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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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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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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29:18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勇戰、謀戰

      一夜無話,楚軍殘兵終于得以睡了個囫圇覺。

  次日清早,派出去的斥候隊也順著楚軍留下的路標紛紛趕來匯合了,也帶回來了關于各國聯軍的消息,昨天下午,漢軍以及各國聯軍的確就已經撤兵了,臨走之前還大肆燒山,現在外圍的山頭幾乎全被燒成光禿禿的荒山了。

  開拔之前,最后一支斥候隊也趕了回來,還帶來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年輕人,而且很可能很長時間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整個人顯得面黃肌瘦,眼神黯淡,不過當他看到項莊時卻立刻眼前一亮,又仆地跪倒,旋即嚎啕大哭起來:“三將軍,可算是找著你了,嗚嗚嗚……”

  “你是……蕭開!?”項莊終于認出了這個年輕人!

  蕭開是已故大將蕭公角的族侄,楚漢劃分鴻溝之前,項羽已經深感楚軍兵力不足,軍糧更是嚴重長匱乏,便派大將陳嬰,還有項氏子弟中的項冠、項悍一起回江東募兵籌糧,蕭開也是在這個時候跟著陳嬰一起回的江東。

  “嗯!”蕭開點頭,又紅著眼說道,“三將軍,江東……”

  “噓!”項莊趕緊豎指示意蕭開噤聲,然后屏退了所有人,包括荊遷、高初也被趕到了幾十步外,盡管所有的楚軍殘兵都能夠想得到,江東多半是不保了,可他們能夠想到跟他們知道真相,這完全是兩回事,現在還是不要讓他們知道真相的好。

  項莊又解下自己的干糧袋和水罐遞給蕭開,說道:“蕭開,你邊吃邊說。”

  蕭開看來是真的餓壞了,看到干糧袋頓時兩眼冒綠光,一下就奪了過去,又從袋子里抓起一把炒菽就猛嚼狠咽起來,直到吃完足足半袋干糧,蕭開又就著竹罐喝了半罐水,最后才撫了撫胸口接著說道:“三將軍,江東已經完了。”

  項莊心頭一沉,低聲道:“蕭開,別慌,你慢慢說。”

  蕭開點了點頭,又道:“半年前,小人隨陳嬰、項冠、項悍三位將軍回江東,協助募兵並籌集糧草,只短短幾個月,三位將軍便已經募集了五萬精兵,外加大批的軍糧,正當我們準備渡江北上,接應大王時,江北卻傳來了大王兵敗垓下的噩耗。”

  “接著,灌嬰五千騎兵便渡過了烏江,項悍將軍在秣陵被灌嬰打得大敗。”

  “過了沒幾天,周勃也帶著兩萬大軍過了烏江,陳嬰、項冠兩位將軍盡起江東精兵與之對陣,卻連丹徒、曲阿一敗再敗,四萬大軍幾乎折損過半,現在,周勃的大軍幾乎已經席卷了整個江東,浙江(錢塘江古稱)以北二十余縣大多已經失守了!”

  “那麼,陳嬰、項冠兩位將軍呢?是陣亡了,還是率軍轉進了?”

  “小人聽說,陳嬰、項冠兩位將軍並未陣亡,只是帶著兩萬殘部向錢塘去了。”

  項莊點了點頭,這麼說至少還有半個會稽郡沒有丟,當下又問道:“那麼項悍呢?還有你又怎麼會來這里?”

  蕭開道:“小人追隨項悍將軍在秣陵敗給灌嬰之后,便退到了丹陽縣,灌嬰率五千騎兵緊追不舍,把丹陽縣圍了個水泄不通,半個多月后,城中糧食吃光,我們正無計可施時,城外的灌嬰騎兵卻忽然間退兵了!”

  說此一頓,蕭開又道:“后來我們經過多方打聽,才終于知道,原來是三將軍在壽春連續大破樊噲、李左車兩路大軍,引起了聯軍的恐慌,所以才把灌嬰的騎兵召回了江北,于是項悍將軍便決定率軍渡江北上,要與三將軍匯合。”

  “哦?”項莊急道,“項悍還有多少軍隊,現在到了哪里?”

  蕭開便神情一黯,慘然道:“渡江北上時,我們還有四千多人,可因為沒吃的,這一路上跑的跑,死的死,現在已經只剩兩千多人了,剛過安豐,我們便又聽說三將軍在壽春西北的山里跟聯軍大戰,小人便帶了十幾路斥候,先行探路來了。”

  “已經過安豐縣了?”項莊大喜道,“這麼說,離這已經不到兩百里了!”

  當下項莊又道:“過不了幾天,漢軍以及各國聯軍就要分兵困鎖大別山了,到時候你們再想進山與我們匯合那就難了,所以,你現在就回去,告訴項悍,讓他立即率軍進山,盡快趕來與我大軍匯合,我會安排斥候隊沿途接應。”

  “諾!”蕭開揖了一揖,轉身就要走。

  “等等。”項莊卻又叫住蕭開,又招手叫來荊遷、高初,把兩人身上的干糧袋也解下交給了蕭開,說道,“這些干糧你拿著,記住,路上一定要小心!”

  “謝過三將軍!”蕭開也不客氣,伸手接過兩袋干糧,又作揖致謝。

  項莊擺了擺手,高初卻忍不住提醒道:“不是三將軍,現在是上將軍了!”

  “呃,對。”蕭開撓了撓頭,有些汗顏地道,“在來的路上小人就已經聽說了,大王臨終之前已經委任三將軍為楚國上將軍,小人一時失言,還請上將軍恕罪。”

  “沒事,趕緊去吧。”項莊擺了擺手,蕭開這才領命去了。

  ##########

  兩天后,劉邦大軍順利出山。

  騎在馬背上回顧身后,茫茫大山已經冒起了沖天大火,推著滾滾濃煙扶搖直上,幾乎遮蔽了半邊天空,而夏侯嬰卻帶著百余隊偵騎還在到處放火,劉邦相信,這一場大火燒下來,既便燒不掉整個大別山,外圍的山頭卻肯定要被燒禿瓢了。

  由于壽春已經被淹,無法駐扎大軍,所以劉邦並沒有沿原路出山,而是一路向北出了大山,徑直奔著汝陰而來,汝陰地處平原,而且緊挨著鴻溝,從敖倉運來的糧食可以走水路直達汝陰,不像此前,還得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運進山中。

  與此同時,劉邦又命李左車、酈商、靳歙各領三萬精兵分別守住大山以東的曲陽,以南的六縣以及西南方向的安豐,同時還借鑒了楚軍的做法,在各個要道險隘附近的山頭上都設立了臨時烽火臺,一旦發現楚軍蹤影便立刻烽火示警!

  劉邦相信,李左車、靳歙、酈商等人在輕敵大意、吃過項莊一次大虧后,以后肯定會加倍警惕,項莊再想用奇計詭謀擊破他們的大軍,怕是難了。

  如此一來,楚軍殘部要想逃跑就只能向西翻越深山老林了。

  當然,劉邦絕不擔心楚軍殘部真會翻越大山逃進衡山國,楚軍真要這麼做,劉邦可真是求之不得。

  至于韓信、彭越、英布、張耳、韓王韓信等各路諸侯的軍隊,自然全都被劉邦留在了汝陰,經過此前的大別山之戰,劉邦對這些個諸侯是越發的不放心了,尤其是彭越,居然聽信范陽蒯徹的饞言,只派了區區三千援兵,實在可恨!

  不過恨歸恨,現在劉邦卻還得忍著,不能操之過急啊。

  ##########

  當天傍晚,精疲力竭的楚軍殘兵也返回了深山老營。

  已經接到消息的尉繚早已經帶人候在老營的轅門外了,一同出迎的還有桓楚、季布以及各自的百余親兵,兩人在完成誘敵任務后,就各自回營了,這也是項莊的安排。

  秦漁的百余女兵,還有五千多婦孺也已經煮好了熱飯,做好了熱菜,還燒好了熱騰騰的洗澡水,就等著男人們凱旋歸來,最終的結果自然是有人歡喜也有人愁,等回男人的婦孺自然歡喜,死了男人的婦孺則難免黯然神傷。

  尉繚卻向項莊長長一揖,肅然道:“上將軍,請受老朽一揖!”

  項莊急忙上前扶起尉繚,又說道:“軍師,你這又是做什麼?”

  “沒什麼,老朽只是胸中激蕩,有感而發。”尉繚擺了擺手,又道,“自古以來,兵家無非兩派,一曰勇戰派,以已故項王為其中翹楚,一曰謀戰派,以古之孫武、吳起、孫臏、白起,今之張良、韓信為其中翹楚,迄今為止,還從未有人能夠兼得兩派之精髓。”

  項莊聞言不禁點頭,尉繚這話倒是不錯,別說兩漢之前,就是到了明清之后,中國歷史上能夠兼得勇戰、謀戰精髓的兵家也是鳳毛麟角,勇戰有項羽、冉閔等絕世豪杰,謀戰有陳慶之、霍去病等,可真正稱得上兼得兩派精髓的,卻只有兵聖岳飛一人!

  “可是,如今……”尉繚頓了頓,又道,“上將軍卻儼然兼得兩派之精髓了!”

  項莊淡淡一笑,能得尉繚如此高的評價,心里自然得意,而且自從野馬原掌兵之后,這一系列的硬仗惡仗,他的表現的確是無可挑剔!盡管中間斬殺樊噲時,借助了馬鐙之利,有投機取巧的嫌疑,但不管怎麼說,這些戰績都是實打實的!

  試問,有幾個人能帶著軍心既散、又無斗志的三千潰兵,卻在一晝夜間狼奔三百里逃出生天?項羽敗亡消息傳開,楚軍面臨崩潰瓦解時,又有幾個人能夠力挽狂瀾,再趁機煽動楚軍復仇,一戰重鑄軍心?又有幾個人能帶著五千精兵,連戰連捷,打得劉邦五十萬大軍不敢在大山里逗留?這些,可不是吹出來的戰績,而是打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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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項氏宗族

      桓楚、季布又分別上前見禮,看到項莊左肩上纏的帶有血跡的白布條,季布不由關切地問道:“上將軍,您受傷了?”

  “嗨,不礙事。”項莊淡然道,“受了點皮外傷。”

  鐘離昧、虞子期也相繼上前與尉繚見禮,又與桓楚、季布各自寒喧,尉繚略通醫術,當下又關切地問項莊道:“上將軍,要不要老朽看看?”

  “真沒啥大礙。”項莊輕輕聳了聳左肩,淡然道,“吃飯穿衣什麼的,都不成問題,不過短時間內是別想用左手挽弓提刀了。”

  “嗨,老朽也正想跟你說呢。”尉繚道,“上將軍,盡管你武藝高強,銳不可擋,可畢竟是五軍主將,一人安危系著數千楚軍將士的生死存亡,所以,今后再不能身先士卒,沖鋒陷陣了,這種事情荊遷、高初他們完全可以勝任。”

  “軍師,你怎麼把咱老桓給忘了?”旁邊桓楚不高興道,“荊遷這小子武藝是不錯,算是得了先王跟上將軍的真傳,比武切磋也挺像那麼回事,可他終究還嫩些,真要是拼命,可不見得是咱老桓的對手。”

  跟在項莊身后的荊遷自然心中不服,卻又哪敢反駁?

