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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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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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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遍地狼煙

      碭郡,大梁。

  碭郡長扈輒全裝慣帶,正在親兵的簇擁下巡視城防。

  大梁曾是大魏國都,城高溝深,人口眾多,不過,自從彭越當上魏國相國之后,便把都城遷到了他的老巢定陶,所以現在,大梁在梁國的地位已有所下降,但既便是這樣,大梁也絕對是中原地區首屈一指的大都邑。

  至于碭郡長扈輒,則是跟隨彭越從巨野澤起兵的心腹舊將之一,雖然能力平平,卻深得彭越信任,漢王劉邦傳檄天下,邀約各路諸侯共擊項羽,彭越拗不過面子不得不去,卻獨獨留下扈輒駐守大梁,由此足見彭越對他的信任。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再把眼睛瞪大些!”扈輒一邊按劍巡視,一邊喝道,“一旦發現賊兵蹤影,即刻來報!”

  “諾!”城頭上的守軍紛紛應諾。

  扈輒來回巡視了兩遍,這才放心地下城回衙署去了。

  最近這幾天,碭郡還真有些風聲鶴戾的味道,陳留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隊率,好像叫什麼龐玉,竟然冒充故魏名將龐涓后人,卻偏偏還有人相信,這個膽大包天的逆賊,竟然殺了陳留令,而且短短幾天便接連攻下了陳留、雍丘兩縣,據說都已經糾集起上萬人了!

  還有西邊的曲遇邑,原本就有楚軍余孽在活動,現在,這些楚軍余孽的活動就更是猖多獗了,不過扈輒再不滿,現在也絕不敢引兵去攻打,他要真帶著大軍離開了大梁,沒準南邊那個叫什麼龐玉的小子就該趁虛來攻打大梁了!

  更讓扈輒提心吊膽的是,大梁城內似乎也有了不穩的跡象。

  敖倉失守,滎陽、廣武、成皋、京邑、索邑五座護城失守這麼大的事,想封鎖消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大梁城內的豪強世族大多都已經知道了真相,這其中,有不少豪強世族是受過梁王排擠的,這批人隨時都可能跳出來搗亂!

  扈輒雖然能力平平,卻也終究跟著彭越打了這麼多年仗,知道里應外合很可怕,因此他打算把這個不穩定因素及早清除掉,他甚至已經擬訂好計劃,準備今晚就動手將這批可能對自己不利的豪強世族連根鏟除!

  不過,扈輒才剛下城樓,便有門下小吏倉皇前來報告道:“大人,不好了,公輸、南宮等幾個氏族起兵造反了,公輸盤、南宮累已經帶著幾百門客殺進衙署,正四處殺人放火,大人你還是趕緊去軍營暫避吧!”

  “你說什麼?”扈輒聞言大驚。

  扈輒不能不吃驚,他這邊才剛剛計劃好,不想那邊就搶先發動了?這些個豪強世族,還真是不能小覷啊!

  正吃驚呢,城外陡然也響起了山崩海嘯般的吶喊聲。

  旋即城頭上的大梁守軍也騷動了起來,一個小校從女墻上探出頭來,滿臉驚恐地沖扈輒高喊道:“大人,不好了,賊兵殺過來了!”

  “你你你,你說什麼?”扈輒越發吃驚道,“賊兵?!”

  話猶未落,又有小校騎著快馬飛奔而來,人未至,凄厲的長嚎聲已經傳了過來:“大人,禍事了,公輸盤帶著門客打開了西門,幾千賊兵已經殺進城了,大人,大梁丟了,大梁城已經丟了……”

  “啊?!”扈輒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當下就傻了。

  “大人,此地不可久留,走,趕緊走!”還是扈輒身后的親兵隊率機靈,當即帶著十幾名親兵搶上前來,又護著扈輒殺出東門,投定陶去了。

  ##########

  三川郡,虎牢關。

  呂澤已經將他的衙署從洛陽前移到了虎牢關!

  虎牢關是洛陽東部的屏障,更是三川郡的門戶,地理位置極為重要,盡管虎牢關原本就有兩千精兵駐守,可呂澤卻還是感到不放心,又從洛陽帶了五千精兵前來充實虎牢關的關防,事到如今,呂澤已經不想憑一己之力平定魏地叛亂了。

  雖說劉邦給三川郡留下了萬余精兵,但相比賊兵,這點兵力還是太少了。

  現在,呂澤已經不想收復梁地,只要能夠守住虎牢關,守住三川門戶就行!

  三川郡可是關中平原的東部屏障,因為洛陽背后是函谷關,一旦叛軍攻陷洛陽,再向西攻陷了函谷關,那麼關中根基就保不住了!既便劉邦迅速回師,關中也勢必會遭到極大的破壞,那樣的話,短時間內關中平原是別想恢復元氣了。

  尤其讓呂澤擔心的是,現在關中的守備極為空虛,僅僅只有兩萬老弱!

  所以,能不能守住虎牢關,就成為能否守住三川郡跟關中的先決條件了!

  所以,呂澤毫不猶豫地把他的衙署前移到了虎牢關,為了激勵士氣,他更擺出了一副與虎牢關共存亡的架勢。

  不得不說,呂澤還是很有眼力跟能力的。

  不過,其余碭郡、陳郡、東郡、穎川郡的郡長就沒有呂澤那份眼力跟能力了,短短不到五天時間,各種各樣的噩耗便連續不斷地傳到了虎牢關!

  呂澤設在虎牢關的衙署大廳里,靠北的屏風上已經懸掛起魏地的地圖,呂澤跟他的十幾個幕僚、部將正圍著地圖輕聲議論,地圖上的整個魏地五十余城,已經有將近一半都被涂成了黑色,這些城池都是確定已被叛軍攻陷了的。

  遍地狼煙,放眼望去,整個魏地真可謂是遍地狼煙了!

  “報……”又有門下小吏倉皇入內,跪地稟道,“大人,大梁失守!”

  話音方落,大廳里頓時一片嘩然。

  “啊?!大梁也失守了?”

  “天哪,這可如何是好?”

  “簡直不敢相信,賊兵竟如此勢大!”

  “不知道漢王、梁王什麼時候才能回師?”

  “是啊,漢王大軍若再不殺回來,整個魏地都要失守了,到時候,賊兵必定會趁勢前來攻打虎牢關,虎牢關雖然是天下雄關,可我們畢竟只有七千精兵,未必就守得住啊,一旦虎牢關失守,后果將不堪設想哪!”

  呂澤卻是一聲未吭,只是拿著黑炭走到了地圖前,又用力將大梁城涂成了黑色,大梁是敖倉周邊四郡第一個失守的郡治,同時也是魏地首屈一指的雄城大邑,大梁的失守,足以說明賊兵的氣焰已經相當囂張了!

  門下幕僚和部將竊竊私語,呂澤卻始終沒有多說什麼。

  好半晌后,呂澤才沉聲道:“傳令,加派斥侯細作,再探!”

  ##########

  敖倉,項莊在尉繚、武涉的陪同下緩緩登上了城頭。

  站在城頭上居高臨下望去,只見敖山下已經搭起了密密麻麻的木屋茅舍,中間更有難以計算的破布帳篷,在這些木屋茅舍、破布帳篷的東部邊緣,則是一排整齊的粥棚,四五百口大鐵釜已經支起,正日夜不停地熬粥,而且是插筷而不倒的稠粥。

  短短不到五天時間,在敖倉之粟的吸引下,不僅前幾天潰散的五萬饑民去而復返,更有數以十萬計的饑民蜂擁而至,盡管沒有人統計過,事實上也無法進行統計,但是根據項莊的目測,眼下聚集在敖倉外的饑民已經超過了五十萬!

  這五十萬饑民自然以老幼婦孺居多,不過,壯丁也不是沒有!

  這壯丁就像是毛竹林里的竹筍,前面的人已經挖過一遍了,后面的人再去挖,也還是能夠找到一些的,也許份量少些,質量差些,但好歹也還是有!不過,在項莊眼里,這些壯丁也同樣是累贅,至少在楚軍沒有根基之前,絕對是累贅!

  默默地看了半晌,項莊忽然問武涉道:“先生,敖倉還剩下多少糧食?”

  武涉便嘆了口氣,憂心沖沖地道:“稟上將軍,敖倉之粟也不多了,如果僅僅只是現有的這幾十萬饑民,差不多可以吃半年,可問題是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更多的饑民蜂擁而來,所以在下擔心,敖倉之粟很可能撐不過兩個月了!”

  “兩個月麼?”尉繚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項莊又道:“先生,我軍的干糧應該炒好了吧?”

  “我軍的軍糧已經炒好!”武涉忙道,“總共裝了五百多騾馬!”

  項莊點了點頭,忽然回頭望著尉繚,說道“軍師,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是呀,差不多是該走了。”尉繚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是該走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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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去意

      “什麼?走?!”武涉聞言卻是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道,“軍師,上將軍,在下沒有聽錯吧?現在魏地形勢一片大好,光是聚集在敖山下的壯丁都已經超過了三萬人,碭郡、東郡還有穎川郡的豪強世族更是已經聞風而起了!”

  說此一頓,武涉又極為振奮地說道:“上將軍,軍師,剛剛你們也都已經知道了,陳留龐玉都已經攻陷大梁了,酸棗晉伯、新鄭趙登的人馬也都已經超過了五萬人,眼看著各路義軍就要席卷整個魏地了,現在離開,豈不可惜?”

  “先生,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項莊搖了搖頭,淡淡地道。

  敖山下聚集了五萬壯丁是不假,陳留龐玉、酸棗晉伯、新鄭趙登這三路人馬已經壯大到五萬多人卻絕對是虛張聲勢,既便晉伯是魏國老世族,在魏地極有名望,能在五天之內糾集三五千饑民就已經是逆天了,至于壯丁,能有七八百人就不錯了!

  五萬多人?根本就是個笑話!把碭郡、東郡、東郡、穎川郡的“義軍”全加起來,能湊成這個數就不錯了!

  至于這些“義軍”的戰斗力,那是提都不用提!

  不管現在這些義軍鬧得有多歡,聲勢有多大,項莊也絕對不會被這些假象所迷惑,暴民就是暴民,永遠也不可能變成軍隊!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來,一旦彭越回師,這些臨時糾集起來的義軍立刻就會冰消瓦解,根本連片刻都抵擋不住。

  尉繚也道:“武涉先生,你高估魏國王族的影響力了,別看現在整個魏地風云激蕩,各郡各縣起來響應大魏復國的豪強世族仿佛也不少,其實這只是表面現象,事實上,這些豪強世族只是已經失勢的那一小部份!”

  武涉吶吶地道:“只是已經失勢的一小部份嗎?”

  “對,他們只是失勢的一小部份!”尉繚道,“真正得勢的大部份豪強世族已經跟著梁王彭越去了淮泗,一旦這些真正的魏地豪強回來,現在鬧得挺歡的那些豪強世族只怕立刻就要偃旗息鼓了,他們……根本就不在一個層級上。”

  項莊點了點頭,又道:“說白了,軍師的計策之所以能取得現在這樣的良好效果,完全是因為彭越帶走了魏地幾乎所有的主力,守備空虛之下這才給了咱們可趁之機!不過,等彭越大軍回來,咱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所以,咱們只能見好即收,及早轉進!”

  其實,還有句話項莊沒說出來,不過他跟尉繚之間早已經是心照不宣了,從一開始,項莊、尉繚就沒有真正想過恢復大魏,他們想要的結果,就是把魏地這潭水攪混,攪得越渾越好,當張良、陳平都分不清局勢時,再奇兵東出,奔襲臨淄!

  說得再明白些,魏地的各路“義軍”其實就是楚軍用來釣魚的魚餌!

