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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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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白日上樓] 我成了灰姑娘的惡毒繼姐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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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8 01:2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章 大主教

  滿地的哀嚎聲中,柳余急中生智: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蓋亞。我想 ,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再說。」

  青年深深地「注視」著她:

  「好,貝莉婭。」

  「你、你們……走了?」小羅德尼艱難地抬起頭,「就這樣……走了?」

  他臉上塗的粉被汗打得像城牆上斑駁的漆,冷不丁看去像是在拍僵屍片。

  柳余「嚇得」瑟瑟發抖,將頭往蓋亞懷裡埋得更深:

  「蓋亞,他看起來很可怕,又……很可憐。」

  「可憐?貝莉婭,不用有罪惡感,他們的靈魂早已被魔鬼佔據……」

  蓋亞神棍氣質越發昭著,少女著迷地看著,點頭:

  「是的,您說的沒錯。」

  而後被牽著,兩人揚長而去。

  聲音遠遠地飄過來:

  「可是這樣留下他們……明天城邦守衛隊上門,怎麼辦?」

  「不,他們不會記得的,就像昨天的羅德尼公爵一樣。」

  「噢蓋亞,你真棒!」

  小羅德尼翻了個白眼,痛死過去。等再醒來,面對城邦守衛隊的問詢,卻一問三不知,和他那些跟班們一樣。最終,這件事成了索羅城邦一件茶餘飯後的詭談——

  小羅德尼也從此得了個怪病,一旦看到銀色的東西,立馬就瑟瑟發抖、醜態畢露,從此後,就深居簡出,再也不出門為禍了。

  ……

  柳余將臨時叫來的馬車打發走,上了蓋亞那輛。

  「去哪兒?」

  弗格斯家的車夫問。

  「隨便走走。」

  蓋亞吩咐。

  他手搭在膝蓋上,坐得十分正經,如果不看柔順趴在他膝上的少女的話。

  「所以,現在可以說了嗎,貝莉婭?」

  柳余仰起頭:

  「你介意嗎,蓋亞?」

  她眼珠滴溜溜地轉,試圖要用之前的話堵他,「可是,你之前說過的……」

  「介意。」青年打斷了她,聲音淡淡,「我說的過去,是你和那個黑暗生物的過去。不是這個。」

  柳余:……

  「那在這之前,我有個問題。」她臉上的神情嚴肅了起來,「蓋亞,你可以回答我嗎?」

  「你問。」

  「你真的喜歡我嗎?」

  「喜歡。」

  「可太快了。」少女的眉毛輕輕擰著,似乎深深被這個問題困擾,她有些不安,「前一刻,你還在堅持拒絕我,可後一刻,你就接受了我的愛。而現在,又似乎十分喜歡我…」

  「蓋亞,我總覺得,自己像在踩在一團棉花上,隨時會狠狠跌一跤。」

  青年臉上的表情停滯了。

  柳余幾乎覺得,那時間有一生那麼長。可看窗外,也就走過了短短的幾米路,僅僅走過一棵樹。

  「快?」他搖頭,「……貝莉婭,埋在土中的種子,也在一直生長,只是沒有人看得見,連種子自己也不知道。」

  柳余被繞迷糊了。

  「您是說……您對我的愛 ,就像那顆種子?」

  「……種子破土而出的時候,世界驚嘆了,連孕育它的人也驚訝了。她說,你真的在?……是的,當然在……貝莉婭,我也是第一次,我也有許多困惑……如果你問我,有多喜歡你,我恐怕無法回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認真努力地對待這段關係。」

  車廂內昏暗矇昧的光線下,青年那張臉呈現出格外的光彩,這讓他看起來比從前更迷人。

  柳余心底嘆了口氣,她有些憂傷:

  如果在前世,碰到這樣的男人,她一定會認真地談一段戀愛。

  「所以,現在可以回答了嗎?」在柔和的氣氛中,蓋亞突然道,「薔薇花戒。」

  「蓋亞,你真執著。」

  柳余半嗔半怨地道。

  「抱歉,這枚戒指總在我腦海徘徊,我也無法控制。」

  他微笑著道。

  柳余卻莫名從那微笑裡品出,如果她不好好回答,他就要上108套刑罰的意思……所以,是真的變態了嗎……

  「您剛才不是聽見了嗎?」她嘟了嘟嘴,「就是那樣。」

  「小羅德尼不太聰明。」蓋亞道,「編不出這樣的謊言。戒指,是他給的你。」

  他平靜地指出。

  柳余卻生生打了個寒顫,果然還是一樣的敏銳,趴在男人膝蓋上的身體一下子緊繃起來,像隻受驚的兔子。

  腦子裡迅速轉過無數個念頭,聲音卻支支吾吾的:

  「那、那我告訴你實話,你不許討厭我。」

  「我先聽一聽。」

  他滴水不漏。

  「你討厭我 ,我會哭的!哭上三天三夜!」少女聲音嬌嬌的,身體還直起,一下鑽到他懷裡,「……嗯,好嗎?」

  「……我先聽一聽。」

  「小氣。」

  少女沒好氣地推開他,卻又被摟回去了。

  她長長的睫毛垂下,聲音低低的,像是陷入回憶裡:

  「弗格斯家曾經一度很窮,窮到連飯都吃不起,要賣房子……索倫學院又都是貴族,他們大多數都是大地主,不像我家,為了給父親治病,所有的地都賣了……」

  「……他們看不起我,說我是窮光蛋……他們嘲笑我的破襪子,嘲笑我永遠洗不乾淨的領子,嘲笑我的頭髮乾枯,嘲笑我太瘦……」

  柳余眼中漸漸泛起水澤,她看向窗外,看來太陽不論在哪個地方,都是一樣的。可惜,這樣亮堂的太陽,卻永遠照不進真正的黑暗,霸凌和欺辱,從來不會消失。

  「……你知道的,一個孩子如果某方面特別,要麼,是被捧起來,要麼,是被踩下去……我特別的窮,窮怕了……」

  頭頂被輕輕撫摸了下。

  「所以,我漸漸地接受那些男孩們的禮物,那些男孩們總愛圍著我轉,開始時,只是一根繩子、一塊手帕,後來漸漸的,就變成了一條裙子、一件首飾……不過,我從來沒有讓他們佔到過便宜。」少女仰起頭,小心翼翼地,「蓋亞,您能原諒我嗎?」

  不確定以後還會不會再踩雷,柳余乾脆自己先把這些雷踩一遍。

  可憐的、被生活所迫的少女,有些奇怪的、不那麼好的怪癖,也是能讓人理解的——

  緊接著,她又補充了句:

  「但是自從遇見你,我就再也沒有接受過別人的禮物……蓋亞,我全心全意地愛著你,即使你是個窮光蛋,還看不見,但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決定,要永遠跟你在一起,我甚至願意拿出我所有的財產奉養你……」

  「那時我想,我簡直瘋了。」

  柳余深諳話術,將一個市儈的、又願意為了愛情放棄市儈的少女說得真誠而坦蕩。

  蓋亞果然低頭,碰了碰她的唇角:

  「對不起,貝莉婭,我不該提起你的過去。」

  「噢,這沒什麼的。」

  少女故作滿不在乎地道,「……反正都過去了。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他們說我脾氣差,說我傲慢,沒錯,我是傲慢,我是脾氣差……沒有父親的孩子,總是強硬一點,才不會讓人欺負。」

  再打個預防針。

  「貝莉婭。」

  頭頂又被摸了摸。

  少女像貓一樣蹭蹭他的掌心:

  「而且我現在有你了啊。遇見你,我才明白,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金錢、權利,都無法與你相比。」

  擁有你,就擁有了全世界。

  青年又輕輕「嗯」了一聲,聽起來似乎愉悅至極:

  「貝莉婭,我很高興你愛我。」

  柳余將頭藏進了他懷裡,輕輕「嗯」了一聲。

  等回到弗格斯家,陪著弗格斯夫人吃完晚餐,去後花園散了會步,兩人就又回到了樓上。

  「晚安,弗格斯小姐。」

  「晚安,萊斯利先生。」

  柳余踮起腳尖,在青年的腮邊留下一吻,而後進入房間,在準備關門時,突然又探出腦袋,咯咯咯笑:

  「萊斯利先生,你真的不準備進來嗎?」

  「一位紳士,是不能隨便進一位淑女的房間的。」

  柳余嘴角的笑有些垮,她不明白這個看起來優雅矜貴的青年、是怎麼能吐出這樣厚顏無恥的話來的:畢竟,就在前一晚,他還將她按在窗檯激烈地……

  她咳了一聲:

  「……真的?」

  聲音甜膩的,像藏了一點鉤子。

  「砰——」

  門關上了,連著青年的影子,也一併關在了裡面。

  「嗯?不是說,一位紳士不能隨便進一位淑女的房間嗎?」

  柳余一下子被抵到了牆上,她也不介意,仰起頭,嘴唇卻被食指按住了。

  青年的陰影籠罩下來,他說了聲「噓」。

  「怎麼了?」

  柳余心裡咯噔了一聲,難道……路易斯又來了?

  「我想吻你。」他微微一笑,狹長的眼皮微微耷拉下來,看起來竟然有些繾綣,「從馬車上就開始了。」

  說完,就低頭吻了下來。

  柳余被摁在牆上,整整被親了一刻鐘。

  直到氣息凌亂,他才整了整領口,離開她,朝她一頷首:「我想,我該離開了。」

  柳余 :……

  她看著蓋亞走到門口,打開門,又彬彬有禮地告別,不知為什麼,突然想起他曾經說的那句話:「愛是克制。」

  確實……很克制呢。

  ****

  第二天醒來,還雲裡霧裡的,門就被粗魯地打開了。

  瑪吉那張大盤臉被白色的花邊圍帽襯得格外突出:

  「弗格斯小姐!您快起來,神殿、神殿派馬車過來接您和萊斯利先生了!」

  「馬車?」

  柳余的睡意一下子被趕跑了。

  她披了件晨衣,推開窗往外看,果然,一輛華貴的黃金馬車出現在小花園前的庭院裡,馬車前還站著……一身黑衣的馬蘭大人,和穿著皇家制服的卡洛王子。

  他們似乎看到了她。

  卡洛王子朝她招手:「弗格斯小姐!您恐怕得快一些,聖殿的大主教來了,他們帶來了聖杯,您和萊斯利先生需要重新測驗一次。」

  柳余的視線,對上了緩緩走出家門的蓋亞。

  他抬起頭,灰濛蒙的眼裡蒙了一層霧,彷彿有神秘的暗流在湧動。

  柳余想起之前馬車上他那顆代表著不詳的灰球。

  她很確定,從湖泊中出來後,蓋亞已經聽不見信徒們的祈禱了——

  否則,瑪麗公主的那些安排絕不會得逞。

  聖殿的大主教,那可是整個世界最厲害的光明信徒,據傳聞,可以使出禁咒神術,是大神官級別。

  他鄭重其事地拿來神賜的聖杯,是發覺了什麼嗎?

  蓋亞……

  他會被發現嗎?

  路易斯說的,屬於她的驚喜,又是什麼?

  柳余腦子裡一堆疑惑,卻也只能按下,快手快腳地換上外出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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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8 01:2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一章 阿諾德

  「貝莉婭!你要走了嗎?」

  柳余才上馬車,弗格斯夫人就提著裙子匆匆追出來,臉上還帶著驚慌失措。

  「一定要去嗎,貝莉婭?那裡……看上去很危險 。 」

  柳余知道,斷臂打破了弗格斯夫人一貫以來對光明學院的認知,讓她一直處於惶惶不安之中。

  她的眼神柔了下來:

  「我會平安的,母親,我保證。」

  弗格斯夫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一旁的黃金馬車上。

  半開的窗子裡,坐著一個神情冷酷的黑衣神使,一看就不怎麼好相處,聯想到城邦內有關黑衣神使的傳言:「可是,這位大人……」

  「您放心!馬蘭大人只是看起來有些嚴肅,實際人很好相處。而且他是去城邦辦事的,順路來接我。」

  少女用活潑的語氣道。

  馬蘭大人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又轉過頭去。

  弗格斯夫人的心內落了地。

  柳余低頭跟她吻別,又揮揮手:

  「我會給你寫信的,母親!別擔心!」

  馬車離弗格斯家那條街走遠,而代表著弗格斯夫人的黑點卻遲遲不動。

  柳余收回視線,她旁邊坐著蓋亞,他從接到消息後,就一直很淡定。

  「蓋亞,我有點害怕。」

  她道。

  「不用怕。」蓋亞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想,這沒什麼大不了。」

  柳余的心不由自主地定了下來:

  神從不說謊,連這個化身也是。

  卡洛王子和馬蘭大人則坐在另一輛黃金馬車上,兩輛馬車一路疾馳,只花去了平時一半的時間,就到達了那斯雪山下的神殿。

  今天的神殿看起來格外不一樣。

  牆漆似乎重新刷了一遍,潔白無瑕。

  正門前絡繹不絕的信徒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長長的、繡了銀色星月奧紋的雪白地毯,台階旁鋪滿了白色的薔薇。

  黃金馬車停了下來,隨後,是另一輛略有些陳舊的、刻有鳶尾花的馬車。

  兩位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女走了過來。

  他們身上的白衣乍一看和神殿的相似,只是材質不同,飄逸如雲彩,繡紋從銀色的星月奧紋變成了金色,只是氣質看上去也要更縹緲一些。

  卡洛王子跳下馬車,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聖使大人。」

  白衣聖使們只是略略點了點頭:

  「星辰騎士閣下接到了嗎?」

  這個世界由三大版塊組成,每塊大陸有一個光明神殿和無數小分殿,神殿之上有聖殿,能做到聖使的,無一不是信仰之力格外純粹的人,比一國之王都尊貴,接受一個王儲的敬禮,實在太平常不過。

  馬蘭也跟著下了車,他還是老樣子,肅著臉:

  「在後面的馬車上。」

  聖使們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而在快接近後面那輛馬車時,腳步卻停住了。

  馬車的車門打開,下來的,是一位氣度高華的青年。

  他穿著一身雪白的星月袍,午間的陽光灼灼灑下來,將他如神祇般俊美的容貌照得聖潔而威嚴,他冷灰銀的長髮似長夜之上的星河,碎光點點。

  可當他們看見他的眼睛時,都要不由自主地嘆一聲:可惜了。

  就在聖使們要打招呼時,那青年朝馬車伸出了一隻手,一隻白皙的、柔嫩的、指甲修得圓潤的手搭了上去,他一握,馬車裡就鑽出個人來。

  陽光一樣熱烈的波浪長髮,冰晶一樣純淨的蔚藍眼睛,那眼睛活潑、又好奇地朝他們看過來,嘴角一歪,露出兩排整齊的、編貝一樣的牙齒,她朝他們熱情地笑。

  聖使們又可惜地嘆了口氣。

  他們隱晦地看了眼她的左臂,又朝那銀髮青年半屈身,手置於左胸行了個禮:

  「是萊斯利先生麼?請隨我來,還有這位……」

  「貝莉婭‧弗格斯。」

  柳余接話。

  「也請弗格斯小姐一起去。」

  聖使道。

  兩人隨著聖使們往神殿而去。

  卡洛王子和馬蘭大人隨後,行經之處,鋪滿了鮮花,整個神殿都像浸在一片花的海洋裡。

  穿過大禮堂,經過祈禱室,順著樓梯往上,到了二樓,直上三樓,最後到了布魯斯主教用來處理公務的房間。

  「到了。」聖使們替他們開門,半屈身,「請進,大主教閣下在等您。」

  蓋亞似是習以為常般,走了進去。

  柳余跟在他身後,也進了門。

  一進門,就發現,原來經常坐著布魯斯主教的位置上,坐了一個英俊非凡的年輕男人。

  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高鼻深目,銀髮綠眼,整一個……翻版的蓋亞。

  不過,更引人注意的,是他身上代表著大主教地位的紅衣。

  血一樣的紅色,左肩繡著太陽,右肩繡著月亮,碩大的水晶球擺在桌上,將他臉上的笑容襯托得燦爛無比。

  蓋亞從不會這麼笑。

  柳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看了眼身前的男人。最後確定,蓋亞的冷灰銀長髮明顯要更美一點,五官,也要更精緻華麗一些。

  低配版的,哼。

  布魯斯主教恭敬地站在一旁,見他們來,連忙道:

  「這是阿諾德大主教閣下。」

  果然。

  柳余確定,劇情……全亂了。

  阿諾德大主教明明是在娜塔西當上聖女後,被她的「錦鯉」氣運一起推上大主教之位的,依照原來的時間線,這個阿諾德應該還只是上一任大主教養在身邊的私生子而已。

  不過,書裡並沒有對這個阿諾德的相貌多加筆墨,倒是對他的一腔痴情,描述得極其詳盡。

  光明神從未干涉過信徒的婚假之事,但是,在所有未成文的、公認的教義裡,紅衣大主教終身不能婚娶,必須全身心地侍奉光明神,童身到死——

  所以,阿諾德的存在,是個禁忌;是上一任大主教背叛光明神的恥辱。

  他痛恨他,可又對流著自己骨血的孩子無法割捨,於是,就當做弟子養在了身邊。

  阿諾德從小在聖殿長大,他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視大主教為父。

  可大主教對他忽冷忽熱,有時會用恨不得掐死他的眼神看著他,有時又對他十分溫柔。在這樣矛盾的環境下成長,阿諾德極其渴望溫暖、關愛,所以娜塔西的出現,就像是他生命中的一道光。

  他痴戀著這道光——

  看書時,柳余還是很憐惜這個孩子的,並且給歸了類,黏人系小奶狗。

  而娜塔西果然在這位未來大主教的幫助下,更加順風順水了,最後在聖戰開始時,回到了男主角身邊,被他帶去了神宮。至於病嬌系吸血鬼、忠犬系王子、和奶狗系大主教,都被留在了地面。

  後續的聖戰,統共只有兩句話。

  「世界再一次得到清洗。

   黑暗勢力,鑽入了地底,光明大獲全勝。」

  至於路易斯、卡洛王子,和阿諾德的結局……

  沒人知道。

  「拜見大主教閣下。」

  柳余右手置於左胸,行了個禮。

  誰知蓋亞也還是只點了點頭:

  「大主教閣下安。」

  「布魯斯主教,」阿諾德好奇的目光落到銀髮青年身上,「您都沒有跟我說,星辰騎士閣下竟然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騎士以低到高,分為黃金騎士、黃金聖騎士,最高,則是傳說中的星辰騎士。

  星辰騎士一千多年才能出一個,和大主教一樣,都是需要加冕的。

  聖靈體有望成為星辰騎士,但不是所有的聖靈體都能成為星辰騎士。

  而認定星辰騎士的方法很簡單,發出的神術是淺金色的。

  神使和騎士,甚至主教、大主教,他們的神術一律都是白色,唯有星辰騎士,是接近神的淺金,在有關神的歷史冊上,被稱為為「代神行走」之人,地位尊貴無比。

  現在都稱蓋亞為「星辰騎士」,柳余猜,大概就跟「叫副主任為主任」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主教閣下,我上一次見您,您還只有兩歲。」布魯斯大人樂呵呵地捋著鬍子,「跟現在可不大一樣。」

  阿諾德大主教站起,這時,他收起臉上的笑,倒是有了些威儀。

  代表著大主教的日月權杖將光明球推到兩人面前:

  「很抱歉,失禮了,在閣下加冕星辰騎士之前,還需要閣下向我神,表明忠誠。」

  他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沒落到柳余身上。

  即使偶有掠過,也像針尖一樣。

  柳余猜,這阿諾德大主教應該是見過娜塔西了。

  很奇妙的規則,但凡先見過娜塔西、喜歡她的,都會在初次見面,對她這個女配角表示不喜。

  她將注意力收回,落到蓋亞身上。

  他伸出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落到那水晶球上。

  所有的人目光一同看向水晶球:白色的瑩潤的光,一點點從水晶球透了出來,漸漸,越來越亮、越來越亮,「咕咚,」造價不菲的水晶球突然滾了一下。

  它的外殼似乎膨脹了一些,沒有之前那麼圓潤了。

  阿諾德眼神讚嘆:

  「布魯斯大人,神冊上說過,當神力龐大浩瀚到極點,水晶球將無法容納……這已經到達極限了。至於您說的灰色……看這潔淨的白光,閣下的信仰即便短暫出走過,依然十分純粹,恭喜您,回到神的身邊。」

  阿諾德屈身行禮,「我想,我神必定欣慰。」

  蓋亞直直地受了這一禮,一聲未吭。

  柳余:……

  行吧。

  這是他的信徒,受禮沒什麼不對。

  阿諾德似沒想到,摸了摸鼻子:

  「第二道手續,還請閣下喝下這聖杯之水。」

  他拍拍手,門外進來一個十分貌美的少女,她穿著白衣聖使的袍子,整個人像乾乾淨淨的水中仙子,手中恭恭敬敬地捧著一個白底雕金的盒子,盒子被她高舉頭頂:

  「大主教閣下,聖杯拿來了。」

  柳余注意到,剛才還有些懶洋洋的布魯斯大人立刻站直了身體,一張臉滿是激動,老淚縱橫:

  「真正……神賜的聖杯啊。」

  「布魯斯有生之年,沒想到,有再見一天……」

  神留下的聖杯,只有這一個,被高高供奉在聖殿。

  而各處神殿內的聖杯,其實都是仿的,其內的聖水雖有一些作用,但遠遠不及這真正聖杯孕育的聖水。

  不過,柳余記得,書中寫過,這聖杯只有在大主教,和主教的加冕儀式上會被請出——沒想到,星辰騎士也需要經過這一道。

  阿諾德大主教將頭頂的王冠脫了下來。

  他以頭點地,起身時,臉上也滿是淚,看著聖杯的眼神,就像看到了至愛之人:

  「偉大的光明神在上,閣下,請喝下神賜之水,向我神宣告忠誠。」

  「若你沾染上黑暗 ,有任何一絲一毫的不忠,這聖杯之水,將灼穿你的喉嚨,焚毀你的骨血,讓你永生永世都生活在烈獄!」

  柳余悚然一驚,下意識看向蓋亞:

  這個聖杯……還會有這樣的後果嗎?

  她想攔住他,卻到底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這只是個化身……是的,只是個化身……即使被黑暗污染,那也是神自己……

  盒子打開。

  一隻無法形容、從未見過的華美之杯,出現在了面前。

  金色的,鑲嵌著無數華美的寶石,那聖使少女用手將杯子拿了起來。

  遞到蓋亞面前,目光盈盈:

  「閣下,請。」

  剛才還空無一物的杯內,一瞬間被金色的液體充盈。

  柳余彷彿聽到,蓋亞曾經唱過的聖歌在耳邊縈繞。

  「……信仰,忠誠,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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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二章 聖靈體

  金澄澄的液體在光下,如流淌的金子。

  鼻尖彷彿能聞到花的芬芳、雲的氣息,整個房間都彷彿被某種玄奧的、說不出的東西充盈,心靈彷彿被滌蕩一清。

  乾淨而透徹。

  柳余感覺自己回到了嬰兒時。

  一個女人抱著她,輕輕地搖、慢慢地晃,她在她耳邊唱:

  「……月亮睡著了,兔子眯起眼……快快長大,快快長大……」

  她的眼裡漸漸含了淚,抬起頭,似乎能看到對方漆黑的、溫柔的眼睛,她朝她笑,用溫暖的懷抱裹著她……彷彿她也曾被認真地愛過,她也曾是某個人生命中的珍寶……

  「母親……」

  柳余向前伸出了手。

  「咚——」

  這時,塔樓的鐘聲高高的響起。

  一群白鴿成群結隊地飛過穹頂,柳余的意識清醒了過來。

  她看到了阿諾德大主教眼中的寒冰,看到了布魯斯大人和煦的微笑,唯有蓋亞,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他已經接過了聖杯。

  雪白的袍袖鬆鬆垂下,露出一截如冰玉的手腕,手指就這麼搭在金色的杯子上,有種蒼白而綺麗的美感。他毫不遲疑地一仰脖子,飲盡了杯中聖水。

  「咚——」

  才報過時的尖塔,像是被某種力量從沉睡中喚醒,發出暮鼓晨鐘般的一聲巨響。

  光明信徒們停下腳步,他們紛紛看向塔樓所在,神使、騎士們,都不約而同地屈身對尖塔行禮:他們知道,光明的輝煌,將再一次降臨這個世界。

  星辰騎士……終於真正地出現了。

  阿諾德微微屈身,他左手托著他的王冠,右手置於左胸,屈身朝他行禮。

  布魯斯大人顫顫巍巍地跪下,親吻他的靴子。

  屋內的聖使聖騎士們也紛紛匍匐在地。

  他們揚聲道:

  「恭迎星辰騎士!您將是光明的未來,帶領我們與黑暗、邪惡作戰,我們願意聽候您的指揮,為光明奉獻一切,即使是死亡,也無法剝奪我們的信仰!」

  「光明!」

  「光明!」

  「光明!」

  在場,除了蓋亞自己和屈身行禮的紅衣大主教,只有柳余站得筆直。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她一點都不想彎下腰去。

  她想站著。

  阿諾德擦去激動的眼淚:

  「星辰騎士閣下,您對我神的忠誠毋庸置疑,您的信仰,比鑽石更純粹。」

  「我會昭告各地的神殿,讓他們一同來參加閣下的加冕儀式。」

  蓋亞頷首:

  「多謝。」

  他並未推辭,神色淡然,彷彿再恭敬的禮儀、再盛大的宴會對他來說,都不值一提。

  「……如果閣下不介意,請在艾爾倫神殿多待幾天。等聖子聖女的候選人出現,閣下便可去聖殿。」

  阿諾德絲毫不介意蓋亞的傲慢,恐怕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對著這青年說話時,他的腰總是屈得更厲害一些,他的那些壞脾氣,也完全收斂了。

  不過柳余發現了。

  這感覺很微妙,就像大臣在皇帝面前,天然矮一頭……

  「去聖殿的話,我想多帶一個人。」

  就在她發呆之時,蓋亞已經隨手將聖杯丟進了木盒,而這毫不在意的舉動,卻讓那少女聖使手忙腳亂,木盒一傾——

  「咕嚕嚕」,

  聖杯掉了下來。

  布魯斯大人,阿諾德大主教,和聖使騎士們同時撲了過去——

  「砰」,他們頭碰頭,撞在了一起。

  半空中,柳余伸手接了過來。

  「大膽!竟敢碰……」

  阿諾德大主教臉紅耳赤地站起來,他打算狠狠地將這不馴的少女訓斥一頓,卻發現,那聖杯竟然抖動了起來。

  它像是從一個靜物變成了一個有靈魂的活物,渾身冒出白光,死命地想要往少女的懷抱鑽。

  阿諾德大主教訓斥的話立刻嚥了回去。

  他與光明相伴已久,當然能感覺到此時聖杯的情緒,它是快樂的,激動的。

  代表著光明和聖潔的聖杯,應該會排斥一切心靈醜惡之徒,可它現在,卻表現得……像是遇到了老朋友。

  布魯斯大人連連點頭:

  「弗格斯小姐,您用您的忠貞和虔誠,贏得了聖杯的心。」

  聖使們和聖騎士們不約而同地用欣賞地眼光看著那金髮少女,此時,他們不再覺得她的獨臂刺眼了。

  「貝莉婭?」

  只有蓋亞回過頭,關切地「看」著她。

  柳余遠沒有其他人看起來那麼輕鬆。

  她的手,像是捏著一簇熊熊燃燒的火焰,燒灼和疼痛折磨著她。

  但她不能表現出來。

  聖杯的親近,也絕不是因為她,而是沖著她胸口的記憶珠——

  她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阻止聖杯靠近自己。

  「蓋亞……」

  她看向前方的青年。

  蓋亞蹙了蹙眉,他果然伸手,取走了黏在她指間的聖杯。

  聖杯還想掙扎,但在他的手中,卻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不一會就沒了脾氣。

  它安靜了下來。

  蓋亞將它重新放回盒子,蓋上。

  柳余這才鬆了口氣,她摩挲著手指,那裡一個傷口都沒有,可那絲灼痛卻像是鑽入到她的骨頭縫裡,只要蓋亞晚上那麼一秒,她恐怕就要露餡了……

  耳邊響起阿諾德大主教慷慨激昂的宣告:

  「……若你沾染上黑暗 ,有任何一絲一毫的不忠,這聖杯之水,將灼穿你的喉嚨,焚毀你的骨血,讓你永生永世都生活在烈獄裡……」

  ……不忠……黑暗……灼穿……焚毀……

  是的,僅僅接觸聖杯,她就已經感覺到了被焚燒的痛苦。

  神雖然聽不見她的祈禱,但聖水卻能檢驗她的忠誠……

  阿諾德大主教用好奇的眼神看了下她,轉頭回答蓋亞上一個問題。

  「星辰騎士閣下,是想將這位……」他頓了頓,「弗格斯小姐帶去嗎?」

  蓋亞頷首:

  「是的。」

  「噢當然可以。不過,在這之前,需要弗格斯小姐驗一下水晶球。」

  布魯斯主教將手置於胸前:

  「我敢擔保,弗格斯小姐對我神的誠心,就如這頭頂的日月一樣,不可更改。」

  「布魯斯大人,請您原諒我的魯莽和無禮。每一個踏入聖殿之人,都必須經過這一道手續。為了聖殿的安全,我不得不這麼做。」阿諾德大主教堅持,「請,弗格斯小姐。」

  柳余上前了一步。

  她也很好奇,她的體質……到底是什麼。

  上一次測驗,還是在索倫學院。

  在眾人的注視中,少女將手放到了有點鼓包的水晶球上。

  一點點瑩潤的白光,從水晶球透了出來。

  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當那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時,布魯斯主教瞪大了眼睛:「又一個聖靈體?!可之前還不是……」

  人的體質,從一出生就已經決定。

  中途改變的,歷史上從未出現過。

  阿諾德大主教臉上的微笑未變,他沒聽清布魯斯驚訝之下的話語,還在漫不經心地想:

  聖靈體?

  他也是聖靈體。

  「砰——」

  水晶球炸裂了。

  它在空中炸成了無數細小的碎片,

  阿諾德的嘴角僵住了,布魯斯大人甚至失態地走到水晶球前,他撈起一片看了看,驚駭又驚奇地道:

  「不,不止……聖靈體。」

  可聖靈體之上是什麼?

  布魯斯主教不由將目光落到阿諾德身上,期望由這個聖殿出身的紅衣主教告訴他——

  聖殿那,關於光明的記載,可是浩如煙海。

  阿諾德大主教舉起了手中光明權杖,這個代表著神殿至高力量的權杖上,嵌著世界唯一一顆刻著九芒星的水晶球,那水晶球僅拳頭大小,卻比剛才的奪目多了。

  他揮動權杖,一道純淨的白光落到柳余身上。

  白光熠熠。

  九芒星落地,在少女的腳下形成了一道九芒星陣——

  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少女的臉上開始出現痛苦,她緊緊抱著自己,額頭開始沁出一滴一滴的汗水。

  阿諾德大主教似乎也十分痛苦,兩人都陷入了僵持。

  「阿諾德閣下!您在做什麼?」

  布魯斯惱怒地道。

  阿諾德沒有回答他。

  他攥著光明權杖的手開始冒出青筋,連身上的紅衣都開始濕透,不到一分鐘,他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就在這時,一旁始終安靜的銀髮青年伸手一抓,那看起來牢不可破的、阿諾德借助權杖還需要使勁權利才能使出的九芒星陣就這麼被抓破了。

  「夠了,阿諾德閣下。」他道,「忠誠、信仰,您已經驗過了。」

  「星辰騎士閣下,您的不忍,讓弗格斯小姐錯過了知道她自己的機會。」

  阿諾德大主教終於露出了不悅。

  兩張極為相似的臉做著同樣的表情,這時,區別就顯露了出來。

  阿諾德大主教的眼睛不夠威儀,鼻子不夠筆挺,連嘴唇,都好像少了一份說不出來的韻味。而星辰騎士閣下卻像是被精雕細琢過的、超脫人間的昳麗。

  「可這不對。」蓋亞搖頭,「這個法陣測起來,不會讓人感到痛苦。」

  「不對?」

  阿諾德擰緊了眉,不知想起什麼,又舒展開來,「我恐怕得去聖殿的圖書館瞧一瞧。這法陣流傳到現在,並未有真正的聖靈體之上驗過。」

  而後,他爽快地道:

  「星辰騎士閣下如果要將弗格斯小姐帶去聖殿,請便。不過在這之前,我有個小小的建議,聖子聖女是直接侍奉神靈的存在,閣下年齡正好符合,萬萬不要錯過這等機會。」

  布魯斯主教也抬起頭,他嚮往地看向天空:

  「能侍奉在神的左右,是我等所有信徒的榮光。」

  阿諾德遺憾地道:

  「可惜,我無法參加。」

  在當上紅衣大主教的那一刻,他就自動放棄了參加神聖選拔的機會。

  蓋亞卻不為所動,他只問:

  「阿諾德閣下,聖殿那有醫治手臂的辦法嗎?」

  阿諾德的目光落到金髮少女的身上,她被那樣的疼痛折磨,背脊卻還是挺得直直的,眼神清澈——

  他垂下目光:

  「聖殿沒有。」

  又遺憾地道:「聖光可以治癒傷口,祛除黑暗,卻無法讓斷肢重生,這是神的領域。星辰騎士閣下,如果您想要治好弗格斯小姐的手,您必須到神的身邊,求他賜下聖光。」

  「我和貝莉婭會參加神聖選拔。」

  蓋亞幾乎是立刻做出了決定,他平靜地告知對方,又牽起身邊少女的手,略一頷首,「告辭。」

  他走了出去,頎長挺拔的背影不一會就消失在了門背後。

  阿諾德愣了會,才恍然搖頭:

  「糟糕,我忘了告訴星辰騎士,神不會喜歡斷臂的聖女。弗格斯小姐不能參加,索菲亞,快去告訴——」

  布魯斯大人打斷他:

  「阿諾德閣下,我想,星辰騎士總會有些特權。他想帶弗格斯小姐參加,那就讓他參加吧。」

  「可是,如果惹怒了神……」

  阿諾德到底年輕。

  「如果弗格斯小姐通過了,那麼,我想,這一切必定是神的旨意。」

  布魯斯主教微笑了起來。

  「哦?是嗎?可是神不會允許狡詐者來到他的身邊。」

  阿諾德嘴角的笑有些意味深長。

  布魯斯大人沒聽清:

  「狡詐者?阿諾德閣下您在說什麼?」

  「不,沒什麼。布魯斯大人,明天見。」

  阿諾德一收權杖,在光明聖使和騎士們的簇擁下走出了房間。

  神聖選拔,就在第二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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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三章 選拔賽

  選拔當日。

  天剛濛濛亮,柳余就起床了。

  「斑斑,早安。」

  她先逗弄了下籠子裡的灰斑雀。

  灰斑雀用翅膀摀住腦袋,屁股高高撅起:

  [斑!]

  「斑斑才不理貝比!一輩子不理!!」

  「斑斑,你已經生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氣了……」柳余半彎下腰,朝籠中的鳥兒笑,那雙蔚藍色的眼睛滿是溫柔,「真的不原諒我嗎?」

  [……斑。]

  「……原諒。」

  灰斑雀委委屈屈地從翅膀裡探出鳥腦袋,黑豆眼蘊了一泡水。似是不甘心,又嘟嘟囔囔地:

  「……貝比壞蛋。」

  「是是是,貝比壞蛋。」鳥籠的門柳余現在都不關了,她伸手將不斷掙扎的灰斑雀抱出,「可是斑斑大爺大人有大量,原諒貝比,好不好?」

  斑斑黑眼珠子一轉:

  [斑……]

  「……那個,要原諒也不是不可以……你讓偉大的萊斯利先生抱一抱斑斑,嗯……最好能抱著斑斑一起睡覺,就跟那天抱貝比小羊一樣……那斑斑一定會很愛貝比的……」

  柳余:……

  這可真是不依不饒的……鳥小三啊,還是雄的。

  她笑了:

  「那恐怕得等我從翡翠之森回來。」

  鳥腦袋猛地從她懷裡直起來:

  [斑?!]

  「翡翠之森?!噢,貝比,你不能去……」斑斑的黑豆眼又開始冒淚花了,顯然上次柳余在翡翠之森的遭遇讓它記憶深刻,「你只剩下一條手臂了,貝比……再沒有一條,你就會成為最醜陋的人類雌性了……連萊斯利先生都會拋棄你……」

  「不會的。」

  柳余將它放到窗檯,看著它淺黃色的小腳丫在窗檯上不安地踱來踱去。

  「而且斑斑,我必須去。」

  她告訴它。

  灰斑雀的黑豆眼直直地盯了她一會,像是下定了決心,翅膀一扇,一道白光從它身上彈出,落到柳余身上。它一下子萎靡下來,連毛色都開始黯淡了:

  [斑……]

  斑斑耷拉著腦袋:

  「……那這次斑斑把保命的絕技都給你了……貝比,你可一定要回來……斑斑很寂寞……那些蠢小鳥都沒有貝比聰明。」

  柳余總覺得,體內像是多了點什麼。

  她整個身體都暖洋洋的,似乎充滿了某種力量。

  她下意識彈出一個光明彈。

  白色的球體在空中炸開,她立刻就感覺到了不一樣。

  更純粹,更凝實……

  讓她想起蓋亞曾經發出過的光明彈。

  「……不用,你收回去。」她摸了摸斑斑背上灰黯的羽毛,「我有偉大的萊斯利先生保護啊,他可是星辰騎士。」

  [斑?斑斑斑斑斑!]

  斑斑驕傲地挺起小胸脯:

  「偉大的萊斯利先生?!不,他不行!……雖然斑斑不想這樣說,可斑斑還得說,萊斯利先生他、他不中用!一隻雄性如果無法保護心愛的雌性,在我們鳥類,它就該被逐出種群!……斑斑,斑斑比他厲害!斑斑行!」

  柳余:……

  接下來,無論她如何勸說,斑斑都不肯收回,它像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保護她這隻柔弱的雌性。

  「斑斑只給了一半,一小半。」它道,「等貝比回來,可是要還的。」

  柳余看著又躲到籠子裡去的灰斑雀,只得去衛生間洗漱。

  漱口、洗臉,再細細地在臉上抹上一層潤膚膏——這是臨走之前,弗格斯夫人塞給她的。

  想起弗格斯夫人,柳余有點閃神。

  鏡子中這張臉,和弗格斯夫人有三成相似,輪廓、鼻子、頭髮,可又有那麼點不同——

  她說不上來。

  甚至覺得,跟兩個月前她剛剛進入貝莉婭的身體時,也有些變化。

  眼睛更亮一些,頭髮要更濃一些,甚至連那眉毛都似乎更動人一些。

  柳余將絲綢帕子搭在了一旁的架子上,就在這時——

  她感覺到了一陣毛骨悚然。

  屋裡……似乎存在著另一個人。

  他藏在黑暗裡,肆無忌憚地窺探著這屋中的一切。

  「誰?!」

  她猛然抬起頭來。

  什麼都沒有 。

  可太靜了。

  連斑斑時不時響起的幾聲鳥啼都不見了。

  不好。

  柳余下意識推開門走了出去,壁櫥上空無一物。

  鳥籠……消失了。

  「斑斑?!」

  她叫了一聲。

  沒有哪怕那麼一絲回音。

  只要她在蘑菇屋,斑斑就不會出去……

  斑斑不見了。

  柳余的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她想起了茜茜,想起了粉紅兔屍首分家的場景——扶著壁櫥的手忍不住抖了下。

  這時,一片樹葉飄落了下來。

  很奇特的形狀,像是不規則的愛心。

  柳余撿了起來,樹葉上有字,蝌蚪般的字母一字排開,她發現,自己居然看懂了:

  「斑斑在我這,帶上鐵片,翡翠之森見。

   路易斯。」

  路易斯!

