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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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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啟夫微安] 繼室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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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4 01:37:59 |只看該作者
第90章

  周鈺嫻的東西,無一不是精品。

  眼看著她眼眨不眨地就把東西擺出來給她們挑,別說郭滿詫異,一旁趙琳芳看著,羨慕得心都疼了。這得手裡捏著多少好東西,才能做到這般毫不在乎。她一面眼睛在那些綾羅綢緞珠釵首飾上流連,一面瞥郭滿。

  周家長房嫡出的大姑娘自然是有底氣的,這桌上的每一件對於平常人家摸都摸不到的好東西,但她卻是自幼見慣的。就連包著首飾盒子的布料,她用的也是上等天蠶絲。趙琳芳識貨,每一樣的價值她心裡有桿秤。此時拿眼角瞥著郭滿,心裡又怕又鄙夷。

  鄙夷郭滿這人小家子氣,寒酸,怕則怕她沒見過好東西,張口就是獅子大開口,將桌面上的東西都拿空。

  郭滿可沒趙琳芳以為的那麼小家子氣,她只是在詫異周鈺嫻這突然慷慨的舉動。

  然而一想又覺得正常,從宮裡回來,自然帶回了賞賜。像周家這樣的人家,姑娘自小拿金玉堆砌著養。金銀俗物素來不看重,估計周鈺嫻是得了這些東西跟得了味兒不錯的點心一個樣,拿出來與家裡姐妹分一分。

  畢竟在嫻姐兒的眼裡,這些怕都是些小事兒。

  轉頭看了周家這幾個姑娘,郭滿就沒看到誰眼裡有貪的意思。周鈺嫻態度隨意,周鈺敏周鈺靈兩姐妹看了也只是覺得簪子花樣好看,別的意思真沒有。

  郭滿心道既然是周鈺嫻的好意,她便挑兩樣。

  於是走過去瞧了一瞧,不外乎金銀首飾、玉石環珮、衣裳布匹,全是女兒家心愛之物。郭滿瞧了半天,實在不曉得挑什麼,乾脆選了根雕了小狐狸的羊脂玉簪子和一盒膏子。拿完她便準備找個位子坐下,看得嫻姐兒都說不出話。

  「嫂子,只這兩樣就夠了?」周鈺嫻看她爪子捏的那膏子和簪子,皺著眉指了其中幾匹色澤鮮亮的布匹,一條大東珠項鏈,一對寶石耳墜子,以及一隻水頭極好的玉鐲子,「這個這個這個,都拿上。」

  郭滿眨了眨眼,不曉得她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講真,金銀首飾這類的東西,她還真不缺。在荊州的時候,周公子為了裝個為她一擲千金的紈褲形象,不知道包了多少銀樓玉器樓。首飾裝滿了幾大盒,各色各樣精巧的都有。衣裳料子她也不缺,後宮妃子穿得貢品大多產自江南。周公子見她長得快,也給她弄了好些好料子回來,此時全堆在她的庫房裡落灰。

  之所以穿得隨意,是路上太匆忙沒工夫裁衣裳,以及嫌首飾累贅懶得戴而已。

  郭滿低頭看自己這一身,是當初路過豫州,天氣突然轉涼,雙喜去繡莊買回來的成衣。除了胸口這塊兒雙葉連夜改了些,其餘就都是成衣的原模樣。

  ……該不會嫻姐兒覺得她寒酸,特意弄的這茶話會?

  郭滿:「……」

  周鈺嫻指的那幾個,正好有大半趙琳芳看中了。

  袖籠裡手蜷了又蜷,趙琳芳抬頭看向郭滿,就看她是個什麼意思。然而就見郭滿一臉不知說什麼好,在跑神。周鈺嫻是個果決乾脆的性子。她手指了,身後的丫頭就立即上前一一替郭滿撿出來。趙琳芳眼睜睜看著東西少,袖子裡手不自覺地捏緊了起來。

  「嫂子你手上那膏子不錯,」嫻姐兒昂著下巴,給了人東西還一幅傲得不得了的模樣,「冬日裡擦臉擦手,極潤。」

  郭滿就是隨手挑的,她拿這個,純粹覺得味兒好聞。

  「這個?」

  周鈺嫻點頭,「這是淑妃娘娘親自調的,她自個兒用得好,應當不錯。」

  郭滿不知道淑妃是何人,但周鈺嫻都誇一句好,那必定是真好用。莫名其妙被小姑子可憐了一通,郭滿挑完,自然輪到其他人。周鈺靈周鈺敏兩姐妹不好落下趙琳芳,便拉著她一起圍到桌子邊,拿起一根水頭不錯的珠鏈在手腕子上比劃。

  雖說剩下的東西也是好物,可趙琳芳看中的那幾樣全在郭滿手裡。她面上淡淡的,挑了兩根簪子,一個翡翠的,一個白玉的。料子也選了兩匹,都是選素淡的顏色,耳墜子選了兩對,一對東珠耳墜,一對翡翠耳墜。

  挑完了,就回到位子上安靜地坐下,倒是周鈺靈周鈺敏兩姐妹還在嘰嘰喳喳說話。

  兩人就覺得樣式好看,挑了老半天,一人就拿了一根簪子。周鈺敏小姑娘拿的是一個雕著貓咬尾巴的,周鈺靈則拿的是一個雕了栩栩如生的蓮花的。其餘的就都叫丫鬟撤下去。趙琳芳飲茶的手一頓,杯盞後面小臉兒漸漸青了。

  都拿的少,就她拿得多,豈不是顯得她眼皮子淺?

  周家幾個姑娘還真沒這個意思,也沒有故意叫趙琳芳出醜的意思。拿多拿少,既然大姐都攤出來給她們拿,自然不會吝嗇這點東西。然而她們這麼想,趙琳芳卻不這麼以為。心裡覺得周家姑娘在笑話她,眼瞼下眸光都暗了許多。

  不得不說趙琳芳會裝,心裡再如何不忿,面上也是清淡淡的。

  周鈺嫻見都不要了,還是張嘴問了一句:「可還有中意的?喜歡便挑。」

  見都搖頭說不必,她才命丫鬟把剩下的再搬回庫房去。

  既然來了,總不能拿了東西就走。郭滿於是在嫻姐兒身邊的位子坐下,陪著幾個姑娘說一會兒了話。周家幾個姑娘自小到大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對外面好奇的緊,就都在問郭滿南下荊州的境遇。

  她哪有什麼境遇?成日調戲周公子算不算?

  心裡這麼嘀咕,郭滿還是將荊州東陵城的所見所聞說給幾個姑娘聽。嫻姐兒聽完就沉默了,敏姐兒靈姐兒也低下頭沒說話。她們這些養在深閨的貴女,哪裡見過下層百姓的疾苦,心下不由得沉甸甸的。

  「嫂子,那這些人的父母官呢?」敏姐兒年紀小,但也知道一方百姓有一方父母官,「他們活得那麼苦,太守都不管?」

  郭滿說:「跑了啊,時疫爆發,他便帶著全家棄城逃了。」

  敏姐兒一聽居然舉家逃了,頓時就生氣了。氣得臉小臉兒紅彤彤的:「這種膽小怕死的人不配當官,應該要嚴懲!下大牢,抓到全部下大牢!」

  大家被她義憤填膺給逗笑了。

  趙琳芳附和地笑笑,從方才挑東西起,她就有些笑不出來。不過心裡怎麼不高興,趙琳芳面上卻絲毫不露。旁人看了,也只當她自小教養嚴,性子比旁人拘束些。郭滿陪著說了好一會兒話,說得幾個姑娘興致勃勃,拉著她都不放她走。

  周公子才從前院出來,還沒回西風園,就被芳林苑的下人給截住。

  說是方氏有要事尋他,叫他得了空過去一趟。

  周博雅以為她有什麼緊急之事,於是隨她去。到了院子,方氏還在忙。今兒是大年三十,府上幾個院子要一起用年夜飯。上上下下近兩百人,大年夜的份例,裡裡外外的節禮,全都要主母過目操持,方氏從早到晚跟陀螺似的連軸轉。

  周公子去偏廳坐了一會兒,方氏才得了閑過來。

  她上來先是好好打量了周公子。

  「傷著哪兒了?」

  周公子太忙,神出鬼沒的,即便回了府也難見到他的人。方氏這個做娘的,連兒子重傷都沒親自瞧,心裡自然放心不下。方氏坐下喘口氣兒,「太醫怎麼說?」

  他腹部被割了一道半寸長的傷,如今也結了痂,並不礙事:「小傷,母親不必擔憂。」

  方氏仔仔細細看,見周博雅渾身清爽,確實沒有行動不便的情況。又聽他說得輕巧,懸著的這顆心總算放下來:「往後做事莫太拼,家裡不求你如何,保重自己為先。」

  公務上的事兒,周博雅不多說,於是便問她尋他過來所為何事。

  方氏忙起來忙昏頭,當下一拍腿想起來。

  「雅哥兒,是這事兒。」方氏斟了杯茶,笑了笑,「滿滿此次從荊州回來,我瞧著人大變了個模樣。就想問問你,她是不是身子骨養好了?」

  原來是這事兒,說起滿滿,周博雅臉上就柔和了起來。

  方氏見自家寡淡的兒子一提起兒媳婦,眉宇間的疏淡彷彿如冰雪消融,心裡不由得又酸又欣慰。酸是酸,兒大不由娘,就沒見這小子提起她是這模樣,光對兒媳婦貼心。欣慰是欣慰兒子兒媳十分和睦,夫妻之間就該和睦些好。

  周公子笑笑,口吻莫名有些驕傲:「這丫頭素來不曉得挑食,什麼都吃,自然是好養。」

  方氏被他這養愛寵的口氣給逗笑了,點頭連聲說好。

  可不是麼?祖母說的在理,能吃是福。郭滿那一身軟趴趴的嬌嬌肉,可不是她瞎吃吃出來的?也虧得她會長,肉盡往該長的地兒長。否則以她不停的嘴,怕是從荊州回來後不是個勾人惹火的小妖精,而是小豬崽子了。

  方氏心裡還是高興居多,自家兒子可算是有人氣兒了。

  笑了一會兒,方氏才進入正題,問起郭滿的初潮:「蘇太醫的醫術不必說。有他出手,滿滿那身子該鼓的地兒也鼓起來,就是不知這初潮來了沒?」開了年就十六了,旁人家這個年歲,孩子都下了地,她家兒媳自個兒還是個女童。

  方氏那個愁啊,愁得腦袋打結。

  話音剛落,對面正襟危坐的周公子後背卻倏地一僵。他垂下眼瞼,抿著脣沒開口。鴉青的眼睫下,眸光閃了閃,幽幽的。

  「雅哥兒,不是娘急,你這個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方氏也不敢他繞彎子,直言不諱道,「不能光等,非憋出毛病不可!兒媳身子既然眼看著好轉了,那長熟也就快了。看看能不能叫蘇太醫再給來一趟,能開藥開藥,莫叫你這麼幹耗著!」

  周公子喉嚨忍不住發癢,臉上神情更古怪。

  ……他其實沒乾耗著,他昨夜就下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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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4 01:38:11 |只看該作者
第91章

  方氏倒不是催著周博雅開枝散葉,只是開了年他也二十有一,總不能二十多歲了還過得跟苦行僧似的。外頭傳他不舉的謠言傳了快一年了,這麼久還時常被人提起,假的也成了真。

  方氏不由地想嘆氣,就是她這做娘的再相信自己兒子,見他整日清心寡慾,心裡免不了著急。

  身子不舉是假,她怕就在怕她兒子心中不舉,例如好得其實不是女色而是男色之類的……

  周公子尚且不知他娘已經在猜他是不是有什麼古怪癖好,才在房事上提不起勁。此時他端坐在桌案一旁,盯著茶杯中起伏的葉子,不知在想些什麼,眸色幽沉沉的。

  花廳裡鎏金獸首三足鼎上冒著縷縷青煙,一股溫和的蘭草香在花廳裡瀰漫開。屋裡除了斟茶的水聲,只剩方氏的說話聲。方氏說著說著,便注意到兒子的神色有些不同。眼神隱約可見在閃爍,似乎很有些不自在。

  典型的做賊心虛,方氏見狀,心裡頓時就是一咯噔。

  難不成她兒子衣冠禽獸,把生瓜蛋子的兒媳婦給強行破瓜了?思忖到此,不由地眉頭皺了起來。

  真不怪她這麼想自己兒子,實在是她這兒子,自小心思就難猜。行為做事,也不是她能揣度的。她這麼瞪大了眼睛從旁關注著這麼多年,就沒猜準過她兒子周博雅的心。況且就沒看出他對哪個女子提起過特別的興趣,除了對兒媳婦那身無二兩肉的女童好之外。

  嗯,她作為周公子的母親,非常謹慎地又猜到了好女童這怪癖……

  方氏晃晃腦袋,盡量往好處想:「那……是不是兒媳婦的初潮已經來了?」

  她不過隨口說說,沒想到這麼一問,喝著茶的周公子身子猛然就是一僵。心虛得一口茶水嗆到了喉嚨眼兒,拄著脣就不住地咳了起來。

  方氏的心思這不就活了起來?眼睛立即狐疑地繞著周公子瞧。

  周公子被她瞧得尷尬,想著滿滿長大了又不是什麼壞事,沒什麼好隱瞞的。他於是偏過頭,含含糊糊地就『嗯』了一聲。

  方氏聽到這一聲『嗯』,眼睛就亮了,面上的喜意就湧上來。

  真這麼湊巧?她不敢相信,隨口一問,兒媳婦還真來了初潮?方氏被這喜氣給喜得臉上都冒起了紅光,大過年的都是遇見好事兒,看來來年一年都是好運氣。於是雙手合十,連忙就朝天拜拜,嘴裡念了一句,多謝菩薩保佑。

  周博雅雖說無奈,但實話說,小媳婦兒長大了他心裡也挺高興:「滿滿回來得晚些便是因她路上初潮來得突然,又受了些涼,這才多耽擱了幾日。」

  怪不得前些時候雅哥兒急急忙忙去接人回來,原來是這麼回事。

  方氏不知郭滿回來路上病過,聽周公子說才連忙追問郭滿的病可養好了。養自然是養好了,周公子輕哼,那小丫頭如今可是比誰都活蹦亂跳,給個梯子她就能上房揭瓦!不過這些就不必與方氏細細分說。夫妻倆的閨房之樂,周公子自己留著品就好。

  「既然滿滿身子骨兒結實了,你倆的事兒也該辦了。」

  方氏沉吟了下,說道:「這樣吧,開過年的初六是黃道吉日。屆時娘私下裡再給你們佈置一回新房,剩下的,你自個兒掂量。新婚那日滿滿還小,糊弄了了事,之後這個,就算娘補一個像樣的洞房花燭給滿滿。」

  說著,她又曖昧地笑問周公子可碰過媳婦了?