  當劉邦、韓信、彭越他們在魏地吃這顆魚餌時,項莊卻早已經帶著他的五千楚甲,秘密東進,長途奔襲韓信的老巢臨淄去了!

  不過,在離開之前,還有件事情必須得做完。

  盡管魏地的各路義軍都是烏合之眾,或者說甚至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各路義軍的首領也都是些失了勢的豪強世族,或者干脆就是些青皮混混,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楚軍目前唯一可以利用的“軍事力量”,所以,還是有必要加強他們的力量。

  似乎知道項莊心里在想什麼,尉繚忽然問道:“上將軍,都安排好了嗎?”

  項莊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已經安排好了,這會兒,陳豨應該已經見到她了。”

  “可是,軍師……”說此一頓,項莊又不無擔心地道,“陳豨腦后有反骨,就怕他到時再次倒戈呀?”項莊自然看不出陳豨腦后有反骨,他只是知道,歷史上陳豨曾經造過劉邦的反,所以不怎麼敢相信他。

  尉繚卻道:“上將軍放心,陳豨這次卻是不可能再倒戈了,因為他丟掉了敖倉,僅此一罪,就足夠劉邦致他于死地了!”

  項莊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了。

  ##########

  陳豨在兩名女兵的引領下,戰戰兢兢地走進了后衙。

  望著后衙熟悉的一草一木,陳豨心里不禁感慨萬千,五天前,他尚是敖倉令,也還是這間衙署的主人,可是現在,他卻已經成了楚軍的階下囚,盡管他已經表示願意投降,可對方卻是毫無反應,似乎根本就不想接受他的投降。

  想到這里,陳豨便有些神情黯然,也許待會,他就該人頭落地了吧?

  那兩名女兵把陳豨領進后衙大廳,便徑直轉身走了,陳豨正長吁短嘆,自怨自艾時,一陣環佩叮當聲忽然從身后傳來,回頭看時,只見一個體態婀娜的盛裝女子已經在幾個女兵的護衛下款款步入了大廳。

  這盛裝女子自然就是大魏公主魏悅無央了。

  魏悅已經恢復公主身份,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做布衣裙釵的妝扮了,項莊一時間也找不著公主的冠禮服以及首飾,卻還是從滎陽各城搜羅了一些勉強上得了臺面的物件,尤其是插在魏悅云鬢前的那串珠花,更是令魏悅格外增添了幾分秀色。

  “參見公主殿下。”陳豨向魏悅深深一揖,心里卻是無限黯然。

  從那晚第一眼看到魏悅,陳豨就已經無可自拔地喜歡上了她,他也曾想過,要憑借自己的名望、能力去打動她,最終迎得美人歸,可誰又能想到,僅僅五天之后,心儀的佳人卻已經成了大楚上將軍項莊的女人?

  就在昨天,項莊跟魏悅已經正式完婚!

  “先生免禮,請坐。”魏悅肅了肅手,率先入座。

  陳豨再次作揖致謝,這才畢恭畢敬地在魏悅下首跪坐了下來。

  “這幾天,讓先生受委屈了。”魏悅的聲音還是那樣細細柔柔的,可聽在陳豨耳朵里卻已經不再是享受,而是折磨了,這一刻,陳豨寧可逃離此地,永遠不再聽到這個聲音,也永遠不要再見到這張讓他黯然神傷的如花嬌靨。

  心中黯然,陳豨便只低著頭,沒有答話。

  魏悅輕嘆了口氣,忽然說道:“上將軍跟我說,聚集在敖山下的魏地民壯極為排斥楚人楚軍,上將軍便托我替他物色合適的人選來整頓這些民壯,可我認識的魏地豪杰,除了先生就再沒別人了,所以我便向上將軍舉薦了先生。”

  陳豨聞言不由略微一愣,這個他倒是真沒想到。

  聽公主殿下這話的意思,項莊是有意在魏人中間選一個魏軍主將?

  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由于項羽的緣故,楚軍在魏地的名聲一向不佳,雖說這次開倉放糧很大程度上改善了楚軍在魏人心中的形象,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想魏地民壯徹底改變看法,欣然接受楚軍的收編,卻也不太可能。

  定了定神,陳豨道:“在下能力淺薄,恐怕難以勝任。”

  魏悅心里便有些哀傷,說道:“難道連先生也不願為大魏效力嗎?”

  “不不不,當然不是。”陳豨忙道,“在下當然願意為大魏效力,只要公主發話,水里火里在下都不會皺一皺眉頭。”

  “好。”魏悅欣然道,“那麼敖山下的魏地民壯就拜托先生了。”

  “既然公主心意已決,在下遵命便是。”陳豨無奈,只好答應。

  說起來,陳豨並不是真的擔心自己能力不足,而是在沒有弄清楚項莊和楚軍的真實意圖之前,他實在是不敢貿然接收這個燙手山芋,因為聚集在敖山下的魏地民壯足有三萬人,項莊真的放心將這麼一支大軍交給他陳豨?

  見陳豨答應,魏悅頓時目露欣然之色。

  陳豨卻是心里哀嘆,公主殿下終究還是年輕,她還不知道世間險惡哪,項莊之所以由她來決定魏軍的主將人選,也許是為了討她歡心故作大方,也許是別有用心,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不管是誰當魏軍主將,項莊都不會真的把兵權給他。

  不過這次,陳豨還真想錯了,項莊還真打算把魏軍的兵權交給他!

  “先生,那就有勞你了。”魏悅嫣然一笑,又道,“這三萬壯丁就交給你了。”

  陳豨揖了一揖,當下起身準備離開,然而他才剛起身,魏悅忽又叮囑道:“先生,你可千萬不要忘了,這支軍隊是大魏的軍隊,而不是大楚的軍隊。”

  陳豨的腳步便為之一頓,心里也是微微一震,看來公主殿下倒也不是什麼都不懂,她也知道大魏要想真正復國成功,就必須擁有自己的軍隊,可她是否想過,在項莊和楚軍的陰影之下,他陳豨又怎麼可能真正掌握軍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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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轉進

      河水(黃河)邊上,高初黑著個臉,正連夜訓練怒鋒營的五百長弓手。

  那天道口截殺失手,雖說是因為陳豨麾下門客曼丘臣太過警覺,以致對方根本沒有進入伏擊圈便倉促發起攻擊,可怒鋒營十幾個長弓手的表現卻還是讓高初覺得丟臉,他一個人就射殺了陳豨的九個門客,可十幾個長弓手卻竟然無一建功!

  雖說也有客觀原因,因為長弓手使用的只是簡陋的單體長弓,無論是精度還是力度都無法跟高初的鐵胎弓相比,但十幾個長弓手每人射了至少三箭,卻沒有一箭命中目標,這讓高初這個怒鋒校尉情何以堪?

  沒說的,高初只能往死里訓練五百弓箭手!

  並不是長得高大健壯就一定能成為優秀的弓箭手,神箭手從來就不是天生的,而是通過挽弓、放箭、再挽弓、再放箭……這樣無數次的極其枯燥的訓練而練出來的!譬如高初,為了練好箭術,光是青銅指套就磨穿了六只!

  唆唆唆唆的破空聲中,二十名弓箭手一字排開,正在月色下挽弓放箭,他們的目標是前方百步開外的一排稻草人,對于這些入伍才不過幾個月的新兵蛋子們來說,這樣的訓練水準的確有些殘酷了,但高初不管這些。

  很快,二十名弓箭手便射完了全部十枝羽箭。

  當即有弓箭手舉著火把跑上前去,逐一報靶:“一號靶,無一命中!”

  高初不由分說照著排頭弓箭手就是狠狠兩鞭,抽完了才道:“滋味如何?”

  前面弓箭手又報:“二號靶,命中一箭!”高初便解下腰間的羊皮囊遞了過去。

  站在第二位的弓箭手便趕緊接過羊皮囊,又仰起脖子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完了又用衣袖擦了擦嘴,贊道:“好酒,下回小人得鬧兩口!”

  高初悶哼道:“只要你能十箭五中,老子賞你一整袋!”

  那弓箭手便啞了,命中兩箭還得靠運氣,十箭五中那就是開玩笑了。

  前面弓箭手的高喊仍在斷續:“三號靶,無一命中;四號靶,無一命中……”

  夜空下頓時便響起了連綿不絕的啪啪聲,這便是高初的規矩,射中了有酒喝,沒中,那就等著吃鞭子吧!

  高初正抽得歡呢,身后忽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急回頭看時,卻是公孫遂正舉著火把沖這邊飛奔而來,人未至聲先到:“高將軍,上將軍請你速回敖倉,有緊急軍務!”

  “知道了!”高初答應一聲,又回頭喝道,“收隊,回營!”

  ##########

  敖倉城內,衙署大廳。

  十幾枝松明火把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如白晝,項莊背負雙手,正站在懸掛地圖的屏風前一語不發,項莊身后,則站著尉繚、武涉,還有戰戰兢兢的陳豨,陳豨此時的心情真可謂是如履薄冰,因為他實在是猜不透這個楚國上將軍內心深處的想法。

  陳豨真的很困惑,說項莊信任他,只怕誰都不敢相信,他更不相信!

  可要說項莊不信任他吧,那又為何要把三萬魏軍交給他統帥?甚至也沒有給他配一個楚軍出身的副將來擎肘他,這就更加不合情理了!據他所知,項嬰就很想當魏軍的主將,卻被項莊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對著地圖足有半刻,項莊終于回頭:“陳豨將軍。”

  陳豨趕緊舉手作揖,畢恭畢敬地道:“末將在此!”

  項莊點點頭,又道:“楚魏聯軍以及各郡縣的義軍接連攻陷城池,聲勢日盛,淮南的劉邦、彭越不可能不知道,不出意外的話,現在劉邦、彭越肯定已經在回師路上了!所以,本將軍決定親領大軍東進,與碭郡義軍合兵一處,共擊劉邦、彭越!”

  說此一頓,項莊又上前摟著陳豨肩膀,語重心長地道:“至于敖倉以及滎陽、廣武、成皋、京邑、索邑的防務,就交給將軍你了,你的任務可不輕,既要提防三川郡的呂澤,還要防備河北的趙軍、燕軍以及韓軍渡河南下。”

  “末將實在難以當此重任。”陳豨忙道,“還望上將軍收回成命。”

  項莊微微一笑,說道:“將軍是不是還對我軍偷襲敖倉之事耿耿于懷?”

  陳豨忙說不敢,項莊又道:“其實,前次我軍之所以偷襲敖倉成功,實在是因為諸多巧合都集中到了一起,若不是將軍門客侯敞自作主張將本將軍引入敖倉城,若不是將軍過于謹慎要親自前往成皋察看,也許敖倉現在仍在將軍手中!”

  陳豨忙道:“上將軍智勇無雙,楚軍銳不可擋,而且還有軍師以及武涉先生輔佐,既便沒有諸般巧合,末將也是定然守不住敖倉的,所以,還望上將軍另選大將,鎮守敖倉,末將情願居于副位,竭盡全力協助守城!”

  項莊擺了擺手,不容置疑地道:“就你了。”

  陳豨不敢再說,只得揖了一揖,吶吶地應了。

  項莊又道:“將軍這便回去調派軍隊接管各城防務吧!”

