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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全面升級
將臨望著手機裡彈出的內容,默了半晌,冷靜地先給自己開了罐啤酒。
噸噸噸灌了大半,方回復道:【你確定這消息,不是星星故意透給你的?】
按照星星的防範程度,能讓全知直接讀到情報就離譜。而且今天據說還是星星主動約姜臨的寄生者見面的,很難不讓人打個問號。
姜臨倒也坦然,很快就回復道:【老實說,很有可能。】
【但無論如何,這是我們的機會。】
事實上,這一個晚上,他從小張那兒獲得的情報大多很模糊。因為那傢伙一直處在一種一驚一乍、魂飛魄散的狀態中。相比起來,「盒子中有育者投影」這條信息則是直接通過和生物對視獲得的,十分清晰。兩相對比,確實令人生疑。
但就像他說的,這是機會。
他們已經落後太多了。照這樣下去,哪怕可以搶到永晝傾向的星輝,他們依舊不可能勝過星星。唯一的勝算,就是拖到這個盒中世界解放,然後設法再次召喚育者——但前提是,他們還有命活到那時候。
現在的星星才剛獲取星輝,實力還不穩固。行為舉止怪異是事實。同居者失控也是事實。
然而即使如此,他們仍舊無法與之相扛,同樣是事實。
但若是能讓那個育者投影出現,那就不一樣了。
育者投影,顧名思義,就是育者的一部分力量投射。召喚的方式和本體相同,區別只在於,遠在盒子外的育者無法響應盒子內的儀式,但本身就身處盒中的投影,卻是可以隨著獻祭儀式出現的。
之前被困在姜家的域中時,他曾利用從蒲晗那裡複製到的「時間回溯」技能,將伴隨自己的那根臍帶,還原成了育者的模樣——得虧作為全知碎片,他在使用全知傾向技能時有加成,不然他還做不到這點。
被還原出的山寨育者,連「投影」都算不上,只是個要弱不知多少倍的假貨而已。即使如此,也讓當時的星星吃了很大的苦頭。
更別提真正的、來自育者的投影了。
【要是祂真的出現,星星絕對討不了好。】姜臨回復道,【說的不客氣點,她死定了。】
好一點的,就是被打個半死。再好一點的,就是被直接打死。不論哪種對他們來說都是好事。
如果運氣好,他們甚至可以利用星星被削弱的時機,從她那裡直接搶走星輝——這樣一來,可就是徹底翻盤。
將臨:……
她一下坐在椅子上,咬唇思索片刻,再次開始敲字:【可你有沒有想過,星星為什麼要故意洩露這條信息?】
【她不可能主動去洩露一條對自己有害的情報。】
【她肯定有別的盤算。這很有可能是陷阱。】
【我知道。】姜臨卻依舊堅持,【但哪怕是陷阱,只要對我們有益,那也有利用的價值。】
將臨:……
她盯著面前的手機,不由認真思考起現在和姜臨視頻好直接把他催眠的可能性。正當她敲打鍵盤,再次斟酌起勸阻語句時,姜臨的信息,又接二連三地跳了出來。
【而且我想過了。既然要召喚,那必然要將這次召喚的利益最大化。】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那個星星過去的祭壇嗎?另外兩個同伴,應該就正被困在那邊的域裡。】
不僅如此,這段時間來,那個祭壇還吸收了他不少外派出去的分體……不過這一部分,姜臨就不打算說出去了。
他只認真寫道:【將召喚儀式的地點,定在那個域的出口附近。利用母神投影的力量,我們或許能直接破壞那個域。】
那個域的機制特殊,因此時至今日,姜臨仍是不敢輕易涉足。然而育者的投影,天然凌駕於這個維度之上,他們覺得困擾的機制,對祂而言,就和小孩子的紙製刀劍一樣無力。
而且投影和本體一樣,是渴求著星辰的力量的。到時候自然會被祭壇中殘存的星星力量吸引——在試圖覓食的龐然大物面前,所有的防禦都只會應聲而碎。
這樣一來,一來他們可以趁機將該死的匠臨和另一個同伴撈出。二來或許跟在投影後面撿漏,掠走一些祭壇的力量。第三,吞食了祭壇力量的投影,實力自然會有所增長,不論星星想從祂這裡得到什麼,對上之後,吃虧的概率肯定也是增加的。
【總體來說,我們佔優。】姜臨給出總結。
將臨:……
她閉了閉眼,深吸口氣。緩了兩秒才繼續道:【那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怎麼確定,我們一定能召喚出那個投影?】
【我們在這個盒子裡循環了很久。如果祂想露面,早就出現了。藏到現在,連我們都不知道。說明祂覺得現在還不到現身的時機。】