  補一個洞房花燭,嘗了甜頭的周公子自然不會反對。但對著母親曖昧的眼神,他實在沒法張口跟自己母親說這些私密話。

  於是站起身,張嘴就要告辭。

  方氏還想聽聽兒子兒媳私下裡如何處,被他這脾氣給氣著了。打聽一下都不能打聽。提都不興她提幾句,養個兒子丁點兒不貼她的心!

  周公子摸了摸鼻子:「那……兒子這就告退?」

  方氏臉扭過去,不耐煩:「走!」

  周公子於是就真得走了。

  方氏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手指點著,不住地顫,沒忍住跟蘇嬤嬤抱怨。蘇嬤嬤彎著嘴就是笑,知道她是高興,高興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頭。畢竟兒媳婦是童女這樁事兒可是關係周家長房的香火,壓在方氏心裡整整九個月,可把她給壓得喘不過來氣。

  郭滿能養好,還這麼快就養好,比什麼都叫她心裡歡喜和快活。

  果不然,方氏跟蘇嬤嬤抱怨了兩句就掛著滿臉的笑又去忙了,背影都透露著喜氣。蘇嬤嬤笑著搖了搖頭,指了個丫頭將花廳收拾乾淨,轉身也跟出去。夫人一個人,她等我跟著協助方氏操持府裡上上下下。

  ……

  謝國公府裡,謝思思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粒子,面上的笑容越來越明媚。

  錦瑟琴音察覺到自入了臘月起,自家姑娘就再也沒捂在屋裡哭過了。似乎是相同,又似乎是有了新的盼頭,她每日拾掇得艷麗多姿,行為舉止也漸漸穩妥起來。這是好事兒,主子不發瘋,對她們這些貼身丫鬟來說,當然是天大的好事。

  錦瑟心裡感激那個叫謝思思心情好的人,如今伺候起謝思思也安心許多。

  「姑娘,窗子這麼開著,灌了風進肚子可不好,」端了點心碟子過來,琴音放了碟子轉身取了架子上抖屏過來,輕巧地擱在謝思思手邊,說:「若是喜歡開窗看雪,那便穿得厚實些。奴婢拿了您最喜愛的斗篷,不若披著再看。」

  謝思思此時心情正好,便沒拒絕,任由琴音給她披上。

  不得不說,謝思思的這幅好皮囊當真令人驚艷。紅衣裳艷光四射,純白的狐皮又顯得她高不可攀,當真應了那一句詩,『濃墨淡妝總相宜』。

  此時看她嘴角含笑,靜靜地賞雪,廊下躲風的下人都看呆了眼。

  謝思思是在高興,高興還有三個月就快一年。換句話說,郭六離死的日子不遠了。雖說她不知道郭六是在哪一日沒的,但她清楚地記得京城裡無數的唏噓。唏噓郭家這個姑娘沒福氣,眼看著嫁入一流世家鎮北將軍府,卻沒活過十六的生辰。

  前頭這九個多月,每一日在謝思思的心裡都是煎熬。煎熬郭六那個病秧子竟然鳩佔鵲巢,佔了屬於她的相公。越是煎熬,她心就越執著,周博雅都成了她的魔障。之所以一直沒對郭滿動過手,是因為知道這個人早晚要死。

  病秧子有什麼可鬥的?動手了,反倒顯得沒教養。

  「今兒就是大年夜。」

  謝思思舒了口氣,只覺得胸口十分暢快,「真是個好日子……」

  可不是好日子?這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錦瑟也在感慨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她就快雙十,到了放出去配人的年歲。她如今不求謝思思能想起她們,給她們配個好親事。她就求謝思思能安安穩穩地別再折騰麼蛾子。好叫她能少挨幾回打,這就夠了。

  琴音也是一樣的盼頭,配人她們不指望了,姑娘連自己的親事都弄得一團糟。

  兩個丫鬟心中所想,謝思思一無所知。她如今的心思,全放在等郭滿重病和等周博雅歸京的消息上,周博雅這時候應當還沒從荊州回來。她若是沒記錯,回程的途中,周博雅遇襲受了特別重的傷,躺在榻上半個月下不來。

  謝思思知道周博雅不會有事,但她想在他受傷的時候去看他。

  即便他們和離了,她依舊心裡有他,依舊關心他,謝思思只想告訴周博雅這個。所以在盼著府外周公子重傷的消息,屆時她就有理由去請求母親放她出府,她就有理由去見周博雅。謝思思是如何是不會承認的,周博雅心裡沒有她的位置。

  她認為,周博雅對她雖談不上喜愛,但她在他心中的份量必定與旁人不一樣。

  大雪已經連續下了四天,從二十六那日晚始便沒怎麼停。郭滿從嫻姐兒的院子出來,迎面一陣涼風,吹得她張嘴便打了個噴嚏。

  雙葉連忙替她繫緊了斗篷,撐著傘替她搪風。

  ……特麼的難道有人在背後咒她?

  揉了揉鼻子,郭滿還是覺得有些癢,於是又打了幾個噴嚏。雙葉這下子真不放心了,噴嚏不停,該不是真感染了風寒吧?於是扶著郭滿連忙往西風園趕,趕緊回去喝完薑湯,這時候染了風寒可不好。

  趙琳芳周鈺靈等幾個姑娘見郭滿人走,於是也紛紛起身告辭。

  周鈺嫻開私庫本就是為了給自家寒酸的嫂子添幾樣東西,如今正主都走了,後頭人要走她自然沒留。命身邊丫鬟送幾位姑娘出去,她轉身回了裡屋。

  福祿院與西風園就在一個方向,趙琳芳落後郭滿一步,此時正不遠不近地墜在她身後。

  白皚皚的雪地裡什麼都是純白,只有眼前那一主一僕身影十分明顯。趙琳芳看著,這才注意到郭滿披著的那件斗篷,是毫無雜色的白狐皮子。

  這樣的料子,往日她就在她的祖母身上見過,連她的母親都沒穿過。

  正巧想得入神,前頭郭滿走了兩步滑了一下,趙琳芳不注意就趕上了郭滿主僕。郭滿回頭一看是嬌弱的表姑娘,頓時心道一句,麻煩。若說她兩輩子最不喜歡打交道的人是哪種?她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就是類似於周家表妹這種彷彿大聲說句話都能嚇哭的人。

  纖細,敏感,多疑,還十分玻璃心。

  郭滿以往身邊就有過這樣的人。你必須時時刻刻地照顧她的情緒,稍稍不如她的意,她就會梨花帶雨地覺得你是不是看不起她,或者心思壞些的姑娘甚至會記恨在心。整日只會勾心鬥角,錙銖必較,簡直不要更心累。

  雙葉扶著郭滿,郭滿就帶著雙葉往旁邊退開一步,把路讓給趙琳芳先走。

  走廊的路不算窄,按理說幾個姑娘家並排走,根本不挨著什麼。郭滿特意讓開,意思自然很冥想。誰知她不想與趙琳芳這表姑娘打交道,趙琳芳卻很有與郭滿親近親近的意思。她輕輕勾起嘴角看著郭滿,笑得溫婉又拘謹,輕聲細語地問郭滿是不是摔著哪兒了?正巧她回了屋也沒什麼事兒,要不要她搭把手?

  郭滿滑了一下,腳腕子有點疼,但轉了兩下又不疼了。

  「多謝表姑娘好意,今兒這天這麼冷,就不勞煩你了。」郭滿也彎了彎嘴角,學著周公子的動作與神態,顯得十分的優雅得體。

  「這哪會麻煩?」

  趙琳芳搖搖頭,笑說道,「妹妹雖手無縛雞之力,送表嫂回屋還是能勝任的。表嫂是不知道。妹妹借住在姑祖母府上,周家上下都拿妹妹當親生的看待,心裡委實過意不去。奈何妹妹不當用,回報不了什麼,今兒能幫一點表嫂,心裡安心。」

  郭滿嘴角笑意僵硬了:「……」這什麼表姑娘要是這麼說的話,她還真不好甩掉她自己走,不然顯得她多不通情理?

  不想她送,郭滿正在糾結怎麼說,走廊的盡頭周公子從芳林苑回來。

  周博雅老遠看見郭滿的人,清楚地看見她一隻腳的姿勢不大對。皺了皺眉,他穿過長廊,大步走了過來。

  長廊這頭的兩個人面對面假笑,一個溫婉一個軟糯,都是可人疼的。只聽一彷彿披在泉水中石頭上的月光般的給人一種寧靜的男聲從遠處飄來,清淡而悅耳。落地的瞬間,叫醒了莫名膠著在一起的兩女人。

  他問:「滿滿?腳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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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腳怎麼了?」

  周博雅身高腿長,說出的話彷彿是從頭頂飄下來的。此時他傾著身子,皺著眉打量著郭滿的那隻腳,並未注意到郭滿身邊的趙琳芳在看到他的瞬間,身子驟然繃緊。

  「可是扭了?」

  郭滿正愁甩不掉這表妹,周公子這時候過來,真是深得她心。

  仰起臉,她方纔還一臉得體的假笑,這立即就換了一臉可憐的表情。變臉之快,叫身旁趙琳芳瞠目結舌。利索的嗓音此時也黏在一起,糯糯的,顯得特矯揉造作:「……嗯,方才滑了一下。」這般說著,站得筆直的身子就一軟,靠到雙葉的身上。

  這一番行雲流水的,周公子嘴角就沒忍住抽了抽。

  ……這小丫頭片子!

  心裡如何想,面上還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周博雅腳走過來,腳下就是那一攤冰。郭滿滑了一下,上頭還留著印子。

  周家的每一處都配有有專門的下人照看打掃,長廊也有灑掃的小丫頭。屋外的雪下得大,天兒確實冷,打掃的小丫頭不知貓去哪兒躲風了。這處水積了淺淺一小攤,自然要結冰。周公子的眉心檸出淺淺一個結,輕斥道:「怎地這般不小心?」

  嘴上斥責郭滿不小心,話裡卻不掩飾心疼。

  郭滿低下頭,一幅乖乖受訓的小媳婦兒模樣,看得一旁趙芳琳主僕羨慕得不得了。

  趙芳琳主僕滿腔的酸意,周公子是沒心思去在意的,此時心神全在自家小媳婦兒又傷著這事兒上。小丫頭莽撞得很,昨兒才扭了腰,今日又扭了腳。三天兩頭受傷生病的,弄得周博雅都懷疑這丫頭是不是沾了什麼晦氣。

  不過此處冰結得薄,不仔細瞧確實不易發現。是灑掃的下人不經心,也怪不得郭滿。他於是彎下腰,打橫將郭滿抱了起來。

  「這鞋子回了院子就丟了吧,叫繡娘給你做新的。」

  郭滿已經習慣了他動不動就抱她,周公子一抱,她的兩隻胳膊就自然地環住了他的脖頸。天兒冷之後,她又養出了個鬧人的壞習慣。一靠著周公子就跟抱住了火爐子似的,特別喜歡貼著他,從他身上吸熱氣。

  此時冰涼涼的臉就跟狗皮膏藥一般貼到了周博雅的頸窩,溫熱透過周公子的皮膚傳過來,又暖又香,舒服得她一雙眼睛直瞇。

  軟軟的臉頰肉跟糯米糰子似的,冰得周公子十分無奈。他倒是想叫郭滿別鬧,畢竟還有外人在看著,然而郭滿的臉皮比城牆拐角還厚實,根本不知道羞恥是何物。反倒周公子自己顧忌著在場有外人在,不能下郭滿的面子,斥責的話全嚥下去,什麼也沒說。

  趙琳芳眼裡卻看不到郭滿,她的眼裡只剩下周博雅一個人。離得越近,她就越感覺周公子生得極俊,芝蘭玉樹,豐神俊朗,宛若神祇。

  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越來越快,彷彿隨時都要從嘴裡飛出來。

  這時候的趙琳芳主僕倒是難得的心有靈犀。看著他,心裡都在感慨周家表兄端從面上看著高不可攀,內裡卻如斯溫柔,當真世間少見的良人。趙琳芳發覺自己看對了人,喜不自禁。若非這是在外頭,她的臉都要燙起來。

  ……這樣的謙謙君子,勝過世間庸俗男子無數,才是最配她的良人。

  「表兄……」她鬆開小楓的胳膊,上前一步,盈盈地下拜屈膝福了個禮,端得是好一番知書達禮儀態萬千。

  抱著人,周公子垂眸瞥著身前兩步遠,正垂眸斂目與他見禮的表妹趙琳芳。只見她一舉一動柔順而美態。就是比照著宮廷禮儀最嚴格的標準,她也絲毫不差,彷彿要盡情展示著女子的柔情。

  然而周公子見了卻只淡淡點了頭,請表妹莫要多禮,快起身吧。

  然後,抱著郭滿轉身就走了。

  ……這就,就這麼走了?

