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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撕枕猶眠] 她作死向來很可以的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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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2 01:49: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關鍵詞瘋狂匹配中

  ……為什麼會想到徐徒然呢?

  老實說,這個問題,楊不棄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只是在看到外面那個倒黴可憎物的一瞬,腦子裡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像是人能幹的事?

  然後大腦自動給匹配了一下關鍵詞,下一秒就鎖定了關聯對象:徐徒然。

  ……最關鍵的是,他居然還猜對了。

  楊不棄的心情一時那叫一個微妙。向上司道過謝後就準備掛斷電話。上司卻在此時叫住了他。

  「梅花公寓那邊的具體情況我不瞭解。不過仁心院……你知道的,他們行事比較偏激,對普通人類也沒什麼耐心。」上司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如果你能和那女孩溝通上的話,還是先勸她搬出去吧。這是為了她好。」

  楊不棄望著窗外晃來晃去的娃娃,神情復雜地應了一聲。

  他也覺得該勸徐徒然搬出去。至於是為了誰好,這個他就不太確定了。

  結束通話,楊不棄快速洗漱了一下,從有限的行李中挑了套比較能唬人的正裝穿在身上,出門便準備去找徐徒然——臨出門前,沒忘先把窗簾拉上。徹底擋住窗外西裝娃娃要哭不哭的苦瓜臉。

  沒想一出門,正好撞見個刀疤臉,急匆匆地快步走來。

  「洛哥?」楊不棄認得這人,現在梅花公寓的事,主要就由他負責,「怎麼一大早就過來了。」

  「急事。」洛哥著急忙慌地塞了個包子給他,跟著就將人往樓道扯,「不好意思,這個時候就要你幫忙。但現在情況很急,你也知道,今天是十四號……」

  楊不棄:?

  他當然知道,每月十四號和二十四號的晚上,是這棟公寓的高危時段。電梯內的那張使用通知,正是由此而來。

  問題是,現在不是白天嗎?

  「快要下雨了。」洛哥眉頭皺得死緊,「剛得到的預報,是暴雨。」

  F市的天氣,本就變幻不定,更別提六月的天,小孩的臉。如果只是小雨也就算了——暴雨,尤其是那種遮光蔽日、雨絲如牆的大暴雨,對他們而言,危險可不下於夜晚。

  經他這麼一提,楊不棄才意識到,今天的天氣確實悶得有些過分。

  更直觀的預警,則來自電梯之外。楊不棄一眼就看到,那個電梯的外面,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一張紙。

  那是一張通知書,字跡是紅色的。一眼望去,小字密密麻麻,頗為觸目驚心。

  洛哥直接將它揭了下來,遞到楊不棄手裡:「大致需要遵守的規則都在這兒了。別的我再和你細說。」

  楊不棄應了一聲,接過紙張快速掃了起來,眼神逐漸凝重。

  *

  和電梯裡的那張不同,這張通知僅針對能「看得到」它的人。

  ——【本通知書僅於每月十四日、二十四日高危時段出現。為了您與他人的安全,請看到的[能力者]務必嚴格按照本通知書的要求行動。】

  【1.在您準備使用電梯時,請確保電梯周圍有足夠明亮的[自然光源]。如果沒有,或暫時無法判斷光源的來歷,請謹慎使用電梯。】

  【2.若在不滿足第一條的情況下,您需要使用電梯,請務必確保在電梯門關閉前,電梯外沒有任何[可疑現象]出現。包括但不限於,來歷不明的血跡、突兀的陰影、自相矛盾的時間標誌、奇怪的腳步聲等等。如果有,請立刻遠離電梯,進入樓道。】

  【3.若在不滿足第一條的情況下,您看到有普通居民準備使用電梯。同樣請確保電梯周圍沒有上述情況。如果有,請趕在普通居民進入電梯前,迅速離開電梯周圍,進入樓道。】

  【4.樓道內會有對應的能力者駐守。進入樓道之後,請聽從他們的一切安排,直至本通知書消失。】

  【5.如果您沒能做到第二點或第三點的要求,請迅速將情況告知駐守在樓道內的能力者,這點非常重要!如果您因為某些原因無法前往樓道,且遇到了憑自身手段難以解決的困難,請立刻進入離您最近的房間,關閉房門!盡您一切可能聯繫仁心院!在得到來自其它能力者的安全通知之前,不要打開房門,不要離開您的藏身地!】

  【6.請確保您隨身攜帶有[可使用]的通訊設備,並存有[仁心院‧梅花公寓處理組]主要負責人的緊急聯繫方式。聯繫方式詳見下。】

  【7.請注意!本通知第五條內容僅作為[生存建議],無法完全保證您的人身安全!若您已經陷入無法挽回的危機,按照《能力者公約》第2.1條,您有義務對您目前所經歷的一切盡可能地留下記錄。請相信,您的付出是有意義的。】

  【8.願你我都不會在此迎來最糟糕的結局。】

  落款是「仁心院‧梅花公寓處理組」。

  落款旁邊還有一個圖案,是一把迎風晃動的火炬,和楊不棄名片上的一模一樣。

  這並不是某一個組織特定的圖案。而是所有已被吸納的能力者共有的標誌——於黑暗中執炬,縱光熱有限,亦需全力燃盡自身。

  這是他們在入行之初,就對彼此、對自己做下的承諾。

  楊不棄望著這個圖案,抿了抿唇,暫時壓下了上樓去找徐徒然的打算。他轉頭看向旁邊人,眼神認真:「我該做什麼?」

  「去樓道。」洛哥道,「樓道裡的『標記』需要人去維護。羅宇負責一到三層,我負責四到九層,剩下的樓層都由你負責……抱歉,我知道這個壓力是有點重了。自從昨天的意外之後,我們很缺人手。羅宇的實力,也不是很夠……害。」

  「沒事,理解。」楊不棄點頭,舉起手裡的紙,將它又認認真真貼回了電梯門上。

  這種規則紙,看似有很多張,可以同時張貼在不同的地方。但就像民宿裡的櫃中女一樣,所有的分體,狀態都是同步的。一旦其中一張被撕下帶走,其餘的也將消失。

  據楊不棄所知,昨天因為意外而消失的幾個能力者,全是梅花公寓處理組的主要成員,這事一出,整個處理組幾乎垮掉大半,雖說也從其他地方調了些人,但真正能頂事兒,很少——將通知貼回去,也算是給那些人提個醒。

  洛哥似也是想到了這點,抬手揉了揉眉心:「總部只給調來了幾個新人,我不敢讓他們負責樓道,只能讓他們去看電梯去。比較累的還是你。除了維護標記外,還要巡查……如果『它們』出現了,就立刻觸發標記,離開樓道,通知其他人——不要和它們硬剛,不要讓它們離開樓道。明白了嗎?」

  「它們?」楊不棄皺了皺眉,「為什麼是復數?」

  「因為我們需要鎖定的對象,一共有兩個。」洛哥一臉凝重,「查若愚——還有,那個隱藏在查若愚背後的『東西』。」

  *

  同一時間,徐徒然房間內。

  廚房裡猶自飄散著烤麵包的香氣,她正一面咬著自製的簡易雞蛋三明治,一面快速讀著助理今早發過來的資料。

  烤麵包用的機器,以及麵包雞蛋等食材,也全是昨天助理一併提前採購的。不得不說,這位助理辦事真的相當全能,這點在他送來的資料上體現尤甚。

  他傳過來的資料有兩份。一份是徐徒然昨夜要求的,年輕女性猝死的案例。她本想看看能不能從這個角度入手,破解原主的死亡之謎,不過助理送來的案例數量太過龐大,估計光是掃一遍,就要花費不少時間。

  她索性就先看起了第二份資料——這份是助理自己主動蒐集送來的,關於1501的更深入的情報。

  也是在這份資料裡,徐徒然第一次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變態殺人狂的真名——

  查若愚。

  男,終年四十五歲。兩年前1501凶殺案的始作俑者,連環殺人犯。曾在外毫無規律地獵殺六人,一時引得人心惶惶。被警方逮捕後,他在獄中自殺,並留下意味不明的遺書。

  遺書裡表明,是他親手送走了自己的妻子和兩個孩子,送他們跨越死亡,前往了真正的永生。他暫時找不到他們了,但他一定會找到他們。

  【我們一家,肯定會團聚的。在星空慈悲的注視下。】

  ——這就是那遺書的最後一句話。

  在此之前,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經處於失蹤狀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正是因為這份遺書,人們才斷定,他的妻子和孩子也已遇害了。

  真正的變態殺人狂,這是當時人們對查若愚的評價。

  在他死後,他所帶來的的恐懼非但沒有消失,反而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於人們心中——在查若愚死後相當一段時間內,網上曾出現不少自稱「梅花公寓住戶」提供的爆料,說在每月的十四號和二十四號晚上,公寓內還能看到查若愚的身影。

  有時是在樓道裡,有時是在電梯內,他倒提著斧頭,一路往十五樓去。如果途中看到別的人,他還會問,有沒有看到他的老婆和孩子。

  如果回答沒有,他就會追著人砍,直到把人砍死為止……

  嗯。

  坦白講,最後這段有點扯了。

  徐徒然嚥下最後一口早飯,認認真真地擦了擦掉落的麵包屑,在心裡做出評價。

  不過看著扯的,也就是最後一段而已——前面的部分,她還挺當真的。

  原因很簡單,這部分內容,她之前並沒有在網上見過。

  助理也說了,這些東西曾在論壇流傳過很久,不知從何時起,突然全都被刪了。就連他,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從網絡的犄角旮旯裡挖出這麼一點。

  關於梅花公寓的傳言不少。為什麼就這一版,被刪得那麼乾淨?

  還有,十四號、二十四號——徐徒然記得這兩個時間。正是昨天電梯內通知強調過的時間。

  撞一個日子是巧,撞兩個日子就很玄妙了。

  說起來,今天正好十四號……

  徐徒然默默定下了今晚的作死行程,忽聽窗外一聲悶雷響起。抬頭一看,發現外面的天色忽然之間暗了不少——奇異的暗黃色鋪滿窗外,看上去像要下雨的樣子。

  她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在外面掛了什麼東西。她好整以暇地溜達到陽台,偏頭望著被掉在窗戶外面的西裝娃娃。

  「你已經被吊在這兒三十分鐘了。」她兩手撐在陽台上,「知錯了嗎?」

  西裝娃娃沒有回應。他只別扭地歪著脖子,無助地隨著風勢轉圈圈,也不知是不想回答,還是說不出話。

  得,那就繼續掛著唄。

  徐徒然試過了,掛出去一次加一點作死值。橫豎她不虧。

  話說回來,那個叫羅宇的也還真沉得住氣。自己派來的刺客一晚上沒回去,第二天還被掛陽台示眾。他倒好,一點反應沒有。

  是還沒看到嗎?

  徐徒然暗自反思了下,發現自己將娃娃掛在這個位置,樓上的人似乎是不太容易看到。想想這會兒又沒什麼事,她索性收拾了下直接出門,打算主動到樓上找人聊聊。

  正好她也想搞清楚。這個看似十五樓,實際又一點都不十五樓的樓層,到底是怎麼回事。

  才剛出門,又是一聲雷響。這次的雷極響,大雨隨之瓢潑而下,天地間充滿了嘩嘩的聲浪。

  徐徒然看了眼窗外,蹙了蹙眉。她能感覺到,在大雨落下的那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那種改變很微妙,她一時也抓不準,便還是按照原來的打算,準備上樓。因為電梯內告示提醒今天不要走樓道,所以徐徒然第一反應,自然就是往樓道去——然而在路過電梯時,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電梯門上似乎多了什麼東西……她走過去細看,發現是些白色的痕跡,一摸,還有點黏。

  這裡原本貼什麼東西了嗎?

  徐徒然心裡奇怪,正要細看,忽聽面前電梯傳來運轉聲響。

  電梯正在上行——而且是從十三樓上來的。

  ……不是說十三樓沒有住人嗎?

  眉頭微蹙,徐徒然不知想到什麼,摸了摸小指上的尾戒,又順手從旁邊的外置鞋架上拿起一隻鞋,悄悄閃身,躲進了一旁的樓道之中。

  *

  另一邊,公寓一樓。

  時間倒回十分鐘之前。

  羅宇心如死灰,正蒼白著一張臉,按照負責人的要求,細細檢查一樓樓道內的「標記」。旁邊跟著個昨晚剛被調來的小年輕,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八卦。

  小年輕說得興致勃勃,羅宇實際完全沒耐心聽。他心思全在昨晚徹夜未歸的西裝娃娃身上,只在聽到「姜老頭的店」這個關鍵詞時,才終於分出一個眼神給他。

  「你是說,有人從姜老頭的店裡,買了不止一件東西?」

  小年輕名喚小張,不過十六,話多得很。見羅宇終於肯搭理自己了,當場來勁,連連點頭:「對對對,我一個朋友就在姜老頭的店裡工作,她親口和我說的。你猜那個買家買了幾件?」

  他神秘兮兮地伸出一隻手:「五件!」

  「五件?」羅宇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不可能啊。正常能力者誰會買那麼多?嫌自己活太長啊。」

  「我朋友也這麼說。」小張壓低聲音,「最關鍵的是,他一開始還不止想買五件。你知道那人怎麼說的嗎?他說,把你們店燈級的商品全拿出來,燈級以下也勉強可以——我全要了!」

  「這不逗麼。」羅宇失笑,「哪有人這樣,這不棒槌……」

  「他真這麼說,後來沒辦法,姜老頭不賣,他才只買了五件。而且那人哦,都沒問商品詳情,直接看圖片,把姜老頭那批貨裡最凶的幾個,全挑走了——三個燈,兩個燭。其中那仨燈級你知道是什麼嗎?血肉之書、陰笛木偶、鬼髮姬!」

  「都是曾經賣出去過,結果沒幾天就被回收回來的。我朋友說了,別的不提,就那血肉之書,在外面,就沒待滿過兩天。」

  姜老頭是他們業內的一個神秘人物,也是目前唯一一個公開做著可憎物買賣的能力者。他賣的可憎物都是經過長期收容,已相對較為「馴服」的一種,即使如此,它們對普通人類,甚至對能力者而言,都有著相當的危險性。

  到姜老頭的店裡買東西,默認生死自負。而將賣出去的東西回收,通常只意味著兩種情況:

  第一,買家快要扛不住了,願意另外出錢,讓姜老頭回收。

  第二,買家已經扛不住了,掛了。姜老頭主動上門回收。

  據說姜老頭賣出的所有商品裡都有標記,購買者一死,便自動觸發。因此,他每次的死後回收,都到得特別及時。

  羅宇聽完,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眼中浮現出不可思議:「你別告訴我,他賣出的那五件東西,到現在都還沒有回收。」

  「重點就在這兒!」小張一拍大腿,「從交貨當天算起,已經過兩個晚上了。那些商品的標記,一個都沒有觸發。」

  羅宇:「……」

  「騙人的吧。」他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議,「三個燈級,怎麼可能。」

  想要駕馭一個燈級的可憎物不難,但同時馴養三個新入手的可憎物,那得是頂層能力者才能辦到的事吧?

  「我也這麼問我朋友來著。你猜她怎麼說?」小張湊了過去,一手籠在嘴邊,「她說,姜老頭查過了那買家的賬號。確定不是圈裡人。」

  羅宇:「?你的意思是……」

  「也就是說,那人是個空降!」小張道,「空降的隱藏大佬,懂嗎?橫空出世的那種!」

  不屬於任何組織,也沒插手過任何圈內事務。只是因為突然有需要了,才終於出手的那種空降大佬——不說少林掃地僧吧,起碼也有創業公司掃地阿姨*那個等級吧。

  「我朋友聽姜老頭判斷,說對方最少是個炬級,說不定還是個『輝』呢。」小張越說越來勁,滿臉透著吃瓜的興奮,「他還私下說呢,不知道對方之後打算怎麼行動。說不定會影響整個圈子呢……咦?羅老師?你怎麼了羅老師?」

  他見羅宇面無表情,還以為對方是嫌自己措辭太過誇張,不打算搭理了;渾不知這會兒羅宇腦子裡只有一個關鍵詞在反復旋轉跳躍——

  隱藏大佬。

  對啊,他之前怎麼沒想到呢。

  羅宇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事實上,他昨晚基本沒睡多久,一直在憂心他那個西裝娃娃的事。當然不是擔心這個可憎物會受到啥破壞,主要是怕它丟了回不來——這可是仁心院的資產,批給他用的。萬一丟了,他的責任可就大了。

  也因為這點,所以他都沒敢將西裝娃娃一夜未歸的事情往上報,只想著萬一自己找回來了,就等於無事發生。然而他從昨天凌晨開始,就已經試過所有的召回手段,全都毫無作用。

  他本以為是那娃娃自己找到辦法解除了身上的束縛,跑路了。人都死心了。小張的話卻讓他有了個新的猜測——

  萬一,那娃娃不是自己跑了呢?

  萬一它是被人扣下了呢?

  雖說概率很低,但萬一那個新入住的女孩真就是個什麼隱藏大佬呢?不,都不用是個大佬。那娃娃只是螢級,能力還被壓制過,只要是個燭級能力者就能收拾它……

  羅宇其實自己也覺得這事不太可能,但事到如今,「被扣下」總比娃娃自己跑了好,起碼前者還有找回的希望。

  他當即就想上樓去找徐徒然。然而轉念一想,又拉不下這個臉——真要像他猜的那樣,那他勢必得道歉。可他好歹在仁心院也待這麼多年,老資歷了……

  再說,他手頭還有工作,不便走開。

  羅宇念頭一轉,就把算盤打在了小張的身上。

  小張是新來的,年輕,資歷也淺,只有螢級,人還咋呼,要說是他犯錯,大家都會覺得很正常。

  於是他當場就假模假樣地給小張佈置了額外任務——立馬上樓,找徐徒然,問清娃娃是不是在她那兒。是的話,就說它是自己跑過去的,道個歉,拿回來。

  他連見到徐徒然後,該如何試探、如何找藉口都教了一遍。小張啥也不懂,還以為是個挺重要的事兒,喜滋滋地就去了。

  羅宇知道,這個時候駐守樓上的能力者肯定也就位了,特意囑咐小張從電梯走。可惜他高估了小張對這棟建築的熟悉程度——電梯已經經過能力者改造,十五樓不是十五樓,十四樓不是十四樓,小張一知半解的,不知怎麼,竟跑到了十三樓。

  嚴格來說,是電梯顯示的十三樓。

  十三樓兩間房都已沒有人住,到處是灰。狹窄的走道,因為風雨欲來的天氣而籠上了一層暗色,顯得十分蕭索。

  小張懵懵懂懂地走到1301,敲了一會兒門後才意識到自己搞錯了,慌忙轉身離開,恰在此時,窗外一聲驚雷落下——

  傾盆大雨嘩然而下,本就不明亮的走道,頓時暗得彷彿入夜。

  小張嚇了一跳,快步衝向電梯。電梯門上,紅色字跡的通知書分外顯眼,他一時想不起電梯的使用規則,忙撕下來看,沒看幾字,身後又是一聲雷響!

  小張整個人都快跳起來了,強忍著驚懼,囫圇往身後掃了一眼便算是檢查過,跟著便頭也不回地鑽進電梯裡,直奔樓上。

  因為走得太急,他手裡那張撕下的通知,都沒有來得及再貼回去。

  也因為走得太急,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在某道閃電落下的瞬間,空無一人的走道內,分明多出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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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2 01:49: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惡毒女配上線!

  ……有什麼危險的東西,上來了。

  樓道內,徐徒然望著正在上升中的電梯,不知為何,心跳忽然變得很快。

  她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她的「危險預知」能力在起作用——這個能力,預見到了什麼,正在拚命地向她發出警告。

  徐徒然收斂心神,卻是一動沒動,依舊守在了樓道裡。

  如果那電梯是到別的樓層的就算了;如果正好是停在十五層,那說明對方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如果是這樣,那比起直接逃跑,徐徒然肯定是更加傾向於先幹一下試試的——幹不過,那再跑嘛。

  做人,就是要勇於嘗試。

  正在思忖間,忽聽一聲提示音響。電梯門緩緩打開——對方要來的,還真是她這一層。

  一個人影拖沓著腳步從裡面走了出來。徐徒然的心跳仍在因預感而砰砰跳動,眼見著他停在了自己的房門外,當即不再猶豫,手中鞋子直飛而出,同時整個人往外一撲——

  「救命啊!」

  下一瞬,一聲慘烈的尖叫,響徹走道。

  ……而等楊不棄從樓道中走出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徐徒然——對,就是那個他找了大半晚上的徐徒然,正將一個高自己快一個頭的成年男人壓在地上,膝蓋還抵著人家的胸。

  那男的楊不棄還認識。叫小張,正是昨晚剛調過來幫忙的。

  ……楊不棄當場就有點尷尬。天知道,他本來在十三層的樓道裡維護標記,聽到呼救,還以為是查若愚出來了,著急忙慌地衝過來,誰想到看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幅場景。

  那小張一見到他,立刻瞪大了眼,擠眉弄眼地開始求救。楊不棄更感尷尬,硬著頭皮開口:「那個,徐徒然?請問這邊出什麼事了?」

  「?」徐徒然警覺地掃他一眼,奇怪道,「我認識你?」

  楊不棄:……

  好嘛,更尷尬了。

  他咳了一聲,指了指自己:「楊不棄。之前給你留過名片的。」

  他又指了指被徐徒然壓在地上的小張:「我……算是我同事。我不知道他怎麼得罪你了,但相信我,他不是壞人。」

  徐徒然狐疑地看他一眼,略一思索,當真鬆開了人——事實上,就算楊不棄不說,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第一,這傢伙太弱,三兩下就被打得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第二,哪怕自己已將面前傢伙制服了,來自「危險預知」的警報,依舊沒有解除。

  她揉了揉額角,反復打量著面前的兩人,視線最終落在小張身上:「你認識我?」

  小張連忙搖頭。徐徒然:「那你上十五樓幹嘛?」

  小張下意識開口,說是羅宇老師讓他上來的,話說一半,見徐徒然眉頭皺起,又立刻閉嘴,不敢再說了。

  楊不棄不清楚他們這邊到底是什麼情況,但他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此時大雨傾洩,整個走道都已昏暗一片,正是危險的時候。

  他當即就將小張拉過來,打算把徐徒然勸回房間,目光掠過小張肩膀,卻是一頓。

  「……小張。」他語氣沉了下來,「你剛才乘電梯的時候,有人和你一起嗎?」

  「沒、沒有吧?怎麼了?」小張懵懂不解,半轉過身。這下徐徒然也注意到了——在那憨仔的右肩膀上,有一個血五指印。

  「為防誤判,先說清楚啊。」她舉起雙手,一隻手裡還提著之前隨手拿的鞋,「我可沒讓他出血。」

  楊不棄臉色更是凝重,再次開口:「我再問一遍。方才電梯裡,只有你一個——一個乘客在嗎?」

  「……」

  相似的問題,這回小張卻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秒,才聽他緩緩道:「不,不是。還有一人在的。」

  「那是一個我沒見過的大塊頭。他問我要去幾樓,我說十五樓。然後他說……」

  「他也是。」

  話音落下,忽聽「啪」一聲響——走道頂上的感應燈突兀亮起,昏黃的燈光落下,填滿狹窄的空間。

  下一瞬,又是一聲熟悉的嗡鳴——緊閉的電梯門再次打開,一個身影蹣跚著從裡面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高大的男性身影,雙眼突出、脖子歪斜,身上套著件破舊的皮夾克,手上提著把單手斧——不論是衣服還是斧頭上,都染滿暗沉的血跡。

  ……是個難對付的傢伙。

  徐徒然往他身上掃了一眼,飛快做出判斷。她現在知道,先前那種強烈的危機預感,到底是怎麼來的了。

  不過話說回來,她這個預感能力是不是不太智能?提前預告這麼久,誰知道你預感的是哪個啊?

  她還在有心在那裡想些有的沒的,一旁的小張卻是已經嚇軟了腿。總算他沒白將通知帶在身上,很快就想到了對應的措施:「現、現在咋辦?去樓道?」

  「去樓道沒用。」楊不棄臉色凝重,「那裡還沒佈置好。」

  「那怎麼辦?」小張聲音都變了,「那傢伙砍人啊?」

  說話間,那個脖子歪斜的男人,已然走出電梯,渾濁的眼珠轉動著,僵硬地掃過在場眾人。

  「請問,你們,有看到我的……」

  來了!

  徐徒然立刻打起精神。

  原來助理給的資料是對的!這個公寓果然有查若愚的鬼魂!他果然還在這裡,尋找他的家人!

  如果回答「沒有」,就會被對方追著砍。那麼按照這個邏輯,她此時的回答就應該是……

  「看到我的……鑰匙嗎?」

  恰在此時,查若愚終於吐出最後幾個字。

  ……誒?

  鑰匙?什麼鑰匙?不該是老婆和孩子嗎?

  徐徒然因為這個超出預知的提問而愣了一下,略一思索,還是果斷照搬了資料上給的標答——

  「沒有!」她斬釘截鐵地開口。

  幾乎是同一時間,旁邊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或、或許有……?」

  ……

  下一秒,就見查若愚瞪大眼睛,果斷掄起斧子,朝著剛剛出聲的小張衝了過去。

  完美無視旁邊已經做好戰鬥準備的徐徒然。

  徐徒然:……?

  ??!

  不是,這幾個意思?沒看中我還是咋的?

  資料裡寫的作死標答明明就是「沒有」啊?還是說我抄錯答案了?