  “諾!”陳豨再次向項莊拱手作揖,然后轉身疾步出了大廳。

  陳豨離開不久,項嬰、桓楚、季布、虞子期、蕭開、荊遷、高初等楚軍大將便紛紛走進了衙署大廳。

  項嬰也是宗族大將,原本與大楚上柱國兼碭郡長項佗一道鎮守碭郡。

  項佗被彭越打敗之后,便帶著萬余殘兵去了魯縣,項嬰卻被困在了碭郡、三川郡交界的曲遇邑,眼看數百殘兵就要分崩瓦解時,細作卻突然帶回消息說,項羽已經帶著大軍攻占了敖倉城,項嬰大喜,當即帶著數百殘兵連夜趕來了敖倉。

  不過到了敖倉之后,項嬰才知道來的不是項羽,而是項莊。

  而且,楚軍也沒有五十萬,而是只有五千人,項嬰心里難免失望,但既然已經來了,他也就不想再走了,畢竟留在敖倉還有口飯吃不是?不過,對于楚軍的將來,項嬰明顯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對于他來說,混一天算一天吧。

  “都聽好了。”項莊目光灼灼地從諸將臉上掠過,沉聲道,“現在馬上各自回營,點起本部人馬,連夜開拔!”

  “諾!”桓楚、季布諸將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在桓楚、季布、蕭開、虞子期、荊遷、高初等大將以及五千精兵心中,項莊已經樹立了絕對的權威,只要項莊下令,他們必定會不折不扣地遵行,項嬰卻是遲遲不肯離去,猶豫了片刻才問道:“項莊,我們這是要去哪?”

  項莊聞言頓時眉頭緊皺,這些個項氏宗族的大將還真是讓人傷腦筋啊,看來在他們眼里就只有項羽這個大王,根本就沒有他項莊這個上將軍!以前的項伯是這樣,后來的項悍是這樣,現在的項嬰也還是這樣,魯縣的項佗會不會也是這樣?

  一邊的武涉忍不住提醒項嬰道:“項嬰將軍,這是軍令。”

  “老子又沒問你!”項嬰沒好氣道,“老子問的是項莊?!”

  “同樣的話,本將軍不想說兩遍!”項莊冷冷地道,“趕緊回去準備吧!”

  項嬰也是大怒,當即悶哼一聲走了,項莊這樣對他,他已經決定回曲遇了。

  目遂項嬰離去,武涉有些擔憂地道:“上將軍,項嬰將軍負氣而走,在下擔心他會抗命不遵哪?”

  “隨他便。”項莊冷冷地道,“他不願去就算了,由得他自生自滅!”

  說心里話,項莊還真不願意帶上項嬰這個累贅,他本人桀驁不馴不說,麾下那七八百號人更是個累贅,那可是真正的殘兵敗卒,不但軍心渙散,士氣低落,而且士卒的素質也是極其低下,說他們是烏合之眾都算抬舉了!

  帶上這樣一群烏合之眾,怎麼行軍,怎麼轉戰?

  ##########

  半個時辰后,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漢軍”便緩緩開出了敖倉城。

  敖倉城頭上,陳豨手扶垛堞,正迎風肅立,陳豨身后,侯敞、張春、曼丘臣等幾十名重量級門客一字排開,個個神情凝重。

  倏忽之間,曼丘臣說道:“將軍,楚軍真走啊?”

  陳豨點了點頭,以莫名的語氣說道:“是啊,楚軍真走。”

  “真是沒想到,楚軍竟然真的走了!”侯敞也道,“項莊小兒竟然真的把敖倉交還給了將軍,難道他就不怕將軍再次反戈,斷了他的糧道再截了他的后路嗎?”

  “先生慎言!”曼丘臣急阻止道,“將軍現在已經不再是大漢的敖倉令,而是大魏的上柱國兼三川郡守了!”

  “在下也就是這麼一說。”侯敞訕訕地道。

  陳豨卻在心里嘆了口氣,是啊,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大漢的敖倉令,而是大魏的上柱國兼三川郡守了,所以,既便他願意再次倒戈,漢王劉邦只怕也不會接納了,要知道,光是丟失敖倉這一條,劉邦就斷然不會饒他。

  陳豨默然無語,好半晌后才道:“公主殿下走了嗎?”

  侯敞奇怪地道:“公主殿下已經與項莊完婚,自然是跟著走了。”

  陳豨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幾個門客都是面面相覷,似乎,自從敖倉失守之后,陳豨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沉默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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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一盤大棋(上)

      正當大魏上柱國兼三川郡守陳豨,以及自封為碭郡守的龐鈺、東郡守晉伯、穎川郡守趙登等豪強四處攻城略地、招兵買馬時,彭越已經帶著十萬精兵晝夜兼程殺回了梁地,楚軍離開敖倉五天之后,梁軍便展開了疾風驟雨般的反擊!

  僅僅七天后,梁軍大將劉寇的三千精兵便已經兵臨大梁城下。

  劉寇麾下別部司馬褚淳,全裝慣帶,帶著三百騎兵正在大梁城外來回疾馳,一邊高舉著大鐵戟厲聲大吼:“城上的賊兵聽好了,大王已經帶著十萬大軍殺回梁地,爾等快快打開城門投降,還可留得性命,拒不投降,則打破城池,雞犬不留!”

  “打破城池,雞犬不留!”

  “打破城池,雞犬不留!”

  “打破城池,雞犬不留!”

  褚淳身后,三百騎兵頓時狼嚎響應,氣焰熏天!

  更遠處,劉寇的三千精銳也是群起響應,聲勢震天!

  看到城外梁軍如此聲勢,守在城頭上的魏軍頓時騷動起來,說到底,城內的魏軍都只是臨時糾集的民壯,而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殘,而城外這三千梁軍卻是真正的百戰精銳,他們身上的殺氣那可不是裝出來的,而是殺人殺出來的!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大梁城高溝深,賊兵打不進來!”

  自封大魏上將軍兼碭郡守的龐鈺騎著馬,在城頭上來回飛奔,連連大吼,不過這些臨時糾集起來的民夫顯然是被嚇壞了,不少人甚至扔掉手中的木劍竹戟或者農具,轉身就跑,有人帶頭便立刻有人效仿,不到片刻功夫,城頭的“魏軍”就跑了近百人!

  “上將軍,這樣下去不行!”部將公輸盤大步上前,疾聲道,“待末將出城,斬了城外搦戰的賊兵大將,則賊兵氣焰自然消解!”說罷,不等龐鈺應允,公輸盤便已經搶下城頭,又翻身上馬,引著本部百余親兵徑直出了城門。

  城外,正游走搦戰的褚淳見有魏將出城,頓時精神大振,當即拍馬舞戟沖殺過來。

  公輸盤也是大梁當地有名的豪強,只是因為得罪了彭越麾下的親信大將扈輒,所以才絕了投奔彭越的念頭,前些天陳留龐鈺起兵造反,並派出密使前來與他聯絡,他便糾集了另外幾家豪族,與龐鈺里應外合襲取了大梁城。

  不想,公輸盤與褚淳交戰只兩合,便被褚淳一戟挑落馬下!

  褚淳身后的三百騎兵頓時便山呼海嘯般歡呼起來,反觀大梁城頭的魏軍,卻越發的騷亂起來,只片刻功夫,便已經逃散了數百人,原本擠滿人的城頭,一下就變得稀稀落落了起來,而且,剩下的數百士卒也大多神情惶然,毫無斗志。

  龐鈺知道再這樣下去,剛根本不用梁軍攻城,大梁就已經完了!

  當下龐鈺命令部將南宮累守城,自己則點起三百親兵出城來戰褚淳,事到如今,也只能依靠自己的武勇來提振魏軍的士氣了!

  褚淳正殺得性起,見龐鈺出城,便又拍馬向龐鈺沖殺了過來。

  龐鈺卻悶哼一聲,挽開鐵胎弓對著褚淳就是唆的一箭,褚淳本能地一縮脖子,便感到頭皮猛然一麻,急伸手去摸,卻發現頭上皮弁已經不翼而飛,而且還摸了滿手的血!褚淳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當即勒轉馬頭落荒而逃。

  龐鈺冷冷一哂,再次挽弓搭箭,瞄準了褚淳背心要害。

  “賊將休要猖狂,且吃某一箭!”龐鈺正欲松開弓弦時,蝕骨的冰寒驟然從斜刺里潮水般席卷而至,急扭頭看時,只見一騎如飛,正向他疾馳而來,馬背上一員身材健壯的梁軍大將正挽弓搭箭,冷森森的箭鋒已經鎖定自己!

  龐鈺當即掉轉箭鋒,與對面梁軍大將幾乎是同時松弦。

  電光石火之間,兩枝狼牙箭已在空中交錯而過,又各自飛向目標,龐鈺與對面梁軍大將同時閃身避過此箭,再欲挽弓時,兩騎相距已經不足五十步,兩人便同時棄了弓箭,又抄起大鐵戟向著對方惡狠狠地掃了過去。

  “鏘!”兩戟瞬間相擊,頓時綻起一聲激越至極的清鳴。

  梁軍大將勒馬回頭,又揚起大鐵戟喝道:“來將通名,劉寇戟下不斬無名小輩!”

  “劉寇?!你便是劉寇?!”龐鈺聞言凜然,劉寇乃是彭越帳下頭號猛將,麾下三千虎狼之兵更是殺得楚地泗水、東海兩郡的小兒不敢夜啼!

  深深地吸了口氣,龐鈺昂然道:“本將軍乃大魏上將軍,龐鈺!”

  “上將軍?狗屁!”劉寇悶哼一聲,喝道,“小子,武藝還可以,箭法也不錯,現在下馬投降,本將軍可以饒你不死,還能向梁王表你為別部司馬!”說此一頓,劉寇又揚起了冷森森的大鐵戟,獰聲道,“如若拒不投降,那就……死!”

  “投降?!”龐鈺哂然道,“先問問我手中鐵戟答不答應!”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本將軍不客氣了!”劉寇說罷,便再次催馬沖向龐鈺,一邊又厲聲大喝道,“小子,受死吧!”

  龐鈺夷然無懼,也催馬相迎。

  兩人走馬燈似地廝殺了五十幾個回合,竟然不分勝負,劉寇氣得暴跳如雷,龐鈺也是越戰越勇,正要抖擻精神將劉寇斬落馬下時,冷不丁城頭上傳來了南宮累的聲音:“城外的是劉寇將軍嗎?小人南宮累,願意獻城投降!”

  龐鈺大吃一驚,急催馬后退,再抬頭看時,只見留下守城的南宮累果然已經砍倒了城頭的“龐”字旗,龐鈺的十幾個親信也已經被南宮累的門客反縛雙手,摁倒在城頭上,只見一陣寒光閃過,十幾顆人頭便已經滾落城下。

  下一刻,高懸的吊橋便緩緩落下,城門也轟然洞開。

  “哈哈!”劉寇仰天大笑,又揚起大鐵戟往前一引,三千虎狼之兵便已經潮水般漫過吊橋又越過城門,涌入了大梁城內,霎那之間,城內便響起了綿綿不息的哀嚎聲,又過了不到片刻功夫,城內便已經燃起了沖天大火。

  至此,龐鈺知道大勢已去,連幾百親兵也顧不上,徑直往西投敖倉去了。

  劉寇追趕不及,便把龐鈺的幾百親兵殺了個精光,然后便引軍進了大梁城,待劉寇進城時,整個大梁城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到處都是哭喊聲,慘叫聲以及梁軍的狂笑聲,熊熊燃燒的大火中,三千虎狼之兵正在肆意殺戮,縱情狂歡。

  南宮累興沖沖迎下城頭,正要表功時,劉寇卻鏗然拔劍,不由分說就照著南宮累砍了過來,南宮累猝不及防,當即便被劉寇一劍斬首!劉寇一腳將南宮累的無頭屍踹倒在地,又橫轉大劍,伸出舌頭舔了舔劍刃上的血跡,再次仰天狂笑……

  ##########

  再說楚軍,出了敖倉后沿著鴻溝逶迤向東,過了博浪沙之后便突然轉向東北,直奔東郡薛郡交界的巨野澤而來,項嬰的殘部卻在過了博浪沙之后便顧自離開了楚軍主力,然后繼續向東進發,直到曲遇邑才又重新駐扎了下來。

  對于項嬰的一意孤行,項莊並沒有阻止。

  一來項莊實在瞧不上項嬰這幾百殘兵,真帶走也是個累贅,二來有項嬰留在曲遇邑,還可以迷惑一下陳豨、龐鈺他們,這樣就能最大限度地掩護楚軍主力的行蹤,既然是這樣,那又何必再跟項嬰反臉?由他自生自滅好了!