  趙琳芳整個人都僵直,她如此儀態萬千,落落大方,表兄可是沒看到?廊下四面竄得冷風呼呼地吹,吹得她臉上都開始發麻,她似乎也沒感覺到。顯然是完全沒料到她的柔情似水,周公子竟半點不欣賞。

  小楓也愣住,眼睜睜看著周博雅郭滿夫婦走遠。

  主僕兩在冷風裡站半天,在一陣寒風夾雜雪粒子吹過來,傳來不遠處細碎的說話聲。仔細聽就能聽到,那清淡淡的男聲低低的呵斥聲。他在叫他懷裡的郭滿別哪冰手貼他,再淘氣,他就把她丟下來。

  然而嘴上這麼說,他抱著人的手卻穩穩當當。

  風雪中夾雜著軟糯的女聲,花言巧語地哄著狡辯著,當真比什麼都惱人。

  ……

  周家這年的大年夜與往年一樣,小輩們與長輩先是用了年夜飯,而後便是請了京城最負有盛名的教坊名伶以及口技者上門獻藝。

  說來大召的宴客或節日禮宴雖配有絲竹之聲,卻還沒有興起戲劇,更別提系統完備的各類戲曲。此時名伶所彈唱的調子都是聽不出起伏的平調,綿綿之音。倒是口技表演十分精彩,飛鳥蟲鳴商販走卒,像模像樣,聽得郭滿這個土包子津津有味。

  大公主方氏他們早已去歇息了。天兒太冷,上了年紀的長輩們熬不住。如今坐在花廳裡的都是府上的小輩,一個個精神抖擻地說話談心,嬉嬉笑笑。

  這期間,周鈺敏的一雙眼睛就總要瞄郭滿。

  越瞄她面上的羨慕就越濃,小嘴翹著都能掛燈籠了。周鈺敏心想著,蘇太醫果不然是大召最厲害的婦科聖手。嫂子那麼單薄的身子被他那麼一調理,就調理得胸是胸,臀是臀。比仙丹靈藥還神,真是羨慕死個人了!

  絲毫不知敏姐兒想什麼的郭滿察覺到她的視線,扭了頭卻咧嘴就衝她笑。

  敏姐兒也立即回她一個咧嘴笑。傻乎乎的模樣,直看得她身旁周鈺靈噗呲一聲笑出來。敏姐兒不曉得她笑什麼,歪著頭與自己親姐姐誇嫂子生得好,從頭跨到腳。那副艷羨得不得了的口氣,叫一旁的嫻姐兒都注意到了。

  淡淡收回正看台上那琴師的指法的眼睛,嫻姐兒不由的挑了眉:「前嫂子謝四那才叫長得好,艷若桃李,豐乳肥臀,怎地就沒聽你這小丫頭讚過一句?」

  提到謝思思,敏姐兒不喜就擺到臉上:「謝家的那個才不好看呢!一臉刻薄相!」

  她這話說出口,就被自家親姐姐給拍了一巴掌。周鈺靈臉拉下來,十分不喜她學這背後說人的惡習。周鈺敏被拍得手一縮,也意識到自己嘴快,把心裡想得給當眾說出來。抬眼對上周鈺靈警告的眼睛,她有些悻悻地嘟起了嘴。

  靈姐兒教訓了,嫻姐兒便沒再說什麼,把眼睛轉向了郭滿。

  郭滿不知不覺中,將面前的一盤吃空了。嫻姐兒眼睜睜地看著她,腮幫子就沒消停過。案几上擺著的幾樣菜品和點心,都快叫她給吃空了。

  嫻姐兒不由地嘖了一聲,真能吃。

  後院都是女眷,長輩們早已回屋,其實也就周家幾個姑娘在。周家姐妹自幼讀書習字十分嚴格,就是小小年紀的周鈺敏,肚子裡墨水也不錯。郭滿這個詩書上只學了個皮毛,跟幾個小姑子聊不到一塊兒,坐下來要麼吃要麼發呆。

  如今肚子塞滿了,她自然就發起了呆。

  周家這戲檯子搭在宴客廳的屋裡,隔絕風雪。郭滿盯著台上彈琵琶的伶人,莫名覺得這場景有些眼熟。這梳洗突如其來,她也說不清楚怎麼回事,就這麼發愣地盯著上頭人瞧。彈琵琶的伶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裡一緊張,當下就錯了一個音。

  只見那姑娘嚇得臉都刷地青了,倉促地跪下來就請罪。

  說實話,郭滿完全沒聽出來差別。伶人突然就放下琵琶跪下來,她都不知道為何。扭了頭見周家幾個姑娘都看過來,眼睛幽幽的,一旁的趙琳芳眉頭更是皺了起來。郭滿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她方才彈錯了音。

  在座沒有長輩,自然身為長孫媳的郭滿身份最大。她有些無奈,擺擺手錶示無礙。那伶人無措地看看其他人,周家幾個姑娘都不是個愛計較的性子,默認了郭滿的話。

  伶人驚出了一身冷汗,忐忑地爬起來,抱著琵琶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吃飽了就困,這是人之常情。郭滿吃多了,耳邊在聽著伶人毫無起伏的曲子,兩隻眼皮沉得彷彿有千斤重。這吃飽了就睡的德行,看得周鈺嫻姐妹幾個好笑不已。趙琳芳心裡卻在鄙夷郭滿,鄙夷她又懶又饞,上不得檯面。

  還是嫻姐兒見郭滿實在困,打發了下人去告訴上頭一聲,獻藝到此為止。

  司教坊的班主嚇得不輕,以為伶人犯錯惹惱了貴人,連聲地跟周家管家請罪。管家無奈,給他指了賬房的路。班主惴惴不安地出周家後院到了賬房處。等領了豐厚的報酬,意識到並非犯錯惹惱了周家才慢慢放下心。

  這日夜裡,郭滿又做夢了。

  她已經很久沒做過這樣的夢,兩個自己。夢裡的兩個郭滿,雖然都叫郭滿,卻長著兩張不一樣的臉。一個是她如今的模樣,另一個是她曾今的模樣,豐潤玲瓏與骨瘦如柴同時出現在這個怪異的夢裡。

  豐潤玲瓏的郭滿如影隨形地跟著骨瘦如柴的『郭滿』。眼睜睜看著她從撞柱子搶親事,到戰戰兢兢地十幾台寒酸的嫁妝嫁入周家,再到洞房花燭夜。明明該一起上榻,可自卑的『郭滿』卻不敢靠近天神一般的周公子分毫,甚至連交杯酒都不曾與周公子喝。次日一早,一夜未眠的她帶著雙喜雙葉就十分自覺地搬到耳房去住。自此與周公子分房而睡,甚少交集。

  郭滿飄在半空,見周公子將所有的都看在眼裡,什麼都沒說,他冷眼旁觀。

  這個夢漫長而詭異,郭滿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周公子漠然的態度,兩人渾渾噩噩的相敬如賓。如此一年之後,骨瘦如柴的郭滿就在一場風寒中嚥了氣。

  『郭滿』嚥氣之後,她突兀地就醒了。

  一睜眼,近在咫尺的是周公子一張紅而潤的脣。

  脣珠微微翹著,彷彿在引誘她親吻。郭滿憶起夢裡的一切,忽然有種不真實感。周公子雖說性子疏淡卻並非那樣冷血漠然的人,她郭滿更是個不知自卑為何物的湊表臉,怎麼可能會有那樣的結果?

  這個夢,實在是太詭異了。心裡覺得古怪,她於是張嘴就咬住了面前人的脣珠。

  周公子眼睫抖了抖,慢吞吞地睜開,眼裡還帶著幾分不清醒的懵懵然。

  「……滿滿?」

  剛睡醒的沙啞,能撩得人耳廓發麻。

  郭滿含著他的脣珠,含含糊糊地笑:「夫君,恭祝你新年事事如意。另外,自今日起睜開眼睛起,妾身就十六歲啦!」

  周公子的眼睛漸漸清明,眼底染上了絲絲縷縷的笑意。

  他剛要說話,口中就鑽進來一條靈活的小魚。活靈活現,帶著絲絲的酥麻從脣齒間遊走到舌尖。周公子想追,卻根本追不住,反倒被她勾著舌尖鬧騰得呼吸都粗了起來。

  一大清早的就這麼鬧騰,周公子遭不住,強行把人從身上扯下來。

  狼狽地只穿著褻衣便逃下了榻,一陣風地刮去了屏風後頭。隔著輕紗帳與帷幔,那裡先是有淅瀝的水聲,漸漸的變了味兒,傳來男人低沉而曖昧的喘息聲。

  周公子昂著頭慵懶地倚在軟塌上,嘴脣微張著,白如玉的臉頰染了醉人的薄紅。他心裡如今為自己特地等到初六才動郭滿感到深深的自作孽,不可活,但卻還莫名其妙地就是堅持著沒動。此時咬牙切齒地想著:初六那日,有那小丫頭好受!

  郭滿被屏風後頭的聲音弄得頭皮發麻,此時趴在床榻邊緣,終於有了點真實感。看,夢就是夢,跟現實完全不一樣。周公子非但不冷血還十分溫柔,這個才是現實。

  莫名其妙懸起來的心,此時放了下去。

  郭滿就喜歡招惹周博雅,她於是趿了鞋子跑下來,順從心意地去招惹他了。且不提周公子被她招惹得差點就沒忍住當場辦了她,轉眼,初六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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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4 01:38:39 |只看該作者
第93章

  初六這日,芳林苑上下明顯覺出不同來。主子高興,蘇嬤嬤笑臉迎人,裡裡外外都透著一股子喜氣。下人們心裡還在猜著,果不其然用罷了午膳,方氏便命人開私庫。特地挑了好些好東西,由蘇嬤嬤領著風鈴幾個一等丫鬟親自送去西風院。

  一面走,蘇嬤嬤就一面笑,初六這日子選得可真好。

  從去歲臘月二十八起就斷斷續續沒停的雪,昨日停了,正巧這一日天兒也好。風也好,暖洋洋的光照得雪地裡白瑩瑩的發亮,可不就是個頂好的日子。

  郭滿身子不好這事兒,當初蘇太醫一把脈摸出來就被方氏一力瞞下來。周家上下除了芳林苑與西風園,可是都不知情的。今兒她們過去,是打著替郭滿添置新衣的名號。新房年三十那日便佈置好了,蘇嬤嬤親自過去是代替方氏指教郭滿人倫之事,二則是送上一對龍鳳燭,親自鋪元帕。

  大公主聽說這動靜,只當大兒媳瞧孫媳婦穿得寒酸,貼補她。想著大過年的孫媳婦一身舊衣確實可憐,於是也開了私庫,吩咐王嬤嬤挑了一堆好料子給西風院送去。

  這一下午的,清淨的西風園難得熱鬧。

  福祿院離得近,兩撥送東西的人正巧在門口碰上。王嬤嬤與蘇嬤嬤寒暄了片刻,把料子送到管蓉手上便先走了。剩下蘇嬤嬤則端著東西去了正屋。

  風鈴跟在蘇嬤嬤身後,心中不免又酸又澀。

  往日她還存著妄想,少奶奶童女碰不得,公子早晚要在府上最出挑的丫頭當中選一個貼身伺候。她等著等著,才一年不到,那乾癟的少奶奶就跟鼓脹了氣的牛皮,眨眼間就飽滿豐潤了起來。如今胸脯是胸脯,臀是臀的,比她這身段還出挑。

  這蘇太醫當真就這麼醫術了得?方子這麼見效?怎地半點念想不留給她。

  一面心裡鬱郁,進了屋,立即又發現屋裡的佈置變了。這還是周博雅成親之後,她頭一回進周公子的內寢。西風園往年是周博雅自己的院子,佈置最是清雅簡潔。落霞院那樣富貴奢華的院子,才是給周家長孫媳婦住的地方。

  當初因著謝家那個嫁妝不拿走,不得已把公子的獨院改成新房。如今這西風園倒是漸漸成了夫婦二人恩愛的小築。屋裡處處露著女子生活的痕跡。小到窗台擺著的花,飲茶的杯子,大到屏風,每一處都留著女主人活潑的氣息。

  寬敞而明亮的屋子,特地用珠簾隔出來個小間兒,用作男主人處理公務的書房。周公子甚至將他的卷宗書本全搬進來,貼牆的那面架子上,擺滿了各色書籍。此時人正在珠簾後頭,端坐在飄窗邊垂頭卷宗。

  進屋擦洗的小丫頭們忍不住瞄珠簾後頭,蘇嬤嬤卻有些想笑。

  青天白日的不去前院書房,偏要在後院窩著,怎麼也不像公子這性子做出來的事兒。聽說少奶奶領著人去後廚了,公子該不會特地在屋裡等著少奶奶的手藝吧?

  蘇嬤嬤還不知周公子嗜甜,此時只當小夫妻倆感情好,心裡替方氏高興。

  不過周博雅還確實在等,郭滿不知從何處聽說再有一個月是他的生辰,興致勃勃地領著丫頭去後廚,說是試做一種新點心,將來給周公子賀二十一歲壽。他此時留屋裡並非在專等那點心,他是捧場,小媳婦兒這般貼心,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莫辜負了。

  冠冕堂皇的理由,周公子自然坐得穩穩當當。

  郭滿人不在屋裡,蘇嬤嬤便將那黑盒子交給了周博雅。左右人倫之事,夫妻二人有一個懂就行,並不一定非拉著郭滿耳提面命。周公子接過了東西,她指使風鈴去佈置龍鳳燭,自己則拐進了內室鋪元怕。

  今日洞房花燭這事兒,只有西風園和芳林苑貼身的下人清楚。

  管蓉嬤嬤初初驚訝郭滿嫁進門快一年盡然還是個姑娘家,但一看蘇嬤嬤那態度,就明白這事兒主人家都清楚。主人家不在意,她一個下人自然也沒什麼好在意。方才王嬤嬤送東西過來,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一個字沒提。

  見風鈴換個龍鳳燭都磨磨蹭蹭,折騰了半天,差點沒把好好的龍鳳燭給刮花。管蓉嬤嬤心裡不大高興,但風鈴也不是西風園的下人,看不過眼她便親自拿過去換。

  風鈴也不勉強,轉身就出去了。

  等蘇嬤嬤從裡屋出來,就看到風鈴不知何時抱著幾支紅梅回來。此時咬著脣在珠簾前踟躕不前,望眼欲穿地透過珠簾看著裡頭的人,想進去又不敢。

  蘇嬤嬤眉頭不由地皺起來。

  她這才注意到風鈴的不同。只見風鈴一身色澤極鮮亮的薄襖子,秋涼的天兒才穿得那種。腰肢掐得極細,胸脯怒聳,從頭到腳一身簇新。出門前她這一身,蘇嬤嬤也是看在眼裡的。原本她是想大過年討一份好綵頭,如今再看,怎麼都變了味。

  蘇嬤嬤從來不是個眼瞎耳聾的,當下臉就這麼拉了下來。

  風鈴沒注意到身後蘇嬤嬤在看著,她躑躅了片刻,似乎心一狠,撩起珠簾便要進去。

  蘇嬤嬤本還想著只要她有分寸,別不著五六地妄想公子,她就當沒看見。誰知風鈴不僅沒自知之明,竟然還在公子少奶奶洞房花燭的好日子給主子添晦氣,她心中不由失望。在風鈴踏入一隻腳前,張嘴把人喊住。