  高初卻從百余女兵中間找到了秦漁,當即拋了個曖昧的媚眼過去,不想秦漁卻還了他一記白眼,根本就不搭理他,高初卻兀自賤笑嘻嘻地湊到了秦漁跟前,壓低聲音說道:“晚上老地方,還教我識字,我再教你連珠箭法。”

  秦漁頓時美目一亮,低聲道:“說話算話,不許耍賴。”

  “哥什麼時候耍賴過?真要是耍賴,就讓你……”高初說到這里故意一頓,又賤笑兮兮地道,“小魚兒,你懂的。”秦漁卻惡狠狠地剜了高初一眼,又伸手做了個剪的手勢,高初頓時臉色泛白,夾緊屁股灰溜溜地跑了。

  ##########

  安豐縣北的崇山峻嶺中,兩千多楚軍殘兵正沿著河谷蹣跚向前。

  從昨天開始,山里忽然下起了綿綿淫雨,原本就不太好走的河谷地頓時就越發的泥濘難走了,項悍垮著個臉,正沒精打采地往前走。

  項悍三十歲左右,年紀比項羽都大,長相還算英武。

  不過說真的,項悍無論是武藝,還是統兵的能力,都只能算是中下之資,他之所能夠當上西楚國的將軍,靠的是他的姓氏,因為他姓項,是項氏的宗族子弟,所以得到了西楚霸王項羽的破格重用,否則,他根本就難有今日地位。

  看看天色將黑,而前方的河谷道路又實在是泥濘難走,項悍便打算找個稍高點的地方宿營休息,正要下令,親兵忽然帶著蕭開回來了。

  “蕭開!?”項悍頓時大喜過望,急道,“找著項莊沒有?”

  “找著了,已經找著了!”蕭開喘息道,“將軍,找著上將軍了!”

  “上將軍?”項悍聞言不禁愣了愣,旋即又皺眉問道,“誰是上將軍?”

  “呃,將軍,是這樣的。”蕭開急忙解釋道,“大王在戰死之前,已經委任三將軍為楚國上將軍,楚國大軍也一並交給三將軍統率了。”

  “項莊成上將軍了?”項悍皺眉道,“如今他有多少兵馬?”

  “這個小人倒是沒問,不過上將軍現在怎麼也該有萬余兵馬吧。”

  “項莊也只剩下萬余兵馬了嗎?”項悍皺了皺眉,又嘆息道,“看來,楚國真的是大勢已去了。”

  蕭開無言以對,好半晌后才道:“將軍,我們還是趕緊去跟上將軍會合吧。”

  “也好。”項悍點了點頭,又扭頭喝道,“傳令全軍,所有人都打起精神,連夜趕路,再告訴他們,項莊已經派出斥候在前邊接應,咱們的苦日子到頭了,很快我們就能有肉吃,有酒喝,還有香噴噴的白米飯吃了。”

  “諾!”兩名親兵轟然應諾,分頭去了。

  ##########

  夜深人靜,項莊的木屋里卻是火光通明。

  尉繚還是不放心,剛剛親自給項莊敷了草藥,又用干凈繃帶重新包扎過了,項莊剛才已經泡了個熱水澡,又吃了熱騰騰的酒肉飯菜,精神氣色已經恢復了許多,再不像剛回時那樣神情萎頓,臉色灰白了。

  尉繚在木盆里洗了手,不無慶幸地說道:“上將軍,這一劍刺得可真是驚險,若是再往上稍許,恐怕就要割斷筋脈,那上將軍您的整條左臂可就廢了,若是再往下寸許,那就更是兇險了。”

  項莊淡淡一笑,沒有多說什麼,若不是對人體構造有著足夠的了解,他又豈敢讓那漢軍小將在自己肩上刺一劍?不過,這一劍卻真不是白受的,那漢軍小校雖然刺了項莊一劍,卻付出了生命作為代價,唯一可惜的是,最終還是沒能殺了劉邦。

  尉繚也不無遺憾地說道:“上將軍率三千殘兵于絕境中完成驚天逆襲,一舉踏破了劉邦大營,真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只可惜未竟全功,若是真能斬殺劉邦,則天下大局立刻就要發生翻天覆地的巨變了,大楚的復興也就指日可待了。”

  “是啊,沒能殺了劉邦,的確可惜。”項莊道,“不過,復興大楚仍有希望!”

  “上將軍統兵作戰之能,已經是天下皆知了,可是……”尉繚說此一頓,又不無憂慮地說道,“可是現在,我軍畢竟只剩三千六百余人了,僅憑這麼點微弱的兵力,要想長途奔襲敖倉,再迫使各路諸侯回師自救,實在是力有不逮哪。”

  項莊點點頭,忽又說道:“對了,軍師不說我還險些忘了,過不了幾天,也許還會有一支兩千余人的楚軍殘部會趕來這里會合,這樣一來,我軍就又有五千余人了,雖然兵力還是稍嫌單薄,但至少已經有了一戰之力了!”

  “還有一支楚軍殘部?”尉繚道,“江東過來的軍隊?”

  “對,是從江東潰敗下來的。”項莊道,“領軍主將是項氏宗族,項悍!”

  尉繚點了點頭,忽又說道:“據老朽所知,你們項氏的宗族子弟中間,也還是頗有幾個能人的,譬如項他,有宰相之才,治國之能幾乎不在漢相蕭何之下!還有項聲、項佗,也頗有將才,可惜不是戰死就是兵敗被俘了,余下的,卻都是碌碌之輩了。”

  對于尉繚的觀點,項莊還是頗為認同的,項他的確有宰相之才,只可惜他治下的幾個郡時常遭到彭越的襲擾,這也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彭越撓楚”,正是由于彭越的襲擾,使得項他無法展示他的政才,泗水諸郡也始終無法成為楚國的大后方。

  反觀蕭何,由于巴蜀、關中政局穩定,不會遭到大規模的襲擾,再加上劉邦的信任,蕭何才得以施展他的政才,將本就富足的巴蜀、關中治理得井井有條,成了劉邦的大后方,正是因為有了這個大后方,劉邦在滎陽屢戰屢敗,卻還能屢敗屢戰。

  正因為此,蕭何最終成了名垂青史的能臣,項他卻是藉藉無名。

  還有項聲、項佗,都具備獨擋一面的能力,項聲更是曾經領兵大破英布,雖說當時有龍且做他的副將,但如果項聲沒有一定的能力,或者聽取正確建議的胸襟氣魄,又怎麼可能大破英布?要知道英布可是漢初三大名將之一!

  剩下項冠、項悍、項嬰這幾個,就都是庸才了。

  只可惜,項羽死后,這些項氏宗族子弟也大多凋零了。

  項悍馬上就要領著兩千殘兵前來與項莊會合了,項冠已經跟著陳嬰退守錢塘,項嬰隨龍且伐齊,最后龍且敗亡,項嬰卻是沒了消息,也不知道是戰死了,還是被俘虜了,或者是跑到哪里隱姓埋名躲起來了。

  項聲作為唯一有聲望也有能力威脅項莊上將軍地位的大將,已經被項羽帶走,只怕是早已經戰死在烏江邊了,至于項佗,受封柱國兼碭郡長,項羽兵敗垓下時並未隨行,現在也不知道是否已經降漢,若沒有投降,也不知是生是死?

  最后剩下項他,卻肯定在彭城陷落時就被齊國大軍給俘虜了,作為項氏宗族子弟,且還是頗有名氣的文臣,韓信肯定不會輕易殺他,現在多半還關在彭城的大牢里,只可惜項莊現在兵微將寡,根本就無力把他救出來。

  “軍師,不說這些。”項莊很快就從頹喪的情緒中掙脫出來,然后大步走到了懸掛著那幅簡陋地圖的木架前,手指地圖說道,“咱們還是再議議長途奔襲敖倉的方略吧,我總覺得還是直接翻越大別山,穿過衡山國北上最為穩妥!”

  尉繚欣然走上前,他最欣賞項莊的其實不是他的武勇,也不是他的謀略,而是他的這種永不輕言放棄,永遠相信自己的堅定信念!不管局勢有多難,項莊都不會輕言放棄,不管處境有多麼兇險,項莊也始終相信自己,必定可以化險為夷!

  劉邦在兵力、人才全都不及項羽的前提之下,為什麼能夠最終打敗項羽?就因為他也擁有這種信念,幾次滎陽大戰,劉邦都被項羽打得潰不成軍,但他從未放棄過!而項羽之所以被劉邦打敗,就是因為他缺乏這種永不言棄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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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奪兵權

      兩天之后,項悍果然帶著兩千多殘兵趕到了老營。

  兩支窮途末路的孤軍驟然相逢,自然是欣喜莫名,項悍先上前見過項莊,又與桓楚、季布、鐘離昧、虞子期一一相見,說起垓下大敗,項羽陣亡,以及蕭公角的戰死,眾人不免又要長吁短嘆一番,遂即項莊便分派營地,把兩千多殘兵給安頓了下來。

  接著項莊又分派酒肉,又命婦孺燒水煮飯,給兩千多殘兵接風洗塵。

  當初從壽春城內運出來的糧食還剩下不少,經過多次藏匿,多次轉運,現在已經全部運回了老營,差不多夠老營里的五千將士以及五千婦孺吃上仨月,不過酒肉卻是不多了,估計今晚這頓吃完就再沒有下頓了,再想吃那就只能殺馬或者去打獵了。

  大寨里火把通明,將軍、校尉、司馬、軍侯們正在堂上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小兵卒子們也在外面狼吞虎咽,大快朵頤,雖說沒有酒喝,卻好歹也能有肉吃,尤其是剛剛從深山老林里鉆出來的兩千多江東殘兵,更是高興壞了。

  項莊只喝了幾杯水酒,便在尉繚的陪同下回了自己的木屋。

  尉繚再一次親自動手,給項莊清理完了傷口又重新敷藥包扎,一邊包扎,尉繚一邊極為感慨地說道:“上將軍,你的傷口愈合得很好,照這情形,再有七八天就差不多好了,不過百日之內,上將軍還是不要動刀動劍的好。”

  項莊默默點頭,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個他是知道的。

  尉繚在木盆里凈了手,正要轉身離開時卻又被項莊叫住了。

  見項莊雙眉微鎖,似乎有什麼心事,尉繚便在下首跪坐了下來,問道:“上將軍,您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老朽說?”

  項莊點點頭,說道:“軍師,為了提高楚軍的戰斗力,我決定重整軍備,縮減中、左、右、前、后軍的兵力,從中挑選精銳之士充實我的親兵營,再把親兵營擴充為親衛軍,下設陷陣營、先登營、怒鋒營,你覺得怎樣?”

  所謂的整軍,只是說的好聽,其實就是要縮減桓楚、季布、鐘離昧、虞子期以及項悍等大將的部曲,再把全部的精銳都充實進親衛軍,目前楚軍的兵力不多,這麼做可以強化項莊直屬的親衛軍,的確可以提高戰斗力。

  至于陷陣營、先登營以及怒鋒營的設置,則是為了應對不同的作戰任務。

  在項莊的構想中,陷陣營將由清一色的重裝步兵組成,也就是陷陣武卒,陷陣武卒的人數則在一千人左右,這支重裝步兵將是楚軍野戰的主力軍,項莊甚至都已經有了陷陣營的校尉人選,他就是荊遷。

  此外,陷陣營還要配屬同等數量的輕兵,行軍時要替重裝武卒背負近百斤的裝備,作戰時則充當輔助力量,一旦重裝步兵出現缺口,則立刻從輕兵中間選拔精銳之士補上去,也就是說,這支輕兵不僅僅只是簡單的輔助兵種,而是重裝武卒的替補人選。

  所謂先登營,將由清一色的輕兵死士組成,先登死士不披甲,不頂盔,只穿布衣,斜綰象征死士身份的圓形發髻!

  輕兵死士的人數在五百人左右,今后將是楚軍攻城摧寨的先鋒敢死隊。

  所謂怒鋒營,則由清一色的弓箭手組成,弓箭手同樣不披甲,不頂盔,只穿布衣,同樣斜綰發髻,武器為短劍,長弓,人數也在五百人左右,今后戰場上對敵軍的遠程壓制就將由怒鋒營來實現,怒鋒校尉的人選毫無爭議,自然是高初!

  聽完項莊關于陷陣、先登、怒鋒三營的介紹,尉繚連連點頭道:“老朽完全認同上將軍的做法,這麼一來,這三千親軍的戰斗力將變得極其強悍,不過,關于選拔精銳之事,是不是應該先與項悍、桓楚、季布、鐘離昧、虞子期等各位將軍商量一下?”

  “那是自然。”項莊點了點頭,當即扭頭大喝道,“高初!高初!”