  過了博浪沙后,楚軍便開始嚴密封鎖大軍行蹤!

  盡管五千大軍都披著漢軍戰袍,項莊卻還是選擇了晝伏夜出的反常規行軍方式,而且盡可能地遠離村莊、鎮甸、城池,專門選擇荒山大澤行軍,與此同時,項莊還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偵騎,專門負責獵殺沿途碰到的販夫走卒、樵夫獵戶。

  這些販夫走卒、樵夫獵戶當然無辜,可項莊仍然不能放過他們!

  還是那句話,寧殺錯,勿放過,一旦放過這些販夫走卒樵夫獵戶,楚軍就隨時會面臨行蹤敗露的風險,而這次,楚軍將要奔襲的是齊國,是韓信的老巢,一旦提前敗露了行蹤,只怕用腳指頭都能想得到,奔襲臨淄的計劃就肯定要化為泡影了!

  而能否攻陷臨淄,又是尉繚所提出的整個戰略中最為關鍵的一步棋!

  從屬劉邦的各路諸侯中,以齊王韓信威信最高,勢力也最大,韓信帶去淮泗的齊國大軍足有三十萬人,兵力不僅要比漢王劉邦多,甚至還比其余彭越、英布、張耳、韓王韓信、周殷等人的軍隊全部加起來都要多出十萬人!

  因此,如果不能把韓信大軍調回齊國,那麼尉繚的戰略就根本無法實現!

  因為,只要韓信還在劉邦身邊,只要漢軍、齊軍還在聯合作戰,那麼既便其余各路諸侯聯手造反,也會在翻手之間被韓信、劉邦給滅了!

  正因為此,偷襲臨淄的消息絕對不能提前泄露!

  七天之后,當劉寇大軍攻陷大梁時,楚軍已經過了谷城,開進了泰山山區,距離齊國國都淄博也只有不到三百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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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一盤大棋(下)

      這處幽谷雖然地勢偏僻,不過距離臨淄城卻只有不到百里了。

  現在雖然是大白天,可在經歷了連續十天的高強度夜間行軍之后,楚軍將士大多已經疲憊不堪,這會都已經進入了沉沉的夢鄉。

  項莊、尉繚、武涉卻是睡意全無,三人正湊在一起商議奇襲臨淄的計劃。

  春秋戰國五百多年,臨淄一直是齊國的國都,經過五百多年的經營,臨淄的城池規模已然極為龐大,城防工事也是極為堅固,再加上齊地人口眾多,壯丁充裕,韓信雖然帶走了三十多萬大軍,可留守臨淄的兵力必定也不會少。

  尉繚年輕時曾經到過臨淄,這會正給項莊、武涉講解:“上將軍,臨淄分大小城,大城周長三十余里,小城周長二十余里,墻高足有五丈,又有甾水、系水從東西兩側流過,南北兩側則挖溝渠以為護城河,強攻只怕是毫無勝算哪!”

  武涉想了想,忽然提議道:“能不能派幾百銳士從排水道口悄悄摸進城去,然后趁夜打開城門,接應大軍進城?”

  項莊聞言頓時神情一振,但凡雄城大邑,城內必定擁有數以十萬計的居民,這麼多居民的用水、排水那就是個大事,所以,基本都建有龐大的給排水工程,這樣一來,這個給排水系統也就成了連通城內城外的秘密通道。

  “不行,不行。”尉繚卻苦笑搖頭道,“老朽當年曾經仔細勘察過臨淄的排水道口,其東西長約二十丈,南北寬約四丈,深約兩丈,全部用巨石壘砌而成,水口分上中下三層,每層五個方形水孔,孔內石塊交錯排列,水從中出而人卻不得通行,根本不行!”

  項莊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道:“臨淄的排水系統竟修得如此嚴密?!”

  尉繚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地道:“上將軍有所不知,臨淄的給排水系統是三百年前有名的能工巧匠公輸班專門設計的。”項莊聞言凜然,公輸班可不就是工匠宗師魯班?看來想從下水道摸進臨淄城是真不可能了。

  武涉又道:“那就只能派銳士喬妝樵夫、獵戶混進城去了。”

  “這個也不妥。”尉繚搖頭道,“臨淄可不像敖倉,敖倉城外有大量饑民,而且正好陳豨又喜歡養士,所以先登營五十死士很容易就混了進去,可臨淄城外卻沒有數以萬計的饑民做掩護,猛可里出現上百條精壯漢子要進城,能不引起守軍疑心?”

  “那就分期分批進城。”武涉又道,“然后再集結起來,趁夜奪取城門!”

  “分期分批進城,更加容易出事!”項莊聞言更是連連搖頭,楚軍銳不可擋是不假,悍不畏死也是真,可軍紀卻也是極壞的,要是讓這些大頭兵進了臨淄城又沒有人約束他們,不鬧出亂子才怪,可一旦鬧出亂子,那就什麼都玩了!

  “那就沒辦法了。”武涉兩手一攤,苦笑道,“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三人正無計可施時,公孫遂忽然大步走了過來,作揖稟報道:“上將軍,斥候回報,前面山口外來了一群胡人,足有五百多匹好馬卻只有五十來人,我軍正好缺馬,是不是派兵把這群胡人給殺了,再把這批好馬給奪了?”

  “還有這事?”項莊霍然起身,沉聲道,“讓荊遷,高初帶五百人,把馬奪了!”

  “諾!”公孫遂轟然應諾,領命去了,尉繚卻是神情微動,忽然說道,“上將軍,老朽有了進城之策了!”

  ##########

  當項莊密謀偷襲臨淄時,劉邦大軍也已經沿著鴻溝進至大梁。

  隨同劉邦大軍前來的,還有韓信、英布、張耳、吳芮等各路諸侯的軍隊,各路諸侯其實都不願意來,可是沒辦法,劉邦已經得到韓信支持,誰要是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反對,那就把劉邦、韓信、彭越這三個最強的諸侯都給得罪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此時的大梁城,已經徹底毀于戰火,城內的建筑十有八九都被燒了,原有的居民不是被殺就是避難逃走了,劉寇的三千虎狼兵絕對是真正的野獸,他們根本就不管大梁曾是魏國的國都,現在更是彭越的地盤,進了城后他們照樣燒殺擄掠,為所欲為。

  劉邦在張良、陳平、夏侯嬰以及百余親兵的簇擁下登上了城大梁城頭,站在城頭上往城里看去,只見到處都是斷垣殘壁,劉寇大軍過境都已經兩天了,不少民居仍然還往外冒著裊裊青煙,整座城市更是已經面目全非了。

  “這個劉寇!”夏侯嬰怒由心生,恨聲道,“太不像話了!”

  劉邦臉上同樣流露出了沉痛之色,低聲道:“梁軍是應該整頓整頓軍紀了。”

  劉邦身后,張良、陳平相視苦笑,彭越大軍之所以軍紀敗壞,劉寇這三千虎狼之兵之所以會變得如此兇殘嗜殺,劉邦可以說是始作俑者,要不是劉邦當初唆使彭越分兵擊楚,喬妝楚軍到楚地去燒殺擄掠,也就不會有今天這支兇殘的梁軍!

  “大王,現在還不到整頓軍紀的時候哪。”張良輕嘆了口氣,勸劉邦道,“為了盡快平定梁地,擊滅楚軍余孽,大王、梁王還需要借重這支虎狼之兵哪!”

  “是啊大王,整頓軍紀事小,平定梁地事大呀。”陳平也道。

  張良、陳平都說得很委婉,不過劉邦這市井無賴的悟性的確很高,一下就聽出了兩人的言外之意,現在的梁軍可還是彭越的軍隊,你劉邦又豈能越殂代皰替他整頓軍紀?真要想整頓梁軍的軍紀,那也要等到擊滅楚軍之后!

  “唔,整頓軍紀先不著急。”劉邦從善如流,當即便改了口。

  說罷,劉邦又向張良、陳平道:“子房,陳平,你們說怪不怪,這一路北上,都已經到了大梁了,劉寇的三千虎狼之兵更是已經兵臨滎陽城下了,卻還是不見楚軍主力,難道他們都躲進敖倉城內了?或者,跑了?”

  陳平點了點頭,也道:“臣也深感困惑。”

  張良默然片刻,忽然說道:“大王,臣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哦,很不好的預感?”劉邦蹙眉道,“那你倒是說說看。”

  張良點了點頭,悠然說道:“就在剛才,臣忽然想起了當年與范增對弈的情景。”

  劉邦、陳平還有夏侯嬰頓時露出了凝神傾聽之色,張良也完全沉浸在了對往事的緬懷之中,接著說道:“當年,臣與范增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連弈五局,臣連失四局,只取其第五局,五天之后,臣又與范增對弈第六局,那真是一盤罕見的大棋,臣至今仍是記憶猶新!”

  陳平不禁悠然神往,可以想象得出來,那一局棋,張良跟范增之間必定有過一番驚心動魄的殊死較量,只可惜,他不曾從榜觀戰。

  張良接著說道:“這第六局,范增落子如飛,走位也極為簡單,可落到棋盤上之后,卻立刻形成了讓人窒息的厚重之勢,僅僅對弈十余手,臣便仿佛感到有座無形的大山正碾壓過來,臣拼盡全力苦苦造勢,卻仍然招架不住,終于在第一百零七手中盤告負!”

  陳平頓時驚呼一聲,難以置信地道:“只一百零七手,子房兄便中盤告負了?!”

  “這個范增用兵厲害,不想下棋竟也如此厲害。”劉邦吸了口氣,心有余悸地道,“不過幸好他已經死了。”

  說此一頓,劉邦忽又臉色大變道:“子房,你是說,梁地之局也是一盤大棋?!”

  “沒錯!”張良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沉聲道,“就在剛才,臣忽然間又有了當初與范增對弈的感覺,仿佛有一座無形的大山正向臣碾壓過來,臣明明知道范增的棋路,卻就是想不到破解之策,那種無力,那種惶恐,臣至今難忘!

  劉邦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失聲大叫道:“難道范增那老兒真的沒死?!”

  張良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大王,范增肯定已經死了,我擔心的是尉繚。”

  “尉繚?!”陳平失聲道,“子房兄,這似乎不太可能吧?你不是說尉繚已經投奔項莊了嗎?項莊現在被困在大別山,尉繚又怎麼會到梁地來?”

  “是啊,子房。”劉邦也道,“尉繚又怎麼可能跑到梁地來呢?”

  張良點了點頭,喟然說道:“這也正是臣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尉繚多半被困在大別山中,又怎麼可能出現在梁地呢?”說此一頓,張良又道,“退一步講,既便尉繚一個人跑來了梁地,他手里沒有軍隊,又怎麼可能掀起這麼大的聲勢?”