  徐徒然一腦袋問號,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眼看著那斧頭就要劈上小張的腦殼,她連忙扔出手裡的鞋。鞋底砸在斧頭柄上,重重彈開,將落下的斧頭砸偏少許;幾乎是同一時間,一直沉默的楊不棄終於有了動靜——

  只見他不知何時已經繞到了男人的背後,猛地撲上,手掌中泛起淡淡的綠光,一把摁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血肉被燒灼的滋滋聲音響起,男人痛呼一聲,手中斧子猛地向後揮去。楊不棄早有預料般跳開,一手按住腹部,急急開口:「躲到房子裡去!我拖住他!」

  徐徒然應了一聲,拖起已經癱軟在地的小張,目光迅速掃過那男人的肩膀,眼中微露詫異。

  只見他方才被另一人按過的肩膀上,竟已被燒灼出了一個大洞。森森的白骨暴露出來,顯得十分突兀。

  艸,這招牛批,我想學——徐徒然腦中一念閃過,跟著就火速掏出鑰匙開門,將小張整個兒塞了進去。

  小張人已經完全懵了。被踢進房間時一個趔趄,好不容易穩下身體,忽感旁邊一陣凜凜寒意——

  他僵硬地轉頭,正與一團抱膝坐在角落的黑影對上視線。

  小張:……

  救命。

  一聲尖叫從房子裡傳了出來,徐徒然正在門外拆旁邊的外置鞋架,聞聲腦袋都快大了:「又怎麼了!」

  「裡面有有有……」小張連滾帶爬地出來,才剛冒頭又被徐徒然一腳踹進去。楊不棄正在查若愚的斧子下極限周旋,手中綠光瑩瑩閃爍,不住往對方身上拍打,餘光瞥見這邊情況,忙道:「你們都進去!鎖上門,不要開——嘶!」

  說話間,他胳膊忽被斧子擦中,腳步一歪,旋即悶哼一聲,被查若愚一腳踹中腹部,直接摔到了角落,腦袋撞在牆壁上,咚的一聲,令人心驚。

  徐徒然心頭一驚,當即舉起整個鞋架,眼也不眨地扔了出去,金屬鞋架重重砸在查若愚的後腦勺上,發出沉悶的聲因。

  對方卻是頭也不回,毫不停頓地對著牆角的人,舉起了手中的斧子。

  而楊不棄——他此刻已經動也不動,也不知是昏了,還是癱了。

  糟糕……徐徒然心中一緊,思緒飛轉間,一句話已經自然而然衝出了口:

  「我知道你的鑰匙在哪裡!」

  ……

  男人的動作停住,走道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下一瞬,一個久違的聲音在徐徒然腦海裡響起。

  【恭喜您,獲得作死值八十點!】

  ……徐徒然舒服了。

  然而很快,她的臉色就變得嚴肅起來。

  那種令人遍體生寒的異常感又出現了——與她先前在民宿裡直面黑影時的感覺,幾乎不相上下。

  不……從所獲作死值的數字來看,眼前這位還是要弱一點的。

  徐徒然抿緊嘴角,望著朝著自己緩緩轉過腦袋的男人,大腦開始飛速旋轉。

  首先,逃的話,有點困難。那男人現在正攔在她的斜對角,不管是往樓道跑還是往電梯跑,都在他的攻擊範圍之內。

  如果往屋裡跑也不是不行。但那就意味著得關門——一旦關門,外面楊不棄的生死情況就不好說了。

  其次,排除憑技能自救的可能。距離「技能加點」上次使用未滿七十二小時,目前還在冷卻中,無法使用;「撲朔迷離」是被動技能,無法控制。而且從對方的表現來看,很顯然這特技對他無效。

  最後,靠別人來救估計也不太行。那個技能有點小牛批的青年人已經被揍翻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爬起來;至於屋裡那個,他別再添亂徐徒然就謝天謝地……

  總不能指望她屋裡那一堆大寶二寶三寶來救……嗯?

  正在思索間,餘光忽然瞥見一團熟悉的陰影。徐徒然側目,正見黑影搖搖晃晃地從房子裡走出來。

  它看上去仍是那副智商掉線的樣,走出來時還摔了一跤。

  徐徒然:……

  黑影:?

  徐徒然:……!

  黑影:??

  徐徒然:!

  黑影:???

  下一秒,一隻手徑直朝它抓了過來!

  徐徒然單手拽著它胳膊,用力往前一推,那心狠手辣的模樣,像極了小說裡的惡毒女配!

  黑影懵懵懂懂,直接被她推到了面前的男人身上。強烈的壓迫感兜頭澆下,讓它本能地僵了一下,求生欲與逃跑的衝動立刻自然而然地湧上——

  然而撲朔迷離的效果很快又蓋了上來,讓它瞬間喪失了對當前情況的準確判斷。

  這傢伙誰啊?幹嘛瞪我?它很了不起嗎?看著也沒多厲害的樣子嘛。

  緊跟著,便見黑影倏然弓起身體,原本只有孩童大小的輪廓剎那暴長到了兩倍不止,遠超出樓道高度極限的身軀詭異地彎折著,上半身如同紙片般貼在樓道天花板上,冷冷地俯視著下方持著斧子的男人。

  一聲刺耳的尖嘯從它體內傳出,傳達著和昨夜亂入的西裝娃娃如出一轍的信息——

  看什麼看,不爽打我啊!

  *

  然後,它就被打了。

  等到楊不棄被徐徒然搖晃著恢復意識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一團……不,一條黑影,正被查若愚摁在地上削。

  真正意義上的削。一片一片的黑影掉在地上,宛如黑色的刀削麵。

  楊不棄:……等等,那黑影怎麼好像有點眼熟?

  眼前的場景讓他陷入了短暫的困惑,不過在轉眼看到旁邊的人後,這個困惑又瞬間被他給壓了下去。

  哦,有徐徒然在啊,那可以理解了。

  至於為什麼可以理解,這個楊不棄想不通,也沒空想。他看出徐徒然是摸到這個角落來接自己,忙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隨即扯著徐徒然,快速溜向了半開的1501房門。

  總算待在屋裡的小張還不算個完全的豬隊友,起碼他沒為了自保把門給他倆關上。楊不棄生怕徐徒然還要留在外面看熱鬧,搶先把人推了進去,跟著進屋鎖門,一氣呵成。

  「這樣就算暫時安全了。」楊不棄鬆了口氣,飛快地抬起手指,沾著身上血跡,在門上快速塗抹了幾下,跟著就拿出手機,準備給樓下的洛哥報告消息。注意到旁邊徐徒然一直欲言又止地看著自己,奇怪道:「怎麼了?」

  徐徒然盯著他的後腦勺,若有所思:「你的頭,不疼嗎?」

  楊不棄沒想到她是打算說這個,忙搖了搖頭。徐徒然「哦」了一聲,沒再問了。

  她繞到楊不棄的後面又仔細看了看,沒錯,後腦勺是完好的,只是沾著不少的血。

  可她記得很清楚,就在幾秒之前,自己跑去看這傢伙情況的時候,他歪著頭坐在那裡,大半後腦勺,都是癟下去的。

  不僅如此。眼前的青年,右臂毫無破損。腹部也沒有任何流血的痕跡——那個位置的衣服被劃開了一條口子,邊上染著些血跡,可衣服下的皮膚也是好端端的,半點傷口都沒有。

  徐徒然仔細回憶了一遍。確定自己沒有記錯。對方的右臂和腹部,在之前的纏鬥中,肯定是被斧子擊中過的。不知為何,居然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這個發現讓她心裡對對方騰起了些興趣。相比起能直接在怪物身上融出白骨的技能,她覺得還是這個能力更有趣些。

  另一邊,楊不棄快速匯報完了當前情況,立刻將注意力轉到了房間中來。他看向徐徒然,正想問些什麼,視線落在對方蜷起的右手上,眉頭忽然皺起。

  「你手怎麼了?我看看。」

  他說完,不等徐徒然反應,迅速抓起了她的右手,強迫她把手指攤開——跟著抿緊了唇。

  只見徐徒然的右手,從掌心到手指,都是一片刺目的脹紅,甚至還冒出不少水泡,觸目驚心。

  「你摸了什麼了?」看出這不是普通的傷口,楊不棄眉頭擰得更緊。

  徐徒然視線飄忽了一下,正要回答,旁邊縮在角落的小張顫顫出聲:「她摸了那團影子。」

  楊不棄:「?」

  「她剛才,為了救你,把那團黑影子推了出去。」小張嚥了口唾沫,看上去似是已經清醒了不少。

  徐徒然:……

  雖然但是,我剛才是為了自救,謝謝。

  楊不棄顯然被這個答案驚到了,難以置信地看了徐徒然一眼,輕聲道了聲謝,很快便收斂了表情。

  「裸手不能碰靈體。尤其是比自己強的,記住了。」他認真道。

  徐徒然:……

  原來如此,她說怎麼把黑影推出去的時候還有作死值提示音。她還以為是黑影記仇呢。

  徐徒然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正想抓緊時間打聽情況,卻見對面的人忽然抬起一手,懸空覆蓋在徐徒然的手掌上——他掌下亮起淡淡的白光,傳出一種奇異的暖意。

  片刻後,他再將手拿開,只見徐徒然的手掌,已經恢復了原狀。

  徐徒然略顯愕然地望著自己的手掌,眸光一轉:「我現在相信,你真的是楊不棄了。」

  「本來就是。」楊不棄輕笑了下,「正式自我介紹下,楊不棄,慈濟院的。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有很多困惑。我會盡可能給你解答。但有的可能一時半會兒說不太清……」

  他瞥了眼緊閉的房門,面色微顯凝重:「畢竟當下最要緊的,還是應付外面那個東西。」

  「外面那是什麼?真是查若愚的鬼嗎?」徐徒然趁機發問,毫不掩飾自己的興趣,「它好像還挺厲害,都打不死的?」

  她清楚記得,之前的楊不棄,已經幾次「融」掉了對方身上的要害部位,但結果只是讓對方的行動更加遲緩,並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鬼……可以這麼理解吧。」即使是在和徐徒然說話,楊不棄仍時不時瞟一眼房間門,身體更是時刻擋在門前。

  「我們一般管這種東西叫『伴生物』。之所以『打不死』,是因為有更強大的東西在支持著它行動。在把那個實際支持它的存在解決之前,這種『伴生物』是沒有辦法被殺死的。」

  無法被殺死,無法被重傷,無法被徹底壓制或束縛。這就是「查若愚」能在梅花公寓停留這麼長時間的原因——伴生物的力量是由可憎物提供的。在解決它背後的可憎物之前,他們能做的其實很少。

  「……原來如此。」徐徒然琢磨了一會兒,明白了,「所以這個地方,實際一直有像你這樣的『業內人士』駐守對吧?就為了抓出它背後的東西,好徹底消滅掉它?」

  她看了看楊不棄,又看了看仍縮在角落的小張,自我肯定地點頭:「你們兩個,應該都是?還有那個叫羅宇的也是吧?」

  這樣一來,羅宇的行為就能解釋得通了。對「業內人士」而言,自己這種沒事跑來湊熱鬧的,肯定是怪煩的。為了保證自己的工作環境和進度,自然會想要把自己趕走。

  等等,這樣說來——

  「所以,我這間房,實際也並不是1501?」徐徒然聯繫了一下搬入時察覺到的異樣,以及羅宇的態度,終於將一切都串連了起來,「你們刻意在電梯裡做了手腳?這裡明明不是十五層,卻顯示為十五層……」

  「……嗯。」楊不棄沒想到她一下就聯想到了這麼多,遲疑片刻,方點了點頭,「真正的十五層很危險,已經被我們封起來了。通過電梯是無法到達的。」

  電梯是被專人用能力改造過的。十二層顯示為十三層、十三層顯示為十四層、十四層顯示為十五層,再往上的十六層,則是真的十六層——十二、十三、十四三層的房子,都已經被仁心院買下或長期租賃了。想要在這其中做手腳,還是很容易的。

  至於徐徒然的房子,她實際付下租金的,當然是真正的1501。然而從助理派人過來送東西開始,他們使用的,就一直是仁心院提供的1401,就連鑰匙,都是提前換過的。

  包括先前的一些主播,他們來探險的「1501」,實際也正是仁心院早已安排好的「1401」。而他們拍到的所謂「靈異現象」,有的也和仁心院脫不了干係。

  徐徒然聽得雲裡霧裡,思索片刻,提出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不直接把十五層的房子買下來呢。」

  直接買下,然後不提供出租,不就一點事都沒有嗎。至於整這麼多花裡胡哨的。

  關於這點,楊不棄實際也不太清楚。倒是旁邊還在發抖的小張,顫巍巍地張開了嘴:「關於這點,我聽羅宇老師提過。」

  「他說,十五層早在查若愚自殺前,就已經被人給買下了。查若愚他們一家也是租戶。買下那兩件屋的人,說什麼都不肯轉手,也不肯租給仁心院的人。仁心院沒辦法,才只能轉而去買其它層的屋子。並設法糊弄租到十五層的人。」

  徐徒然:「……」

  等等,怎麼又冒出來一個仁心院?

  徐徒然腦中冒出問號。她看了看面前兩人:「你們……是兩個部門的?」

  「兩個組織的。」不等小張開口,楊不棄搶先回答道,「兩個獨立組織。平時各有各的體系,員工的選拔和培養也各有各的標準。」

  小張:「……」

  我不太懂你在說什麼,但我隱隱覺得你在內涵我。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回到了之前的話題:「那買下房子的人是誰?他和你們組織有仇?」

  而且連是不是仁心院的人租房都能分辨出來,這未免太神奇了。

  小張茫然地搖了搖頭。他畢竟只是新人,再深入的事,就不是他能瞭解的了。

  徐徒然見狀,也沒再往下問。她轉頭湊到智能貓眼上自帶的顯示屏上看了看,只見那團黑影已經被完全削成了片片,查若愚正在走道裡獨自徘徊,似乎正在尋找什麼: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如果就她一個人的話,她還挺樂意再出去蹦跶兩下,不過很顯然,現在她的行為還關係著另外兩人的生死——死亦有道,不拖人下水,這是徐徒然的原則。

  「我已經聯繫了其他人。稍安勿躁。」楊不棄很有職業精神地安撫了一下她——但事實上,他很懷疑對方是否需要自己的安撫。

  徐徒然「嗯」了一聲,注意到查若愚又將目光轉移到了自己的方向,不由蹙起了眉。

  略一沉吟,她看向楊不棄:「你剛才說,不能開門,對吧?」

  楊不棄:「嗯……嗯?」

  他望著徐徒然,不知為何,突然有了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就聽徐徒然問道:「那窗能開嗎?」

  她家客廳裡有一扇小窗,正好對著走道。

  楊不棄:「這我不知……最好也不要……不是等等,你到底想幹……」

  他話未說完,忽感門外傳來劇烈的衝擊。被他用血塗在門上的符文猛地亮起紅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楊不棄臉色微沉。果然,那傢伙還是打算要破門了。

  就是不知道他塗抹的符文能撐住多少下……

  他低頭又看了眼手機,另一邊,徐徒然已經飛快地衝進臥室,轉瞬又抱著一堆東西衝了出來。

  「這些東西,挨個兒從窗戶裡扔出去試試呢。」徐徒然非常大方地把單價五位數起的靈異物品裡擺了一地。

  「一件一件扔,讓他挨個兒撕著打發時間。估計能撕上好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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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2 01:50: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懂了,這就安排上

  房間裡的氛圍,突然就變得有些古怪。

  楊不棄打量著徐徒然抱出的那堆東西,陷入了古怪的沉默,一旁的小張難以置信地張開了嘴,看似想要說些什麼,半天都沒發出聲音。

  徐徒然沒空在這兒陪他們一起沉默,恰逢防盜門外又是一下重擊,門上符文急急閃爍。她索性直接撿了個小木偶,三兩下爬上了通氣窗下方的櫃子。

  「都沒意見?那我扔了啊。」

  方才還在沉默的兩人,這會兒倒是都找回聲音了——

  「不是,等等!」

  「陰、陰笛木偶!長髮姬!」

  「哐——」

  最後那是防盜門又被劈的聲音。徐徒然才裝沒多久的智能貓眼不幸遇害,當場報廢。

  徐徒然索性直接將手裡的小木偶扔了出去,果不其然,外面很快就安靜下來。她轉頭看向另外兩人:「怎麼說?」

  楊不棄:……

  我還說什麼說,你扔都扔了……

  他閉眼揉了揉眉心。現在去追問為何徐徒然手裡有那麼多可憎物以及為何她能把它們放一起自己卻一點事兒都沒有,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他想了想,最後只補充一句:「等等如果還要扔,我來。」

  徐徒然:「?」

  「這種東西,記仇。如果沒死,很可能會把怨氣記在你頭上。」楊不棄解釋。他來動手,多少還能幫著分擔點仇恨。

  徐徒然「哦」了一聲,難怪剛才還聽到了作死值漲三點的提示音。她還以為是因為她開窗了。

  小張的關注點顯然和他們差很遠。他指著客廳的那堆東西,磕磕絆絆:「這些,你、你是怎麼……」

  「網上買的啊。」徐徒然拍拍手從櫃子上跳下來,「這法子看來可行。那就這麼處理著吧。也不用你扔,我來。」

  她理所當然地說著,見兩人表情似仍沒接受過來,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些東西的賣家她還是靠楊不棄的名片找到的,搞不好他們之間還有關係,又補充一句:「這都是我付錢買來的,合法資產。」

  楊不棄:……這是錢的問題嗎?!

  眼前這展開著實有些荒謬,以至於他一時都不知道自己該擺出怎樣的表情。難以想像不久之前自己還在真心實意地擔心狂蹈之影的問題,現在看來,自己多半是想多……

  等等。

  楊不棄一頓,轉向徐徒然:「狂蹈之影呢?」

  徐徒然:「?什麼影?」

  「狂蹈之影。就是你在民宿裡遇到的那個……」楊不棄斟酌了一下詞句,「我們已經回收了它的本體。但它還有一團分體流落在外,我懷疑是在你這……」

  「哦,那個啊。」徐徒然一手指向門外,「你剛才看到的那個就是啊。」

  楊不棄:……

  剛才?看到的?他什麼時候……

  ……等等,那團黑色刀削麵?!

  楊不棄後知後覺地看了防盜門一眼,努力掩飾在眼底的愕然。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現在徐徒然就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可他依然有一種對不起我來晚了的感覺。

  而在場三個人類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明著經歷驚濤駭浪的同時,那些被徐徒然擺了一地的靈異物件們,實際內心也正經歷著一波又一波的狂風暴雨。

  這些物件,只是看到像死物,實際五感還是有的。智商也有——雖然在徐徒然「撲朔迷離」技能的影響下,智商平均值都掉了不少,但還是保有著一定的思考能力的。

  起碼目前這個情況,他們多少還是能看懂一點的。

  外面有個大傢伙。而這個人類,正打算殺掉他們中的一些,給對方助興。

  ……這事特麼就有些嚇人了。

  尤其是那些騎馬的小木偶。徐徒然之前扔掉的木偶正是他們其中一個,木偶之間感受互通,對方這會兒有多慘,他們是有切實感受的。

  於是這些木偶第一個坐不住了。在求生欲和殘存智商下的影響下,他們一一勇敢地站了起來——

  然後小心地挪著步子,將自己藏到了體型最大的布娃娃身後。

  布娃娃:……

  長長的頭髮又悄無聲息地伸長存許,直垂到地面。跟著就見它兩捋頭髮彷彿小手般摁在地上,將它笨重的身體撐起,往旁邊小心挪動些許。

  挪動的位置不多,剛夠露出身後的木偶。長髮收回時還有意無意地往旁邊一甩,將一旁的西裝娃娃拍了出來。

  西裝娃娃反應賊快,立刻邁著小短腿,飛快地躲到了血肉之書的後面,還特意抬起厚重書封當做遮蔽。藏在書裡的血肉之手當即伸出,毫不客氣地奪過了它手裡的封皮,飛快地蓋回自己身上,下一秒,又見細細的血手指從書頁見伸了出來,摸瞎般在地上摸了幾下,摸到離自己最近的手持鏡,不假思索地將它推了出去。

  「……」鏡子沒有長腿,跑也跑不了,原地茫然片刻,忽然從鏡子中飄出一股森森的冷風。冷風撞在斜前方的拍立得上,直吹得它搖晃不穩,一下往前翻了兩個跟頭,哢噠摔到了徐徒然的腳邊。

  拍立得:……

  咋的,就欺負我沒長手腳沒長嘴是吧?

  這一連串細微又詭秘的行動,最終以拍立得的哢噠一聲而告終。徐徒然的注意力果然轉到了那個相機上,撿起研究片刻,恍然大悟:「誒呀,我傻了!」

  「幹嘛非要把那些東西送出去給他撕啊——」徐徒然將相機遞到楊不棄跟前,「賣這東西給我的人,說它每拍一張照片,就能生產出一個女鬼——我們可以量產女鬼出去給人撕嘛!」

  對對對,就是這樣!要可持續發展!

  拍立得悄咪咪地鬆了口氣。

  楊不棄細細研究了一下相機,卻搖了搖頭。

  「這東西本身只有燭級。即使產生出女鬼,也只是連螢都沒有的低等物。撐不了多久的。」

  拍立得:……我幹你大爺。

  「還有這說法?」徐徒然覺得自己長見識了。話音剛落,門外又傳來「砰」的一聲——很顯然,之前那個木偶,估計已經被撕完了。

  察覺情況不妙,楊不棄立刻補充:「不過可以扔一個燈級的出去吸引火力,再量產女鬼進行騷擾,這樣應該可以爭取更多的時間——對了,這些都是你買的?我們報銷!都報銷!要賠也行!」

  在場三個燈級可憎物:……我幹你大爺!

  徐徒然從善如流。不過她實際分辨不出什麼燈級不燈級,乾脆將所用靈異物品中氣息最強的那本大厚書給扔了出去——一時間,走道內書頁四散。她又抓緊時間,用拍立得拍出好幾張照片,來不及等相紙出像,就全給扔了出去。

  門外終於又暫時平靜下來。

  「那、那個……大佬?」一直縮在角落的小張怯怯開口,指了指躺在地上裝死的西裝娃娃。

  「這個,可以別用嗎?這是羅宇老師讓我來拿的,被撕了,我、我不好交差……」

  其實就算他不說,徐徒然也沒打算扔。一來這東西不是她的合法資產,二來,這小東西的氣息太弱了,估計扔出去也扛不住多久。

  她當即應了一聲,撿出西裝娃娃,直接丟給小張。小張抖著手去接,沒接住,西裝娃娃摔在地上,脖子上的領帶被磕出一條裂縫。

  小張慌忙撿起檢查,旁邊楊不棄卻似察覺到什麼,皺起了眉。

  「這是仁心院的可憎物?」他臉色微沉,「你們的東西,為什麼會在她這裡?」

  「……」小張支吾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徐徒然無所謂道:「用來嚇唬我咯。那個叫羅宇的大叔,想讓我從這兒搬走……」

  話音未落,楊不棄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變冷不少:「她說的是真的?你們用可憎物去嚇一個普通人?」

  小張:……?!!

  大哥,麻煩你看看清楚好嗎?這大佬有半毛錢像普通人嗎?被嚇的到底是誰啊?

  楊不棄似是看穿了他在想什麼,臉色寒意更甚:「我沒再討論這個行為的結果,我說的是你們行為本身。」

  他當然知道徐徒然肯定不是普通人。如果說之前還只是隱隱有所猜測,現在徐徒然拿出的東西,還有她所展現的素質,都足以展現她的不凡——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她應該也是個能力者。只是不知為何,沒有加入任何的組織,沒有建檔,對圈子裡的事也懵懵懂懂。

  這種人,要麼是在覺醒後就有意識地隱藏起了自己,要麼是才覺醒沒多久,什麼都不懂。徐徒然究竟是哪種,他暫時還無法分辨。

  但他敢肯定,羅宇一開始就是把她當普通人看的。不然他不會只拿出一個螢級的東西去「嚇唬」她。

  「『不論如何,在對方身份沒有明確且沒有表現出危險性時,一律作為普通人看待並進行保護。』——這是《能力者公約》中的內容。你回去之後,讓羅宇好好讀讀吧。」

  畢竟是其他組織的事,楊不棄不好干涉太多。小張又是個新人,連回應都不知該怎麼回應,只連連道歉,又反復解釋自己剛來不知情。楊不棄無奈,只得甩下這麼一句,跟著便拖著徐徒然走到旁邊。

  「你還留著我的電話嗎?」他問徐徒然。

  徐徒然:?

