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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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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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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21:50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哀兵必勝

      雄渾到令人窒息又蒼涼到讓人戰栗的牛號角聲就像一股猛烈的旋風,瞬間刮過大營,也驅走了楚軍亂兵心胸中的狂暴,正在狂奔、嘯叫、嚎哭、傻笑乃至亂砍亂殺的楚軍亂兵便紛紛安靜了下來,原本呆滯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號角聲持續了大約半刻鐘,楚軍亂兵終于完全恢復了秩序。

  說起來也真幸運,這場炸營並沒有演變到大規模火並的最后階段,除了極少數亂兵,絕大部份楚軍將士都還處在盲目嘯叫、狂暴奔走的起始階段,一旦有強有力的外部因素介入並且強行喚醒他們的意識,這場剛剛開始醞釀的炸營也就煙消云散了。

  不過,炸營的危險雖然已經暫時消除,可楚軍所面臨的危機卻沒有解除。

  項羽敗死烏江的消息已經傳遍全軍,這一石破天驚的消息帶給楚軍將士的精神打擊可以說是災難性的,項莊如果不能妥善消除這個消息帶給楚軍的負面影響,那麼這支軍隊就算是徹底垮了,既便躲過了今天,將來也還是要發生炸營事件的。

  可是,要消除這個消息帶給楚軍的負面影響,又談何容易?

  給幾個人做思想工作,使他們化悲憤為力量,這並不難,可要成功地激勵好幾千大頭兵忘記悲傷、不再絕望,還要煽動他們矢志復仇,卻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尤其令人絕望的是,這些大頭兵全都是大頭不識幾個的文盲,根本就不懂什麼大道理!

  但是,楚國已經沒有退路了,項莊也已經沒有退路了,不管這事有多難,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了,正所謂,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楚軍能否由軍心渙散、斗志消沉的潰兵來個華麗轉身,變成一支矢志復仇、戰心似鐵的哀兵,那就要看項莊的本事了!

  深深地吸口氣,項莊緩緩揚起了右手,雄渾蒼涼的牛號聲頓時便嘎然而止。

  下一刻,項莊手按劍柄一步步地踏上了轅門,整個大營頓時變得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項莊背后的熊皮大氅在朔風中飛揚翻卷,獵獵作響。

  轅門高不過丈許,臺階不過十余級,項莊卻足足花了半盞茶的功夫才終于走完,直到踏出最后一級臺階,重重踏上轅門,項莊才緩緩轉過身來,面對眾人,五千多楚軍見狀,便不由自主地涌向轅門近前,將轅門里側堵了個水泄不通。

  項莊揮手制止涌動的兵潮,旋即拔出佩劍,聲嘶力竭地怒吼道:“大王佩劍在此,見劍如見王,爾等還不跪下!?”

  “大王!”

  “大王!”

  “大王!”

  項莊一句“見劍如見王”頓時便勾起了楚軍將士對于項羽的記憶,擠在前面的將校以及老兵便齊刷刷地單膝跪倒在地,三呼大王,后面剛入伍的壯丁雖然沒聽清,可看到前面的將校老兵紛紛跪倒,便也本能地跟著跪倒在地。

  項莊高舉王劍,繼續咆哮道:“以王劍相贈時,你們知道大王對我說什麼了嗎?”

  轅門下,五千楚軍鴉雀無聲,大營內,只有項莊聲嘶力竭的咆哮聲在激蕩、回響。

  “大王跟我說,項莊,幾千殘部孤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帶著他們打回江東去,活著打回去,否則,孤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大王!”

  “大王!”

  “大王!”

  轅門下頓時響起了一片哀鴻聲,不少楚軍將士甚至嚎啕大哭起來。

  項莊心頭卻是一片冷然,要想激勵這些大兵頭,還得激發他們的求生欲望!

  “不錯,大王是戰死了,可他是為了救你們而死的!”項莊的咆哮仍在繼續,“可是,看看你們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你們剛才都干了些什麼?唵!?一個個不是上竄下跳,就是鬼叫鬼叫,你們想干什麼?想害死所有人,想讓大王白死嗎?”

  “居然還有人把劍刺向了自己人!你們對得起誰,對得起大王嗎!?”

  許多將士頓時羞愧地低下了腦袋,尤其是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虞子期等楚軍大將,再不敢直視項莊犀利的眼神。

  “我答應過大王,一定帶著大家打回江東,活著打回去!可我告訴你們,我絕不可能帶著一群熊包軟蛋打回去。”項莊說此一頓,先深深地吸了口氣,旋即用盡所有的力氣仰天長嚎道,“告訴我,你們還是不是男人!?”

  “是!”

  “是!”

  “是!”

  先是少數親兵大聲應答,旋即數以百計的將校開始應和,到最后,所有五千余名楚軍將士全都歇斯底里地怒吼起來,一個個全都臉紅脖子粗的,用盡全身的力氣仰天咆哮,巨大的聲浪直沖云霄,遠近十里都清晰可聞。

  人的情緒是可以感染的,項莊的情緒感染了親兵將校,親兵將校的情緒又感染了所有的老兵,老兵的情緒又感到了所有的新兵,到最后,所有的楚軍將士都被項莊所感染了,一個個全都跟著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

  “再告訴我……”項莊奮力揮舞拳頭,再次怒吼,“想不想活命!?”

  “活命!”

  “活命!”

  “活命!”

  五千將士再次山呼響應,聲勢震天!

  項莊再次揚起手中的王劍,五千將士的山呼頓時便嘎然而止。

  “很好!”項莊依然高舉王劍,厲聲大吼道,“都聽好了,大王是戰死了,可我項莊還活著!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項雖一丁,大楚必興!只要有我項莊在,大楚的天就塌不下來!終有一天,我項莊會帶著你們打回江東去!”

  “打回江東去!”

  “打回江東去!”

  “打回江東去!”
  五千將士第三次山呼響應,神情如狂!

  望著轅門下怒發欲狂的五千多將士,項莊終于長長地舒了口氣。

  項羽敗死對楚軍所帶來的毀滅性的影響終于被消除了,盡管短時間內楚軍將士還不可能從項羽陣亡的陰影中走出來,但是至少,他們已經不會因此而絕望了,更重要的是,項莊已經完全激發了他們求生的欲望,活下去,一定要活著打回江東去!

  五千將士山呼海嘯般的怒吼聲中,武涉卻匆匆登上了轅門,俯著項莊耳朵說道:“上將軍,剛剛斥候來報,漢軍五千前鋒已經進至壽春以東十里了!”

  項莊聞言頓時心頭一凜,漢軍來得好快,比預想的還要快!

  旋即項莊嘴角又綻起了一絲猙獰的殺機,漢軍來得正好!正所謂哀兵必勝,他這邊才剛剛煽動起五千楚軍復仇的怒火,那邊漢軍就巴巴地殺到壽春城外了,而且只是五千前鋒,而不是主力大軍,這可不就是來給楚軍試刀的嗎?

  五千楚軍戰心似鐵,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當下項莊再次揚起王劍,五千楚軍的咆哮聲頓時猶如刀切般嘎然而止。

  項莊緩緩斜轉王劍,劍鋒遙指東方,滿臉猙獰地咆哮道:“斥候回報,五千漢軍已經打到了壽春城外,告訴我,怎麼辦?”

  “殺光他們,一個不留!”

  “打垮漢軍,替大王報仇!”

  “殺出一條血路,打回江東去!”

  轅門下,五千楚軍再次山呼海嘯般怒吼起來,神情激動之下,一個個全都擎起了手中的矛戈劍戟盾,霎那之間,無數兵器在空中連續撞擊,咣咣之聲不絕于耳,那一片連綿不絕的鏗鏘之聲,幾欲震碎所有人的耳膜!

  項莊再以手中王劍往前虛虛一壓,五千楚軍頓時便如決了堤的洪水,漫過敞開的轅門沖出了楚軍大營,又嗷嗷叫囂著漫過長街,浩浩蕩蕩地殺出了壽春東門,今后會怎麼樣先不去說它,至少這一刻,五千楚軍已經完全恢復了斗志!

  項莊大步走下轅門時,高初早已經牽來了全副披掛的烏騅馬。

  項莊翻身跨上烏騅馬,又從秦姬手中接過頭盔重重戴在頭上,最后又從荊遷手中接過足有五六十斤重的大鐵戟,正欲催馬出城時,武涉卻兩步搶上前來,又死死地拉住了烏騅馬的韁繩,疾聲勸道:“上將軍,漢軍驍銳,我軍斷然不敵,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哪!”

  項莊凜凜一笑,喝道:“此戰,不是漢軍死,便是我楚軍亡,舍此再無他途,起開!”

  武涉聞言凜然,只得縮手退開兩步,項莊再不理會武涉,腳下輕輕一催,烏騅馬頓時便已經昂首長嘶一聲,旋即甩開四蹄沖出了大營。

  朔風烈烈,殘陽似血,一騎如飛,絕塵而去!

  越過壽春城廓,東方漫無邊際的地平線上,滾滾煙塵漸揚漸起,漢將樊噲,已經帶著五千精兵,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著壽春碾壓了過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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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22:02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單挑

      壽春城東,此前浩浩蕩蕩出城的五千楚軍已經結陣完畢。

  項莊頭頂玄鐵盔,跨騎烏騅馬,手執大鐵戟,背后熊皮大氅迎風獵獵,猶如一尊來自天界的戰神,只是縱馬在陣前飛奔了兩個來回,再以手中鐵戟往前虛虛一引,五千楚軍頓時便山呼海嘯般歡呼起來。

  勒馬回頭,五千漢軍已經逼近到了千步以內。

  下一刻,漢軍陣中也響起了綿綿不息的號角聲,蒼涼悠遠的號角聲中,兩千漢軍甲兵緩緩向前,列隊完畢又將手中的大盾往地上重重一頓,扎住了陣腳,旋即陣旗大開,數十騎越陣而出,當先一人,身披重甲,赫然就是樊噲。

  項莊微微揚起手中大鐵戟,五千楚軍的歡呼聲頓時嘎然而止。

  項莊這才催動烏騅馬緩緩上前,離漢軍本陣還有一箭之遙時始才勒馬止步,旋即厲聲大喝道:“大楚上將軍項莊在此,誰敢與我一戰!?”

  “吼!”

  “吼!”

  “吼!”

  話音方落,五千楚軍便紛紛以戟頓地,或者以劍擊盾,大吼示威。

  對面陣中,樊噲霎時便蹙緊了眉頭,項莊這小蝦米,騎個烏騅馬,拿個破鐵戟,就真拿自個當項羽了?不過這樣的小蝦米可不值得老樊親自出手,當下樊噲回顧身后諸將道:“誰敢出陣取了項莊狗頭?”

  別部司馬羅睺應聲出列,厲聲大喝道:“小將願往!”

  說罷,不等樊噲答應便已經催馬出陣,直奔項莊而來。

  在這個時代,武將參與大規模的混戰時,肯定會選擇步戰,因為馬戰太消耗體力,不過武將之間進行單挑時,卻大多選擇馬戰,因為馬戰更具殺傷力,而且對于武將來說,短時間的馬戰並不會造成他們體力上的透支。

  看到有漢將出陣應戰,項莊便微微揚起大鐵戟,縱馬相迎。

  凜冽朔風從耳畔呼嘯而過,腳下的大地正如潮水般往后倒退,只片刻功夫,項莊及漢將羅睺便已經兩馬相交,項莊大吼一聲,掄圓大鐵戟便往漢將羅睺身上橫掃而去,漢將羅睺不甘示弱,也掄圓了鐵戟針鋒相對地掃了過來。

  只聽“鏘”的一聲炸響,漢將羅睺便猛然從馬背上倒飛而起。

  漢軍陣中頓時便響起了一片驚呼聲,樊噲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素以驍勇而著稱的別部司馬羅睺,交手僅一合便被項莊掃下了馬背?這怎麼可能!?項莊這小蝦米,難不成是項羽附體了?否則怎麼可能如此驍勇?