  項莊連叫兩聲,外面卻根本無人應答,尉繚不禁撫髯微笑道:“這小子,剛才在大寨里就沒看到他的身影,只怕是又去纏著秦姬教他認字了。”

  “這家伙倒是真會挑時候。”項莊搖搖頭,又喝道:“荊遷!”

  外面還是無人應答,項莊又大吼了兩聲,這次終于有人進來了,卻是公孫遂,后軍大將蕭公角及五百部曲陣亡,后軍已經名存實亡,公孫遂等被救回的數十人全都被項莊編入了親兵營,公孫遂更是被項莊委以親兵屯長之職。

  公孫遂向項莊和尉繚各揖了一揖,稟道:“上將軍,剛才前軍大將親自過來,把右軍侯叫去大寨前面的校場比武了。”

  “這個荊遷,怎麼又跟桓楚比武去了?”項莊頗為無奈。

  公孫遂說道:“上將軍,有什麼事吩咐小人也是一樣的。”

  “你?”項莊看了看公孫遂胸口纏著的繃帶,關切地道,“傷好了?”

  “不礙事了。”公孫遂忙道,“就是受了點皮外傷,現在已經好差不多了。”

  “也行,你這就去把項悍、桓楚、季布、鐘離昧、虞子期他們請來。”說此一頓,項莊又道,“還有,把高初跟秦姬也找回來,我有事情吩咐他們去做!”

  “諾!”公孫遂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

  幽暗的夜色下,高初左手握住秦姬的左手,右手則扶住秦姬的右手,整個胸腹幾乎完全貼在了秦姬的身后,一邊又貼著秦姬耳畔說道:“對,就這樣,別分心,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射中前面的火把,你一定行的!”

  下一刻,秦姬輕輕松弦,只聽嗡的一聲輕響,百步開外的火把應聲而滅。

  “呀,射中了!射中了!”秦姬驚喜地跳了起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高初色色的眼神正越過她修長的玉頸,一個勁地往里猛瞧,只可惜秦姬穿著交領右衽深衣,自玉頸以下裹得嚴嚴實實的,根本就看不見一丁點的春光。

  高初松開了秦姬的小手,再順勢下滑,眼看就要落在秦姬挺翹的嬌臀上時,身后忽然傳來了沙沙沙的腳步聲,旋即公孫遂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左軍侯,秦屯長,原來你們在這里練箭呢,真是讓小人一頓好找。”

  高初無奈,轉過身來沒好氣道:“什麼事啊,公孫遂?”

  “小人也不知道。”公孫遂憨憨地搖了搖頭,高初頓時便瞪圓了眼珠子,眼看著就要暴走時,公孫遂卻又說道,“不過上將軍在找你們,說是有事情吩咐你們去做。”

  高初剛剛鼓起的怒氣頓時一泄而盡,再看那邊秦姬早已經走了,當下只好跟著公孫遂怏怏不樂地回了行轅,心里卻一個勁地埋怨公孫遂,這小子來得可真不是時候,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沒得攪了他高軍侯的美事!

  ##########

  當項莊決心整軍時,劉邦也再次動了奪兵權的念頭。

  大軍進駐汝陰之后,各路諸侯成天無事可做,常常喝醉了酒胡亂打架,劉邦這些天盡忙著勸架了,還有為了供養云集汝陰的幾十萬聯軍,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糧草,雖說敖倉里還有不少余糧,可劉邦心里還是有些肉疼。

  劉邦就想,幾十萬大軍就這樣守在這里好像也不是個事,可要是就這樣放各路諸侯回各自的封地,他又實在是不放心,思來想去,劉邦便又動了奪兵權的念頭,只要把各路諸侯的兵權奪了,再讓他們帶少量親兵返回封國,不就結了?

  可是劉邦話剛出口,就遭到了張良、陳平的一致反對。

  張良語重心長地勸劉邦道:“大王,不能操之過急啊,項羽雖然已經死了,可項莊他還活著,各地的楚軍余孽也仍未放棄抵抗,最重要的是,秦王玉璽現在還在項莊手上,沒有這玉璽,大王你就不能登基稱帝呀。”

  “是啊,大王。”陳平也道,“沒有秦王玉璽,您就沒有大義名份,既便強行登基,各路諸侯也不會服氣,天下豪族更不會歸心哪,現在貿然動手,萬一把哪路諸侯給逼反了,局面可就難以收拾了,既便是齊王韓信,也未必會幫著大王去鎮壓各路諸侯哪。”

  “孤也就是說說。”劉邦臉皮奇厚,當即就坡下驢道,“說說而已,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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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該殺便殺

      項悍、桓楚、季布、鐘離昧、虞子期紛紛來到了項羽行轅。

  甚至連虞姬也被項莊請了過來,現在就坐在靠北的首席上。

  盡管項羽從未給過虞姬任何的正式名份,但誰都知道,項羽在王后死后這麼多年都沒有冊封新的王后,就是因為虞姬,項羽之所以沒有冊封虞姬為王后,很可能是因為他想在天下大定后,再給虞姬辦一個隆重的加冕儀式。

  所以,在所有楚國遺民以及楚軍將士心目之中,虞姬就是他們的王后。

  項莊的確是楚軍上將軍,也有獨斷專行的權力,但如果能得到虞姬的支持,無疑是最為有利的,尤其是項悍這樣的宗族大將,項莊對他可沒有多少約束力,他對項莊也談不上有多少尊敬,更不存在敬畏之說,但對于虞姬的態度,項悍還是不能輕忽的。

  待眾人到齊,入席,項莊讓荊遷、高初把他的寶貝地圖掛到了定做的木架上,又特意從兵器架上取下了項羽贈送給他的王劍,然后以劍指著地圖說道:“諸位請看,我大楚十郡河山,目前幾乎全部淪陷,只剩半個會稽郡還在勉力支撐,局勢可說是岌岌可危哪。”

  “是啊,我大楚的確是大勢已去了。”不等項莊說完,項悍便插話進來道,“先王坐擁十郡之地,數十萬精兵,尚且不是劉邦對手,何況我們現在區區五千殘兵?依我看,還不如干脆降了漢王得了,漢王仁義,想來不會虧待咱們。”

  項悍話音未落,桓楚、季布等大將便已齊齊變色。

  項悍卻是毫不在意,到這之前,他還以為項莊怎麼也該幾萬精兵,甚至更多,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項莊現在居然也只有三千多殘兵,僅僅只比他項悍多出了千把來人,就憑這麼點殘兵敗卒,也配當楚國上將軍?也配對他項悍指手劃腳?

  項悍這麼說並不是真的想降漢,只是為了表明一種態度。

  項莊神情自若,心里卻已經動了殺機,他已經殺了個項伯,並不介意再殺一個項氏的宗族子弟,他項莊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更不會顧忌什麼宗族血緣,誰敢擋在他前進的道上,他就殺誰,宗族大將又如何?該殺便殺,絕不手軟!

  虞姬同樣沒有說什麼,好看的娥眉卻不經意間蹙緊了。

  看得出來,虞姬有些擔心,卻不知道她是在擔心項悍會引發楚軍的內訌,還是擔心項莊跟項悍會做出宗親相殘的事情?

  見項莊沉吟不語,項悍又道:“項莊,你覺得呢?”

  項莊淡淡一笑,順手將王劍交給了高初,又不著痕跡地比了個手勢,高初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項莊這才轉過身來,微笑著向項悍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

  高初抱著王劍,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項悍根本沒有意識到死亡正向他逼近,他還以為項莊是顧忌他手上的兩千多精兵,因此不得不對他客氣三分呢。

  到了項悍面前,項莊又伸手摟住項悍肩膀,微笑道:“項悍,你說,如果咱們真的降了劉邦,劉邦老兒會怎麼封賞呢?封王還是封侯?”

  “封王估計不太可能。”項悍搖了搖頭,又道,“封徹侯卻是肯定的。”

  “只是徹侯麼?”項莊說著繞了個半圈,又帶著項悍轉身背對高初,高初便毫不猶豫地拔出了王劍,對著項悍的背心就是一劍!

  項悍強壯的身軀頓時劇然一顫,滿臉的難以置信。

  桓楚、季布、鐘離昧、虞子期四人也是臉色大變,他們絕沒有想到,上將軍竟然說翻臉就翻臉,剛剛還與項悍有說有笑,可一轉眼就把寶劍刺進了別人的心臟,這等狠辣,這等冷酷,卻與大王的行事風格迥然不同。

  跪坐首席的虞姬卻是幽幽輕嘆,似乎早就猜到了這樣的結果。

  項悍有些吃力地扭過頭來,死盯著項莊,然后無比艱澀地道:“項莊,你,你竟敢背后對我下,下殺手?我,我……”話音未落,高初已經抽劍后退,失去了支撐的項悍便頹然癱倒在地,殷紅的鮮血很快就染紅了身下的地面。

  高初在項悍的戰袍上擦了擦劍鋒,又收劍回鞘。

  早有兩名親兵搶步入內,倒拖著項悍的屍體出了大廳。

  項莊重新收回王劍,又冷森森地道:“再敢妄言降漢者,殺!”

  桓楚、季布、鐘離昧、虞子期聞言頓時凜然,項莊又對目瞪口呆的蕭開道:“蕭開,從現在開始,你便是后軍大將,項悍的兩千多部曲歸你統率!”

  蕭開又驚又懼,又喜又憂,卻本能地抱拳作揖道:“諾!”

  項莊這才走回木架前,重新以王劍指著地圖說道:“現如今,劉邦老兒已成席卷天下之勢,我大楚要想復興,就必須首先破掉劉邦老兒的勢!怎麼破?說難很難,說簡單卻也很簡單,只要挑起劉邦老兒及各路諸侯王之間的紛爭,我大楚便可以從中漁利!”

  接下來,項莊又請尉繚上前,把他此前提出來的長途奔襲敖倉,然后轉戰各國的大致戰略簡單說了,聽完尉繚說的戰略,桓楚、季布沒啥反應,鐘離昧和虞子期卻是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楚軍只有幾千殘兵,這怎麼可能?

  “上將軍,這恐怕……”鐘離昧猶豫良久,還是說道,“不太可能吧?”

  虞子期也道:“上將軍,我軍既便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老兵,可終究只有五六千人!而軍師所說的大戰略,卻需要轉戰中原、河北、關中,行程何萬里?這中間糧草如何接濟?軍械又如何補充?更重要的是,戰損的兵員又從哪里補充?”

  “我不知道!”項莊很干脆地道,“但是,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鐘離昧和虞子期頓時啞口無言,是啊,軍師提出的大戰略的確很難實現,或者說根本就不可能實現,但是,除了這個戰略,楚軍還有別的戰略可供選擇嗎?劉邦老兒已成席卷天下之勢,不冒此奇險,又怎麼破掉他的勢?

  項莊頓了頓,又道:“不過,諸位也不要太過悲觀,這次長途奔襲固然兇險,卻也不會比此前的大別山之戰更兇險!大別山之戰,咱們以五千對五十萬,尚且全身而退,這次以奇兵深入防御空虛的中原大地,又何懼之有?”

  桓楚當即起身表態道:“末將願為前部!”

  鐘離昧也道:“但憑上將軍吩咐,末將唯死而已!”

  季布、蕭開和虞子期也相繼起身,表示堅決支持項莊的決定,事到如今,的確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長途奔襲敖倉,再轉戰中原、河北然后到關中,絕對是十死無生,有去無回,但作為楚國大將,他們已經別無選擇!

  “好,只要諸位能與本將軍同心協力,共赴國難,何愁大楚不興?”項莊說此一頓,話鋒一轉又接著說道,“不過,在出征之前還要做一件事,為了加強楚軍的戰斗力,本將軍打算從各軍抽調精銳之士充實親兵營,諸位不會有意見吧?”

  “末將等沒有意見。”桓楚、季布等人又有誰敢說個不字?