  「這事完了加一下微信。」他低聲道,「我幫你向他們索賠。」

  徐徒然:……

  不不不,沒必要沒必要。而且老實說,這事完了她也不是很想繼續和楊不棄接觸——雖然對方的技能都挺有意思,但畢竟有「原文男主老朋友」這一層身份在。這讓徐徒然總有些顧忌。

  她見楊不棄說得認真,也不忍當面拒絕,隨口應了一下,很快就轉過了話題:

  「對了,那傢伙剛才說怪娃娃只有「螢」級,你又說那堆東西裡要優先扔「燈」級……我之前就很想問了,這個等級,它究竟是怎麼排列的?又是針對什麼而言的?」

  天知道,這問題在她心裡憋老久了。系統給的資料裡完全沒這部分內容,作死值解鎖出的功能裡也只零星提到過「螢」、「燈」等字,完全沒給出體系。正好有機會,順便撈點解釋。

  楊不棄深深看她一眼,更確定了心中的猜測——徐徒然果然從來都沒有進入過任何組織。

  他聽得出來,她那個疑問是真心的。而這種等級排序,恰恰是每個組織新人培訓的基礎。

  「這是能力者,以及可憎物的實力排序——你知道什麼是可憎物嗎?簡單理解為吃人的怪物就行。」

  現下情況不適合細細科普,楊不棄點到即止:「有的人類,和怪物接觸後,碰巧沒死,卻獲得了特殊的能力,就被視作『能力者』。」

  「二者排序十分相似。能力者為:螢、燭、燈、炬、輝、辰。可憎物則是將第四等級的『炬』替換為『爟』——爟火的爟。也就是火的意思。兩個排序都是越往後越強,你遇到排序差太多的,盡量避開就是。」

  說歸說,楊不棄實際對徐徒然會不會照做一事,充滿了不確定。他想了想,又掏出自己的名片,給她看上面的火炬標記。

  「這個,就是能力者的標記。如果遇到困難,可以向一切帶有這個標記的人或組織救助。能力者也是人類。人類不害人類。」

  徐徒然覺得自己當場就能舉出一堆例子去反駁最後一句話。然而楊不棄說這話時,態度實在太認真了,搞得她都不好意思去反駁。

  「為什麼同樣的等級,要分為『炬』和『爟』?」她咳了一聲,轉開話題,「有什麼必要嗎?」

  「沒什麼必要。」楊不棄道,「原本這個等級被命名為『焰』,能力者和可憎物共享一個等級表——然而後來,人類把它們給區分開了。」

  人類一方的焰,被改名為火炬的「炬」,被賦予了照亮、點燃的寓意;而怪物一方的「焰」,被改名為「爟」。爟既指烽火,又指用來清除不詳的火焰,用這個字來給怪物等級命名,也算是討個口彩。

  最重要的是,這麼一個小小的改動,讓人類和可憎物的等級表徹底區分開來——這也意味著,能力者徹底堅定了自己的陣營。人類是人類,怪物是怪物。不可混淆、涇渭分明。

  「實際還有些別的概念。比如素質、傾向、特技——這些我出去再慢慢跟你說。」楊不棄說著,又低頭看了眼手機。

  除去最開始的錯愕、以及因為仁心院而升起的些許怒意外,他的情緒其實一直相當穩定,就連給徐徒然解釋常識時,語氣都是不緊不慢的,沒有絲毫焦躁或是不耐煩,甚至還帶著幾分安撫——然而徐徒然看得出來,他眼底,實際始終帶著淡淡的焦急。

  這層焦急,在他看完手機後,又加深了幾分。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瞟了眼門外,問道:「話說,那些外面的人,會怎麼處理當下的情況?」

  「樓道內藏有能力者留下的標記。」楊不棄道,「只要在高危時段及時將這些標記觸發,樓道就會成為一個獨立且循環的空間,且留下通往真正十五層的路。再將查若愚引入樓道,讓他自己在那裡瞎溜達就好了。」

  「高危時段?」又聽到一個新的詞語,徐徒然興趣更甚,「就是查若愚出沒的時間?你們又怎麼保證,查若愚不會在你們引他之前,就先進入電梯呢?」

  而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一旦查若愚進入電梯,進入的就不是真正的十五樓,而是會被誤導進十四樓……這個風險,貌似還挺大的。

  「我們在這裡建立了足以混淆他認知的『規則』。」楊不棄有問必答,考慮到徐徒然對一些概念的陌生,還解釋得尤為細致,「在正常情況下,查若愚是無法『看到』電梯以及電梯內外的普通人類的。他只能『看到』能力者。只要保證能力者遠離電梯,他就無法察覺電梯的存在……對了。」

  他說到這兒,轉頭看向小張:「之前貼在電梯上那張規則紙,你有看到嗎?被誰拿去了?」

  小張:「……」

  他呆滯地張了張嘴,十分尷尬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那個,不好意思,我當時有點慌,又看不清……」

  楊不棄:……

  他並不是很想對其他組織的人事安排指手畫腳。但講道理,這孩子真的順利度過培訓期了嗎?

  他一臉無語地拿過那張紙,簡單掃了眼後,又交給徐徒然:「這是能力者內部使用的規則紙。有興趣的話你可以瞭解下。」

  徐徒然還真有點興趣。她接過快速讀了遍,眼睛微微亮了起來:「這似乎不是普通的紙?」

  「嗯,這是依靠能力者特技生成的特殊規則紙,會在適當的時候展示對應的『規則』,以盡可能地保證人類方的安全……」

  楊不棄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徐徒然的表情不太對。彷彿在說,「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好東西?」

  而根據他的經驗,他所認為的「好」,和徐徒然認為的「好」,很有可能不是一個概念。

  ……我是不是不該把這東西拿給她看的?

  楊不棄垂了垂眼眸,不知為何,心裡突然冒出了一絲後悔與不安。

  恰在此時,他的手機短暫地響了一下。他迅速掃了眼屏幕,鬆了口氣:「好了,沒事了。外面的同伴已經處理好了標記問題,接下去只需要將查若愚引入樓道……」

  他說話一半,忽然頓住。

  正在研究規則紙的徐徒然抬起頭:「怎麼了?」

  「……還有一點小問題。」楊不棄抿了抿唇,「十三層的標記還沒弄完。」

  維護標記,實際就是將個人力量注入標記中,將之觸發,簡單來說,就是為它充能。這就對維護者的力量頗有要求。

  也因為如此,楊不棄從一開始負責的樓層就是最多的。他的特技雖然施展範圍有限,但他本身的力量儲備,可以說是目前公寓裡最高的。

  而十三層,原本就是他負責的範圍。楊不棄在維護標記時,是從頂樓往下順著來的,十六到十四層都已維護完成,偏偏在維護十三層時,聽到了小張的求救,沒能及時將工作做完。

  在得到他的求援後,洛哥很快就調集人手,盡可能迅速將十三層以下的標記全部處理完成。然而在處理到十三層時,卻遇到了一個尷尬至極的問題。

  沒有足夠的力量了。所有能力者都被榨乾了,一滴就沒有了。

  ……畢竟骨幹都失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大多是些新人。能夠將其餘樓層的標記充滿已經是力所能及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樓道還差一個標記才能形成真正的密閉循環空間,而目前被困在1401的人,只有兩種選擇——要麼繼續苟著,直到洛哥從外面調來充電寶;要麼放手一搏,開門後讓楊不棄進入樓道,為他爭取時間完成最後的標記。

  「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選後者。」徐徒然毫不猶豫,「做人要勇於嘗試。」

  楊不棄實際也傾向後者。主要是他對仁心院的人員調動實在不抱什麼指望。如果真那麼容易隨便調來個充電寶,那他們之前至於送一堆新人過來嗎?

  「那我回復洛哥,讓他們派人上來,盡可能拖住查若愚。」楊不棄道,「不過他們現在可用的人手不多。估計還是需要你的力量……」

  他說著,瞟了眼地上剩下的可憎物們:「別太衝前面。報銷的事我會負責。」

  言下之意,你人別衝出去,讓這些東西過去送就行。

  可憎物:……幹你爹。聽到了嗎?幹你爹。

  徐徒然認認真真嗯了聲,眸光微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就在此時,她忽感手中的紙張一暖。低頭再看時,發現上面的文字已然融化,化作紅色一團,片刻後,又迅速生成了一份新的文字——

  【本通知書僅於觸發梅花公寓第三緊急情況時出現。為了您與他人的安全,請看到的[能力者]務必嚴格按照本通知書的要求行動。】

  【1.請一切行動聽從指揮。非指定人員,請不要隨意進入樓道。】

  【2.如您不慎進入樓道,請聽從內部駐守人員安排。請務必記住,不要進入十五層!】

  【3.無論您在本次行動中承擔的是何種工作,請務必記住,不要進入十五層!】

  【4.請記住,不要進入十五層!】

  【5.不要!進入!十五層!】

  徐徒然:……

  懂了,馬上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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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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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2 01:50: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十五層。

  徐徒然面不改色地將規則紙遞還給旁邊的小張,大腦已經飛快轉動起來,琢磨起該怎樣才能抓住機會,上去看看。

  當然,在原則的促使下,她還是事先向楊不棄打聽了下的——她若無其事地問了句,如果一不小心有人上了十五樓會怎麼樣,會不會給他們帶來麻煩;楊不棄只語重心長道:「對我們倒沒什麼影響,不過根據以往案例,上了十五樓的人,十有八九會失蹤。」

  他說這話時,特意加重了語氣,似乎是在警告徐徒然不要亂來。

  徐徒然嗯嗯地點頭,打定主意到時候就一個人悄悄地上去看看——速去速回,不至於拖別人下水。

  至於計劃的具體實施,實際也非常簡單。

  沒過多久,楊不棄就又收到了來自外界的信息,告知其他人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同一時間,徐徒然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她拿出了自己購買靈異物件時,商家用來包裝的銀色色紙,從一地靈異物件裡挑了幾件包起來,準備到時候一起帶上樓;楊不棄卻以為她是在準備自保的東西,還特意指點鼓勵了兩句。

  又過幾秒,門外再次響起衝擊聲,然而沒響兩下,那聲音就沉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人聲與怒吼——楊不棄知道是外面來援了,當即開門衝了出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樓道中。

  楊不棄一離開,徐徒然行事更沒了顧忌。她帶著一堆東西出門,無比迅速地朝著正與一堆人纏鬥的查若愚扔了好幾個小木偶又撒了一堆靈異照片,跟著便趁沒人注意,同樣潛入了樓道裡面。

  她心知楊不棄這會兒一定在十三樓,因此一進樓道就往上面跑。她也不知道真正的十五樓會什麼時候打開,打開後又是什麼模樣,乾脆直接跑上頂樓,就在最上面一層樓道裡安靜等著。

  所幸,很快,上面的那些問題就都有了答案——她在頂樓樓道待了沒多久,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等到視野恢復過來時,眼前的場景,很明顯已變了一個樣。

  樓道還是那個樓道,樓梯卻不止先前那個樓梯。她人明明是待在十六層的,再無向上的通路;然而這會兒,樓道的盡頭卻分明又多出了往上的樓梯,而且還是兩道——宛如岔路橫亙於前,也不知各自是通往哪裡的。

  向下的樓梯也變了,一分為二,徐徒然順著往下看了看,發現每條樓梯,都通往獨立的樓道。

  她又走出自己所在的樓道,看了眼當前所在的層數,發現本該在十六層的自己,不知為何,竟跑到了十一層。

  徐徒然點點豆豆,隨便挑了層向上的樓梯,順著走上去,抵達的卻不是十二層,而是第九層。

  ……好傢伙,難怪說在標記生效後,可以將查若愚關進這樓道裡溜達。

  他們直接將這裡弄成了一個迷宮,人家可不得一直溜達嗎。

  說到標記,她還真在樓道的牆上發現了一個陌生的符號。符號呈暗紅色,在牆上低調地閃著光;旁邊又是一張規則紙,徐徒然湊過去,大致掃了眼,發現這是針對樓道內的駐守者,以及誤入樓道的倒黴蛋的。

  簡單來說就是,駐守者需要一面維護各層標記的運轉,一面在樓道裡巡視,幫助誤入的人,同時小心避開溜達中的查若愚;而誤入者,則要一切行動聽從駐守者的安排,如果運氣不好,沒遇見駐守者,則需要自行在標記旁等待。

  其中還事無巨細地寫了在等待時遇到了查若愚,應該如何自救——當然,其中最為強調的一點,還是那一句,不要進入十五層。

  說得好像十五樓很好找一樣……徐徒然抿了抿唇,因為擔心碰到駐守者,也沒敢久留,很快便悄悄離開了。

  她躡手躡腳地順著樓梯繼續走,上上下下反復試了幾遍後,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好歹讓她找到了些規律——原來這每一個樓層,都會有同時有四道樓梯相連。而這四道樓梯,分別通往加一層,加二層,減一層,減二層。樓梯的上下沒有意義,往上的樓梯也有可能通往減二層,就像她之前從十一層往上走,反而走到了九樓一樣。

  至於哪道樓梯通往加一層,哪道樓梯通往減一層,這個就是完全隨機的事了,毫無規律可言,而且一旦進入新的樓層,哪怕原路返回,都不見得能回到原來的位置。

  徐徒然沒辦法,只能先一路亂碰,好歹碰到了十三層,跟著便開啟了作死值試探大法——她先隨意挑了一個樓梯,走上去,如果一直走到中段還沒聽到作死值提示,便退回來,重新選一道樓梯,再走上去。

  如此反復試了三次,硬是靠排除法試出來一條疑似正確的樓梯。徐徒然用盡最後的耐心衝了上去,果然在衝到一半時,就聽到了作死值的提示——

  【恭喜您,獲得三十點作死值!】

  ……徐徒然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搞沒搞錯?特麼讓人爬了這麼多樓梯,給的點數還沒查若愚一半多?

  這合理嗎?!

  徐徒然難得有了想要辱罵些什麼東西的衝動,轉念一想,來都來了,就還是耐著性子,一步又一步地走了上去。

  好容易走到了十五層,徐徒然暗暗吐出口氣,正要伸手去摸1501的門,不成想,這個時候,更不合理的事情出現了。

  一隻手從後方探了過來,一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自己的危機預感沒有任何示警,這反而加重了徐徒然的不安。她僵了一下,緩緩轉過頭去,正對上楊不棄氣喘籲籲的臉。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他拚命控制著呼吸,蒼白的臉頰都有些泛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累的。

  「……」徐徒然頓了一下,迅速收拾起內心的尷尬,露出一個彷彿無事發生過的笑容,「好久不見,你怎麼在這兒?」

  「沒有不見——我剛才見到你了。我就是追著你過來的。」楊不棄真不知是該說自己料事如神,還是該說徐徒然不知死活,「我就知道,剛才肯定不是我看錯了……」

  作為最後標記的觸發者,楊不棄理所當然地留在了樓道內部,承擔起了巡視和維護標記運轉的工作,沒想到在巡視過程中,突然注意到了一個背影——那背影跑得極快,不過一錯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準確來說,他其實只看到了一片衣角。

  即使如此,在莫名預感的感召下,他還是立刻將那背影和徐徒然聯繫在了一起。

  然後又迅速將徐徒然和「不怕死」聯繫在了一起。

  最後完成關鍵詞匹配——「徐徒然」、「十五樓」。

  從邏輯上來看,他這個匹配其實毫無道理。畢竟沒有證據證明徐徒然有上十五樓的動機;而且從正常人的角度來看……

  不對,這就不是該用正常人的角度去理解的事!

  不管怎樣,楊不棄腦子裡的小警報還是在那瞬間滴滴作響,並催促著他快速前往十五樓——在這方面他比徐徒然還要慘一點,畢竟他沒有作死值提示大法,繞了不知多少路,才終於趕在徐徒然進一步作死之前繞了上來。

  徐徒然聽出他是專程跟上來找自己,頓時更加尷尬,剛想找個理由將人應付過去,忽聽楊不棄奇怪道:「你這包裡裝的什麼?」

  「?」徐徒然低頭看了看出門時隨便抓的斜挎包,打開給楊不棄看了眼,「沒什麼,就揣了兩個詭異玩意兒。」

  那包裡正是用銀色色紙包好的見鬼拍立得、長頭髮娃娃,以及雪鬼手持鏡。注意到楊不棄更加困惑的眼神,她又解釋道:「準備留著擋刀用的。」

  實際擋刀還是其次,主要為了用來觸發「撲朔迷離」……不過也不算說謊就是了。

  楊不棄聞言,神情一時變得非常古怪——他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眼前這傢伙了,你說她不要命吧,她還知道隨身帶些能自保的東西。你說她要命吧,規則紙千叮嚀萬囑咐的東西照樣能當沒看到。

  「……能不能告訴我你上來是為了什麼?」頓了兩秒,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要不你先下去吧。有什麼要辦的事,我來幫你做。」

  那這可不成啊,作死這事又不興代打……

  徐徒然斟酌了一下詞句,正要說話,忽聽身後房門「哢噠」一聲響——

  緊跟著,在兩人防備的目光中,一個熟悉的人影打開門,走了出來。

  「咦?」小張抱著那個西裝娃娃,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們,「你們怎麼在這兒?」

  ……重點不該是你怎麼在這兒嗎?!

  徐徒然默了一下,一指小張,試探地看向楊不棄:「如果我說,我是來找他的,你信嗎?」

  楊不棄:……聽你鬼扯!

  *

  至於小張為什麼會出現在十五樓,這又是另一個故事。

  這事兒還得倒回徐徒然剛偷摸著溜進樓道說起——就在她溜進樓道沒多久後,小張也跟著進去了。

  他當然不是為了去十五樓。當時十四層打得昏天黑地的,還時不時有女鬼爬進來,小張待得人都快麻了,又顧忌著徐徒然隱藏大佬的身份,不敢躲到更裡間的屋子裡去——他記得清楚,徐徒然當時就是從臥室裡抱了一堆可憎物出來的。誰知道裡面還有沒有啊?

  左思右想,他最後還是決定,冒險衝出去。

  他帶著羅宇的那個西裝娃娃,抱著腦袋衝進樓道,本打算只往下走一層,然後就轉乘電梯,卻萬萬沒想到,剛走沒幾步,他的娃娃就掉了。

  嚴格來說,是跑了。

  ——那西裝娃娃本就是被能力者強制馴服的可憎物,因為身上帶著束縛,才被迫聽話,按照命令行事。然而先前徐徒然將西裝娃娃交給小張時,他沒接住,讓這東西摔了一下,好巧不巧,正好將它身上的「束縛」,摔裂了。

  西裝娃娃因此掙得了部分自由——再加上遠離徐徒然後智商逐漸回籠,它當即就做了個或許能改變自己一生的決定:它要越獄。

  於是它就趁著小張不注意,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掙脫在地,邁著小腳丫跑了。

  小張慌亂之下,為了追它,也跟著跑上了樓。沒想這會兒樓道的封閉空間已經形成,他所在的樓道又正好沒人駐守。小張怕別人知道這事要怪他,也沒敢求助,就那樣自己追著西裝娃娃一路跑、一路跑……

  稀裡糊塗地,就跑到了十五樓。

  「等等,這裡是十五樓嗎?」小張說到這兒,轉頭看了眼門牌,這才意識到自己是闖進了一個多了不得的地方,「臥草!臥草草!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啊?我不是故意上來的啊!」

  一旁兩人:……

  徐徒然有生之年,終於體會到了被其他人當面凡爾賽的感覺,心情一時非常復雜;楊不棄一手拍上額頭,竭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一些:「沒記錯的話,每層樓道的入口也貼有規則紙……上面不是寫了,如果暫時沒有看到駐守人員,就請站在標記旁邊等待嗎?」

  小張:「……」

  人家當時很慌嘛。

  「好了好了,來都來了。」徐徒然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轉頭看向小張,「別說,從某種角度來看,你還真是個人才。」

  楊不棄:……哪方面的人才?作死的人才嗎?

  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想知道那個答案。

  「行了,都別扯了。」他嚴肅地盯著兩人,「現在,趁著查若愚還沒過來,趕緊都下去——我盯著你們下……」

  話未說完,旁邊徐徒然臉色倏然一變:「不,他來了。」

  楊不棄:「?什麼?」

  「查若愚,他上來了!」徐徒然說著,下意識地往樓道裡看,果然看見一個人影,正倒提著斧子,沿著樓道緩步而來——

  難怪,她自帶的危機預感響得那麼厲害。

  小張當場變了臉色:「那快走啊,現在還待在這兒做什麼?」

  「來不及了——他人已經到走道了!」徐徒然說著,乾脆拉開了1501室的門,「要麼就往這裡面躲——幹嘛這麼看著我?有的躲總比沒得躲好吧?」

  小張:「可、可這是1501啊?!」

  徐徒然:「你都在裡面待半天了現在還講究什麼?」

  小張:「……」這能一樣嗎!

  「按她說的,進去!」楊不棄略一思索,還是認同了徐徒然的做法,「不能讓他看到人!」

  說完,他將門拉得更開了一些。徐徒然不等他催促,已經泥鰍似地鑽了進去,還沒來得及觀察下內部情況,就被楊不棄拎到了衛生間。

  「這裡離門最近。等等有機會,你倆就逃出去。」楊不棄飛快將門關上,轉身囑咐身後二人,又看向小張,「對了,你剛才怎麼進來的?」

  「我、我有開鎖的能力。」小張舉起一根手指,指頭尖上眨眼冒出一根細細的枝條,「我追著娃娃跑上來,娃娃直接變成黑煙溜進來,我沒細想,就直接用手指開門了……」

  「誒,失策了。」徐徒然嘖了一聲,搖了搖頭。

  小張:「???」

  「早知道你能變小樹枝,剛才就該讓你去把鎖眼堵上。」徐徒然道,「這樣他就沒法開門進來了。」

  小張:「……」

  「啊,不對。」還沒等小張說些什麼,徐徒然又一點下巴,自己否認了自己的想法,「就算不堵鎖眼,他也未必能開門進來。」

  小張:「?」

  「他沒鑰匙啊。」徐徒然一本正經,「他不是一見面,還問我們有沒有看到他鑰匙嗎?」

  ……她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小張立刻想起當時因為回答了「有」而差點被削腦殼的自己,想哭的心都有了。

  而事實證明,徐徒然有點想當然了——就在她話音落下不久,外面就響起了鑰匙插進鎖芯的聲音。

  狹小的衛生間內一下安靜下來,眾人屏息聽著外面的聲音,臉色皆有些凝重。

  鎖芯轉動,房門被打開,跟著是有人進屋的東西。最靠近外側的楊不棄屏息凝神,手中已然泛起淡淡綠光,內心已經做好準備,只要對方一進入衛生間,立刻撲上去死搏,為其他人爭取生機。

  然而查若愚進門之後,卻沒再發出往裡移動的聲音。

  反而又退了出去。

  緊跟著,「哐」的一聲——房門又關上了。

  眾人:?

  下一秒,鑰匙嵌入鎖芯的聲音再度響起。

  眾人:??

  門又被打開了——開完不過三秒,又被「哐」的一下關上。

  如此重復了三四次,躲在衛生間內的幾人越發一腦袋問號。

  小張:「他這是……咋了?卡機了?」

  楊不棄緩緩搖頭,又總覺得這場景似乎有些眼熟。思索片刻,忽然轉向徐徒然:「你幹的?」

  徐徒然正在思索旁的事,沒留神他的問題,反應了一會兒才道:「當然不是,你對我是有什麼誤解?」

  楊不棄:……

  他聽出徐徒然語氣不是在撒謊,內心更是困惑。餘光瞥見徐徒然微蹙的眉頭,還以為她是在不高興,溫聲道了歉。

  「別別別,沒必要。」她連忙擺手,大腦仍在飛速轉動,下意識地喃喃出聲,「真奇怪啊……那他自己不是有鑰匙嗎?」

  楊不棄沒聽明白:「什麼?」

  「鑰匙啊。」徐徒然道,「我們剛見到他的時候,他不是上來就問,有沒有見到他的鑰匙嗎?可現在看來,鑰匙明明就在他身上啊。」

  楊不棄細一琢磨,發現還真是這麼回事。他略一思索:「會不會他指的鑰匙,並不是他手上這把?」

  徐徒然:「可這鑰匙能開門啊?」

  楊不棄:「……或許他真正想開的,也不是這扇門?」

  這話聽著實在很怪。徐徒然更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交流間,外面那種反復開門的聲音終於停下。楊不棄將耳朵貼在衛生間的通氣窗上,感受片刻,鬆了口氣:「他走了。」

  「這、這就走了?」小張詫異,「他到底是來幹嘛的?」

  「覺得失望的話,那就再去把他叫回來咯。」徐徒然無所謂地說著,率先開門走了出去。小張還以為她說真的,忙搖著手衝出來,待看到外面空寂幽冷的客廳,又不由打了個寒顫。

  查若愚果然已經走了。那扇被他反復開關過的門此時緊緊閉著,客廳內的陳設沒有絲毫變化。看來他果然沒有進過屋。

  這個認知讓楊不棄暗暗鬆了口氣。他轉頭正想叫徐徒然出去,一定神,卻見人已經優哉游哉地溜達到主臥裡去了。

  楊不棄:……?!!

  「喂!」他忙追到了主臥門口,「現在可不是參觀的時候。」

  「我知道。」徐徒然回頭道,「可是——來都來了誒。」

  她攤開雙手:「你看,按照你之前的說法,但凡進了十五樓兩間屋子的人,都有失蹤的可能。那我們其實已經被盯上了,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抓緊時間探索一下,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破局的方法呢。」

  楊不棄:……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實際他與徐徒然的想法不謀而合。區別只在於,他是打算將另外兩人送出去,然後獨自完成檢查的……

  心知這會兒徐徒然是絕不會乖乖離開的了,楊不棄最終也沒再說什麼,轉而也踏進了臥室,四下查看起來。

  臥室的佈局和十四樓的倒是差不多,就是看上去要更死氣沉沉一些。徐徒然蹲在櫃子前看了看,奇怪地「誒」了一聲:「怎麼抽屜是開著的?」

  小張的聲音從後面幽幽地飄了過來:「那個,是我之前找娃娃時翻的……」

  徐徒然詫異看他一眼:「你還在啊。」

  她還以為這傢伙會先跑掉。

  小張支吾一聲,可憐兮兮地抱緊手中娃娃:「我一個人不敢出去……」

  外面又是復雜的樓梯迷宮。萬一一個不小心,又撞上查若愚了怎麼辦?

  楊不棄無語,轉頭繼續檢查臥室。聽見徐徒然的聲音響起:「對了,我之前聽說,他把受害者的部件都帶回了家裡……指的就是這房子吧?」

  「他把東西都藏到了哪兒?冰箱嗎?」

  「不,各個房間裡都有。」楊不棄道,「是裝在特殊的容器裡的,按照一定規律,放在了不同的方位。」

  「特殊的容器?」徐徒然轉頭看他,

  「就是玻璃罐。」小張怯怯地接口道,「不過罐子上面用鮮血繪著奇特的符號。」

  準確來說,是密教符號。也因此,這事從一開始就被能力者定性為密教徒事故,他們堅信,查若愚當時應該是被某個強大的可憎物蠱惑了,殺人以及藏屍,都是為了完成專門的儀式。

  儀式一旦完成,就能生成對應的「域」。「域」是可憎物的獵食場,然而他們直到現在,都無法找到那個對應的「域」——也不知是因為儀式失敗,還是藏在了某個他們無法觸及的角落。

  徐徒然聽著楊不棄的解釋,想起自己在民宿時經歷的一切,內心對所謂的「域」有了一個大致的概念。

  「那些失蹤的人,都是進了域嗎?」徐徒然問道。

  楊不棄搖了搖頭:「據我所知,目前無法確定。」

  徐徒然:「?」

  「那些失蹤的人,確實都曾到過十五樓,還進入過1501和1502——但他們的失蹤地點,卻並非全在這裡。」

  事實上,這些人的失蹤大多是在梅花公寓外發生的。

  「要麼是在家裡,要麼是在公司……當然,最多的還是在自己住處。但除了這些,以及都進過十五層這個事實,在他們身上完全找不到更多的線索和共同點。」楊不棄道,「毫無規律可言。」

  「一般來說,如果想將獵物拉進域,首先需要對方進行一定的儀式,或是接觸到儀式,這樣對方的身上就會被印下隱晦的印記。可憎物就能準確下手……可事到如今,我們都不知道那標記究竟是什麼,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存在。」

  既找不到規律,也鎖定不了印記。這樣就無法斷言消失的人都進入了域——早先就有人提出了,說不定他們並不是失蹤,而是被其他的密教徒私下綁架或是殺死了呢?