  「公子在處理公務,莫要進去打擾。」

  還給她留了體面,蘇嬤嬤聲音壓得極低。

  「嬤嬤?」風鈴扭頭一看背後站著個人,心裡倏地一虛。她眼睛飛快閃了閃,然後就鎮定下來。牽起了嘴角,淺淺一笑,「這是剛折下來的紅梅,香氣宜人……」

  蘇嬤嬤卻沒似平日和藹,眼眸沉沉地看著她,暗含警告。

  風鈴笑著笑著,便笑不下去。

  低頭看了眼開得極艷的梅花,她低著頭退出了珠簾三步遠。蘇嬤嬤卻沒說她什麼,只叫她先出去等著,自己則進去裡屋周公子告退。

  冬日晝短夜長,似乎手頭的事兒還沒做,天兒就黑了。

  郭滿的點心最終沒能進周公子的口,只給他聞了個味兒就全端去芳林苑。方氏聽蘇嬤嬤說了郭滿在後廚忙活的事兒,這是故意在憋屈自家兒子。問你什麼都不說,嘴緊得跟蚌殼似的,她非得叫這小子憋屈一回。

  不得不說,方氏大蛇打了七寸,周公子等了一下午沒嘗到一口,晚膳都怎麼沒用好。還是郭小滿見他悶悶不樂給他泡了杯蜜茶,把人給哄高興了。

  見著周公子眼都亮了,郭滿心裡又得意又覺得一言難盡,她就沒見過這麼愛甜的人。

  天色越來越黑,廊下亮起了燈籠。

  今兒雙喜雙葉特地準備了香薰,仔仔細細伺候著郭滿沐浴更衣。管蓉嬤嬤更是天一黑就親自點上了龍鳳燭。西風園裡瀰漫著一股曖昧又鄭重的氛圍,郭滿本來沒怎麼當回事兒,莫名其妙地也被她們給弄得緊張了起來。

  新制的衣裳昨日送到了,漿洗烘乾了,今日才拿過來。

  此時郭滿穿著火紅的小衣,繩子繞到脖子後頭繫著一個活結,多餘的紅繩拖下來,顯得人骨質纖纖。薄如蟬翼的褻衣籠在身上,若隱若現地看清裡頭纖細的蝴蝶骨,別提多誘人。她一臉不自在,盤腿端坐軟塌上由清歡給她熏頭髮。

  用得什麼香她不知,只知道氣味若蘭似梅,十分好聞。

  一通珍而重之的忙活,等人全退下去,周公子才濕著頭髮從屋外進來。

  正屋被郭滿給佔了,他則去了前院梳洗。這般冷的天兒,頂著半濕的頭髮走了這一路。周公子眉眼彷彿都染了一層薄霜,渾身冒著寒氣兒。

  屋裡燒著地龍,他面上的寒意便柔化成水,打濕了眉頭鬢角,反倒襯得周公子膚若凝脂,髮絲如墨。郭滿有時候就想不通了,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斯俊美的男人。但周公子就用他那毫不在意的眼神告訴她,就是有。

  堂中央的龍鳳燭火光閃了閃,周公子解下外袍進了裡屋。屋裡下人全退了乾淨,此時他的小媳婦兒正披散著頭髮坐在軟榻上直勾勾地看他。

  周公子腳下頓了頓,而後抬了長腿,毫不猶豫地走了過來。

  郭滿抓了抓臉頰,偏過頭去,難得老臉有些發燒。

  轉念一想,她郭滿是那麼容易慫的?於是又十分硬氣地把頭扭過來。然而才扭過頭,差點就蹭到周公子的臉頰。只見不知何時靠近她的男人此時已經彎下了腰。一手穿過她的膝蓋窩,一手穿過腋窩,將人打橫撈了起來。

  差點被口水嗆了,郭滿這時候還要作一把死。她空著的手掀了掀自己薄如蟬翼的褻衣領口,挺著胸笑瞇瞇地問周公子,「好看不?好看吧!」

  本以為周公子像往日那樣斥責她,或者不理她。然而今夜的周公子十分誠實,他真的低下頭人在認真看,那幽沉沉的眸子任誰看了都要渾身發軟。就見他眼裡已經染上了絲絲縷縷的欲色,彷彿墮落地域的神魔。

  他低頭在她胸前隆起的頂端輕咬了一口,低沉地笑:「好看。」

  還一手抓著自己領口浪得不行的郭滿低頭看了眼,再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一張臉,瞬間呆若木雞:「……哦。」

  牆角的雁足燈全都點燃,正中央的龍鳳燭劈啪一聲脆響。屋裡驟然一亮,然後又稍稍暗了下去。緊閉的門窗艱難地抵禦著屋外的寒風,被風吹得陣陣作響。

  周公子抱著嬌軟一團的人,一步一步走進內室,而後把人放到了軟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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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夜色越發深沉,四下裡靜得彷彿只剩緊閉的門扉裡飄出來令人臉紅心跳的聲音。男子低沉的粗喘與女子軟糯的嬌吟交織在一起,混合著吱呀吱呀的床榻搖晃聲,從後廚回來的雙喜滿面通紅地蹲下來,兩手抱著耳朵一陣猛搓。

  ……還不消停啊?這都三更天了。

  屋裡郭滿兩臂無力地攀著周公子的脖子,哀求他輕一些,求他放開。

  糯糯的嗓音語不成調,得別提多可憐。

  周公子心知自己今夜過了分,滿滿今兒第一次,不該承受他太多。可他卻實在收不住這股衝動,沾上了就想把人揉碎。嘴貼在郭滿耳側,哄騙地呢喃著:「滿滿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就好……」

  忍一下?狗屁的忍一下,她都忍好多下了!!

  周公子身體素質太好了,驚人的克制力叫這次歡愛無限拖長,郭滿又愛又恨。昏過去前她咬牙發誓,明日起,明日起她一定記得好好鍛煉,不然非得被這周博雅騙子給弄死在榻上。

  ……

  不知過了多久,雙喜感覺天都要亮了,屋裡的火熱才在一聲女子綿長的嬌啼中結束。

  捂著通紅的臉,雙喜莫名有種羞得不敢見人的錯覺。不過轉念一想,自家姑娘今夜起才正式成了周家人又十分替她高興。一切又歸於平靜,雙喜抬頭看了眼天,廊下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綿綿的雪粒子落下來,今年的雪似乎特別多。

  雙葉那邊的甜湯早就熬好了,此時人縮在耳房門邊,老遠衝雙喜招手。雙喜一愣,正要起身過去。身後的門突然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了。

  雙喜嚇一大跳,扭頭就看到周公子潦草地套了一身外衣立在門邊。外袍鬆散,露出纖長的脖子以及鎖骨下一小片的胸膛。白皙的皮膚上,處處可見曖昧的紅印子,抓痕,以及小巧的牙印。墨發此時全撒落下來,幾縷不服帖,濕潤地黏在了臉側,整個人氣質大變。一雙淡漠的眸子滿含未曾化開的欲,幽沉沉的,恍若勾人魂魄的魔魅。

  他淡淡地瞥了眼雙喜,聲音從頭頂飄下來,沙啞而低沉:「備水來。」

  丟下這一句,他便轉身回了內室。

  「……是。」

  回了神後,雙喜捂著快要炸裂的胸口,拔腿就跑。姑爺這人真生得太好了!娘啊!虧得娶的人是她家姑娘,否則就是她這從未生出過什麼歪心思的人都要遭不住。

  雙葉老遠見她跑過來還覺得奇怪。正要說什麼,抬眼就見雙喜臉紅得彷彿猴屁股。頓時明白她定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本想著屋裡動靜歇了就把甜湯給郭滿送過去,這下也不得不打消了念頭,躲一會兒再說。

  雙喜狠狠拍了兩把臉頰,拍清醒了,小跑著去後廚提水。

  周博雅回了內室便去替郭滿籠好了衣裳,邊穿,他的臉也有些忍不住發燒。郭滿這一身好皮子本就嫩得很,稍稍用點兒力氣就留了印子。此時曖昧的紅痕從腿根一路蔓延到耳後,可見他情動時之孟浪凶狠。

  郭滿眼皮子都睜不開,軟癱在榻上由著周公子伺候。

  雙喜領著婆子進來,備在盥洗室的水早已涼了透。婆子們先將涼水換出去再慢慢兌熱水,屋子裡瀰漫了一股甜腥的味道。這可是極難得在大公子的屋裡嗅到這股味兒。婆子們不由的眼風不住地瞄內室裡頭的人。

  等熱頭水備好,周博雅便抱著郭滿進來梳洗,內室交由下人去收拾。管蓉嬤嬤親自進去收了元帕,裝在一個盒子裡,笑瞇瞇地走了。

  郭滿全程都是懵的,一種翻了車的超脫物外。

  腦子裡糊成一團,被人抱到浴桶裡,皮膚上的粉色許久都不曾褪下去。軟趴趴地靠在浴桶邊沿,連被雙喜伺候著沐浴都不曾注意到。

  等躺倒乾淨的床榻之後,她頭一歪就陷入黑甜的夢鄉。

  太累了……

  周公子把主臥的盥洗室讓給了郭滿,從次間兒洗漱乾淨回來,郭滿早已不省人事。上了榻就將人抱進了懷裡,周公子心情十分愉悅。這是一種打心底透出來的愉悅,眉梢眼角洋著水色,色氣滿滿。

  此時郭滿的身子軟軟地貼著他,周公子又有些衝動。

  雖說已經四更天,他忙活了大半夜卻沒有絲毫睏意,神采奕奕的。因著郭滿的乖巧配合,或者說,十分配合,水乳交融的滋味令人著迷。今夜的愉悅經歷叫周公子長久以來對魚水之歡的陰影消減了不少,似乎又燃起了熱情。若非顧忌今夜是郭滿的第一次,不能太過,他怕是要任由性子,壓著她再來一回。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蠢蠢欲動,周公子將臉埋進郭滿的頸窩……

  次日睜眼,天色已經大亮。

  周公子難得會睡到這個時辰不起身,此時抱著郭滿,專注地凝視著懷裡人。郭滿還沒醒,迷迷糊糊地咂了咂嘴,臉扭到另一邊,又沉沉睡過去。周公子垂眸凝視著她的睡顏,二十年平穩不便的心跳此時似乎有些不同。

  周博雅皺了皺眉,低頭在郭滿的脣上啄了一下,輕手輕腳地起身了。

  蘇嬤嬤一大早就來了西風園取元帕。

  她來時,天色方早,聽說主屋那頭兩個主子還沒起,隨下人轉去東次間。管蓉嬤嬤昨夜就歇息了兩個時辰,知道蘇嬤嬤要來,一大早就在等著。將盒子交於她手之後,蘇嬤嬤便留下方氏特地準備的一堆補品,笑瞇瞇地走了。

  西風園昨夜鬧到四更天方歇這事兒,不出一個上午就傳遍了周府。

  倒不是周家大驚小怪,實則周公子這人與旁人不同,這事兒放他身上就十分奇怪。陡然一下鬧出大動靜,自然引起周家上下的注目。一大早起來禮佛的大公主自然也聽說了,乍一聽還下人們瞎傳。等確定確實是周博雅,心中不免覺得驚奇。

  雅哥兒昨夜飲酒了?若不然吃了不幹淨的東西?

  亂七八糟的念頭閃過,大公主也沒多問。男子年紀輕輕的,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偶爾鬧得出格一回也不是大事兒。想著孫媳婦兒辛苦了,轉頭便吩咐下人也送了些補品。

  且不提長輩們心中如何想,五更天爬起來陪大公主頌佛的趙琳芳從旁聽著,心都涼了一截。

  她此時跪在大公主身旁的鋪墊上,手抓著經書的,捏得手指發白。魂不守舍地照著上頭念,念錯好幾次。佛祖跟前誦經,怎麼能如此敷衍了事?大公主最是虔誠的人,最不喜佛祖面前不莊重。當下聽得眉頭直皺。

  趙琳芳回神瞥到,心裡一驚,連忙將心裡那點酸意給收起來。

  「臉色這般差?怎麼了?」趙琳芳素來是個知禮乖巧的,大公主便問了一句。

  趙琳芳扶著小楓的手盈盈直起了身子,小臉兒煞白。

  「姑祖母還請見諒,侄孫女昨日夜裡似乎有些受涼,此時有些頭昏。」她扶著額頭,一幅極不舒服的模樣,「本想著不會礙事,誰知方才眼前一黑,就……」

  大公主性子嚴肅,卻並非不講理的人。見她小臉兒白慘慘的,身子也搖搖欲墜的坐不穩。只當她是著涼,當下便不讓她唸經文,擺著手叫她下去歇著:「禮佛在於心誠。你有這個心,佛祖不會怪罪的。」

  「唐突了佛祖,當真是罪過。」趙琳芳低下頭,一臉的愧疚。

  「罷了,你回去歇著吧。」大公主無奈,這丫頭太懂事兒了,也太強撐,「身子為重,禮佛心誠便好。」

  趙琳芳便不勉強,應了聲是便告退了。

  大公主見她身影單薄,有些不放心,吩咐了身邊下人送她出去。桂嬤嬤送她出了小佛堂,大公主自己捧起了經文,靜心誦讀起來。

  ……

  出了小佛堂,趙琳芳便打發了桂嬤嬤回去。桂嬤嬤不放心,但見她實在堅持便也沒勉強。她人一轉身,趙琳芳面上的慘白就全然被惱怒所代替。

  而後瞬間又變回了柔弱慘白,這一來一回,翻書也沒這麼快。

  小楓已然習慣了自家姑娘這模樣,一聲不吭地攙著她。

  自從去歲一見到周博雅的人起,趙琳芳私心裡便將這位天神一般的表兄當做自己的囊中之物。滿心沉浸在喜得良人的喜悅中,趙琳芳一直拿周公子當做不食人間煙火不沾色慾的人來看,忘了她的這位表兄身旁還有個不起眼的表嫂在。