  “行了,今天就到這里吧。”項莊一揮手,桓楚、季布等人便紛紛告辭。

  虞姬最后離開時似乎有話想對項莊說,可轉念一想卻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幽幽嘆了口氣,便返回了自己木屋,看到虞姬這模樣,項莊心里不免也有些憐惜,自從知道項羽死訊之后,虞姬似乎就再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不過項莊很快就把心思收回到了正事上。

  項莊可不是項羽,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兒女情長!

  項莊把擴編親兵營為親衛軍,再分別設置陷陣營、先登營、怒鋒營的想法一說,高初頓時歡呼雀躍,荊遷也是狠狠握拳,狀極激動,就這一會的功夫,兩人就連升了兩級,從軍侯直接當上了校尉,又豈能不興奮?

  興奮過后,高初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說道:“上將軍,從壽春搶來的軍械不少,可里面的弓好像不多,怎麼也湊不成五百之數。”

  “我這不是正找你麼?”項莊道,“沒有足夠的弓,那就自己動手做!”

  “啊!?”高初聞言不禁有些傻眼,吃聲道,“上將軍,小人可不會做弓。”

  “鐵胎弓、角弓不會做,難不成簡單的長弓你也不會做?”項莊只能苦笑。

  說起弓箭,世人印象最深的往往就是英格蘭長弓,殊不知英格蘭長弓只是最為原始的單體弓,無論是制做工藝還是殺傷力,都遠不足以與鐵胎弓、角弓等復合弓相提並論,以楚軍現時條件,復合弓是絕對造不出的,單體長弓則不在話下。

  大別山里紫杉木是沒有,桑木、白蠟木卻多的是,砍倒一顆大樹,就足以制作幾十把單體長弓了,為了彌補殺傷力的不足,說不得也只能像英格蘭長弓那樣,盡可能地加長弓身,至于弓弦,生牛皮、蠶絲線不好找,棕皮、貯麻卻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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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打造兵器

      第二天一大早,大寨里就響里了低沉的號角聲。

  隨著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五六千楚軍殘兵紛紛鉆出了草棚、木屋,又像外出覓食的螞蟻洶洶匯聚到了大寨外的空地上。

  從江東過來的兩千多殘兵沒有絲毫不穩的跡象。

  畢竟,江東子弟效忠的對象是整個大楚,而不是項悍個人,在這些剛剛入伍不久的新兵蛋子眼里,上將軍無疑是比項悍更大的將軍,上將軍要殺項悍,他們這些小兵卒子又有什麼本事阻止?所以,兩千多江東殘兵很平靜地接受了項悍被殺的事實。

  至于忠于項悍的親兵,也就那麼幾十人,又能成得了什麼氣候?

  近六千楚軍殘兵集結完畢,荊遷、高初便毫不客氣地開始挑人。

  陷陣營是楚軍的野戰主力,所以最先上來挑人的也是荊遷,這家伙老實不客氣地從垓下逃出來的百戰老兵中間挑選了一千名健卒,甚至連桓楚、季布等大將的親兵都不放過,只要看上了都照樣選走,桓楚、季布等人雖然不舍,卻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荊遷挑好了人,接著便是高初,怒鋒營不需與敵軍進行貼身肉博,所以高初並沒有從老兵中間挑人,而是從兩千多江東新兵中間挑選了五百名身材高大、體魄健壯的壯漢,這也是成為一名長弓手的先決條件,個子太矮力氣太小,是挽不開長弓的。

  先登營由于暫時沒有校尉人選,項莊只好親自出面挑人,他也從垓下老兵中選了兩百多名銳士,再加上原來荊遷、高初的統率的兩百多名親兵,正好湊足五百人,由他親自兼任先登校尉,同時任命公孫遂為先登營左司馬,代行校尉事。

  最后又是荊遷,替他的陷陣武卒挑選了一千名輔助輕兵!

  等荊遷挑完了,項莊再把剩下的兩千七百多人平均分配,重新編為前、后、左、右、中五軍,由桓楚、蕭開、鐘離昧、虞子期、季布五將分領一軍,不過,說是一軍,其實只有五百多人,也就一個部的兵力。

  兵力調配完畢,各軍各營便開始了緊張的訓練。

  現在已經是三月中旬,天氣很快就要轉曖了,留給楚軍的時間已經不多,楚軍必須在十天之內完成整訓,然后就要翻越大別山開始長途遠征了!

  ##########

  夜深人靜,河邊的那一溜茅草棚里卻是火光通明,叮當聲不絕于耳。

  在那一溜茅草棚背后,靠山建了個足有兩丈來高的爐子,爐子的底部稍微靠上的位置留了十幾個接口,十幾個巨大的牛皮風囊通過磚砌的孔道與這些接口相聯,每個牛皮風囊邊上都站著至少兩個袒胸露腹的壯漢,正拼命鼓動風囊。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一個壯漢大步上前,在鐵鉗將爐子底部的一樣物事猛然拔掉,霎那之間,火紅的鐵水便從爐子底部汩汩涌出,又緩緩流進了事先砌好的沙模凹槽內,等到鐵水逐漸冷卻下來,便變成了一把把的環首刀毛胚。

  接下來,幾名壯漢便把這些澆鑄成型的毛胚紛紛送入各個茅草棚,進行下一步的鍛打,另外幾名壯漢則揭開了爐子的頂蓋,將多余的或者破損的鐵劍、鐵甲、鐵盔、鐵戟、鐵釜紛紛投入了爐子里,裝滿之后,幾十個壯漢便再次鼓動起風囊來。

  那一溜的茅草棚里面,百余名楚軍鐵匠正在鉚足了勁打造環首刀,壽春被淹,楚軍只搶出了兩樣東西,一是城外被淹的漢軍軍糧,再就是城內的鐵匠器具,然后又費了不少人力、物力才終于將風囊、鐵砧、鐵錘等器具運進了山里。

  虞子期揮汗如雨,正用手中的小鐵錘引導著對面壯漢手中的大錘,奮力錘打鐵砧上的橫刀粗胚,大別山之戰,讓楚軍嘗到了環首刀的甜頭,為了盡可能地提高戰斗力,項莊決定打造更多的環首刀來,他還打算給所有的將領都配上橫刀!

  此時的環首刀,由于治金技術的缺陷,無論是加工工藝還是材料材質都無法跟后世的兩漢環首刀相比,但由于其獨特的厚背造型,在面對雙刃薄劍時卻占盡了上風,刀劍對砍,斷的十有八九都是雙刃薄劍,而不會是厚背單刃的環首刀。

  甚至連漢軍將領的雙刃重劍,也是不敵普通環首刀!

  至于項莊那把所謂的大橫刀,加工工藝跟后世的唐刀更是相去甚遠,不過項莊的大橫刀雖然做工簡陋,卻勝在更長、更寬、更厚,因而彌補了材質硬度、韌度上的差距,相比秦漢時期的劍戟戈,項莊的大橫刀卻絕對算得上是神兵了!

  當然,不管大橫刀的工藝相比唐刀有多簡陋,也不是一般的鐵匠能夠掌握的,所以還得虞子期親自操錘,說起來,虞子期這個大將實在是有些慘,別的大將都可以睡了,他卻還得在這里辛苦打鐵,更多的時候,他倒像是個鐵匠。

  這正忙著呢,項莊忽然在高初、荊遷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虞子期趕緊放下鐵錘,向項莊作揖見禮,項莊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多禮,然后從衣袖里摸出了一方白布遞給虞子期,虞子期伸手接過,見白布上畫了個圖樣,好像是一枝尖尖細細的長矛,不過跟矛又有區別,矛沒有倒鉤,這玩意卻有倒鉤。

  當下虞子期有些困惑地道:“上將軍,這又是什麼兵器?”

  “這個叫做標槍。”項莊解釋道,“照圖樣鑄造出來,后面還要連接木桿。”

  作為一個穿越者,項莊當然知道標槍,在西方,無論是古希借還是古羅馬,標槍都是重要的步兵武器,不過在中國,由于強弩的出現,使得標槍變成了一種雞肋武器,因為無論是射程、射速、穿透力還是命中精度,標槍都遠不足以與強弩相提並論。

  不過,標槍相比強弩也還是有優勢的,就是造價低廉,而且便于攜帶!

  以楚軍如今的條件,既沒有技術也沒有能力制造強弩,所以標槍便成了首選,項莊已經決定將標槍列為楚軍的制式兵器,至少輕兵是必須配備的!

  楚軍在裝備了環首刀、大盾、長戟、標槍、長弓之后,野戰模式就基本成形了。

  楚軍的野戰模式基本上就是這樣,當敵軍步兵進入一百步(一步約1.4米)以內時,首先由怒鋒營的長弓手進行第一輪殺傷;當敵軍步兵進入二十步以內時,再由陷陣營的輔助輕兵使用標槍進行第二輪殺傷;兩軍相接時,前排陷陣武卒手持環首刀、大盾,與敵軍步兵近身肉博,后排武卒以長戟伺機攻擊,輔助輕兵則繼續以標槍射殺敵軍。

  虞子期收好圖樣,又對項莊道:“上將軍,這個樣式倒是挺簡單,只要鑄造成形,接下來都不需要太多鍛打,就是開鋒磨勵需要耗些功夫,不過,一天打造五十枝應該不難,卻不知道上將軍需要多少枝?”

  “五十枝遠遠不夠,我需要五千枝,十天就要!”

  “這樣啊,那末將需要更多的人手,對鑄造好的槍頭進行開鋒磨勵。”

  “這個沒問題,你需要多少人手,盡管去各軍挑選便是,包括親衛軍!”說此一頓,項莊又道,“不過,標槍的打造絕對不能影響到橫刀以及環首刀的打造,因為這兩樣兵器的重要性,遠在標槍之上!”

  “諾!”虞子期揖了一揖,朗聲道,“十天之內,一萬枚三棱箭簇,五千枝標槍槍頭,三百把環首刀,外加二十把橫刀!末將絕不辱命便是!”

  項莊拍了拍虞子期的肩膀,不無歉疚地道:“子期將軍,只能辛苦你了。”

  虞子期道:“只要大楚能夠復興,末將便是累死在鐵匠鋪子里又有何妨?”

  “好,子期將軍這話我記下了!”項莊點了點頭,肅然道,“等將來大楚復興之后,我一定給你記大功!”

  說罷,項莊便轉身走了。

  目送項莊的身影遠去,虞子期的眼神卻很快黯淡了下來,憑心而論,他並不認為大楚還有復興的可能,真如軍師所說的那樣,漢王劉邦已成席卷天下之勢,僅憑六千楚軍已經不可能扭轉大局了,不過,無論將來怎樣,他虞子期都不會背叛大楚的!

  ##########

  當虞子期和鐵匠們忙著打造兵器時,高初和他的怒鋒營也在趕制長弓。

  高初袒胸露腹,肌肉虯結,正跟荊遷鋸分一顆足有兩手合抱粗的百年老桑樹,長弓對材料的要求極高,這麼粗一顆老桑樹,能夠用來做長弓的卻只有緊挨木心的小部份,所以最多只能做兩把弓,不過外圍部分可以用來做標槍的槍桿。

  幾名曾經做過弓匠的老兵正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切削弓材。

  說起來,新木其實不適合做弓材,不過時間緊迫,也顧不了這麼多了,既便做出來的長弓在殺傷力和射程方向都不盡如人意,也總比沒有強。

  不遠處,一捆捆的標槍槍桿已經堆積如山,每根槍桿都有七尺長,中間約兩寸粗,兩端稍微細一點,表面已經全部削光,再遠處,秦姬正帶著百余女兵從一張張棕皮、一捆捆貯麻上搓下棕線、麻線,再反復纏繞,搓成一股股的棕繩、麻繩。

  更遠處,一根根已經削好的弓材正卡在特定的卡槽上,又以麻繩綁住兩端,被彎曲成了不同的弧度,這是長弓上弦之前的最后一道工藝——馴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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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范陽辯士

      一轉眼,十天時間已經過去。

  老營前的空地上,五千“漢軍”已經結成了涇渭分明的幾個方陣!