【你憑什麼覺得,祂一定會回應我們的祈禱?】
姜臨:【……】
姜臨:【不好意思。我不確定是我太過敏感了還是怎樣。】
姜臨:【但你的語氣,好像有那麼一點失禮啊?】
將臨:……
她克制地翻了下眼睛,迅速地敲了一句「抱歉」。姜臨的回復來得很快:
【不夠誠懇,但我原諒你。】
【至於你所說的那個問題,我之前不是給過答案了嗎?】
【母神的投影和母神本體一樣,是最喜歡以星辰為食的。而且投影往往更偏於野性,更不會掩飾自己的喜好。】
將臨盯著這幾行字,心中不由往下一沉。緩慢敲打道:【你的意思是……】
【只要提供投影最喜歡的祭品,祂肯定會出現。】姜臨語氣篤定,【而最有效的祭品。不外乎兩種。星星,又或者是……】
*
「星星的碎片。」
半小時後,徐徒然住處內。
系統拖著它肉糜狀的本體,正立在餐桌上,一本正經地與旁邊楊不棄道:「想要確保能將育者投影召喚出來,最保險的祭品只有兩種。星星,或者星星的碎片。」
楊不棄擰起了眉:「也就是說,祭品要麼就是徒然,要麼就是它們自己?」
「差不多。不過現在的星星實力超出它們太多,它們更可能使用自己,或是再找點別的……」系統說著,忽然覺出不對,「等等,誰是『徒然』?你叫誰徒然呢,她允許你這麼叫了嗎?」
楊不棄:「……」
他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麼,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後面傳來:「現在允許了。」
他循聲轉頭,正見徐徒然正拿著手機,從客廳的另一頭過來。她視線掠過桌上,忽然停下腳步,微微挑眉。
「我允許你站到餐桌上了嗎?」她對系統道。
系統:「……」
它默不作聲地眨了眨眼,自覺地沿著桌面一陣滾動,啪嘰一下摔倒了旁邊空著的椅子上。
就知道不該讓徐徒然知道它有本體的。它現在的地位可謂一落千丈——雖然本來也沒高到哪裡去。而且自打徐徒然看到它的本體後,就嚴禁它再進入自己的腦海,如果不是楊不棄攔著,她還打算把頭髮也剪了來著。
楊不棄略表同情地看它一眼,注意力很快轉移到徐徒然身上:「你和蒲晗打完電話了?他怎麼說?」
「他說目前打算繼續和他意識裡的那個寄生分體剛下去,就先不過來『送餐』了。」徐徒然道,「可惜了,我還打算把他身上的那塊分體發給混亂徒然當獎金呢。」
此時距離小張全鬚全尾地離開徐徒然住處,已經過了二十分鐘——就在不久之前,他們再次證明了,徐徒然分裂體可以直接吞食掉寄生在他人體內的全知分體。而小張,作為第一個被親眼證實的成功案例,除了醒來後暈暈乎乎還有些一驚一乍之外,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後遺症。
徐徒然以摘取墨鏡的動作確認了一下,沒有再聽到危機預感響起的聲音。於是她難得溫柔地將人安慰了一番,信誓旦旦他之前所見的一切都是她手頭某個不乖的可憎物道具導致的幻覺,現在那個道具已經被完全收好。好言好語將人送出門後,立刻回頭給蒲晗打電話。
一方面是想利用他的能力,進一步確認小張體內寄生分體的消失情況。另一方面,則是想問問他要不要也上門做個排毒,順便送個外賣。
但很顯然,蒲晗有他自己的想法。
「蒲晗覺得他現在的狀態,對大局幫助會更大。」徐徒然有些無奈,「菲菲還會更心疼他。」
撇開後面那條不談,前面那段倒也有道理。至少截止目前,他們順利抓住並送到香樟林的全知分體,全是蒲晗協助「閱讀」出來的。
「等下。」楊不棄忽然反應過來,「意思是,以後要是再抓住分體,可以直接送到這裡來了?」
「……適量吧。那種東西吃多了我會難受。」似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好的經歷,徐徒然皺了皺臉,「而且我不覺得接下去我們還有時間慢慢抓分體。」
楊不棄:「怎麼說?」
這回回答他的卻是系統——它正頑強地蠕動著,像隻爬葡萄樹的蝸牛一樣沿著椅背往上爬。
「獲得了育者投影的消息,它們不可能無動於衷。」它費勁道,「它們現在應該也意識到了,星星已經領先太多了。哪怕它們能夠搶到永晝的星輝,差距依然十分明顯。輸是遲早的事。」
那個藏在盒中世界,卻從未露面的育者投影,則是它們唯一機會。
不過育者投影的存在,他們這邊實際也無法百分百確定。因為他們做出這個判斷的唯一依據,就是徐徒然的臍帶,也就是所謂「系統」,曾在她剛甦醒時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拽走——它也只是依據那股力量的氣息做出推斷而已。