  如今冷不丁被一盆冷水潑在臉上,趙琳芳指甲不禁深深摳進了小楓的肉裡。小楓疼得臉都鐵青,卻一動不敢動。

  顧廊下都是人,小楓不敢聲張,愣是硬撐著一聲不吭地回了西廂。

  進了西廂的裡屋,趙琳芳狠狠甩開丫鬟的胳膊,氣鼓鼓地跑進內室抓起了榻上的引枕就丟到了地上。屋裡的大件兒她不敢動,每一樣都是稀罕物,能糟蹋的就只能是這些褥子引枕。

  此時她紅著眼,腳下狠狠地踩著。

  屋裡靜悄悄的,除了咚咚的踩踏聲兒,趙琳芳撒氣都沒聲兒。一股子壓抑的氣息從她身上洩出來,小楓捂著胳膊瞧瞧覬著趙琳芳鐵青的臉色,半個字都不敢說。

  趙琳芳也是終於意識到,若想嫁給表兄,得先除掉郭滿這個攔路虎這個事實。此時躲在晦暗的裡屋撒氣,她恍若一場美夢被強行驚醒,秀美的臉都扭曲成一團。小楓知道她怕是氣狠了,呼吸都不敢使勁兒,怕被遷怒。

  守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等著趙芳琳自己開口說。

  「小楓,你說這表嫂是個什麼性子?」撒了半天的氣,總算把胸口那股子鬱悶給壓下去。意識到失策,趙琳芳終於想起來打聽起郭滿。

  什麼性子?小楓哪裡知道。

  她一個寄居在周家的表姑娘的下人,接觸周府少奶奶的機會少之又少。連身為主子的趙琳芳都不清楚的事兒,她自然就更不清楚。

  於是實誠地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說來周公子郭滿夫婦從荊州回來也快十日了,這段時日,郭滿時常來福祿院請安。趙琳芳與她打照面的次數不算少,然而此時回想半天,她愣是想不起郭滿長什麼樣。或者說她從未將郭滿看在眼裡,光記得她一身極寒酸的襖子。

  趙琳芳自然不覺得是自己有錯。想著既然自己見過那表嫂那麼多次,都不曾記得她的樣貌,想來這表嫂應當長得十分不起眼。這麼一想,她心裡的這口氣又順了些。

  小楓看她臉上變幻莫測,心裡就更怕了。

  低著頭,胳膊上生疼生疼的,她都不敢動手撫一下。就在她躲著腦袋,趙琳芳突然冷冷一眼風掃過來:「傻站著作甚?不曉得就去打聽!光搖頭有什麼用!」

  小楓被她嚇得一激靈,忙不迭地就跑出去打聽。

  趙琳芳看著她莽撞的衝出去,不由得一股子郁氣又湧上來。屋裡轉了兩圈,她琢磨著,什麼時候去拜會一下那位表嫂。

  ……

  這頭趙芳琳終於意識到郭滿的存在,郭滿本人黑甜一覺,睡到了午膳前夕才醒。

  醒來屋裡沒人了,她癱在榻上,只覺得渾身骨頭都被重組了一遍。從上到下,沒有一處不算疼。喉嚨裡好似火在燒,郭滿艱難地爬起來。身上最疼的其實不是骨頭,而是被嚴重磨損的某處,這麼動一下蹭,到就火燒火燎的疼。

  郭滿齜牙咧嘴地爬起來,經歷過洞房花燭夜,郭滿總算看透了斯文公子的本質。她艱難地爬下榻,準備找點水喝。然而才下榻就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她恨恨地垂床。

  什麼溫文爾雅?什麼不食人間煙火?全都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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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天方大亮,屋裡屋外都靜悄悄的。

  昨夜鬧到了四更天,依照郭滿往日的作息少不得要睡到午膳之後。雙喜雙葉顯然沒料到郭滿會這個時候醒,此時正窩在西次間的耳房,聽管蓉嬤嬤悉心教導她們消除酸疼的按捏手法。

  管蓉嬤嬤是略懂一些岐黃之術的。早年在宮裡的時候,她就是專門貼身照顧大公主身子的宮人。有些她琢磨出來伺候大公主的手法,就是蘇太醫瞧了都表示過欣賞。

  雙喜雙葉聽得十分認真,屋裡郭滿捂著咕咕直叫的肚子,快餓死了。

  遊魂似的滿屋子轉,一個人都沒有。

  雪粒子沙沙地敲打著窗稜,屋外又在下雪了。今年的雪似乎特別多,天兒也格外冷。不過屋裡地龍燒著,郭滿只穿了單薄的褻衣也並不覺得冷。昨夜有人替她清理過,除了渾身酸疼跟餓之外,倒沒什麼別的不適。

  周公子進來,就看到她恍若鹹魚一條癱在桌案上。

  濃墨一般又厚又密的頭髮鋪在她的後背上,有些撒下來攏在胳膊兩側,襯得人格外嬌小。身上只一身單薄的褻衣,鞋子也沒穿,半趴在桌子上,臉側著看門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頸,白生生的,上面留下的紅印子格外鮮亮。

  周公子不自在地咳了兩下,緩步走進來。

  「醒了?」攜著一身寒氣,周公子眉目舒展,心情可見晴朗,「怎麼不穿鞋?」

  郭滿抬起了眼簾,頭還枕在桌上,撒嬌地朝他伸出兩隻胳膊來。

  周公子一愣,眉頭蹙了起來有些不解:「嗯?」

  這又是做什麼?

  「疼,好疼好疼,磨一下就疼死了!」該撒嬌的時候她絕不浪費機會,郭滿憋著嘴,特別的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說,「抱抱~」

  「……」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周公子,耳朵蹭地一下燒了起來。

  郭滿整個身子彷彿液體一般柔軟地癱者,下巴抵在桌面上轉來轉去,肚子適時配合地叫出了聲。清晰地咕咕聲在安靜的屋裡響起,周公子眼裡染上了笑意,這麼餓啊……

  他走過來,掀了衣裳下擺直接在她的身側坐下。他一坐下,身上獨有的氣息便縈繞在郭滿鼻尖。周博雅真是個雅人,一個大男人身上獨有的氣味好聞得不得了。才從外頭回來,似乎還夾雜一種雪與梅花混在一起的香味兒。

  郭滿忍不住貼到他身邊,兩隻胳膊還朝他伸著。

  周公子今日不知出於什麼心思,平常想抱就抱的,今日他格外矜持。忽略了郭滿要抱抱的動作,他左顧而言他:「肚子餓了?」

  郭滿胳膊伸了半天他不抱,嘴巴就嘟了起來。

  心想著這不明擺著麼!咕咕叫,那麼響亮的叫聲都聽不見?

  感覺昨晚吃了大虧的郭小滿,此時格外的想作妖。她這人在周博雅的跟前素來隨意慣了,此時也沒想那麼多,當著周博雅的面兒,直接掀了褻衣的下擺。肚兜也掀了起來,露出雪白的肚子,手啪啪拍著自己乾癟癟的肚皮給周公子看。

  周公子冷不丁的被她這舉動給驚了下,眼睛倏地就是一閃。

  若是往常,郭滿這動作一出來,立馬周公子定然會狠狠呵斥她。就算不呵斥,也該面紅耳赤地打她一頓屁股。然而今日她肚子都拍半天了,周公子什麼反應也沒有。郭滿心下奇怪,抬了頭去瞄他的神情。就見周公子抿著嘴,神情有些古怪。

  郭不要臉昂著頭看他,故意又把肚兜往上掀了一點點,在作死的邊緣試探。

  然而周公子安靜地垂著眼瞼,依舊沒動。

  郭滿又往上掀了一點。

  白皙的腰肢纖細而膚質細膩,上頭留下不少鮮紅的印子。越是白越是紅,此時瞧著著實叫人臉熱。不盈一握的小腰側扭著,擰成麻花一般,旁人都擰不出這個姿勢來。周公子偏過頭,心裡有些異樣。想著它生得有多軟,沒人比親身經歷的周公子心裡清楚。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閃過,他終於有反應了。

  喉嚨動了動,故作鎮定地端起茶杯。手下沒注意,他也忘了,逕自端起了桌上一個杯子便喝了一口。

  然後一口嚥下去,才意識到這是郭滿方才喝剩下的,冷不丁地就一口水嗆住。周公子捂著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伸出兩根如玉的手指,捻著衣角不慌不忙替郭滿蓋上,把頭扭一邊:「……餓了就說,莫要鬧脾氣。」

  是的,郭滿是在鬧脾氣,他看出來了。

  鬧得什麼脾氣,他自然也心裡知道。無外乎生氣他太過分,不管不顧地欺負她。周博雅回想起來難得俊臉繃不住,並非他私心裡不曉得憐惜滿滿,實在是他自己也沒料到是這結果。

  想著郭滿說疼,他也不再矯情,彎腰將人抱回了內室。

  說到底,滿滿的年歲還是小了些。

  身子將將成熟的少女,怎麼也床榻上伺候慣了的女子行起房來皮實。加之他這人本錢比一般男子厚重許多,伺候他本就辛苦,昨夜確實是他有錯。當初謝思思前車之鑒,雖說昨夜碰小媳婦兒時候他很克制沒太莽撞,但到底物件兒磨人,郭滿身子才好,細皮嫩肉的當然受不住。

  「從太醫院拿了藥來,治外傷見效十分快,」周公子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碧青的玉瓷瓶,放到郭滿的手邊,「滿滿莫氣了,在傷處仔細抹一回就能好……」

  說著這話,周博雅羞恥得差點咬到舌頭。

  東西放下來他就想往外走,然而胳膊被郭滿抓著了。

  周博雅心裡一動,回了頭:「又怎麼了?」

  「……」郭滿一看他這眼神就無語了。

  經歷昨夜,這個人他已經欲了,八匹馬都拉不回頭。郭滿沒好氣搖頭表示不是那個意思,她指了指肚子,讓他自覺。海螺姑娘浪也是有分寸的,什麼時候能鬧什麼時候別作死必須要拿捏得恰當,這時候還負傷在身,找事的爪子就該收回來。

  抓著周公子不讓他走,是因為她肚子實在餓了:「……要雞湯麵。」

  郭滿看著他,周公子低頭回看她,兩人靜靜對視。周公子的眼睛不自覺地就落到郭滿因這個動作而散開的領口,神情頗為有些意味深長。

  郭滿順他的視線看下來,默默攏好衣領,「……」

  他沒救了,欲了的周公子已經沒救了。郭滿很自覺地明白這一點,她決定明日起,明日起她就把鍛煉重新拾起來。

  周博雅自幼習武,自然從來不是個文弱書生。當初在沐家,沐將軍可是拿最嚴苛的標準訓練他的。雖說如今不像以前那般勤勉,但他每日都要練劍一時辰,身體素質好得可以隨時上戰場。體力更不用說,好得簡直到了令人惱火的地步。

  再懶散下去,怕是她往後沒好日子過。

  男子素來對那些事兒的熱衷,自古以來都是一樣的。別的男人什麼樣郭滿是不清楚,但周公子這個人要麼端著端到死,要麼一旦放棄了節操,下手就非常人的狠辣。

  親身經歷了一番教訓的郭滿如今心有慼慼,領口攏得嚴嚴實實。她很自覺,身子還沒好前,決不再作大死。

  周公子:「……」

  ……這丫頭突然這麼自覺,他莫名有些遺憾。

  雞湯早就在灶上溫著,李管家家的一聽是公子要,立即下了一大碗。後廚幫廚的幾個走不開,於是叫小丫頭送來。

  周公子見著陌生的下人進來,眉頭就皺了起來。

  郭滿的屋裡從去歲嫁進門起就只有雙喜雙葉兩個伺候。如今兩人一不在,小媳婦兒就跟沒人管的小可憐似的,連碗湯麵都難吃上熱的。於是尋思著,不能大事小事都依賴雙喜雙葉,得再叫母親送來兩個丫鬟來伺候。

  說來,滿滿在豫州帶回的那個丫頭,還在管華嬤嬤那兒受教,改日也把她調過來。

  這般想著,他坐一邊眼看著她郭滿用食。眼看她將一大碗全塞下肚,周公子沉吟了片刻,又提起一件事。

  他是與郭滿想到一處去,但他的態度比郭滿要堅定堅決得多。郭滿這丫頭的身子骨如今調養好確實是調養好了,但這一年多來拿補藥那藥膳餵著,她實則也是被雙喜雙葉給養廢了。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動個既下就氣喘吁吁,這樣是絕不行的。

  「明兒起,你晨間起身與為夫一起去梅林。」

  大半年前郭滿就提過一回要跟他習武,當時他是抱著小姑娘要嬌養,郭滿練了一兩回怕累,她便也沒勉強她。可昨夜一過周公子就不這麼想了,他改了主意。鍛煉是必須要鍛煉的,累也要練,他絕不允許郭滿再偷懶。

  道貌岸然的周公子宣佈了這個決定,並希望郭滿回應。

  郭滿擰著小眉頭心裡十分糾結。張嘴問了周公子的計劃。周公子張口便說了他的安排,郭滿聽完不想說話:「……不如咱們以後再說?」

  「明日就開始。」

  郭滿:「……」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自從自己跨過生死線不用死,郭滿就就沒這麼逼過自己。她抬頭看了眼周博雅,周博雅堅定並且堅決。嘟了嘟嘴,郭滿覺得周公子這血氣方剛的,過個十幾年怕是都不會慫,某些需求就不能隨意敷衍。她如果不能自己應付了周公子,就等於在給別的女人三自己機會。

  糾結來糾結去,她乾脆一咬牙,練!再苦也要練!

  且不提周公子說到做到,郭滿接下來幾日,日日五更天被他扯起來去梅林砍樹樁。就說平靜了許久的周家又起了波瀾。說波瀾其實是嚴重的說法,換言之,就是謝府的那個姑奶奶又來沒事兒找事兒,招惹周家了。

  說來當初謝思思與周公子和離,嫁妝還留在落霞院,這事兒本來不合理。但周謝兩家的大家長有別的打算,商量了一下,謝思思不願拿走就隨了她心。

  如今再提起,這才發現這是樁事兒。

  初十這日早上,謝府就來人,說是要把謝四姑娘留在周家的嫁妝全挪回去。周家幾百年的底蘊,嫁妝單子也都在,自然沒人動謝思思的那點子東西。

  謝府的人進門直奔了落霞院,進去院裡頭轉了一圈卻什麼都沒說,又風風火火走了。

  方氏心下就覺得怪異,但一想謝思思心裡想什麼她自來就沒猜準過,也就懶得管。東西她想搬走隨便她搬,本來就不該留。一直這麼不清不楚地留在周家算個什麼事?怪叫後來的新媳婦兒面上難堪的。

  謝家下來了又走,就這麼一點交代沒有,來來回回了周家三趟。

  見他們這一番故作姿態,方氏就猜這就又是謝思思在鬧什麼麼蛾子,謝家大家長怕是不清楚。她也不催促,左右就這麼點事兒,她就在等著謝家這邊的人開口說清楚。

  然而這般等了四五日,謝家沒動靜,上門的下人還真開了口。當著方氏的面兒,竟直說謝思思的嫁妝少了東西。

  這話他都說得出口!難不成她周家這麼眼皮子淺,貪圖那點子東西?!