  楊不棄提起這事就有些憂心,擔憂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徐徒然身上,徐徒然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彷彿現在正在1501溜達的人不是她一樣。

  說話間,兩人已經整個1501都走了一遍。小張抱著西裝娃娃,猶猶豫豫地站在客廳裡,忽然感到口袋裡一陣熱意,伸手進去一摸,摸到了那張被自己揭下的規則紙。

  只見上面的字又發生了變化。他快速掃了一眼,十分緊張地抬起頭:「那個,規則提示說高危時段快過去了,不要在十五層滯留……」

  「知道了。」楊不棄點了點頭,第一反應就是先把旁邊的徐徒然給拽緊了。

  徐徒然:「……」

  「那個,我沒打算留下來。」她默了一下,誠懇開口。

  她又不傻。現在規則提示離開,肯定是因為那些能力者又打算將這裡封起來了。她腦抽啊留在這兒,又沒吃又沒喝的。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確認她沒在說謊,方緩緩鬆開抓著她的手。

  「抱歉。」他低聲說了一句,徐徒然無所謂地擺手,與他一起快步走出去。小張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幾人才走出十五層的走道,便感覺眼前一陣搖晃,等到恢復過來時,人已經回到了平常的樓道。

  小張驚魂未定地東張西望:「我們這算出來了?這裡是哪兒?」

  楊不棄快步走到樓道口,探頭看了一眼。

  「是十二層。」他朝兩人招了招手,「都出來吧,沒事了。」

  他招呼著兩人走出樓道,順便將那張規則紙又要了過來,仔仔細細貼回電梯門上,轉頭看向徐徒然。

  「我正好就借住在樓上。你能不能稍微等我下,我去拿點東西給你,然後送你回十四樓。」

  雖然在真正的十五樓裡並沒有遇到什麼驚心動魄的事,可畢竟先前有那麼多失蹤案例在,保險起見,楊不棄覺得還是先拿點什麼給徐徒然防身為好。

  徐徒然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跟著楊不棄進了電梯。順口吐槽道:「你剛說十四樓我還沒反應過來。你們也真想得出來,用十四層偽裝十五層……就不怕別人看出來嗎?」

  「具體我不清楚,不過仁心院應該是做了完善的準備的。」楊不棄道,「而且,不是說他們連鑰匙都提前換了?一般只要鑰匙能順利打開門,就沒人會質疑門後房間的真假了吧。」

  「這倒也是……」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隱隱覺得有什麼從腦中一閃而過,卻又沒能及時抓住。

  說話間電梯已經停下。等到二人再走出電梯時,本該貼在電梯門外的紅字規則紙,已經徹底不見蹤影。

  這意味著屬於梅花公寓的高危時段真正過去了,然而楊不棄卻並沒有因此感到半分輕鬆。

  他與徐徒然打聲招呼,轉身掏出鑰匙開門,徐徒然看著他將鑰匙捅進鎖眼,突然擰起了眉——

  電光石火間,她猛地意識到,之前那從腦海裡一閃而過的東西是什麼了!

  ——【問題就在於,失蹤的人並不是在這裡失蹤的。要麼是在家裡,要麼是在公司……當然,最多的還是在自己住處。但除了這些,以及都進過十五層這個事實,在他們身上完全找不到更多的線索和共同點。】

  ——【可事到如今,我們都不知道那標記究竟是什麼,甚至不知道它是否存在。】

  ——【鑰匙明明就在他身上啊。】

  ——【會不會他指的鑰匙,並不是他手上這把?】

  ——【或許他想開的,也不是這扇門?】

  ——【一般只要鑰匙能順利打開門,就沒人會質疑門後房間的真假了吧。】

  ……

  似是一道閃光在腦中炸開,在徐徒然反應過來之前,她人已經衝了上去,一下擠開了房門前的楊不棄。

  正在開門的楊不棄顯然被她嚇了一跳,徐徒然飛快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內急」,旋即毫不猶豫地轉動手中鑰匙,猛地推開房門,一下擠了進去。

  雙腳踏踏落在地面,她因為衝勢太猛而晃了一下,定住身形後猛然抬頭,入目卻是個陌生的客廳。

  和1501一樣的房型,不過看著更有煙火氣。客廳的沙發上放著個黑色的背包,裡面露出一角男人的衣服。

  「徐徒然?」身後傳來楊不棄詫異的聲音,徐徒然頓了一下,有些尷尬地搔了搔臉頰。

  「不好意思,看來是我搞錯了。」她對身後的楊不棄道,邊說邊轉過身去,「我還以為被動手腳的是鑰匙,只要進門就會……」

  她望著面前陌生的紅色牆壁,喃喃地將後半句話說完:「……穿越到另一個空間。」

  她再沒聽到楊不棄的聲音了。他們之間已被完全隔絕。徐徒然小心地摸上面前的鮮紅牆壁,看著十分堅實,觸手卻是略顯柔軟的觸感,像是剛剛解凍的肉塊。

  腦中的提示音終於遲緩地響起,接二連三——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一千點。解鎖獎勵功能——素質匹配特技X1。】

  【恭喜您,獲得素質特技——瘋兔子‧不幸兔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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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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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2 01:50: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演技不好,擋臉就行

  【特技:瘋兔子‧不幸兔腿】

  【當前等級:混亂:螢/野獸:螢】

  【效果:主動特技。可對任意非人存在發動。每當你對目標成功使用一次[正踢],即可對對方造成一定的僵直與混亂效果。目標與你等級差距的絕對值越大,效果的持續時間與影響程度越弱。一次僅可對一個目標發動,不可疊加使用,無冷卻時間。】

  徐徒然:……

  快速掃完腦海中浮出的文字,她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淦。她現在退出去還來得及嗎?

  五百作死值就開出來這麼個東西,狗策劃你也好意思。

  當然不是說這技能不好。畢竟看著還是個強控技,還沒冷卻,還踢誰控誰——問題是,正踢?正踢?!

  那你好歹也花點筆墨告訴我什麼叫「正踢」吧?正面抬腳踹人嗎?

  向來只走亂拳打死老師傅路線的徐徒然陷入了沉默。

  ……算了,開都開了,還能退咋的。

  徐徒然原地做了個深呼吸,調整好心情,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當前的房間之中。

  目前看來,她的猜測中了——十五樓的那個儀式尚在運轉,但凡接觸到的人都會受到影響,而這個影響,正是體現在他們的「鑰匙」上。

  鑰匙還是那把鑰匙,門也還是那扇門。然而門後的空間,卻已經悄無聲息地改變了,一旦踏入,就會被帶入另一個世界。

  這應該就是楊不棄所說的「域」……徐徒然暗自下了結論。

  這樣一來,查若愚的古怪表現也說得通了——他真正想去的,其實不是1501,而正是這個域。

  所以他才會用鑰匙一遍又一遍地開門,一遍又一遍地嘗試,所以他才要問別人有沒有見過自己的「鑰匙」……他真正想要的,是能進入這個「域」的鑰匙。

  至於為啥不想進的人被拖進來一堆,他這個真正想進入的人卻死活進不來,這就不在徐徒然的思考範圍之內了。

  她默默思索著,又環視了一遍所處的空間。

  此時的客廳,牆壁都已被完全換過了。鮮紅的顏色和解凍肉塊般觸感讓徐徒然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扔進了某個龐大怪物的內部。地板和天花板倒是沒什麼變化,依舊是硬邦邦的觸感。

  原本的門與窗全部消失,她不僅沒法出去,連從客廳移動到其他房間都沒辦法,等於被困在了這個有限的空間內。

  客廳內的擺設,依舊維持著她第一眼所見的樣子,就連那個黑色背包,都好端端地放在原處。徐徒然試了一下,發現水和電依舊能照常使用,冰箱裡的水果口感也很正常。她叼了個小蘋果在嘴裡,試著翻了下那個黑色的包,從裡面翻出來一件男式的黑色襯衫——從尺寸上來說,應該就是楊不棄的。內格中還找出了一個透明的小名片盒,裡面放著的,正是先前楊不棄給她的那種名片。

  也就是說,這個包的主人,正是楊不棄。

  換言之,她在進門時所看到的客廳,應該就是楊不棄所生活的、真實的客廳。就是不知道她現在所見的,是基於真實客廳而做出的復刻,還是一個被從現實中生生剝離封閉的空間。

  不管怎樣,楊不棄本人不在這兒是事實。徐徒然心說江湖救急,有怪莫怪,又在背包中一通翻找,找出一把折疊刀、一個巴掌大的灌滿不明液體的小噴壺。因為感覺東西有點多,她索性把整個包都甩到了肩上。

  桌上還有兩條薄荷糖,她毫不客氣地一併捲走,眼看已經搜刮得差不多了,餘光瞥見旁邊的名片盒,徐徒然心中一動,又打開來,從裡面抽出幾張。

  她本是想著,這種小紙片,既適合記東西,又適合做記號,完全可以帶一些在身上備用;不想名片拿出後,她卻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部分名片的背面,被人塗過了。

  原本繪著火炬暗紋的地方,被人用紅筆胡亂塗抹,留下了一團混亂的鮮紅印子。

  不是所有的名片都被涂過,但看得出塗抹出這痕跡的人心情很不好,留下的筆跡都透著洩憤的意思。

  徐徒然不知道這些痕跡是哪裡來的,但她可以確定,這絕對不是楊不棄自己留下的——楊不棄很把這個標記當回事的。

  徐徒然想了想,將這些名片一一翻看一遍,被塗過與沒塗過的,各自帶了一些在身上。

  而幾乎就在她將這些名片放進口袋的瞬間,她腦海中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恭喜您,獲得十點作死值!】

  徐徒然:……

  她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揣走了整個名片盒。

  很可惜,提示音沒再繼續響起。這讓徐徒然感到十分遺憾。

  翻完背包,她又檢查了起了客廳內其他的櫥櫃。搜索了大概三四分鐘,變化又起——就在她一個錯眼的工夫,客廳的牆上,忽然多出了一扇門。

  一扇防盜門。鑰匙就插在門鎖裡。門板看著很新,表面還倒貼著個「福」字,兩邊貼著幅春聯,看上去與旁邊肉塊般的牆壁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到看著就很詭異的地步。

  於是徐徒然毫不猶豫,從冰箱裡揣走兩個小蘋果,大步上前,一把拉開了房門。

  開門的瞬間,腦海中響起作死值加一的提示——緊接著,便是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

  徐徒然下意識地捂了下鼻子,再細細往門後一打量,眉頭不由擰了起來。

  只見那防盜門的背後,也是一個客廳——卻不是梅花公寓的客廳。

  這間客廳顯然要高級多了,起碼有公寓內部的兩倍大,地面上鋪著光可鑑人的大理石,還有一整套的皮沙發,正對著電視櫃。

  牆壁上掛著70英吋的液晶電視,裡面隱隱約約有聲音傳出——這個電視,居然是開著的。

  叮叮咚咚的樂聲在房間裡飄蕩,這更顯得當下的場景詭異。

  畢竟,這個客廳裡,全是血。

  明亮的大理石地板、雪白的皮沙發,都被血跡染紅了大半。空氣中除了血腥味外,還隱隱有種肉類腐臭的味道,然而徐徒然四下看了一番,並沒有瞧見任何屍體。

  卻是找到了一些破碎的衣料,飄在茶几的下面,邊緣裂痕觸目,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撕下來的。

  這間客廳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徐徒然微微蹙眉,在房間內又轉了幾圈,心中冒出些其他的猜測。

  皮沙發的位置明顯是動過的。沙發背部與牆壁之間,被拖出一道很大的空隙,剛好可供一人躲入;而旁邊的牆壁上,則留著幾道深深的抓痕。

  這是否意味著,曾經有人想躲在這裡,卻被某個「東西」,給從這裡抓了出去?

  他又為什麼會選擇躲在這裡?

  徐徒然抿了抿唇,視線落在了旁邊的門上。

  這個空間,並不是完全封閉的。除了她進來的那扇門外,還有另一扇門,開在客廳的另一頭。不管當時的怪物是從哪裡過來,他都應該還有至少一個逃跑方向才是。無論怎樣,躲在這種小孩子都能找到的地方,都顯得非常不明智。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那人當時的處境和自己剛來時一樣,牆壁完全封閉,沒有逃跑的餘地;要麼,就是他有必須要留在這裡的理由。

  徐徒然原本更傾向第一種,一番翻找後,卻默默改了想法。

  她發現了一個紙團。就在沙發的縫隙裡,表面糊著一團血。打開一看,裡面是幾行凌亂的紅色字跡。

  【你好,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肯定是個和我一樣的可憐人。如果你是剛進入這個地方的話,那麼你最好牢記下面的話。】

  【首先,不要隨便去新的房間!每個房間都有門,門後每次連著的房間都是不一樣的!一旦進了新房間,你就回不去了!每次移動前,考慮清楚!】

  【第二,進入新房間後盡可能地找東西!衣服!防身的!燈,還有藥!不要帶吃的喝的,你不會餓的,但你會冷,會受傷!一定要準備鞋子!】

  【如果進入新房間後,發現裡面很乾淨整齊,趕緊搜刮完離開!不要在裡面多逗留,那種是新出現的房子,它最喜歡新的房子!】

  【如果發現房子裡有血,說明裡面死過人,那就待在這兒,別再動了,這裡很安全!如果有怪物出現,躲起來就好了!除非有別的人要進來,要麼讓他離開,要麼你離開,總之不要和其他人共一個房間!你看到的未必是人!未必是人!】

  【但不要殺人,千萬千萬不能殺人!會把它引過來的!】

  【如果你所在的房間有能發出人聲的東西,把它們都打開。它會優先選擇人少的房間。】

  【這支紅筆快寫不出來了。總之記住上面的話,希望你能活下去……】

  再後面的字跡,就很難看清了。就像那個書寫者所說的,紅筆沒水了。

  徐徒然大概理解情況了。這房間裡,估計死過不止一個人。後來的正好看到了這紙團,便堅定地躲在這兒不準備離開,沒想到反而被怪物給抓住了。

  ……這是否說明,這紙團上寫的東西實際並不可靠?

  偏又這麼巧,楊不棄名片上用來胡亂塗鴉的是紅筆;這張看似生存指南的東西,用的也是紅筆……徐徒然特意將名片拿出來比對了一下,顏色粗細,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寫下這東西的,真的是活人嗎?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來看的話,或許離開,才恰恰是提高生存率的法子?

  徐徒然熟練運用反向思維,當即就起了賴在這個房間的心思。然而她轉念一想,又試探著,關掉了正在運行中的電視機——

  【恭喜您,獲得兩點作死值!】

  徐徒然:……

  誒……誒?

  誒?!

  徐徒然愣在原地,難得有了一腦袋漿糊的感覺。

  關掉電視機,漲了作死值,說明開著電視機確實增加生存率,也就是說紙條上與之相關的內容是正確的。

  那其他的內容呢?到底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還是說真假摻半?留下這紙團的到底是不是人?

  最重要的是——所以這份作業,她是該抄呢,還是不抄呢?

  徐徒然原地糾結幾秒,最終還是決定先出去看看,遂在「作死值加一」的提示聲中,又打開了另一扇房門。

  那扇門同樣是扇防盜門,門後同樣是個客廳——這間倒是沒有血,但是被翻得亂七八糟,牆壁上同樣留著不少抓痕,想來也是被什麼神秘存在光顧過。

  這間客廳比較小,但儲物空間很多,牆上全是儲物櫃。漂亮的紅木酒櫃已被糟踐得不成樣子,徐徒然注意到,裡面還有一個水晶獎杯。

  獎杯主人的名字叫「蘇穗兒」。獎杯看著很有份量,徐徒然拿起來掂了掂,也給揣進自己包裡了。

  她又四處簡單翻了兩下,視野內忽然出現了個熟悉的東西。

  ……又是一個紙團。

  這個紙團表面沒染血,裡面同樣是凌亂的紅色字跡。

  ……

  【……這是我來到這鬼地方的第三天。為了保持思路,我決定寫點什麼,如果能幫到人,那就更好了……】

  【聽著,如果你想活下去,就一定要按照下面的話去做。】

  【第一,不要隨意進入新房間!門後面的房間都是會變的,你很難進入相同的房間,所以想好之後,再進新房間!】

  【第二,資源!資源!重點是衣服和藥,食物不重要!】

  【假設你進入的新房間,很有生活氣息,還沒有被翻過,你可以在裡面多待一段時間!甚至可以一直躲在裡面!它不喜歡這種剛來的房子,它不會去那裡的!】

  【如果有人和你進入同一個房間,接納他,不要起衝突!人越多,它出現的概率越低!】

  【如果你的新房間裡有血,甚至有死過人的痕跡,趕緊走!趕緊走!趕緊走!東西都不要找了,趕緊走!那是它最喜歡的地方,它一定會回到那裡的!】

  ……

  前兩段倒是和之前看到的差不多。

  然而看到後面,徐徒然整個人突然裂開。

  那……那咋的?我再回去?

  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額角。她現在可不止是一腦袋漿糊了,她甚至有點頭疼——這逃生指南怎麼都還有兩個版本的?所以她到底該跟著哪版走?

  而且真的很奇怪……按照上一版的說法,初始房間是危險的,可她從初始房間出來,喜提一點作死值;按照這一版的說法,有血的房間才是危險的,可她從那個房間出來,照樣有作死值拿。

  數值都一模一樣,就讓人很困惑。

  徐徒然瞪著手中紙團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想開了——算了,管它呢,反正自己作死值拿到手了,想那麼多呢。

  而且做人吧,就該求同存異——既然矛盾的地方無法解釋,那我們就看不矛盾的地方嘛。

  兩個版本都強調了不要隨便進入新房間,所以徐徒然的新房間就進得很隨便,只大致檢查了一下當前的客廳,就直接打開了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門。

  房門打開,又是撲面而來的血腥味。

  不同的是,這次的房間裡,還有個人。

  一個看上去約莫二十來歲的女生,正埋頭在櫃子裡翻找著什麼,聽到聲響,明顯嚇了一跳,整個人幾乎是向後摔了一跤,在看到徐徒然的臉後,才稍稍放鬆下來。

  「你……你是人嗎?」她警覺地往後退了兩步,小聲問道。

  徐徒然:「……」你這話問的,我還能說我不是人嗎。

  她深深看了面前女生一眼,略一沉吟,點了點頭。後者又盯著徐徒然看了一會兒,方低聲道:「那、那你進來吧。」

  說著又往後退了兩步。

  徐徒然應了一聲,正要抬步進入,忽似想到什麼,動作一頓。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她說著,又回到了之前的客廳,鼓搗一陣後,出來了。

  她的臉上多了一個口罩,包裡也裝著幾個。那女生看著她的模樣,不解道:「你為什麼要戴這個?」

  「因為這裡味兒很沖。」徐徒然面不改色,「這房間裡有腐爛的味道,你沒聞到嗎?」

  女生聞言,臉色略略一變,無意識地按了下自己的胸口,旋即搖了搖頭:「可能是我已經習慣了,聞不太出來了。」

  「習慣了?」徐徒然注意到她的用詞。

  「嗯……嗯。這個地方,有很多房間,裡面都有死人,或者是死掉的寵物什麼的……」那女生目光飄忽了一下,「你是新來的?」

  徐徒然:「你怎麼知道?」

  「這裡的人,一般不太願意和別人接觸,會有風險。」女生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徐徒然包裡的蘋果上,很快又飄到一邊,「你……你要是願意的話,我給你講講吧。不然你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很容易出事的。」

  「真的嗎?那太謝謝了!」徐徒然一副不勝感激的語氣,「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進門就到這個地方了。剛才一個人轉了好久,嚇死人了……」

  「剛來的時候都是這樣的。」女生垂下眸子,兩手空空地從櫃子前站了起來,「你也去過梅花公寓嗎?」

  「嗯。我聽說那裡鬧鬼,想去探險……」徐徒然若無其事地轉到了那女生身後,「這地方,和那裡有關係?」

  「我不清楚。不過我在來之前,也去過那兒……」女生平靜地說著,垂眸看向自己的胸口。在徐徒然看不見的地方,那裡正奇異地鼓脹著——一根紅色的、宛如巨大血管般的東西悄無聲息地生長而出,一點點地從她領口探了出來。

  下一秒,卻聽「啪」的一聲——

  一股巨大的力道落在了她的後背上,女生一個不穩,猛地向前摔去。

  才剛探出些許的巨大血管立刻又縮了回去,女生的臉直接懟上櫃子,發出一聲脆響。

  女生:「……」

  什麼情況?!

  她只呆愣了一瞬,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人推倒的!

  房間裡一共就兩個人,會推她的人除了徐徒然不作他想。她只當是徐徒然看出不對勁,想推開她自己逃跑,面上當即露出凶光,正要轉身發難,卻見徐徒然「誒誒」撲了上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徐徒然手忙腳亂地將人扶起來,連連道歉,「我剛剛看到地上有血,心裡緊張,就不小心撞了你一下……真的對不起,你沒事兒吧?」

  女生:「……」

  她摸了摸自己痛到發酸的鼻子,難以置信地開口:「不小心?」

  「我一激動就容易亂蹦跶。絕對不是故意的。」徐徒然信誓旦旦,露在口罩外的眉頭又皺得死緊,一副帶著害怕的試探模樣,「那個,我都道歉了,你不會還生氣吧?你不會不管我吧?我剛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好害怕的……」

  女生:「……」

  茶味的食物好,茶味的食物妙,清新口氣、提神醒腦——她默默地對自己說道,強行壓下了把對方臉按在地上的衝動。

  再看眼前這傢伙傻乎乎的只會道歉,半點想要逃命的意思都沒有,她也就勉強相信了徐徒然的說辭——不過她不敢再讓徐徒然站她後面了。

  徐徒然非常聽話,乖乖站到了她的側面。女生半側過身,繼續假裝翻找櫃子的模樣,胸口的位置再次出現什麼東西蠕動的痕跡。

  「對了,姐。」她聽到身側傳來徐徒然好奇的聲音,「你之前說這裡的人都不和別人接觸,為什麼?」

  「……因為你沒法確定,遇到的到底是不是人。」女生動作一頓,平靜地回答道。她的語氣溫柔,低垂著的眸子裡,卻是一片陰冷。

  「在這裡,有的人會成為怪物的食物,而有的人,則慢慢地,也變成了怪物,轉而拿其他人當食物。但這種人,從外表上,是很難辨認的。」

  她稍稍側過了臉,精緻的面目上覆上一層冷意——隨著她的轉頭,那個巨大血管般的東西,亦稍稍伸出些許,宛如準備捕獵的蛇,蓄勢待發。

  「你下次要記好了,遠離這種人——當然了,前提是,你還能有下……啊!」

  女生話未說完,忽聽「哐」的一聲,旁邊櫃子整個翻倒。她一時愕然,呆愣在地,緊接著便見到徐徒然一邊尖叫一邊地朝自己跳了過來——

  然後,她就又被踹了。

  一擊飛踢,正中腿骨。痛得那叫一個鑽心。

  女生一聲哀嚎,摔倒在地。徐徒然維持著側踢的動作,愣了片刻,方如夢初醒般衝了上去。

  「對不起對不起,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剛才那櫃子突然倒了,我就很害怕……我這人一緊張就容易手舞足蹈……」

  徐徒然戴著口罩,聲音聽上去悶悶的。

  女生:「……」滾吧,誰特麼誰手舞足蹈還能舞出來一個側踢的?

  「我學的巴西戰舞。」徐徒然努力為自己的行為找補。

  女生:「……」我戰你大爺啊!

  徐徒然方才那一腳直接踹在她小腿骨的正前方,慘是沒多慘,疼是真的疼。女生困惑也是真的困惑,一瞬間甚至懷疑眼前這女孩是不是在故意搞自己——偏偏她道歉又道得挺真心實意,雖然大半張臉都被遮著,但聽聲音,似乎都要哭出來了。

  女生:……我不懂。也沒多震撼。但無論如何,今天我一定要吃到這頓飯!

  她閉眼深吸幾口氣,好容易緩了過來,被徐徒然攙扶著站了起來,張口剛想說些什麼,看到徐徒然皺得可憐兮兮的眉頭,又硬生生地噎住。

  「你……能不能幫我去檢查下那邊的櫃子?」她指了個正前方的位置,堅決不肯讓徐徒然再站在自己旁邊。

  徐徒然乖乖「哦」了一聲,走了過去。女生望著徐徒然的背影,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可以——這總踢不到了吧?

  她默默想著,原本溫和的表情忽然沉下,領口被頂開,那根腕粗的管狀物再次探了出來。

  ……緊接著,她脖頸後面忽然一痛。

  凶狠的表情凝在了臉上,她腦袋往下一垂,再也不動了。

  同一時間,另一邊。

  徐徒然假模假樣地翻找著櫃子,心裡還在納悶。

  從後面踹不行,從側面踹也不行——到底要怎麼樣,才算是所謂的「正踢」啊?

  難道非要正面照臉懟嗎?

