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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撕枕猶眠] 她作死向來很可以的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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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37: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你先出個方案吧

  時間倒回數分鐘之前。

  徐徒然跟著那個高髮髻女性的身後,一路拐進了一條陌生的走廊。

  那條走廊顯然並不屬於這個時空。按照這個房子的房型來說,地下不該有這麼長的走廊,何況它也太久了——木質的地板根根翹起,兩邊牆壁則多是牆皮掉落的痕跡。牆壁和地板相接的縫隙,甚至還能看到一些苔蘚和菌菇。

  看來這地方應該挺潮的。

  徐徒然在心裡做出判斷,隨著那女性進入走廊盡頭的房間。陌生的陳設猛然撞進視野,搖曳的燭光晃得人眼睛一花。徐徒然下意識地眨了眨眼,再凝神細看,那女性已經不見蹤影。

  就像是一團飄零在時空縫隙中的泡沫,說破滅就破滅。

  徐徒然跟蹤跟了個寂寞,索性自己在這陌生的房間中轉了起來,過程中還將那支筆仙之筆拿了出來,刻意晃來晃去。

  「喂,還活著嗎?上班了。喂?」

  筆仙之筆一動不動,像是個死的。

  徐徒然便將它丟在一旁,研究起一旁的擺設。這個房間看著就很有密教氣息,牆上畫滿意味不明的壁畫和符文。中間有一塊牆面上,貼著那張規則紙。徐徒然猜測,那應當是道暗門。

  房間裝點著不少照明工具。四角有落地燈,牆上有壁燈——準確來說,應該是燭台,幽微的燭火躍動著,將人的影子拉扯得十分畸形。

  地上也有蠟燭。然而這蠟燭的擺放方式,卻和徐徒然想得不太一樣。在她的印象裡,這種用以進行儀式的蠟燭,應當擺成圓形、星形……起碼是個比較特殊的形狀。

  然而這裡的蠟燭擺放卻很無趣。就是長長的幾排,橫在那扇貼著規則紙的暗門前門。

  ……不像是在進行儀式,倒像是一堆用以阻攔的路障。

  徐徒然心中一動,蹲下身去細看,忽然注意到,燭台的下方似乎有東西在閃光。

  是水。一灘水,正從那扇暗門的下方,緩緩地滲透出來。

  徐徒然用手指沾了點水漬,手指一撮,卻是髮絲般的觸感。她抬頭看向面前的暗門,抿了抿唇,起身去推。

  石門厚重。她試了幾次,才終於找到正確的使力方式。而幾乎是在門被推開一道小縫的瞬間,她腦中的危機預感滴滴響起。

  強烈的水腥氣從門縫中透出。徐徒然動作略微一頓,旋即加大了推門的力度——

  門被完全打開,入眼卻是一片黑暗。

  門外的燭火跳躍著,勉強照亮了室內的一小片地面。徐徒然警覺地探頭望瞭望,從地上拿起兩個燭台,走了進去了。

  危機預感響得更加勤快,同時響起的還是作死值增加的提示音。五十點的作死值老實說有點寒磣,徐徒然端著燭台在房間內走了一圈,卻遲遲沒瞧出有哪裡不對。

  這個房間比外間小很多,但很明顯,這裡才是真正進行儀式的地點。地板上擺放著奇異的花束、碎骨、一些熄滅的煤氣燈盞。還有好些空蕩蕩的杯盤。牆壁和地上都用粉筆畫著從未見過的圖案。不過能見度有限,徐徒然也看不出其全貌。

  她還在地上撿到了一張紙,紙上寫著大片的亂序文字,咿唔咿啊的,看上去像是音譯過來的咒文。

  ……就這陣仗,光給五十點?

  不應該吧。

  徐徒然總覺得哪裡不對。

  紙上皺巴巴的,似是被水浸過,中間的文字糊掉了一大片。徐徐徒然手上的燭光有限,便琢磨著將它拿到外面去閱讀,才剛轉身,耳朵忽然一動。

  她聽到了一些聲音。

  雖然很輕微,但她確認她聽到了。像是衣服輕輕摩擦時發出的聲響。

  那聲音來自上方。

  徐徒然動作一頓,調整了一下姿勢,手持燭台,抬頭向上望去。

  ——她這才發現,她的頭頂飄著人。

  對,飄——不止一個人影,橫著從她上空飄蕩著,手腳無力地攤開,一動不動,彷彿假人。

  或者說……死屍。

  徐徒然想起楊不棄曾經說過,在初次的儀式後,這個屋子裡出現了很多死於溺亡的人。而她在開門時,也聞到了很重的水腥味。

  最重要的是,她是跟著門後滲出的水跡進來的。可從開始調查到現在,她始終沒有找到水跡的來源。

  ……是不存在,還是存在,但她沒有察覺。

  徐徒然本能地屏息,抬手向四周摸去。手指在超出燭光照明範圍的瞬間,明顯感到了一絲涼意。

  涼涼的、濕潤的。像是水從指尖流淌而過。

  徐徒然終於明白了。

  水是存在的。水無處不在。她從一開始,就站在水的包圍中。

  至於為什麼那水遲遲沒有將她吞沒,又為什麼房間的外面立著幾大排蠟燭……

  徐徒然瞟了眼手裡的燭光,心裡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她將屋裡擺著的東西,小心揣好那張紙,旋即一步一步地走向出口。