  所謂的漢軍,當然不是真正的漢軍,這只是披著漢軍戰袍的楚軍而已!

  說起來,此時楚軍跟漢軍的戰袍甲胄樣式其實並無區別,全都沿襲了秦軍遺風,只是顏色不同而已,秦軍以黑色為主調,漢軍以紅色為主調,楚軍則以黃色為主調!所以,楚軍只需把戰袍顏色染成紅色,立刻就變成了“漢軍”。

  對于戰袍顏色的改變,楚軍士卒並沒有什麼概念。

  幾個大將雖然很困惑,可這既然是上將軍的命令,又有誰敢提出質疑?

  項莊挎著橫刀,披著熊皮大氅,在尉繚、武涉的陪同下緩步走出了大寨轅門,放眼望去,五千楚軍已經嚴陣以待。

  最左邊是荊遷的陷陣營,一千名陷陣武卒全都是一色的鐵片肩甲、胸甲、腹甲、背甲、腿甲外加頭盔,前五百名武卒全都左手持大方盾,右手執環首刀,后五百名武卒則是左臂挎小圓盾,雙手持長戟,五百枝長戟直刺虛空,聳立如林。

  陷陣武卒右邊,則是一千名輔助輕兵,每人只披葛袍,挎著長劍。

  除了交叉挎于胸前的兩只鼓鼓的干糧袋,輔助輕兵背后還斜挎著一捆標槍,標槍總共有五枝,每枝重約八斤(漢斤),大軍開拔之后,陷陣武卒還會卸下甲胄交給他們背,到時候這些輕兵將要負重百余斤長途行軍,真是有夠慘的。

  輔助輕兵右邊,則是五百名昂首挺胸的先登死士,先登死士的負重算是最輕的,除了斜挎于胸前的干糧袋,就只剩下一把長劍了。

  先登營再右邊,則是怒鋒營的五百名長弓手。

  五百名長弓手雖然都是新兵蛋子,卻是整個隊列中陣容最威武的,因為他們的身高幾乎都在七尺五寸以上,而且個頂個強健壯碩,每個長弓手的肩上都斜挎著一把長弓,背后除了干糧袋,還背著一口箭囊,里面裝著足足二十枝重箭。

  怒鋒營再右邊,則是季布的中軍、桓楚的前軍、蕭開的后軍以及虞子期的右軍,鐘離昧的左軍卻不在其列。

  項莊不疾不徐地從隊列前緩緩走過,楚軍將士便紛紛向他投入灼熱的目光,經過整整十天休整,楚軍將士的體力、精力都已經完全恢復,再沒了殘兵敗將的疲憊模樣,儼然又是一群嗷嗷叫的虎狼之兵!

  堪堪巡視完,秦姬已經帶著女兵把項莊、尉繚還有武涉的坐騎牽了過來。

  楚軍的馬匹原本就不多,除了烏騅馬以及尉繚、武涉的坐騎,其余的幾十匹坐騎全都被項莊給殺了,現在已經熏成臘肉裝進楚軍將士的干糧袋里了,長途行軍,連續轉戰,如果只吃干糧是絕對撐不住的,必須得給將士們補充些肉食。

  項莊翻身上馬,又揚起右手往前輕輕一壓,然后打馬便走。

  霎那間,低沉蒼涼的牛角號聲便已經沖霄而起,群山回蕩,越傳越遠。

  尉繚、武涉也相繼上馬,催馬跟上了項莊,兩人身后,桓楚、季布、蕭開、虞子期、荊遷、高初、公孫遂各引本部人馬紛紛開拔,不到半個時辰,五千楚軍就完全消失在了西邊的茫茫大山之中……

  直到再看不見一個楚軍的身影,鐘離昧才輕輕地嘆了口氣。

  都走了,上將軍、軍師、桓楚、季布、虞子期、武涉先生,他們都走了!

  轉身回頭,他的五百多部曲和婦人、孩子正紛紛從大寨里涌出來,寨中心的木樓上,隱隱可以看到虞夫人的倩影。

  鐘離昧實在想不明白,上將軍為什麼不帶走虞夫人?

  長途行軍、連續轉戰當然危險,但是留在這里難道就安全了?

  一旦上將軍偷襲敖倉得手,截斷了聯軍的糧道,以張良、陳平之能,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已經中了楚軍的金蟬脫殼之計,到時候,劉邦除了派出大軍追剿上將軍,只怕也會派出精銳再次進山,到時候,他鐘離昧又如何保全寨中婦孺?

  就憑自己的五百多部曲嗎?鐘離昧不禁神情黯然。

  這五百多部曲雖然大多都是老兵,可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條腿,或者就是瞎眼,總之就沒幾個是囫圇個的,你讓這些老兵開開荒,種種地,閑時再教教半大孩子舞刀弄棒,那是綽綽有余,可要他們再提劍戟去跟漢軍廝殺,那就是勉為其難了。

  ##########

  汝陰,衡山王吳芮的大帳里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衡山王吳芮是吳王后裔,陳勝、吳廣在大澤鄉發動暴亂之后,吳芮也趁機在衡山郡起兵反秦,最終協助項羽、劉邦的亂軍滅亡了盛極一時的大秦帝國,滅秦之后項羽分封諸侯,吳芮被封為衡山王,位列十八反王之一。

  楚漢相爭,五年混戰,項羽由于缺乏政冶頭腦,做出了一系列錯誤的決定,各路諸侯王紛紛叛楚歸漢,吳芮也在此期間倒戈,項羽被困垓下,劉邦召集各路諸侯助戰,吳芮盡起衡山國兩萬精兵,趕來垓下助戰。

  不久項羽兵敗身死,項莊卻又橫空出世!

  項莊僅憑幾千殘兵,竟殺得漢王不敢進山,說起來真叫人不敢相信!

  到現在,兩萬衡山大軍已在汝陰枯守半月,卻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解圍歸國?

  吳芮正與親信大將梅鋗在大帳喝酒解悶時,忽有親兵入內稟報道:“大王,有位自稱范陽蒯徹的士子求見。”

  “蒯徹?”吳芮愕然道,“他來做什麼?”

  梅鋗皺了皺眉,勸說道:“大王,臣聽說這個蒯徹最近頻頻出入各路諸侯王的大帳,而且背后經常說一些漢王的壞話,這事已經惹得漢王很不快了,漢王遲早要出手收拾了他,大王還是不要跟他接觸為好。”

  “噯,見見也無妨。”吳芮擺了擺手,不以為然道,“再說人家畢竟是有身份的士子,深夜登門來訪,你面都不見,終歸有失禮數,是吧?”說罷,吳芮又吩咐親兵請蒯徹進來,梅鋗想回避時,卻又被吳芮制止了。

  很快,親兵就帶著蒯徹進了大帳。

  蒯徹先向吳芮長長一揖,朗聲道:“參見大王!”

  “先生大可不必多禮。”吳芮肅手道,“請入席。”

  蒯徹轉身,又向梅鋗淺淺一揖,這才灑然跪坐在了吳芮右下首,早有親兵搬來案幾,又在案幾上擺了一碟熟牛肉,一盆羹,還有一罐燙好的水酒。

  蒯徹卻正眼都沒有瞧一下酒肉,只是淡淡地道:“大王,你知不知道,衡山國已經危在旦夕了?”

  梅鋗頓時皺眉道:“故作驚人之語!”

  吳芮卻淡淡地道:“先生這話怎麼講?”

  蒯徹甩了甩衣袖,不慌不忙地說道:“漢王親領各路諸侯四十余萬大軍屯汝陰,以靳歙守曲陽,以李左車守六縣,又以酈商守安豐,如此一來,就對楚軍殘部盤踞的大別山形成了北、東、南三面合圍的態勢,楚軍殘部勢窮,則必定向西潰圍!”

  吳芮聞言頓時臉色微變,從大別山向西可就是他的衡山國了!

  梅鋗卻拍案而起,怒道:“一派胡言,大別山山高林密,人跡罕至,而且蛇蟲橫行,別說區區三五千殘兵,就是幾萬甚至幾十萬大軍進入其中,只怕也是有死無生,有去無回,我衡山國又能有什麼危險?”

  蒯徹卻淡淡地道:“梅鋗將軍別忘了現在是早春時節,氣候寒冷,哪來蛇蟲?”

  梅鋗道:“既便沒有蛇蟲,山中也還有無窮無盡的迷霧,楚軍若真敢進山,最后一定會迷失在無處不在的迷霧之中!”

  蒯徹擺了擺手,又道:“時下才只是四月上旬,至少還要再過半個月,淮泗大地才會真正進入雨季,沒有綿綿淫雨,山中又哪來無盡迷霧?”

  “呃,這個……”梅鋗頓時無言以對,論帶兵打仗他自然要遠勝蒯徹,可是論辯才,他又如何是這個范陽辯士的對手?

  好半晌后,吳芮才道:“先生,楚軍殘兵真會翻越大別山?”

  “十有八九!”蒯徹淡淡地道,“楚軍若不想餓死山中,他們就只能翻越大別山,然后進入衡山國燒殺擄掠。”說此一頓,蒯徹又起身作揖道,“大王如果不想衡山國毀于戰火,最好還是盡快率師回國,否則,悔之晚矣。”

  “這個……”吳芮頓時陷入了掙扎之中。

  原本,吳芮就已經起了回國之心,現在讓蒯徹這麼一說,他就更加歸心似箭了,只是這事該怎麼跟漢王提呢?

  “哈哈,在下言盡于此,聽與不聽,全在大王。”蒯徹卻大笑兩聲,轉身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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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山中有路

      陳平匆匆走進了漢王大帳,向據案對飲的劉邦、張良作揖見禮道:“大王,子房兄,剛剛蒯徹又去了衡山王吳芮的大帳!”

  “這個范陽蒯徹!”劉邦蹙眉道,“他想干嗎?”

  說此一頓,劉邦又沒好氣地問道:“這是他找的第幾個諸侯了?”

  “第四個了!”陳平在張良下首跪坐了下來,答道,“先是英布,再是張耳,然后是韓王韓信,現在又是吳芮!”

  “蒯徹無非是想游說各路諸侯退兵,大王只要以誠相待,以仁義示天下,各路諸侯就不可能聽他的,此等霄小之徒,大王完全不必理會。”張良是兵家不假,也善謀略,卻頗有君子風度,行事坦坦蕩蕩,很是瞧不起蒯徹這樣的小人行徑。

  “子房兄,在下卻不這麼認為。”陳平罕見地提出了與張良不同的意見,說罷又向劉邦淺淺一揖,接著說道,“韓非子曾說過,千里之堤,潰于蟻穴,蒯徹四處活動,暗中挑唆各路諸侯退兵,固然是小人行徑,大王卻不能掉以輕心!”

  “這個……”劉邦看看張良,又看看陳平,頓時面有難色。

  張良、陳平是替劉邦運籌帷幄的左臂右膀,兩人也很少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可現在關于如何對待蒯徹的問題上,兩人卻罕見地出現了分歧,這下劉邦可犯了難了,是聽張良的不理會這事呢,還是聽陳平的下手除掉蒯徹?

  張良淡淡一笑,說道:“大王若殺了蒯徹,豈不授人口實?”

  劉邦輕輕點頭,張良這話倒是沒錯,如果就因為蒯徹在背后說了幾句壞話,就非得置他于死地,豈不顯得他劉邦很沒胸襟,很沒雅量?一旦因為這事引來天下士子、豪族的非議,甚至引發各路諸侯的猜疑,那可就是因小失大了。

  陳平表情凝重,也道:“若不除掉蒯徹,萬一他真的說服了各路諸侯呢?到時候各路諸侯同進共退,一道要求大王允許他們回國,又怎麼辦?大王且莫小覷了辯士的一張嘴,蘇秦合縱,張儀連橫,靠的不就是他們的三寸不爛之舌!”

  劉邦再次點頭,陳平說的也是不無道理,萬一蒯徹真的把各路諸侯竄連了起來,挑唆他們一起要挾他劉邦,那可真是個麻煩,同意吧,各諸侯回國之后,勢必會成為禍患,不同意吧,各路諸侯一旦聯起手來,他劉邦又怎麼彈壓得住?