「到底有沒有,到時候讓那些鐵線蟲召喚一下就知道了。」徐徒然倒是很想得開,「如果不是,那就再想辦法唄。」
楊不棄微微蹙眉,面露思索。
作為儀式中的必要一環,徐徒然無法向他詳述儀式的存在,因此對目前的情況,他的理解僅限於「徐徒然主動設套向匠臨們洩露育者投影的存在」以及「她希望匠臨們能順利呼喚出育者投影」,對於背後的原因,實際並不是很明白。
不過他看得出來,這件事對徐徒然而言非常重要。因此,在仔細思考後,他謹慎地提出了兩個問題:「可方才這位臍帶先生說了,要保證召喚成功的話,對祭品的限制很大。也就是說,它們未必能召喚成功……」
「關於這點,我仔細想過了。」徐徒然言簡意賅,「首先,如果它們確實太廢,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的話,那也沒辦法了。」
那她只能自己試著召喚了。
不過這樣一來存在兩個問題。首先,她之所以這麼大費周章通過小張把消息洩露出去,就是為了完成儀式中「生死危機」的劇情。畢竟她無敵又寂寞,除了那個神神秘秘的育者投影,她也想不到還能靠誰完成這段劇情了。
但如果是她自己召喚的話,這個危機和小張的關聯性就不強。未必能滿足儀式所需的劇情要求。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召喚育者,或是育者投影。
那個系統對此的印象也很模糊。用它的話說,這種事本該是刻在星辰骨子裡的,但很明顯,徐徒然出生時的反骨,已經不幸把這根骨頭給抵掉了。
如果匠臨們的召喚不成功,為了獲得正確的儀式步驟,她估計只能去姜家人或蒲晗那裡碰碰運氣,看看他們從全知分體中薅下的羊毛裡包不包括這一部分——再或者,就是趁著匠臨們召喚的工夫,偷偷過去抄個作業。
至於祭品的問題……
「香樟林。」
徐徒然靠著椅背思索一會兒,緩緩開口:「一個猜測,不一定對。但如果我是它們,我會去香樟林碰碰運氣。」
香樟林下的祭壇裡面,還殘留有自己的部分力量。這陣子餵了那麼多全知分體,估計這力量更強。而且裡面還困有兩隻鐵線蟲,這不相當於打包好的冷凍鴨。
徐徒然確定,全知蟲應當是知道這事的。在此之前,他們就已經不止一次逮到在香樟林附近晃悠的可疑對象。而且匠臨都知道那裡香樟林裡藏著祭壇,大概率全知蟲也掌握著這個信息。
「可它們也得有本事從那個域裡撈人才行。」系統道,「全知碎片估計是沒啥指望了。它應該已經被削得很嚴重。除非那個永晝碎片已經到達了辰級,或更高,那或許還有些可能。」
「總之那邊還是多關注一些吧。」徐徒然做出了決定,「說不定它們還能和育者投影打商量呢。比如賒個賬之類的……」
系統:「?」
「啥?」它沒明白徐徒然的意思。
楊不棄倒是聽懂了:「她的意思是,那些碎片或許可以考慮打白條。先把育者投影給召喚出來,讓它幫忙突破香樟林的域,再從裡面把祭品撈出來獻給它……」
系統:「……」
「那我覺得它們不如直接二選一當場獻祭一個比較現實。」它不客氣道。
當然,最壞的情況是,這些碎片選擇直接無視,甚至反向利用這條情報。
——畢竟他們至今無法確定,這些碎片對這個盒中世界,以及對徐徒然的儀式瞭解多少。假如它們知道,召喚育者投影是儀式中的一環,那它們完全可以選擇不理會,或乾脆蓄意破壞徐徒然的儀式進程。一直拖到循環結束那天。
無法真正甦醒的徐徒然到時候只能隨著盒中世界一起湮滅。
不過按照徐徒然的性子,大概率會在它們冒頭搗亂時將它們全部敲回去,然後義無反顧地把育者投影叫來好作死……
這樣一想,系統莫名又安心不少。
另一邊,徐徒然不知何時又趴在了桌上,被楊不棄輕輕晃了兩下,方掩著面孔抬起頭來。
「行,那就先這麼定了。我先回去睡一覺,別的事回頭再說……哦對。」
她咕噥著,走到樓梯邊上,忽然半側過頭看向楊不棄。
「還有你甩我的事。這個不好再拖了,得提上日程了。你這兩天好好構思一下,要爭取甩出驚喜,甩出新意,最好有點表現力,懂嗎?」
楊不棄:……
他頓了幾秒,不太確定地開口:「……好?」
「加油。」徐徒然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打著呵欠轉身上樓了。
肉糜狀的系統見狀,又啪一下從椅背上摔了下來,蠕動著往樓梯爬去。楊不棄看不下去地上前,將它拎到了樓梯扶手上,這樣至少爬得省力點。