  劉邦、陳平面面相覷,這世上還真有張良也窺不破的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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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北貂胡商

      泰山北麓的馳道上,五十多胡人正押著五百多好馬逶迤前行。

  這是一支前來齊地販馬的北貂胡商,領頭的是個身材瘦小的胡人,名叫昭涉乞買,不過為了方便與中原人做生意,他給自己起了個漢名,叫齊買。

  往來中原東胡之間販馬雖然利潤很高,風險卻也極大,不過齊買有恃無恐。

  因為齊買是北貉王昭涉掉尾的親弟弟,而北貉部落又是東胡中勢力較大的一支,足足擁有數萬控弦之士,所以,既便是燕王藏荼也得給齊買幾分面子,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齊買的五百多匹好馬早就讓留守燕國的藏衍(藏荼長子)給截下了。

  齊買自然不知道,他這五百多匹好馬還是被別人給盯上了,這會,他正帶著五十幾個族中勇士驅趕著馬群不緊不慢地向前進發,前面不到八十里便是齊地大邑臨淄了,齊買壓根就沒想過,他的馬隊會在這里遭到襲擊。

  毫無征兆地,一枝狼牙箭驟然從左前方的密林里呼嘯而出。

  騎馬走在最前面的北貉勇士毫無防備,一下就被射穿了咽喉,當即翻身落馬。

  下一刻,密集如蝗的羽箭已經從馳道兩側的密林草叢里攢射而出,走在馬群前面以及落在后面的五十幾名北貂勇士便紛紛慘叫著栽下馬來,齊買反應還算快,再加上身材瘦小,一下就縮在了馬背上,這才堪堪躲過了疾射而來的箭雨。

  這時候,中間的馬群也受到了驚嚇,開始四下狂奔亂跑。

  齊買信馬由韁,正準備趁亂逃跑時,兩側密林里卻突然沖出了數以百計的中原人,而且全都是身披鐵甲、手持大盾的重甲武卒,狂奔亂跑的馬群很快就被歸攏到了馳道邊,幾十個只是中箭受傷的北貂勇士則紛紛被砍翻在地。

  眼看兩個重甲武卒提著冷森森的長刀徑直向自己殺來,齊買頓時心膽俱裂,情急之下便高聲大喊道:“別別別,別殺我,我是北貉王昭涉掉尾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只要你們放我一條生路,我願意再獻上五百匹好馬,不,一千匹好馬!”

  荊遷提著橫刀,正欲將眼前這個趴在馬背上裝死的胡人一刀斬首,卻冷不防這胡人竟然說起了中原話,雖然帶了些濃重的燕地口音,但好歹聽得懂,一聽說這胡人可以再獻上一千匹好馬,荊遷便也不敢自作主張,當即喝道:“綁了,帶回去交給上將軍。”

  “諾!”兩名陷陣武卒轟然應諾,上前不由分說便將齊買扯下馬背給綁了起來。

  又過了不到片刻功夫,五百多匹好馬便全部被趕進了馳道邊的密林里,五十多北貂胡騎的屍體也都被拖進林子里藏了起來,一聲呼哨,在南北兩側道口游弋的先登死士也紛紛隱入了道左密林里,同時被拖進林子里的,還有十幾個過往旅人的屍體。

  ##########

  兩個時辰后,派出去的兩百陷陣武卒和三百怒鋒弓箭手便回來了。

  荊遷將捆成粽子般的齊買往項莊跟前一扔,作揖稟報道:“上將軍,馬匹到手了,五十六個胡人,就留了這一個活口,別的全殺了!”

  “打劫還留什麼活口?”項莊淡淡地道,“拖下去,砍了。”

  “別別別,上將軍饒命,饒命啊。”齊買聞言大為驚恐,惶然道,“小人齊買,乃是東胡北貂王昭涉掉尾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上將軍若能放了小人,小人情願獻上千匹好馬,不,兩千匹好馬!”為了保命,齊買還真是不惜血本,這都加碼到兩千匹好馬了。

  “哦?”項莊聞言頓時心頭一動,說道,“你是東胡北貂王昭涉掉尾的親弟弟?”

  項莊前世聽過百家講壇,知道北貂部落有一支騎兵追隨燕王藏荼參加了垓下之戰。

  “是是是,小人真是北貂王的親弟弟。”齊買連連點頭道,“若有虛假,則天打雷劈,讓小人不得好死。”

  項莊摸了摸下巴,忽然問道:“你是不是經常來臨淄販馬?”

  “常來,常來。”齊買連連點頭道,“小人來臨淄總有十多次了。”

  項莊又道:“臨淄的馬市是在城內,還是在城外?你在臨淄可有熟人?”

  齊買眼珠一轉,竟然猜到了項莊的用意,當下答道:“臨淄馬市在城外,不過小人有齊王韓信賜下的金牌,所以小人及族人可以隨時出入城門。”說罷,齊買竟然變戲法似地從懷里摸出了一面金牌,雙手遞到了項莊面前。

  這面金牌還真是韓信送給齊買的,原因是齊買給齊國先后販來了數千匹好馬,直接幫助韓信擴充了灌嬰的騎兵軍團!

  項莊接過金牌,又回顧尉繚道:“軍師,成了!”

  尉繚微笑點頭,有了這塊金牌,楚軍奪城的把握就又大了至少兩成。

  當下項莊命公孫遂從先登死士中挑選了五十多名銳士,又全都換上了北貉胡人的衣服打扮,然后押上齊買驅趕著百余匹好馬直奔臨淄而來,陷陣營、先登營、怒鋒營以及其余各軍則尾隨其后,也向著臨淄趁夜急進。

  ##########

  田四是齊軍一個隊率,領著三十幾號人,今晚正好輪到他值守雍門。

  臨淄是一座千年古城,春秋戰國幾百年,經過多次改擴建之后才最終形成了現在大城疊小城的格局,小城在西南,也叫宮城,宮城的一半為齊王宮殿,一半則為鑄幣、冶鐵、煉銅等官方作坊,可以說是齊國的政治、經濟中樞。

  大城在東北,是官員、平民以及商人的居住區。

  大城擁有八座城門,其中雍門便是北邊的中門。

  秦末天下大亂,齊地也是數易其主,還曾兩次遭受大規模的戰火,一次是韓信滅齊,第二次則是龍且伐齊,不過韓信滅齊之戰進行得很順利,並未對齊地造成太大的傷害,至于龍且伐齊之戰,則局限在齊國南部,對齊國的破壞也同樣不大。

  正因為此,韓信才能夠在平定齊地之后迅速拼湊起三十多萬大軍!

  垓下之戰,連劉邦都只能拼湊出二十萬人馬,韓信卻一下就帶去了三十萬大軍,讓劉邦也是心驚肉跳,連晚上睡覺都不得安枕,要不是楚地還沒有完全平定,再加上劉邦和陳平又極力勸阻,劉邦只怕早就奪了韓信這三十萬大軍了!

  言歸正傳,由于齊地人口眾多,再加上沒有遭到太大的戰火破壞,所以,既便韓信帶走了三十萬大軍,也還是留下了相當數量的守軍,僅臨淄一地,便有五千守軍,而且全都是年輕力壯的精壯,而不是年老體衰的老弱病殘。

  田四正當壯年,長得也是孔武有力,這會正坐在門房里喝酒。

  守城門是個苦差使,尤其是這冷天,在城頭上站半個時辰就能把你的腿都凍僵掉,要是不喝上幾口,誰受得了?

  “隊率,那邊有人來了,好像是白天進城的胡人。”

  一個小兵忽然手指前方大街喊了起來,田四回頭看時,果然看到幾十個已經喝得醉熏熏的胡人正打著火把,向城門這邊走了過來,領頭的那個小個子胡人田四認得,就是那個北貉王的弟弟,燕買,大王還賜了他一塊金牌呢。

  很快,那幾十個醉熏熏的胡人便走到了城門洞前。

  田四迎上前來,堪堪擋住燕買去路,笑道:“燕買先生,你這是要去哪?”

  田四身后那十幾個士卒也紛紛擁了上來,一個個臉帶笑容,他們都知道燕買是販馬的胡商,出手也闊綽,看他架勢是打算連夜出城,這可違反了規矩,雖說這樣的事以前也不是沒干,但他怎麼也該有所表示,對吧?

  燕買不愧是販馬的富商,果然沒有讓這些大頭兵失望,當下隨手便從懷里摸出幾吊制錢遞給田四,又醉熏熏地說道:“田隊率,這幾吊錢你拿去給弟兄們買些酒喝,現在麻煩你把城門開開,我,我要出城去。”

  田國接過制錢掂了掂,這才回頭喝道:“開門!”

  十幾個士卒一哄而上,很快就搬開兩根足有千余斤重的巨大門栓,又用力打開了表面包了鐵皮的城門,幾乎是同時,外面的吊橋也嘎吱嘎吱地降了下來,燕買回頭一招手,幾十個胡人便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城門洞里。

  田四正想回門房再喝幾口時,腦后忽然傳來了錚的一聲清吟,聽起來好像是利刃出鞘的聲音,下一刻,他便感到自己突然“飛”了起來,劇烈的旋轉中,田四隱隱看到了一具無頭屍身,再還有,那幾十個胡人竟然拔出了長刀,正在肆意砍殺他的士卒!

  這些個胡人,竟然敢殺自己的士卒?!田四頓時大怒,他們想干嗎?

  然而,不等田四弄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無盡的黑暗便已經將他徹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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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火燒臨淄

      五十幾名先登死士以有心算無備,幾下便將十余守卒砍成了肉泥。

  公孫遂又抽出事先準備好的火箭搭在了長弓的弓弦上,旁邊舉著火把的先登死士便趕緊上前點燃了火箭。

  公孫遂猛然舉起長弓,又使勁挽滿弓弦,然后猛然松開了弓弦。

  霎那間,幽幽燃燒的火箭便已經帶著一聲尖嘯掠空而起,遂即在漆黑的夜空上劃出了一道耀眼的軌跡,遠近數里皆清晰可見!

  下一刻,臨淄雍門外便響起了隱隱約約的殺伐聲。

  雍門左右兩側申門、廣門的守卒頓時被驚動,領頭的兩個隊率急登上城頭往外看時,只見星星點點的火光已經從西邊曠野上鬼魅般亮起,無窮無盡的火把微光中,數以萬計的甲兵正向著雍門那邊潮水般沖殺了過去。

  “敵襲!”兩個隊率頓時便凄厲地大叫起來,“快吹號!吹號示警……”

  霎那間,低沉蒼涼的號角聲便已經沖霄而起,一下就驚碎了寂靜的夜空,原本沉浸在靜謐中的臨淄城頓時便騷動了起來。

  ##########

  天亮時分,當項莊在尉繚、武涉的簇擁下從雍門進城時,整個大城已經完全被楚軍所控制了,城中的百姓也大多逃進了小城,城中商鋪、坊市中的糧食、貨物、鐵器等則全部被截留了,不過齊軍殘兵也退進了小城內,仍在負隅頑抗。

  項莊一行堪堪走到小城鹿門前,公孫遂已經帶著百余先登死士大步迎了上來,經過一夜的激戰,公孫遂已經血透重甲,臉上也多了道醒目的刀疤,皮開肉綻,很是嚇人,不過精神還不錯,估計沒受什麼重傷。

  “上將軍,軍師!”公孫遂沖項莊、尉繚兩人分別揖了一揖,又滿臉羞愧地道,“齊軍殘部退守小城,據城死守,末將率先登營從鹿門強攻,攻了兩次都沒能得手,反而折損了一百多弟兄!末將無能,請上將軍責罰!”

  聽說折損了一百多先登死士,項莊不禁有些肉疼。

  這可是最精銳的先登死士啊,若是損失多了就很難補充回來了!

  雖說打仗難免要死人,項莊兩世從軍,心腸也早已經鍛煉得比鐵還硬,可問題是,楚軍現在的兵力只有五千多人,實在是經不起太大的損失!

  “算了,不要再強攻了!”項莊擺了擺手,又回頭對桓楚、季布喝道,“你們兩個,即刻率本部人馬去城外搜集柴禾,越多越好。”

  “諾!”桓楚、季布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武涉臉色微變,低聲問道:“上將軍,您要燒了臨淄城?!”