  楚軍陣中則爆起了山崩地裂般的歡呼聲。

  不管是生性率直的桓楚、季布,還是性格剛毅的鐘離昧、蕭公角,甚或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虞子期都跟著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荊遷、高初以及五百親兵熱血激蕩之下,更是忘形地以拳頭瘋狂地捶擊自己胸甲,狀如野獸,嘭嘭作響。

  遠處,壽春城頭,虞姬正在秦漁的護衛下遠遠觀戰,目睹項莊如此神威,虞姬不可遏止地憶起了項羽的風采,大王啊大王,你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麼?虞姬多想追隨你于九泉之下呀,可是,虞姬又答應過你,一定要親眼看到楚國復興……

  兩軍陣前,項莊已經縱馬追上落荒而逃的漢將羅睺,照著羅睺背心只一戟,羅睺仆地便倒、橫屍當場,項莊又兩戟砍下羅睺人頭,然后以戟尖戳住再高高挑起空中,霎那之間,五千楚軍便越發忘形地怒吼歡呼起來。

  “楚軍威武!”項莊振臂怒吼。

  “上將軍威武!”

  “上將軍威武!”

  “上將軍威武!”

  五千楚軍山呼響應,士氣空前高漲。

  項莊又把漢將羅睺的人頭遠遠扔回漢軍陣前,漢軍頓時軍心浮動,士氣消沉。

  樊噲見狀頓時怒火攻心,想當年在鴻門宴上,他連力能拔山的項羽都不曾放在眼里,又豈會懼怕項莊這只小蝦米?當下樊噲便欲催馬出陣,不過沒等他出馬,假司馬高先、姜渭早已經雙雙催馬出陣,舞戟直取項莊。

  “來得好!”項莊大喝一聲,當即催馬相迎。

  相距尚有百步之遙時,項莊忽然綽戟于馬鞍之前,旋即于馬背上挽弓搭箭,照著前方只一箭,正中漢將姜渭咽喉,姜渭應聲墜馬!漢將高先見狀頓時猛吃一驚,料想自己一人斷然不是項莊對手,當下勒轉馬頭往斜刺里落荒而逃。

  項莊馬快,催動烏騅馬只片刻便追上了高先。

  只一戟,血光崩濺,漢將高先那顆大好頭顱便已經飛上了半空。

  項莊再次勒馬轉身,又以滴血的大鐵戟往前狠狠一引,五千楚軍頓時便排山倒海般怒吼起來,不少楚軍悍卒心情激蕩之下,干脆撕開了身上戰袍,露出了又濃又密的胸毛,然后一邊使勁捶擊自己胸膛,一邊野獸般狂嚎咆哮,其形其狀,簡直瘋狂到了極致!

  足足半盞茶功夫,項莊才微微揚起左手,五千楚軍的咆哮歡呼聲才逐漸息止。

  項莊催動烏騅馬,再次上前數步,旋以大鐵戟遙指漢軍陣前的樊噲,直接搦戰道:“樊噲,匹夫,可敢與我一戰!?”

  “項莊小兒,找死!”樊噲自負武勇,連項羽都不怵,又怎麼會把項莊放在眼里?先前沒有應戰,只是不屑出手罷了,現在見項莊只是斬了幾個漢軍小將便在陣前耀武揚威,哪里還按捺得住,當下飛馬出陣,舞戟來戰項莊。

  項莊的瞳孔霎時急劇收縮,心頭更是一片寒涼。

  樊噲身為劉邦麾下頭號猛將,其武力又豈是此前斬殺的幾員漢將可比?鴻門宴上,連項羽都對樊噲忌憚三分,項莊又豈敢大意?

  憑心而論,項莊是真不想跟樊噲單挑!

  作為三軍主帥,項莊更不應該有此匹夫之舉!

  但是,項莊別無選擇,今天他必須跟樊噲來一場單挑,他不僅要跟樊噲單挑,而且必須贏得這場單挑!只有贏得這場單挑,項莊才有可能取代項羽成為楚國新的神祗,只有贏得這場單挑,項莊才有機會取代項羽成為楚軍新的精神支柱!

  一個國家,沒有神祗是斷然不行的!

  一支軍隊,沒有精神支柱更是萬萬不行!

  所以,項莊必須取代項羽,他別無選擇!

  霎那之間,項莊的眼神就已經變得前所未有的冷厲,樊噲如何?項羽又如何?我項莊橫戟立馬,試問天下,誰敢爭鋒!?

  “殺!”項莊輕催烏騅馬,風卷殘云般迎向了樊噲。

  電光石火之間,兩馬已經堪堪相接,項莊、樊噲手中的大鐵戟在空中狠狠相撞,頓時綻起一聲激越的錚鳴,旋即兩馬錯身而過,項莊跨騎在馬背上的身形巋然不動,而樊噲雄壯的身軀卻明顯晃了晃,險些從馬背上滑落。

  在楚漢兩軍將士眼里,這第一回合的交鋒,項莊明顯占了上風。

  霎那之間,楚軍將士便再次山呼海嘯般歡呼起來,而漢軍則越發士氣低落。

  樊噲縱馬飛奔出去足有百十步遠,始才緩緩勒馬回頭,再舉戟遙對項莊時,樊噲的眸子里終于流露出了一絲罕見的凝重。

  對面,項莊心頭更是一片凜然!

  剛才那一下碰撞他看似占了上風,其實不然,兩戟相交時,狂野的力量倒卷而回,項莊險些鐵戟脫手,直到現在,他都依然感到雙臂酸軟,虎口發麻,顯然,樊噲的膂力要比他強不少,若不是借助馬鐙之利,項莊只怕已經墜馬落敗了!

  但是,既便樊噲膂力遠勝于他,今天也是必敗無疑!

  因為項莊擁有馬鐙,人馬合一,十成武力可以發揮到十二成,而樊噲卻只能依靠雙腿夾緊馬腹,腳下無根,十成武力只能發揮出六成,此消彼長,高下立判,除非樊噲能夠在第一個回合就將項莊斬落馬下,否則,今天這場單挑他就已經輸定了!

  “哈!”項莊再次催動烏騅馬,迎向樊噲,樊噲又豈肯示弱?

  兩人走馬燈似地廝殺了五十多個回合,樊噲終于體力不支。

  項莊卻是越戰越勇,再次催馬殺回,旋即暴吼一聲,手中足有六十多斤重的大鐵戟已經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狂野無匹地掃向了樊噲。

  樊噲體能透支,力不能舉,只得橫戟招架,只聽得“鏘”的一聲炸響,樊噲強壯的身軀便已經從馬背上往后倒飛而起。

  霎那之間,楚軍陣中便震天價地歡呼起來。

  反觀漢軍,則紛紛面露驚懼之色,士氣更是跌落到了谷底。

  不過樊噲終究是樊噲,雖然落馬,卻毫無懼色,手持短劍欲做困獸之斗,不過,項莊卻根本不可能再給他任何機會了,借著戰馬沖鋒的巨大慣性,項莊又是一戟斜挑,正中樊噲胸甲之上,樊噲胸甲盡碎,重逾三百斤(漢斤)的身軀也像風箏般飛了起來。

  一直飛出幾十步遠,樊噲的身體才重重墜地,這下卻是受了致命傷了!

  兩軍陣前頓時變得死一般寂靜,不管是神情亢奮到極點的楚軍將士,還是士氣低落到冰點的漢軍將士,這一刻全都睜大了眼睛,全都屏住了呼吸,整個戰場上,只有烏騅馬沉重的呼噗聲以及沉悶的馬蹄聲清晰可聞。

  樊噲的身體抽搐了兩下,然后掙扎著坐了起來。

  項莊緩緩勒轉馬頭繞到樊噲身后,然后翻身下馬,左手執戟,右手持劍,劍戟雙刃交叉置于樊噲左右頸間,旋即驀然回頭,無比嗜血的眼神已經死死鎖住對面漢軍,漢軍陣中頓時響起了一片吸氣聲,五千楚軍卻怒發欲狂,一個個吼得嗓子都快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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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斬殺樊噲

      沙場似鐵,殘陽似血!

  樊噲默默地跪坐于地,默默地望著前方鴉雀無聲的漢軍兵陣,心頭一片黯然。

  森冷的寒意正從頸間不斷地沁入他的肌膚,那是項莊的劍戟,鐵戟的十字橫刃還有大劍的利刃已經交叉鎖住了他的頸項,項莊只需輕輕發力,劍戟的鋒刃就能像剪刀般將他的頭顱剪落在地,然后血染沙場。

  這便要死了嗎?樊噲心頭一片茫然。

  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中亡,早在沛縣起兵時,樊噲就想過,早晚有一天,他會戰死在沙場上,他只是沒有想到,三年伐秦,他樊噲沒死,五年擊楚,他樊噲也沒死,眼看著漢王就要一統天下了,眼看著就能封侯了,卻要戰死了。

  有些吃力地仰起頭,樊噲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那是項莊。

  從下往上看,項莊的臉顯得輪廓分明,有幾分猙獰,更有幾分妖魅。

  五年擊楚,樊噲跟項莊多次見面,也算是老熟人了,只是這一刻,項莊這張臉給樊噲的感覺卻是那樣的陌生,這還是他樊噲所認識的項莊嗎?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武勇了?又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危險了?

  敗在項莊手下,樊噲實在是不甘心!

  這一刻,樊噲很想站起身來,他已經不再奢求打敗項莊,他只求能夠站著赴死,而不是跪著被人斬首!

  只可惜,昔日強健有力的雙腿現在卻跟灌了鉛似的,根本動彈不得,昔日幾乎能夠扛起大鼎的雙臂,現在也是綿軟無力,根本連一根手指頭都舉不起來,樊噲很想大吼一聲,可吐到嘴邊的,卻只是一聲幽幽的嘆息。

  下一刻,樊噲感到自己的身體猛然一輕,旋即整個人都飄了起來。

  只是很快,樊噲便無比悲哀地發現,飄起來的只是他的頭顱,而他的軀體,卻仍然直挺挺地跪坐在沙場上,斷頸處,殷紅的熱血正自四濺飛舞,猶如綻開的血花,再接著,無盡的黑暗便沉沉襲來,將他的意識徹底吞噬。

  ##########

  項莊手握劍戟,鋒刃死死鎖住了樊噲頸項。

  強壯的胸膛因為連續的惡斗而急劇地起伏,犀利的眼神因為殘酷的殺伐而格外猙獰,樊噲又如何?楚漢二號猛將又如何?

  我欲橫戟立馬,問天下,誰敢爭鋒!?

  下一刻,項莊雙手只是輕輕一絞,樊噲的人頭便已經高高拋起。

  任由飛濺的人血噴灑在自己臉上,項莊猛然踏前兩步,再張開血盤大口對著前方漢軍就是一聲咆哮,五千漢軍頓時心膽俱寒,不少膽小的士兵更是連連后退,仿佛有一道實質的聲波正驅趕著他們往后退卻。

  ##########

  遠處,壽春城頭。

  虞姬美目迷離,只是遠遠望著項莊的背影怔怔出神。

  武涉卻早已經是老淚縱橫,旋即對著烏江方向跪倒城頭,泣不成聲道:“大王哪,先王哪,你看見了嗎?天不滅我大楚,天不滅我大楚哪……”

  武涉身邊,尉繚也是神情凜然,項羽再世怕也不過如此吧?

  只可惜,僅憑個人武勇是根本不可能改變天下大勢的,漢王劉邦已經席卷之勢,楚國僅余數千殘部,項莊縱有逆天之勇,一個人又能殺得多少人?

  ##########

  項莊再舉起王劍往前一引,五千楚軍頓時便如決了堤的洪水,向著對面的漢軍排山倒海般沖殺了過來,這五千楚軍的情緒早已經被項莊的神勇表現煽動得快要爆炸了,現在,他們就是一群野狼,一群嗷嗷叫的野狼,兇殘而又嗜血的野狼!

  項莊遂即翻身上馬,一騎當先,殺進了漢軍陣中。

  “殺!”桓楚、季布等大將健步如飛,死死追隨項莊身后。

  倏忽之間,他們仿佛又回來了巨鹿大戰的時候,大王身先士卒,帶著五萬烏合之眾,憑借有去無回、有死無生的決然信念,一舉擊破了秦將王離的二十萬秦軍精銳!那一戰,現在回想起來都依然讓人熱血沸騰。

  今天,他們從項莊的身上,又看到了大王的影子!