「……謝了。」系統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眼,「你不上去嗎?」
「不了,我睡樓下。」楊不棄道,「全知蟲知道這裡的地址。萬一它又過來,我能早點發現。」
系統咕噥了一句「那隨你」,獨自往上爬去。楊不棄原地默了片刻,眼神中卻露出幾分憂思,過了一會兒,方轉身,走向自己的臨時房間。
而就像之前一樣,在入睡之後沒多久,他的意識便又落到了那個熟悉的地方。
——預知迴廊。
迴廊內那隻黑色的兔子看著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健碩的後腿彷彿能一腳踹死個人。脾氣倒是好了不少,至少自打楊不棄順利升上辰級後,它很少再踢他咬他,跺腳的情況也少了很多,有時甚至會大發慈悲地允許他摸兩把。
不過不能摸多,摸多了還是要咬的。
至於辰級以上的迴廊,瞧著倒是和之前沒什麼兩樣。不同的只是門後的世界——辰級之後的迴廊上,所有的門都是可以開的。且每次開門,都會看到不同的東西,有的是符文,有的是刻著古老文字的石碑,有時,則只是單純的碎片。
關於未來的碎片。
從這些碎片中,開門者可以看到一部分的未來。這也是楊不棄明知自己不可能在預知上繼續升級,也要堅持在這裡整夜整夜耗著的原因。
好消息是,門後所呈現的未來,往往和觀察者心心念念的事情相關,並不會呈現毫無關聯的碎片,且會根據觀察者所掌握到的現實因素,隨時更新解鎖。而壞消息是,這些碎片大多是無序的。看不到因果邏輯,看不到前後聯繫。需要觀察者自己根據掌握到的信息,一點點地拼湊。
自打升到辰級以來,楊不棄已經在這兒,看到過各種各樣的未來。有關於徐徒然的,有關於他自己的,有關於這個世界的。
有的碎片裡,世界已然得救,星星卻沉入海底,陷入了無盡長眠;有的碎片中,世界卻在未來的某一年中分崩離析,徹底湮滅。有的碎片裡,他和徐徒然並頭靠在一起,身體化為光點消失,有的碎片中,他看到自己當著徐徒然的面,被漩渦般扭曲的黑暗吞噬。
這段時間來,楊不棄盡可能地整理著線索,盡可能歸納出導向不同結果的關鍵因素。然而他目前所掌握的所有因素中,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星輝」……
準確來說,是兩個星輝。
以「徐徒然已經獲取兩個星輝」為前提而展現的未來碎片,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
更別提她主動洩露育者投影這一關鍵舉動……這樣的行為又會將一切導向怎樣的未來?
楊不棄難以判斷。
懷著這樣的擔憂,他深吸口氣,用力推開了面前的門扉。
*
翌日。
「香樟林?」正在喝牛奶的徐徒然抬起頭來,略顯詫異,「你要現在過去嗎?」
「嗯。」楊不棄將鍋裡的煎蛋撈出來,背對著徐徒然點頭。
「你不是說,剩下的鐵線蟲可能會盯上那裡嗎?我可以先過去看著。」
他將煎蛋裝盤,端到桌上,順手摘下圍裙:「而且我生命傾向還需要升級。那邊對我可能會有幫助。」
「幫助?」徐徒然挑眉,「為什麼?因為那邊土質好嗎?」
「……因為那邊生命力旺盛。」楊不棄略顯復雜地看她一眼,坐在椅上,「我之前待在那兒的時候,就感覺挺舒服的。而且和你待在一起,我每晚只能進預知迴廊。」
「不好意思啊,耽誤了你升級的路。」徐徒然開玩笑地說著,眸光轉動,不知想到什麼,忽然點了點頭,「不過也好。我正好暫時去不了香樟林。有你在那兒我放心些。」
楊不棄正在將湊在盤子邊不住嗅嗅的小粉花扯回來,插進準備好的營養水中,聞言抬眸:「為什麼去不了?你不舒服?」
「不是。我只是想先聯繫姜思雨……」徐徒然話說一半,注意到楊不棄皺起的眉頭,無奈改口,「好吧是有些不舒服。不過只是還沒適應力量而已,問題不大。」
嗯,是實話。
楊不棄鬆了口氣:「那事不宜遲,我等等就收拾東西。」
徐徒然隨意地點了點頭,目光轉向插在瓶子裡的小粉花,忽然蹙了蹙眉。
注意到她的目光,楊不棄心又懸了起來:「怎麼?」
「提到香樟林,又看到小花。這總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東西。」徐徒然抿了抿唇,旋即放鬆地舒展開眉頭。
「算了,多半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不用在意。」
……是這樣嗎?