  方氏震驚之餘,臉當即拉了下來。

  她的態度代表了周家的態度。這態度擺出來,按理說,知情識趣的人就該知道這時候不能再揪著這莫須有的罪名,胡攪蠻纏。然而只能說這天底下大體就沒幾個謝思思,腦子跟旁人不一樣。她是非要達到目的,什麼話都敢說,半點不考慮這話說出口他人會如何。

  偏偏她又是個蠢的,拿謝家當藉口,手段卻拙劣得叫人一眼看出來。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謝家那下人被方氏一嚇唬又改了口。說什麼他們這般並非是懷疑周家貪墨,而是有些東西或許放在哪裡他們找不著,得要當事人親自來瞧瞧才能知道。周家哪有什麼當事人?謝思思一走,下人就全帶回謝家了。

  說來說去,問她少了什麼東西,她們就是答不上來。只是一口咬死了就是少,必須要周家允許謝思思這個正主親自入府盤點一番。

  方氏想到謝思思頭都疼,她若真來了,能攔住不放她進門麼?

  外頭謝思思少嫁妝的話都放出去,她若是真不讓她進來,怕是馬上又傳她這般反應就是周家貪墨心虛了。

  想著謝思思那混人,方氏氣的心口疼。然而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最終還是同意了謝思思親自回來點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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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謝思思要來這事兒,方氏當日下午就來了西風園,直接跟周公子說了。

  說來方氏不提,周公子都忘了還有謝思思嫁妝這事兒。落霞院那邊家裡準備給周博雅正妻的院子,郭滿進門,這院子就該及時騰出來。不過當初郭家這門親定得實在倉促,方氏心存不滿才留了這麼一樁剪不斷理還亂的事兒在。

  周博雅聽方氏說完,皺著眉有,沒有說話。

  方氏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想著謝四那個脾氣,唉聲嘆氣的道:「原本你與謝四未成親之前,你祖母就在懷恩大師跟前求過一簽。籤文裡指出,你與謝四的姻緣不論曲折也好,風波也罷,兜兜轉轉,將來總會破鏡重圓。」

  話音一頓,方氏如今覺得有些這話不對。

  若當真姻緣天註定,那如今西風園裡的郭滿又算什麼?她抬起眼簾看了眼眉頭緊鎖的周博雅,覺得這話說出口,對現任兒媳就是一種侮辱。

  但大公主信佛並非一日兩日,吃齋念佛三十年,素來篤信得很。況且懷恩大師也並非江湖騙子,德高望重,從不給人斷簽。但一斷簽,就從未有過不準的時候,方氏心裡其實也沒底得很。

  有些內情該叫周博雅知道,方氏也不想瞞了,今日便全說於他聽。

  「當初謝四鬧得那般過火,你祖母念著她將來總歸是周家人,沒犯過不可原諒的錯便也沒太與她計較。你祖母是想著,說不定哪日你與謝四重歸於好……」

  說到這她說不下去,這般滿滿夾在中間算什麼人了!於是不提婚姻,轉頭說起了謝四的嫁妝,「落霞院這才任由她佔著。但娘看著,如今你跟滿滿小兩口也和睦美滿,籤文的事兒就不要再提。謝四她要來拿回嫁妝這事兒你跟滿滿打個招呼,別生了齟齬。」

  這話不必方氏特意交代,周公子心裡有數。

  「滿滿不是亂使小性兒的人,好好與她說,」郭滿好說話,方氏是看在眼裡的,「謝家那個,她要搬你隨她搬,落霞院騰出來正好給滿滿用。」

  「不必,滿滿住西風園。」

  方氏一愣,有正經的大院子不住,非擠在一起?然後就聽周博雅繼續道,「落霞院就空著吧。她什麼時候來搬?」

  「正月十三。」也就後天。

  周博雅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方氏實在拿不準他對前頭這個妻子是個什麼意思。就皺著眉盯著他瞧,總覺得自家兒子別的都還好,就是這心思太難猜了些。當初對謝四是個什麼心思她就沒看明白,如今對滿滿,她依舊看不明白。

  「你自己分寸拿捏好,」看不明白她索性就不管了,將眼前的盒子推到他跟前,「嫁妝單子在這兒,謄了一份給你,你看著指使誰去點一點。」

  周公子接過去,方氏便不管了。

  「對了,過個幾日是滿滿娘家三姑娘出嫁的日子,」方氏操心操慣了,臨走前又想起來這事兒囑咐一句道,「你看著要不要與滿滿說一說,她抽個空兒回娘家給姐妹添妝。」

  金氏與郭滿之間的齟齬方氏多少也猜到一點,她一個夫家婆婆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娘家姐妹出嫁,郭滿若是真一點表示沒有,那也有些不規矩。

  禮輕禮重都是做個樣子,大家族沒誰真看重那點金銀首飾,姐妹們添妝,是做給外頭人看的,叫旁人看到家裡人團結和睦。郭滿雖說如今嫁進了周家,但一日姓郭,她與郭家的親情血脈關係就怎麼也割捨不掉。甭管內裡如何爭鬥,姊妹們如何鬧得不可開交,郭家長輩也該是盼著郭滿回去給郭嫣做臉的。

  方氏說得不錯,郭家老太太一早就在等著郭滿跟周公子去。

  她是聽說郭滿陪著相公南下,去歲臘月二十七八才回。耐著性子沒上門打擾。如今年也過去了,正月上旬都過去了還不見郭滿的人影兒,心裡就著急了。這不就一大早特意派了貼身的媽媽上門來問。

  郭家下人到時,郭滿人還沒醒,窩在被褥裡睡得人事不知。

  周公子如今在情事上開了竅,夜裡便要得十分頻繁。昨夜就連哄帶騙地誆著郭滿給他,那架勢那狠勁,恨不得把二十來年沒盡的興全從郭滿身上討回來。郭滿也喜歡,她喜歡周公子身材好長相佳天賦異稟,每次也很享受。她惱就惱在,身子實在太廢。

  雖說這幾日跟著周公子鍛煉,但這事兒不能一蹴而就,開頭就很難。郭滿每日練得渾身酸疼不說,除了更累以外沒別的好處。她私心裡覺得,還不如她練瑜伽。

  周公子也發現了,白日裡練武,夜裡郭滿都沒心思調戲他了。

  這般才兩日,周公子琢磨著這樣不行,昨日特准她今日不必早起練武。這人啊,一旦有了點念想,誆騙的法子就層出不窮,防不勝防。既然特准了郭滿今日不必早起,昨日夜裡,欲了的周公子就壓著她可勁兒地索要。

  郭滿這麼狡詐的性子,愣是被他給哄了三回。

  說來除了初經人事那幾日,周公子憐惜她傷著了沒動她。後頭這幾日夜裡,主屋裡男女纏綿的動靜就沒消停過。

  雙喜雙葉從旁看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等郭滿一覺睡醒,郭家的下人也等了快兩個時辰。那人是郭老太太身邊伺候的秦媽媽,郭家的老人。因著伺候了郭老太太多年,不說半個主子吧,素來在郭家姐妹們跟前也是有幾分體面的。她今日一來就被周家下人引到西風園,在次間的耳房等著。

  雙喜雙葉來過兩趟,知道她為何而來,態度頗有些不冷不熱。

  似今日這般冷待,秦媽媽已經多年未曾感受過,心裡不由的就是一咯噔。不過她也知道今日不同往日,郭滿如今先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再是郭家的姑娘。心裡頭那點子不高興,又絲毫不敢擺到明面上來。

  又耐著性子等了半個時辰,才有一個小丫頭進來告訴她,少奶奶請她進屋。

  秦嬤嬤連忙收拾了心情,客客氣氣地隨小丫頭進了主屋。郭滿將將才起,眼角眉梢還存著惺忪的睡意,正端坐在主位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甜湯。

  看到郭滿的人,秦嬤嬤驚訝得嘴都沒合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郭家人的印象裡,郭滿就是個瘦得跟猴子沒兩樣的醜模樣,多少年也沒好看過。誰成想這才大半年沒見,到了周家六姑娘就徹底大變了模樣。面貌長開了,比大姑娘都不差分毫不說,乾癟的身子也跟脹滿汁水的鮮果子似的,又嫩又飽滿。

  秦嬤嬤小心地上前行了禮,眼睛不住地打量郭滿。

  她跟在郭家老太太身邊多年,好東西見到不少,自然有幾分眼力在。此時就見郭滿那一身,看著隨意,實則全是京城頂頂少見的稀罕東西。穿的戴的這般好不說,光看著郭滿這眉眼含春,一幅被滋潤過度的慵懶模樣,她心裡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不同。

  怪不得雙喜雙葉那兩丫頭變了臉,原來是六姑娘在周家站穩腳跟了。

  秦嬤嬤最是有眼色不過的人,當下又高看了郭滿一頭,態度自然再放低。她上來就先代老太太表達對郭滿這個嫡親孫女的記掛,又好言好語地問了郭滿在周家的情況。聽郭滿都一一作答了,並未像她預想的那般冷淡,她心裡便舒坦了許多。

  冗長的一段問候問完了,她才慢條斯理地進入正題。

  郭嫣出嫁,姐妹們添妝。就像當初郭家老太太親自操持郭滿親事一樣,她再是不喜金氏所出的郭嫣,也盼著郭嫣嫁得好。此時自然希望郭滿這個周家長孫媳婦能夠不計前嫌,親自回去一趟給郭嫣撐撐臉面。

  「一筆寫不出一個郭字,都是一家人,血脈相連的親姐妹。」

  秦媽媽說得情真意切,「三姑娘將來日子過好了,連帶著郭家幾個姐妹都面上有光。老太太不圖什麼,就是盼著姑娘們都好。」

  郭滿慢悠悠地喝著茶聽著,並沒有反對。

  講真,如果今日來得是金氏身邊的人,郭滿絕對不會讓她進來。但是郭老太太親自來說項,郭滿就是再不想,也得給個面子。畢竟,當初若非郭老太太替她操持,暗中又替她擋了不少算計,她也不可能安安穩穩地嫁給周公子。

  郭滿不說,並不代表她不知道,心裡也是領老太太的情。

  「六姑娘,三姑娘十六就出嫁了,」秦嬤嬤心裡也煩,金氏那對母女再怎麼上不得檯面,一日姓郭,老太太就不能不管,「您跟六姑爺若是得了空就走一趟吧。」

  雙喜還記恨著金氏下藥毒害郭滿的事兒,當下就想插嘴。被雙葉拉了一把,話還沒說出口,就見郭滿點了頭。

  秦媽媽不由得大喜,長舒一口氣。

  「我正月十四回去,夫君他那日有沒有空說不準。」郭滿先說好,「若是他沒空,我便一個人回去,媽媽且這麼回了祖母。」

  秦媽媽得了準話已經夠了,當下連連點頭。

  後頭也沒什麼好說的,郭滿想了想,命雙葉去開庫房搬了好些好料子稀罕東西出來。這也是她的不是,回來之後就把郭家給忘到腦後去。今兒見著秦媽媽,才想起來自己身為出嫁女,大過年的居然沒給郭家走禮。

  此時在走一趟是沒空的,主要是她不想去。於是就吩咐了管蓉嬤嬤代她,隨秦媽媽走一道,把這些年禮給郭家送去。

  郭滿特意強調,頂好的東西要親自送到郭老太太手中。

  秦媽媽聽她這麼交代,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是極為熨帖的。看來老太太那一番操勞沒幫錯人,至少六姑娘面上不顯,心裡卻是個知恩圖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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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秦媽媽走後,雙喜這小暴脾氣就壓不住了。她一下午就在郭滿身邊轉來轉去,心裡那坎兒過不去便氣鼓鼓的一臉得不高興。雙葉暗中瞪了她好幾眼,雙喜也不管。

  最後郭滿看不過去問她,她才嘟嘟囔囔說出來。

  郭滿有些感動,雙喜護她護得厲害。不過這事兒卻不能一概而論,金氏的賬她會慢慢算。老太太都親自來請她還不回去,那就是她不對。雖然她私心裡其實並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但周家長孫媳總是要好名聲的。

  雙喜聽了還是覺得虧,三姑娘她憑什麼啊!

  不憑什麼,就憑她姓郭。

  郭滿趴在軟榻上,由著雙葉替她按。老實說管蓉嬤嬤教得這一套按摩真特麼管用。至少郭滿這幾日就靠著這個苟延殘喘,夜裡再活蹦亂跳地跟衣冠禽獸鬥智鬥勇。

  荊州貪污案,一眾涉案人員年前全部押解入京,周公子便忙了起來。

  京城這邊大理寺卿也在緊鑼密鼓地盤查,如今查出了許多東西。證據呈到惠明帝跟前,惠明帝差點沒氣死。不僅僅這次賑災銀餉,甚至牽扯出十年前著手修築的楚河堤壩之事。惠明帝怎麼也沒料到,朝廷為了修築提拔,統共撥下去五十萬兩白銀下去,竟這群大召的吸血蟲子貪墨了將近三分之二!