  “殺!”荊遷、高初仰天咆哮,絕不肯落后半步,所率五百親兵更是如同虎入羊群,銳不可擋,昔日堅不可摧的漢軍鐵甲,這次卻如同遇上火的冰塊,頃刻間消融瓦解,只不到片刻功夫,五千漢軍便已兵敗如山倒。

  “殺!”項莊暴喝一聲,一員漢將頓時被挑起空中。

  王兄,你瞑目吧,從今天開始,楚軍就已經有新的主心骨了!

  只要有我項莊在,楚軍就是一支拖不垮,打不爛的錚錚鐵軍!

  不等漢將落地,十數名親兵已經蜂擁而至,十幾枝冷森森的戟尖幾乎是同時戳進了漢將的胸腹要害,霎那間就將漢將戳成了血篩子。

  ##########

  曲陽通往壽春的馳道上,李左車正率領五萬大軍向西浩浩蕩蕩地開進。

  倏忽之間,一騎絕塵從前方疾馳而來,離李左車戰車還有十幾步遠時,馬背上的騎士便已經翻身落馬,又連滾帶爬來到了戰車前,甚至連皮弁掉了都不知道,李左車的眼皮頓時猛然一跳,一種強烈的不祥感瞬間便已經將他徹底籠罩。

  果然,那騎士仆倒塵埃,語不成聲道:“將軍,禍事了,禍事了……”

  騎馬走在李左車身邊的靳歙怒由心生,甩手就是一馬鞭抽在了騎士臉上,罵道:“狗東西,慌什麼慌,慢慢說!”

  騎士慘叫一聲,哀哀地道:“兩位將軍,樊,樊噲將軍讓楚國上將軍項莊給斬了,五千大軍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已然全完了!”

  “你說什麼!?”靳歙聞言頓時大吃一驚。

  李左車卻是眼前猛然一黑,險些從戰車上一頭栽下來。

  怎麼可能!?樊噲上次兵敗,完全是因為輕敵所致,這次他已經吸取了教訓,絕對不可能再犯同樣的錯誤,卻為什麼還是再次落敗?而且,居然連他本人都被項莊斬了?五千大軍也是走死殆盡,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靳歙已經劈胸揪起騎士,厲聲喝問道:“說,樊噲究竟是怎麼敗亡的?”

  騎士戰戰兢兢地把整個過程說了,李左車、靳歙聽完之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靳歙甚至還逼著騎士又重復敘述了一遍,可事實就是,樊噲真的是在單挑中被項莊斬殺的,五千漢軍也是在堂堂正正的野戰中被楚軍打敗的!

  好半晌后,靳歙才轉頭望向李左車,神情一片駭然。

  李左車卻早已經恢復了鎮定,名將之后畢竟是名將之后,心理素質比起靳歙這樣的二流武將來,高了明顯不止一個級別。

  樊噲兵敗,身死,這麼大的事情,瞞是絕對瞞不住的,所以,譴飛騎報與漢王、齊王知曉是必須的,但是,五萬大軍也絕對不能因為樊噲兵敗就裹足不前。

  說到底,楚軍殘兵都只有三四千,既便新募集了一些壯丁,數量也絕不會超過五千,自己以十倍兵力堂堂正正擊之,楚軍不出奇計就想贏得勝利,那是絕無可能,至于奇計,李左車不由冷冷一哂,他還會怕楚軍出奇計嗎?

  ##########

  壽春以東數十里,楚軍仍在漫山遍野地追殺潰逃的漢軍殘兵。

  項莊勒馬止步,回顧身后隨行的高初道:“吹號,全軍停止追擊!”

  “諾!”渾身浴血的高初轟然應諾,旋即找來十幾個號角手,霎那間,悠遠綿長的號角聲便已經響徹整個原野,正在享用殺戮盛宴的楚軍將士聞聽號角聲起,雖然滿心不願,卻也只好怏怏不舍地停下了追殺漢軍潰兵的腳步。

  不到片刻功夫,桓楚、季布、鐘離昧、蕭公角還有虞子期便全部聚集到了項莊馬前,五人全都是血染戰袍,神情猙獰,不過,當他們看向騎在烏騅馬上的項莊時,眸子里卻立刻流露出了狂熱的神采,還有隱隱的畏懼,是的,就是畏懼!

  項莊冷森森的目光猶如犀利的尖刀,從桓楚、季布、蕭公角、虞子期臉上逐一刮過,然后沉聲說道:“不要再追了,整頓人馬,回城!”

  “諾!”桓楚、季布四人轟然應諾,旋即領命去了。

  項莊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鐘離昧臉上,說道:“鐘離將軍,還要辛苦你一趟,馬上點齊所有青壯,去往城北的百丈幽谷砍伐毛竹,然后連夜運進壽春城。”

  “諾!”鐘離昧轟然應諾,旋即轉身揚長而去,雖然項莊並沒有明說為什麼要去城北百丈幽谷砍伐毛竹,可是,自始至終,鐘離昧都沒問半個字,這是因為,鐘離昧等五員大將已經完全承認了項莊的上將軍身份,從此以后,項莊往東,他們就絕不會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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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圍師必闕

      垓下,漢軍大營。

  經過兩天的中藥調理,劉邦的風寒病已經好多了。

  身體稍有好轉,劉邦便趕緊找來張良、陳平,再次密議分封諸侯王的事情,改封韓信為楚王的事情是上次商定了的,這次討論的是英布,劉邦不願意封英布為王,可陳平、張良卻一致認為應該給英布封王,否則難以服眾。

  劉邦這人雖然是市井無賴出身,也沒什麼文化,但他在政治上的悟性卻是無人能及,而且還有個常人所不具備的優點,那就是——從善如流!只要別人說得對,說得有道理,劉邦就能改正自己的錯誤,而且是立刻就改。

  聽了陳平、張良的建議,劉邦決定封英布為淮南王。

  君臣三人正要繼續商議淮南國的領地時,夏侯嬰忽然哭喪著臉闖了進來。

  “夏侯嬰,你哭喪著個臉做什麼?”劉邦蹙眉不悅道,“還有,誰讓你進來的?”

  “大王!”夏侯嬰卻是仆地跪倒在席上,泣不成聲道,“老樊,老樊他去了,嗷嗷。”

  “老樊他去了?”劉邦一下沒轉過念來,不高興道,“他去哪了?他不是又跟著李左車去打壽春……”說到這里,劉邦的聲音突然間便停頓了,這會他已經回過味來了,當下伸出右手食指指著夏侯嬰,顫聲道,“你是說,你是說,樊噲他……”

  “嗯,嗯。”夏侯嬰痛哭流涕,重重點頭道,“他被項莊給斬了。”

  “啊!?”張良、陳平頓時臉色大變,漢軍頭號猛將樊噲竟然被斬了!?

  原本,劉邦的臉色因為風寒而略顯有些蒼白,可聽了樊噲被斬的消息后,劉邦的臉色卻瞬間變得一片酡紅,顫抖著右手指指夏侯嬰,劉邦突然兩眼一黑,往后便倒,竟是氣血攻心當場昏死了過去。

  “大王!”

  “大王!”

  夏侯嬰、陳平頓時大驚,趕緊搶上前來把劉邦扶了起來。

  夏侯嬰又趕緊找來傷醫,又是掐人中,又是撫胸捶背,折騰了好半晌,才終于把劉邦給救醒了,劉邦剛一醒轉,便目露兇光,咬牙切齒地道:“項莊?項莊小兒!豎子!匹夫!竟敢斬我手足,我劉邦與你沒完!沒完!”

  說罷,劉邦又掙扎著站起身來,向夏侯嬰道:“夏侯嬰,擊鼓聚將,召集大軍,孤,孤要親征壽春,孤要親手砍下項莊小兒的狗頭,快,快去!”話沒說完,劉邦卻又搖搖晃晃地倒下了,老傷醫和張良、陳平、夏侯嬰便又是好一陣折騰。

  這會,劉邦被救起后沒再說要親征壽春,卻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樊噲,樊噲哪,好兄弟,孤的好兄弟哪,你怎麼就走了哪?孤還沒給你封侯哪,你怎麼就走了呀?回了關中,孤可怎麼跟阿妹說呀,唉嗨呀……”

  ##########

  壽春,項莊上將軍府邸。

  置于四角的多枝燈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如白晝。

  項莊跪坐首席,桓楚、季布、蕭公角、虞子期跪坐左下首,右下首則跪坐著武涉還有神情陰郁的尉繚,尉老先生當然不可能主動參加楚軍的軍事會議,他是被荊遷半請半強迫弄到這里來的。

  項莊的目光從眾人臉上逐一掃過,最后特意在尉繚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說道:“斥候回報,齊王韓信麾下大將李左車所率五萬大軍離壽春已經不足五十里,最遲明天中午就能殺到壽春城下了,諸位都說說吧,這仗該怎麼打?”

  桓楚道:“這有啥好說的?上將軍怎麼說,咱們就怎麼打!”

  季布、蕭公角、虞子期也紛紛點頭附和,下午一戰,項莊的威信已經徹底建立起來了,現在既便是項莊下命令,讓季布率本部人馬去送死,他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因為他相信,項莊既然下這樣的命令,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武涉卻不無擔心地說道:“上將軍,李左車乃將門之后,深諳兵法,頗有韜略,一向也極得齊王韓信器重,其人用兵也是頗有章法,萬萬不可小覷!更何況,李左車所率大軍足有五萬,兵力幾乎是我軍的十倍,若正面交鋒,只怕是有敗無勝哪。”

  “噯,先生多慮了。”桓楚大手一揮,不以為然道,“別說是李左車,就是他爺爺李牧再世,只怕也不是上將軍對手!”說此一頓,桓楚又道,“再說了,五萬大軍又怎樣?咱楚軍將士個個都能以一當十,就是再來十萬也不怕!”

  武涉聞言也不與桓楚分辯,只是搖頭苦笑。

  項莊忽然又問尉繚道:“尉繚先生,您以為呢?”

  “上將軍不是早有安排了嗎?”尉繚沒好氣道,“又何必多此一問。”

  “還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先生,哈哈。”項莊不禁撫掌大笑道,“那麼先生認為,水淹之策能否破得李左車大軍?”

  尉繚翻了翻白眼,再沒有再多說什麼。

  “先生不說話,那就是認為水淹之策破不得李左車嘍?”項莊微微一笑,又道,“不如你我打個賭吧,若是破得李左車,從今往后,先生就得為我幕僚,得替楚國出謀劃策,若是破不得李左車,則本將軍即刻便放了先生,如何?”

  “老朽從不與人打賭。”尉繚說完,索性轉過身去不再理會項莊。

  項莊討了個沒趣,當下又向虞子期道:“子期將軍,城中糧食還能支撐幾天?”

  虞子期趕緊跪直身軀,作揖答道:“回稟上將軍,城中糧食尚有,還能吃半個月!”

  “還能吃半個月?”項莊點了點頭,又道,“留下五天的口糧,剩下的全部做成干糧帶走,一粒糧食都不給漢軍留下。”

  ##########

  次日中午,漢軍果然如期而至。

  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遮天蔽日的旌旗從東方地平線上緩緩出現。

  緊隨旌旗之后出現的是密密麻麻的漢軍將士,先是身披重甲、手持大盾的甲士,然后是手持長戟、身披輕甲的銳士,再是手執短刃、身披葛衣的死士,后面還有雜兵、夫役,從壽春城下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接地連天,無窮無盡。

  一直進至距離壽春僅有一箭之遙時,漢軍才慢慢停了下來。

  陣旗開處,先是一隊武卒呼喇喇地涌將出來,扎住了陣腳,旋即一輛雙駕戰車在數十騎將的簇擁下從陣中緩緩駛出。

  戰車上,李左車手扶車轅,傲然峙立。

  看到壽春城頭上旌旗如云,戟矛如林,數以千計的楚軍將士幾乎擠滿城頭,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李左車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騎馬追隨在戰車邊的靳歙皺了皺眉,不解地道:“將軍你笑什麼?”

  李左車捋了捋頷下漆黑如墨的長須,淡淡地道:“我笑項莊小兒,雖然有點小聰明,也頗有武勇,所以才能夠兩次大敗樊噲,昨天甚至于還將樊噲斬于陣前,可他終究沒讀過什麼兵書,不知道壽春乃是絕地,死守壽春,便是自尋死路!”