楊不棄不解地皺眉。而另一頭,遙遠的香樟林內——
已經長到足有三層樓高的青蔥小樹,正混在成片的香樟林間,盡可能地挺直樹幹,順著微風顯擺著自己已頗具規模的樹冠。
彷彿如此,它不知何時才會歸來的父母,就會為它感到驕傲一樣。
……
楊不棄的出發時間訂得很早,就在當天中午。
必要的個人證件,早在之前借住的日子裡就已經辦妥。因此他只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與徐徒然告別。
徐徒然精神懨懨,只站在家門口送他。楊不棄叮囑了一堆,方轉身走向等在外面的計程車。徐徒然注視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
「誒。我突然想起來,你還沒甩掉我啊。」
……?
楊不棄猝不及防,詫異回頭。略一思索,頗為侷促地開口:「那就……我們分手吧?」
完全沒有作用。
徐徒然嗤了一聲,搖了搖頭:「算了,不急。等下次見面再說吧。」
反正她忙完手頭的事,也是要過去的。
楊不棄見狀鬆了口氣,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又聽徐徒然道:「另外,糾正你一件事——咱們倆還沒在一起呢。」
所以分手什麼的,跨進度了屬於是。
「……」楊不棄被她幾句話搞得大起大落,明知她只是在逗自己,還是忍不住耳根微紅。心跳微微加速,他略一躊躇,反往徐徒然的方向走了幾步,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徐徒然的聲音再次響起:
「所以,等這次的事情忙完以後,我們再去一趟『至純之愛』吧。」
楊不棄:……
剛剛醞釀好的情緒和台詞瞬間堵在喉嚨口。他一言難盡地張開嘴,卻頓了好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是……至純之愛?」
「在那地方約會我會比較賺。」徐徒然十分誠實。
親親抱抱還能送作死值。雖然她現在等級高了可能拿得少……但反正都是白送的,不要白不要。
楊不棄:……
他琢磨了一下,決定還是放棄跟上徐徒然的節奏,破罐破摔地開口:「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很好。」徐徒然毫不意外地拍手,愉快地下了結論,「那就這麼定了,第一次約會就去至純之愛。我到時候負責訂位置。」
……就這樣嗎?
那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又湧了上來,但偏偏因為對方是徐徒然,又好像一切都不奇怪。
楊不棄盯著徐徒然看了一會兒,放棄般地嘆了口氣,旋即輕輕笑了起來,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沖著徐徒然打開雙臂。
徐徒然坦然地迎了上去,下巴輕輕靠在楊不棄肩頭。明明距離還挺遠,可楊不棄的心跳卻很清晰。
「我喜歡你。」她耳邊再次響起楊不棄的聲音,「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徐徒然輕輕應了一聲,忽似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思地垂眸往楊不棄腰上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我知道我忘了什麼了。」她一巴掌拍上楊不棄的肩胛骨,「我把你兒子放在香樟林了。」
楊不棄:「……?」
???!
「不是,你等等。」他一下把人拉開,「我們什麼時候有一個……」
還沒等他說完,身後計程車傳來催促的聲響。楊不棄無奈,回頭與司機道了聲歉,再次看向徐徒然:「算了,到時候再說。電話聯繫。」
徐徒然懶懶地「嗯」了,目送著楊不棄三兩步鑽進車裡。楊不棄隔著車窗與她揮手,轉眼就被拖走很遠。徐徒然很盡女友義務地目送他離開,在計程車消失在視野之內的瞬間,腦海中卻再次響起熟悉的冰冷聲音。
【恭喜您,獲得一點作死值。】
徐徒然:……
?
