲渺之,她和憤怒之神的神明態朝夕相處三年有餘,已經非常熟悉這位父親的戰鬥模式。

  她穿過霹靂似的劍光和熱浪,身上新鮮的傷口被烤的焦黑。

  在葉爭流飛出去的那一瞬間,劍者也同時自爆炸的最中心閃現,重重地朝憤怒之神的手腕劈下了一劍。

  如果說憤怒之神的重劍彷彿霹靂,那麼雲渺之的這一劍便好似電火。

  兩者一看便知同出一源,卻又在細節處有著極其微妙的區分。

  [隊伍‧雲渺之]:祂不會殺我,只會殺你們。我拖住祂,你們現在就跑。

  像是能夠聽到雲渺之的心聲一般,臉孔已經異化的憤怒之神張口大笑,長舌彷彿要從喉嚨裡彈出來一般。

  這個笑聲實在是太熟悉,一聽就知道是之前和葉爭流過不去的那位五長老。

  「雲渺之,進了我的神域,你的朋友就一個也走不了啦。」

  對於這道聲音,雲渺之理也不理。

  憤怒之神的手腕被她摧枯拉朽般破開一道噴泉似的口子,雲渺之霎時間被神血淋了半身。

  憤怒之神的血液和常人不同,裡面似乎含有某種東西微微地閃著光芒。於是遠遠望去,沐浴在神血之中的雲渺之,就像是一塊燒灼了一半的銀炭。

  雲渺之仰起頭來,冷聲道:「滾回去,今天不該是你。」

  這一回,憤怒之神張開嘴巴,吐出的那道聲音聽起來蒼老而莊嚴。

  「本不是他。但正是你身後的那兩個人,他們剛剛毀了他的化身。」

  一邊說著,憤怒之神一邊提起了左手那條純白色的輕劍。

  說是輕劍,實際上也有一座小樓的長度。比起剛才那一劍純粹的破壞之意,這一劍之中明顯技巧的成分更多。

  它並沒有直接朝葉爭流和沈飛明的方向落下,而是輕飄飄地在空中一揮,順勢引動了半座沙漠的野火。

  …………

  你曾經見過森林大火嗎?

  無休無止,直抵天際,連一半的飛鳥也只會在蒸騰無休的高溫裡跌入火焰。

  有人說這樣的大火必是神明的震怒,因為以萬計、十萬計的生靈,將全部作為祭品被填充在山林的大火之中。

  這樣的大火往往一燒就是幾個月。

  在憤怒的烈焰把一切都化為灰燼之前,人類只能在山風的追逐之下,盡其所有地逃命。

  在忽然翻了臉孔的大地和森林面前,能夠保留下來的只有最原始的恐懼,議和幾乎成為無法完成的烈舉。

  可以說,此時此刻憤怒之神所點燃的,就是這樣一場火焰。

  跳起來沒有用,因為火海無邊無際。

  插上翅膀也沒有用,因為那火焰高到讓人逃不脫。

  沈飛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霜雪所化的長刀頓時變成一個圓滾滾的冰球,將他和葉爭流環繞其中。

  可那也只是杯水車罷了。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堅實的冰層就被嘶拉嘶拉地烤化成一灘水液。

  但這個時間差,對與葉爭流來說,已經足夠了。

  在沈飛明爭取到的這一秒,甚至可能只有半秒鐘的時間裡,葉爭流召喚出了她的意境。

  天階卡‧蘇軾。

  意境——《念奴嬌‧赤壁懷古》。

  於是,廣袤而荒涼的沙漠之中,忽然多出了一條奔湧的浩蕩江流。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滔天的怒焰對上同樣彷彿自天際流淌而下的河流。不容的水火兩廂碰撞,剎那之間,大半個神域都遍佈了蒸騰的白霧。

  長江之水仍在流淌,然而燃燒的怒焰卻已經熄滅了大半。

  憤怒之神忽然渾身一僵。

  不,不止是河流而已。那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是對於祂的領域最無情的侵犯。那個在他的神域中豁然展開的東西,分明是……!!!

  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在憤怒之神的心中成型。

  ——是神域。祂想道。

  ——是神域。祂們想道。

  雲渺之沒有錯過憤怒之神難得的走神。

  抓住了這千分之一秒不到的機會,雲渺之一連斬出七劍。

  七次出劍重疊在一起,劍身上同時覆蓋著寒冰、電閃和烈焰。

  鮮血直沖赤色的天幕,憤怒之神的右手終於齊腕而斷。

  在被一劍釘透了肩胛骨的前一剎,雲渺之將手中長劍脫手而出。劍者主動放棄了自己的武器,用脫手的劍刃在憤怒的神域邊緣,刺破了一道鮮明的裂痕。

  「走!」她斬釘截鐵地對同伴說道。

  雲渺之看見葉爭流展開了神域。

  可她的神域還不夠大……至少沒有大到足以覆蓋整個憤怒神域的地步。

  再這樣下去,葉爭流的神域會被憤怒圈禁,而不是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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