  現在張良、陳平都已經把話說透,主意就要劉邦自己拿了。

  這時候,劉邦忽然開始懷念起酈食其來,倒不是說酈食其的智慧比張良、陳平還高,而是酈食其本身也是個辯士,既然蒯徹可以游說各路諸侯退兵,他劉邦自然也可以讓酈食其去游說各路諸侯,讓他們以大義為重,切莫做那不仁不義之舉。

  苦思半晌,劉邦終是難以決斷,只好轉移話題:“這事還是以后再說吧,倒是項莊的楚軍余孽,這半個月來竟然毫無動靜,設在各處山口、要隘的烽火臺竟然沒有一處警訊傳來,你們說,楚軍余孽會不會真的竄進深山老林里了?”

  張良灑然道:“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這樣了。”

  陳平附和道:“臣也這樣認為,以項莊小兒的心性,絕不會坐以待斃,可往北、往東以及往南的突圍道路都已經被我軍堵死,楚軍余孽也就只能冒險翻越大別山了,不過,臣並不認為楚軍余孽真的可以翻過大別山。”

  “翻不過最好,讓他們全喂了蛇蟲!”劉邦笑道,“既便真翻過去了也沒什麼,只要項莊小兒遠離江東故地,再收拾他還不容易?最好項莊小兒領著楚軍余孽竄進臨江國,孤便親領大軍連共敖也一起收拾了,那可就真是天下太平了,呵呵。”

  臨江國是劉邦心頭僅次于楚國的心病,因為臨江王共敖是個愣頭青,這老小子不買項羽的帳,也同樣不買他劉邦的帳,垓下之戰,天下各路諸侯幾乎全都來了,唯獨臨江王共敖沒有派兵前來,還把劉邦派去的使者給殺了,劉邦早就想收拾他了。

  ##########

  楚軍離開老營之后,沿著峽谷一路向西,逐漸深入到了渺無人煙的原始叢林。

  在這個總人口不過三千多萬的時代,大別山是真正的深山大澤,絕對的無人區,里面別說是人家,就是找個樵夫藥農問路都不得!

  而且越往深山里走,叢林就越是茂密,前路就越是難走。

  再加上山中霧汽蒸騰,天上又是陰云密布,很容易就會迷路!

  好在項莊前世曾當過兵,學過野外生存技巧,既便沒有指南針等現代工具,也沒有日月星辰可做參照,也同樣不會在叢林里迷路。

  要在叢林里找到方向,感覺上似乎很難,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只要砍倒一顆樹,通過紋理的疏密就能判斷大方向,紋理較疏的一側多半就是朝南的一側,再結合山勢地形,就基本上能夠確定大致的方位了。

  不過,既便沒有迷路之慮,這次行軍也要比項莊預期的困難得多。

  前世的項莊曾經穿越過更加險惡的熱帶雨林,可進了山他才發現,一支小部隊穿越叢林跟大部隊穿越叢林,完全是兩回事!他可以帶著一支十幾人的小部隊穿越蛇蟲橫行,蚊蠅滋生的熱帶雨林,並不意味著他就能帶著五千楚軍翻過大別山。

  這一路上,楚軍已經盡可能地沿著峽谷地勢平緩處行進,卻仍舊是道險路阻,每日僅僅只能行進不到三十里,照這速度,恐怕半個月都未必能出去,而半個月后,雨季很可能就要到來了,一旦真的進入了雨季,楚軍就別想走出叢林了。

  一轉眼三天時間已經過去,楚軍卻只走了不到百里!

  眼看天色已黑,項莊便下令大軍扎營,又讓人把尉繚、武涉請到了身邊。

  “呼,可把老朽給累壞了。”尉繚一屁股在火堆邊坐了下來,一邊喘息,一邊連連捶打老胳膊老腿,老人家畢竟是六十多歲了,盡管一路上有馬騎,過險路時甚至還有人背他,可這麼長時間的山路走下來,也還是累得不輕。

  相比之下,正當壯年的武涉就要比尉繚好許多。

  項莊便趕緊吩咐秦姬以軍中僅有的那口小鐵釜去燒水,準備給尉繚泡泡腳,這老爺子可是他的首席智囊,絕對不能出任何意外。

  歇了片刻,尉繚神情稍緩,說道:“上將軍,老朽覺著這樣走下去恐怕不行。”

  項莊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是啊,山中無路,阻險又多,每日只能走三十里,照這樣的速度,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翻過大別山!”

  武涉也不無擔憂地道:“現在已是四月上旬,雨季可是快來了。”

  “這樣下去肯定不成。”尉繚捶了捶老腿,又道,“必須得另想辦法了!”

  “可是軍師,現在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武涉搖頭苦笑道,“這山高路阻的,我們又不能憑空變出一條大路來!”

  “變出一條大路來?”項莊聞言頓時心頭微動,尉繚似乎也是有所觸動,當即轉頭往項莊望來,兩人對視片刻,忽然同時大笑起來。

  武涉被兩人笑了個滿頭霧水,不解地道:“上將軍,軍師,你們笑什麼?”

  “先生,要不是你提醒,我還真是沒想到!”項莊親熱地拍了拍武涉肩膀,然后又對尉繚說道,“軍師,你說咱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原始森林里其實也是有大路的呢?”

  尉繚也笑道:“李左車在他的《廣武君略》不是說了麼,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

  武涉還是沒有鬧明白,當下蹙眉問道:“上將軍,在下還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聽你這意思,難不成還真能在這原始森林里變出一條大路來?”

  “可不?”項莊當即指著前面不遠的小河道,“那可不就是大路?”

  “就這?這分明是小河,怎麼會是大路,嘶……”武涉說著忽然也明白了,又道,“上將軍,軍師,你們是說造船然后順河而下?”

  “造船是來不及了,而且這河太小太淺,走不了。”項莊擺了擺手,又指著對面不遠處莽莽蒼蒼的竹林說道,“不過,我們可以扎竹筏,要不了半天功夫,我們就能扎起上千只竹筏,到時候,我們就能坐著竹筏順流而下,直達淮水。”

  尉繚微微一笑,接著說道:“然后再溯淮水而上,直抵南陽!”

  “對呀!”武涉擊節贊道,“竹筏,咱們以前怎麼就沒有想到竹筏呢!?”

  “現在想到也不晚。”尉繚欣然道,“武涉先生,這次可都是你的功勞呢。”

  “是啊,這次可真是多虧了先生了。”項莊淡淡一笑,這次還真是多虧了武涉。

  從一開始,項莊和尉繚就只考慮怎麼翻越崇山峻嶺,只想著怎麼穿越原始森林,卻沒有想過,順流而下就能輕松穿越原始叢林,再溯河而上就能夠繞過一座座大山,而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思維定勢了,有些事說來簡單,可不點破你就是想不到!

  當然,這里還僅僅只是思維定勢這麼簡單,如果不是山中正好有毛竹,項莊、尉繚既便想到了順流而下這條捷徑,那也只能望河興嘆,因為沒有毛竹他們就無法扎竹筏,五千楚軍總不能全都跳河漂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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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陰謀?陽謀!

      第二天天沒亮,楚軍便開始伐竹結筏,五千多人一起動手,效率還是相當高的,不到中午就已經扎好了千余只竹筏,每只竹筏至少可坐六人!秦姬則帶著百余女兵在竹林中取了許多竹筍,此時已是四月中旬,山中竹筍已經長得老高了。

  五千楚兵遂即順流而下,僅僅只用了兩天時間便匯入了淮河!

  中間雖然也有險灘,間或也有瀑布,好在竹筏不重,抬著繞過再行下河就是。

  到了淮河自然又要棄筏步行了,因為順流而下就又回壽湖了,逆流而上的話,水流又太急,硬要上去的話就只能把竹筏給拖上去,可楚軍畢竟是來打仗的,而不是沿江討生活的纖夫,所以,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五千楚軍遂即棄筏步行,好在淮泗大地尚未進入雨季,淮水仍舊處在枯水季節,沿著淮水兩岸裸露的河床,行軍倒也不算太難,只有遇到瀑布、險灘等路段時,大軍才需要重新進山,于山中辟開灌木荊棘叢,繞道而行。

  沿著淮水一路向西,行進大約兩百多里后,終于有了人煙!

  群山合抱之中,緩緩流淌的淮水邊座落著一個大村甸,足有幾百戶人家!

  看到突然出現的“漢軍”,村中百姓紛紛走避,只有年老走不動的才會留在村里,卻一個個都用恐懼的眼神望著他們,這里雖然已是南陽郡的地界,可南陽郡畢竟歸漢不久,這里的老百姓還沒適應漢國的統治,對漢軍也有著本能的畏懼心理。

  項莊轉身回頭,只見桓楚、季布、蕭開、虞子期、荊遷、高初等將校已經全都聚集到了他的身邊,從這些大將的眼神里,項莊看到了毫不掩飾的火熱之色,項莊當然知道這火熱意味著什麼,更知道他們想干些什麼!

  以前他們跟項羽時,就常常這麼干的!

  很快,越來越多的將士從山里走出來,紛紛聚集到了項莊身邊。

  許多將士的眸子里甚至已經流露出了野獸般的神采,在深山老林里竄了這麼些天,每天吃硬的,喝冷的,嘴巴里早就淡出鳥來了!現在,他們只想吃頓熱的,喝口燙的,再美美地泡個熱水澡,如果能有女人,那就再好不過了!

  項莊的眼神又望向尉繚,尉繚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個事情,其實早在出發之前項莊就已經跟尉繚反復商討了。

  五千楚軍孤軍遠征,連續轉戰,既沒有補給,也沒有援兵,要想堅持下去,還要讓將士們始終保持高昂的斗志,不至于在連續不斷的惡戰中精神崩潰、斗志消解,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楚軍將士的獸性徹底激發出來,使他們變成一群嗜血的野獸!

  項莊當然知道這麼做的可怕后果,但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這是亂世,這就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做羊,是注定要被狼吃掉的,只有做狼,你才有可能活到最后!項莊從來就沒有悲天憫人的情懷,人道主義?見鬼去吧!這是古代,這是亂世,這不是二十一世紀的文明世界,講什麼人道?

  天大地大,活命最大,要想活命,就只能不擇手段!

  倏忽之間,項莊揚起右手,再豎起食指向前輕輕一壓。

  霎那之間,五千楚軍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狼群,嗷嗷叫著撲向了大村甸,望著潮水般洶涌而去的楚軍將士,尉繚神情凝重,武涉的眸子里卻露出了不忍之色,這個大村甸,只怕是要完了,可這些百姓都是無辜的呀。

  項莊的眼神同樣清冷,一旦做出決定,他就再不會有一絲的猶豫!

  再說楚軍這麼做,可不只是為了解決補給,或者通過殺戮來激發斗志這麼簡單。

  事實上,項莊和尉繚還有另外一重用心,一重極為險惡的用心,那就是喬妝成漢軍一路燒殺劫掠,藉此破壞劉邦好不容易才塑造出來的仁義形象!

  楚軍這麼做也許騙不過豪族、士子,卻可以騙倒絕大多數百姓!

  這個時代的百姓可都不識字,他們不可能有什麼判斷力,也不會輕易相信別人的話,他們一般只會相信自己的眼睛,當他們親眼見證“漢軍”的燒殺劫掠行為之后,就一定會四處傳播,如此一來,劉邦在民間的仁義形象也就轟然崩塌了!

  至于豪族、士子,也許可以猜到真相,可他們未必就願意替劉邦說話!

  劉邦也可以四處張貼榜文進行辟謠,可是,已經先入為主的百姓會相信嗎?

  梁地、齊地、趙地的百姓就不說了,他們對劉邦那是半點認同感都沒有,既便是關中的百姓,也並未完全歸服劉邦,劉邦占據關中畢竟時日還短!既便有賢相蕭何,也不可能在短短五年之內,就讓關中百姓完全歸服!