*
「很顯然,那就是一次送分。」
又五天之後。徐徒然家中盥洗室內。
肉糜狀的系統端坐在洗臉池旁邊的置物架上,振振有詞:「那個作死值系統,它給你明裡暗裡送分還少嗎?那次估計也是一樣,看看情況差不多,直接就給分算過了,你也不要想太多。」
兩個人剛剛確定關係,其中一方立刻就打車跑了。跑了還不回來。這四捨五入再抹個零,不就等於把人給甩了麼。
而且當時還有外人在呢,那個計程車司機旁觀了全程。再四捨五入一下,這就是當眾把徐徒然給甩了,而且當著外人的面,他還沒有回應徐徒然去「至純之愛」約會的邀請,四捨五入等於拒絕。這多下人面子啊。更貼原劇情了。
由此可見,作死值系統這一點數值,給得合情合理,非常說得過去。
「是這樣最好。」正往臉上撲涼水的徐徒然抽空道,「但我總覺得不太對。」
「哪裡不對。」系統不以為然,「自從他離開,你倆電話就沒斷過,要有不對勁你早就發現了。」
……這倒是實話。
徐徒然關上水龍頭,默默想到。
出於對那一點作死值的困惑與警覺,這幾天以來,她一直與楊不棄保持聯繫。可以確定,截止目前為止,楊不棄一直活得好好的,還沒死。
精神狀態也沒什麼問題,甚至比以前更機敏。通過他和蒲晗兩邊提供的情報,徐徒然沒費什麼勁就確定了一件事——最近確實又有可疑人物在香樟林的入口附近出沒,而且數量正在增多,已成匯聚之勢。
楊不棄還透露,這兩天在香樟林附近感受到了高階可憎物的氣息。這更讓徐徒然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剩下的星星碎片,是打算先從香樟林下手。
而就在昨天,楊不棄在電話裡告知,自己要衝擊生命的星級,會強制自己進入較長的睡眠,暫時無法再聯繫,這讓徐徒然原本放下的心不由再次懸了起來——雖說生命傾向本就屬於楊不棄,但升星這事可是會導致副作用的。萬一楊不棄升著升著就死了呢?
再加上楊不棄離崗,她缺少及時獲取情報的渠道。徐徒然便爽快地決定,直接出發去香樟林。
系統對此卻並不看好。
「你現在狀態還是不太穩定,不建議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它幽幽道,「搞不好會引起重大事故。」
「……我猜也是。」
徐徒然抬起臉來,望著鏡中的自己,深深嘆了口氣。
只見鏡面光潔,倒映出的卻並非人面,而是一張純由繚繞黑霧構成的「臉」,霧氣的縫隙間,似有什麼在隱隱蠕動。徐徒然試著張嘴,鏡子裡的自己,卻只從霧氣中探出了一根小小的觸手。
她盯著鏡子看了一會兒,方見鏡中的面容逐漸恢復正常。她只隨手一抹,便見鏡中的皮膚又掉下一片,再次露出下方湧動的霧氣。
徐徒然無奈地閉了閉眼,借著拍爽膚水的機會,將那片皮膚又給拍了回去,順口道:「我決定自己開車過去。」
系統:「……你有駕照嗎?」
「我會混亂。」徐徒然一本正經,「我可以讓人沒法查我的駕照。」
預定了。重大的交通事故,預定了。
系統眨巴了一下眼睛,見徐徒然確實沒有改變主意的想法,只得嘆了口氣。
「其實你不一定非要用人類的交通工具。」它道,「你現在的技能不是都升級了嗎?你可以直接用它們啊。」
不管是利用穢霧飛過去,還是從血肉濁河劃船過去,理論上都是可行的。
「實在覺得麻煩,你還可以給你在香樟林裡的僕人傳遞消息,讓他們進行儀式,那你就可以直接利用域轉移過去了。」系統認真建議。
「這主意可以。我記得姜思雨就這麼做過。」徐徒然打了個響指,「不過糾正一下,香樟林的那位,可不是我的僕人。」
話雖如此,她也不一定就會用這種方法。一開始根本沒往這個思路去想,經系統一提,她這才意識到,其實除開交通工具,她還多得是趕路的法子。
「早就說了,這是認知水平問題。」系統似是對此毫不奇怪,「你現在的認知,大部分還侷限在人類的層面上。這也是你雖然獲得了星輝,卻沒法完全掌握的原因。」
「所以說,趕緊完成儀式。這事非常重要。」
「……」徐徒然沒好氣地看它一眼,難得沒有出聲反駁。
雖然覺得不爽,但不得不說,系統這次切中了要點。這幾天來,她一直盡可能地融合著星輝的力量,雖說實力提升得很明顯,然而對於自我的把握感,卻彷彿越來越弱了。
她有時會覺得自己像霧、像風,像從高處俯瞰著世界的巨眼,像停留在時空中心,無需改變也從不改變的某個存在;有時又會覺得自己正在從高處墜落,直至落回現在的這個軀殼裡。