  好不容易遇到個腦子不太好使的怪物,她是覺得自己有必要利用好這個機會,起碼多排除掉幾個錯誤選項,但就是不知道對方能扛住幾次……

  她一邊想著,一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斜挎包。

  那包半開著,裡面露出一點點的銀色色紙。這是她之前就帶在身邊的靈異物品。

  只要她撕開這些色紙,靈異物品就能得到自由,她的撲朔迷離就能觸發——這是她給自己備的後招,起碼就她目前的感受而言,身後那個怪物,應該是在「撲朔迷離」的影響範圍之內的。

  還行、可以、穩得住。徐徒然自信地想著。

  下一秒,就聽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舉起雙手,轉過來。慢慢地。」

  是女性的聲音,有些低沉。

  徐徒然動作一頓,旋即抿了抿唇,依言轉了過去。

  只見方才還在對自己虎視眈眈的怪物已經一動不動,另一個女孩穿過房門,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短髮女生,身材高挑,上身套著件運動背心,露出肩膀流暢的線條。她肩上挎著個大包,手裡沒拿東西,只將一手向前平舉著,手指的中間,有小小的紅點。

  徐徒然好奇地打量著她,率先開口,語氣平和,上來就是一個直球:「你也是能力者?」

  「……」後者明顯因為她這句話而動搖了一下,「也?」

  「我勉強也算是。剛入門的,螢級。」徐徒然道,「你知道楊不棄嗎?我和他認識的。」

  對方眸光微轉,手指依然穩穩地朝前伸著:「楊不棄?仁心院的?」

  「慈濟院的。」徐徒然聽出她是在試探自己,毫不介意地開口糾正,「我有他的名片,你要看看嗎?」

  她完全不疑心對方的身份,也沒有那個必要——如果來的是怪物,她能感覺到,危險預知也會起作用。

  對方聽她這麼說,臉色稍稍平和了一些。她想了想,往旁邊走了幾步,朝徐徒然示意了一下:

  「你過去,把那扇門關起來。」

  徐徒然:「?」

  雖然不解,但她還是依言照辦。房門被砰地合上。

  那人見狀,總算是徹底放鬆下來。她放下一直平舉的手掌,同樣走到房門前,當著徐徒然的面,將門打開,又關上。

  「我的自證。」

  徐徒然:「……?」

  「怪物沒法關門。」她撇了撇嘴,「你沒發現這個客廳的門,有一扇只是虛掩著的嗎?」

  ……這她還真沒發現。畢竟一進來就被那個沒關門的怪物給搭訕了。

  不過這也解釋得通了,為什麼這個女孩進來的時候,她並沒有聽到開門的聲音。

  短髮女孩重重呼出口氣,將坐在椅子上的怪物踹到地上,自己坐了上去。

  「自我介紹一下,蘇穗兒,仁心院的,燭級。」她看向徐徒然,「你是一個人進來的?沒有其他同伴了?」

  徐徒然點頭。

  「那你跟著我。」蘇穗兒道,「不要亂跑,我會保護你的。」

  特意闖進來作死的徐徒然:「……」

  算了,到時候看情況行事就是——話說回來,蘇穗兒,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她想起裝在包裡的那個水晶獎杯,恍然大悟。

  「你也是慈濟院的?」蘇穗兒又問了句,「你是楊不棄帶的新人?」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對方在提到「楊不棄」和「慈濟院」時,語氣裡總帶著些若有似無的排斥。也不知這排斥究竟是針對前者還是針對後者的。

  徐徒然搖了搖頭,對方神情更加和緩,起身開始在房間裡翻找:「快找物資吧,找完趕緊撤,這不是能久待的地方。」

  她將幾個裝著厚重冬衣的真空袋抽出來,啪地放在旁邊的地板上,抬頭將額前碎髮甩到了腦後。

  「話說回來,你戴著這個做什麼?」

  她目光落在徐徒然的口罩上,徐徒然眼神飄忽了下,只應付地說了句:「防塵。」

  開玩笑,總不能直接說我演技浮誇,需要一個東西來擋著我演戲時亂飛的五官吧。

  那女生點點頭,也不知信沒信:「那還有多的嗎?給我一個,我拿別的東西和你換。」

  徐徒然拿出一個未拆封的給她,但沒要她東西。見她謝過戴上,方笑了下:「別謝我,這是從你房間裡拿的。」

  她向對方描述了下自己去過的第二個房間,還給她看自己帶出來的水晶獎杯。蘇穗兒望著那東西,冷漠的臉上終於帶上了些笑意。

  「傻孩子,你虧了——我客廳裡一堆好東西。都藏在沙發和酒櫃後面了。」她搖了搖頭,「我當時離開時不知道要囤物資,後面再想回去,就找不到路了……這獎杯別給我,你自己留著。砸人可順手了。」

  「那房間裡的紙團呢?」徐徒然道,「不是你留的?」

  蘇穗兒再次搖頭:「應該是有人跑進了我的房間,在那兒留下的——也有可能是『它』留的誤導信息。」

  「?」徐徒然心中微動,下意識發問,「它?它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了好玩咯。」蘇穗兒攤手,表情再次凝重起來,「又或者,你也可以理解為,這是對能力者的報復。」

  「對人類,一直使用規則和經驗,去約束、對付它們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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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它無所不能

  可憎物並不是無所不能的。哪怕是在自己的域裡。

  它們也會有弱點,也有自己的好惡、盲區。在能力者與可憎物實力強烈不對等的情況下,他們能做的,就只有找出這些可供喘息的縫隙,在這個屬於別人的「獵場」裡,盡可能地存活下去。

  而想要讓大多數人都活下去,就需要「經驗」。需要有人蹚雷、有人總結、有人保管、有人分享、有人傳遞、有人更新——「經驗」是種很寶貴的東西,它可以讓原本只能活一人的局,最終活下十人。可以讓原本只有十人負隅頑抗的局,變成百人的眾志成城。存活的人越多,幫扶就越多,希望就越大。在能力者與可憎物抗爭的初期,有很多次,他們都是這麼一點點扛過來的。

  用這種漫長又充滿犧牲的笨辦法,去對抗,乃至擊退進犯的可憎物。

  「後來高階的能力者逐漸多了,人們發現了『傾向』這種東西。」蘇穗兒帶著徐徒然走進新的房間,一面四下翻找,一面漫不經心地說道,「和可憎物的對抗,就變得要高級一點了。」

  能力者的覺醒,大多來自與可憎物接觸。而可憎物留在他們體內的影響,加上他們本身的一些特質,就會形成能力者初始的「素質」。每個人的素質都是獨一無二的,且會擁有一到兩個能力傾向。只要利用好「傾向」,能力者就可以升級,獲得更強大的對抗資本——

  「混亂、野獸、長夜、永晝、預知、全知、天災、生命、戰爭、秩序。這是目前所開發出的所有的能力傾向。其中,『預知』和『秩序』這兩個傾向,是人類獨有的。」

  蘇穗兒將一卷紗布交到徐徒然手裡,爽利地拍了拍手掌:「哪怕是由能力者墮落而成的可憎物,也會在墮落後,喪失與這兩種傾向相關的能力。因此,人們一度認為,這兩種傾向,都是人類與可憎物對抗的最大資本。」

  「一度?」徐徒然注意到蘇穗兒的用詞。

  「預知屁用沒有。不過『秩序』是真的有用。」蘇穗兒道,「秩序傾向的高階能力,可以制定區域性的規則,進一步約束可憎物的活動,為人類爭取更大的存活和反抗空間……」

  用「經驗」加上「秩序」,構建出能最大程度發揮人類戰力的「規則」,這便是目前低階能力者們對抗高等可憎物們的主要方式。

  而他們現在要對付的這傢伙,顯然非常清楚這點。

  「這次不巧,被拖進這個『域』內的能力者裡沒有秩序傾向的。我們能用的,只要最老套的經驗打法——偏偏這次的可憎物狡猾至極,安排了不少偽裝成人的小怪物,讓人不敢信任人。又從一開始就在房間裡佈置了不止一處的誤導信息……」

  蘇穗兒皺眉,開門的瞬間順手射殺了一個正趴在屍體上啃噬的怪物。她的動作很快,一點紅光像是飛針般地從指尖竄出,徐徒然都沒怎麼看清,那怪物就倒下了。

  「反正現在,我是不太敢相信那些什麼提示了。」蘇穗兒甩了甩手,做出總結,「和我一同進來的一個同伴,就因為誤信了其中一條,進來沒多久就受了傷,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無意識地咬了咬唇,開始新一輪的搜索。徐徒然帶著一堆資源跟在她後面,瞭然點頭:「所以你現在是在找自己的同伴嗎?」

  「嗯。」蘇穗兒點頭,「我們進來沒多久,就失散了。」

  因為對找到的情報失去信任,他們很多規律,只能靠自己摸索。反復折騰中,總免不了人員的折損。

  蘇穗兒就是因為一次實驗而與大部隊失散的。當時他們試圖摸清門後房間變化的規律。蘇穗兒因此獨自踏入了一個房間,再開門往回看時,同伴們便都不見了。

  這也讓她找到了一條隱藏規律——當有兩個及以上的人在同一個房間時,負責開門的人會與下一個房間短暫綁定。開門者如果不進入下個房間,則外面的房間不會再刷新,而且哪怕換一扇門開,看到的也只會是相同的房間;而如果在開門者在進入下一個房間後將門關上,那麼其他人再開門時,外面的房間就會被替換。

  所以,她和徐徒然匯合後,每一次都是由她來開門,等徐徒然進入後,自己再進去。

  由此可見,她是真的擔心徐徒然走丟。

  徐徒然不在乎誰來開門,反正每次換房間她都有作死值拿。而且她暫時也的確沒有和蘇穗兒分開的打算——她還有一堆問題要問呢。

  「你說的那個傾向,該怎麼升級?」她一邊幫著翻找,一邊好奇道,「如果同時有很多個傾向呢?可以自己決定升哪個嗎?」

  「這些都要靠頓悟,懂?你才螢級呢,別想這些,太早了。」蘇穗兒說著,忽然看向徐徒然,「對了,你說你是新人,那你素質去測過了沒有?有摸索出自己的能力嗎?」

  測?摸索?徐徒然微微一頓,一下明白過來——看來其他能力者和自己不一樣,他們的素質和能力,是不會直接呈現在腦海裡的。

  她略一思索,含糊回應:「還沒測過。能力的話,似乎是能讓低等怪物昏頭,但具體該怎麼使用,還搞不清楚。」

  她這倒不算說謊,畢竟她確實到現在都沒搞清楚究竟啥叫「正踢」。

  「昏頭?聽著像是混亂傾向……我就這麼一猜,不確定啊。不過如果是的話,那你還是別升了,就螢級,挺好的。這個傾向很危險。」蘇穗兒說著,皺起了眉,「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域的主人很可能也是混亂傾向。你最好離這裡面的怪物遠一些。」

  徐徒然:……

  懂了,等等就去找個怪物貼貼。

  她將這一條認真記在內心的小本本上,心念轉動,又問道:「那你們有試出,該怎麼逃出這個地方嗎?」

  「沒有啊。」蘇穗兒重重嘆了口氣,「不過根據以往經驗,要麼鑽空子找出口,要麼直接把它擊退。要麼就是想辦法破壞這個域的根基。不管哪個都很不容易。」

  「根基?」徐徒然迅速收錄新的關鍵詞。

  「就是類似於支撐點一樣的東西……嘶,等我想想怎麼和你說啊。」蘇穗兒搔了搔頭,「域形成的前提,就是儀式。而與儀式相關的一些東西,就會成為域的支撐點,比如祭品、祭器、儀式者本身,或是儀式生成的伴生物,都有可能——你就理解為,用來釘帳篷的釘子就好了。」

  如果把釘子拆了,帳篷自然就要飛了。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忽然蹙了蹙眉:「可執行儀式的查若愚,到現在都沒能進來……」

  她已經向蘇穗兒分享過了自己對於查若愚和鑰匙的猜測,蘇穗兒因此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

  「誰知道他。說不定是被它嫌棄了呢。」蘇穗兒毫不掩飾對查若愚的厭惡。徐徒然眸子微轉,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我們一家,肯定會團聚的……在星空慈悲的注視下。』」她沉吟著念出了聲。

  蘇穗兒「嗯」了一聲,轉過頭來:「什麼?」

  「這是查若愚的遺書。」徐徒然道,「他說是自己送走了妻子和孩子,又說一定會和他們相遇……他又卯著勁非要進這個域……」

  「那是不是說明,他的妻子和孩子,很可能就在這個域裡?」

  「……」蘇穗兒微微張開了嘴,片刻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我記得那個男的,似乎還在遺書提過,要讓家人永生……」

  「他說自己送他們跨越了死亡。」徐徒然皺眉,「可進入這個域的人,還是會死的呀。」

  哪怕變成了怪物,也會被人弄死。如果這樣也算永生,那這「永生」的水分會不會太大了一些?

  要麼就是他被那個什麼神秘存在給驢了。

  「……不,不一定。」蘇穗兒沉思著搖了搖頭,「可憎物不會欺騙自己的信徒——它只會用扭曲的方式去實現自己的諾言。」

  似有什麼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她與徐徒然對視一眼,兩人齊齊開口:「伴生物!」

  「這就說的過去了。查若愚完成了儀式,並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轉化為伴生物,送進了域裡,以此達到『永生』。他自己也成為了伴生物,但不知為何,沒能進來——而那些伴生物,很可能就是這個域的根基!」

  蘇穗兒將一切都串了起來,一個沒忍住,重重拍了下徐徒然的肩膀:「可以啊新人!有前途!」

  徐徒然配合地笑了下,適時提出下一個問題:「可我聽楊不棄說,伴生物是不會死的誒?」

  「不會死不代表沒弱點。好歹有個思路,總比抓瞎好。」蘇穗重重呼出一口氣,整個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接下去就是想辦法將這個情報傳遞出去……最好是能通過某種能避開『它』還有其他怪物的方式……」

  徐徒然想起身上帶著的一盒名片,正要開口,蘇穗兒已經順手打開了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門。

  徐徒然的聲音瞬間就噎住了。

  有大傢伙——她體內的危機預感瞬間瘋狂作響,她試探著走進房內,四下一望,目光最終落在了遠在房間那頭的另一扇門上。

  他們此時所在的,與其說是一個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寫字樓的大堂。一眼望去,空曠非常,一踏進去就感到森森寒意。

  蘇穗兒罵了一聲,拆出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正要四處查看,餘光卻瞥見徐徒然正快步走向位於大堂一側的另一扇門。

  「誒?」蘇穗兒忙叫住她,「你別亂跑啊!」

  「嗯嗯,我只到處看看——」徐徒然若無其事地說著,趁著蘇穗兒不注意,手指已經按上那扇門的門把。

  體內的危機預感叫得更響,她不再猶豫,用力轉動門把,將門往裡一推——

  門順勢而開。

  她迅速往裡掃了一眼,倒吸口氣,又猛地將門給關上了。

  「怎麼了?」注意到她這邊的情況,蘇穗兒快步走了過來,「裡面有什麼辣眼睛的東西?」

  徐徒然:「……倒也沒有辣雞眼睛那麼過分。」

  蘇穗兒:?

  「我好像看到了個熟人……」徐徒然不太確定地說著,默了片刻,又小心地推開了門。

  只見門後,是一間狹小的臥室。

  臥室裡佈置著上下床,牆壁上貼著彩色貼紙與動漫海報。床的對面側放著兩張寫字台,其中一張寫字台前,正端坐著一個人影。

  徐徒然盯著那人看了一眼,又一眼。終於確認自己沒看錯。

  「楊不棄?」她尚未開口,一旁蘇穗兒已經詫異出聲,「你怎麼在這裡?」

  *

  楊不棄並沒有回答她們的問題。

  他只端坐在寫字台前,低頭認認真真地寫著什麼。徐徒然特意看了眼他面前放著的東西,似乎是本新華字典。

  那寫字台的尺寸很小,看上去是給小學生用的。楊不棄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坐在裡面,說不出的別扭與詭異。徐徒然又細細觀察了一下,發現他的眼睛似乎還有些抽筋。

  蘇穗兒察覺出了不對,開始將徐徒然往外推。徐徒然反而拍了拍她的肩頭。

  「門是我開的,除了這房間我還能去哪兒?放寬心,來都來了。」

  說完,就直接大大方方地踏了進去。

  作死值加五十,完美。

  蘇穗兒牢牢控著門把,沒讓她將門關上,又往裡掃了一眼,重重嘖了一聲。

  「早知道我來開這扇門了。」她憂心地咕噥一句,也跟著踏了進去。

  剛一進門,就聽見楊不棄無奈的聲音響起:「我不是在給你們使眼色了嗎?怎麼還要進來?」

  「我以為你那是眼角抽筋。」徐徒然誠懇道,「你能說話了?」

  「只是沒法跟外面的人說話。」楊不棄抿唇,手中還在片刻不停地寫東西,「你們還能從那邊出去嗎?」

  這個房間只有一扇門,沒有其他出路。蘇穗兒將身後的門關上又打開,只見門後變成了一堵黑色的牆。

  楊不棄克制地閉了閉眼,被迫接受又來了兩個葫蘆娃的事實。

  徐徒然這會兒已經在房間裡溜達開了,她注意到楊不棄旁邊的寫字台上還放著一疊紙,拿起來翻了翻,全是作文。

  作文的題目是《我的偉大父親》,書寫者的字跡各異,唯一的相同點是,用的全是紅筆,字跡越往後越凌亂。

  「這些是什麼東西?」蘇穗兒簡單翻了下,突然變了臉色,將那些作文紙都扔在地上,轉身還要去捂徐徒然的眼睛。

  「別看!這不是能看的東西!」

  徐徒然:……

  可是我已經看了,沒加作死值啊。

  徐徒然正在奇怪,身後忽然傳出了細微的聲音。

  「姐姐們好。」稚嫩的童音在身後響起,徐徒然警覺轉身,看到一個女孩從雙人床的上鋪爬了起來。

  「你們也是來寫作文的嗎?」

  徐徒然:……?

  「你說的是那種作文?」蘇穗兒警覺地開口,「不是,我們不會寫那種東西的!」

  「哪種東西呀?茜茜不明白。」女孩無辜地歪頭,從床上爬了下來——用的卻不是手腳,而是巨大的血管。

  腕粗的血管,從她纖細的身體裡延伸出來,一共四根,宛如蜘蛛的腿,將她的身體輕輕托起,又靈活地放下。

  她用那些血管在地上爬動著,身體被托舉到比徐徒然還高。

  「茜茜只是在收作文而已,每個進來的人,都要交作文。只要寫得好的,才能出去。這是父親說的。」

  「《我的偉大父親》?」徐徒然好奇開口,「你是指你那個殺了一堆人然後現在天天像個沒頭蒼蠅到處亂竄的親爹嗎?」

  還在低頭抄寫的楊不棄:……

  他手一個不穩,紅筆在紙上重重劃出一道。

  求你閉嘴吧。

  小女孩聞言,表情明顯地僵了一下,看向徐徒然的目光帶上了幾分凶狠,臉上卻還掛著甜甜的笑。

  「當然不是啦,他才不是茜茜的父親。茜茜的父親,是更偉大、更隱秘的、更值得歌頌的——」

  她的神情帶上了幾分狂熱和痴迷,抖起一根血管,將地上的作文紙撿了起來:

  「來,你們都看看。你們也要寫——寫完你們就知道,它是多偉大的存在了。」

  徐徒然:……

  不是,這幾個意思?自己認了個老王當爹,還想要其他人跟著一起認嗎?

  這一瞬,她居然有點心疼那個總在樓道裡徘徊的查若愚。

  至於為什麼能確定對方就是查若愚的孩子,理由也很簡單——那種「來啊,打我啊,打得過我我跟你姓」的豪橫氣息,和她親爹完全如出一轍。

  而且他們進來時的門,和1501的次臥門一模一樣。再加上雙人床這個配置,很容易鎖定對方身份了。

  查若愚家裡有兩個孩子,次臥裡有兩張床,這完全說得過去。

  先前就已經推測過,查若愚的家人多半也成了伴生物,而與對方相遇後的氣息更是證明了這一點。徐徒然一手摸上自己的挎包,思索著要不要扔個靈異物品出去救急,身後傳來了楊不棄拚命咳嗽的聲音。

  「別亂來。」他壓低聲音道,「這是他們的地盤。」

  徐徒然略一思索,終究還是鬆開了手。

  另一邊,蘇穗兒平舉著一隻手,看似也在糾結該不該動手。那女孩卻是誤解了他們的沉默,又是嘻嘻一笑,轉頭打開了一個書包。

  「不要急,我給你們找找紙筆……你們可以先坐下來,好好構思一下。只有寫得讓我滿意了,才會放你們出去哦。」

  看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徐徒然抿了抿唇,悄悄往楊不棄方向靠了過去,探頭一看,只見他手裡拿著支紅筆,正一本正經地在紙上亂塗亂畫,頓時一頭霧水。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低聲道。

  「我來找你的。結果進來沒多久,就到這間屋了。」楊不棄回答,頓了頓,注意到徐徒然困惑的目光,又道,「我搶了小張的鑰匙進來的。」

  他畢竟也不笨,在親眼目睹徐徒然用自己的鑰匙開門而後失蹤後,很快就明白了問題出在鑰匙上,當即到處找起了小張——徐徒然本人的鑰匙已經被她帶走了,他如果想跟進去救人,只能利用小張的那把。

  說來也巧,他找到小張時,對方正要用鑰匙開門。他立刻上去阻止,索取鑰匙,沒想到原本怯怯弱弱的小張一聽這話,當場瘋了——

  「你不能用我的鑰匙!這是我的鑰匙,是它給我的!這是我的機會!你走開,走開——」

  語氣之激動,彷彿楊不棄要拿的不是他的鑰匙,而是工資卡。

  楊不棄這才意識到他的狀況似乎有些不對。

  「我後來問了問羅宇。那個西裝娃娃的束縛是鬆了,但遠不到能自己跑的地步。」楊不棄道,「小張被蠱惑了。他不是無意中上去的,而是被某種力量吸引上去的。」

  小張的認知受到了影響,對自己所說的話信以為真——而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有預言家的能力,他也很難加以辨別。

  楊不棄說著,深深看了眼徐徒然。老實說,當時在看到徐徒然衝上十五樓時,他還有一點生氣,現在想想,說不定是自己錯怪她了。或許她也只是被蠱惑——

  「淦。」徐徒然聽完,卻是沒忍住罵了一聲,「所以他是被拉上去的?那它為什麼不拉我?」

  她當時為了上十五樓費多大工夫?憑什麼小張就能被直接保送?這不公平!

  楊不棄:「……」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在試圖合理化你的行為而已。

  楊不棄沉默了。他終於意識到,當他試圖合理化徐徒然的行為時,他這個思路本身,或許就是極不合理的。

  「你們在說小張?」蘇穗兒原本一直緊張地看著翻書包的女孩,聞言忍不住插嘴,「跟著羅宇的那個?他現在沒事吧?」

  「……」楊不棄筆桿子不停,低頭認真回憶了一下。

  他記得,自己當時急著進來找徐徒然,所以下手有一點點狠。沒記錯的話似乎揍掉對方兩顆牙,掰斷了對方的幾根小樹枝,貌似還扭了他胳膊……

  「嗯,沒事。」回憶完畢,他淡定點頭,「他現在的情況很穩定。」

  「……」蘇穗兒不信任地看他一眼,轉頭繼續警覺地盯著小女孩。

  那女孩完全不在乎他們的竊竊私語,自管自地翻書包,又找出了兩張空白作文紙,還有一大把的紅筆

  「來,都坐下寫吧。」

  她將紙筆放在寫字台上,笑盈盈的:「就寫《我的偉大父親》。注意,不可以偏題,一定要完全寫出他的偉大——」

  「如果寫不出來呢?」蘇穗兒沉聲道,「我們會怎麼樣?」

  「那我會拿範文給你們抄。」女孩道,「多抄幾遍,你們就知道父親的偉大之處了。」

  「別抄。」楊不棄小聲道,「會被洗腦。」

  徐徒然看他一眼,終於忍不住道:「你現在到底是在幹嘛?」

  她之前就很想問了。從她進來開始,楊不棄就一直在紙上亂涂亂畫,完全的迷惑行為。

  楊不棄:……

  「她讓我寫作文的時候,我說我不識字。她就讓我抄字典。」楊不棄閉了閉眼,「結果那字典裡也全是洗腦的東西。」

  他不敢看那些東西,也不敢下筆,只能一直亂塗亂畫,以防被趁虛而入。

  「那些作文也是,全是歌頌『它』的。」蘇穗兒靠近徐徒然,「不管她說什麼,不能寫,不能抄,不能看。如果被洗腦,就被變成它的信徒……」

  問題是不寫的話,就不能出去……

  徐徒然思索片刻,再次打量了面前的女孩一眼,忽然開口:

  「問一下,什麼樣的作文,才能讓你滿意啊?」

  「當然是要讚美它的!」女孩立刻答道。她完全不管幾人的交頭接耳,但別人一和她說話,卻是有問必答——而且肢體語言和表情都極其豐富。

  「要讚美它!要傳頌它的事跡!要讓看到文章的人,都能發自內心地為它感到驚嘆!」女孩絞起身前的兩個血管,做出了一個彷彿禱告般的手勢。

  徐徒然隨手拿起一支紅筆,在作文紙上戳了戳,又道:「可我都沒怎麼接觸過它,我怎麼知道它有哪些事跡?」

  「它無所不能。」女孩放低了聲音,「只要是你寫出來的,它都一定能辦到。」

  「……行,大致明白了。」徐徒然抿了抿唇,「再確認下,重點就是要讓別人『驚嘆』,對吧!」

  女孩甜美地點頭。

  徐徒然:「有字數要求嗎?」

  「追隨你的本心。」女孩道,「當你真正接受了它,你就會發現,對它的讚美,哪怕用盡你渾身的血都書寫不完……」

  「懂了,那就先寫個八百意思一下吧。」徐徒然點了點頭,直接坐在了楊不棄的旁邊。

  楊不棄:……?!

  「喂,等等,不可以!」蘇穗兒瞪大眼睛,五指立刻對準了徐徒然,「不可以寫這種東西!你會被洗腦——唔!」

  話未說完,她人忽然被小女孩拍到了一邊。

  向來不管他們交談的小女孩,這會兒終於露出了些許陰狠的表情。

  「不可以干擾別人寫作文。」她用一根血管將蘇穗兒抵在牆上,認真道,「這是神聖的事情。」

  「……!」蘇穗兒忿忿瞪她一眼,又看了看已經開始奮筆疾書的徐徒然,滿心滿眼都是難以掩藏的焦急。

  「攔住她——」她艱難出聲,話才出口便感到喉頭一緊,所有聲音都被強壓了回去。

  ……倒是坐在徐徒然旁邊的楊不棄,用餘光往徐徒然的作文紙上掃了幾眼後,忽然露出微妙的表情。

  片刻,又聽他遲疑開口:「那個,你別管她了。」

  蘇穗兒:「……?」

  楊不棄深深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再次重復:「不用管了,隨她去吧。」

  蘇穗兒:……?!!

  另一邊,徐徒然洋洋灑灑,轉眼就已經寫完了第一段。

  【我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父親……他的偉大,體現在他的無所不能……】

  【所謂的無所不能,即是說,它能做到尋常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說,它敢吃屎……】

  【對,我想它一定是敢的,畢竟它是那麼的無所不能……】

  楊不棄:……

  就,怎麼說呢。

  哪怕徐徒然被成功洗腦了,他覺得對面應該也不太會想要這個信徒。

  就還挺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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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2 01:51: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猶豫就會白給!