  “楚軍企圖據堅城而守,倒真是自投絕境了。”靳歙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我軍只需牢牢守住四門,楚軍外無援軍,內缺糧草,又能堅持幾天呢?”

  “不。”李左車卻擺了擺手,淡淡地道,“孫子曰,圍師必闕,所以,只能圍其三面,而闕其一面。”說罷,李左車又回頭吩咐部將夏侯刃道,“夏侯將軍,你率一萬人馬于壽春北門外扎營,務必堵死楚軍突圍之路,不能走了一人!”

  “諾!”夏侯刃轟然應諾,旋即點起本部人馬奔北門去了。

  李左車又向靳歙道:“靳歙將軍,你率本部兩萬人馬,于壽春南門外扎營。”

  “諾!”靳歙揖了一揖,旋即打馬走入陣中,點起本部兩萬大軍奔南門去了。

  目送夏侯刃、靳歙先后率軍離去,李左車再次下令:“傳令,大軍于東門外扎營!”

  李左車一聲令下,本部兩萬人馬遂即開始忙碌起來,武卒甲士忙著卸甲休息,夫役忙著卸下輜重、搭建營帳,雜兵則到附近山中砍伐樹木,然后扛回來設置柵欄,搭建望樓,少量騎兵則在四周來回游弋,負責警戒。

  #########

  壽春城頭。

  看到漢軍分兵扎寨,項莊嘴角不由綻起了一絲冷笑,圍三闕一麼?這可是流傳了兩千多年的老套路了,在我項莊這里,可不好使!

  高初卻撓了撓頭,不解地道:“上將軍,漢軍怎麼只圍了三面?”

  “你個笨蛋,蠢驢,這叫圍三闕一!”秦漁這下逮住了機會,邊拍著高初后胸勺,邊訓兒子似的訓道,“源自孫子的‘圍師必闕’,高初,你真該讀讀兵書了。”

  “去你的。”高初一把撥開秦漁,惱羞成怒道,“我也想讀兵書來著,奈何不識字呀?我可不像你,出身豪族,從小就有人教你識字。”

  “得,我說錯了還不行?”秦漁道,“改天我教你識字。”

  “這可是你說的,你要是說話不算數,從此兄弟都沒得做,哼!”

  “姑奶奶說話從來算數。”秦漁說完轉身,又背著高初輕聲嘀咕了一句,“才怪,反正我也做不了你兄弟,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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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環首刀?橫刀?

      淮水自壽春城北蜿蜒流過,最近處甚至不足二十里。

  現在雖然是隆冬季節,可淮水的水量卻還是很充盈,鐘離昧站在河邊放眼望去,只見河面浩浩湯湯,無盡幽濤正川流不息地向著東方滾滾逝去,心頭便不由自主地便生出了難以言喻的蒼涼感,情不自禁地輕吟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

  站在身后的別部司馬姜濟可沒鐘離昧這心境,不解地問道:“將軍,漢將李左車率五萬大軍前來犯境,上將軍決意死守壽春,為何將軍卻要帶著我們遠離壽春,跑到這荒山野嶺上來喝西北風?”

  “你懂什麼?”鐘離昧收起感慨,冷冷地道,“咱們可不是到這來看風景的,咱們肩上背負著關乎楚軍生死存亡的重任!”

  姜濟微微色變道:“什麼重任?”

  “掘堤!”鐘離昧森然道,“水淹壽春!”

  “啊!?”姜濟聞言大驚道,“水淹壽春?那不是連上將軍也一塊淹了?”

  “你放心,大水淹不到咱們自己人。”鐘離昧道,“要不然,你以為昨晚上搬進城的那麼多毛竹是干什麼用的?”

  “原來是這樣,倒也不枉咱們搬了一晚上的毛竹。”姜濟頓了頓,又道,“可既然是要掘淮河大堤,咱們跑這麼遠干嗎?壽春西北不到二十里就是淮河,從那掘開多省事,又何必多跑這五十多里地?而且,要從這里掘開淮河,淹得到漢軍麼?”

  “你懂什麼?上將軍說行就一定能行!”鐘離昧說此一頓,又道,“再說了,李左車可不是樊噲,想在壽春附近掘堤,那是做夢!”

  ##########

  壽春城東,李左車大營。

  今天大軍剛到,將士疲憊,所以李左車並不打算攻城,甚至李左車已經有所決定,假如楚軍殘兵戰心仍在,抵抗激烈,他就放棄強攻,改以長期圍城之策,待其糧盡,再引誘他們從西門突圍,到時候楚軍精疲力竭又缺乏斗志,就能翻手滅了他們。

  李左車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漢王會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要知道樊噲可是漢王的心腹,聽說樊噲被斬,漢王必定會氣得暴跳如雷,為了給樊噲報仇,漢王親領大軍前來攻打壽春也是完全可能的。

  李左車正想著心事呢,別部司馬夏侯刃忽然大步走了進來。

  “將軍!”夏侯刃揖了一揖,沉聲說道,“剛才末將在城外觀察地形時,發現壽春城的地勢遠低于北面的淮水水面,整個就是個大窪地,如果楚軍掘開淮水大堤,引水倒灌,則后果將不堪設想哪!”

  “夏侯將軍放心。”李左車微笑擺手道,“這個本將軍早就已經察覺了。”

  說此一頓,李左車又道:“本將軍已經派出巡騎,在壽春西北日夜巡邏,一旦發現楚軍掘堤,則即刻回報,所以,他們別想掘堤!再說楚軍若真的掘開了淮水大堤,那不是連他們自己也一塊淹了嗎?楚軍難不成還真敢玉石俱焚?”

  夏侯刃這才松了口氣,訕訕地道:“倒是末將多慮了。”

  ##########

  壽春城內,楚軍大營。

  碗口粗的毛竹幾乎堆滿了整個校場,數百楚兵正忙著捆扎竹筏。

  不遠處,百余女兵正忙著在納鞋底,不時有男兵對女兵擠眉弄眼,吹口哨,女兵們也毫不為意,有膽大的甚至還敢跟男兵調情,倒也其樂融融。

  對于這一切,項莊根本懶得理會,他正忙著監造兵器。

  鐵匠鋪子里,虞子期和兩名鐵匠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不過項莊所需要的兵器也總算是打造成形了,在虞子期和鐵匠眼里,這是一把“奇形怪狀”的兵器,它明顯不是劍,因為劍是雙刃的,而它只有單邊開刃,可它也不是刀,因為刀是彎的,而它是直的。

  項莊掂了掂手中的兵器,重量大約有二十斤,長度則在六尺左右,這其實就是一把沒有環首的環首刀,或者說就是一把加強版的橫刀,刀身又窄又直,厚背單刃,冷氣森森,只是放在那里,就透著股凌厲的殺氣。

  作為一名穿越者,項莊當然聽說過環首刀的赫赫兇名。

  從某種意義上說,大漢帝國就是憑借犀利的環首刀打敗匈奴的,此后的大唐帝國,也正是憑借繼承了環首刀遺風的橫刀才打敗了突厥人,兩千年后,日本人更是在橫刀的基礎上衍生出了太刀,將刀的兇威發揚到了極致!

  項莊回頭使了個眼色,荊遷便鏗然拔劍往項莊砍了過來。

  項莊舉刀相迎,只聽得“鏘”的一聲炸響,荊遷手中的大劍早已經斷成了兩截,斷掉的半截又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而項莊手中的“橫刀”卻是毫發無損,刀刃上甚至都沒有留下一絲缺口,四周圍觀的親兵、鐵匠頓時便大聲歡呼起來。

  “就是它了!”項莊欣然說道,“但只要十斤重,四尺長,要五千把!”

  “上將軍,這恐怕不行。”虞子期苦笑搖頭,打造五千把這樣的刀,原料不成問題,兩仗下來,楚軍繳獲的兵器可謂堆積如山,足夠取用了,關鍵是打造這樣一把刀,極其耗費時間精力,先要融化原有兵器,再澆鑄毛胚,再將毛胚反復折疊鍛打,還要淬火,一道道工序做下來,兩個鐵匠一天最多只能打造兩把!

  既便召集上百鐵匠,一天也只能打造一百把刀!

  要打造五千把刀,至少也得五十天時間,何況軍中根本就湊不齊一百個鐵匠,也沒有那麼多爐子和工具,所以,既便花上三個月的時間,虞子期也未必能完成任務。

  “那就盡量吧。”項莊也知道橫刀加工工藝復雜,造價高昂,當下對虞子期說道,“子期將軍,這幾天你就不用管別的事了,口糧派發的事交給武先生,你只管打造兵器,將軍中所有的鐵匠都召集起來,全力以赴打造兵器!”

  “諾!”虞子期揖了一揖,趕緊召集鐵匠去了。

  原本聚在一起的鐵匠也紛紛散去,鼓風的鼓風,澆鑄的澆鑄,打鐵的打鐵,整個鐵匠鋪子很快就充滿了丁丁當當的清越聲響。

  項莊緩步走出鐵匠鋪,看了看手中的橫刀,忍不住嘆了口氣。

  現在沒有足夠的馬匹,所以大規模地打造馬鐙實在沒有必要,可是,以橫刀取代雙刃劍成為楚軍步兵的近戰兵器,卻實在是刻不容緩的事情,一旦大量裝備了橫刀,楚軍步兵的戰斗力勢必會再上一個臺階!

  不過很可惜,條件不允許哪。

  這一刻,項莊真的希望楚軍能有個穩固的根據地。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楚軍現在就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就說這壽春,過不了幾天也要棄守了,放棄壽春之后,楚軍就要進大別山跟漢軍捉謎藏了,又哪來時間,哪來條件大規模地打造橫刀?

  ##########

  次日,經過一夜休整,漢軍便向壽春東門發起了試探性的攻擊。

  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一隊隊的漢軍甲兵從大營里蜂擁而出,進至壽春東門外的荒原上擺開了陣形,旋即一隊隊的輕兵死士已經推著云梯、攻城車緩緩開出了轅門,緊隨云梯、攻城車后面的,則是一隊隊的輕兵弓箭手。

  最后出現的才是李左車的兩千親兵銳士。

  遮天蔽日的旌旗環護之下,一駕戰車緩緩駛入了漢軍陣中,李左車就像是一棵蒼勁的百年古松,傲然屹立在戰車之上。

  倏忽之間,李左車揚起右手再往前輕輕一壓,同時淡淡地道:“攻。”

  霎那之間,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便嘎然而止,剎那的停頓之后,密集的戰鼓聲便沖霄而起,其聲勢足可穿金裂石,令人熱血沸騰,數萬漢軍將士便紛紛跟著大吼起來,一邊吼一邊還頗有節奏地以劍擊盾,或者以戟頓地:“吼!吼!吼……”

  下一刻,前排甲士紛紛收縮隊形,讓出了一條條通道,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弓箭手遂即手持弓箭,踏著隨意的步伐穿過甲士讓開的通道來到了陣前,伴隨著一聲凄厲的長嚎,所有的弓箭手便齊刷刷地挽弓搭箭,冷森森的箭鋒已經對準了前方城廓。

  “嗷……哈!”又是一聲凄厲的長嚎,兩千名弓箭手幾乎是同時松開了弓弦。

  霎那之間,兩千枝羽箭便已經掠空而起,又帶著尖銳的破空聲掠過長空,最后化作綿綿無際的箭雨,向著壽春城頭一頭攢落了下來。

  壽春城頭,身經百戰的老兵們早已經躲到了垛堞后面,或者盾牌底下,那些剛入伍的新兵卻根本不知道漢軍弓箭手的厲害,一個個都還杵在城頭上往下看熱鬧呢,有個新兵為了表示對漢軍弓箭手的藐視,甚至還撩起戰袍對著城外撒尿。

  老兵們冷眼旁觀,沒人制止也沒人提醒,保命的本事,別人是教不會的,得你自己到戰場上去學,得拿命去換!這些新兵蛋子,不讓他們見見血,永遠都不會知道戰爭的戰酷,也永遠不可能成長為真正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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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攻城

     “咻咻咻……”

  綿綿箭雨終于從天而降,新兵們頓時便一片片地倒了下來。

  剛剛對著城外撒尿的那個新兵正得意時,一陣鉆心的疼痛忽從襠部襲來,急低頭看時,只見自己那話兒早已經被一枝羽箭貫穿而過,血,頓時如同噴泉般從傷口里噴涌而出,新兵頓時便殺豬般慘叫起來:“啊啊啊……”