似乎有什麼,正在從她的體內向外蔓延。但她無法理解,因此也無法掌控——她現在的形象,正是這無法掌控的結果之一。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早在楊不棄離開前一天,她就已經覺得有哪裡不對了。正好第二天楊不棄提出要去香樟林,她二話不說就順著將人送走。不然真讓楊不棄看見她現在這樣,搞不好對方已經沒了。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起碼她現在打起架來,更有底氣了。
就像系統說的,這段時間的融合,讓她掌握的大部分技能都有了質的飛躍——這裡的「大部分」,指的自然是混亂和天災兩個方面。
天災傾向上,主要體現在技能效果的補充。應該是因為戰爭傾向也被她佔了的關係,升級後,她的天災技能都帶上了一些戰爭傾向的特質:
「穢霧」,在原有的吸食生命的前提下,還擁有了傳播瘟疫的能力。而「血肉濁河」,則可以讓被河流分割開的群體,自然而然地陷入彼此仇視的狀態。
不僅如此,她還能從血肉濁河中召喚骷髏士兵和亡靈大軍。這二者的存續時間取決於河流的存續時間,戰鬥力也與河水的豐沛程度息息相關。
「冰十八」擁有了戰鬥巨人和戰車兩種形態,她可以憑自己的心意召喚。至於「七號冰」,它在使用方式上則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冰塊碎裂後產生的碎片,被賦予了奇特的能力——若是掉入了人的眼睛或心裡,它將會扭曲他們的所見,讓他們對週遭的一切更容易產生敵意。而若是他們已經處在敵對狀態,這些飄進他們眼睛的碎片,則會讓他們對敵人和自己的狀態產生嚴重的誤判。
……這樣說起來,倒更像是真正的「白雪女王」了。
不過令徐徒然有些在意的是,與七號冰相關聯的「非正常理智」狀態,在升級後則完全不見蹤跡,也無法再通過概率觸發。系統對此的解釋是,這算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你現在無法掌控的東西太多。如果讓你進入那種狀態,你搞不好會把自己玩死。」系統道,「那本身就是一種更接近你本體的狀態……能夠強制將它的進入途徑關閉,已經是你實力增強的體現了。至於別的,再說吧。」
……
還好,徐徒然想想之前因為這個狀態浪費的五千作死值,倒也不是很心疼。
至於混亂傾向上,徐徒然原本掌有的「不幸兔腿」和「撲朔迷離」,則都得到了一次改頭換面的升級——
真正意義上的「改頭換面」,連名字都換了的那種。
「不幸兔腿」更名為「神之吻」,可以讓碰觸到的所有人都短暫失智、陷入混亂或者空白,若是在血月籠罩的範圍,這個效果可以延續得更長。
「撲朔迷離」的升級版,則為「月光舞池」。效果為,徐徒然可以主動升起一輪血月,不限時間地點。而在血月籠罩的範圍內,她將能自動影響其他生物的神智,造成長時間的混亂或降智。但具體的效果因人而異,不如神之吻穩定。
此外,她還擁有對技能覆蓋對象的「豁免權」,既可以選擇性地取消對某些對象的影響。反過來說,這也算是一種主動技能了。
至於野獸方面,還另外單獨解鎖了一個技能給她。徐徒然覺得太少,又開了作死值系統之前給的技能補充包,結果也只開出來一個。也就是說,她現在在野獸傾向上,擁有獨立的兩個技能。
第一個非常簡單粗暴,就叫做「異獸」。
這個技能下擁有兩個效果,第一個為「震懾」,顧名思義,就是她可以通過咆哮對其他生物形成強行壓制;另一個則是「生長」——這部分徐徒然不太能理解。不過從文字說明來看,似乎是可以讓她在脫離軀殼束縛的前提下,自由變成任何生命的形狀,甚至可以從不同的生命體上學習或掠奪部分,用來組裝在自己的身體上。
第二個技能,則相對要使用很多。
低鳴。
她可以發出奇特的「鳴叫」,這聲音能穿透任何障壁,能抵達任何地方,可以向指定的任何對象傳達信息。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目前還沒融合好,這個技能存在著兩個侷限。首先,她只能向自己確切認識的傳達信息;其次,她目前能傳達的信息都非常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