  一旦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一支四處燒殺劫掠的“漢軍”,劉邦的仁義形象既便不至于全盤崩潰,也一定會遭到嚴重的削弱,到時候劉邦在關中的統治根基就會極大動搖,接著就會出現征不了兵,也籌不到糧的局面!

  更厲害的是,這支“漢軍”在梁地、齊地、趙地的燒殺擄掠,一旦激起了當地百姓對漢軍的仇恨,各地豪族、士子就難免不會生出異心,以這些豪族、士子的影響力,到時候,誰又敢說韓信、彭越、張耳他們就不會有所想法?

  此計極為毒辣,因為根本就無解,這是陰謀,更是陽謀!

  就像當初,劉邦聽取了陳平的獻計,派彭越偽裝楚軍深入楚地,肆意燒殺擄掠,結果給楚地造成極大破壞的同時,也嚴重破壞了項羽在碭郡、薛郡以及泗水郡的統治根基,直接導致項羽再無法從這幾個郡獲得一個壯丁、一粒糧食!

  ##########

  夜深人靜,除了散出去負責警戒的斥候隊,絕大多數楚軍將士在吃飽喝足又痛痛快快地泡了個熱水澡后,很快就進入了沉沉夢想,明天,等待他們的又將是一次高強度的長途急行軍,今晚不養足體力可不行。

  項莊、尉繚和武涉卻還沒睡。

  十幾枝松明火把將整個草堂照得亮如白晝,正中的草席上已經攤開了一塊八尺見方的巨大白布,尉繚正用木炭在白布上畫下諸多圖案,有山川,有河洛,有城墩,也有大路,赫然就是南陽、陳郡、穎川、三川諸郡的地形圖。

  尉繚曾經當過故秦太尉,而且替秦始皇一手制訂了掃滅六國的恢弘戰略!

  在制訂大戰略的過程中,尉繚幾乎每天都要仔細研究地形直到深夜,因此,關東六國大概的地形圖幾乎已經印進了他的腦海里,想用隨時都可以畫出來。

  尉繚堪堪畫好,公孫遂就昂然直入,作揖稟報道:“上將軍,打聽清楚了!”說此一頓,公孫遂喘了口氣,又道:“小人遵照上將軍吩咐,在村外大路邊守了將近兩個時辰,才終于等來了幾個商販,這幾個商販說,這里是南陽、陳郡交界的成陽縣地面!”

  “成陽縣?在這里!”尉繚當即用木炭在白布上畫了個小圓圈,然后指著地圖對項莊說道,“上將軍,從成陽往北三百多里就是舞陽,再從舞陽往北三百里就是敖倉!而且,從舞陽到敖倉這三百里有馳道可走,大軍急進,十天內應該能夠趕到!”

  “十天?”項莊擺了擺手,哂然道,“區區六百里,四天足矣!”

  “四天?”尉繚聞言凜然,失聲道,“一天一百五十里?上將軍,這……”

  武涉微微一笑,接著說道:“軍師你有所不知,上將軍初掌兵時,率五千眾從東城逃到壽春,將近三百里的山路,只用了一天就跑完了!”說此一頓,武涉又道,“不過,當我們最后跑到壽春時,四千多人也只剩下三千多人了。”

  “這次卻不會有這麼多人掉隊了。”項莊接著說道,“一來行軍強度沒有那麼大,每天只需行軍一百多里,而且從舞陽到敖倉還有馳道可走,二來,不管是從垓下逃出的老兵,還是從江東來的新兵,全都是身體強壯,體力過人的精壯漢子,應該撐得住!”

  武涉聞言輕輕地點了點頭,上將軍這話倒是沒說錯,從垓下出來的老兵那是沒得說,更高強度的行軍他們都已經歷過,一天百余里的行軍自然不在話下,至于江東過來的新兵,基本上也都是身強體壯的青壯年,估計問題也不大。

  不過,武涉又提出了新的難題:“問題是,南陽、穎川的守軍會不會截殺我們?”

  “不會。”尉繚微微一笑,篤定地道,“我大軍只一路往北急進,沿途不停不留,我軍都穿著漢軍戰袍,又不與人接觸,短時間內絕不會被人所識破!四天之后,既便兩郡守軍識破了我軍的偽裝,我們也已經偷襲敖倉得手了,這個,就叫瞞天過海!”

  “啪!”項莊拍案而起,沉聲道,“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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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瞞天過海

      這天上午,泌陽縣長(秦制,萬人以上大縣設縣令,萬人以下小縣設縣長)葉仲日上三竿才回到縣衙,剛進后衙坐下,縣尉葉慎就匆匆走了進來,作揖稟報道:“大人,剛剛快馬回報,南邊開來了一支漢軍,足有上萬人!”

  “漢軍?”葉仲愕然道,“漢王不是在淮南打仗嗎?”

  “小人也不知道啊。”葉慎苦笑道,“大人,是不是趕緊讓人安排酒食?再把倉吏找來,讓他清點下府庫里的錢糧?漢軍打這過,咱們沒有一點表示,只怕是不行吧?”秦漢軍制,大軍過境,各郡各縣都是要提供錢糧的。

  “不對啊。”葉仲卻是眼珠一轉,沉吟著道,“沒聽說最近會有漢軍打這過境啊?而且本縣也沒有接到郡守的公文,不對,這事有些奇怪!”說此一頓,葉仲又道,“這樣,你立即讓人關緊城門,不準任何人出入,再召集民壯登城!”

  “啊?”葉慎失聲道,“大人,這這這,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要是把漢軍的領兵大將給惹惱了,他領著大軍來攻城怎麼辦?就憑這兩丈來高的土城,再加幾百民壯,根本就守不住城池啊,到時候滿城老少都會被他們殺個精光的!”

  “閉嘴,讓你去就趕緊去!”葉仲火道,“本縣隨后就到!”

  “諾。”縣尉葉慎不敢抗命,搖了搖頭,只得慌里慌張地去了。

  半刻鐘后,當葉仲全身披掛登上城頭時,縣丞、功曹、令吏、倉吏、廄騶等屬官也早已經到了,一百多臨時召集起來的民壯也已經登上了城頭,不過個個神色慌張,面有懼色,沒有辦法,聽人說過境的可是上萬大軍,能不怕嗎?

  又過了不到片刻功夫,南邊大路上便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條黑線,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條黑線逐漸開始緩緩伸展,又緩緩變粗,某一刻,無數個身影便從黑線中猛然跳了出來,赫然都是披甲執銳的甲兵,而且都披著深紅戰袍,可不就是漢軍?

  “漢軍,真是漢軍,大人,趕緊打開城門,讓人準備酒食吧!”

  “是啊,這些甲兵可都是虎狼之士啊,惹惱了他們可不得了哇!”

  “大人,他們向著這里開過來了,不能再猶豫了,趕緊開城門吧!”

  縣丞、縣尉、功曹、倉吏等屬官已經屁都嚇出來了,連聲哀求,縣長葉仲卻根本不為所動,冷冷地道:“不行,本縣總覺得情形有些不對,都聽好了,沒有本縣之命,誰都不許擅自打開城門,違令者——斬!”

  這邊正爭執不下時,洶洶而進的漢軍已經開到了泌陽縣城的東門外,就在幾個屬官緊張得快要窒息時,城外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悠遠綿長的號角聲,旋即洶洶而進的漢軍甲兵便拐上了往北的大路,竟然從泌陽縣城外擦身而過了。

  這支漢軍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消失在北方地平線上了。

  直到再看不到一個漢軍甲士的身影,幾個泌陽縣的屬官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膽子最小的倉吏甚至都癱坐在地上了,縣長葉仲卻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吩咐縣尉葉慎道:“葉大人,你馬上派出飛騎去往宛縣,向郡守稟明此事!”

  “諾!”葉慎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領命去了。

  ##########

  第二天傍晚,舞陽縣。

  舞陽縣令趙樂已經侯在了東門外,在他身后,縣丞、縣尉、功曹等屬官也已經沿著大路一字擺開,舞陽縣令還組織了不少百姓挑著飯擔、酒食來勞軍,沿著往北的馳道,上百挑飯擔,幾十只酒壇,上百口水缸已經一溜擺開。

  洶洶開過的漢軍也不客氣,抓起飯團就吃,搶過水缸就喝。

  兩個校尉模樣的漢軍軍官更是大步上前來,老實不客氣地從舞陽縣令面前各抱了一大壇水酒,然后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痛飲起來。

  “這位將軍,請問你們打哪來?”舞陽縣令小心翼翼地問道,“又要往哪去?”

  “就喝你兩壇水酒,恁多廢話?”左邊那個校尉將酒壇往地上一擲,神情不愉。

  “呃,這個……下官也就是隨便問問。”舞陽縣令眼珠急轉,不經意間又問道,“聽兩位將軍的口音,好像是楚地的?”

  左邊那個校尉臉色大變,伸手就要拔刀。

  右邊那個校尉急忙制止,又兇霸霸地沖舞陽縣令吼道:“老子是沛縣人,你說沛縣算不算楚地?”

  “算。”舞陽縣令連連應道,“當然算。”

  “嗯!?”右邊校尉勃然大怒,當下鏗然拔刀,只見寒光一閃,鋒利的刀鋒就已經架到了舞陽縣令的脖子上,旋即喝問道,“你說什麼?沛縣是楚地?”

  “啊,不不不。”舞陽縣令嚇得面無人色,連連搖手道,“沛縣不是楚地,是漢地,現在整個天下都是漢王的,沛縣自然是漢地,漢地!”

  “這還差不多,哼!”那校尉這才收刀,轉身就走。

  直到所有漢軍都過去,而且走遠了,舞陽縣令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又一下癱坐在地,幾個屬官趕緊搶上前來把他扶起,縣尉又問道:“大人,這支漢軍既沒來交割關防,也沒有讓本縣提供錢糧,情形不太對啊,是不是讓人去郡守大人那里問問?”

  “問什麼問?”舞陽縣令沒好氣道,“剛才你沒聽見嗎?人家是沛縣的!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人家就是漢王身邊的親信將校!還派人去郡守大人那里問,這事萬一要是讓這些個驕兵悍將知道了,你小子就死定了,沒得還連累了本縣,哼!”

  縣尉不敢吭聲了,幾個屬官也是連連點頭,深以為然的樣子。

  這兵荒馬亂的,誰也不知道明天是死是活,今晚脫了鞋,明天說不定就再穿不上了,所以,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

  ##########

  漢軍經過陽翟(穎川郡治)時,穎川郡守正好外出巡視去了,等他返回陽翟時,漢軍都已經過境好幾個時辰了,這時候,南邊幾個縣派來的信使也紛紛趕到了,幾乎都帶來了同樣的疑問,這支漢軍過境,他們事先怎麼都沒接到公文?

  穎川郡守召來郡尉、郡丞等屬官一問,聽說這支漢軍足有萬余精兵,而且全都身披深紅戰袍,當即便放下心來,如今十萬楚軍已經在垓下灰飛煙滅,只剩下幾千殘兵被漢王及各路諸侯困在淮南大別山中,這路大軍若不是漢王的軍隊,又能是誰的軍隊?

  至于沿路的可疑情形,多半是奉了漢王秘令,正在執行什麼秘密軍務吧。

  穎川郡守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愛瞎琢磨人,他知道楚國滅亡之后,漢王必定要對各路諸侯下手,既便不兔死狗烹,削兵權那是肯定的,沒準這支漢軍就是奉了漢王密令去抄截梁王、齊王、趙王或者韓王老窩的。

  ##########

  穎川郡守是想多了,南陽郡守卻是根本沒放在心上。

  覺得這兵荒馬亂的,有大軍過境那還不是常事?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盡管泌陽縣長已經派出飛騎來報,說是該縣南邊的一個大村甸遭到了漢軍洗劫,可南陽郡守也渾沒在意,說起來,楚漢相爭時期,不管是漢軍、楚軍還是各路諸侯的軍隊,軍紀都是不怎麼好的,洗劫村落,甚至屠城都是常有的事。

  何況南陽郡歸楚未久,遭到漢軍洗劫也屬正常!