  “哦,該死的,我的眼睛,救命,救救我……”

  另一名新兵卻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指縫間赫然插了一枝羽箭,還有殷紅的血絲從中汩汩溢出,僅僅慘叫了兩聲,那新兵便仆地倒在了血泊中。

  不遠處,另一個新兵更倒霉,他直接就被凌空攢落的羽箭射穿了頭顱,鋒利的箭簇從腦門射入,又直透腦后,殷紅的血絲還有白色的腦漿正從三棱箭簇剖開的傷口汩汩涌出,那新兵甚至都沒吭一聲,就一頭栽倒在了城頭上。

  站在旁邊的另外兩個新兵見狀頓時嚇了一跳,轉身就跑,然而,沒等他們跑出幾步,又一波箭雨從頭天而降,將兩人先后釘死在了城頭上。

  很快,壽春城頭上便響起了綿綿不息的哀嚎聲。

  既沒有鐵甲、盾牌護身,又缺乏自保經驗的新兵們在漢軍弓箭手的前兩波箭雨下便遭到了重創,守在城頭上的五百多新兵,至少有兩百人倒在了血泊中,其中又至少有五十人當場被射殺,永遠失去了成長為一名老兵的機會。

  不過,在死亡的威脅下,新兵們也迅速學會了如何自保。

  當漢軍弓箭手的第三波箭雨落下來時,除了腦子里都是肌肉的愣種,絕大部份新兵都找地方躲了起來,實在找不著地方躲的也沒有站著等死,而是拖過早已經被射殺的新兵遮擋在了自己的身上,這其中,有個新兵甚至還沒斷氣就被人拖走當了肉盾。

  看到這冷酷而又殘忍的一幕,老兵們卻無聲地笑了。

  戰場上從來只有鐵與血,從來就沒有仁慈和憐憫,只有心夠狠,手夠黑,才可能從殘酷的戰爭上活下來!

  足足射完十二支箭,漢軍弓箭手才開始逶迤后撤。

  早就在心里數著數的楚軍老兵們頓時便從垛堞后面,從盾牌下站了起來,一個個昂著腦袋張大了嘴巴,一邊將自己的胸脯拍得嘭嘭作響,一邊向著城下的漢軍弓箭手瘋狂咆哮,大聲示威,少量楚軍弓箭手則趁機挽弓搭箭,回敬漢軍。

  漢軍弓箭手很快就撤回到了后陣,幾乎毫發無損。

  下一刻,陣前列隊的漢軍甲士便向著兩側呼喇喇地散了開來,旋即數千名輕兵便從陣中蜂擁而出,每個輕兵都背負一個麻袋,每個麻袋里都填滿了泥土,出陣之后便向著壽春城外的護城河飛奔而來。

  盡管楚軍弓箭手拼命壓制,卻根本無法阻擋漢軍,不到半個時辰,漢軍輕兵便在護城河上填出了數條通道,旋即漢軍陣中號角聲再起,蒼涼悠遠的號角聲中,數千名身披葛衣、斜挽發髻的死士推著六架云梯以及一架攻城車洶涌而出。

  壽春城頭,楚軍老兵們也紛紛拔劍,涌到了垛堞前。

  慘烈的攻城戰終于開始了,六架云梯幾乎是同時抵近到了城墻下,旋即數十名身強力壯的死士開始奮力牽拉云梯纜繩,箭矢、滾木和擂石從城頭如雨而下,不斷有漢軍死士慘叫著倒在地下,但是很快,又有更多的死士替換而上。

  “嘿喲,拉喲,嘿吼,拉吼!”

  “嘿喲,拉喲,嘿吼,拉吼!”

  “嘿喲,拉喲,嘿吼,拉吼!”

  在漢軍死士一浪高過一浪的號子聲中,原本折疊壓在固定梯上的上半截活動梯便以頂部的機括為軸心開始緩緩升起,不到片刻功夫,活梯便已經完全豎起,旋即向著壽春城頭緩緩傾斜,最終轟然壓上了城頭,上下兩截梯子便連成一條傾斜的直達城頭的通道!

  下一刻,數以百計的漢軍死士便如螞蟻般涌上云梯,嚎叫著直奔城頭而來。

  高處,望樓上,正在觀戰的項莊不由驚嘆古人的智慧,據史記載,這云梯是由戰國時期有名的能工巧匠公輸班(魯班)所發明,自從發明了云梯,中國的攻城戰便發生了革命性的變化,高聳的城墻再不是無法逾越的障礙了。

  漢軍死士沿著架好的云梯蜂擁而上,城頭很快就陷入了短兵相接的混戰。

  項莊緩緩拔出虞子期親手為他打造的特制橫刀,又摸了摸冰冷的刀刃,旋即喝道:“荊遷、高初,走,去城頭!”

  ##########

  壽春東門城頭,此刻已經完全陷入了混戰。

  “殺!”兩名漢軍死士手執短劍,踏著云梯飛奔而上,未及踏出最后一步便已經騰身而起,悍不畏死地撲向了城頭上的楚軍,下一刻,十幾枝冷森森的長戟已經毒蛇般刺到,一閃便刺入了兩名漢軍死士的胸腹要害。

  一名漢軍死士當場斃名,另一名死士卻沒有馬上斷氣,伴隨著一聲野獸般的嚎叫,漢軍死士將手中的短劍奮力擲了出去,擋在前面的一名楚軍新兵躲閃不及,正中咽喉,連吭都沒能吭一聲,那楚軍新兵便倒在了血泊中。

  借著前兩名死士拿命換來的空隙,后面兩名死士終于踏上了城頭。

  這些漢軍死士顯然是存了必死之心,他們踏上城頭之后,不求自保,只求殺人,對于楚軍刺向自己的劍戟,他們根本就不加理會,他們只是瘋狂地揮動利劍,瘋狂地砍殺,既便身中數劍,身披數戟,只要一息尚存,便兀自酣戰不休!

  楚軍的氣勢頓時遭到了壓制,不少老兵也是心生怯意。

  老兵尚且如此,新兵則更加不堪,漢軍死士很快就在城頭清出了幾塊地盤,旋即更多的漢軍死士踩著云梯蜂擁而上,云梯下,更多的漢軍死士就像是無窮無盡的蟻群,正等著攀上云梯,等著踏上城頭,情勢已經是岌岌可危。

  眼看壽春東門就要失守時,項莊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城頭上。

  兩名漢軍死士看到面前突然出現一員身披重甲的楚軍大將,頓時兇光畢露,嗷嗷叫著撲了上來。

  “死!”

  項莊手持橫刀只是一記橫掃,兩名漢軍死士便被腰斬當場,血淋淋的肚腸內臟頓時便灑了滿地,兩名漢軍死士卻還是沒有斷氣,死自拖著上半截殘軀,奮力舉起短劍來刺項莊,卻早被項莊身后的荊遷、高初斬下首級。

  “哈!”

  項莊又是一記直刺,頓時又將面前的漢軍校尉刺了個對穿。

  漢軍校尉身后的兩名死士趁機來刺項莊,卻被荊遷、高初亂劍斬殺當場。

  借著抽刀的同時,項莊又順勢一記重踹,漢軍校尉的屍身頓時往后倒飛而起,一連撞翻了好幾名漢軍死士,又翻翻滾滾地摔下了城頭。

  項莊又兩步搶到城頭,手起刀落斬在了云梯上。

  包在云梯外表的鐵皮根本就擋不住橫刀的刀鋒,足有二十斤重的橫刀,其斬擊之威力幾不亞于重斧,又豈是薄薄的鐵皮所能阻擋的?

  只兩刀,云梯便已經從頂部被砍成了兩段。

  失去了頂部倒鉤的禁錮,云梯的上半截活梯很快就貼著城墻倒滑而下,攀在上面的數十名漢軍死士頓時也慘叫著摔了下去,擁擠在云梯腳下登著攻城的漢軍死士不及躲避,頓時便有好幾十人被壓成了重傷。

  項莊兩刀砍斷云梯,旋即縱身跳上垛堞,揚刀長嚎:“吼……”

  項莊身后,荊遷、高初及百余親兵亦紛紛揚起手中利劍,仰天咆哮。

  “上將軍威武!”

  “上將軍威武!”

  “上將軍威武!”

  在項莊的激勵下,城頭楚軍頓時士氣大振,旋即返身向踏上城頭的漢軍死士發起了凌厲的反擊,憑借人數的優勢,楚軍很快就將登上城頭的漢軍死士斬殺殆盡,聞訊趕來助戰的楚軍鐵匠也紛紛揮動大鐵錘,將鉤住垛堞的另外五架云梯全部砸斷。

  戰場上的情勢頓時急轉直下,城外遂即響起了綿綿不息的牛角號聲。

  悠遠蒼涼的號角聲中,原本擁擠在城墻下的漢軍死士便紛紛轉身回頭,推著殘破不堪的云梯以及嚴重受損的攻城車緩緩后退,原本護在陣前的重裝甲士也忽喇喇地涌了上來,以厚實的大盾護住了正在后撤的輕兵死士。

  至此,漢軍的第一次攻城已被徹底擊退。

  霎那之間,擁擠在城頭上的楚軍將士便紛紛仰天咆哮起來,巨大的聲浪幾乎震碎對面漢軍的耳膜,許多楚軍新兵則再次跳到了垛堞上,或者撩起戰袍對外城外撒尿,或者撅起屁股左搖右擺,極盡挑釁,極盡侮辱。

  遠處,漢軍陣中,李左車神情似鐵。

  這個項莊,還真是不簡單,有他跟沒他,楚軍所表現出來的悍勇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有那麼一瞬間,李左車甚至都懷疑是項羽重生了!看來這壽春之戰,還真要多費些功夫了,不過沒關系,項莊就只有一支孤軍,又能支撐到幾時?

  更何況,他李左車手里還握有一樣大殺器,那就是項羽的人頭。

  李左車真的有些期待,等楚軍殘兵看到項羽人頭時,該會是怎樣的表情?又會有怎樣的表現?只怕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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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水淹壽春

      接下來五天,漢軍果然偃旗息鼓,再沒有發動進攻,壽春城內的楚軍也絲毫沒有棄城逃跑的意思,似乎是鐵了心要死守到底了。

  這五天來,項莊也沒有閑著,他一直在為進山做準備。

  項莊心里很清楚,不管水淹之策是否能夠成功,接下來,楚軍是必定要向大別山區轉進的,現在的大別山,那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原始森林,所幸現在是冬季,要換成是夏天,三五千楚軍進山,能有三五百人活著走出來就不錯了。

  原始森林里,蛇蟲橫行,從來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不過,既便現在是冬天,楚軍也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

  因為山里無法得到補給,所以必須提前準備大量的干糧、火石、綁腿、布鞋等物,其中尤以干糧最為要緊!

  現在,項莊正親自督導百余女兵趕制“炒面”。

  項莊的前世是一名解放軍老兵,對于“炒面”當然不陌生。

  剛入伍時,為了更好地認識老部隊的光榮傳統,項莊的前世甚至還吃了整整一個星期的“炒面”,所以項莊知道,“炒面”這東西雖然味道不佳,卻便于攜帶,更重要的是不用生火煮,拿起就能吃,夜間不易暴露目標,還能減輕后勤壓力!

  伙房里,幾十個身強力壯的女兵正揮動鐵鍬,將大鐵釜里的糙米、豆粒、黍米翻炒得嘩嘩作響,不時又往里撒一把粗鹽。

  項莊隨手抓起一把嘗了嘗,口感是真糙,不過好歹能充饑就是。

  主要是現在的石磨很有問題,不像后世的石磨有七個扇區,而且紋理也是非常精細的線條紋,秦漢時代的石磨基本上就沒有扇區之分,紋理也都是一個個大小、形狀都很不規則的凹坑,磨出來的糧食自然是粗糙不堪。

  可惜,現在是沒時間改良石磨了。

  看到“炒面”已經趕制得差不多,剩下沒炒的糧食也是不多了,隨行的武涉便向項莊建議道:“上將軍,干糧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而鐘離將軍那邊卻遲遲不見什麼動靜,估計不是被識破就是遇到麻煩了,不如今夜就棄城進山吧?”