  橫跨三個州的楚河,兩岸數百萬百姓,人命關天的大事兒,這群大召的盜匪毫不放心上。偷工減料,拿不到二十萬的材料湊合出來這麼個豆腐渣。

  惠明帝看到是這個結果,想到荊州四十萬百姓如今只剩下不到十萬人在苟延殘喘。當場就吐了血,這是大罪,這是他為君這一生抹不去的大罪。

  他一倒下去,整個朝堂都震動了,一片兵荒馬亂。

  太子趙宥鳴這時候接下監國的重擔。太子素來是個鐵面無私的作風,當下便下令,全部徹查!必須嚴查!楚河堤壩所有涉案人員一旦被揪出來就全家抄斬,一個不留!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人人自危。

  惠明帝醒來,對太子的決議什麼也沒說,只是將皇家暗衛的令牌給了大理寺表示了他的支持。大理寺人手不夠,就叫皇家暗衛也參與其中。皇家暗衛平常不顯,這時候就顯示出威力來。遍佈大召的眼線,大理寺查起案子來如虎添翼。

  且不提案子進展神速,這日夜裡,郭滿昂首,滿面酡紅地張嘴喘氣。

  腦子裡糊成一團,她還記得要跟周公子說回郭家給郭嫣添妝的事兒。周博雅將她反過去,根本不給她清醒的機會,又欺身上去。一面咬著她的耳垂,一面毫不客氣地從身後入她:「去便去吧,帶上管蓉嬤嬤。」

  郭滿快要被他逼死了,渾身都在打顫,根本聽不見他說什麼。

  「妾,妾身……要,啊,給她,添妝。」郭滿都記不住自己要說什麼了,糊里糊塗的,心裡琢磨什麼嘴裡沒個遮攔地就冒出來,「送四個陪,嫁丫鬟,要十分漂亮的。」

  周公子這個關頭都要被她逗笑了,四個漂亮的陪嫁丫頭,這是要做什麼?這時候還記得使壞,周博雅低頭狠狠叼她一口,這壞心眼的丫頭!

  內室裡床榻咯吱咯吱的響,晃動的帳中,身材高大且頎長的男子將懷裡人兒給遮得嚴嚴實實。四下裡十分安靜,除了帳中男女動情之聲,就剩屋外呼呼的風聲。青紗帳裡,隱約看到男子身下那人有一身極好的白皮,以及皮子上或紅或青的印子。

  遍佈全身,可見一斑。

  周公子墨發全披灑下來,與郭滿的頭髮纏在一起。所謂男女結髮,大約是這個意思吧。周公子哼笑,低沉喘息從他口中溢出來,委實撩人心扉。有時郭滿受不住身下用了力,他再是克制,也忍不住發出醉人的低吟。

  在這寂靜得冬日夜裡,屋裡的火熱,叫外頭守門的婆子也忍不住老臉通紅。

  雙喜雙葉這倆丫頭自從前後撞到周公子事後活色生香的模樣,就都不敢守夜了。倒不是她們嫌冬日夜裡冷,偷懶,而是實在憂心自己夜夜這般看著,哪日真把持不住。說到底,男色也惑人,姑爺的男色就是迷魂藥。

  郭滿說得送陪嫁丫頭,次日還真打發了管蓉嬤嬤去找。

  金氏不是嫌郭嫣出嫁不夠氣派麼?那她給她女兒準備四個丫鬟,還是最體面那那種丫鬟,這般夠氣派吧?郭滿齜牙咧嘴地趴在軟榻上任由雙葉給她按。雙喜端著補湯過來,郭滿看了一眼,都想翻白眼了。

  補藥都喝了快一年,什麼時候有個頭啊……

  「主子您可千萬別嫌棄,」雙喜一看她那臉就猜到她在嫌棄,「還不是您不願意動,整日不是躺著就趴著。就您這小身板,若再不喝點藥補補……」

  未盡之意,大家都懂。

  郭滿木著一張臉,如今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蝨子多了不怕癢。反正周家全府上下都知道她跟周公子每夜都在沒羞沒躁地交流感情。芳林苑福祿院都不知送了多少補品來,她已經刀槍不入了:「拿來吧,我一口乾。」

  「主子放心,奴婢準備了蜜餞。」

  郭滿接過來直接一口乾,連蜜餞都不用。雙葉在一旁笑得見牙不見眼,想著如今這日子也不錯,姑娘跟姑爺和和美美,她也別無他求了。

  正當屋裡熱鬧,外頭來人,說是謝家那位今日來府上了。郭滿先是沒反應過來,遲鈍地停了幾息,才隱約想起來,昨夜周公子事後拍著她的後背似乎有跟她說過什麼話。但是當時她太累了,嘴裡哼哼唧唧地隨意糊弄過去。

  郭滿眨了眨眼睛,坐起了身。

  「主子?」雙喜眉頭皺起來,「要去見見麼?」

  雙葉停手便去了內室替郭滿把衣裳拿出來,而後看了雙喜一眼,轉身出去吩咐小丫鬟立即備水。不管這謝家姑娘什麼意思,她們該伺候主子梳妝。

  今日天兒算好,無風無雪,只是有些冷。

  雙葉看著郭滿頸子上蔓延的紅印子,特別壞心眼地替郭滿選了一套低領的正紅裙子。屋裡燒著地龍,穿什麼不妨礙。郭滿回頭看了眼不聲不響的雙葉,覺得她真是深得她心。論起使壞,雙葉簡直是她肚子裡的蛔蟲。

  謝思思是打著拿回嫁妝的名號來的,進了府,她直奔後院而來。

  方氏如今懶得跟她打交道,把嫁妝單子交到周公子手中,她便做了撒手掌櫃。除了派人過來引路,連面兒都沒露。福祿院的大公主聽說了倒是多問了一句。桂嬤嬤於是便將緣由解釋給她聽,大公主聽完,眉頭就皺起來。

  「來拿嫁妝?」這一年都沒動靜,怎麼突然來拿?

  「前幾日就來過三四趟,說是非要拿走。」

  想到謝思思,大公主也有幾分不耐煩。不過一碼歸一碼,謝四的嫁妝放落霞院好好兒的,怎麼說要拿走就拿走:「謝家怎麼說?」

  桂嬤嬤也只知道大概,至於謝思思為什麼心血來潮來拿嫁妝,她也說不上來。此時大公主不高興,作為貼身伺候的下人,她自然也知道緣由。她嘆了口氣道:「主子您先莫急,大夫人素來有分寸。」

  手中的佛珠轉了幾圈,大公主想了想,還是打發了個人過來親自瞧瞧。

  謝思思的腳重新踏入周家大院,便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她抬頭看著熟悉的亭台樓閣,不知為何,突然就有些想哭。錦瑟琴音跟在她身後,心裡也在唏噓。往日她們還是周家的人,裡裡外外都熟悉。如今這一轉眼,物是人非。

  且不說謝思思主僕心裡恍然,跟在她們身後一起來的謝家下人則十分尷尬。

  廊下周家的下人已經在打量這邊了,四姑娘卻盯著一塊牌匾哭起來。這幅傷心欲絕的模樣,莫名叫人無所適從。一個婆子忍不住上前催了催,謝思思這才收起了心中悲憤,昂著頭一腳踏入了落霞院。

  落霞院還是她離開時候的模樣,院子裡一草一木都不曾動過。

  謝思思一面緩緩往裡頭走,一面就在看院子裡的擺設。從被積雪覆蓋的假山到已經落光了葉子,光禿禿的銀杏樹。越是看,她面上的懷念就越明顯。錦瑟琴音尷尬不已,都不太好意思抬眼看院子裡的周家下人。

  作天作地的是她家姑娘,如今淚眼朦朧回來的也是她家姑娘,連她們也不知說什麼好。

  不過姑爺確實有心了,這落霞院竟丁點兒沒變,好似沒人進來過。錦瑟琴音從裡到外打量著住過三年的這棟院子,發現連牆上掛的水墨都沒變,表情也有些怔忪。心裡正替自家姑娘可惜,錯過了這麼好的夫君,就見另一邊謝思思已經又哭又笑。

  「我就知道,他心裡有我,我就知道。」

  謝思思親眼看著,知道郭滿根本沒搬進來,心裡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這些時日搖擺不定的自信又瞬間穩固起來,「若非心裡有我,這個院子怎麼還為我留著?博雅他,果然還是放不下我!」

  心撲通撲通的跳,她牽著裙擺繞著屋子的邊緣走,不知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這花,這屏風,這珠簾,全是我最喜歡的模樣。郭六嫁給他又如何?郭六會做戲會耍心眼又如何?該是我的,她一樣拿不走!」

  錦瑟琴音此時也有些信她了。看來姑娘並非發瘋,是確實看透了姑爺的心。

  「那姑娘,」錦瑟皺起了眉,小心翼翼地問,「咱們還搬麼?」

  謝思思信心找回來,神采飛揚地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搬什麼搬?這院子是我的,東西放這兒搬不搬都一樣是我的。」

  「可周家人還等著咱們搬東西走……」

  「那就叫他們等唄!」謝思思長舒了胸口一口氣,熟門熟路地去內室梳妝檯坐下。方纔她沒繃住落了淚,也不知妝容化了沒,「你打發個人去尋郭六,就說我要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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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7-4 01:40:06 |只看該作者
第98章

  謝思思上門,郭滿反應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昨夜周公子似乎讓她答應了什麼事兒,但是當時她神志不太清醒,隨口應下,今早起來就忘到了天邊去。

  若非謝四打發了人來,郭滿都不記得有這件事。

  外頭那人,是以前隨謝思思進周家的下人。雖說主人和離,她們已經離了周家。但到底曾經在周家生活過三年,自然各處都認得。謝思思的吩咐她尋人,這人便找了以前相熟的人打聽,直接尋來西風園。

  老實說,郭滿住西風園,她心裡很是吃了一驚。

  西風園是周博雅自己的獨院,聽說自年少時期就是他一個人的住處。往日自家姑娘還在周家時,姑爺也是歇這個院子的居多。她怎麼也沒曾料到,姑娘走後落霞院確實空置著。可姑爺居然捨得把自己院子騰出來給那郭氏。

  她神色晦暗地在耳房等著,把她領進來就沒人管她。琵琶越等越焦心,正屋那邊根本沒人傳她進去。

  郭滿是還在梳妝,雙葉為了讓她一出場就能壓製了謝思思這個前少夫人,特地去把清歡給拉了過來。清歡還在西風園伺候,只是不在主屋。此時三個丫鬟圍著她,嚴肅地替郭滿上妝,恨不得把她打扮成一朵花兒。

  衣裳挑得前幾日才拿回來的一件開襟,正紅色,裙擺袖口繡得雲紋。是周公子衣裳上最常見的花紋,雖不太顯女兒家溫柔,繡上去卻顯得十分大氣。

  雙喜凝視著郭滿脖子上曖昧的紅痕,覺得這痕跡有些不太好看,顯得人不莊重。擰眉思索了片刻,想著要不然就拿脂粉遮一遮。

  正要開脂粉盒子,卻被雙葉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雙喜不解地扭頭看雙葉,眼神問她『打我作甚』。雙葉狠狠白了這傻子一眼,兀自替郭滿壓了壓領口,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下一條白紗巾子,在郭滿的脖子上圍了一道。這般一裝扮,郭滿整個人就端莊了起來。

  露出來一小截脖子,卻還是能看到上面曖昧的印記。

  而後她眼睛挑了一清歡,清歡心領神會。去盆裡淨了手,垂頭從妝奩裡挑挑選選擇了一根羊脂玉的簪子,替郭滿將一頭青絲高高輓起。雙葉從後頭左看右看,臉上笑瞇瞇的,覺得自家姑娘這身打扮真好看。

  時候差不多了,郭滿照了照鏡子,便問起謝四的那個丫鬟琵琶。

  清歡出去把人叫進來,琵琶一看到如今的郭滿,更是吃了一大驚。想半年前在謝家,她可是就近見過郭滿一次的。對於姑爺後娶的這個妻子,印象裡就是一個瘦巴巴的醜女童,誰成想眨眼就變成一個與自家姑娘不相上下的大美人。

  郭滿坐在上首,渾身一股散漫而無畏的氣質就洩出來。

  跟她家姑娘有些像,但又似乎有很大不同。琵琶心裡更加震動,若非被人嬌寵,根本養不出這樣的氣質。

  雙葉於是張嘴便問了她,所來何事。

  琵琶本還想替自家主子壓一壓郭滿的氣焰,如今全熄火了。行了禮,嘴上的話就全改了。她沒說謝思思要郭滿去見她,只說了今日自家主子上門來拿回嫁妝。問搬動東西,郭滿是不是該親自過去照看。

  雙葉適時去屋裡,將周博雅上朝前交給她的盒子拿出來。

  郭滿看到盒子還有些迷茫。真不怪她迷茫,周公子那廝非得挑她分神無暇的時候,她怎麼可能記得。於是打開來看,裡頭是一份條理分明的物件兒清單。郭滿這時候才大致還原了昨夜周公子的交代。

  似乎是說今日謝思思會來周家拿嫁妝,讓郭滿親自來督辦。

  捏著謝思思的嫁妝清單,郭滿突然不知說什麼好:「……周博雅他這是何意?」無視了琵琶還在,郭滿直接把周公子大名掛在了嘴上。

  雙葉瞥了一眼臉色突變的琵琶,笑著說,姑爺這舉動大概是在表態?

  郭滿咂摸了一下,覺得或許還真是。

  主僕倆旁若無人地說著話,琵琶的頭就垂得更低了。自從知道郭滿不是單獨一個院子,而是跟周公子一起住,琵琶就傲不起來。顯然她跟她們家姑娘都猜錯了,落霞院空著,似乎並非為了等她家姑娘回來。

  郭滿仔細地看了一遍清單,想著這謝家貴女今日是必須要見了。

  轉頭又看了眼窗外,窗外無雪也無風,應該不冷。說來這落霞院與西風園隔得也太遠了,一個在靠近外院的西邊,一個在內院最南邊。從落霞院到西風園,走得快也得一刻鐘。郭滿低頭看了眼裙子,頭有些疼。

  「少奶奶派個人去看著就行了,不必親自過去。」

  清歡此時人還在屋裡呢,看著郭滿這般道。她如今臉上的傷早好了,除了留下一道疤痕將秀美的臉孔變得猙獰,反倒是人看著比以前更沉穩寧和了:「謝四姑娘如今是客,您是主子,要見,也該客人過來見您才是。」

  雙葉雙喜也是這麼想,三人一致將目光對上正中央的琵琶。

  琵琶的臉蹭地就紅了,頭垂下來,突然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琵琶知道這屋裡人的意思,問題是,謝思思有她是客人這個自覺麼?