  項莊回頭冷冷地掠了城門緊閉的小城一眼,獰聲道:“不燒了臨淄,韓信又怎麼會感到肉疼?不讓韓信肉疼,他又怎麼會帶著大軍回師齊地?”

  “可是,上將軍……”武涉頗為惋惜地道,“城內這麼多商鋪、坊市,這麼多糧食、布匹、綢緞,還有這麼多牲畜肉食,要是一把火全燒了,那該多可惜呀?”

  “武涉先生,貪多嚼不爛哪。”尉繚微微一笑,勸武涉道,“臨淄雖好,齊地雖富,卻終究不是久留之地,這麼多糧食、布匹、綢緞,還有這座雄城大邑,我們也不可能帶走,既然帶不走,那麼為什麼不燒掉它呢?難道還要還給韓信不成?

  武涉沉吟片刻,忽然說道:“軍師,我們為什麼不能故技重演,讓魏地的事情在齊地再上演一次呢?”說此一頓,武涉又指了指不遠處的商鋪貨棧,說道,“與其燒掉這些來之不易的貨物,那還不如把它們分給齊地百姓,以換取民心!”

  “先生想得太簡單了。”尉繚嘆了口氣,說道,“齊地可不是梁地啊。”

  項莊默默地點了點頭,齊地的確不是梁地,彭越自從當上魏國國相之后,便大肆安插他的舊部親信擔任各郡各縣的官吏,可這些舊部親信大多行伍出身,粗鄙少文,到了郡縣任上之后便開始橫征暴斂,胡作非為,搞得整個魏地是民不聊生。

  魏地之所以會有這麼多饑民,楚漢在魏地連年攻伐是一大原因,可彭越這些舊部親信的倒行逆施也是個極其重要的原因!

  但是,齊地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韓信在軍事上絕對是空前絕后的天才,可在政治上卻是個白癡!

  具體的表現就是,韓信對劉邦沒有一點防備之心,不僅麾下的灌嬰、傅寬等大將都是劉邦的舊將,就是曹參、王陵等重臣,也都是劉邦心腹,而且韓信對灌嬰、傅寬、曹參、王陵等人全都信任有加,全都委以重任!

  不過,曹參、王陵兩人還真沒辜負韓信的信任。

  至少在曹參、王陵的治理下,齊國可謂是國泰民安,政通人和。

  所以,楚軍要想把在魏地耍的那一套搬到齊地再來,根本就是妄想。

  想到這里,項莊又回頭吩咐虞子期道:“子期將軍,把昨天搶來的五百多匹北貂馬牽進城來,再加上原有的五百多騾馬,套上馬車給往城外搬,糧食、布匹、水酒、肉食,能裝多少是多少!但是,沒用的東西,譬如金銀首飾,綾羅綢緞,一概不許拿!”

  “諾!”虞子期轟然應諾,也領命去了。

  ##########

  臨淄小城,王陵身披甲衣,手執長劍,正在百余甲兵的簇擁下巡視城防。

  作為齊國國相兼臨淄郡守,王陵肩負著替韓信鎮守齊國的重任,不過,自從項羽兵敗垓下的消息傳到之后,王陵卻有些大意了,原以為項羽死后天下就該平定了,卻不想,昨天夜里突然就出了變故,一支“漢軍”竟然攻進了臨淄?!

  本以為齊地的戰火已經平息,誰會想到竟然還會遭到漢軍偷襲?

  不過,王陵本就是漢王心腹,所以他絕不相信攻入臨淄的會是漢軍!

  盡管這支軍隊披著跟漢軍同樣顏色、同樣款式的戰袍鎧甲,可王陵卻很清楚,這絕不是漢軍,因為,漢軍沒有攻打齊國的必要!以齊王對漢王的信任,漢王如果真想拿下齊地,只需把齊王改封到別的地方就行了,又何必派兵攻打?

  這支“漢軍”也不可能是魯國項佗的楚軍殘部!

  原因很簡單,魯國項佗的楚軍殘部已經只剩三千多人,而且軍心渙散,士氣低落,根本就不可能前來攻打臨淄,而攻進臨淄的這支“漢軍”卻足有萬人,而且是一支士氣高昂、戰心似鐵的精銳,這是一支王陵生平僅見的百戰精銳!

  不遠處,十幾名士兵正聚集在一起聲討城外的“漢軍”。

  “劉邦老兒真不是個東西,竟然趁著大王不在偷偷發兵前來攻打臨淄!”

  “大王真傻,劉邦老兒是這麼個玩意,他竟然還帶著大軍去幫他打項羽。”

  “我可聽說,劉邦這老兒原本就是個市井無賴,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噓,你們小聲些,這些話可千萬別被國相聽到了,國相可是劉邦老兒的人,要讓他聽到你們在說劉邦的壞話,你們就死定了……”

  話沒說完,那士兵便兩眼發直,徹底傻了。

  其余十幾個士兵忽然覺得不對,急回頭看時,只見國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了他們身后,霎那間,這十幾個士兵便嚇得面無人色。

  “來人!”王陵悶哼一聲,喝道,“把這幾個散布謠言的奸細拖下去,砍了!”

  “諾!”王陵身后的百余親兵轟然應諾,當即搶上前來把那十幾個士兵摁倒在地,一陣寒光閃過,十幾顆人頭便已經滾落城頭。

  看到這血腥一幕,附近的齊國士兵無不駭然。

  王陵上前拎起一顆眉目猙獰的人頭,環顧四周喝道:“都聽仔細了,外邊根本就不是什麼漢軍,而是喬妝成漢軍的楚軍殘部!誰要是再敢散布謠言,這便是下場!”王陵並不清楚外面是不是楚軍,但是現在,他只能把臟水潑到楚軍身上了。

  王陵剛說完,守在敵樓上的十幾個哨卒忽然間騷動了起來。

  很快便有小校匆匆跑下敵樓,向王陵作揖稟報道:“國相,大事不好了,賊兵從城外運進來大量柴禾,正在到處堆放呢,他們,他們要火燒臨淄!”

  “啊?!”王陵聞言頓時大吃一驚,當即以最快的速度搶上敵樓。

  站在敵樓上居高臨下望去,王陵果然看到數以千計的賊兵正將一車車的干柴、枯草運進城來,又沿著幾條主干大街逐一堆放到了那些商鋪、貨棧、工坊還有民房的屋檐底下,看這架勢,賊兵是真打算火燒臨淄了!

  王陵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真要讓賊兵燒了臨淄,這還得了?

  然而,現實是極為殘酷的,因為王陵根本就無法阻止賊兵火燒臨淄。

  神情焦躁地來回踱了幾步,王陵趕緊將十幾個親信召到了近前,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向齊王求援了,如今齊地守備空虛,齊王大軍如果不能及時回援,只怕整個齊地七十余城都要化為焦炭了,這麼大的責任,可不是他王陵能夠承擔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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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棋差一著

      魏地的局勢已經完全逆轉!

  暴民終究是暴民,短時間內很難形成氣候。

  在梁軍疾風暴雨般的猛攻下,以龐鈺、晉伯、趙登為首的十幾路叛軍迅速敗下陣來,當項莊放火燒掉臨淄大城時,原本被叛軍所控制的二十余座城池幾乎全部失守,只有陳豨據守的敖倉城,以及陳豨門客曼丘臣、張春分別把守的滎陽、成皋還沒有失守。

  不過,既便敖倉、滎陽、成皋暫時還沒有失守,也絕對撐不了太久了。

  因為,彭越的十萬大軍已經把敖倉團團圍住,劉寇和呂澤也圍住了成皋,至于滎陽,卻陷入了劉邦以及各路諸侯數十萬大軍的包圍之中,陷落只在旦夕之間了。

  ##########

  夜深人靜,劉邦大帳里卻是燈火通明。

  劉邦斜靠在軟墊上正閉目打盹,從淮南到梁地,這連續半個多月的長途急行軍著實把他給累壞了,畢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比不得二十啷當歲的壯小伙,再加上劉邦又好色,幾乎夜夜寵幸薄姬還有戚姬,就越發的挺不住了。

  劉邦還能忙里偷閑,張良、陳平卻沒這好命。

  張良其實也不年輕了,都快五十歲了,而且身體一向不好,不過這會,他卻還是得強打精神,跟陳平湊在掛著地圖的屏風前探討時局,盡管可供研判的情報很少,或者說幾乎就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可張良卻近乎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

  這是一種直覺,一種毫無道理卻又極其玄妙的直覺!

  “子房兄,你說奇怪不奇怪?”陳平濃眉緊鎖,低聲說道,“夏侯將軍已經從各郡各縣的叛軍中間抓了不下百人,有幾個甚至還是叛軍的核心人物,比如那個趙登,甚至還是叛軍的穎川郡守兼上將軍,可連他也沒見過哪怕一個楚軍士兵。”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張良沉聲道,“攻入魏地的楚軍其實很少!”

  陳平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在下也是這樣認為,所謂的項羽、龍且、范增,還有五十萬楚國大軍,全都是子烏虛有,其實楚軍的兵力很可能不到一萬人,甚至還要少,正因為楚軍兵少,所以才要把梁地的局勢給攪渾,以便渾水摸魚。”

  “這個基本上已經可以肯定了。”張良點點頭,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地圖,又道,“現在的問題是,這支楚軍究竟是從哪里鉆出來的?現在又躲到哪里去了?還有,楚軍在攪渾梁地這潭水后,又想摸一條什麼樣的魚呢?”

  正當張良、陳平百思不得其解時,隨何忽然匆匆走了進來。

  隨何是劉邦帳前遏者(負責上稟下達的小官),此人也頗有能力,曾經孤身潛入九江游說英布,最終竟真的說服英布歸降了劉邦!

  “兩位先生。”隨何沖兩人拱手作揖道,“在下有重要情況稟報。”

  張良跟陳平交換了一記眼神,當即問道:“先生快講,什麼情況?”

  正好劉邦也被驚醒了,隨何又向劉邦見了禮,這才說道:“大王,臣剛才翻閱南陽郡守派人送來大王帳前的公文,發現其中有一封成陽縣長呈送郡守的急報,說是有一支漢軍洗劫了該縣南邊的一個大村落,臣覺得,此事極為可疑!”

  “胡說八道!”劉邦聞言大怒道,“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說此一頓,劉邦又殺氣騰騰地道:“隨何,你這便去查一下,這個成陽縣長姓什麼叫什麼,什麼來歷,簡直豈有此理,竟敢敗壞孤的名聲!”

  “大王稍安勿躁。”張良卻似乎有些明白了,當下穩住劉邦,又問隨何道,“先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還有,成陽縣長的急報里有沒有說及這支漢軍有多少兵力?”

  “有。”隨何點頭道,“時間大約是二十幾天前,這支漢軍的兵力約為萬人!”

  “二十幾天前?!萬人?!”張良一拍雙手,急道,“先生,有勞你再去翻閱穎川郡守送來的公文,看看里面是否還有這支漢軍的消息?”

  “諾。”隨何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劉邦捻了捻小胡子,不解地道:“子房,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張良點點頭,以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臣只是有所懷疑,現在還不敢肯定。”

  大帳里遂即便陷入了沉默,只有松明火把燃燒發出的劈啪聲清晰可聞,過了大約半盞茶的功地,隨何便又匆匆回來了,手里還拿著兩封竹簡,甫入大帳便向劉邦、張良、陳平三人拱手作揖道:“大王,兩位先生,找著了!”