  “識破?”項莊望著武涉身后的尉繚,問道,“先生以為呢?”

  尉繚自從遭到綁架后,就完全失去了人身自由,出入都有兩名親兵“保護”,而且除了項莊出征的時候,平時都必須跟隨項莊的身邊,甚至連吃飯睡覺都不準離開項莊的視野,項莊召開軍事會議時,尉繚更是必須參加。

  尉繚顯然不會輕易屈服,照例沒有理會項莊。

  項莊討了個沒趣,對武涉說道:“先生放心,鐘離昧斷然不會誤事!”

  武涉還是有些擔心道:“可萬一要是被識破了,在下擔心漢軍很可能會放棄圍三闕一的戰術,改而對壽春進行四面合圍,這樣的話,我軍再想突圍可就難了。”

  “那也沒什麼,大不了跟漢軍拼個魚死網破!”項莊淡淡一笑,又道,“而且,我相信鐘離昧,他絕不會讓我失望的!”楚軍陣營中能夠獨擋一面的大將委實不多,龍且算是出類拔粹的,可惜已經死了,除了龍且,那就是鐘離昧了。

  所以,對于鐘離昧的能力,項莊還是很信任的。

  更重要的是,項莊也不認為李左車能夠識破鐘離昧的行動!

  李左車畢竟是古人,不像項壓是個穿越者,項莊知道像淮水這樣的大河一旦決堤,方圓數百里都會被淹,地處低窪的壽春附近更是肯定會化為一片澤國,這可是有歷史案例可以借鑒的,花園口決堤所形成的黃泛區,延綿幾近千里!

  李左車出身將門,也是個智者,他肯定會提防楚軍實施水淹之策。

  但是,李左車絕對不可能想到,從五十里外掘開淮水,也還是能夠淹沒壽春!這跟智慧能力無關,這完全是由見識決定的,或者說這就是所謂的歷史局限性,就像一個古人,從未見過馬鐙,他就很難想象重騎兵沖鋒的場面!

  ##########

  但是,項莊所不知道的是,鐘離昧的確遇上麻煩了,而且是大麻煩!

  說起來,挖掘河堤似乎很容易,不就是在河堤上挖個缺口,然后大水往下一沖,缺口越來越大,最終洪水不就沖垮大堤了嗎?

  其實,事情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因為這個時代的淮水並沒有真正的河堤,整個河道都是自然沖刷形成的,鐘離昧要想決開淮水倒灌壽春,就相當于改變淮水的河道,你說難不難?

  鐘離昧帶著八百青壯挖了整整五天五夜,幾乎挖開了半個山坡,才終于在淮河南岸開了個小口子,在河水的沖刷下,缺口越來越大,眼看就要洪水泛濫了,卻冷不丁冒出來兩塊大石頭,一左一右卡在了缺口兩側,這下完了。

  任由洪水沖刷,兩塊大石頭只是巋然不動。

  這就麻煩大了,不把這兩塊大石頭搬掉,缺口就不會潰爛,缺口不潰爛,僅憑現在這點水量,就是倒灌一年半載,只怕也淹不到城外的漢軍。

  重新選一個地方再挖肯定來不及了,現在只能想辦法敲掉其中一塊石頭!

  可問題是較小的石頭也比房子大,按照常規的辦法,用鐵釬、鐵錘砸,就是三個月也未必能敲碎,可壽春最多只能堅持半月,怎麼辦?

  緊要關頭,鐘離昧沒讓項莊失望,他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用火燒!

  先把較小石頭頂上的泥土清空,然后架起干柴燒,等石頭燒得通紅了,再用冷水潑,反復幾次,石頭表層就脆得跟泥巴差不多了,再用鐵釬、鐵錘砸,很快就敲掉了厚厚一層,這樣的速度,比起用鐵釬、鐵錘生敲可是快多了。

  整整燒了三天三夜,左側較小的石頭終于被削去大半,然后在洪水的不斷沖刷下根基逐漸松動,某一刻,伴隨著嘩啦一聲巨響,剩下的小半塊石頭終于滾下了山坡,霎那間,滔滔洪水便如脫了韁的野馬,奔騰而下!

  失去了巨石的禁錮,滔滔洪水便徹底失去了限制,前后不到半個時辰,缺口就已經由最初的不足兩丈擴大到了五十多丈,並且仍在迅速擴大,滔滔濁水正從缺口傾泄而下,形成了一個個巨大的洪峰,向著低處咆哮而去。

  鐘離昧站在山頂上往下望去,只見山下已經成了一片汪洋!

  ##########

  李左車睡夢正酣時,突然夢見自己掉進了千年冰窟,遂即猛然驚醒,結果卻無比震驚地發現自己居然泡在水里!

  李左車正欲召來親兵問個究竟時,帳簾卻被人猛然掀了開來。

  旋即親軍校尉已經神情凄皇地闖了進來,又仆地跪倒,慘然道:“將軍,禍事了!水,到處都是水!”

  李左車頓時心頭一凜,不及披掛便匆匆沖出了大帳。

  出得大帳,李左車從親兵手中奪過一枝火把往四周一燎,只見四周盡是茫茫水面,而且就剛才這一會,水位就從腳踝沒到了小腿肚,而且仍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上升,看到這一幕,李左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麼大面積的積水,不消說,肯定是淮水決堤了!

  楚軍竟然真的掘開了淮水!?楚軍竟然真打算玉石俱焚!?

  李左車的第一反應是他派出去的騎兵巡邏隊遭到了楚軍的伏擊,只有這樣楚軍才能無聲無息地掘堤放水,不過很快李左車又覺得不對,巡騎在兩個時辰前還剛剛回報一切如常,而楚軍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掘開淮水。

  唯一的解釋就是,楚軍的掘河點至少也在五十里外!

  可問題是,從這麼遠的地方掘開淮水,居然也能淹到壽春!?

  這一刻,李左車不禁連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這樣,當初就該多派騎兵,對遠近百里的河道都加以控制起來,只是現在后悔也晚了。

  當下李左車浩然長嘆道:“唉,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必有一失哪……”

  “將軍,趕緊走吧!”親軍校尉慘然道,“如果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成了!”

  李左車急低頭看時,只見水位已經沒過膝蓋快到大腿了,當下慘然說道:“傳令,全軍往西北方向轉進,快!”

  當下李左車帶著親兵營往西北方向急走。

  可是黑夜里哪有那麼容易辯認方向?走著走著,方向感就全沒了!

  這時候,整個漢軍大營已經全亂了,除了李左車的親兵營還能勉強保持鎮定,別的營、部、曲已經完全亂了建制,數以萬計的漢軍將士正在積水中無頭蒼蠅般東奔西跑,而且全都發髻凌亂、衣衫不整,神情也是無比凄惶。

  李左車連連大吼,試圖阻止混亂的漫延。

  不過很快,李左車就發現這根本是徒勞,既便他拔劍連續斬殺了數人,也依然無法阻止混亂的漫延,到最后,甚至連他的親兵營也有了不穩的跡象,李左車終于知道,漢軍大勢已去,到現在,他已經不可能有效掌控這支軍隊了。

  “走,不管他們了!”李左車當下帶著親兵隨便選了個方向狂奔而走。

  在黑暗中不知道走了有多遠,水位就漸漸地漫過大腿到了腰部,這時候人在水中走就非常之吃力了,就在李左車自忖必死時,卻發現水面奇跡般地下降了,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不是水位下降了,而是腳下的地勢在增高!

  “將軍,高地!我們上到高地了!”不少親兵頓時喜極而泣。

  李左車連滾帶爬上了高地,再回頭看時,只見身后已經只剩不到百人了,其余的親兵估計不是被淹死就是中途走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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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大破漢軍

      在高地上呆了不到半個時辰,天色就漸漸地亮了。

  借著薄薄的曙光,李左車放眼望去,只見前方已經完全成了一片澤國,方圓估計都有上百里之廣,遠處水霧中,隱約可見壽春城,其城墻都被淹了近半!看到這一幕,李左車心頭頓時一沉,積水如此之深,駐扎城外的大軍又豈有幸理?

  回想數日之前,自己率大軍出征之時,還滿心以為可以一舉剿滅楚軍殘部,多多少少斬獲一份戰功,卻萬萬不曾想到,五萬大軍竟在一夜之間葬身魚腹!想到這里,李左車頓時萬念俱灰,當下拔出佩劍便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將軍不可,不可呀!”親兵校尉趕緊撲上前來,死死摁住了李左車。

  李左車嘆息道:“遭此大敗,五萬大軍僅剩百人,我又有何面目回去見大王?”

  “將軍,三思哪。”親兵校尉凄然勸道,“勝敗不過是平常事,只要將軍還活著,就總有打敗楚軍、擒斬項莊的一天,可將軍今天若是自刎了,可就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也就永遠無法洗刷今日的恥辱了!”

  李左車半晌無語,親兵校尉便趁機奪了他的佩劍。

  眾人正倉皇無助,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時,一名眼尖的親兵忽然大叫起來:“將軍,那邊有個小島,上面好像有人!”

  這時太陽已經升起,水霧也漸漸散開。

  李左車及隨行的近百親兵這才發現一望無際的水面上,原來還散布著幾十個零星的“孤島”,所謂的“孤島”,原本不過是些小山或者土坡,現在整個壽春縣都被淹了,這些小山或者土坡便成了澤國中的“孤島”了。

  離得最近的那個孤島上大約只有幾丈方圓,卻擠了不下百人。

  這時候,孤島上的人也發現了李左車他們,旋即有個頭戴皮弁的屯長越眾而出,向著這邊連連招手道:“將軍,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眾人正無計可施時,李左車卻發現山中似有毛竹,便趕緊吩咐親兵校尉道:“快,你帶人去那邊砍伐毛竹,扎竹筏救人!”

  “諾!”親兵校尉揖了一揖,點起五十親兵走了。

  ##########

  壽春城內,五千楚軍分乘幾百只竹筏,已經橫戈待命!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到大水幾乎淹沒了城墻的一半高,項莊還是不免感到吃驚,而且這也給楚軍的出城帶來了麻煩,由于四座城門全部被淹,不得已,項莊只能選了一段原本就已經嚴重破損的城墻,強行破墻而出。

  站在城頭,望著城外的汪洋澤國,項莊的心情也不免有些沉重。

  淮水泛濫,遭殃的可不僅僅只是壽春城外的漢軍,壽春縣、曲陽縣乃至整個九江郡只怕也要跟著遭災,盡管九江郡算不上人煙稠密之地,可至少也會有幾十萬人流離失所,淪為無家可歸的難民,這些可都是心懷故楚的百姓啊!

  武涉卻顯得有些興奮,望著茫茫水面,大聲說道:“不敢相信,簡直不敢相信,鐘離昧從五十里外掘開淮水,居然也能淹了壽春!?哈哈哈,李左車出身將門又如何?他的五萬大軍不照樣葬身魚腹了?痛快,太痛快了!”

  自從被擄之后就從不主動跟項莊說話的尉繚似乎也被觸動了某根神經,忽然說道:“上將軍可曾想過,這場大水沖下來,城外的漢軍固然絕無幸免,可整個九江郡的二十多萬百姓只怕也要無家可歸了!”

  項莊神色似鐵,冷然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尉繚眸子里頓時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心忖這個項莊還真是心狠手辣的主,幾十萬故楚百姓的生死存亡,竟然全不放在心上,這樣的性格,雖不免有失冷酷,倒也是成大事者的必備素質,這一點,卻是比西楚霸王項羽強多了!

  說話間,那段原本就已經嚴重破損的城墻已經破開,旋即桓楚、季布、蕭公角、虞子期四將便已經各率本部人馬,紛紛逾城而出,虞子期率軍最后出城時,項莊特意叮囑道:“子期將軍,你就不必去追殺漢軍殘部了。”

  “那末將該做些什麼?”虞子期不禁有些茫然。

  項莊指了指城外水面上漂浮的零星麻袋,說道:“看見那些麻袋沒有?你的任務就是打撈漢軍的輜重,尤其是糧食!盡管這些糧食已經被水浸泡過了,不過只要拿回來炒一炒,還是能夠充當軍糧的!五萬漢軍,糧食可不少!”