  顯然沒有,否則不會打發她來。

  郭滿看著一言不發的謝家下人,不由砸咂嘴。自從上次在謝家見過周博雅這前妻之後,一次交鋒,就她對謝思思這個人有個大概的認識。那個謝思思應當是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天之驕女,眼裡除了自己,完全看不進其他人。

  周公子既然把嫁妝單子交給她,她就算惱他雞賊。但既然答應了,就怎麼也得把事兒辦好。

  「清歡你走一趟,」郭滿思索了片刻道,「去前院請大管家過來。」

  她怎麼說也是幫著方氏管過一個月的家的,雖說不如方氏老練,該懂的規矩她自然是懂的。謝思思來搬嫁妝,周家這邊應當也派個主事的人跟著。

  前院清歡過去的時候,大管家一早就在等著了。

  昨日芳林苑就派人知會過他,說是今日大公子的院裡有些事兒,屆時會全權交於少奶奶處置,他過去只管聽候少奶奶的吩咐便是。方氏這般放任的態度,其實也是在表態。方氏在表示自己對現任兒媳的信任。

  郭滿也回過味兒來,琢磨著要怎麼跟謝思思打交道。

  落霞院裡,謝思思等郭滿過來等了快半個時辰,漸漸就有些不耐煩了。

  她左右照了照銅鏡,將鬢角不服帖的一縷頭髮壓平,嘴角揚了起來。錦瑟從外頭進來,看著她無聲地搖搖頭,表示郭滿人還沒來,謝思思的火氣噌地一下就冒上來了。皺著眉刷地從梳妝檯前起身,兩道秀美的柳眉豎著,一臉不愉。

  謝思思的容色本就偏艷麗,笑起來嫵媚多姿。此時妝容補了一道,眼角眉梢都全是誘人的艷色,叫她一看便知她十分不好惹。

  「怎麼回事?」謝思思素來不會委屈自己,心裡不高興面上就直白地表現出來,「琵琶的人呢?怎麼還不回來?」

  錦瑟在門口已經張望了不下一手指數,沒人來就是沒人來。此時見謝思思不高興,怕她在周家又不管不顧撒脾氣,連忙招了落霞院裡的下人過來問。

  說來自從謝思思搬走,落霞院裡頭大半的下人都被她帶回了謝家。如今這院裡留下的,大多是以前跟謝思思主僕不親近的。錦瑟招來的這個,不是院子裡的老人,是後來被調過來日常灑掃,看顧院子的粗使丫頭。

  那丫頭自然認得前少夫人,也聽說過謝思思不好惹,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這般踟躕著,被謝思思厲眼一掃,不敢耽擱就立馬走上前。

  謝思思的脾氣已經堆到了臉上,若非看在落霞院還為她留著的份上,她早就發脾氣了。此時吹了吹豆蔻上不小心沾到的一點脂粉,問她郭滿的院子在哪兒。竟敢叫她等了這麼久。郭六這出身低微的賤人果不其然上不得檯面,行事如此小家子氣!

  躲著不敢見她?行,她親自上門去!

  看院子的丫鬟就是個粗使丫頭,什麼也不懂,張口便將郭滿的住處指出來。

  「胡說八道!」

  謝思思臉色極其難看,眉頭一豎,脾氣都壓不住。

  那丫頭被她這一呵斥頓時就白了臉,她可是聽說過,這位前少夫人脾氣如何火爆。急白了臉就辯白說自己沒胡說,少夫人從嫁入府就住大公子的院子。謝思思差點沒被戳碎了心肺管子,再坐不住,火冒三丈地就直奔西風園而去。

  錦瑟琴音看她這樣,知道她脾氣上來了,連忙追上去。

  去西風園的路她們主僕都認得,根本不需要人指路。謝思思曾經是周家的少夫人,路上有周家下人撞見她,也沒人敢上來攔她。

  芳林苑方氏雖說沒露面,但私下一直在關注著落霞院的動靜。謝思思那頭才走,立即就有人把消息遞到她跟前。方氏不由地扶額,頭疼不已。就謝四這脾性,八百年也不可能得雅哥兒的喜歡。想來懷恩大師也有斷簽不準的時候吧!

  怕郭滿吃虧,她於是派蘇嬤嬤領著幾個婆子去西風園看看。

  蘇嬤嬤到之前,謝思思人已經進了西風園,郭滿特意請她進來的。此時兩人一座一站地面對面,謝思思艷若桃李,郭滿面若桃花。與郭滿好整以暇不同的是,謝思思一雙美眸盯著郭滿脖子及以上在噴火,那濃烈的恨意都要漫出來。

  郭滿:「……」

  毫無成就感,一點挑戰難度都沒有,謝思思這個人長這麼大是活在童話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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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謝思思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病得下不來榻的郭六,居然大變了模樣。從蒼白瘦弱養得膚若凝脂,眼含桃花,竟跟換了張臉似的。謝思思直勾勾盯著郭滿耳後,那裡留著男人動情時刻留下的痕跡,刺瞎人眼。

  她心中猶如被踢翻了熔爐,撕拉一聲,燒得她心口血肉模糊。

  若是她沒看錯,方纔這賤人是在藐視她吧?謝思思高聳的胸脯一起一伏,氣得眼睛都紅了。她謝家家大業大,她謝思思身後站著整個東宮一脈。郭六這賤人,一個爹不親娘不在的病秧子,居然膽敢藐視她?

  「郭氏你太無禮!」

  謝思思的嗓音很好聽,帶著一股勾人的媚意,越生氣越明顯。

  她指著郭滿想罵她,可郭滿好聲好氣的,她又罵不出口。謝思思雖然被養得有些糊塗,但到底是世家女,無法跟市井女子一般。

  昂著下巴憋了半天,彷彿一隻失策的困獸。

  郭滿有些不懂謝家這貴女怎麼這麼愛生氣,眼睛不自覺從她精美的臉孔,落到了她那顫巍巍的胸脯上。

  不得不說,周公子真的好艷福。這謝家的四姑娘腦子不好另說,長得卻是當真美,從臉到身子,美艷不可方物。如果謝思思此時並非咬牙切齒一幅要吃了她的模樣,郭滿大概會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嗯,她喜歡美人兒,男的女的只要好看,她都喜歡看。

  謝思思卻沒察覺郭滿的欣賞,只覺得郭滿此時一幅主人家自居的模樣十分礙眼。礙眼到她惡毒地覺得,郭六這個人不該存在。她真是太討厭這種感覺,屬於她的東西沾上了別人的味道。謝思思死死盯著郭滿,心中即將失去什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就是有這種直覺,所以眼神充滿了怨毒。

  郭滿皮膚漸漸冒起了雞皮疙瘩,她實在怕了謝思思,眼神太嚇人了。本來還想通過細節之處氣一氣謝思思這前妻的,如今郭滿突然覺得,還是省省吧。總覺得再加一把火,謝家這個暴脾氣的貴女,會直接衝上來掐死她。

  不想找死的郭滿默默挪開視線,問起了嫁妝清點的情況。

  「不知謝姑娘的嫁妝清點的如何了?」不是她慫,而是正常人莫跟瘋子計較,容易得不償失,「若是需要幫助,謝四姑娘千萬別客氣,儘管跟我提。」

  郭滿淡淡地說著,主人的架勢拿捏的十分到位。

  還別說,跟周公子一起生活久了,耳濡目染之下,郭滿將周博雅的神態都學了個七七八八。此時淡淡說著話,叫人莫名想到了周公子,這大概是俗話說得夫妻相。郭六居然跟她相公有夫妻相?謝思思意識到這一點,心裡頓時就涼了一大截。

  在踏入西風園的前一刻,謝思思心裡是如何也沒料到,她等了大半年的結果居然是被人鳩佔鵲巢。

  她以為此時必定在懷念她的周博雅,不僅沒有等她,還叫郭六這賤人佔足了便宜。瞧瞧那脖子,那耳後,可見夜裡如何火熱。經歷過東宮太子的諸多調教,謝思思早已不是吳下阿蒙,情事上她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更有深刻的體會。

  心裡懊悔得要當場吐血了。謝思思的這種無以言表的憋屈,沒有人能懂。

  因為,依照她原本的記憶,郭六跟周博雅應當做不成真夫妻才是。郭六身子病弱,上輩子連到死之前都只是個童女。上輩子明明是這樣的,所以郭六當初嫁到周家來,她才不管不問地等著周公子後悔,然後回頭去找她。

  可是事情居然不如她的預料,抬眼再去看向郭滿,心裡更難過了。要死的人,身子被周家調養好了。樣貌也長變了,長開的這臉,居然能跟她平分秋色。謝思思不由得覺得,是不是她再晚一點發現,這女人就會替她把她相公的孩子都生下來?!

  不能忍,絕對不能忍!

  「博雅呢?」謝思思高傲地揚起脖子,她要見周博雅,「他人不在麼?」

  郭滿眨了眨眼睛,道:「他要上朝。」

  「……那娘呢?」謝思思莫名被噎了一下,太久沒跟周家人接觸,她倒是忘了周博雅平日裡有多忙,「我過來搬嫁妝,她都不來瞧瞧我?」

  郭滿忍不住想笑了,她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像周公子前妻這樣活在夢中的委實少見。

  「謝姑娘應該知道,」郭滿溫和地笑著,「我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君後院的事兒,我完全有主理權。」換言之,謝思思還沒那麼大的臉面,勞煩方氏一個當家主母跟前跟後。

  錦瑟琴音聽懂了郭滿的話,臊得無地自容。她們家姑娘當初就是個甩手掌櫃,自己院子裡的事兒也丟給方氏操持。所以理所當然地認為郭滿也跟她一樣。謝思思卻不覺得,她很惱火,惱火周家居然對她回來這件事不聞不問。

  「我是謝家長房嫡女,當今皇后娘娘的親侄女。」謝思思瞇著眼睛,質問郭滿,「郭姑娘想必應該清楚吧?」

  郭滿點了點頭,「清楚,您出身高貴。」

  「你不覺得你如此跟我說話,委實無禮麼?」

  「那不然呢?」郭滿真心覺得這人有意思,謝家的態度也十分古怪。一個和離的女兒做出這些出格的事兒,居然不管,「本少夫人難不成該先沐浴焚香再張口與你說話?」

  謝思思差點沒被她懟死,手指指著郭滿,氣得俏臉通紅。

  「郭六你莫要太得意了!」謝思思怒了,塗著紅豆蔻的素手指著郭滿的鼻子斥責道:「上回你就是裝的!你這個心思惡毒的賤人,故意在博雅面前裝模作樣地摸黑我。郭六,就不怕我在博雅跟前揭穿你嗎!」

  郭滿咧開嘴笑了起來,「哦,那你去唄。」

  謝四要被她這不冷不熱的態度給噎死,她多麼希望周博雅此時回來親眼看看。看這女人的真面目,虛偽又噁心。

  說來說去,其實就幾句,來回反覆地說。

  郭滿實在懶得跟她掰斥,本來還想著從這謝思思的口中套出點兒周公子跟前妻的過往,實在不行,知道謝思思為何跟周公子和離也行。可這謝思思也不知怎麼回事,光在翻舊賬,追問周公子去向,若不然,就是追究方氏不重視她。

  郭滿跟這個人彷彿不是一個世界的,無法交流,她乾脆放棄。

  「雙葉,清歡,你們替本夫人走一趟,」郭滿不再理會她,轉頭吩咐雙葉清歡,「謝四姑娘的嫁妝今日必須全部搬走,你們跟過去一起清點。」

  擺擺手,郭滿準備撤,「大管家應該已經到了,你們這就過去吧。」

  「謝姑娘不是周家人,東西留在周家委實不像樣。你兩過去仔細地看著下人們搬,別叫謝姑娘的貴重物品落下什麼來,」郭滿收起了笑臉,眉眼懶懶的道:「謝姑娘若無其他事,我還有事,今日便不多作陪了。」

  正巧這時候蘇嬤嬤帶著幾個婆子過來,郭滿就順勢請她一起過去。

  蘇嬤嬤自然是偏向郭滿的,她不像主人家那樣信佛,她只相信自己眼前看的。謝家這個出身再高貴,不能好好跟大公子過日子,留著也是白搭。

  見蘇嬤嬤應了,郭滿看一眼氣得身子抖的謝思思,「這樣的話,我便不多送了。謝姑娘慢走。」

  雙葉於是笑著上前,請謝思思移步落霞院。

  變故就在這一瞬間,也不知謝思思是怎麼想的。這裡是西風園,郭滿的地盤,她居然在郭滿起身的瞬間,她走到了郭滿的跟前。然後,抬手就狠狠扇了郭滿一巴掌。郭滿的臉被打得一偏,轉過頭來,沒一會兒臉頰就腫了。

  整個屋子霎時間就靜了下來,靜得一根針落下來都能聽見。

  郭滿不可置信地看向謝思思。謝思思居高臨下地告訴她,這一巴掌是給她的教訓。

  郭滿是那等好欺負的?

  抬手一揮,雙喜雙葉立即黑著臉,冷冷地把謝思思主僕圍在了中間。清歡蘇嬤嬤還沒見過這陣仗,傻了似的呆看著。雙喜特別潑辣,正要出手,就見角落裡突然衝出來一個小姑娘,快得跟咬人的惡犬,瞬間就撲上來。

  是昨日才被周公子調回西風園的丹櫻,她下手特備重。在一群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直打得被錦瑟琴音護在中間的謝思思,嘴角都出了血。

  謝思思尖叫:「郭氏你這個賤人,你敢打我!」

  這事兒眨眼間就發生了。

  蘇嬤嬤回過神來趕緊拉,丹櫻就是鄉野的蠻人,小小年紀能一人抵過三四個成年壯漢,她心裡就只認郭滿一個主子。誰說話她都不聽,根本不知道合不合規矩,這個女人敢打郭滿,她就非打得她滿地找牙!

  兩輩子都無往不利的謝思思對上了郭滿,可算踢到了鐵板上。一張如花的臉,直被丹櫻打得鼻青臉腫,還是郭滿看著不能太過分叫丹櫻住手,她才逃過一劫。

  這動靜很快就驚動了芳林苑和福祿院,連大公主都親自出面了。大公主看著狼狽不堪的謝思思,轉頭看著垂頭耷腦的郭滿,臉色頓時陰沉沉的。沉聲吩咐了下人去請大夫過來,親自看著謝家人把謝四的嫁妝搬出了周家。

  謝家人走後,大公主並沒有斥責郭滿什麼。只是原本對郭滿還有幾分好感的她,此時心裡生出了幾絲不喜來。

  趙琳芳扶著一言不發的大公主回屋,回頭瞥了一眼郭滿,眸子都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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