  張良趕緊接過竹簡,一看,卻是昆陽、襄城縣令呈送穎川郡守的急報,上面清清楚楚地記錄著,四月上旬斯日,一支大約萬人的漢軍從兩縣匆匆過境,既沒有向當地交割關防,也沒有要求各縣提供糧草肉食。

  “項莊!”張良啪地掩上竹簡,長嘆道,“果然是項莊!”

  “這不太可能吧?”陳平將信將疑地接過竹簡,一看之下卻同樣臉色大變。

  “子房,你是說……二十多天前,項莊小兒的楚軍余孽就已經從大別山里鉆了出來,並且還冒充漢軍一路北上,然后趁虛襲占了敖倉?”劉邦也終于反應過來了,臉色大變道,“可你不是說,項莊小兒的楚軍余孽早已潰亡山中了嗎?”

  “對上了,這便全對上了,席卷梁地的應該便是項莊無疑了!”陳平擊節道,“雖然不知道楚軍殘部是怎麼從大山里走出來的,但不久前在梁地攪起漫天風云的肯定是,也只能是項莊殘部,只有尉繚,別人絕不可能造成這麼大的聲勢!”

  “可是……”劉邦還是不相信道,“項莊的楚軍殘部哪來萬人?”

  “大王,這不過是虛張聲勢的伎倆罷了,既便只有兩千人,可只要拉大行軍間距,就會給人兵力上萬的錯覺!”說此一頓,陳平又向張良道,“尉繚,肯定是尉繚!”

  “肯定就是他。”張良凜然道,“此人還真是名不虛傳,出手極為老辣哪!”

  張良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年他在第六局大棋中盤告負之后,范增曾對他說過,尉繚的棋力尤在他范增之上!

  也只有尉繚,才可能給張良這麼大的壓力!

  霎那間,一道亮光從張良腦海中閃過,他突然間知道尉繚要干什麼了,尉繚在攪渾梁地這潭水之后,他竟然想一舉破掉漢王席卷天下的“大勢”!就像與范增對弈的那盤大棋,他苦苦造完勢,結果范增數子落下,頃刻便是滿盤皆輸。

  “好吧,就算是項莊小兒跟尉繚,那他們現在又去哪了?”劉邦又道。

  “大王,臣知道項莊去哪了。”張良深深地吸了口氣,以無比凝重的語氣說道,“項莊已經去了齊地了!”

  “齊地?!”陳平聞言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陳平的智慧幾乎不在張良之下,陰狠甚至猶有過之,張良只提了個齊地,陳平就一下猜到了項莊的用心,項莊竟打算破掉漢王席卷天下的大勢!這個項莊,究竟是狂妄無知,還是真的心志比鐵堅?就憑幾千殘兵,也想逆轉天下大勢?

  “齊地?”劉邦卻是聽得滿頭霧水,“楚軍怎麼又跑齊地去了?”

  “大王,項莊所圖不小,尉繚用計更是老辣呀!”張良喟然道,“楚軍先以奇計逃離了大別山,又千里奔襲敖倉,再席卷梁地,其目的無非是要逼梁王回師,接著,趁大王及各路諸侯平定梁地之時,楚軍卻千里奔襲齊地,意圖逼迫齊王回師!”

  “這怎麼可能?”劉邦失聲道,“項莊小兒就幾千殘兵,豈能成事?”

  陳平道:“大王,項莊只有幾千殘兵,不照樣把梁地攪了個天翻地覆?”

  “那,那現在怎麼辦?”劉邦悚然倒吸了一口冷氣,真要讓韓信帶著三十萬大軍回了齊國,那麻煩可就大了,先不說韓信本人會不會生出異心,關鍵是失去了韓信的支持,劉邦對彭越、英布這些諸侯王的約束力立刻就要大打折扣了。

  張良道:“大王,現在最要緊的是兩件事,一,派出大量斥候,嚴密封鎖齊地與梁地之間的一切消息,絕不能讓齊王知道齊地之事;其二,立即派大將引精兵渡河北上,火速馳援邯鄲,臣敢斷言,楚軍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趙地!”

  劉邦點點頭,正準備召夏侯嬰進帳時,夏侯嬰卻已經大步入內,拱手作揖道:“大王,齊王有要事稟報!”

  “壞了!”陳平聞言大驚道,“齊地已經出事,韓信已經得到消息了!”

  “唉呀,棋差一著,棋差一著呀!”張良也仰天哀嘆道,“還是慢了半步哪!”

  劉邦也是臉色大變,當下往軟榻上一躺,又拉起白虎皮大氅往臉上一蒙,連聲道:“不見,不見,就說孤病了,誰都不見……”

  話音剛落,韓信卻已經大步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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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以退為進

     “大王!”韓信沖劉邦長長一揖,悲聲說道,“小王剛剛得到八百里急報,一支賊兵冒充漢軍襲擊了臨淄,並且還一把火把臨淄大城給燒了,小王心急如焚,而且梁地大局已定,所以,還請大王允許小王率師回國!”

  劉邦吃力地掀開臉上的白虎皮大氅,又從軟榻上“異常吃力”地翻過身來,然后睜著無神的眼睛說道:“嗯,哦,是齊王啊,坐,坐吧……”瞧劉邦這有氣無力的樣,真讓人擔心一口氣上不來,就直接過去了。

  “大王,你這是怎麼了?”韓信不由大急。

  韓信是個老實人,他還真以為劉邦是得了重病了。

  陳平眨了眨眼睛,忽然上前對韓信說道:“殿下不必著急,大王只是偶感風寒,所以頭有些沉,其實沒什麼大礙,而且剛才傷醫已經給他吃過藥了,睡一覺就好了,所以,殿下還是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情等大王痊愈了再說。”

  “可,可是,臨淄已經毀于戰火,還有整個齊地……”韓信話沒說完,便看見劉邦又沉沉睡了過去,便只得頹然嘆了口氣,怏怏不樂地出賬去了。

  陳平跟著韓信出了大帳,又目送韓信騎上馬走遠去,才趕緊返回大帳,又命夏侯嬰守在大帳外面,然后對躺在軟榻上“裝睡”的劉邦道:“大王,走了,韓信已經走了。”

  “走了嗎?走了好,走了好,呼。”劉邦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又一下坐了起來。

  張良嘆了口氣,勸劉邦道:“大王,事到如今,拖也不是辦法,今天是拖過去了,可是明天呢?這事遲早還是要面對的。”

  劉邦沒好氣道:“那你倒是說說,這事該怎麼辦?”

  “是啊,現在又該怎麼辦呢?”陳平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正所謂,棋差一著,滿盤皆輸哪,原以為項莊殘部已經潰亡大別山中,不想竟偷偷席卷了梁地,接著又去了齊地,如今楚軍的目的已經基本達成,周殷大軍已經留在了九江郡,彭越大軍也已經回到了梁地,一旦韓信大軍也回了齊地,天下就差不多又恢復到楚漢相爭之前的混亂局面了。”

  聽到這話,劉邦便萌生了退意,辛辛苦苦拼了五年,好不容易把項羽給干敗了,結果局面卻又回到了楚漢相爭之前的樣子,那這五年不白干了,何況他劉邦已經不年輕了,搞不好什麼時候就撒手人寰了,得,趕緊回關中享幾年福得嘞。

  這一刻,劉邦是真的萌生了退意,就算當不了皇帝,能在關中當個關中王也不錯,他原本就是個市井無賴,對于他來說,能夠當上關中王,就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事上上,劉邦原本並沒有什麼雄心壯志,那都是蕭何、張良還有陳平他們教唆出來的。

  “子房,陳平,要不咱們還是回關中吧?”劉邦以試探的語氣說道,“有呂澤守著三川郡,再派一員大將鎮守函谷關,管他關東怎麼鬧騰,反正也威脅不到關中,咱們也都不年輕了,還是趁這時候享幾年福吧。”

  陳平聽了這話不禁吃了一驚,這才猛然驚覺漢王已經老了,再過五年,漢王就年滿六十歲了,隨著身體的衰老,漢王的雄心壯志也明顯在消褪,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想趁活著的時候多享樂,這倒也是人之常情。

  張良也同樣吃了一驚,急忙勸道:“大王,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哪!”

  陳平定了定神,也勸道:“是啊,大王,子房兄說的對哪,楚漢相爭,大王五次被項羽打得大敗,兩次全師喪盡,那麼艱難的局面都堅持過來了,如今雖說小有挫折,可相比面對項羽之時,局面卻不知要好多少倍,大王,貴在堅持哪。”

  劉邦眼珠一轉,微笑道:“呵呵,子房,陳平,孤也就是想試探試探你們,看看你們是否已經對孤喪失了信心,既然你們依然對孤有信心,孤自己又怎麼可能放棄呢?別說各路諸侯還沒有造反,既便他們真的造反了,那又如何?他們還能比項羽更難對付?”

  劉邦這人是沒什麼文化,卻是從善如流,剛才稍有退意,可讓張良、陳平一勸,立刻就又改主意了,當下說道:“不過,現在這事還真是個事,真要讓韓信帶著三十萬大軍回了齊地,那還真不是一般的麻煩,子房,陳平,你們好好想想,怎麼破這局!”

  張良沉吟了片刻,擊節斷然道:“大王,事到如今,也只能以退為進了!”

  “以退為進?”劉邦聞言頓時來了精神,急聲道,“快說,怎麼個以退為進法?”

  張良沉聲道:“大王索性把姿態放高些,不但放齊王回齊地,還要把趙王張耳和韓王韓信也一並放回去!”

  “啊?!”陳平大驚道,“這樣一來,局面不更亂了?”

  “子房,這恐怕不行吧。”劉邦也道,“這樣一來,就真的重回戰國時代了。”

  張良嘆息道:“當楚軍偷偷離開大別山而我們卻毫無察覺時,今天這樣的局面就已經是不可避免了,這是陽謀,堂堂正正的陽謀啊,雖然我們知道尉繚和楚軍想干嗎,可我們已經無法阻止了,事到如今,也只能順勢而為了。”

  “子房,我若奪了韓信兵權呢?”劉邦卻還是有些不樂意,說道,“韓信三十萬大軍若歸了我,我便有了五十萬大軍,其余各路諸侯以彭越兵最多,卻也不過十萬人眾,又豈敢生出異心?到時候我要他們向東,他們又豈敢向西?”

  張良嘆了口氣,又道:“大王是打算殺掉齊王嗎?”

  “殺掉韓信?”劉邦愕然道,“這倒沒想過,我只想要他的兵權。”

  張良道:“大王哪,你若奪了齊王兵權,那便是與他撕破臉了,此時若不殺了他,那大王豈不是給自己留下了一個強大的敵人?需知齊地之人口遠超百萬,齊王若回到齊地,只需振臂一呼,立刻便能再次召集幾十萬雄兵,那時大王又該怎麼辦?”

  “也對。”劉邦聞言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又道,“那就殺了他!”

  張良苦笑道:“大王若真的殺了齊王,只怕彭越、英布、張耳、藏荼、吳芮、韓王韓信等各路諸侯立刻便會背棄大王了。”說此一頓,張良又道,“當然,大王也可以設計把這些諸侯王都殺了,可這樣一來,天下也就大亂了!”

  劉邦蹙眉道:“這麼說,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恐怕是沒有了。”張良道,“事到如今,也只能以退為進了!”

  陳平心頭微動,問張良道:“子房兄,你是不是還留了什麼后手?”

  張良點了點頭,向劉邦道:“大王,同意三路諸侯回國是謂退,這一退,是為了安撫各路諸侯尤其是齊王,待趙王、韓王還有齊王回國,大王再親提十萬精兵入齊,協助齊王合擊項羽余孽,此為進,這一進,卻是為了斷齊王在齊地之根基!”

  劉邦恍然大悟道:“子房是說,先斷韓信之根基,然后再奪其兵權?”