  又是你。

  柳余面無表情地攥緊樹葉,直到它變成一團綠泥,才張開手撇了開來。

  她重新去洗了把手,換好衣服,將鐵片和最重要的記憶珠掛在一起,才走了出去。

  短短的一段時間,她已經冷靜了下來。

  路易斯必有所求——在這之前,斑斑的安全是無虞的。

  雖然,路易斯總是虛虛實實,東一榔頭、西一榔頭,看起來隨心所欲的模樣,可柳余就是知道:他和自己,是一類人。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只可惜,她現在還沒有摸準他的意圖:

  反正,絕不像小說中說的那樣。

  事到如今,柳余得承認:小說太片面了。

  而她現在,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所有的東西,都在向她展示它膨脹的、並不單調的內核。

  ——————————

  神聖選拔,是在神殿廣場集合。

  當紅衣大主教年輕英俊的臉出現在所有神眷者面前時,底下一陣嗡嗡聲。

  「居然和萊斯利先生一模一樣……」

  「不,不,仔細看,還是萊斯利先生更英俊……」

  「還有點像路易斯教授……」

  布魯斯咳了一聲:

  「孩子們,這位是聖殿的紅衣大主教,阿諾德閣下。他將親自主持這次神聖選拔。」

  阿諾德抬了下手,表情親切而隨和,身上代表大主教的紅色法袍,和頭頂上的王冠在光下熠熠生輝。

  「阿諾德‧馬奇。」

  「……比賽的地點改變了,我們將跨過翡翠之森,去到那斯雪山。那裡,有一場硬仗等著你們。最後勝出的三男三女,將隨我去到聖殿,接受神的挑選。祝你們好運。」

  柳余站在蓋亞身旁,目不轉睛地看著站在隊伍前列的黑髮青年。

  沒有鳥籠。

  「貝莉婭。」

  身邊人似有所感,轉了過來,「該走了。」

  柳余被他牽著,隨著人流走出廣場。

  在經過大理石雕像時,她忍不住往回望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似乎看到路易斯經過阿諾德時,朝他伸了下手。

  再看過去時,就沒有了。

  而瑪麗居然也在,她和娜塔西走在了一起。

  太奇怪了。

  柳余想:一定是有什麼,被她忽略了。

  收回視線的剎那,她彷彿看到阿諾德那雙淺淺的綠眸朝她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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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四章 禿頭咒

  「星辰騎士閣下,阿諾德閣下請您上他的馬車。」

  一位白衣聖使走到了隊伍中間,對著那白袍銀髮的青年發出邀請。

  青年手中牽著一隻白皙細嫩的小手,面色未變:

  「不,謝謝。」

  他毫不客氣地拒絕。

  「阿諾德閣下說,如果您堅持,他就先走一步了。到時他會在那斯雪山等您。」

  聖使拱手告辭,周圍的神眷者們紛紛用憧憬的眼神看著蓋亞‧萊斯利——自從得知他成為真正的星辰騎士,他們就這樣了。

  這時,他們已經徒步行走了半日了。

  通往那斯雪山的道路坑坑窪窪,不太好走,神眷者們都有些累。

  這次的隊伍,要比上次龐大得多,不僅有羅芙洛教授、愛德華教授和路易斯教授,還有馬蘭大人,更有聖殿的白衣聖使和聖騎士們。他們簇擁在紅衣大主教的黃金馬車周圍,遠遠看去,白衣湯湯,金光渺渺,氣勢十分之浩蕩——

  不過落到柳余眼中,大概就是這氣勢十分之具有「神棍」架勢。

  她就看著那左雕日右雕月的黃金馬車車頭一轉,兩匹雪白的駿馬肋生雙翼,突然間如騰雲駕霧一般飛了起來。

  「那、那是浮空術!不愧是最年輕的紅衣大主教……」

  「那可是大神官級別的神術,許多人一輩子都達不到……」

  柳余看了一會,對旁邊人道:

  「蓋亞,你會嗎?」

  她對神術的理解,還停留在光明彈、破謊術、變羊術,而騰雲駕霧……已經讓她歸類於神仙級別的法術了。

  此時冷不丁在現實中看見,就有些激動。

  未來,似乎在這一刻,向她展開了真正的、極為宏大的藍圖。

  她一定、一定要到神的身邊去。

  她想永生,她想要上天入地,她願意為此付出一切——只除了靈魂。

  柳余忍不住看向旁邊的青年,為了出行方便,她替他將銀髮紮成了兩條長長的幾乎曳地的麻花辮,這樣的打扮卻絲毫未損他的美貌,反倒顯出他輪廓的精緻和華美。

  青年並未回答,只是指間一彈,一雙小小的白色的翅膀就從他指間飛出,落到她身上。

  柳余感覺,自己隨時能飛起來——

  就在這時,他又一彈手指,翅膀消失了。

  柳余只能看見他側過去的臉。

  精緻的臉部線條,玉質般剔透的肌膚,聲音清清淡淡,無所謂似的:

  「這沒什麼。」

  倒襯得周圍那些此起彼伏的讚嘆像是大驚小怪一樣。

  「哇,蓋亞,你好厲害!」柳余晃了晃他手,「那你教我 。」

  就在她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蓋亞點頭了:

  「好啊。」

  「浮空術可是大神官級別的法術,阿諾德閣下天賦異稟,星辰騎士閣下深受神的寵愛,他們自然會,可是……整塊大陸,恐怕找不到第三個學得會的。」

  聖使和聖騎士們當然跟不上有浮空術加持的黃金馬車,他們無聲化作兩列,庇護在神眷者的周圍。

  而蓋亞剛才那一手,眼尖的當然瞧見了。

  於是,也聽見了他身邊少女那嬌憨的請求——聖使們的驕傲與生俱來,對紅衣大主教的敬慕更是刻入骨子裡,此時聽一個少女隨隨便便就想學浮空術,就忍不住諷刺兩句。

  「貝莉婭會學會的。」

  少女還沒回答,她旁邊尊貴的星辰騎士就用他那極為美麗的聲音回答了他們。

  他像是在陳述一個確定的事實。

  聖使們不由溫順地垂下頭顱:

  「閣下說的是。」

  柳余也發現了,這些倨傲的聖使和聖騎士們,一對上蓋亞,就像軟骨頭的蝦子,一點都直不起腰來——光明力越強,好像越難抗拒他本身的威勢。

  而奇怪的是,這所謂的威勢,她毫無感覺。

  浮空術的口訣,整整有二十句,還都是長長的饒舌音。

  柳余光念順,就花了整整一天。

  於是,這一路上,她就由蓋亞牽著,口中唸唸有詞,不停練習著浮空術;偶爾看幾眼隊伍前方的路易斯。

  路易斯很安靜,甚至連眼神都沒丟過來一眼;她一直沒找到機會和他聯繫。

  通往那斯雪山,只有一條路。

  這次,他們依然經過了雷姆洛村,雷姆洛村還是老樣子。

  不同的是,每個人臉上都生氣勃勃,當龐大的隊伍經過時,村長還領著村民們默默送出很遠。

  柳余回過頭時,還能看到他們匍匐在地的卑微身影。

  「蓋亞,你覺得他們像什麼?」

  「他們?」蓋亞側過頭來,「誰?」

  「那些村民們。」

  「馴化過的麋鹿。」

  他並未對他們多加評價,只這樣一句。

  「那你覺得,這些麋鹿快樂嗎?」

  「貝莉婭,我沒做過麋鹿。」蓋亞的臉上十分平靜,「我也不情願被馴化,也許,等哪一天我會告訴你答案,但不是現在。」

  柳余閉上了嘴,但看他這樣雲淡風輕,又莫名不快,朝他伸手:

  「抱。」

  「貝莉婭。」

  「抱。」少女嘟起嘴,「我腳疼,蓋亞。」

  見他不回答,她又道:

  「你不喜歡我了嗎?」

  「……」

  他嘴角歪了歪,只好無奈地將她一把抱起,「貝莉婭。」

  「怎樣?」

  「其實我可以帶你體驗下浮空術。」

  「……不要。」

  少女哼地轉過頭去,她現在就只想折騰他,讓他累一累。

  就在這時,她的視線和猛然間回頭的路易斯在半空中相遇,在他那雙黑瞳中找到顯而易見的諷刺——

  柳余知道,他在諷刺她虛情假意。

  「斑斑。」

  他朝她微不可察地做了個嘴型。

  柳余一下就看到了斜插在他襯衫領口的灰色羽毛,羽毛的尾端憑空黯淡了一截——那是斑斑的。

  「貝莉婭,你在害怕。」

  這時,身旁傳來聲音。

  柳余這才發現,自己都快將蓋亞胸口的衣襟給抓皺了。

  「啊,蓋亞,對不起,剛才我在路上看見了一隻黑老鼠,特別醜,嚇了一跳。」

  她成功地見到路易斯僵在臉上的笑,才朝他露出嘴型,「鐵片。」

  雙方都握有對方需要的籌碼時,輕易露怯,只會被人一鍋端。

  以不變應萬變才是上策。

  誰先沉不住氣跳出來,誰就輸了。

  柳余朝路易斯露出淘氣的笑,收回視線時,發現瑪麗公主在瞪自己,又伸手替蓋亞撫了撫衣襟,重新將頭埋到他胸口,嬌嬌柔柔地道:

  「蓋亞,你可抱緊了,我不想摔下去。」

  蓋亞一陣輕笑。

  柳余只感覺到胸膛的一陣起伏:「怎麼了?」

  「貝莉婭,你剛才的氣息,像隻鬥雞。」

  柳余:……

  「喂!親愛的萊斯利先生,」她惱怒地道,「一位紳士的嘴裡,絕不會出現『鬥雞』兩個字!」

  「噢抱歉,抱歉,是萊斯利先生的錯。」

  蓋亞不那麼有誠心地道歉。

  卻又道:

  「——可萊斯利先生很喜歡鬥雞呢。」

  柳余的臉轟地紅了。

  抬頭看著蓋亞難得展露在陽光下的燦爛笑顏,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長成這樣,絕壁……犯規。

  再之後,她就誰也沒理,專心練習浮空術了。可惜等到達翡翠之森時,還沒成功施展出一個浮空術。

  「我們在這歇一晚,而後,通過這個地洞,去往那斯雪山的底部。」

  羅芙洛教授微笑著將他們領到上次的湖泊前。

  湖內的水已經抽乾了,湖底乾巴巴的泥土上,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露了出來。

  「這是……上次萊斯利先生和弗格斯小姐被捲進去的湖泊?我記得,有許多黑暗生物。」

  「噢,放心,地洞裡的黑暗生物已經被提前清理乾淨。」愛德華教授擠擠眼睛,「有阿諾德閣下和聖使、聖騎士們的事先探查,一切,都在你們的應付範圍內。」

  「這只是甜點,正餐在那斯雪山之底——相信我們,這會是一趟奇妙之旅。」

  路易斯以他絕對的翩翩風度道。

  「現在,就地休息,明天出發。」

  這次的選拔,不像上次那麼安逸。

  一路過來,既沒有篝火,也沒有熱湯。

  神眷者們也習慣了,他們紛紛挨著自己熟悉的人坐成一圈,安靜地啃著分發到手的饟餅,偶爾聊上幾句天。

  柳余拉著蓋亞挨著塊大石頭坐下,並且確定自己遠離娜塔西的位置——上一回的經歷,讓她產生了心理陰影,生怕再來一次,她另一條胳膊也保不住。

  她意圖遠離人群,可自然有人找他。

  卡洛王子像之前兩天那樣,送來兩塊糕點——酥脆酥脆的馬拉酥是一種特製的宮廷糕點,聞起來有股濃鬱的奶香,咬下去酥酥脆脆,還能經得起久放。

  只是造價太昂貴,一塊馬拉酥,要五十六盧索,還通常買不到。

  對比學院發的饟餅,馬拉酥簡直是珍寶級別的美味了。

  「弗格斯小姐,萊斯利先生,請享用。」

  卡洛王子左手置於腹部、微微屈身,這個可憐的少年最近簡直快要被羞愧壓死了。馬拉酥顯然是他出發前為賠罪特地帶的——每到飯點,就會恭敬地送來兩塊。

  柳余毫不客氣地將馬拉酥收了。

  乾巴巴的饟餅她可不想吃,何況,對比瑪麗做的事,這幾塊馬拉酥還遠遠不夠呢。

  「卡洛王子,您不必這樣。」嘴裡還假惺惺地,「瑪麗是瑪麗,您是您,您不必為她道歉,我也不會原諒。如果不是蓋亞,我的臉早就毀了,我們兩個虔誠的光明信徒將會一起葬身湖底——一個,還是前程遠大的星辰騎士。」

  成功地看到卡洛王子羞愧地抬不起頭來的模樣,柳余才道:

  「不過,為了您好受些,我會接受您的禮物,但請您管束好您的妹妹——」

  「當然,我會看好瑪麗。」

  卡洛的臉羞得通紅,他的記憶裡,瑪麗還是那個臉蛋紅撲撲、會跟在他身後喊著「哥哥」的小女孩——所以,即使知道她錯了,他也無法就這麼看著不管。

  「卡洛哥哥!」這時,瑪麗公主昂著下巴走來,她依然趾高氣昂,如果不看她過分蒼白的臉的話,「我的錯,我自己承擔!不需要您來為我賠罪!」

  柳余卻記得,有人告訴她,瑪麗公主和那幫被蓋亞「聖光審判過」的人,體內的光明力已經萎縮到了極致,無論他們怎麼練,都只能發出豆子般大小的光明球——

  像是身體內、某種與光明貼合的東西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

  所以她也不明白,瑪麗為什麼要跟來這裡。

  她不可能會通過神聖選拔。

  而這時,瑪麗低下頭來:

  「尊貴的星辰騎士閣下,還有弗格斯小姐,請您接受我的道歉。」

  只是她那直直挺著的背脊,讓這個道歉依然顯得紆尊降貴。

  柳余看著她:

  「抱歉,我不接受。」

  路易斯確實引出了瑪麗體內的惡念,但讓真正將這惡念付諸行動的,卻是她自己的貪婪和嫉妒。

  「你憑什麼不接受——」

  瑪麗惱怒地抬起頭來,這時林間穿來一陣風,那風呼呼地刮過人群,將人的頭髮吹得四散飛揚——

  也掀翻了瑪麗頭頂漂亮的羽毛帽。

  那帽子與她黑乎乎的頭髮一同落了下來。

  柳余呆愣地看著瑪麗公主那稀疏的頭頂——

  她濃密而漂亮的長髮不見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層,勉強罩住她的腦袋。

  風一吹,露出白皙的腦殼,幾十根髮絲像雪花一樣飄落下來。

  瑪麗……

  禿瓢了?

  ——————————

  瑪麗小劇場:

  第一天,頭髮掉了一把。

  我有很多(驕傲)

  第二天,頭髮又掉了一把。

  還很濃密(照鏡子)

  第三天,頭髮又又掉了一把。

  好像禿了一點,遮一遮(有點慌。)

  第四天,頭髮又又又掉了!