  “諾!”虞子期轟然應諾,旋即領命去了。

  ##########

  將及中午時分,李左車的親兵終于扎好了十幾只竹筏,離得最近的兩個孤島上的百余漢軍殘兵也已經被接應上了岸,正打算繼續接應稍遠那幾個孤島上的數百殘兵時,遠處水面上忽然順水漂來了十幾根枯木,還有十幾顆人頭在水中載沉載浮。

  李左車急讓親兵乘竹筏將那十幾人救起,卻是靳歙以及隨行的親兵。

  看到李左車,靳歙不禁悲中從來,慘兮兮地道:“將軍,完了,全完了,兩萬大軍就這幾個人了,剩下的全沒了呀。”

  李左車自己也是心中悲涼,卻還得耐著性子安慰靳歙:“靳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將軍可不必掛懷,再說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常勝將軍,大兵家孫武、吳起不也吃過敗仗?今天吃了敗仗,來日再贏回來就是。”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李左車心中也著實茫然。

  今日之敗,的確是慘了些,也不知道齊王還會不會像以前那般信任他,更不知道將來還有沒有機會率大軍出征,也許,永遠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將軍快看,楚兵!”

  “真是楚兵,楚兵追過來了!”

  “將軍快走,趕緊走,不然就走不成了!”

  李左車正感到茫然時,親兵忽然惶然大叫起來,急回頭看時,只見數以千計的楚軍已經撐著上百只竹筏逶迤而來,這時候,竹筏上的楚軍也發現了岸邊的漢軍殘部,當即不再理會孤島上的漢軍殘兵,掉轉竹伐往這邊殺了過來。

  “走,我們走!”李左車知道,再想救出被困孤島的殘部已經不可能了,當即帶著近百親兵以及被救出來的百余殘部向著曲陽方向倉皇敗走,結果在半路上又遭遇了鐘離昧的八百青壯,一通混戰,最后李左車、靳歙僅率幾十人逃回曲陽。

  ##########

  垓下,漢軍大營。

  劉邦再次召集韓信、彭越、英布等各路諸侯,在大帳置酒高會。

  自從打敗項羽,擊滅十萬楚軍之后,這半個多月來,劉邦幾乎每天都要筵請各路諸侯王以及統兵大將,一來是犒賞他們,二來是為了穩住他們,因為接下來就要分封王侯再削奪兵權了,既然要奪兵權,自然就不能再讓各路諸侯帶兵返回各自的封地了。

  各路諸侯王及統兵大將其實也都知道劉邦要干什麼,可他們都沒在意。

  不得不說,劉邦這個市井無賴還是很會籠絡人心的,不僅韓信,就連彭越、英布、韓王韓信等人也都相信,劉邦真的會跟他們分享天下,反正整個天下都是大家伙的,兵權在誰手里不都一樣?真有戰事,劉邦不還得派他們領兵出征?

  這麼多文臣武將,也就陳平、張良心里跟明鏡似的。

  陳平知道自己資歷淺,遠遠不足以威脅劉邦的地位,所以他毫無壓力。

  張良知道自己名氣大,一身所學也深受劉邦忌憚,所以他現在已經在想著怎麼找個借口走人了,既便劉邦不放人,那也得想個法子撇清自己,譬如潛心修道什麼的,總之一定要打消劉邦的顧慮,否則必定性命不保。

  如果歷史不出現拐點,一切必定會按照劉邦的設想進行。

  韓信將被改封楚王,他會痛痛快快地交出兵權,再高高興興去楚地就國,彭越將被封梁王,英布將被封淮南王,他們也一樣會交出兵權,然后劉邦會安排陳平、張良進言,勸自己即皇帝位,劉邦自然會再三推辭,最后才“勉為其難”地登基稱帝。

  只可惜這一次,劉邦的全盤計劃卻注定要被項莊這個穿越眾給破壞了。

  劉邦舉起酒觴,遙敬韓信、彭越、英布等各路諸侯,正欲掩袖暢飲時,夏侯嬰忽然跌跌撞撞地闖進了大帳,慘然喊道:“大王不好了,曲陽飛騎來報,李左車、靳歙在壽春吃敗仗了,五萬大軍全完了,全完了哪!”

  “啊!?”劉邦聞言頓時大吃一驚,酒觴也落在了席上,張良、陳平、韓信、彭越、英布、張耳、韓王韓信等人也是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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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尉繚的顧慮

      “這不可能!”劉邦很快回過神來,霍然起身道,“絕不可能!”

  英布也跟著霍然站起身來,失聲說道:“夏侯嬰,你是不是弄錯了?李左車、靳歙足有五萬大軍,且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之師,而楚軍卻不過幾千殘兵!你竟然說楚軍殘部滅了李左車的五萬大軍?這這這,這怎麼可能!?”

  “是啊,這怎麼可能?”劉邦也是失聲附和。

  彭越、張耳、韓王韓信等各路諸侯也是連連點頭,都不肯相信。

  “唉。”夏侯嬰嘆了口氣,當下將李左車、靳歙兵敗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說了。

  劉邦聞言頓時默然,好半晌后才以莫名的語氣說道:“水淹?楚軍竟然掘了淮水?”

  各路諸侯也是相顧駭然,水淹之策他們並不陌生,可一家伙就將方圓幾百里地域淹成澤國的例子,卻是從未聽說過!項莊這廝,竟恁地心狠!整個九江郡幾十萬楚人,他說淹竟然就淹了?這個心狠手辣的屠夫!

  好半晌后,張良才道:“先是以火攻大破樊噲,今又以水淹大破李左車,這個項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狡猾了?”

  “也變得比以前更加驍勇了!”陳平沉聲道。

  “這個項莊,還真成氣候了。”韓信說罷便要起身請戰。

  忽聽“平”的一聲大響,梁王彭越已經拍案而起,厲聲喝道:“漢王,小王願提本部十萬精兵,即刻殺奔壽春,誓斬項莊小兒!”

  看到彭越搶先請戰,韓信皺了皺眉頭,又坐了回去。

  劉邦沉吟不語,眼角余光卻掃向了右下首的張良、陳平。

  陳平只是搖頭,張良在搖頭之余又向劉邦做了個手勢,劉邦心領神會,當即抽出佩劍一下就斬在了面前的酒案上,只聽嚓的一聲清響,酒案已經被生生斬下一角,劉邦又提著劍大聲喝道:“孤當親提大軍前往討伐,諸位可隨孤一並出征!”

  “諾!”韓信、彭越、英布等各路諸侯紛紛起身,朗聲應諾。

  ##########

  當劉邦整頓大軍準備親征時,項莊已經帶著楚軍進了大山。

  回望身后,壽春方圓數百里已經完全成了一片澤國,從此中國的地圖上永遠都不會再有壽春這個地名了,取而代之的很可能是壽野澤,或者是壽湖。

  算算時間,現在劉邦應該已經知道李左車兵敗的消息了。

  再接下來,就該輪到韓信出馬了吧?或者劉邦親自領軍出征?

  想到這里,項莊也是不免心頭沉重,跟韓信或者劉邦相比,李左車也就是小魚小蝦,樊噲更是不值一提,尤其讓人絕望的是,當韓信或者劉邦到來時,隨之而來的必定還有數以十萬計的龐大軍隊,那絕不是楚軍能夠正面抗衡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不正是項莊所希望的嗎?

  早在東城整軍時,項莊就已經想好楚軍今后的戰略。

  第一步:偷襲拿下壽春,獲取糧食、軍械等急需的補給!

  第二步:以壽春及附近山區為依托,打幾個漂亮的勝仗,一來鼓舞楚軍的士氣、重鑄戰心,二來打疼漢軍,引出韓信或者劉邦的大軍!

  第三步:以廣闊的大別山區為依托,跟韓信、劉邦的大軍打運動戰,等到韓信、劉邦的大軍被拖疲了、拖累了,糧食吃光了,被迫撤軍了,再回師江東!

  現在,前面兩步戰略已經完成,就剩最后也最為關鍵的一步棋了!

  不過,項莊總覺得自己制定的三步戰略存在問題,但具體哪里存在問題,他一下子也是找不出來,他只是有種模糊的感覺而已,項莊雖然是后世穿越來的靈魂,比古人擁有多出兩千年的見識,可見識多並不意味著戰略眼光就高明。

  戰略眼光這種東西,幾乎是與生俱來的,並不是見識所能替代的。

  眼看天色將近傍晚,項莊遂即下令宿營,然后把武涉、尉繚叫到了跟前。

  項莊故意當著兩人的面把自己的三步戰略說了,然后問武涉道:“先生,如果我軍能夠從劉邦、韓信的幾十萬大軍的圍剿中幸存下來,再迫使他們退兵,然后再回師江東,大楚是不是就有復興的希望了呢?”

  “這個……”武涉訥訥地道,“希望當然是有的。”

  武涉嘴上說著有希望,語氣卻很不肯定,顯然,他並不認為楚軍能夠從劉邦、韓信幾十萬大軍的圍剿中幸存下來。

  不過,項莊真正要問的人並不是武涉,而是尉繚。

  在問武涉話時,項莊的眼角余光始終在留意著尉繚的表情,當武涉說完時,項莊分明注意到尉繚的嘴角輕輕地牽動了一下,那分明是不屑的哂笑,顯然,尉繚同樣不看好項莊,更不看好楚軍這五千多殘部。

  項莊當即問道:“尉繚先生以為呢?”

  尉繚面無表情,仿佛根本沒聽到項莊的問話。

  項莊不禁有些撓頭,毫無疑問,尉繚絕對是孫武、吳起級別的大兵家,他不僅是戰術大師,更是戰略大家,尉繚肯定知道三步戰略中所存在的不足,可遺憾的是,尉繚根本就不願意為他效力,也不願意替楚國出謀劃策。

  不行,必須得想個法子,必須得讓尉繚為大楚出謀劃策!

  正所謂,只要是人就有弱點,尉繚盡管是個大兵家,可他同樣會有弱點,只要找到他的弱點就一定能夠說服他,可問題是,尉繚的弱點是什麼呢?

  女色?尉繚年過花甲,還會被美色所誘惑?

  功名?尉繚弱冠入秦,輔佐贏政兵吞六國,這是多大的功名?

  利祿?尉繚曾是大秦太尉,當時家資何止巨萬,還會在乎利祿?

  顯然,以上這些都不可能是尉繚的弱點,那麼尉繚的弱點到底是什麼呢?

  倏忽之間,項莊的目光停在了荊遷身上,荊遷身上背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那里面裝著尉繚所著的《尉繚子32篇》。

  項莊心頭頓時一動,是了,尉繚的弱點就是《尉繚子32篇》!

  當下項莊命令荊遷解下麻袋,又從中取出一卷兵書,然后對尉繚說道:“尉繚先生,把你請來軍中也已經有一段不短的時日了,想來你也已經考慮清楚了,現在,本將軍想鄭重地問你一次,你願不願為楚國效力?”

  尉繚捋了捋長須,淡淡地道:“不願意。”

  “好。”項莊點點頭,淡然道,“那就別怪本將軍心狠了!”

  “上將軍這是要以死相脅了?”尉繚哂然道,“老朽年近七旬,棄世只在旦夕之間,又豈會在乎這個,呵呵。”

  眼看項莊跟尉繚越說越僵,武涉不禁大急,趕緊勸項莊道:“上將軍,萬萬不可對尉繚先生失禮呀。”說罷,武涉又勸尉繚道,“尉繚先生,上將軍也是情急之下說的氣話,並非有意冒犯,還望先生不要見怪……”

  項莊卻一把將武涉撥開,冷冷地道:“軍中不養閑人!”

  說罷,項莊又將手中兵書扔給荊遷,喝道:“荊遷,把這老家伙綁在那邊大樹下,由他自生自滅,再把這幾十卷兵書燒了,反正留著也是沒用。”

  尉繚先是冷笑,待聽到項莊要燒兵書,卻頓時變了臉色。

  荊遷自然不會管那麼多,當下帶人把尉繚綁到了大樹下,又把麻袋里的幾十卷兵書嘩啦啦地倒在了地上,旋即用火石引燃松明火把,舉火來燒兵書,尉繚見了頓時大急,他並不怕死,可他害怕《尉繚子32篇》失傳,那可是他的畢生心血!

  “慢著,住手!”尉繚見狀頓時急得直跺腳,“快住手,不能燒哇!”