  【恭喜您,獲得十點作死值。】

  【恭喜您,獲得十點作死值。】

  【恭喜您,獲得十點作死值。】

  ……

  幾乎每寫下一個「吃屎」,徐徒然腦子裡就有一聲提示音響。

  雖然對自己寫的東西挺嫌棄,但不得不說,接二連三的進賬聲還是讓人很舒坦的。

  徐徒然暗自點頭,又隱隱有些慶幸。她本來也就是寫著試試而已,沒想到居然真的可以,自己似乎也沒有像楊不棄他們說的那樣被洗腦……

  那或許,在「吃屎」之外,自己還可以有一些別的嘗試?

  比如鼓吹「它」可以自己殺了自己?那它會照辦嗎?如果會的話,那一切不就都解決了?又或許,她可以讚頌它的仁慈,仁慈到會主動解除「域」,放歸所有被引入的生靈……

  徐徒然越想越是深入,不知不覺間,落筆的速度越來越快。

  就在此時,腳上忽然傳來一陣疼痛。

  她被這疼痛激得回過神來,低頭一看,正見楊不棄的腳正踩在自己腳背上,又碾了一下,方才收回。

  徐徒然:……?!

  她心裡犯起嘀咕,抬頭去看楊不棄的臉,卻見他正不住用眼神指向自己的作文紙,嘴唇緊抿,說不出的焦急。

  徐徒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心頭登時一驚——她這才發現,自己的作文紙上,不知何時,又多出來了好幾行文字。

  那文字一開始的字跡,還與自己的保持著一致,字形也算得上端正。然而越往後面越凌亂,一撇一捺都彷彿要飛起來,更驚人的是其中的內容——

  全是讚美與歌頌。讚美「它」的強大,歌頌「它」的仁慈。

  ……這是怎麼回事?剛才發生了什麼?

  徐徒然驀地感到一陣後怕,連忙將這多出來的幾行字劃掉。楊不棄的聲音又在旁邊響起:

  「別想其他有的沒的,就按照你原來的想法寫。你越關注它,它越關注你——明白了嗎?」

  徐徒然心頭微亂,低低應了一聲,深吸口氣,偷偷朝小女孩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她沒注意自己,忙往那幾行字上又重重劃了幾道,直至塗到字都看不見,方迅速撿回思路,又開始創作自己的讚美文學,繼續讓那位偉大的父親吃屎。

  收斂心神之後,那種恍惚之間被代筆的狀態總算沒有再次出現。徐徒然鬆了口氣,往楊不棄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又是一變。

  「楊不棄?楊不棄!你看看你自己寫的什麼?!」

  她低低叫了一聲,楊不棄循聲望過來,一臉茫然,手中的筆卻是片刻不停。徐徒然連著提醒幾遍,他卻像是完全沒察覺到問題所在。徐徒然沒法,只能效仿他先前的做法,將腳探了過去,用力往下一踩!

  楊不棄「嘶」了一聲,眼神瞬間變了:「怎麼?」

  徐徒然再次示意他看自己的紙。楊不棄茫然低頭,旋即便聽他到吸了口氣——

  就像不久前的徐徒然一樣,他的紙上也多出了些東西。

  原本只是敷衍的亂塗亂畫,不知不覺間變得端正起來,讚頌的詞語一個一個排列其上,宛如發自內心的吶喊。

  楊不棄登時後背一陣發涼,忙將所有的字全部塗掉。他低聲謝過徐徒然的提醒,很快就將注意力轉回自己的紙上。

  真的好險。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知道在這種時候,越是去思考關於「它」的事,就越容易受到影響。然而他方才的注意力實際全在徐徒然身上,只是捎帶著想了想,萬一她的作文激怒了「它」該如何是好——誰能想到,這樣居然也能中招。

  好在徐徒然的提醒來得及時……楊不棄喉頭滾動一下,再次在紙上塗畫起來。

  類似的情況,他以前沒有遇到過。但他大致能夠明白,這個房間存在的意義——「它」需要的不僅是食物,還有信徒。相比起來,後者對它的助益,顯然更為實際。

  它願意被人關注與想像,且樂意去符合那些想像,盡管這種「符合」,往往是以扭曲的形式實現。當你企圖認知它的時候,它就可以反過來,影響你的認知。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徐徒然的做法或許是有道理的——她這種寫法,與其說是在認知,不如說是在潑髒水。對面估計也不太願意認領這份認知……畢竟雖然裝得一副很牛批的樣子,到底不是真正的無所不能的神,若是由能力者轉化而來的,說不定還保留著些人性……

  換言之,這點臉還是要的。

  楊不棄垂下眸子,面上露出幾分思索。恍惚間腳上又傳來一陣痛,猛地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的紙上又多出了好些熱情到肉麻的讚美之詞。

  他一陣心驚肉跳,忙全部塗掉重寫,當下收住思緒,放空腦袋,這才感覺舒服了些。

  又過幾分鐘,徐徒然終於完成了自己那篇充滿了味道和廢話的爸見打文學,以「我偉大的父親啊,就是如此偉大」進行了一個完美的收尾。

  她非常自信地將這篇文章交了上去。

  小女孩也非常高興地收了。

  被按在牆上的蘇穗兒終於被放了下來,臉上猶自帶著幾分茫然和焦急。在場唯一知道真相的楊不棄沉默閉眼,一方面恨不得當場奪門而出以避開接下去令人不忍直視的發展,但另一方面……

  不得不說,對於小女孩的反應,他還真挺好奇的。

  而那個小女孩,在看完作文後——毫不意外地炸了。

  嚴格來說,她根本沒有將作文看「完」。才只看了前兩段,就將作文紙一扔,開始揮舞著血管大喊大叫了。

  「不對,不對!不可以這樣寫!全都重寫!重寫——」

  高分貝的聲音在房間裡炸開,震得人腦瓜子穩穩作響,耳膜都彷彿要開裂。徐徒然一手捂著耳朵,靈活地蹲下身,避開從頭頂橫掠過去的血管,一本正經地開口:

  「哪裡不對了?這難道不符合你的作文要求嗎?」

  小女孩:???

  我讓你寫吃屎了?!

  「來,我好好跟你捋捋——你當時怎麼要求的?首先,讚美!你自己看,我這是不是讚美它了!我是不是誇它厲害了!我還誇了好幾次!」

  「還有,你說要突出它的無所不能,我突出了沒有?我難道沒有突出嗎?」

  「最後,你說要讓人驚嘆——你就說這寫得讓不讓人驚嘆!」

  說完給楊不棄遞個眼色,後者配合地麻木點頭。

  驚嘆,那可太驚嘆了。

  小女孩:「……」

  也不知是當真被徐徒然唬住了還是怎樣,她周身張揚的粗壯血管居然真的逐漸平靜下來。

  不過她看上去還是很不開心,盯著徐徒然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楊不棄見狀,心再次懸了起來。他旁邊的徐徒然卻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彷彿自己真的很有道理的樣子。

  ……楊不棄甚至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勇氣。

  就在此時,一直游離在對話之外的蘇穗兒,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從地上撿起了徐徒然的作文紙,小心翼翼地看了起來。

  旋即就見她微微張大了嘴,發自內心地蹦出了一句:「臥草,牛批啊。」

  ……

  徐徒然當場一拍手掌:「聽聽,來自路人的真實評價!」

  小女孩:「……」

  她畢竟只是個伴生物,還是個初中都沒畢業的伴生物,能用的智商有限。明明覺得徐徒然寫的東西很不對,但一時之間,她還真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她重重哼了一聲,轉頭又拿起她的小書包,從裡面掏出一個粉色硬面筆記本,刷刷刷地在上面寫了好幾下。

  跟著就見她十分認真地將小本本合起,放回書包,又猛地朝徐徒然一指:

  「你,出去!」

  徐徒然:「……」誒?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她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她頓了一下,開口確認:「意思是說我能走了嗎?」

  女孩不耐煩地嗯地了一聲,再次重復:「出去!」

  聽她那咬牙切齒的語氣,徐徒然有理由懷疑,她真正想說的,應該是滾。

  「等一下。」楊不棄適時開口,審視地看向小女孩,「如果她從這扇門出去,是會回到她進來前所待的房間嗎?」

  「嗯。」小女孩不太高興地應了聲,「不然呢?」

  真話——楊不棄在心底做出判斷。雖然無法百分百保證門後的安全,但多少讓人心裡有了點底。

  徐徒然和蘇穗兒的眉頭卻都蹙了起來,彼此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

  按照他們之前發現的規律,外面的房間在關門後就會發生改變。既然如此,這女孩又憑什麼斷言,他們出去後,還能進入先前的房間?

  徐徒然思索地看了一眼房門,遲疑片刻,卻沒有移動。

  女孩不耐煩地又開始催促,徐徒然一臉誠懇:「來都來了,就這麼離開太可惜。如果有機會,我還想拜讀一下這兩位同學的大作。」

  言下之意,是打算等他們一起離開。

  楊不棄也不知她是真想等自己一起走,還是有別的想法。不論如何,他是不打算繼續在這兒浪費時間了——他當即跟著開口,說自己已經「識完字」了,也要開始寫作文。

  小女孩一眼瞪了過來,眼神中帶著警告。

  很顯然,她也猜到楊不棄打算如何完成他接下去的「作文」了,但她的智力,卻不足以對他接下去的行為作出有效封鎖——她抓耳撓腮了半天,最終只乾癟地擠出一句,不可以再寫吃屎。

  楊不棄從善如流,果然沒有再寫吃屎。

  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充分發揮想像力,下筆如有神,轉眼就寫成了一篇以「我那敢在糞坑打滾的老父親」為主題的作文,滿意交稿。

  蘇穗兒和他是同一批開始寫的,好巧不巧,兩人都選了同一個切入點。不過她手速沒楊不棄快,楊不棄交稿的時候,她筆下的「父親」才剛進糞坑——而理所當然的,在楊不棄交完稿之後,小女孩又無能狂怒地甩了一陣血管,緊接著,「糞坑打滾」這個主題,同樣也被禁了。

  這回那小女孩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不僅禁了「糞坑打滾」,還把一切相關字眼全禁了。

  剩下唯一一個尚未交卷的蘇穗兒,神情空白地瞪著自己好不容易才擠到五百字的作文,默然半晌,惡狠狠地瞥了楊不棄一眼,將廢稿唰唰揉成團,又重新要了張作文紙,認命地從頭寫起。

  徐徒然還擔心小女孩對題材的封禁會影響她的發揮,沒想這回蘇穗兒咬著筆桿思索片刻,很快就有了思路,下筆那叫一個快——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她好奇湊上去的時候,總會被對方一把推開。

  已經寫好的內容也擋得死緊,死活就是不肯給她看。

  她越這樣,徐徒然越是好奇。結果楊不棄在無意掃到幾個段落後,也跟著一起攔她,耳朵不知為何紅通通的,反正就是不讓徐徒然過去。

  就在兩人拉拉扯扯中,蘇穗兒的那篇作文也寫完了。她志得意滿地將稿紙交上,小女孩出乎意料地沒有發飆——她只歪著腦袋,盯著那紙看了很久,臉上罕見地露出幾分困惑。

  過了片刻,她懵懂地抬頭:「這上面說的事,都是很偉大的嗎?」

  「那可不。」蘇穗兒毫不心虛,「偉大壞了。」

  小女孩:「……」

  她低頭又看了眼手裡的作文紙。雖然上面的一些行為她完全看不懂,也不明白為什麼她的「父親」在文中一會兒男一會兒女,一會兒又男又女的,不過從文中其他角色的表現來看,這其中確實充滿了對「它」的讚美,而且是真情實感的讚美……

  遲疑片刻,她終於再次拿出那個粉皮硬面本子,在上面快速地記了幾筆,示意蘇穗兒也可以走了。

  她甚至還將蘇穗兒的那張作文紙非常虔誠地放進了範文合集裡面。

  徐徒然更加好奇:「那到底寫了什麼啊?這就算過了?」

  「黃色廢料罷了……你管那麼多!」楊不棄將人又往後拖了些,跟著就被蘇穗兒瞪了一眼。

  「什麼廢料,我這是意識流豪車!不懂別亂說!」

  楊不棄:……

  所以你在別人地盤上拿別人開車還很自豪是嗎?

  「你那眼神幾個意思?要不是你先用了我的主題,我至於被逼開車嗎?」蘇穗兒不滿地小聲抱怨著,率先走出房間,檢查起外面的空間。

  ……所以還是我的錯?

  楊不棄無奈地抬手捂了下臉,順手將徐徒然往出口的方向推了推,見徐徒然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女孩的方向看,忍不住道:「行了,別看了,快走吧……」

  徐徒然卻蹙起眉頭,反而扯了下他的袖子:「不是,我看的不是那個。」

  楊不棄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見那小女孩旁若無人地將一沓作文紙放進她的小書包裡。包口張開著,露出裡面的粉色硬面筆記本。

  除了那本筆記之外,包裡還有一堆紅筆,以及好些紙張。從楊不棄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上面滿滿當當的紅色字跡,不過看材質,應當不是作文紙。

  楊不棄微微抿唇。實際上,他先前也注意到那本粉紅筆記本了。小女孩一直在用它進行記錄,上面很可能會有些對他們有幫助的線索;而現在看來,那個書包裡,有價值的東西或許不止這一個……

  然而現在絕對不是下手的好時機。他在心裡盤算道。這個女孩作為伴生物,等級不會與可憎物相差太多,又是不死之身,遠非他們三人現在能對付的。比較穩妥的方式,還是先設法與其他能力者匯合,再總結情報,從長計議……

  電光石火間,楊不棄已經拿定主意。正要讓徐徒然離開,卻聽對方忽然開口:

  「喂,小妹,問你個事兒。」

  她朝對方招了招手,彷彿之前差點被人一管子拍死的人不是她一樣:「你總待在這個房間裡,不會悶嗎?

  小女孩:?

  小女孩滿眼茫然地看了過來。同時落在徐徒然身上的,還有來自楊不棄和蘇穗兒的不解目光——她只當沒看到,繼續發問:「外面那麼大,你不出去玩兒嗎?」

  「……」小女孩迷茫地搖了搖頭,聲音飄忽,「不能離開。離開的話父親會不高興,所以不能離開。」

  ——真話。

  楊不棄在心裡做出評價,餘光瞥見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頭,不知為何,心裡突然湧上一股不妙的預感。

  下一秒,就聽徐徒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跟著猛然回身,兩手重重地推到了楊不棄身上——

  楊不棄完全沒防備,就那樣被推了出去。緊跟著,便聽「哐」的一聲,房門被用力關上。

  ……

  楊不棄震驚回頭,正在檢查周圍的蘇穗兒亦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兩人齊齊望著緊閉的門板,下意識地正要去開——

  沒等他們動手,房門又從裡面打開了。

  只見徐徒然抱著團東西,風風火火地從裡面衝了出來。

  看到外面的兩人,她還愣了一下,緊接著便道:「都別看了,趕緊跑——」

  邊說邊掠過兩人衝了出去。

  四根粗大的血管緊隨其後,唰唰唰地衝出房門,充滿憤怒地直朝她背後追殺而去。

  楊不棄:……

  不是,什麼情況?他剛好像就一秒沒看著吧?到底怎麼……

  他與蘇穗兒手忙腳亂地往旁邊躲了幾步,他猛地反應過來。

  「艸!那個書包!」

  他想起來了,方才徐徒然懷裡抱著的,就是那個書包!

  居然直接用搶的嗎?會不會太剛了一點?!

  楊不棄心念電轉,二話不說就抬起手掌,將閃爍的綠光拍到了一旁擦肩而過的血管上,後者痛得微微扭曲,楊不棄立刻抓住機會,又補了兩下,旋頭也不回地朝著徐徒然的方向追去。

  別說,徐徒然跑得還挺快。身上帶著一個斜挎包、一個大背包,一個小書包,照樣跑得鞋底生風。然而那幾根血管彎彎曲曲,靈活無比,極難甩脫;又像是盯死了她,完全無視落在後面的楊不棄和蘇穗兒,只管盯著徐徒然追,哪怕蘇穗兒朝著血管發射了好幾彈紅光,都難以吸引它們的注意力。

  偏偏他們此時所在的空間還特別大——不知為何,此時外面的房間並沒有發生改變,相連的依舊是那個空曠的一樓大堂。從一扇門跑到另一扇門少說也要百來步,地上還都鋪的大理石,那叫一個滑——

  徐徒然腳下一偏,為了不摔倒,只能硬生生降低速度。而就這麼一錯眼的工夫,一根血管就已經衝到了徐徒然背後,粗壯的頭部高高昂起,頂部張開宛如昆蟲般的口器,眼看就要一口咬下。

  此時楊不棄和蘇穗兒距離徐徒然都尚有幾步遠,再怎麼也搶救不及。充滿驚懼的目光之下,卻見徐徒然一個轉身,一腿順勢飛起,筆直地由下至上,猛地一彈,腳尖直接抵到了血管上。

  ……幸好我能接斷腿!

  這是楊不棄的第一反應。

  而第二反應則是——誒??

  他陷入了茫然。

  因為就在徐徒然踢上那血管的瞬間,它忽然就不動了。

  整個兒都彷彿僵住了一樣,僵了一秒後,又突然轉頭,一口咬上了旁邊狂襲而來的第二根血管。

  楊不棄:「……」

  這……雖然看不懂,但往好的方面想,起碼不用給人接腿了。

  電光石火間,他人已經衝到了徐徒然旁邊——那傢伙,居然還有心情站那兒看血管咬架!

  徐徒然盯著面前的血管,內心萬分感慨,自己終於找到了「正踢」的正確打開方式;沒感慨個一秒,就被楊不棄一手揪住領子,直接薅進了下一個房間。

  蘇穗兒斷後,五指連著發出七八發紅光,愣是將身後血管打得後退幾步,方緊隨二人,鑽入了新的房間之中。

  門被砰地關上,三人卻不敢停步,又往前連續移動了兩個房間,直至徹底聽不見血管撞門的聲響,方真正放鬆下來。

  下一秒,三人彼此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齊齊開口:

  「我們這算甩掉她了吧?」

  「為什麼剛才那房間沒有變?」

  「老天!你幹什麼了她那麼追你?」

  三個人,三個問題。短暫的沉默後,徐徒然率先回答了來自蘇穗兒的最後一問。

  「這個東西。」她舉起手中抱著的小書包,「我覺得會有用。所以就給拿來了。」

  拿……她說拿。

  楊不棄深吸口氣,決定不去計較她的措辭。

  蘇穗兒驚訝地瞪大眼睛,接過書包翻了起來,只看了兩眼,神情便變得嚴肅起來。

  「難怪你剛才要問她能不能離開房間……」她終於反應過來,再度祭出了那句讚嘆,「臥草,牛批啊。」

  「還是有點小意外的。」徐徒然用力喘了兩口氣,「我沒想到她那個管子那麼長。」

  也沒想到楊不棄和蘇穗兒會跟著一起逃命……她本以為在自己關上門後,外面的房間會被換掉。這樣也不至於將兩人一起拖下水。

  她還打算等逃脫了再找機會和兩人匯合,分享情報來著。

  楊不棄不知道她的打算,聞言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

  「好歹算是躲過了。」他靠著牆壁坐下來,「不過你怎麼知道她當時說的是真話?」

  徐徒然正伸手去搆那書包,聞言反問:「什麼真話?」

  「就她說不能出房間那句……」楊不棄話說一半,忽然反應過來。

  ……等一下,所以你是根本沒去管真假問題,直接上手硬搶的嗎?

  楊不棄傻了。

  老天爺啊,這麼莽的孩子,究竟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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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2 01:51: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活人不騙活人!

  事到如今,再去計較徐徒然是哪裡來的勇氣已無意義。短暫的震撼後,楊不棄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將注意力轉到了那個小書包上。

  徐徒然和蘇穗兒已經從裡面掏出東西,開始一一翻看了。蘇穗兒臉色鐵青地望著手裡的紅筆,湊到徐徒然跟前。徐徒然跟著舉起一支,像看水銀溫度計那樣轉動著觀察了好一會兒,終於明白為什麼蘇穗兒的臉色那麼難看了。

  在將透明的筆殼轉動到某一個角度時便會發現,那裝在筆殼裡的,並不是什麼塑製的筆芯,而是一根還在不住搏動的血管,即使隔著筆殼,也能感受到那種汩汩的流動感。

  想起自己不久前還在用這樣一種筆一本正經地寫吃屎文學,徐徒然心中罕見地湧上了一股罪孽深重的感覺。

  楊不棄本想湊過去跟著一起研究,忽又想起一事,連忙站起走到房門旁邊,一手將門打開,一手騰起瑩瑩的綠光。

  徐徒然好奇地望過來,正見楊不棄伸出手去,將手中綠光,塗到了門外側的把手上。

  「這是在做什麼?」她放下東西湊過去看,「在做防護嗎?」

  「嗯。」楊不棄將門關上,又轉身走向房間另一側的門,「類似於塗毒。這裡的怪物不也需要通過開門來移動?我先在門把上塗一層,防患於未然,如果真有大傢伙靠近,我也能有感應。」

  徐徒然不明覺厲地點頭,目光落在覆著一層瑩瑩綠光的門把手上:「可萬一來開門的是個人呢?」

  「這種毒對人類不起作用的。」楊不棄說著,將另一扇門也關上,兩人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驚叫。

  「艸!」蘇穗兒背靠一個翻倒的沙發,正在翻著手裡的一疊紙,越翻臉色越難看,「你們過來看這個!天,這都什麼鬼!」

  另外兩人對視一眼,忙靠了過去。徐徒然從地上撿起掉落的一張,匆匆掃了一眼,亦是「咦」了一聲。

  「怎麼?」楊不棄蹙眉,接過徐徒然遞過來的紙,快速掃了兩眼,不太確定道,「這是……提示?是別人留下的提示?」

  只見紙上,紅筆字跡凌亂,卻明顯是以一個人類的口吻所寫的,給其他人的生存提醒。

  「是提示。」徐徒然點頭,「問題是,這份提示,我先前就看到過一張。是在另一個房間裡——上面的內容,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這裡還有——這邊都是!」蘇穗兒將手裡的紙張重重拍在地上,「都是它偽造的!」

  「字跡都不一樣?」楊不棄翻了兩下,卻覺得不太對,「這個可憎物這麼聰明?還會仿筆跡?」

  他以前遇到的,有的可是連文字的概念都無法理解,更別提寫字了。

  「……未必是『它』寫的。」徐徒然略一思索,語氣忽然沉了下去,「別忘了,這些紙是和作文紙,是放在一起的。」

  作文紙上都是對「它」的讚美,是具有洗腦作用的扭曲之詞。他們不能細細翻看。但大致對一下也能發現,兩份資料之中,有不少字跡相似之處。

  「讓被洗腦的人,寫下虛假的情報去騙人。真是夠惡毒的。」蘇穗兒陰沉著一張臉,想到自己還有同伴因此而受傷,心情更是復雜。

  徐徒然安撫地拍拍她的肩,目光落在那一疊紙,以及一旁的作文紙上,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先前所遇到的那種生著血管的小怪,是否就是由被洗腦的活人所化?如果是的話,從作文紙的數量來看,被轉化的人已然不少……

  這還只是小女孩這邊找到的線索。如果她沒猜錯,這個域裡還有查若愚的另一個孩子,以及妻子……他們那邊也承擔了洗腦和轉化人類的職責嗎?如果是的話,那目前被轉化成怪物的人類一共有多少?這域裡的活人還剩多少?