  ##########

  深夜時分,喬妝漢軍的楚軍已經順利進至敖倉以西五十里的北邙山!

  大軍在過了太室山后,就沒有繼續沿著馳道向滎陽逼近,滎陽畢竟緊鄰敖倉,敖倉更是軍事重地,項羽因為丟掉了敖倉而敗走垓下,劉邦又豈會犯同樣的錯誤?現在敖倉既便沒有重兵把守,留下得力大將坐鎮卻是必定的!

  所以,再想以瞞天過海之計瞞過滎陽令跟敖倉令,那是癡心妄想!

  所以,過了太室山之后,楚軍便離開了馳道,順著汜水一路往繞過成皋,進至敖倉五十里外的北邙山中隱蔽了下來,同時派出大量斥候,扮成饑民樵農,捕殺從南邊陽翟,西邊成皋過來的信使官差,以盡可能地封鎖消息!

  山中剛剛下了場雨,盡管已是四月下旬,卻還是陰冷得緊。

  為了盡可能地隱匿形跡,項莊嚴令不得生火取暖,可他還是找了處背陰崖洞,破例給尉繚生了堆火,沒辦法,這老爺子年歲大了,長途行軍風餐露宿這麼多天,累壞了,再要是得個感冒啥的,說不定就過去了,項莊可不敢冒這風險!

  尉繚一邊烤著火,一邊愧疚地道:“上將軍,老朽給您添累贅了。”

  “軍師,你可千萬別這麼說。”項莊忙道,“您現在可是咱們的主心骨,沒有您,我都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呢。”

  “上將軍說笑了。”尉繚不無欣慰地道,“您是老朽見過的,意志最為堅定的人,就像你所說的,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項雖一丁,大楚必興,老朽相信,既便真的只剩下上將軍你一人了,也是絕不會輕易放棄復楚大業的。”

  “呵呵,知我者,軍師也。”項莊忍不住伸手與尉繚重重相握。

  尉繚微微一笑,說道:“老朽略通醫道,對自己的身體多有了解,所以,上將軍大可放心,至少在復楚大業沒有成功之前,老朽是絕不會死的,老朽還等著大楚復興之后,親眼見證秦法還有耕戰體系重新推行于天下的那一天呢!”

  “軍師,相信我。”項莊淡淡的,卻是不容置疑地道,“會有那一天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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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 01:02:04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大魏公主

      敖倉令陳豨,正在幾十個門客的簇擁下巡視全城。

  兩個多月前,敖倉四周就陸續出現了饑民,到現在已經聚集了不下五萬人!

  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梁地百姓大多已經吃光了去年的秋糧,剛播下去的春糧又還沒到收割的季節,再加上楚漢連年征戰,梁王彭越派下的糧賦又極重,因此,許多人家都已經斷了頓,便紛紛涌來敖倉,要求敖倉令開倉放糧。

  敖倉有糧,天下皆知,現在這些饑民都指著敖倉之粟救命了。

  五萬饑民云集敖倉四周,陳豨又豈敢掉以輕心?若不是三川郡守呂澤大人嚴令不準殺戮百姓,陳豨只怕早就出兵強行驅趕百姓了,敖倉之糧可是國庫公糧,是軍糧,要供應漢王大軍的,誰又敢打這軍糧的主意?

  站在敖倉城的城頭上往山下望去,只見曠野上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火光,隱隱約約的還有饑民的哭泣聲隨風傳來,聽這聲音,多半又有人餓死了!事實上,這兩個月來,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饑民餓死,亂世人命賤如狗啊。

  門客侯敞不忍心,勸道:“大人,要不還是放些糧食吧?”

  “不行!”陳豨斷然拒絕道,“一旦開倉放糧,各縣饑民必定聞風而至,整個梁地,沒飯吃的饑民何止百萬?敖倉存糧雖多,卻要接濟百萬饑民,根本就撐不了太久,而且,糧食都給饑民吃了,到時候拿什麼供應漢王大軍?”

  侯敞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了,心忖這事還真不能怪敖倉令心狠。

  陳豨巡視完了,又吩咐門客張春道:“張春,你這便派出信使,分別前往滎陽、索邑、京邑、廣武、成皋各城,務必轉告各位大人,就說敖倉周圍聚集的饑民越來越多了,單憑敖倉城內的三千守軍,已經不足應付了,讓他們馬上抽調援兵過來。”

  “諾!”門客張春轟然應諾,當即領命去了。

  陳豨又帶著一眾門客下了城垣,直奔衙署而來。

  剛進大門,便有門下小吏上前,神秘兮兮地道:“大人,有客來訪。”

  陳豨平素極為禮賢下士,甚至面對農夫的時候都能做到謙卑有加,聽說有客來訪,便趕緊正了正衣冠,又小心撣去了落在衣袍上的灰塵、草屑,這才正容進了大廳,一邊又小聲問門下小吏道:“客人是打哪來的?”

  門下小吏擠眉弄眼道:“大人一見便知。”

  陳豨不再多問,當下大步進了衙署客廳。

  客廳里果然站了兩人,一人身姿窈窕,體態妖嬈,頭包素白布帕,身著交領直裾素白深衣,烏云青絲如瀑布披灑,竟然是個小娘,另一人身材長大,體形壯碩,身著黑衣深衣,且手持長劍,倒像是個武士。

  聽到陳豨的腳步聲,那兩人便轉過身來。

  陳豨只覺眼前猛然一亮,只見那小娘眉目如畫,宛如月中仙子,如此秀色,甚至連昏昏黯黯的客廳都因她而變得明亮起來,再看那男子時,卻是個中年人,面相忠厚,而且滿臉的風霜之色,身形又落了小娘半步,多半是她護衛了。

  “在下陳豨。”陳豨當下向著兩人深深一揖,朗聲道,“見過兩位。”

  “聽聞大人乃是大魏遺族,素來敬仰信陵君,是也不是?”那小娘微微一笑,宛如百花競放,陳豨只看得兩眼發直,一時間竟忘了回答。

  “放肆!”那中年男子見狀大怒,伸手就要拔劍。

  “東伯不得無禮。”那小娘卻趕緊阻止了中年男子。

  陳豨這才如夢方醒,當即作揖致歉道:“方才多有冒犯,恕罪。”

  “小女子並不信奉孔孟之道,自然也沒有非禮勿視之禁忌,大人若是覺得小女子姿色尚堪入目,多看也是無妨。”那小娘嫣然一笑,又伸手輕輕撩起耳畔一縷青絲,竟是越發的媚態橫生,又道,“不過,大人還沒有回答小女子的問題呢。”

  陳豨卻不敢多看了,當下側目答道:“在下的確曾是魏人,也極為仰慕信陵君,只是,如今已經沒有大魏了。”

  “胡說!”那中年男子再次怒道,“大魏王族尚在,安知沒有復興之日?”

  “東伯!”那小娘頓時蹙緊秀眉,再次阻止了中年男子,又轉頭向陳豨道,“大人,若信陵君在此,您覺得他會眼睜睜地看著敖山下的五萬饑民活活餓死嗎?”

  陳豨嘆息道:“敖倉之糧是國庫公糧,是軍糧,在下無權擅自處置。”

  那小娘又道:“正所謂事急從權,如今敖山下的五萬饑民正嗷嗷待哺,每天都有數以百計的饑民死于饑餓,大人不妨先行放糧,再急報漢王,漢王仁義,天下皆知,想來不會怪罪于大人,說不定還會贊賞大人為民請命的義舉。”

  “這個……”陳豨頓時無言以對,他雖然知道這小娘說的不對,卻苦于無法反駁,他若加以反駁,豈不是在說劉邦不仁不義?這個罪名他可擔不起!

  “小女子言盡于此,大人三思。”說罷,那小娘便徑直走了。

  陳豨目送那小娘窈窕妖嬈的身影消失在衙署大門外,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視線,心里卻忽然升起了若有所失的莫名感覺,他真想追上去把那小娘留下來,甚至不惜用強,可最終他還是控制住了心底的欲望。

  說到底,陳豨是個有野心的人,他不想破壞自己好不容易才樹立起來的“視賢下士”的形象。

  ##########

  敖倉令衙署外,小娘和東伯正催馬緩緩而行。

  東伯邊走邊問道:“公主,您說這個陳豨會開倉放糧嗎?”

  “不知道,這個陳豨雖然素有賢名,我卻看不透他。”小娘搖了搖頭,又幽幽說道,“不過,我能替魏地百姓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東伯肅容說道:“公主,你若真是為了大魏百姓著想,就該登高一呼,召集魏地豪強世族,替大魏復國!”

  小娘再次搖頭,嘆道:“東伯,陳豨說的對,現在已經沒有大魏了,既便召集魏地豪強世族,既便復國成功,也不過是徒惹刀兵而已,這只會給魏地百姓帶來更大的災難。”說此一頓,小娘又道,“還有,東伯,今后別再叫我公主了,亡國之女,何敢妄稱公主?東伯,從今往后,你還是叫我無央吧。”

  “這……”東伯惶然道,“老奴豈敢。”

  小娘又嘆了口氣,神情凄婉地說道:“父王**時,我還只有十歲,什麼都不懂,是你把我從火海里救了出來,要不是東伯你,我只怕早就被燒死了,后來,你又教我識字,又教我學習百家之長,東伯,你就是我的長輩,我就是你的孫女兒,好嗎?”

  “公主哪。”東伯也動了感情,一邊抹淚一邊說道,“要不是先王,老奴早在幼時就已經餓死道左了,老奴曾經對天盟誓,永世效忠大魏,永世護衛王室子弟,這都是老奴應該做的呀,公主你再這麼說,老奴可真是無地自容了。”

  小娘再沒有多說,夜空下,只有一聲幽幽輕嘆。

  ##########

  北邙山中,項莊正跟尉繚、武涉商議奪取敖倉之策。

  敖倉乃秦始皇所建,尉繚曾是故秦太尉,也曾幾次巡視敖倉,對那里的地形是相當之了解,敖倉修在敖山之上,四周環以城廓,城墻高五丈有余,墻下又是陡坡,凈高甚至超過十丈,若要強攻,則必然會死傷慘重!

  更糟的是,敖倉城內有多少守軍也是不知!

  三人正苦思無計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傳來,急回頭看時,只見公孫遂已經大步走進了崖洞,旋即向著項莊作揖見禮,然后喘息著說道:“稟上將軍,小人帶人連夜刺探了敖山的情形,結果發現敖山下聚集了好幾萬饑民!”

  “嗯!?”項莊聞言皺眉道,“敖山下竟然聚集了幾萬饑民?”

  尉繚捋了捋頷下長須,忽然微笑道:“上將軍,天助我大楚哪!”

  項莊心頭一動,沉聲道:“軍師是說,喬妝成饑民偷襲敖倉城?”

  “對。”尉繚欣然點頭道,“敖倉依山而建,城高墻厚,實在是易守難攻,我軍若不用奇計,貿然強攻,死傷必眾,五百先登死士,到時候恐怕就剩不下幾個了。”

  說此一頓,尉繚又道:“而且,這數萬饑民還給大楚帶來了另外一個好處,上將軍完全可以借此機會,一舉扭轉楚軍殘暴不仁的形象!”

  武涉道:“軍師是說,把敖倉之糧全部分給這些饑民?”

  “不僅僅只是這數萬饑民,眼下正值四月,正是青黃不接之時,上將軍開倉放糧的消息一旦傳開,梁地百姓必定蜂擁而至,不消數日,敖倉之糧就會分發殆盡,到時候楚軍仁義之名聲已成,劉邦就是再派大軍前來,卻也追不回敖倉之糧了!”

  “哈哈,好!”項莊大笑道,“這樣一來,我們楚軍在梁地就有了仁義之師的美名,而漢軍嘛,嘿嘿,卻變成了燒殺擄掠的殘暴之師,兩相對比,梁地百姓對劉邦和漢軍必定會深惡痛絕,彭越回師之后可有得頭疼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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