  項莊微微舉手,荊遷手中的火把便猛然一頓,此時火頭距離兵書僅差毫厘。

  尉繚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旋即又以略帶哀求的語氣跟項莊說道:“上將軍,你可以殺了老朽,卻不能毀了老朽的心血哪,這部《尉繚子32篇》乃是老朽晚年所作,不僅對前作多有修改,尤其這第32篇,更是從未曾傳世,你不能燒哪!”

  “哈哈哈。”項莊大笑道,“先生,你終于承認自己是尉繚了麼?”

  尉繚默然,事到如今他就是不想承認也不行了,保住畢生心血要緊哪,尉繚可不認為項莊是在嚇唬他,這家伙絕對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壽春滿城壯丁,說屠也就屠了,九江郡二十多萬故楚百姓,說淹也就淹了,這天底下有什麼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項莊卻又變了臉,冷冷地道:“不燒兵書也行,你得答應本將軍一個條件。”

  “你!”尉繚頓時蹙緊了眉頭,頗為不悅地道,“上將軍,你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那你倒是說說,你為什麼就不肯為楚國效力?”項莊冷然道,“就因為是我大楚滅了大秦?所以你對大楚懷恨在心?”

  尉繚默然,這雖不是主要原因,卻也是原因之一。

  項莊又道:“還是你擔心,大楚跟大秦世仇未解,夙恨未消,一旦大楚復興,先秦遺民就會慘遭滅族之禍?”

  尉繚頓時心頭一凜,項莊這話卻是切中了要害。

  大秦跟大楚之間的仇恨,在尉繚看來的確是無從化解了,先是大秦滅了楚國,然后楚國遺族項氏又滅了大秦,現在,先秦遺民又扶助漢王重創了項楚,將來,一旦項楚復興,又豈肯輕易放過先秦遺民?作為先秦遺民的一員,尉繚又豈肯助紂為虐?

  見尉繚神情有異,項莊就知道讓他說中了,敢情還真是這麼回事啊!

  不過要想打消尉繚的顧慮,並不容易。

  事實上,大秦跟大楚之間的仇恨的確結得很深,要想化解絕非易事,既便項莊是上將軍甚至是楚王,也很難消彌秦楚之間的仇恨,項莊他不在乎秦楚間的仇恨,可他麾下的將士卻非常之在乎,先秦遺民更不會忘記項羽在關中欠下的累累血債....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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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23:57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戰略決策(上)

      當下項莊命令荊遷放了尉繚,又把所有人都趕到了百步開外。

  尉繚揉了揉手腕,苦笑著道:“既然上將軍什麼都明白,就不必再讓老朽為難了吧?再說老朽年近七旬,行將就木,實在是幫不了上將軍什麼忙了。”

  項莊擺了擺手,說道:“尉繚先生,現在這里只有你我,再無他人,有什麼話盡可以挑明了說,我可以明白無誤地告訴你,我非常向往大秦帝國的雄風,對大秦遺民也不仇恨,我也從不認為始皇帝是暴君,更不認為大秦法度是暴政!”

  尉繚聞言不禁愕然,項莊這話倒是真的出乎了他的預料。

  一直以來,關東義軍打出的旗號就是誅暴君,除暴政,而楚、漢兩軍就是義軍中最有影響力的兩支軍隊,也是現在逐鹿天下的兩大力量,現在項莊居然說始皇帝不是暴君,也從不認為大秦是暴秦,這是在否定整個義軍!

  “我知道先生心里在想什麼。”項莊卻是淡淡一笑,接著說道,“不瞞你說,我從不認為關東義軍是上應天意、下合民心的仁義之師,事實上,所謂的義軍就是一群暴民,大秦之所以滅亡,全是因為二世胡亥以及奸臣趙高!”

  “唉。”尉繚忍不住嘆了口氣,項莊這句話卻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秦始皇兵吞六國之后,不僅統一了文字以及度量衡,同時也把秦國森嚴的法度推廣到了整個天下,結果自然遭到了六國遺族的極力抵制,但是關東六國連國家機器都被秦始皇的大軍毀滅了,區區遺族的抵制自然是根本成不了氣候。

  正如衛鞅變法時,秦國老世族阻止不了新法的推行一樣,關東六國的遺族也同樣無法阻止大秦法度在全國的推行。

  但是,就在關東百姓慢慢適應秦法,就在六國遺族慢慢喪失影響力的時候,秦始皇卻突然駕崩了,而且,由于秦始皇沒有冊立儲君,結果就給了趙高這個奸臣以可趁之機,憑借擁立二世胡亥的契機,趙高迅速掌握了大秦帝國的權柄。

  再然后,在趙高和二世胡亥一連竄的倒行逆施下,關東百姓不勝其苦,大澤鄉暴亂終于不可避免地爆發了,幾乎已經喪失影響力的六國遺族趁機加入其中,結果這場原本不值一提的暴亂就成了燎原之勢,很快就波及了原關東六國的所有地區。

  但既便是這樣,關東亂軍也根本動搖不了大秦帝國的根基。

  只要帝國皇帝略有能力,或者掌握帝國權柄的權臣略有政才,大秦帝國就仍能在翻手之間把關東亂軍給撲滅,但是很遺憾,二世胡亥就是一頭蠢豬,權臣趙高更是個無后的閹人,他從未想過身后之事,他唯一在乎的就是今世的奢華尊榮!

  結果就是,二世胡亥和奸臣趙高聯手將大秦帝國的棟梁蒙恬、蒙毅、李斯一一拆除,最后又推倒了大秦帝國最后的基石——章邯!

  章邯不甘受戮,遂率二十萬秦軍叛入亂軍陣營。

  到了這個時候,就是始皇帝重生也挽救不了帝國的命運了,大秦帝國這座無上華麗的大廈遂即轟然垮塌!

  所以,對于項莊的話,尉繚可謂深有同感!

  尉繚只是沒想到,項莊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這番話要是被桓楚、季布等楚軍大將聽到,只怕立刻就會引出一場風波來,不說項莊從此喪失威信,導致楚軍軍心浮動卻是必然的!

  當下尉繚沉聲說道:“上將軍就不怕老朽把這些話轉告他人?”

  “先生是國士,又豈會行這樣的小人之舉?”項莊擺了擺手,淡淡地道,“而且,我也不怕告訴先生,他日若能贏得楚漢之爭,鼎定天下,我大楚除了不能沿用大秦國號,別的方面將盡可能地照搬秦國法度,尤其是耕戰體系!”

  “上將軍此話當真?”尉繚聞言不禁微微動容。

  項莊若真願意在鼎定天下之后推行大秦法度,那麼秦楚之間的仇恨也就不值一哂了,因為大秦帝國以法治國,嚴禁私斗仇殺,秦楚之間的恩怨原本是國仇,可在大楚代秦之后,那就又變成私仇了。

  項莊淡淡地道:“我項莊言盡于此,信與不信全在先生!”

  到了這份上,項莊已經全部亮出自己的底牌,現在就看尉繚的抉擇了。

  尉繚卻陷入了長時間的沉思,毫無疑問,項莊剛才的這番言論給了他極大的沖擊,尉繚並不認為項莊是在花言巧語騙取他的信任,因為項莊能說出剛才這番話,就說明他對大秦帝國的法度以及耕戰體系有著深刻的認識。

  對于秦國法度以及耕戰體系,尉繚是相當迷信的。

  不管是什麼人,只要他深刻地理解過秦國法度以及耕戰體系,就必定會被其中所蘊含的巨大能量,以及所能夠爆發出的巨大威力所深深吸引,項莊雖然是楚國遺族出身,可他顯然已經被秦國法度以及耕戰體系的魅力所折服了!

  尉繚突然間發現,自己那顆泯滅已久的爭心似乎又復蘇了!

  事實上,尉繚的那顆爭心從來就沒有真正泯滅過,此前隱居幽谷,那是情勢所迫,大秦帝國的輝煌已成昨日黃花,而楚漢之爭無論最終哪家勝出,都不可能再繼承大秦帝國的遺風了,所以,尉繚縱有爭心,也難有一展胸中抱負的機會。

  然而現在,項莊卻明白無誤地告訴他,一旦項楚贏得楚漢之爭,他項莊就會盡可能地沿襲秦國的法度,恢復大秦遺風!毫無疑問,這是一次機會,既是他尉繚的機會,也是秦國法度以及耕戰體系的機會,甚至也是《尉繚子32篇》的機會!

  尉繚的臉色一變再變,好半晌后才終于說道:“上將軍,老朽相信你!”

  “好!”項莊聞言不禁大喜過望,當下狠狠握緊拳頭說道,“我得先生相助,猶勝得到百萬大軍,大楚復興已經指日可待了!”

  尉繚卻搖了搖頭,苦笑道:“老朽可當不起上將軍這般謬贊。”

  “當得,先生完全當得!”項莊說此一頓,又誠懇地道,“先生,我此前所說的三步走戰略,不知道是否可行?”

  尉繚點了點頭,說道:“從大局看,上將軍所提出的三步走戰略無疑是極其英明的,不過老朽以為,在上將軍回師江東之前,必須先瓦解掉云集淮泗的聯軍,唯其如此,楚國才有機會挑起各路諸侯與劉邦之間的紛爭,復興大業才有希望!”

  “先瓦解掉云集淮泗的聯軍?”項莊皺了皺眉,反問道,“這可能嗎?”

  顯然,尉繚實際上是把項莊的戰略全盤否定了,盡管前面加了句“英明”。

  尉繚解釋道:“上將軍,漢王劉邦已成席卷天下之勢,如果老朽是他,討伐上將軍之戰一結束,無論結果如何,就會馬上削去各路諸侯王的兵權,然后再把韓信、彭越、英布這三人分封到故楚九郡,如此,上將軍既便打回江東,又能如何?”

  項莊聽了頓時嚇出了一聲冷汗,難怪他總覺得不對,敢情把這茬給忘了?

  歷史上,劉邦可不就把韓信、英布還有彭越分封到了江東附近?韓信是楚王,江東直接就是他的國境,淮南王英布跟江東也只隔了條烏江,梁王彭越也相去不過幾百里,真要是出現這樣的情形,楚國還談什麼復興?

  既便韓信、齊布、彭越的舊部都被劉邦給收編了,既便他們麾下只有幾萬郡國兵,項莊也同樣玩不過他們,漢初三大名將可不是吹出來的,那都是戰場上打出來的赫赫威名,就憑項莊的五千多殘部,怎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所以……”尉繚頓了頓,肅然說道,“上將軍必須搶在劉邦動手削去各路諸侯手中的兵權之前,首先瓦解掉云集淮泗的各國聯軍!”

  項莊聞言凜然,當下虛心請教道:“那麼,怎樣才能瓦解聯軍呢?”旋即項莊又回頭向荊遷、高初招手道,“快把地圖拿過來。”

  荊遷、高初當下屁顛屁顛以跑上前來,又把地圖在草地上攤了開來。

  尉繚在地圖上找到了敖倉的位置,然后指著敖倉說道:“要想瓦解聯軍,只能冒險北出大別山,長途奔襲敖倉,一舉截斷聯軍的糧秣供應,如此,云集淮泗的聯軍必然軍糧短缺,軍糧一旦短缺,則各國聯軍必然軍心思歸!”

  “嗯!”項莊重重點頭,深以為然道,“截其糧道!”

  敖倉乃是秦始皇所建,專門用來囤積關東六國上繳國庫的公糧。

  由于秦法對關東世族及黎庶百姓一視同仁,再加上帝國獎勵耕戰,除了斬獲戰功,多繳納公糧也同樣可以獲得爵位,結果關東百姓的熱情空前高漲,家家戶戶爭相納糧納捐,由于關東百姓繳納的公糧太多,秦始皇便下令修建了敖倉專門用來囤放關東公糧!

  敖倉的囤糧究竟有多少,史書上沒有明確記載,但有這麼個驚人的事實!

  秦軍跟關東亂軍打了三年,大秦帝國滅亡后,楚漢又打了五年,八年混戰下來,敖倉在持續輸出軍糧的情形下,許多地窖居然還有余糧!

  垓下決戰,項羽之所以戰敗,很大原因就是因為他丟了敖倉!

  直到現在,敖倉囤積的糧食都還沒有吃完,云集淮泗的七十萬聯軍,每日所需的軍糧大多是從敖倉解送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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