  短暫的思索讓徐徒然產生了一絲不妙的預感。而很快,他們就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楊不棄翻開了小女孩用以記錄的那本粉紅筆記本。

  那筆記本被用掉了大半。一開始是斷斷續續的日記,是用深藍色的水筆寫的,筆跡稚嫩,內容簡短。

  【XX年X月X日晴今天媽媽又去醫院了。爸爸要去陪媽媽,讓我一個人在家照顧弟弟。弟弟很乖,一直抱著媽媽給他的玩偶,一點也不鬧。】

  【XX年X月X日晴爸爸今天偷偷地在房間裡哭,他以為我沒看到。二叔叔到家裡來了,我聽到爸爸和他說話。說著說著忽然吵起來,將人趕走了。】

  【XX年X月X日晴媽媽又去醫院了。爸爸陪到很晚才回來,抱著我坐了很久,眼眶紅紅的。每過多久,二叔叔又來了,這次爸爸沒讓他走。他們在房間裡聊了很久。二叔叔送給了他一盞燈。】

  ……

  【XX年X月XX日雨爸爸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好忙。和他說話都不理我。新聞裡說我們家附近有人死了,還被[碎屍],我問爸爸[碎屍]是什麼意思,他說,是效忠與奉獻的意思。】

  【XX年X月X日雨家裡有種奇怪的味道,爸爸說是有死老鼠。好噁心啊。如果媽媽還在家,她絕對不會讓家裡有死老鼠。】

  【XX年X月X日雨爸爸從醫院將媽媽接了回來。媽媽的氣色好多了。爸爸說這是因為星星的眷顧。他讓我和弟弟出去玩,自己在家和媽媽談戀愛,還以為我不懂呢,羞羞。】

  【XX年X月XX日晴弟弟神秘兮兮地告訴我,說他發現家裡多了個人,還要我對爸爸保密。可我到處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他說的那個人。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又在騙我。】

  【XX年XX月X日雨媽媽又生病了。可爸爸這回沒有把她送到醫院裡。他說他有辦法治好媽媽,不過一定要我和弟弟配合。他讓我一個人待在房間裡,把弟弟關進了衛生間,還說晚上不論如何都不能出來。可我從來都沒有一個人睡過,我好害怕。

  爸爸說不用怕。今晚過後,我們就會去到一個無比幸福的地方。他會晚點到,但他一定會來。他說,星星承諾給他四把鑰匙,我們家正好每人一把,沒有人會掉隊的。】

  深藍色的水筆字跡,到這裡就結束了。

  再翻一頁,就是觸目驚心的大片紅色。

  【我愛我的父親,我偉大的父親!它無所不能——】

  楊不棄唰地合上了粉皮本子。

  「怎麼?」徐徒然好奇看過來,楊不棄搖了搖頭,「沒什麼,差點又看到洗腦的東西……我接著翻,如果情況不對了,記得踹我兩下。」

  說完,他深吸口氣,再度翻開了手裡的本子。

  他強制放空腦袋,走馬觀花般掃過小女孩對「它」的大段無意義歌頌與讚美,總算是在幾頁之後,找到了一些比較有價值的內容:

  【今天父親依舊沒有出現。不過我聽到了它的聲音。它說它很喜歡我做的一切……我是如此的榮幸……】

  【今天我聽到了弟弟的聲音,就在不遠處。我好想出去看看他,可外面太冷了,我出不去……它生氣了,它看到了我沒關上的門……我沒辦法,我關不上,我怎麼都關不上……我要做更多更多的事去討好它……】

  【媽媽吃掉了弟弟。父親非常非常生氣。它再次命令了我,可就算它不這麼說我也會照辦的。我和弟弟不一樣,我聽話,我不會亂跑的。】

  【我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她在喊餓。她為什麼總是那麼餓?偉大的父親給了我們永恆,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媽媽被關起來了。因為不聽話,所以被永遠地關起來了。】

  【信徒可以是食物。食物能成為信徒。每個人的死亡,都是在為它添彩,每個信徒的進食,都能讓它更加壯大。】

  【好可惜,我不被允許吃東西。在這裡,我的進食是一種浪費。】

  【今天又收到了滿意的作文……這一批應該還有三個……父親一定會高興的……】

  【又一個。是個戴眼鏡的傻大叔。】

  【又一個。是個可愛的小姐姐。我好喜歡她。可惜她太弱小了……轉化是需要時間的。種子需要慢慢生長……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真正理解這一切的時候。】

  【最後一個。下一批什麼時候來?沒有可供轉化的食物的了。】

  【沒用的傢伙。脆弱的爛肉。無趣的蛾子。一進來就死了。怎麼辦,這樣父親大人會感受不到樂趣的。】

  【又一個。她說自己是做[直播]的。什麼叫直播?】

  ……

  【最後兩個。】

  【沒有了,一個都沒有了。沒有新的食物來源了。怎麼辦?好無趣。】

  【太好了,我能感覺到,新的一批又來了!】

  最後,則是三條排在一起的【又一個】,還都各自配上了簡短的描述——一個是【長得漂亮的壞女人】,一個是【不識字的壞男人】,一個是【懂很多的厲害姐姐】。

  從時間和……和描述上來看,對應的應當正是他們三人。

  換言之,在他們三人進入那間房間前,那房間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去了;而在蘇穗兒他們前一批進入這個「域」的人,要麼變成食物,要麼緩慢地變成了怪物,已經被消耗得乾乾淨淨。

  「……這還真是……」蘇穗兒望著最後幾頁的內容,默了半晌,閉眼嘆了口氣,「雖然我早就猜到這裡活人不多了,但我沒想到……」

  沒想到現在,他們這一批能力者,再加上楊不棄和徐徒然二人,竟成為了這個域裡唯一的活口。

  「難怪。我們進來到現在,看到的怪物比活人多。」徐徒然若有所思,「看這記錄的意思,被洗腦的信徒會慢慢變成怪物,而且是能彼此吞噬的怪物。」

  「信徒吃食物,或者別的信徒,而它再將信徒吃掉。這就對應了日記裡的那句『每個信徒的進食,都能讓它更加壯大』。」楊不棄面露沉吟,「可為什麼身為伴生物的女孩,不被允許進食?」

  「或許是因為……它不能吃伴生物?」徐徒然眸光輕轉,一拍手掌,「信徒不管怎麼進食,本身都是它的食物,最後一切都是要進它的肚子的。可出於某種理由,它不能吃伴生物,所以伴生物的進食,對它而言就是浪費,是沒有意義的!」

  那麼問題又來了——為什麼它不能吃伴生物?

  伴生物的存在需要靠可憎物的力量維持,所以不存在它無法吞噬伴生物的可能性。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徐徒然與蘇穗兒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之前的猜測:

  「為了維持『域』!」

  「對對對,肯定是這樣!」蘇穗兒幾乎是從地上跳了起來,「就像我們之前猜的那樣,伴生物就是維持這個域存在的『釘子』!所以它無論如何不能吃他們!」

  「劃個重點——媽媽還吃掉了弟弟。」徐徒然微微挑眉,「這起碼說明了兩件事。」

  楊不棄若有所思地接口:「第一,伴生物雖然無法被殺死,但是可以彼此吞噬。」

  「第二——伴生物被彼此吞掉後,肯定會對域造成影響。」蘇穗兒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所以它才會那麼生氣。」

  徐徒然再次一拍手掌:「很好,思路來了嘛這不就?」

  根據日記所透露的信息,現在「域」裡面還剩下她和她媽媽兩個伴生物。而她媽媽正被鎖在某個房間之中——只要找到這個伴生物,再設法引到女孩所在的房間中,那麼這個域的存在,或許就能隨之瓦解。

  「但還有兩個問題。」楊不棄沉思片刻,搖了搖頭,「首先,怎麼確定當伴生物自相殘殺到只剩最後一個時,域就一定會崩壞?其次,就是伴生物本身的風險問題……」

  小女孩雖然沒有直接對他們動手,但從當時追殺徐徒然的氣勢來看,若是正面硬剛,他們大概只有早死和晚死的區別;而她的媽媽,不僅已經吞噬過另一個伴生物,而且還很「不聽話」……

  根據楊不棄的經驗,這種連可憎物的話都敢不聽的伴生,要麼就是比較蠢,要麼就是比較強。

  他更傾向於後者。

  另一邊,徐徒然垂眸思忖片刻,緩緩開口:「你的第一個問題,我不能給出確定回答。但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那個『可憎物』顯然是在極力避免『伴生物自相殘殺到只剩一個』這種局面出現。反過來想,這事一旦發生,對它來說肯定不利。」

  「單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就有嘗試的必要。」

  讓敵人不舒坦就是讓自己舒坦,徐徒然的想法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至於如何降低風險的問題……」

  徐徒然陷入了沉默。

  楊不棄:……

  他有理由懷疑,如果自己不提這點,她可能完全不會去思考類似的問題。

  ……不,按照徐徒然的一貫作風。若是真到需要引誘兩個伴生物自相殘殺的那一刻,她搞不好會直接拿面小旗在「媽媽」面前舞,一面舞一邊叫,「需要吃飯的這邊走——」

  楊不棄被自己的想像逗得哭笑不得,忽聽徐徒然「誒」了一聲。

  「對了,那個梅花公寓的走道標記,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她問另外兩人,話題一下飛得老遠,「那個東西很難嗎?」

  ……?

  楊不棄愣了一下,瞬間明白了徐徒然的想法,眼睛倏然一亮。一旁蘇穗兒亦是微微瞪大了眼:

  「你的意思是?」

  「我記得在梅花公寓裡,那個什麼標記一觸發,整個樓道就被封起來了是吧?」徐徒然比比劃劃地跟他們描述,「裡面還有很多岔路……那些岔路可以去掉嗎?就保留一個封閉的空間,把伴生物困進去,讓她們自己在裡面轉……」

  「……這我不清楚。」蘇穗兒微微張大了嘴,「那標記實際是我一個同伴的能力產物。他現在也在這域裡,如果想要製作應該是不難的……」

  但具體的效果,這個她真的沒法保證。得由那人親自來試過才知道。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他們該上哪兒去找人呢?

  「我記得你們內部應該是配有專門的應急電話吧?」楊不棄看向蘇穗兒,「那東西也沒法用了?」

  「能用的話我至於用腳找這麼久嗎?」蘇穗兒沒好氣地看他一眼。

  事實上,她之前試過。那機子倒是還有電,也能撥打電話,然而電話接通後,機子那頭傳來的卻不是同伴的聲音,而是若有似無的呢喃與古怪的笑聲。電話剛掛掉房間外面就傳來了詭異的響動,怕她嚇得當場跑路——就這,誰還敢試第二次。

  徐徒然聽到她這描述,倒是很有嘗試一下的衝動。只可惜蘇穗兒因為擔心自己被「它」盯上,跑路的同時連應急電話都扔了。徐徒然無奈,只能作罷。

  徐徒然:「……」

  她靠著沙發垂頭思索一會兒,忽然開口:「再次確認一下,這個域裡面目前還算是活人的,只有能力者了對吧?」

  「從筆記本裡的記述來看,是這麼回事。」楊不棄點頭,「那本子裡寫的都是真話。」

  起碼從小女孩的角度來看是真話。

  「行。」徐徒然坐直身子,「那我有一個找人的辦法。就是可能有點費事。」

  迎著蘇穗兒詫異的目光,她緩緩開口:「首先,怪物不會關門,對吧?這點日記本裡的內容也證實了。這也就意味著,當怪物從房間裡橫穿而過,如果沒有人去關門,那麼那個房間前後相連的房間都不會變。」

  「……」

  楊不棄微微挑眉,不知為何,心頭又飄上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徐徒然沒有管他,自顧自地繼續道:「所以,我們可以做出這樣一個假設——如果我們有一個怪物,在它拴著繩子,讓它從這房間往外走。只要中途沒有遇到干涉,那麼其他人是可以順著它身上拴著的繩子,反向找到我們的所在地的。」

  「……」蘇穗兒費心理解了一下,狐疑地開口,「聽著是可行的……但首先,你得有個怪物。」

  其次,你還得有根足夠長的繩子。

  這聽著就很難實現的樣子嘛!

  蘇穗兒一本正經地反駁著,誰想話剛說完,就見到徐徒然取下了一直帶在身上的斜挎包。

  那包裡有幾個用銀色色紙包著的東西。蘇穗兒之前也注意到了這些,不過沒怎麼管,這會兒見徐徒然開始手動拆除包裝,不由冒出一腦袋問號。

  徐徒然速度很快,很快就拆出了兩件東西——一個是有著長長頭髮的布娃娃,另一個,則是染著血跡的拍立得。

  蘇穗兒:「……???」

  「這個拍立得,每拍出一張照片,就可以生產出一個女鬼。」

  徐徒然一本正經地拿起相機,語氣誠懇得彷彿是在做推銷,「而且楊不棄曾說過。這個拍立得本身等級就不高,生產出的女鬼更弱。對於能力者來說,應該非常好對付。萬一中途被吃了,也不心疼。」

  拍立得:……

  徐徒然說完,又拿起了旁邊的長頭髮布娃娃:「而這個娃娃——別看它平平無奇,但它實際有個得天獨厚的優點。它的頭髮,是可以無限生長的。」

  蘇穗兒:……

  不,我並沒有覺得它平平無奇。這玩意兒等級明顯比我還高好嗎。

  蘇穗兒因為布娃娃的出現而本能地感到緊張,另一邊,徐徒然又煞有介事地掏出了從楊不棄房間裡順出來的名片:

  「至於這個,可以用來寫一些提示,方便看到的人行事。上面不是還有火炬標誌麼?也更有說服力一些。至於該用什麼東西來寫,這個……嗯……」

  首先,必須排除那些古怪的紅筆。問題是,除此以外,他們手邊也再沒其他合適的書寫工具,總不能在那麼小又那麼滑的名片上寫血書吧……

  徐徒然思索片刻,忽然起身走到房間一側,打開房門看了看。

  只見先前被楊不棄塗在門把手上的「毒藥」,此刻依然亮著瑩綠色的光芒,十分顯眼。

  徐徒然:……

  她默了一下,轉頭看向楊不棄:「那個,楊先生啊……」

  她用了敬語。

  她居然用了敬語。

  楊不棄的心臟瞬間懸了起來。

  「我記得你說過,這個毒藥只對怪物有用,對吧。」徐徒然若有所思地說著,轉頭沖他笑了下。

  配上天生精緻的五官,笑得還挺好看。

  楊不棄:……

  在這一刻,他突然就很能體會那些靈異物品的心情了。

  *

  十分鐘後。

  另一個房間內。

  安耐雙手一個用力,將面前男人的脖子硬生生地扭斷。男人翻著眼睛倒在了地上,胸前的長長血管宛如象鼻般拍在地上,開始一點點地萎縮、乾涸。

  安耐喘息著閉了閉眼,朝著對方雙手合十鞠了一躬。轉身快步走向下一個房間——下一扇門,也是虛掩著的。這讓他的心頭微微一跳。

  又是怪物……這個地方,難道就沒有活人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發現裡面空無一人,方長長鬆了口氣。

  他已記不清自己和同伴們走散多久了。每一次開門,都伴隨著巨大的驚嚇或者失落。不斷循環的房間內,彷彿只剩自己一人在不斷轉來轉去,希望不斷落空,疲憊與隱秘的恐懼如藤蔓般滋長。

  他知道在這空間裡沒有進食的必要,但在看到放在桌上的啤酒時,還是打開了喝了一口。喝到一半,忽聽背後的房門傳來哢噠一聲響——

  門把轉動。

  有東西在開門。

  是人嗎?還是怪物?

  安耐的心懸了起來,立刻放下啤酒,悄悄地靠牆躲在了門口,屏息凝神。

  門被推開了,一抹身影爬了進來。

  沒錯,是爬——安耐望著那扭曲的肢體,滿滿的失望再次湧了上來。

  不是人類。

  然而他很快就察覺出了不對。

  這個地方的怪物,制式都很統一的。看著和活人差別不大,就是身上會多出一到兩根血管——沒見過這種濕漉漉在地上爬的款啊。

  而且這個,好像很弱的樣子……

  安耐微微蹙眉,抱著進一步觀察看看的想法,稍稍湊近了一些。

  ……然後他就愣住了。

  因為角度問題,他能清楚地看見,那女鬼的頭髮上,似乎還連著什麼……似乎是一根線?順著它髒污的頭髮垂下來,在它身後拖出長長的一條痕跡。

  這個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線上還掛著幾張紙片。

  紙片拖在地上,每個之間都隔著一小段距離,像是過節時人們掛起的彩旗。每張紙片上還都寫著幾個字,綠油油的。安耐視力不太好,眯著眼辨認了一會兒,表情變得更微妙了。

  只見那幾張紙片上的字,串連起來,恰好是一句話。

  【匯合請順此線走。】

  【活人不騙活人!】

  安耐:……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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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2 01:5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我給媽媽加加餐~

  ……淦,好怪。

  這是安耐的第一反應。

  ——第二反應是,我再看一眼。

  如此看了好幾眼,安耐終於拿定主意,一手刀劈了朝自己撲來的女鬼,順著那縷黑色的線,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房間都已變過了,一眼望去,全是陌生。他順著走過兩個房間,在來到第三個時,驀地瞪大了眼。

  「維維?」他驚喜開口,「你沒事?」

  房間內,一個梳著長馬尾的女孩正蹲在那縷繩子前,若有所思地觀察著,聞言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嗯。」

  安耐迅速掃視了一圈周圍,走了進去:「你也在研究這東西?」

  「嗯。」維維點頭,「好怪。」

  實在太怪了,引路的是個女鬼,拴在它身上的黑線卻明顯出自更高等的可憎物。黑線上穿著的名片上有火炬圖案,名字也是她認識的人,用來書寫的材料卻讓她覺得有點陌生……

  不過算不上完全的陌生。她總覺得自己是在哪兒見過的,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總之總結一下,就是好怪。

  所以她當時雖然看到了女鬼,卻沒有貿然採取行動。而是躲在旁邊,等著女鬼自己爬走——她想得明白,如果這法子真的有用的話,說不定後面還會有其他人順著黑線,走到自己這邊。到時可以再拿主意。

  畢竟是共事過很久的搭檔,安耐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指了指她身後半開的門:「一起過去?」

  維維思索片刻,沒有表態,反問一句:「後面還有人嗎?」

  「……」安耐傻了,好一會兒才道,「應該不會有了。我把那個牽線的女鬼宰掉了……」

  維維責備地看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到他來時的門前。兩人互相關門以證身份,方結伴繼續順著黑線往回走。

  過了一個房間,又見一個女鬼,拖著條黑線,慢悠悠地從房間裡爬過去。安耐這次沒有動手,利用維維的技能躲在一旁,直到親眼看著那女鬼離開房間了,方難以置信道:「什麼情況?這東西批發的?怎麼還有?」

  維維不解地搖頭,面上亦露出些許詫異。

  安耐深深看她一眼,終於說出了一句之前就徘徊在他心頭的懷疑:「你說,這會不會是可憎物的陷阱。」

  「……不會。」這一回,維維卻是回應得非常乾脆,理由也很簡單。

  「它沒那麼會整活。」

  安耐:……

  行吧,有理有據,理由充分,你說服了我。

  「而且,上面的名片是楊不棄的。」維維繼續道,「字也是。」

  她總算想起來那種奇怪的綠色她在哪裡看到過了。這是楊不棄的「毒藥」——只是不知為什麼,他要用這種東西來寫字。

  「楊不棄啊。」安耐若有所思,「我和他打過交道。雖然高冷了些,不過能力還是可以的,挺靠譜一人。」

  應該不會和可憎物同流合污,做出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起貼在楊不棄身上的另一個標籤——慈濟院。

  「……算了,也沒別的法子了。」安耐遲疑片刻,還是拿定了主意,「事到如今,總得先想辦法匯合才行……」

  兩人達成共識,繼續順著黑線前行。又穿過了一個房間,終於找到了黑線的源頭——

  那是一扇虛掩的房門。門把手上塗著一層瑩瑩的綠光。

  門內有古怪的氣息透出。粗略估計,起碼有一個燈級可憎物。

  安耐蹙眉,警覺地停下腳步,一手攔住了旁邊的維維。

  有危險。他朝對方遞眼色,等我先過去探探……

  眼色還沒遞完呢,忽聽瑣碎的交談聲從中絮絮傳出,下一秒,一個熟悉的聲音猛地炸開——

  「徐徒然!快過來!這邊兩隻又咬在一起了臥草——我扯不開!」

  「楊不棄你那娃娃拿穩行不行!要被拉跑了拉跑了——」

  安耐:……?

  再下一瞬,虛掩的房門猛地打開,兩團黑影從中亂撞而出,一個人影緊隨其後,彷彿架著狂躁馴鹿車的聖誕老人,手忙腳亂地拚命往後拉著什麼,嘴裡還不住發出「籲、籲」的叫聲——

  或許是因為吃痛,兩團黑影終於安靜下來。拉著繩的人抬起頭來,對上安耐震驚的眼神。

  「安耐?維維?」後者一眼就認出了他,忙一邊控著兩個女鬼,一邊朝裡招手,「可算來了?快先進去吧。哦對了,記得先摸一下門把做檢測……籲!籲!」

  蘇穗兒艱難地收緊手裡的黑線,示意兩人趕緊進屋。安耐不敢相信地眨著眼,頓了頓才回過神來,與維維各自摸過門把後,探頭朝裡看去。

  正見楊不棄蹲在地上,在給一個女鬼綁頭髮。

  嗯對,就那個楊不棄。雖然高冷了些,但看著起碼很靠譜的楊不棄——

  正在給一個女鬼綁頭髮。

  他的胸前,還掛著一個粉色書包。書包的拉鏈稍稍拉開些許,露出一個布娃娃的大半張臉,即使隔著大半個房間,安耐也能看見那娃娃臉上詭異的笑容。

  更別提那爬了一屋子的女鬼、到處閃爍的瑩瑩綠光、鋪了一地的黑色長髮、幾乎撲面而來的渾濁氣息……

  完了,中計了。

  這是安耐的第一反應。

  污染,這個房間,絕對已經被污染了!裡面的人都失智了!這裡絕對有毒——

  *

  最終攔住安耐撤退的腳步的,是及時打開的,位於房間另一頭的那扇門。

  兩個人從那扇門裡走了出來。一個是他沒見過的女孩子,看著年紀很小;另一個則是個戴著眼鏡的青年,正是他們這一批的副隊。

  「于老師?」他輕輕叫了一聲,頓時心安不少。又正好蘇穗兒終於成功控住了手上兩個正在咬架的女鬼,總算能分出精力給他們好好解釋了。

  安耐和維維這才有機會搞清當前的情況……雖然實際也沒怎麼搞清就是了。

  但起碼有一件事是明確了的。大家都很好,大家都沒有被影響。大家只是在為了匯合而努力罷了。

  「那麼這些女鬼……」安耐一言難盡地看著旁邊滿地亂爬的鬼影。角落裡又有兩個女鬼在互相扯頭髮,蘇穗兒罵了一聲,氣呼呼地衝了上去,開始拉架。

  「我的鍋。」徐徒然誠懇道歉,半遮半掩道,「我的能力有能讓低等非人昏頭的效果。而且根據以往情況,似乎是怪越多效果越好……」

  所以她一時衝動,就用拍立得拍出了巨多照片,生產了巨多女鬼。

  然而女鬼的實際消耗量卻遠低於庫存。剩下還沒派上用場的女鬼就都開始原地發瘋,互相撕逼……

  只能辛苦蘇穗兒一直拉架了。

  安耐似懂非懂地點頭,依舊一副「震驚我全家」的模樣。

  維維思索地看了一眼楊不棄的胸口。那裡還掛著那個粉紅色的書包。布娃娃長長的黑髮從書包的兩邊散出,有的軟軟垂到地上,有的則緊繃繃的,呈現懸空的狀態,一直延伸到兩扇門外。

  這說明,此時此刻,還有幾個女鬼,正帶著他們的黑線和提示,一往無前地往前爬。

  「小高和老大?」她看向蘇穗兒。

  「嗯。現在就他倆還沒過來了。」蘇穗兒點頭,「所以打算再等等。」

  小高就是他們進來沒多久後,不幸受傷的那個。老大則是帶隊的隊長,也是全隊唯一一個「炬」級——除他之外,仁心院的幾人中,唯有于老師和維維是燈級。剩下的全是燭級。哪怕加上楊不棄,也只有三個「燈」。

  于老師便是那個掌有標記能力的能力者,這個技能,嚴格來講應該叫「套索工具」——通過將所有繪下的標記相連,從而對當前空間進行選取與摳出。製造鬼打牆只是其中一種用法,實際用途要更加廣泛。

  包括為某個尚未露面的伴生物,摳出一條直奔女兒所在地的VIP親子高速通道。

  徐徒然在他找過來後,已在第一時間就和他交流過了自己的想法。于老師的說法是,要建VIP高速通道,這個是沒什麼問題的。但他的技能必須有其他的能力者來進行充能,光靠兩三個燈級來運作未必保險,「炬」級能力者的存在非常重要。

  「那就繼續等唄。」徐徒然對此很想得開,「反正本來也要等人齊。不急不急。」

  她不急,有人卻總覺得有點不安。

  安耐趁著維維去和蘇穗兒說話,悄悄靠近了正專心給女鬼綁頭髮的楊不棄。

  「誒,問你。」他小聲道,「你們這麼大張旗鼓的,就沒想過,萬一有怪物順著摸過來了,怎麼辦?」

  「我問過她。」楊不棄頭也不抬道,「她說了,打不過就跑唄。」

  事實上,從執行計劃到現在,確實有幾隻小怪順著黑線摸過來過——不過畢竟等級不高,輕輕鬆鬆料理掉就是。

  安耐聞言,卻是詫異地瞪大了眼。

  ……她?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合著這個活不是你整的?」

  楊不棄的等級較高,處事經驗也豐富,他一開始還以為這鬼畜主意他想的,最多利用了一下那女孩兒的道具和能力——然而聽楊不棄的意思,事實顯然並非如此。

  有那麼久的共事經驗在,安耐當然不會以為楊不棄說的是蘇穗兒,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徐徒然身上——後者還在和于老師商量構建「VIP親子通道」的事,邊說話邊點頭,看著就像是個在請教課業的學生。

  安耐沉默片刻,不解:「她等級不高吧?」

  「螢級。」楊不棄說著,很熟練地又開始往名片上寫字。

  螢和燭之間,雖說只差一級,但帶來的差異卻是明顯且巨大的。根據他的觀察,徐徒然不可能是燭。

  「螢級就敢這麼浪啊。」安耐咋舌,「你們這新人可以啊。」

  「她還沒入慈濟院呢。」楊不棄頓了下,道,「她路子很野,說不定有其他老師教的。」

  「那不管。我回頭問問她去。仁心院今年還沒出什麼值得培養的新人呢——雖然打不過就跑的想法是慫了那麼一點點,還有點冒失,不過問題不大。」安耐瞬間來了興趣。

  楊不棄淡淡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終究還是將對對方組織人事工作的吐槽給嚥了回去。

  「她的原話是,這個房間變來變去的,無非就是想要活人分散,不能抱團。既然這樣,但凡能抱上團,我們就算贏了。能找回一個能力者就是回本,找回兩個,就是血賺。」楊不棄認認真真地復述道,「而且她從一開始就規劃好了逃跑路線,還特意囑咐在名片上寫好注意事項……你沒看到?」

  「注意事項?」安耐愣了下,想起來了,「你是說名片背後那個?」

  「『如發現黑線突然瘋狂抖動,請勿繼續前行,且務必迅速離開當前房間。』」楊不棄面無表情地將名片後的小字重復了一遍,「她連危險狀況發生後,你們可能遇到的危機都考慮進去了。特意留這麼一行,就是為了提高你們的生存率。」

  如果這也算冒失,那你們組織的小張回去就該開掉了。

  楊不棄忍了又忍,最後一句話終究沒說出口,托著那個書包站起身,開始設法將旁邊的女鬼引出門去。

  剩下安耐一個人待在原地,不解地皺了皺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剛才的楊不棄,似乎是有些生氣。

  恰在此時,虛掩的門被再次推開。兩個人影出現在了房門之外——一個是穿著黑色衛衣的小年輕,腳上纏著一圈紗布,紗布裡面還沁著血;另一個則是個人高馬大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五官很是滄桑,正將旁邊的小年輕手臂扛在自己脖子上。

  「小高!老大!」蘇穗兒當即站起,驚喜出聲。老大聞言只淡淡點了點頭,轉身和小高各自關了一遍門,自證身份,然後方攙扶著對方走了進來。

  「那個女鬼誰弄的?」他進來第一句話就是這個,「虧她想得出來。」

  蘇穗兒喜不自勝,正要去拉徐徒然,忽聽楊不棄低低「咦」了一聲。

  眾人循聲望去,正見他站在另一頭的房門邊上,低頭看向胸前書包裡的布娃娃。

  那布娃娃的頭髮依舊在源源不斷地向外生長著。其中一撮,突然繃得死緊,繃緊的同時,還在微微地顫抖著,彷彿在遙遠的另一個房間,有什麼東西正用力拉扯著它。

  緊跟著,就見那布娃娃瞪著雙玻璃眼珠,忽然張開了嘴——

  「啊……啊!」

  「啊!」

  「啊!」

  它一聲又一聲地叫著,聲音嘶啞又破碎,短促的尖叫淒厲非常,宛如一隻縮在楊不棄懷裡的瀕死烏鴉,正不住發出垂死的慘叫。

  剛有些輕快的氛圍,瞬間就被這詭異的叫聲沖得蕩然無蹤。徐徒然的目光從布娃娃一點點地轉向一旁緊閉的房門,腦中的危機預感,忽然滴滴作響——

  「走!」她猛然開口,率先動了起來,所做的第一件事卻不是衝向房門,而是拿起旁邊桌上的水果刀,一刀砍向布娃娃繃起的頭髮!