  禿了好多!(哥哥哥哥快給我買帽子)

  第五天,……

  第六天,……

  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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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五章 石雕像

  附近一點竊竊私語聲都沒有了,人群陷入詭異的寂靜。

  在這極致的靜裡,瑪麗似是受不了,摀住腦袋尖叫了起來:

  「凱蒂絲,奧菲利亞,快幫我把帽子撿起來!」

  她的兩個跟班扶住帽子,悄悄往人後縮了起來。

  沒人理她。

  他們紛紛看著她光禿禿的腦門,嘴巴不約而同地張成了「O」型。

  只有卡洛王子彎腰,他撿起地上的帽子拍了拍,重新替她戴上。

  「瑪麗,別任性了……如果這是懲罰,我想,對於你犯下的罪行,已經足夠輕。」

  「瑪麗公主這……是怎麼回事?」

  柳余面色古怪地問。

  她得承認,這一刻,她挺痛快的。

  「……從那一天開始,就這樣了。」卡洛王子微微屈身,「伯納湖邊那些迫害您和萊斯利先生的神眷者,已經得到了懲罰。神收回了對他們的恩賜,他們的光明神力已經萎縮,頭髮……」

  他輕輕地,「就像瑪麗這樣。」

  瑪麗不忿地哭泣:

  「這不公平!我不過是出於對光明的擁護——」

  「——瑪麗!閉嘴!」卡洛王子頭也不回地打斷她,「別用你的私欲污衊偉大的神明。神從未鼓勵過暴行和犯罪,審判也該在神殿的審判席上。」

  柳余則看向旁邊的青年。

  她的動作似乎被他捕捉,他微微偏過頭:

  「貝莉婭,怎麼了?」

  「沒什麼。」柳余搖頭,她用新奇的眼光看著他,「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是的,不可思議。

  這讓她想起了最開始——是貝莉婭的一切厄運,從挖走神的眼睛開始的。

  這是世界法則在冥冥之中對她的「削弱和懲罰」。

  也是神無意識的影響。

  按照蓋亞一貫的性格,他應該不會那麼無聊地去咒一群人「禿頭」——可如果是無意識的呢?比如,某一刻的憤怒和想法,因他意識的強大,而變成了現實。

  「蓋亞,有沒有那麼一刻……你想讓他們的頭髮都掉光?」

  「……有。」青年似乎在回想,他搖搖頭,又點點頭,「當你的頭髮被剪去時,我確實想過。」

  柳余:……

  果然。

  她興沖沖地道:

  「那蓋亞,你以後每天都努力想一下,讓我的手臂快快長出來……嗯,還有變得更漂亮……當然,祝福我好運常在……」

  「……貝莉婭。」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開玩笑的嘛。」

  一旁的卡洛王子黯然退後,在離開附近時,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他看到金髮女孩懶洋洋地歪在尊貴的星辰騎士懷裡,手指纏著他美麗的髮辮在玩,兩人親暱地說著話,又輕輕地接了個吻。

  他猛地轉過頭,從未有過這樣清醒的領悟:

  他從未得到過她,而現在,也再沒有機會得到了。

  ……

  「這是什麼?」

  柳余親著親著,突然被磕到了。

  很有輪廓感和份量的東西。

  「蓋亞你……」她紅著臉,眺望著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路易斯虎視眈眈的視線,「這、這裡不合適。」

  她可算怕了這人了。

  臉頰卻被撫住了,冰冷的手指觸著她,青年微微低下頭來,柳余只能看到篝火映在他眼眸裡跳動的痕跡,像是要帶著她一起燃燒。

  「嗯,貝莉婭,什麼……不合適?」

  他用有些沙啞的聲腔道。

  柳余幾乎立刻能回憶起他伏在她背上的熱度,在灌木叢、在弗格斯家的窗邊,他就是用這樣的聲音,咬著她的耳朵,與她輕輕說話,誘惑她,鼓勵她,他用手箍著她,逼迫她,用力地像是要探入她的靈魂:

  「對,我的女孩,乖女孩,就是這樣,很好,就是這樣……」

  「就是您的……」

  思及此,柳余不甘示弱地起身,在他耳邊輕輕道了兩個字。

  「轟——」

  她能感覺到他燃燒起來的溫度。

  可那張優雅的、極致美貌的臉卻依然保持平靜,他「看」著她,手緩緩地、在她的視線下伸到褲袋裡,而後掏出……

  一尊白色的小雕像。

  「是這個嗎,貝莉婭?」

  他連個笑模樣都沒有,可柳余分明感覺到,那張漂亮皮相下的微微促狹。

  「喂,蓋亞!」

  她惱怒得直起身來,在他嘴上狠狠咬了一口,才想推開,「唔——」卻被扣住了後腦勺。

  兩人接了很長的一個吻。

  分開時,柳余還有些恍惚,她喘了一會,才有時間來端詳他手中那個小小的、手掌大小的大理石雕像。

  長長的波浪捲,還有漂亮的蓬蓬裙擺,腰肢纖細,比例完美,可惜……

  沒有臉。

  蓋亞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刻刀,在裙邊細細地琢磨,柳余枕著他的胸口,手指著上面:

  「為什麼沒有臉?」

  「抱歉,我……」

  柳余還沒聽清,就感覺身體一個騰空,整個人都在不斷往下墜,她下意識回頭,背後是一片虛空,什麼都沒有。

  沒有蓋亞,沒有神眷者,也沒有教授和聖使們。

  一切,都好像是她幻想出來的那樣。

  世界徹底地黑了下去。

  當她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就站在翡翠之森,視線穿過稀稀拉拉的灌木叢,一塊凝碧一樣的湖泊出現在她面前。

  浮光躍金,水草搖曳,飛鳥掠過湖面……

  一切都看起來那麼靜謐和諧,就彷彿是座世外桃源,讓人忍不住想坐下來,歇一歇腳。

  「哇,好美。」

  有人在她耳邊感嘆。

  控制不住少年心性的神眷者們一窩蜂地往湖邊走,笑鬧聲驚起了湖面的飛鳥……

  柳余眯起眼睛:

  好熟悉的畫面。

  她明明已經經歷過……

  難道,是又穿越回去了?

  她下意識低頭,果然看到了完好的手臂。

  用力地攥緊——

  當那凝實有力的感覺傳遞過來,柳余才發現,她對殘缺的身體不是無所謂的。

  她很渴望健全的自己。

  轉過身,果然看到娜塔西被卡洛王子背著走來。

  她似是看到自己,拍拍卡洛王子的背:

  「您放我下來。」

  柳余就這麼看著娜塔西一瘸一拐地往湖邊走,她穿了條綠色的裙子,很淺很淺的綠,被風吹起十分之清新怡人。

  要救嗎?

  柳余問自己。

  救的話,她的手臂也許還會再斷一次——

  女主角總有這樣的能耐,她的柯南體質能讓她周圍的人都為此遭殃。

  不救嗎?

  如果娜塔西就此死亡,那麼,她的手臂就不會斷,她也不必再在女主角的光環下生活……

  柳余彷彿站到了命運的拐角——

  時間格外厚待她,讓她重新擁有了選擇的機會。

  一頭,通往天堂。

  一頭,通往荊棘遍佈的人間。

  很好選。

  沒人喜歡荊棘。

  娜塔西蹲了下來。

  而柳余眼中的世界,像是變成了一幀一幀的慢動作——

  從娜塔西蹲下到伸手,一切,都無比醒目。

  「不!」

  柳余猛地奔了過去。

  風吹起她的長髮,清新的水氣撲面,她苦笑著想:

  ……原來,就算時間重來,她還是沒有第二種選擇。

  她無法拋棄自己。

  柳余狠狠地拽著綠衣少女的領子,將她拉離了湖邊。

  這一刻,世界震蕩,分崩離析。

  綠衣少女驚愕的臉化成了齏粉,抱著粉紅兔的銀髮少年,也成了一道破碎的剪影。

  一切都消失了。

  柳余只覺得渾身一輕,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躺在蓋亞的懷裡。

  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走,她能聽到頭頂流水滴答的聲音。

  「這裡,不,剛才……」發生了什麼?

  聲音沙啞。

  「……選拔賽開始了,從我們踏入翡翠湖邊那一刻算起。」

  蓋亞平靜地道。

  「可羅洛夫教授說……」

  「那是陷阱,讓我們放鬆的陷阱。如果我猜得沒錯,第一關,我們過了。」

  「這樣的話……」

  柳余有點明白了。

  西方的魔法陣,東方的玄術陣——異曲同工。

  這大概有點類似於……問心?

  「那你夢到了什麼,蓋亞?其他人呢?第二關,又是什麼?」

  「我沒有做夢,貝莉婭。」

  ……所以,你的心裡從來沒有遺憾和後悔嗎,蓋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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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六章 路易斯

  綠油油的草地,爛漫生長的小花。

  娜塔西一睜眼,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熟悉的花園裡,正對著她的,是一座高高的光明石像——

  啊,是她以前居住的地方。

  她又……做夢了嗎?

  父親說過,母親經常會在第一縷陽光照到這座花園時,給石像獻上一束鮮花,對著石像祈禱。

  娜塔西繞著石像走了一圈。

  和每一次的夢一樣,她沒有對著石像祈禱——但她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夢裡,她的胳膊和腿都變得小小的,石像變大了。

  她穿著漂亮的蓬蓬裙,對來來往往的女僕們露出燦爛的笑容,聽他們喚:

  「倫納德小姐,早安!」

  「倫納德小姐今天還是跟天使一樣可愛呢。」

  「聽說……倫納德先生今天就要回來了。」

  「是的,我很想父親。」

  娜塔西對著女僕們和善地笑。

  她不會像貝莉婭姐姐那樣傲慢——人的出生不代表品行。

  她穿過花園,站在門口,冥冥之中她知道,父親一會就要乘著他昂貴的雙人馬車回來。

  果然,一輛馬車「嘶」地停在她面前。

  車夫靈活地跳下馬車,打開車門,一個留了兩撇小鬍子、年輕了許多的男人從馬車上下來,他有一對快活的酒窩,和她如出一轍的棕色眼睛。

  這讓他看起來很討人喜歡。

  「噢,娜西,我的娜西,」男人抱起門口的小女孩就是一個旋轉,直到惹得她「咯咯咯」笑才放下她,牽起她的小手往花園走,「娜西最近好嗎?庫庫西還調皮嗎?」

  庫庫西是她養的一隻鼴鼠。

  娜塔西發現,這個夢有些太逼真了。

  她早就不記得那隻鼴鼠的名字了,而且在他們搬到弗格斯家的第一天,庫庫西就被那隻黑貓咬死了。

  「庫庫西?噢,它咬壞了我的鞋子……我想餓它一頓。」

  娜塔西聽自己回答道。

  她發現,身邊的父親有些心不在焉。

  這場景太真實了,不像做夢。

  娜塔西忍不住咬了自己一口,疼痛傳來……

  她、她真的回到過去了嗎?

  父親似乎發現她的舉動,連忙蹲下來:

  「娜西,為什麼要咬自己?」

  娜塔西眨了眨眼睛,眼淚突然流出來:

  「父親,您不要娶弗格斯夫人……就我們兩個生活,不好嗎?」

  「噢娜西……」男人的聲音溫柔了下來,他摸了摸她的頭頂,「你是聽見女僕們說了嗎?抱歉,娜西……我不能。」

  「為什麼呢?我聽說弗格斯夫人傲慢又尖刻,她不會看得起平民。」

  娜塔西在父親的臉上發現了疲倦和痛苦。

  那愁苦像是要將他壓垮,但他還是在盡力地朝她微笑:

  「娜西,我們需要貴族的庇護……一個平民,如果他擅長經營,積累了大量的財富,那麼,這就是他最大的罪……」

  「我不明白……」

  娜塔西搖頭。

  「娜西,你不用明白,你只需要當父親的天使,父親會永遠保護你。」

  背後僕人的議論聲傳來:

  「倫納德先生真可憐,魯帕特伯爵看中了他的財產……」

  「那換一個。」娜塔西哭著喊,「只要不是弗格斯夫人。」

  「娜西,貴族都是這樣的……而且,弗格斯夫人手底下,從沒有出過人命。」倫納德先生將她抱進懷裡,替她擦淚,「找不到更合適的了。」

  「不!」她拚命掙扎,拳打腳踢,十二分的不願意,「只要不是弗格斯夫人!只要不是!」

  在她堅決地喊出這一句時,父親的懷抱消失了。

  小花園消失了。

  藍天、石像、女僕都消失了。

  娜塔西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黑黢黢的甬道裡,薄薄的鞋底踩在了一個水窪裡。

  她脫下鞋子,將裡面的水倒出來,倉惶地看向左右:

  「有人在嗎?」

  「娜塔西,」一個聲音似從遠遠的地方傳來,「朝東,一路向前。」

  「阿諾德閣下?怎麼會是您?」

  娜塔西擦擦眼淚,驚喜地道。

  「這是第一關試煉,你已經通過了。」阿諾德讚賞地道,「勇敢的女孩。」

  「那……貝莉婭姐姐呢,她通過了嗎?」

  「善良的女孩,不必擔心,你姐姐有萊斯利先生的保護,她不會有事。」

  這樣的試煉,出現在黑暗的各個角落。

  而被善良女孩關心的貝莉婭,正躺在蓋亞懷裡,由他抱著,走出了這黑黢黢的、污水遍佈的甬道——

  她還假惺惺地替他捏捏手臂:

  「蓋亞,你真好。……累嗎?」

  「……不。」

  青年無奈地,「貝莉婭,如果你在說這話時、能稍微收斂下愉快的氣息,我想我會更高興一些。」

  柳余翻了個白眼,她現在……並不想伺候。

  走到拐角,蓋亞將她輕輕放了下來,還替她拉了下裙擺:

  「到了。」

  柳余這才發現,他們到了一個巨大的洞穴。

  燈火通明裡,羅芙洛教授、愛德華教授、路易斯,連到阿諾德大主教就站在那,正微笑地看著他們。白衣聖使和聖騎士們不約而同地屈身,右手置於左胸:

  「拜見星辰騎士閣下!」

  蓋亞並未動,柳余卻提起裙擺行了個禮。

  羅芙洛教授欣慰地看著他們:

  「弗格斯小姐,萊斯利先生,恭喜你們通過了第一關的考驗。其他孩子可還都在後面呢。」

  柳余左右看看,果然沒有看見其他參賽的神眷者。

  「來,坐這兒等。」

  這一等,就是半天。

  柳余靠在蓋亞懷裡,眯了一會時間,又開始默念起浮空術。

  浮空術太難了。

  不愧是大神官級別的法術,即使她倒背如流,也無法成功施展出來一個。

  體內的光明力像是被凍住了。

  神眷者們陸陸續續地出來,等人來齊,阿諾德大主教執著光明權杖,走到隊伍前列,他那代表著主教絕對權威的紅衣在光下煊赫而醒目。

  「第一關,考驗的,是意志。不論你做出什麼選擇,堅持,還是放棄,只要你的意志足夠堅定,那麼,就足以衝破第一關。」

  「……以聖殿的名義,我宣佈,蓋亞‧萊斯利、貝莉婭‧弗格斯、馬塞洛斯‧卡洛、娜塔西‧倫納德……一共十二位神眷者通過了第一關的考驗,現在,請站出來。」

  柳余拉著蓋亞,站到了一邊。

  沒通過考驗的神眷者們則站在一邊,他們歆羨地看著這些脫穎而出的同窗們,臉上沒有妒忌,也未見頹唐——

  他們來,本就為了碰一碰運氣,沒報多大希望。

  「祝你們幸運。」

  「謝謝。」

  涇渭分明的兩列。

  馬蘭大人咳了一聲:

  「安靜——第二關開始了。」

  阿諾德大主教一揮權杖,龐大的光明力從他的權杖流出,匯入地底。

  洞穴開始搖晃起來。

  當神眷者們陷入不安時,聖使們動了。

  他們共同揮起權杖,嘴裡開始吟唱:「聖光照耀,當雪飄落穹頂……」

  無數道光明力匯入地底,以一種玄奧的方式聯結在一起,地面放出耀眼的白光,柳余只覺得自己彷彿被這白光湮沒,周身白茫茫一片。

  就在這時——

  耳邊傳來路易斯低沉的聲音:

  「我還要一滴你情人的血,加上鐵片。」

  「不。」

  「你沒有權利說不。你的鳥——」

  三根灰撲撲的羽毛掉落到她的掌心,羽毛根部還沾著血。

  「不過一隻鳥。」

  「弗格斯小姐,」那沙啞的聲音繚繞在耳邊、如同鬼魅,「這世上沒人比我更瞭解你……記住,別拿你自己的血糊弄,我一下就能聞出來。待會見。」

  聲音消失了。

  柳余看向旁邊,蓋亞的臉,在白光中若隱若現,像美麗的大理石雕塑。

  他沒聽見。

  路易斯應該用了某種方法,讓他的聲音傳不到第二個人耳邊。

  可他要蓋亞的血……做什麼呢?

  如果把斑斑和蓋亞‧萊斯利放到天平上秤一秤,毫無疑問,斑斑那隻小身體會把天平壓垮——柳余幾乎立刻拿定了主意。

  血,當然是要給。

  否則,騙不過路易斯。

  聖使們還在吟唱,地底的九芒星陣開始成形。

  「蓋亞……」

  才喚出聲,腳下就一空,整個人開始往下墜——手裡揪著的衣袍像滑溜的魚,一下子溜走了。

  阿諾德的聲音,直接在腦中響起:

  「第二關,也就是最終關,考驗的,是信仰。我在那斯雪山的地底留下了六枚光明聖晶,得到聖晶,就算通過。不論是得到一枚,兩枚……或者六枚,只要手中有聖晶,都算勝出。當然,勝出者可以是一人,也可以是六人。」

  「祝你們好運。」

  而顯然,好運沒有眷顧柳余。

  她掉進了一片湖裡,沾了水的衣裙變成了沉重的負擔,好不容易一隻手掙扎著游到岸邊,卻發現,黑髮黑瞳的青年正蹲在岸邊。他朝她伸手:

  「弗格斯小姐,請讓我為您效勞。」

  「不用,謝謝。」

  柳余冷著臉拍掉了他的手。

  她拽住暗河邊的水草,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

  濕漉漉的衣裙包裹著她——幸運的是,她穿的足夠多,不算暴露。

  路易斯用遺憾的眼神看著她。

  柳余站到了一塊一人高的岩石旁,借著岩石擋去呼呼而至的風。

  「為什麼你能進來,路易斯大人?」

  「這是秘密……」路易斯「噓」了一聲,走到她身邊,深深地吸了口氣,才道,「你要知道,一個墮落種,總是有各種不入流的手段。」

  路易斯那張英俊而蒼白的臉在這陰暗的地域裡,如同鬼魅。

  「現在,告訴我,我要的東西是在水裡,還是在你的身上。」

  「我要先看我的鳥。」

  柳余道。

  「噢,那隻鳥?當然可以。」

  路易斯像變魔術一樣,手心突然變出一隻鳥。

  斑斑委委屈屈地耷拉著腦袋,「斑」了一聲,幾天不見,它身上的鳥毛更加黯淡了。

  「我只拔了幾根毛,毫髮無損。」路易斯手伸近了些、讓她看,「不過看起來……你的鳥很膽小。」

  斑斑抬起頭:

  「斑!」

  [放屁!你、你這個……醜八怪!邪惡的發臭的膿包!來跟你斑斑大爺打一架啊,斑斑大爺最擅長一個打七個!]

  看斑斑還能懟人,柳余就放心了。

  「……鐵片,還有你情人的血。」

  路易斯手一收,斑斑就消失在了眼前。

  「收那麼快,路易斯大人怕我賴賬?」

  「不,尊貴的弗格斯小姐怎麼會賴賬?」路易斯搖搖手指,「我只是……有一點擔心,畢竟弗格斯小姐的智慧和狡猾,我早就見識過了。」

  「您的無恥和殘忍,我也見識過。」

  路易斯笑:

  「這麼說,我們倆……是天生一對?」

  柳余被他的眼神看得毛毛的。

  「我想,您跟娜塔西才是天生一對。您愛好純潔,她純潔。您愛好善良,她善良。」

  「……噢,是嗎?」路易斯伸手過來,替她將額前濕漉漉的髮絲別到耳後,柳余直挺挺地站著,只覺得雞皮疙瘩一顆一顆生了出來。

  「可我最近倒是覺得,帶刺的玫瑰更迷人——尤其當她搏命傾情演上一場戲的時候。」

  「看來路易斯大人的時間很多。」

  「不太多,不過,對上弗格斯小姐,我永遠有時間。」路易斯微微低下頭來,挨得極近,「在交易之前,我想,先驗下貨。」

  柳余警惕地退了一步。

  她攤開手,手心上,是濕漉漉的拇指瓶和一塊鐵片,打開塞子,在他鼻尖迅速晃過,又塞了回去。

  「聞到了嗎?」

  「噢,這熟悉的、叫人厭惡的味道,是的,沒錯。」

  柳余將鐵片和拇指瓶牢牢地握在掌心:

  「我要斑斑在我的視線範圍內。」

  「斑斑?」路易斯聳了聳肩,「當然可以。」

  於是斑斑就被他放到了肩膀,柳余這才發現,它的翅膀耷拉著,像是抬起不來。

  路易斯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解釋:

  「只是一個小法術,等交易成功,我就會解開。」

  斑斑黑眼珠子咕嚕嚕轉。

  柳余看了它一眼,才繼續:

  「……還有個條件,您得告訴我,鐵片上寫了什麼。」

  她有種直覺,這個鐵片很重要。

  路易斯大笑了起來:

  「我沒聽錯吧,弗格斯小姐?」

  「您沒聽錯。」

  路易斯嗤笑了一聲,板起的臉尤為傲慢矜貴:

  「弗格斯小姐,看來,是我的優待給了你錯覺,讓你以為,你跟我之間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柳余沒被嚇住。

  「路易斯大人,我想,您很需要這個。」她提起拇指瓶,對著一旁的岩石輕輕磕了下,在路易斯明顯的緊張起來時,才收回,「多麼脆弱啊,一下就碎了。」

  「你在威脅我。」

  「是的,我在威脅你。」

  「不想要你的鳥了?」

  柳余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笑了起來。

  「路易斯大人剛才不是還在說,弗格斯小姐搏命演戲……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拿來賭,又怎麼會為了區區一隻鳥……讓步呢?」

  「斑!」

  [壞貝比!]

  「怎麼樣?……要不要賭,是你殺我快,還是我弄碎瓶子快?」

  路易斯看著她:

  「貝莉婭‧弗格斯,你知道的,我總是不願意為難你。」

  「所以結論是?」

  「我答應你。」他走近她,低下頭,態度曖昧而輕忽,「鐵片上寫的是……」

  柳余提高了警惕,記憶珠悄悄地從袖管落到掌心。

  「……造神之法。」

  造神之法?

  居然是造神之法?

  柳余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起來。在她失神的一剎那 ,變故產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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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七章 迷路了

  一股野蠻的力量撞上她的手腕,疼痛迅速佔據了她的神經。

  不好!

  拇指瓶和鐵片!

  柳余反應極快,手一縮、身體半抱往前一撞,直直撞入路易斯的懷中,記憶珠往他胸口拍去——

  卻只拍了空。

  記憶珠「啪嗒」落在地上,滾了滾。

  路易箍住她的手腕,志得意滿地道:

  「弗格斯小姐,同樣的錯,我不會犯第二次。」

  「很巧,我也是。」

  柳余手掌一翻,拇指瓶和鐵片從空中往下落。

  路易斯伸手去接,拇指瓶才到手,笑容就僵住了。

  他低頭看去,在光明球炸開的地方,他的胸口,倒插著一個銀色十字架。十字架上,握著一隻白淨的小手——

  「你——」

  他順著手往上看去。

  「抱歉。」

  柳余面無表情地將十字架繼續往裡鑽——

  十字架紮入血肉,遭到肉體本能的抗拒,她不得不將全身的力量都投入進去。

  「弗、弗格斯小姐,您、您這樣……真美。」

  路易斯像是被滾燙的熱水潑過,整個人開始抽搐起來。蒼白的臉上蒙上一層青灰,柳余就看著他那雙漆黑濃重的瞳孔開始渙散,而後,光彩徹底熄滅。

  他死了。

  化作飛揚的塵土。

  地上,銀色十字架的冷光在閃耀,柳余蹲下身來。

  ……十字架上浸了真正的聖水,是蓋亞給她的。

  她還記得他的原話:

  「如果那隻黑暗生物再來找你,就用它紮入他的心臟。」

  她做得很好。

  路易斯搶走了斑斑,又總是來威脅她——

  存著蓋亞血的拇指瓶不能落入他手裡。

  她沒做錯。

  可手還在抖。

  銳器插入心臟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像滑膩膩的蛇攀附著她,揮之不去。

  斑斑像是掙脫了束縛,拍打著翅膀在她耳邊歡快地叫:

  「斑斑!斑斑!」

  [噢!貝比打敗了大壞蛋!貝比打敗了大壞蛋!]

  「斑斑也覺得……我做得很好?」

  [當然!一切黑暗使徒都該被消滅!]

  柳余閉上了嘴。

  她在路易斯的衣服下面發現了一本日記,鐵片,還有……

  「光明聖晶?」

  她撿了起來,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難道是殺死黑暗生物,掉落聖晶?

  不,這不可能。

  應當是正好在附近,或者,乾脆路易斯本人就有一顆聖晶。

  柳余沒找到拇指瓶,只找到了透明的玻璃碎片。

  那幾滴鮮血好似滲入黑乎乎的泥土,找不見了。

  就在這時,一聲哽咽從不知哪裡傳了出來,就像是憋狠了,沒忍住。

  「誰?!」

  柳余看向斑斑,發現他那雙小黑豆眼心虛地避開了自己。

  她一下子就猜到了:

  「娜塔西,出來吧,我看到你了。」

  娜塔西從角落走了出來,那裡正好是一個視線死角——如果不是她主動走出,柳余還真的沒辦法發現她。她似乎哭狠了,喉頭還在不斷地哽咽,臉上是縱橫的淚水,看向自己的眼裡藏著深切的恐懼,還有憤怒。

  「你殺了路易斯。」她握著拳頭,「你殺了路易斯!貝莉婭姐姐!」

  「很奇怪嗎?」

  柳余問她。

  「是路易斯,不是別人!」

  「他是黑暗使徒,一直脅迫我的黑暗使徒,他還傷害了斑斑。」

  「可他愛你!何況,他還為了你……」

  娜塔西哽咽了起來。

  「愛?不說這是不是真實,一隻狗咬了我,又說愛我,那我就要愛它嗎?」柳余攤了攤手,「別憤怒,這只是個比喻。」

  「噢你真壞。」娜塔西摀住臉,「你的心和鐵石一樣硬。」

  柳余卻不耐煩繼續跟她打口仗了。

  她默念起了迷幻術:

  「……忘記這半個小時內你看到和聽到的一切,娜塔西‧倫納德。現在,向東走。」

  娜塔西迷迷糊糊地順著暗河往東走,柳余則選了相反的方向。

  她將日記本、鐵片、和記憶珠放在了一邊,用油紙包著、藏到了懷裡,聖晶握在手中,不一會就找到了出口。

  出口處,心善的羅芙洛教授就站在那,一看見她驚呼:

  「噢可憐的弗格斯小姐,你看起來簡直像隻落湯雞。」

  柳余:……

  「其他人呢?蓋亞呢?」

  他比她慢,這可真讓人意想不到。

  「萊斯利先生出來了一趟,又進去了。」羅芙洛教授拿來塊大毛毯給她披上,「我猜……應該是去找你。」

  「其他人呢?」

  「阿諾德閣下和聖使們都在維持魔法陣,你沒法想像,這個陣法有多消耗神力。沒通過第一關的,已經由馬蘭大人送出去了。」愛德華教授也蹲到她身邊,「冷嗎?」

  他遞過來一個溫熱的杯子,柳余接過,喝了一口:

  「謝謝教授。」

  「不客氣。」

  等了將近兩個小時,才有第二個人出來。

  是卡洛王子。

  卡洛王子後,出來的人就快了。

  娜塔西,伍德,威爾森,最後,才是蓋亞……

  沒有找到聖晶的人,是無法得到出口的提示的。

  這時,阿諾德閣下的額頭已經滿是汗水,聖使們的衣服都被浸得汗津津的,看起來既不飄逸,也無美感了。

  阿諾德一揮權杖,代表著魔法陣的白芒一陣波動,還困在陣中的六位神眷者突然出現在陣法之上,他們茫然地站著,看向四周。

  「我們……出來了?」

  阿諾德閣下遺憾地道:

  「你們沒有找到聖晶,淘汰了。」

  六人中,有人掩面哭泣起來。

  他們曾經離成功那麼近。

  「那麼,我宣佈,最終通過艾爾倫大陸神聖選拔的六位,是蓋亞‧萊斯利,貝莉婭‧弗格斯,馬塞洛斯‧卡洛,威爾森‧歐文,伍德‧泰勒,娜塔西‧倫納德。你們將和其他兩塊大陸上的聖子聖女候選人一起進入聖殿,等候神的挑選。」

  「是!」

  柳余混在慷慨激昂的呼聲裡,也應了聲「是。」

  「夜色已晚,不適宜趕路……」

  紅衣大主教顯然深諳一緊一鬆的管理策略,提議給大家放鬆。

  不論是勝出的神眷者,還是被淘汰的,都亟待一場發洩 。

  這一提議,幾乎立刻得到了擁戴。

  「升起篝火!」

  「跳舞!唱歌!」

  「不,這有什麼意思,我們來玩『猜碓』。」

  伍德提議。

  「猜碓?這是什麼意思?」

  卡洛知道:

  「這是東方龍姆國傳來的新奇游戲。不難……」

  柳余在旁邊心不在焉地聽,還沒聽到一半,就明白了:

  真心話大冒險游戲,貴族版的。

  她比較在意的是……

  要過多久,才會有人注意到路易斯失蹤了。

  才想完,在那邊煮肉湯的羅芙洛教授就奇怪地道:「路易斯教授呢?他說出去一下,到現在也沒回來。」

  「也許是迷路了。」愛德華教授不以為然道,「路易斯教授總是神出鬼沒的。」

  阿諾德閣下招來一位聖騎士,吩咐他去附近尋找:

  「我們事先探查過,這個地方不存在能威脅到路易斯教授的危險,不必擔心。」

  「貝莉婭,要玩嗎?」

  蓋亞問她。

  「我想跳舞。」

  柳余想發洩。

  新鮮被終結的生命,就像是黏在她靈魂上的灰點,讓她無法輕易擦拭。

  篝火升了起來。

  明晃晃的火焰映出一張又一張的臉,高興的、不高興的,振作的、萎靡的……

  柳余卻拉著蓋亞,去了另一邊。

  洞穴旁,是一條清澈的小溪,旁邊開著不知名的花兒。柳余問羅芙洛教授要了個小花燈,點燃放在溪邊。

  煦暖的光從花燈散開,將潺潺的流水和溪邊的青年都籠罩住了。

  一切都陷入朦朧。

  青年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剪影,也將她籠罩在了內。

  柳余浮躁了半天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

  「蓋亞。」

  「嗯?」

  青年轉過頭來。

  燈影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給他過冷過白的皮膚鍍上了一層柔光,柳余卻注意到了他那雙眼睛,灰濛蒙的眸光裡,倒映著一片浮動的影子,她在其中找到了自己。

  她笑了起來:

  「我們跳舞。」

  蓋亞也笑,他笑時,似乎世界都被他點亮了。

  他一隻手背在後,一隻手風度翩翩地朝她伸來:

  「美麗的弗格斯小姐,我想請您跳支舞。」

  「當然可以。」

  柳余將手搭上了蓋亞,他低頭親吻她的手背,恍惚間,被他一下拉到了身邊。

  他抱住了她,擱在她腰間的手臂充滿力量:

  「抱歉,我可能並不擅長。」

  柳余輕笑:

  「我也是。」

  兩人安靜地靠在一起,柳余枕著他的肩,被他帶著一起晃動、搖擺。

  「上次和娜塔西爭,沒想到,也沒跳上幾支舞。」她的聲音因回憶而越發柔軟,「蓋亞,我想聽你唱歌。」

  「唱歌?」

  「那首,我們第一晚之前你唱的那首。」

  蓋亞微笑著答應了,他在她耳邊輕輕地哼唱:

  「以光明之名,

   神的子民,

   神的子民,

   這裡種滿鮮花,

   這裡灑滿美酒。

   我們載歌載舞,

   生命譬如朝露。

   死亡迫切來臨,

   可你們毫不畏懼……」

  不知是燈光太美,還是他的音色太迷人,柳余竟踮起腳尖,在他耳邊:

  「x我。」

  生命譬如朝露,死亡迫切來臨……

  而她,想要一場淋漓盡致的性愛。

  蓋亞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那灰眸裡朦朧的流光。下巴被冰冷的指間托起,而後,他在她嘴唇落下一吻:

  「如您所願。」

  狂風暴雨的攻勢席捲了她。

  柳余眼角的餘光、只能看到他指間散軼出的白光,像螢火蟲一樣飄蕩在附近,而後,就遭遇到了攻擊。她悶哼了一聲,緊咬著下唇:「那……是什麼?」

  他的氣息也有些不穩:

  「我不喜歡有人窺伺。」

  柳余明白了,大概就像個隔離罩,外面的人看不見。

  燈影搖曳裡,世界都破碎成了一道一道的影子,一切都顯得光怪陸離……

  所有的過去,好的、壞的,在這一刻,都似乎遠離了她。

  她陷入人類生動的慾望裡,只迷迷糊糊地想:他確實天賦異稟。

  可當他彬彬有禮地退開時,她又覺得,天賦異稟得太過了,這都能克制。

  「貝莉婭,心情好點了嗎?」

  額頭被輕撫,柳余懶洋洋地睜開眼睛:

  「你看出來啦,蓋亞?」

  「當然,你剛才的氣息聞起來像一棵苦艾草。」

  「那現在呢?」

  「甜美的櫻桃。」

  「可你聞起來,」柳余作勢吸了一大口氣,「像……」

  「像什麼?」

  「才鑿到一半的椰子。」她曖昧地用手指刮過,「我感覺到裡面岩漿洶湧。」

  手被抓住了。

  蓋亞美麗的眉毛隱忍地皺起,灰眸裡彷彿有洶湧的暗流:

  「我不想嚇壞你,貝莉婭。」

  「因為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會被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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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8 01:2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八章 玩遊戲

  兩人在朦朧的燈影裡對視。

  他明明看不見,可柳余卻覺得,他分明在用他那極度敏銳的感知,在一點一點感知自己。

  眼睛,鼻子,嘴巴,鎖骨……

  「斑斑!」

  這時,一道尖銳的、高亢的鳥鳴乍然響起。

  一隻灰斑雀撲棱著翅膀,自上而下地俯衝:

  [貝比!斑斑交配了!斑斑交配了!]

  柳余:……

  [斑斑找到了一隻漂亮的鳥兒,特別特別特別漂亮!]

  斑斑像是亢奮得停不下來,不斷地圍著柳余打轉。

  行了,一點餘溫都沒有了。

  柳余對自家敗興的鳥兒翻了白眼,嘴裡卻溫柔地打招呼:

  「斑斑,你回來啦?捉到了幾條蟲?」

  斑斑毛乎乎的小臉蛋露出了個嫌惡的表情:[嘔,誰要吃蟲子?貝比,你是不是傻了?]

  「這是……你的那隻鳥?」

  倒是蓋亞起了好奇。

  「 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萊斯利先生!!!是萊斯利先生!!!偉大的星辰騎士閣下!!!斑斑好幸福!]

  斑斑像吃了興奮劑一樣尖叫。

  [貝比,你剛才一定也是在和萊斯利先生交配!這迷人的氣味……]

  灰斑雀圍著兩人轉圈圈,絲毫不知自家主人現在恨不得扒光它的鳥毛。

  它轉到蓋亞面前時突然一個俯衝——

  噢噢,快接觸到萊斯利先生美味的肉體了!

  就在這時,一隻柔嫩白皙的小手精準地掐住它的翅膀:

  「嗯?斑斑,不能對別人不禮貌哦。」

  她對它露出可怕的笑容。

  斑斑一下子蔫了。

  「斑……」

  [貝比……一下,就一下……讓斑斑感受一下萊斯利先生的懷抱……]

  柳余面無表情地將它按自己肩膀,重重地擼了一把鳥毛,才回答蓋亞之前的一個問題:

  「是的,是那隻鳥。」

  「我可以摸摸它嗎?」

  尊貴的萊斯利先生此時吐露的聲音,落入斑斑耳裡簡直是天籟。

  [當然可以!迫不及待!]

  它暈陶陶地像是喝醉了酒,心裡想著:啊,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完美、讓鳥神魂顛倒的人類雄性呢。如果可以,斑斑希望自己能永遠醉死在這隻人類雄性溫柔的眼睛裡。

  「抱歉——」

  [噢不!]

  斑斑心碎的尖叫讓柳余的拒絕沒能說出口。

  看著黑豆眼裡快滲出來的眼淚,柳余無奈地想,算了,就這一次,但願不會出現什麼麻煩……

  她還記得,她和蓋亞第一次見面的那天,記憶珠出現的異狀——雖然後來,就再沒出現過。

  「當然可以。」她小心翼翼地拉起蓋亞的手,讓他去摸斑斑的羽毛,並打算一有不對就立刻阻止,「您得輕點,它很害羞。」

  [噢!萊斯利先生!用力!請用力!……]

  斑斑撅起鳥屁股。

  柳余:……

  這毫無節操的鳥類。

  幸運的是,蓋亞和斑斑的接觸沒出現什麼異狀,而這隻無恥的雄性鳥類,卻靠著毫無下限的討好,得到了萊斯利先生一個笑容,而後,成功地爬到了萊斯利先生的肩膀。

  「它很可愛。」

  「噢,是的,當然。」柳余笑眯眯地點頭,「我們回去吧,出來太久了。」

  反正有這麼隻聒噪的電燈泡在,什麼都幹不了。

  蓋亞大多數時候都是順著她的,他無比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兩人往洞穴走。

  圍繞著篝火的隊伍變得格外龐大,白衣聖使和聖騎士們都下了場,顯然這個來自龍姆國的游戲讓他們十分新奇,遠遠地就能聽到熱鬧和喧囂聲。

  教授們和阿諾德閣下則坐在另一堆小點的篝火前,靜靜喝酒。

  「終於回來了。」

  愛德華教授第一個看見他們,他朝他們促狹地擠擠眼睛,還朝蓋亞舉了舉手中的酒杯,「萊斯利先生,要不要來一杯?」

  羅芙洛教授也跟著抬頭,只是臉上的笑綻到一半,就僵住了。

  她像是看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之事,瞳孔張得老大:

  「……無所不能的神,帶著他灰色的神鳥來了。黑夜裡,飄蕩著罌粟的香氣。神卻向狡詐者露出了微笑。」

  阿諾德大主教輕輕接道:「……神陷入了花汁和謊言構成的陷阱,從此,貪婪、慾望、嫉妒如無所不在的藤蔓,緊緊地纏繞住了他……」

  羅芙洛教授顫抖了下。

  「羅芙洛教授?阿諾德閣下?你們怎麼了?」

  愛德華教授奇怪地看著他們。

  阿諾德閣下首先回過神來,那張與蓋亞相似的臉上有種惹人憐愛的蒼白,他狠狠灌了杯酒,才道:

  「……沒什麼。」

  羅芙洛教授也一臉如夢初醒。再看過去,剛進來的一對已經坐到了那一堆年輕人裡,看起來沒什麼異樣。她拍拍臉,讓自己振作一些,怎麼可能呢,那只是野史上流傳來下來的一則故事而已。

  柳余已經和蓋亞坐到了人堆裡。

  神眷者們給他們挪出了一個位置,很奇妙的是,她、蓋亞、娜塔西、和卡洛王子,坐的和上次在翡翠之森一樣——只除了少了個路易斯。

  卡洛王子拿出的金色卡牌在光下,精緻得一個藝術品。

  「……規則很簡單,這套卡牌裡,有一張國王,和一張奴隸。」

  他翻開卡牌,國王金色的王冠栩栩如生,奴隸的灰衣像是臭水溝裡的破布。

  「……其他都是平民和貴族。抽中奴隸的人,由國王支配。他必須回答國王提出的問題 ,或者完成對方提出的要求。當然,不論是問題還是要求,都只能選擇一個。」

  柳余想,確實很簡單。

  平民和貴族是陪跑,國王和奴隸倒很有情趣。

  「聽起來很有意思,玩嗎,蓋亞?」

  在場幾乎一大半的人,都忍不住看向那邊端坐的青年。他看起來和阿諾德大主教那麼像,可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的光芒之下,阿諾德大主教的紅衣都好像不起眼了。

  他們只看得見他。

  「玩。」

  他點頭。

  卡牌被一個清秀乾淨的女聖使迅速洗好,放到了蓋亞面前,柳余覺得她眼熟,看了半天才想起來,他們從弗格斯家回來的第一天,在布魯斯辦公的房間內見到的就是這位:索菲亞女聖使。

  蓋亞隨手抽了一張,翻開。

  「國王。」

  有人叫了一聲。

  卡洛王子恭喜他:「萊斯利先生的運氣很好。」

  卡牌順時針一張張抽下去。

  柳余翻開:貴族。

  還不錯。

  她可不喜歡當奴隸。

  順時針最後一位娜塔西,她翻開,果然是奴隸。

  全場所有的人都抽過了,就差這一張。

  柳余很想朝天空比個中指,還真是鍥而不捨地試圖撮合——可惜,這洞穴裡也看不見天。

  「國王可以向奴隸提一個問題,或者要求。如果奴隸都拒絕,必須接受懲罰。」

  娜塔西棕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落到銀髮青年的身上,就化成了水:

  「萊斯利先生,您請說。」

  蓋亞安靜地坐著,他似是想不到什麼問題,隨口道:

  「如果可以的話,請給貝莉婭端一杯水,她有些渴了。」

  娜塔西粉撲撲的臉肉眼可見地白了。

  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來,看起來張皇失措:「我、我去羅芙洛教授要。」

  「星辰騎士閣下,您可真狠心,這樣對待一個愛慕您的女孩。」

  對面的索菲亞笑著洗牌,柳余卻從她眼中看到了火焰一樣的光芒。

  噢,糟糕。

  又一個淪陷在光明神褲腳管下的姑娘。

  柳余漫不經心地支著下頷,腦子裡卻想起圍繞光明神座下那些絕色的少年少女。

  是的,愛慕,他從來不缺。

  人類、非人類,甚至整個世界,都對他奉上了無與倫比的虔誠,和最深沉的愛慕。

  蓋亞卻有禮地頷首:

  「抱歉,不過我想,除了我的情人,我不必對其他人的愛慕負責。」

  全場靜了一靜。

  這樣的話,在講求風度和適度的貴族社會,是十分失禮的。

  可偏偏蓋亞‧萊斯利這樣說,就讓人覺得,他「失禮」得十分迷人。

  柳余承認,她被取悅了。

  沒有一個女人會拒絕這樣的奉承——

  何況蓋亞從不奉承。

  他一向坦白。

  端著水杯走來的娜塔西,淚在眼眶裡打轉,手顫得杯子險些握不住——

  她穩了穩神,重新走過來:

  「貝莉婭姐姐,您的水。」

  「謝謝。」

  柳余接過,嘴唇意思意思地沾了下,就放到一邊。

  雖然很渴,但她不想喝。

  沒為什麼。

  娜塔西看了她一眼,坐回原位。

  「繼續。」

  上一輪做奴隸的,第一個翻牌。

  「貴族。」

  娜塔西。

  「貴族。」

  卡洛王子翻牌。

  中間一個個抽過去。

  「國王。」

  索菲亞。

  「貴族。」

  柳余繼續陪跑。

  只剩下一張奴隸沒出現過,蓋亞翻牌:

  「奴隸。」

  索菲亞進攻性極強地道:

  「請奴隸親吻國王。」

  這真是極為美妙的一個邀請,索菲亞女聖使看起來純潔乾淨,對在場任何一個男人而言,都是一件享受,他們必定會欣然從之。

  可柳余立刻看到了蓋亞眉間的反感。

  他幾乎是立刻道:

  「我選擇懲罰。」

  索菲亞的臉也白了:

  「星辰閣下,只是一個吻。」

  「我選擇懲罰。」

  蓋亞堅持。

  卡洛王子從旁邊端來十杯青稞酒:

  「兩分鐘之內喝完。」

  青稞酒在這個世界,是一種高純度的美酒,入喉濃烈辛辣,一杯酒可以乾倒一個硬漢,十杯下去……

  卡洛話落的瞬間,蓋亞已經拿起酒杯。

  他喝得不疾不徐,速度卻極快,星月袍寬大的袖口翻飛,柳余看著他性感的喉結不住滑動。篝火映在那張冰塑一樣的臉上,像是跳動的愛慾。

  柳余被刺得眯起了眼睛。

  十杯完,蓋亞的臉白了一層,灰濛蒙的眼裡罩了一層瀲灩的水汽,這讓他看起來更可口了。

  他還沒倒下去。

  徑自伸手翻牌:

  「奴隸。」

  運氣好像突然不再眷顧這位高貴的神祇化身。

  「平民。」

  「平民。」

  「貴族。」

  ……

  柳余翻牌:

  「國王。」

  她驕傲地看了眼索菲亞,決定向這個半途插來的強勢對手宣佈主權:

  「請奴隸親吻國王。」

  奴隸像是沒聽清,甩了甩腦袋:

  「貝……莉婭?」

  他那張玉白的臉下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狹長的眼皮懶懶地耷拉下來,眸光一片茫然,這讓他看起來像個孩子。

  「……什麼?」

  「請奴隸親吻國王。」

  柳余湊過去,想告訴這個明顯喝大了的男人 ,她是國王,誰知就被一把抱住,深深地吻了起來。

  「……喂。」

  她預期的,只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但得到的,卻是一個慾到了極點的吻,他捧著她的臉,不讓她離開,像剝新鮮的荔枝殼一樣吮著她的嘴唇,想要將她的一切情緒剝開,大白於天光。

  她捶他,「放、放開。」

  聲音是含糊的。

  掙扎了許久,才分開。分開時,唇瓣火辣辣地疼,不用看就知道,肯定被咬破了。

  而此時,他正看著她,一臉純真。

  「奴隸,親吻了國王。」

  他道。

  柳余心裡那道長堤,像被洶湧的潮汐不斷地沖刷。

  嘩啦啦。

  嘩啦啦。

  女人啊,她想,總是那麼膚淺。

  一張英俊非凡的臉蛋,一副天賦異稟的體魄,加上非你不可的甜言蜜語,和無人能及的地位能耐,就足以讓你丟盔棄甲。

  長堤,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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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8 01:26: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懵懂 第七十九章 神作夢

  娜塔西忍不住轉頭,看向一旁。

  她從沒見過萊斯利先生這樣的一面。

  大多數時候,他都顯得從容優雅,風度翩翩。溫和是他的面具,沒人能靠近哪怕那麼一點。他淡得像是那斯雪山上的一陣清風,情慾這種東西,放在他身上,連想一想,都像是褻瀆。

  可現在,他卻正抱著一個金髮少女,在篝火旁熱烈地親吻。

  他強壯的手臂箍住她柔弱的身體,他們親密無間,唇齒交纏——

  這是一個充滿了佔有欲和情慾的吻。

  濃烈的情感,像是要爆炸開來。

  娜塔西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她怕自己再看下去,就忍不住想要去分開他們。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為讓他像剛才那樣親吻自己——熱烈的、毫不保留的,像一團火焰那樣。

  他太耀眼了……

  就像是美麗的死物突然有了生命,有了燃燒的慾望。

  娜塔西甚至敢肯定,對面的索菲亞聖使一定和自己一樣,不,不止是她,這些臉紅心跳的女孩們,沒有一個不希望,被那個耀眼的青年抱在懷中的是自己。

  她們的心裡,一定也像她那樣,爬滿了貓的爪子。

  全場安靜下來。

  所有都有些受感染,卡洛王子咳了一聲:

  「不如,我們換一種玩法?」

  「什麼玩法?」

  有人響應,像是要驅散剛才的感覺。

  「其實這套卡牌,還配了一套相應的懲罰。」卡洛王子從他的制服口袋裡掏出一疊小紙片,紙片的背面是紅色的薔薇,正面是凹凸的印刷體。「國王抽取紙片,奴隸必須做到紙片上的內容。如果做不到,就接受十杯青稞酒的懲罰。」

  卡洛王子示範性地翻開一張紙片。

  四四方方的小紙片上,是黑色蝌蚪一樣的大路通用語,柳余無奈地發現,她依然只能認得出幾個常用單詞。

  很顯然,她的語言天賦還沒有逆天到能在短短兩個月,將大陸通用語融會貫通。

  「請奴隸對著國王,學三聲狗叫。」

  柳余:……

  看來這些貴族,也很玩得開嘛。

  再一輪翻牌。

  蓋亞:

  「國王。」

  娜塔西:

  「平民。」

  卡洛:

  「貴族。」

  ……

  一圈抽完,奴隸還沒出現。

  柳余出現不詳的預感。

  翻開,果然:

  「奴隸。」

  蓋亞的臉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他朝她晃了晃手中的卡片,有些炫耀的意思:

  「貝莉婭‧弗格斯,我,國王,你,奴隸。」

  柳余:「……哦。」

  被酒精吞噬了大腦的萊斯利先生,搖搖晃晃地去抽紙片,而後翻開——

  他茫然地看了一會,意識到自己看不見,才又將紙片對著柳余:

  「這個。」

  文盲柳余故作為難地看向卡洛王子。

  果然,卡洛王子熱心地道:

  「請奴隸回答國王一個問題。」

  蓋亞似是不滿,揮手打斷他,難得稚氣的表情,隨著手指一點一點撫過卡牌,開始變得溫柔起來,他轉向柳余:

  「請奴隸回答國王一個問題。」

  聲音彷彿浸了這溫柔的夜色:

  「如果時間能夠停留,你最希望停留在什麼時候?」

  時間停留啊……

  柳余想,她不需要停留。

  沒什麼值得停留的。

  不過——話,當然不能這麼說。

  她迅速組織很好語言,聲音像是摻了甜蜜的花汁:

  「我愛你,萊斯利先生。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希望能夠留住……如果一定要選個時間,我想,是伯納湖邊的那一晚。當時的夜空被金色的流光照亮……你在伯納湖之上吻我,對我說接受我的愛……我感覺無比幸福。」

  全場都陷入了寂靜。

  金髮少女閃閃的眸光,和帶著虔誠愛意的告白,幾乎感染了所有人。

  「弗格斯小姐永遠是那麼忠誠和專一。」

  柳余不在乎旁人的觀點。

  她專注地看著蓋亞,發現他對著她的那雙灰濛蒙的綠眸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劇烈地翻湧,似乎隨時要迸發出來。他張了張嘴——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一道巨大的幾乎能填滿整個洞穴的黑影猛地衝入她的眼簾,身上的翅膀輕輕一扇,柳余的腦中「轟鳴」一聲:

  「蛇!」

  黃金巨蟒!

  比之前那條還大了幾倍!

  她幾乎立刻反應過來,緊緊蜷縮起身體,試圖讓自己離被攻擊的娜塔西遠一些。

  冰冷和寂寞如潮水一樣將她湮沒,她像是被吊在了半空,世界再次向她張開了猙獰的大嘴,要將她撕裂成兩半。

  會出現不同的選擇嗎?

  柳余幾乎不抱希望地想,

  不,不會。

  她依然會被拋棄。

  在天平權衡的兩端,對比大多數,她依然是權重最小的一頭。

  這時,一道寬闊的背影擋住了她——

  柳余怔然抬頭,蓋亞!

  是蓋亞!

  蓋亞執劍擋在她面前,聲音放柔:

  「別怕……貝莉婭。」

  別怕,貝莉婭。

  柳余發現,自己竟然有流淚的衝動。

  這一回,他終於……選擇了她。

  卡洛王子縮回了腳,擋到娜塔西面前。

  「萊斯利先生!救我!」

  娜塔西驚恐的哭泣落入柳余耳中,像是隔了一個世紀。

  她的眼中,只有那高大的背影。

  他護著她一路往後退,直到背靠牆壁,才停了下來,雙手握住她的肩膀:

  「貝莉婭,保護好自己。」

  他匆匆給她設下魔法陣,確保不會有危險,才又反身執劍上去。

  這時,場中已經出現了傷亡。

  地上倒下了十多具的屍體。

  娜塔西抱著她的右肩,正驚恐地哭泣:

  「我的手,我的手……」

  卡洛王子拉著她,試圖躲開巨蟒的攻擊,可娜塔西像是傻了,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巨蟒的大嘴一張,反倒將格擋的卡洛王子劍連著手掌一起吞掉了。

  他悶哼一聲,卻還是擋在了娜塔西面前。

  蓋亞已經趕到,星辰之劍掠起巨大的白芒,往蟒蛇的七寸刺去。可這能開山裂石的一劍,卻只在巨蟒的皮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巨蟒似是不耐了,尾巴一甩,猛地消失在半空。

  而下一瞬間,竟然直接出現在柳余面前——

  她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下意識的:

  「變羊術。」

  「反變羊術。」

  「光明彈。」

  「迷幻術。」

  可沒有一個術法管用。

  她這才發現,全場竟然沒有一個神術出現,連光明彈都沒有。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尚有一戰之力的聖騎士們,大多數人都像是被攆得到處跑的走地雞,短短時間內,死傷已經過半。

  神術在這個地方,被禁用了。

  只有蓋亞,還能發出代表光明力的白光。

  「砰——」

  巨蟒和保護她的魔法陣撞到了一起。

  魔法陣破了。

  一股玄奧的力量出現,將她扣在牆上,柳余動彈不得——

  巨蟒的腥臭撲面而來,她只能絕望地閉起眼睛。

  這時,一陣「悶哼」聲傳來。

  柳余睜開眼,卻發現,本該在另一頭的蓋亞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他將她擋在身前,身體卻被巨蟒的尾巴從後深深紮了進去,而拿著劍的右手,反手搭在劍柄上,劍柄連著的劍身已經扎入了巨蟒的七寸。

  巨蟒的尾巴縮了回去。

  血像瀑布一樣噴濺到她的臉上、身上,還帶著溫熱。

  「蓋……亞?」

  她眨了眨眼睛。

  週遭是無數的驚呼,「萊斯利先生?」「星辰騎士閣下?」「噢,光明神在上!這可怎麼辦?」呼聲彷彿隔著千萬重山,她什麼都聽不見了。

  身前的男人朝她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微笑,冰涼的指尖落到她的臉頰,那力度輕得像一片羽毛:

  「貝麗……你總是這麼愛流淚。」

  「蓋、蓋亞……你、你受傷了……」

  柳余抖著手,想要替他掩住傷口。

  可沒用。

  沒用。

  他被整個洞穿了,胸口連到腹部,內臟連到骨骼,都被攪得粉碎。

  她的手像浸在了一片血海裡。

  他似是支撐不住,逶迤了下來。

  柳余順著抱住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懷中的身體格外得冰涼,而就在前一刻,他還在抱著她熱烈地親吻。

  「蓋亞……」她嗚咽了一聲,眼淚無聲流了下來,「為什麼要救我……」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死亡不是終點,不是嗎?

  「貝麗……」他溫柔地喚她,「我當然得保護你,我的女孩 ……」

  「很抱歉,不能繼續陪伴你了……」

  臨近死亡,他依然保持住了絕佳的風度 ,努力朝她微笑,只在最後,露出了微微的遺憾, 「……明明發過誓,再也不會拋下你……」

  青年灰濛蒙的綠眸黯淡了下去。

  他閉上了眼睛。

  柳余茫然地抱著他,彷彿聽到潮水漫過長堤的聲響。

  轟隆隆。

  有什麼垮了。

  而在這時,膝上的男人,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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