比如,她每次試圖用低鳴聯繫楊不棄時,都只會說「在不在」、「在不在」——而每當這時,楊不棄就會離開香樟林,到外面給她打電話。
這兩天稍微進步了些。比如聯繫還在域中的姜思雨時,她能傳達的字數一下翻了個倍。
除了問「在不在」,她還能讓她「開開門」。
姜思雨也很配合,昨晚就已經通過筆仙之筆傳來了消息,表示今天會將廢棄寫字樓的出入口打開,徐徒然只需要到點兒過去等著就行。
徐徒然很高興,當場又回了好幾句「你真棒,謝謝你」。給孩子開心的,借著筆仙之筆,又比了好幾個心。
說到筆仙之筆。它和唱歌筆這哥倆最近也是變得挺有意思。在徐徒然剛獲得星輝的初期,這倆基本就會裝死,平時就縮在房間角落,大氣不敢出一個。最近也不知道是她變得不太像人了還是怎麼著,這二筆忽然又變得熱絡起來——
筆仙之筆每次進行單方面傳話前後,都會加上一段恭敬到堪稱狗腿的「禮貌用語」;至於唱歌筆,則自覺兼任了徐徒然的鬧鈴工作,唱的還是不知從哪兒學的《祝你平安》。
就連純粹的升級工具,混亂小夜燈,都開始釋放出了友好的信號。在唱歌筆放《祝你平安》的時候,它會配合地閃燈,還是彩色的那種。
唯有狐狸擺件,依舊是一副清冷不想搭理人的樣子。平時能裝死就裝死,能隱身就隱身,竟莫名讓徐徒然體會到了一種「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的氣質。
也不知道是該說躺平,還是該說佛系。
「說起來,這次出門,道具還是看著帶兩件?」徐徒然咕噥著,一邊擦著手上的水,一邊往房間裡走去,「別的不說,筆仙之筆還是很有——」
話未說完,忽聽房間裡傳來「砰」的一聲。
下一秒,便聽唱歌筆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來——依舊是「祝你平安」的旋律,也不知道是在祝誰平安。
徐徒然快步進去,只見放在桌上筆仙之筆已然炸得就剩半截了。她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剛要靠過去,便見筆仙之筆斷口處的墨水咕嘟兩下,從裡面吐出一個又一個小小的泡泡。
【東山林】
【很奇異】
【外面人】
【不對勁】
徐徒然:……
東山林,也就是香樟林。但現在楊不棄理應已經睡了,傳達消息的應該不是他。
徐徒然琢磨了一下,明白了:「是那邊的域主托你傳達消息的?」
筆仙之筆虛弱地吐出一個句號,不說話了。
系統嘖了一聲:「造孽啊,難怪呢。」
那邊的域主,指的自然就是鎮守在香樟林中的木頭人。多半是楊不棄怕有消息傳不過來,將聯繫筆仙之筆的法子也告訴了他。
問題是,那位本身就是辰級了,而且已經向星星的祭壇獻祭很久,與之息息相關。地位比筆仙之筆不知道高到哪兒去了。
他敢叫,筆仙之筆也得敢聽。而敢聽的結果……也就是這樣了。
「老實說,你該設計一套自己的溝通儀式的。」系統道,「看把人害的……」
「我這不還沒習慣嗎。」徐徒然咕噥著,小心翼翼將斷成兩截的筆仙之筆裝進盒子裡,又將其他幾個可憎物飛快打包,塞進了包裡。
看來香樟林那邊,鐵線蟲它們終於打算下手了——不過在趕過去之前,她還得先去找一趟姜思雨才行。
*
另一邊。
兩小時後。
將臨正在便利店裡買東西,冷不防手機忽然響起來。她掏出手機,對著屏幕上跳出的信息看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
「不好意思。」她轉頭看向櫃台後面的收銀員,「我這裡還有些積分券。能幫我換掉嗎?」
「您好,可以的。」面容尚且青澀的收銀員點了點頭,掃了一遍將臨的會員碼,「您這邊有三張墨西哥雞肉卷的兌換券、兩份中杯拿鐵兌換券,還有幾張指定商品半價券……請問您要用掉哪張?」
「全部。」將臨不假思索,「還有卡上的兩千多積分,我也想全部用掉。」
「……?」收銀小哥愣了一下,「全部?」
「嗯。」將臨認真點頭,順手將一頭亂糟糟的灰色捲髮撥向了腦後,「能用掉多少,都用掉。今天晚上我要去趟外地。」
之後,怕是再也沒機會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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