  刀刃撞向黑髮,像是撞上了一根鐵絲,頭髮好端端地沒什麼事,刀卻捲了刃。徐徒然暗暗咬牙,無奈之下只能決定將它丟掉,一旁楊不棄正要開口,那個被稱作「老大」的中年男人忽然衝了上來,並指如刀,在娃娃的黑髮上飛快一裁,大片黑髮,當即簌簌掉落。

  徐徒然這才鬆了口氣,連忙道謝。老大搖了搖頭,轉身去扶自己隊裡的傷員。

  「沒事!」他沉聲開口,氣如洪鐘,「不過我的能力是『枯萎』,你這娃娃以後估計得禿……」

  布娃娃:……?

  「沒事沒事,問題不大。」徐徒然理所當然地說著,刷地將書包拉鏈拉上,與楊不棄一起朝著門口奔去。

  被封在書包裡的布娃娃:……???

  特麼誰說問題不大了?!

  說話間幾人已經衝出了房門,徐徒然手裡一邊跑,一邊還不住按著手裡的拍立得,出一張照片就往地上扔一張,任憑身後百鬼爬,絕不回頭看爆炸——盡管如此,她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有什麼東西,正在逐漸逼近了。

  ……那是一個真正的大傢伙。

  絕對的大傢伙,不管是查若愚還是他女兒,在那東西面前都渺小得像是玩具。明明還距離那麼遠,如山一般地壓迫感已排山倒海地壓來,危機預感滴滴滴地叫得人頭痛,像是一百隻陷入狂亂的尖叫雞。

  徐徒然甚至感到自己的腳步有些沉重——旁邊的楊不棄一直拉著她跑,她注意到仁心院的那幾個也正是如此,彼此拉著彼此。她本不明白這個舉動的意義何在,直到她發現自己無意中突然冒出一股往回跑的衝動,還兩次差點關上身後的門——那門一旦關上,她和其他人,就又要走散了。

  很奇怪。明明他們每過一個房間都記得關門。明明每一次關門都該刷新掉身後的來路。可那種極具壓迫的感覺,依然緊隨他們身後,怎麼都無法甩脫,甚至還有越來越近的趨勢——徐徒然發誓自己聽到了某種刺耳的聲響,像是利爪刮過牆壁。腦後還時不時有野獸般的喘息聲響起,近的時候,像是一口就能叼住她的後頸。

  她不知道追在身後的是什麼。她無暇回頭,只能憑餘光看到一片印在牆壁上的巨大的影子。她耳朵裡的聲音越來越多了,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人在說話。周圍的牆壁似乎在彎曲,世界在搖晃。

  「你說什麼了嗎?」她憑借著本能往前跑著,轉頭看向楊不棄,表情帶著從未有過的恍惚。楊不棄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單手扶住她的肩膀,指尖冒出一點些微的綠光——和他之前塗在門把上的,不太一樣。

  微微的刺痛透過皮膚傳來。徐徒然一個激靈,猛然清醒過來。搖晃的世界恢復正常,耳朵裡聲音也全都遠去。方才那種漫長且扭曲的感覺潮水般褪去,她這才意識到,時間似乎並沒有過去多久。

  楊不棄見狀,明顯鬆了口氣。又用白光覆蓋了一下徐徒然方才被傷到的位置,轉手又朝著自己胳膊來了一下——看樣子,他的情況並沒有比徐徒然好到哪兒去。

  仁心院的其他人也是同樣。小高和安耐眼中已經帶上了明顯的恍惚,急得蘇穗兒一人給了一個耳刮子,沒跑幾步,又給了自己一個。轉眼幾人又衝進一個新的房間,徐徒然心中猛地一顫,順手將手裡的照片全撒了出去。

  「那門後有東西!」她想也不想地開口,目光看向對面那扇緊閉的門。

  然而為時已晚——蘇穗兒已經衝上去轉動門把手了。

  然後,她就傻了。

  「什麼情況?這門打不開!」她猛地轉了幾下把手,門把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

  徐徒然心中一動,瞬間就聯想到了那個關鍵詞——

  「媽媽」。

  身為伴生物的媽媽不聽話,所以被「它」鎖在了某個房間裡……

  「能把門炸開嗎?」徐徒然當即道,「裡面多半就是那個伴生物!放它出來狗咬狗!」

  幾道愕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不知是因為她大膽的想法,還是因為她大膽的措辭。

  「不行,被封印了,打不開的。」老大走到門邊,快速掃了一眼後說道。話音剛落,身後的房門,又傳來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外面的東西,正在開門。

  那門是被反鎖的,想要打開,需要花上一段時間。即使如此,外面那東西,也完全沒有要放棄的打算。

  哢噠、哢噠、哢噠。

  房間裡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個緩緩轉動的門把上。

  「過來。」一直沉默的維維忽然開口,雙臂舒展,身後彷彿張開了一張半透明的巨大薄膜。

  「都過來。」她再次重復,聲音很小,語速飛快,「我不知道能讓你們藏多久……不要出聲,不要注視它。不要吸引它的視線。」

  她的素質是「枯葉蝶」,而「擬態」,正是她的能力之一。

  事到如今,似乎已經沒有別的辦法。眾人紛紛朝著她湧了過去,徐徒然正要跟著靠近,心中忽然一動,目光突然往地上一掃。

  「徐徒然?」注意到她的目光,楊不棄眉心瞬間一跳。

  「沒事。」徐徒然說著,人卻突然蹲到了地上,雙手在地上猛然掃了兩下,又踢了幾腳,將原本扔在地上的靈異照片全掃進了被鎖房間的門縫下面,這才匆匆站起身,忙不迭地站到了楊不棄身邊。

  因為角度問題,楊不棄沒有看清她剛才做了什麼,只得遞出一個充滿疑問的眼神。

  徐徒然乾笑了一下,因為空間問題,不得不往他身邊靠了靠,低聲道:「沒什麼。就是給媽媽加加餐。」

  楊不棄:……?

  維維警告地看了他們一眼,徐徒然沒有再說話了。因為奔跑而發燙的皮膚稍稍平復下來,她忽然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這個房間,似乎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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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2 01:5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媽媽來了

  這個房間,怪冷的。

  森森的涼意,從四面八方襲來。徐徒然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那個小女孩臥室的外面,似乎也是一個這麼冷的房間。

  ……她那本日記裡又是怎麼說的來著?好像是「外面太冷,我出不去」?

  徐徒然腦中一道靈光閃過,瞬間照亮萬千。然而她也知道,現在不是東想西想的時候,當即收斂心神,縮在了維維蓋下的薄膜之中。

  幾乎就在她藏好的同時,他們來時的房門便被打開了。

  牢記著維維之前的囑咐,盡管作死的心蠢蠢欲動,徐徒然還是立刻閉上了眼——視覺被隔斷,其他的感覺瞬間變得明顯起來。

  ……明顯之中,又似還帶著幾分扭曲。

  那種強烈的壓迫感又出現了,比之前離得更近,不過轉瞬的工夫,她便感到自己的後背濕了一片。耳邊又有古怪的聲音響起,似是大片蠅蟲飛動,又像是無數人正在竊竊私語。囈語之下,又有極其響亮的、汩汩的流動聲,叫她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那些連在怪物身上的粗壯血管。

  好像有人正對她說話。她沒能記住它所說的任何一字,卻奇異地理解了那句話的意思。

  它在說,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我。

  ……不可以。

  看看我。讓我看到你的視線。

  ……不行。這邊還有其他人……絕對不可以……

  看向我。讓我看到你。

  徐徒然的身體止不住地顫動起來,充滿了抗拒,眼瞼卻微微抖著,彷彿下一秒就要睜開。

  緊接著——她感到了一陣暖意。

  有什麼東西覆在了她的眼睛上。溫暖且厚實。沉沉的黑暗覆蓋下來,徐徒然心中猛地一顫,整個人忽然清醒過來。

  然後她就意識到……事情似乎有那麼一點糟。

  虛幻的聲音潮水般退去,真實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野獸般的喘息聲和血腥味分明已近在咫尺——

  那個東西,它正在這個房間裡搜尋著他們。而很顯然,它馬上就要摸到他們的藏身之處。

  ……它能感知到他們嗎?如果他們被碰觸了會不會暴露?門在哪個方向來著?那些相片女鬼怎麼還沒有動靜?

  徐徒然心念電轉,腿部肌肉緊緊繃起,蓄勢待發,只盼望著在最糟糕的那一刻來臨時,自己還有時間,給對方來一記標準的正踢。

  恰在此時,她忽然聽見了一陣騷動。

  那聲音她聽得並不真切,似乎是從隔壁房間傳來的。那扇被上鎖的房門裡傳出了接二連三詭異哭喊與慘叫,門板被拍得砰砰作響,門把手不住轉動,似是有人急切地想要從裡面出來。

  「它」明顯被這聲音吸引了注意力——本已近在咫尺的野獸喘息和腥味逐漸遠去,徐徒然知道,自己賭對了。

  那些被塞進被鎖房間的相片女鬼「孵化」了。直面伴生物的它們成了徹徹底底的獵物,倉皇之下,總會弄出一些聲響。而對於親手將伴生物鎖起的「它」來說,本該安靜的房間裡突然冒出陌生的動靜,這多少應會引起「它」的一些注意。

  果然,「它」的視線被引開了。利爪劃過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從聲音判斷,「它」應該走到了那扇被鎖的房門跟前。

  ——只聽「嘩啦」一陣響,更濃重的血腥味在房間內彌漫開。緊接著,便聽「哢噠」一聲。

  「它」打開了那個被鎖的房門。

  「它」走了進去。

  這下子,不用徐徒然提示,其他人也知道該怎麼做了——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徐徒然只覺自己整個人幾乎是被從地上扯了起來,等到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拽著跑出了大半個房間。

  遮住她眼睛的那雙手已經拿開了。她拚命眨著眼,努力適應著乍然回歸的光明與不住晃動的視野,不知跟著跑過了多少個房間,腦中一直滴滴作響危機預感,才終於消停了下去——

  她猛喘口氣,艱難開口:「好像、好像安全了。」

  沒人搭理她的話,徐徒然無奈,只能又被帶著跑了一陣,又跑過兩個房間,等級最高的老大方停下腳步。

  「似乎甩掉了。」他扛著肩上的人,微微側過了頭。

  楊不棄一路跑,一路在往門把上塗毒,聞言特意走到門邊感應了一下,點了點頭:「是沒再追來了。」

  眾人這才紛紛鬆了口氣。老大將扛著的人放到地上,讚賞地看了徐徒然一眼:「你的感覺很敏銳。」

  徐徒然累得氣喘籲籲,連回應解釋的心思都沒了,聞言只乾笑了一下,視線旋即落到了老大的旁邊——只見地上正躺著昏迷的于老師。

  他方才是被老大一路扛過來的。徐徒然一開始還以為被扛的是那個腿腳有傷的小高,發現是他時,還驚訝了一下。

  「說起來,他沒事吧?」她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人,老大搖了搖頭。

  「沒事,我捏的,下手有輕重。」老大說完,見徐徒然詫異地看著自己,又補充一句,「他有混亂傾向,方才我們躲藏時,差點被那東西引誘。我沒辦法。」

  當時的情況,只要有一人看向那東西,就會引來對方的注視,維維的「擬態」就會自然失效。為了保證其他人的安全,他只能先在對方的後頸上捏了一下,把人掐昏了事。

  ……難怪。

  徐徒然這才明白,自己當時那種幾近失控的狀態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向楊不棄道聲謝——當時站在自己旁邊的,僅有楊不棄一人,摀住自己眼睛的那雙手,只可能來自於他。

  不得不說,相比起老大一言不合直接將人弄暈的態度,楊不棄的應對,可以說是溫柔太多了。

  楊不棄正在給小高治腿傷,聞言抬起頭來:「于老師居然是混亂傾向?我還以為他是秩序。」

  老大搖了搖頭:「是倒好了。這個域的主人也是混亂,有秩序的話我們也不至於那麼被動。」

  楊不棄應了一聲,走到于老師身邊嘗試將其喚醒。注意到徐徒然好奇的目光,適時解釋道:「『混亂』與『秩序』是相對立的傾向,能互相壓制,且針對彼此都有一定的天然抗性。如果有高階的『秩序』傾向能力者在這裡,我們的處境會好過很多。」

  「現在也不算差嘛。」徐徒然咕噥了一句,想了想又問道,「那假如一個人身上同時有『混亂』和『秩序』……」

  「不可能。」老大打斷了她的話,「相對立的能力傾向,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混亂與秩序,長夜與永晝,這兩組傾向是目前唯二確定的對立傾向,也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同一人身上的傾向。

  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旁邊小高活動了一下腿腳,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我們接下去,該怎麼辦啊?」

  徐徒然一怔,這才想起他和老大都是最後才歸隊的,都尚未來得及瞭解他們目前掌握的情報和計劃,忙給解釋了一遍——解釋完了,又補充道:「所以,我們目前首先要做的,就是再找到那個被鎖的房間。」

  被鎖的房間,還有小女孩所在的房間。找到這兩間屋子,再在其中搭建一個VIP親子通道,放出被鎖的「媽媽」,讓她順利吞噬另一個伴生物——這樣縱使不能打破當前的「域」,也必然會給域主帶來不小的打擊。

  老大認認真真地聽了她的計劃,又拿過徐徒然搶來的日記本,仔細翻看了幾眼,思索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很值得嘗試的方法。但該如何鎖定這兩個房間,這是個問題。難道你打算一間一間去試?」

  「目前來看,只能一間一間地試。」徐徒然直言不諱,「先設法找到其中一間,鎖定一個端點。再一路開著門往外走……」

  只要門不關,前後相連的房間就不會改變。這樣一直開著門往前走,直到找到另一間房間為止。再讓于老師在途徑的房間內畫上標記,構築通道,雖然花費的時間會長些,但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可行的。

  「我是覺得,這裡的房間肯定不是無盡的。」見老大面露沉思,徐徒然又補充道,「當有人開門進入這個域時,他當時所在的房間就會被復刻,成為迷宮的一部分,加入到這個域內,所以那些提示紙上才會有『新出現的房間』這種說法——當然,只是我的猜測,不一定對。」

  「但假設這個猜測是對的,那麼房間的總數量肯定不會和目前失蹤的人數差太多。滿打滿算,撐死五十了,對吧?」

  徐徒然實際並不知道因梅花公寓而失蹤的總人數有多少,但根據她所查到的情報,也就十幾個。五十個,已經是閉眼瞎報的數字了。

  老大微微頷首,一旁維維若有所思道:「倒也沒那麼多。三十個吧,大概。」

  在他們之前,前前後後也曾有不少能力者折在了梅花公寓事件裡。再加上他們這一批,差不多就是三十個。

  三十個房間,不多不少。如果將其拉成一條直線,倒也不算長到令人無法接受。

  「可關門這種事,有點玄啊。」安耐插口道,「有的時候,明明沒想關門,然而不知不覺中就將門合上了。這種事萬一來一下,那不得前功盡棄?」

  「我們大家一起行動,彼此監督唄。」蘇穗兒滿不在乎地開口。楊不棄點了點頭,忽似想起什麼,從他挎著的小書包裡,拿出了那個布娃娃。

  老大的「枯萎」能力已經開始起作用。他才將娃娃拿起來,大片的頭髮便簌簌落在地上。楊不棄撿起地上斷髮,研究了一會兒,抬眼看向眾人:

  「這個頭髮絲,雖然不會再繼續生長了,但本身的長度還是很夠的,也很堅韌。我們可以將它們接起來併作一根,沿途拴在門把手上……」

  有一根線繃著,想要無意中將門關起來,也沒那麼容易。

  已經禿了一半的布娃娃:……

  請問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不,你沒有,你只想到你自己,垃圾。

  「而且也不一定要靠這線。」徐徒然想了想,亦跟著開口,「實在不行沿途把門板都拆了唄。防盜門不好拆,臥室門還不好拆嗎。就算整扇門不好拆,卸個門鎖總不難吧。」

  從源頭解決問題,直接抹殺門的存在。讓你想關門都沒的門關,這下總不是事兒了。

  其他人:「……」

  布娃娃:……

  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它第一次覺得這女的還挺像個人。

  當然在別人看來她像不像,這它就管不著了。

  「行吧,最後一個問題。」已然醒轉的于老師推了推眼鏡,舉起一手,「就算我們順利地又找到了那個伴生物的房間——可萬一它還是被鎖著呢?」

  總不至於第一次打不開的門,第二次見就能打開了吧?

  ……關於這點,徐徒然倒是真的還沒什麼思路。她抿了抿唇,張口剛要說話,楊不棄的聲音再次響起:

  「或許我有辦法。」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循聲望了過去。楊不棄坐在地上,眼眸半垂,似有所思,說出的話卻很堅定:

  「關於那扇門,等再找到了,讓我仔細看看,或許我有辦法。」

  「……」

  老大淡漠地瞟了他一眼,拍了拍手,站起身來:「行,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那就照她說的做——」

  其餘人紛紛跟著站起了身,徐徒然湊到于老師身邊,又向他問了幾個關於標記使用的問題。于老師怪喜歡她處事風格的,也沒有不耐煩,有問必答,答完思考片刻,又壓低聲音:

  「你這辦法,倒也不能說不好。不過有一個隱患,總讓我提心吊膽。」

  徐徒然:「?」

  「萬一——我只是說萬一啊。」于老師推了推眼鏡,「萬一我們在找第二個房間的途中,又被那東西盯上了呢?」

  他們沒有和域主硬扛的實力,要是再被盯上,只能逃跑。一旦逃跑,為了獲得更多生機,只能關門——先不說一旦關門前功盡棄的問題,按照徐徒然「一拆一路」的思路來看,到時候還有沒有門能給他們關都是個問題。

  徐徒然倒是反應很快,一下就有了主意:「你不是可以畫標記嗎?到時候你一邊走,一邊畫,等情況不對了,立刻觸發標記,讓我們躲進獨立空間……這樣不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來不及的。」於老師語氣認真,「畫一個標記需要起碼兩分鐘,充能需要一分鐘。我不可能現畫現充一個。」

  徐徒然:「那你就帶一個畫好的在身上,需要用時再觸發嘛。」

  「沒那麼容易的。」于老師連連擺手,「一組標記,必須畫在相似的地點或者材質上才能生效。如果第一個畫在牆上,其他的也必須畫在牆上……你怎麼能把牆隨身攜帶呢?對吧?」

  徐徒然:「……」

  于老師:「……?」

  徐徒然靜靜望著他,忽然笑了下。

  于老師:「……?!!」

  *

  四十五分鐘後。

  于老師望著前方肩扛門板的老大,語氣十分歉意:「抱歉哈老大,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老大面無表情地將畫著標記的門板往上抬了抬,「應該的。」

  于老師:「……」

  他看了看走在旁邊的徐徒然,心情一時十分復雜。

  此時他們已在這個域中兜了有四十分鐘之久,而在半小時前,他們已經順利找到了小女孩房間的所在——于老師在她的門板上畫上了第一個標記,並進行充能,真正開始了對VIP親子通道的構建。

  接下去的行動,就如同徐徒然安排的一般。他們以小女孩的房間為起點,開始了新一輪的尋找。中途沒有再關上任何一扇房門,且每走出一定的距離,于老師就會在門板上畫上一個新的標記,且完成充能,以保證它處在能隨時觸發的狀態。

  不僅如此,徐徒然還讓他在某個木質門板上畫了一個,完事直接拆下來帶著走——用她的話講,這個就是「緊急開關」,要是出了什麼事,他們直接觸發這個標記就行了,省得再氣喘籲籲得跑得像群小雞仔。

  別說,這法子還真挺有效。就在五分鐘前,那種可怕的壓迫感再次出現,他們趕在「它」現身之前,觸發隨身攜帶的標記,將已經畫出的痕跡全部相連,緊急構建出一個獨立空間——那東西居然真的什麼都沒發現,就那樣一無所知地從他們旁邊走了過去。

  這次嘗試的成功無疑給了他們很大信心,也進一步證明了徐徒然計劃的可行。仁心院一群人自是驚喜不已,結果轉頭一看徐徒然,嚇得幾個小年輕當場噤聲。

  只見徐徒然的眼睛充血得可怕,從瞳孔到眼白,全部變得鮮紅一片,彷彿下一秒就要滴出血來——和徐徒然關係較好的蘇穗兒都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顫聲問她什麼情況。

  徐徒然尷尬地笑了下,沒有說話。旁邊楊不棄倒是冷冷地開了口:「還能因為什麼,這傢伙,剛才想去看那東西的臉,沒瞎算好的——你過來,眼睛睜大。」

  他掌心湧現出白光,溫和地覆在徐徒然的眼睛上。于老師在一旁看著,一時竟不知該擺出個什麼表情。

  真是個怪女孩——他默默地想到。你說她不要命吧,她為了保命什麼鬼點子都想得出來;你說她要命吧……

  但凡有點危機感的正常人,誰幹得出這種事啊?

  思緒回籠,于老師瞟了眼旁邊正和蘇穗兒說話的徐徒然,暗暗搖了搖頭。就在此時,走在最前面的楊不棄,忽然停下了腳步。

  「找到了。」他低聲說著,維持著開門的姿勢,目光落在房間那頭的另一扇房門上,「那個被上鎖的房間,就在這兒。」

  只見眼前,赫然便是他們之前躲藏過的那間屋子。「它」留下的血腥味至今沒有散去,不過目前看來,「它」並不在附近。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凝重起來。計劃的第二步也完成了,接下去就是最為重要也最為危險的部分——

  將房間裡伴生物放出,並引入于老師的「獨立空間」內。

  于老師深吸口氣,率先走上前去。他在對面的門板上摸了一下,回頭道:「這裡可以不用畫標記。直接用隨身帶的那個就行。不過這扇門……是該怎麼開?」

  楊不棄應了一聲,走了過去。徐徒然好奇跟上,看見楊不棄低頭對著門鎖研究了一會兒,抿了抿唇。

  「這個封印,我在……在資料裡看到過。」他低聲道,「需要灌血開啟。」

  他見徐徒然又湊近了些,便指給她看:「你看這裡,有凹痕……血流下去,正好繞一週,就行了。」

  徐徒然恍然大悟地點頭,想起先前聞到的血腥味,一下明白過來:「難怪當時有聽到有潑東西的聲音。」

  現在想來,應該是「它」在將血往門把上倒。

  楊不棄點了點頭,將徐徒然往旁邊推開些許,旋即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把小刀,對準了自己的手腕。

  徐徒然愣了下:「喂,你幹嘛?」

  「放血啊。」楊不棄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剛才不是和你說了,這個需要血來開嗎?」

  「那也沒必要用你的血啊。」徐徒然皺起眉,將他手中小刀奪了下來。

  ……不然呢?用你的嗎?

  楊不棄微微張開了口,轉念一想,這還真像是徐徒然會做的事,立刻便要阻攔。沒想話還沒出口,就見徐徒然打開了自己的斜挎包,從裡面稀裡嘩啦的倒出一堆紅筆。

  「這是『它』弄出來的封印,為什麼要用你的血來開?」徐徒然理直氣壯,「先試試這個紅筆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話再去外面抓個活的……做人呢,不要那麼莽……」

  楊不棄:……

  我莽……算。

  他克制地閉了閉眼,終究沒再說什麼,另一邊,徐徒然已經拿著支紅筆,嘗試著在往門把上塗了。

  書寫用的水筆,按理說很難在金屬上面留下痕跡。然而這些也不算普通的紅筆——那些血管般的筆芯,總給人一種彷彿一用力就會爆開的錯覺。

  水墨落到門把手上,如同濃稠的液體般流淌開來。徐徒然抿著唇,仔細地沿著楊不棄指過的凹痕塗了一圈,試著碰了下門把手,明顯感覺到門鎖的鬆動。

  「這法子可以。再多塗一些應該就能打開了。」楊不棄沉吟著點頭。身後的老大扛著門板上來,將繪著標記的門板放在了旁邊。

  「等一下除了幾個燈級,還有老大,其他人都走開。」于老師嚥了口唾沫,道,「如果你們不想和這個伴生物被關在同一個空間……」

  「伴生物總比『它』好對付。」徐徒然卻道,「我們將『媽媽』放出來,『它』肯定會有所察覺。到時候若追過來,留在空間外面的人反而危險。」

  ……這倒也是。

  于老師抹了抹額頭,糾正道:「行,那你們記著,一定躲在靠近標記的地方,標記能夠給你們一定的掩護……」

  在場的多是仁心院的人,對他的能力十分瞭解,楊不棄也曾接觸過梅花公寓的獨立空間。他這番話,實際就是對徐徒然說的。

  徐徒然點頭,低頭又往門把凹痕上塗了一層。旋即一手按上門把。

  她腦中的危機預感開始滴滴作響。

  于老師已經開始觸發標記了。徐徒然直到他點頭,方徹底壓下手中門把——

  「哢噠」一聲響,門鎖轉動,房門打開。

  刺鼻的腥味從房間中溢出,徐徒然腦中的危機預感響成一串刺耳的警報,同時響起的,還有巨額作死值到賬的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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