  “對。”張良捋了捋頷下長須,點頭道,“只要斷了齊王在齊地之根基,再奪其兵權,則齊王手中無兵,其再能將兵也無計可施了,齊王一倒,其余諸王無論是彭越,還是英布,都根本不足慮,封賞天下后再找機會除掉便是!”

  “好。”劉邦欣然道,“就這麼定了!”

  ##########

  半個時辰后,各路諸侯齊聚劉邦大帳,彭越也從敖倉趕了回來。

  劉邦先向各路諸侯長長一揖,誠懇地道:“項羽無道,任人唯親,賞罰不公,各種倒行逆施,以致天下惶惶,民怨沸騰,邦不得已才起兵擊楚,賴諸位高義,慷慨出兵,助孤擊滅項羽,邦在這里謹代表天下黎庶,感謝諸位了!”

  “漢王高義,我等惶恐。”各路諸侯趕緊作揖回禮。

  劉邦說完起身,又道:“今項羽已死,只有項莊幾千殘兵正在齊地作亂,孤很擔心,項莊殘部受挫之后很可能渡河竄入趙地,甚至于向西竄入韓地,所以,齊王、趙王、韓王還是趕緊率師回國,嚴加提防吧。”

  “小王謝過大王!”韓信聞言頓時大喜過望。

  其余各路諸侯卻是面面相覷,尤其是彭越,剛剛來之前蒯徹還在跟他說,此來有性命之慮,讓他千萬別來,還說劉邦很可能狗急跳墻強行剝奪各路諸侯的兵權,這次滎陽會,很可能是又一個鴻門會,結果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好半晌后,彭越才道:“不知大王又做何打算?”

  劉邦大手一揮,說道:“孤將留下五萬大軍,交由呂澤統帥,協助梁王攻擊滎陽、成皋以及敖倉城的叛軍,孤不日將提十萬精兵,東進齊地協助齊王共擊項楚余孽!”說罷,劉邦又向燕王藏荼、衡山王吳芮及英布道,“燕王、衡山王及淮南王,隨孤一並出征。”

  “諾。”吳芮、英布、藏荼只得起身應諾,這個時候他們可不敢去觸劉邦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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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 01:21:19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十面之網

     楚軍正在臨淄近郊的一個大村子里休整。

  項莊知道時間寶貴,每在臨淄多浪費一秒鐘,楚軍就多一份危險,但是沒辦法,楚軍將士終究是人而不是機器,在經過連續十天的長途急行軍,並且又在臨淄惡戰一場后,將士們已經極其疲憊了,他們急需休息。

  村子里的百姓已經被趕走了,這次,楚軍沒有殺人。

  並不是項莊仁慈,而是他需要這些百姓幫他到處宣傳“漢軍”的殘暴形象。

  項莊很清楚,大楚要想復興,就必須挑起韓信跟劉邦之間的紛爭,可韓信在政治上就是個白癡,他所信任的文武重臣全都是劉邦的心腹,所以,如果連齊地的豪強、世族、百姓也都心向劉邦,那韓信還拿什麼跟劉邦斗?

  歷史上,劉邦就是在巡視齊地途中,通過一系列政治行動獲得了齊地百姓的支持,進而又獲得了齊地豪強世族的支持,再然后,劉邦才下手奪了韓信的兵權,若不是因為這,韓信又豈會乖乖地接受劉邦的安排,離開齊地就封楚王?

  不過這一世,劉邦卻很難再得到齊地的民心了!

  臨淄大火,已經嚴重破壞了漢軍在齊地百姓心中的形象!

  臨淄城大火已經燒了兩天兩夜,遠遠看過去,只見城內仍是烈焰吞吐,熊熊大火推著滾滾煙塵扶搖直上,幾乎遮蔽了半個天空!項莊相信,等這場大火燒完,臨淄這座千年古城只怕是不復存在了,甚至連西南小城也可能會廢棄掉。

  尉繚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項莊身后,幽聲說道:“上將軍,該轉進了。”

  盡管火燒臨淄是項莊的決定,可尉繚心里卻還是會感到愧疚,燒掉一座城池,將導致數以十萬計的黎民百姓無家可歸啊,此事實在有傷天和!不過,這麼做是為了生存,所以尉繚也談不上憐憫,為了大楚的復興,該殺還得殺,該燒還得燒哇。

  “我再去看看受傷的將士們。”項莊點點頭,拐進了身后的院子。

  這院子是專門安置重傷兵的,至于只是受了輕傷的士兵,另有地方安置。

  院子里,五十多個受了重傷卻仍未咽氣的楚兵已經一字排開,這些都是那晚攻擊臨淄時受傷的將士,傷醫斷言,全都救不活了,這其中,一多半已經陷入昏迷什麼都不知道了,剩下十幾個卻仍然保持著清醒的意識。

  看到項莊,仍然清醒的十幾個傷兵霎那間便什麼都明白了。

  “上將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帶我回江東,求求您,求您了。”

  “上將軍,帶上我吧,不要拋下我,我傷得不重,很快就會復原的……”

  “上將軍,我家里上有七十歲的老娘,下有三歲的孩兒,我是家里的頂梁柱,他們不能沒有我啊,真的不能沒有我啊……”

  面對死亡,絕大多數傷兵都害怕了。

  在戰場上,他們或許可以無懼死亡,因為慘烈的廝殺中,他們根本來不及去考慮生與死的問題,等戰爭結束時,他們或者活了,或者死了,所以沒那麼多糾結,可是現在,要他們平靜地接受死亡,卻實在難以做到。

  有個年僅十七八歲的小兵哀哀地看著項莊,盡管他沒有開口,可從他的眸子里,項莊卻讀出了無盡的哀求,他還只有十七八歲,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甚至連女人是啥滋味都還不知道,現在卻要離開這個凡塵俗世了,能不遺憾?

  項莊拖著沉重的腳步,從五十多個重傷兵的腳前緩緩走過。

  項莊冷冽的目光從十幾個仍然清醒著的傷兵臉上一一掃過,盡管這些傷兵苦苦哀求,卻換不來項莊一絲的停留,一絲的憐憫,他的心,早已經在無盡的殺戮中變得比鋼鐵還硬,倏忽之間,項莊揚起右手,再輕輕一壓。

  一隊親兵涌上前來,先將五十幾個重傷兵翻過來,然后拔出利劍對著重傷兵的腦后根就是一劍刺下,此起彼伏的哀求聲頓時便嘎然而止。

  當項莊走出院子時,院子里已經騰起了滾滾濃煙,公孫遂正帶著親兵火化這五十多名重傷兵的屍體,然后會從灰燼堆里隨便取出一小撮骨灰裝入標有這些重傷兵姓名、藉貫的小麻袋里,等將來打回江東時,再把骨灰交還給他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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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邦、英布、吳芮、藏荼的十五萬聯軍正沿著馳道向齊地緩緩進發。

  隨同大軍一起開拔的還有從梁地征召的三萬民夫以及三川郡解來的三萬石軍糧。

  早在三天前,韓信就已經帶著三十萬大軍返回齊國去了,在韓信回師的同時,張耳、韓王韓信也帶著各自的軍隊回國了。

  劉邦已經厭倦了騎馬,所以讓夏侯嬰給他找了輛馬車。

  這會,劉邦、張良、陳平君臣三人正躲在馬車里密議。

  張良費了一些心思,終于將王陵派人以八百里加急送來的五支竹簡排列好了,匆匆看了內容然后對劉邦說道:“大王,王陵在密信里說了,除了魯縣由楚軍殘部盤踞外,其余瑯邪郡、濟北郡、臨淄郡、膠東郡、薛郡的郡守、縣令(長)基本上都是他的人!”

  劉邦聞言點點頭,問張良、陳平道:“子房,陳平,你們說王陵可靠嗎?”

  張良不假思索地道:“王陵為人仗義,而且剛正不阿,如果連他都不可靠,那臣實在是想不出來,天下還有誰值得信賴。”

  “這便好。”劉邦欣然道,“可靠便好。”

  陳平又道:“不過大王,要想斬斷齊王在齊地的根基,僅僅只有各郡郡守以及各縣縣令的支持可不夠,還得獲得齊地豪族百姓的支持,尤其是田、姜、魯、衛四大豪族,大王必須得到他們支持才行,否則,很難把齊王勢力連根拔起。”

  “對對對,這事很要緊。”劉邦連連點頭,又向張良道,“子房,趕緊給曹參、王陵再發一道密信,讓他們抓緊聯絡齊地的豪強世族,既便他們不願意支持于孤,也要盡量說服他們保持中立,必要的時候,可以許諾他們一些好處。”

  張良微笑道:“大王放心,臣早已跟曹參說過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劉邦說此一頓,注意力馬上又轉移到了項莊的楚軍殘部上,當下又問張良道,“子房,這幾天都沒有項莊殘部的消息,你說項莊小兒現在是在齊地呢,還是已經渡過河水竄進了趙地?”

  說起項莊殘部,張良的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搖頭道:“這個,臣也不敢斷言。”

  劉邦皺了皺眉,沉聲道:“子房,韓信的威脅雖然大,可眼下的心腹之患卻還是項莊小兒的楚軍殘部哪,再這樣讓楚軍四處流竄下去,搞不好哪天項莊小兒就會竄進關中,到了那時候,局面可就難以收拾了!”

  張良肅然道:“大王放心,臣已有應對之策了。”

  “真有對策了?”劉邦將信將疑地道,“在滎陽時,你不是還說尉繚的計謀是陽謀,既便咱們知道楚軍意圖,也根本無法阻止嗎?”

  陳平也霎時豎起了耳朵,他也很期待張良的對策。

  “大王,如果真是棋枰對弈,臣與尉繚擁有同樣的子力以及對等的條件,那麼這一局臣就非輸不可。”說此一頓,張良又道,“不過,這終究不是棋枰對弈,而是實戰!臣擁有遠超尉繚的子力,外加及時準確的情報支持,要破解尉繚的后續棋路,還是不難的。”

  “好!”劉邦奮然擊節道,“子房你快說,怎樣才能破解尉繚這老家伙的陽謀?”

  張良微微一笑,莫測高深地說道:“大王,臣有四正六奇,十面之網,可破楚軍!”

  “四正六奇,十面之網?”劉邦聽了個滿頭霧水,又道,“詳細點說,哪十面網?”

  張良點點頭,耐心地解釋道:“所謂四正,以齊王韓信守齊地,以趙王張耳守趙地,以梁王彭越守梁地,以韓王守韓地,四地多筑烽火臺,集重兵設防,從而形成四道封鎖線,將項莊的楚軍殘部死死困在齊趙梁韓之間,不令其輕易走脫!”

  “唔,這個問題不大,韓信、彭越、張耳、韓王韓信都已經帶著大軍回國,只需告訴他們多修筑烽火臺就可以了。”說此一頓,劉邦又急切地問道,“四正是韓信、彭越、張耳及韓王韓信的大軍,那麼六奇呢?”

  “所謂六奇,則以周勃、王吸、梅鋗、傅寬、酈商、夏侯嬰為大將,各率兩萬精兵,備足半月干糧,分六路進發,發現哪里燃起烽火,他們便往哪里出擊,一旦發現楚軍蹤影,立即分頭抄截,一軍堵前路,一軍塞后道,兩軍抄其側,剩下兩軍則游弋待命。”

  說此一頓,張良又道:“楚軍雖然精銳,可是他們缺乏情報支持,根本不知道往哪個方向突圍才安全,才不會遭到堵截,結果就只能在十面之網中亂打亂撞,簡而言之,只要楚軍現出蹤跡,他們就再不可能得到片刻喘息之機,又焉能不敗亡?!”

  “妙,妙啊!”劉邦奮然擊節道,“這下項莊小兒死定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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