  在即將踏入門外燭光照明的範圍的時候,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跟著毫不猶豫,一口吹滅了手中的蠟燭!

  刺骨的冷意瞬間從四面八方湧上,無形的水流彷彿張開的巨口,不過轉息就將她裹挾吞沒!

  腦中再次響起作死值增加的提示音,這次直接給加了三百……總算是給到了像樣的份量。

  鼻腔傳來火辣辣的感覺,窒息感湧上的同時,更似有無數絲線纏上。徐徒然艱難地睜開眼,只覺眼前一切都豁然一變——

  她的眼前似是有透明的液體正在湧動。透過那層液體,原本黑暗的房間反而罩上了一層光——雖然那光要藍不藍,要綠不綠的,實在有夠陰間。

  借著那層光,徐徒然終於看清了房間的佈局,以及地面上繪著的完整圖案。下一瞬,便見她眸光微閃,同時不假思索地抬腿——

  「七號冰」的效果發動在前,「不幸兔腿」發動在後。纏在徐徒然周圍的液體發出結晶的細微聲響,緊跟著就遭到一擊猛踹,薄冰破裂,整坨液體更陷入剎那的僵直。

  徐徒然趁機掙脫出來,一下踏入燭光的照明圈。回頭再看時,身後又是一片黑暗。

  她微微蹙眉,關門離開退出儀式間,再度拿出那張寫著咒文的紙,一邊嘗試閱讀,一邊暗自總結起剛才的發現。

  看來她方才看到的,就是當年的儀式現場。那些人試圖召喚「它」,同時卻又備下蠟燭,作為防備——從方才的經歷來看,那傢伙應該很排斥蠟燭,所以燭光照耀的範圍,是相對安全的。

  門外的這些蠟燭,也是用以阻攔它的。可惜並沒起到什麼作用。那些進行儀式的人,還是被「它」給弄死了。

  就是不知道這個儀式算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這一段過往,對他們現在的狀態,又會有什麼影響……

  徐徒然一邊琢磨著,一邊轉身,視線無意中往前一掠,旋即「咦」了一聲。

  她所在的這個房間,按說應該有兩道門。一道是通往儀式間的暗門,一道是通往走廊的出口。

  然而現在,通往走廊出口卻沒了。

  她身後只剩那扇通往儀式間的暗門。然而儀式間她剛才掃過,沒有其他的出入口……

  換言之,她被困在了一個密室裡。

  ……這事就可有尷尬了。

  徐徒然搔了搔頭,從地上拿起根蠟燭,又去身後的儀式間裡轉了轉,確認沒有其他出口,只能又轉了回來。

  跟著便看向貼在暗門上的規則紙,打算先給其他人分享下自己獲得情報,順便報一下平安。

  就在此時,那支筆忽然有動靜了。

  它像隻冬眠剛醒的烏龜,到處撲騰著。見徐徒然沒有搭理它的打算,乾脆豎了起來,在徐徒然跟前舞來舞去。

  徐徒然一臉嫌棄地看著它,默了片刻才道:「你在幹什麼?」

  那筆見她終於向自己發問,高興壞了,立刻轉頭準備寫回答。它本來想往牆壁上寫,筆尖剛湊過去,卻似感應到了什麼令人不適的東西,默默往後退了退,很快就更換了書寫材料,轉而在規則紙的空隙處寫了起來。

  【我這是在通過吸引你的注意好向你轉達我願意幫助你的信息。】

  徐徒然:……

  她心中本來帶著相當的警覺。但在看到那筆主動往規則紙上書寫的瞬間,不知為何,心裡突然鬆了一下。

  這支筆……似乎並不知道這張規則紙作用?

  旋即便聽她道:「幫助我?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那筆寫得更快了:【雖然我們之前的相處並不愉快,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幫你。】

  字跡歪七扭八,中間還混著幾個錯別字。

  這下徐徒然更確定自己的猜測了。這支筆,多半也正處在混亂狀態中。雖然不知道它身上的具體效果是什麼,不過目前看來……

  它似乎不是很清醒。

  徐徒然瞬間來勁了。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要害我呢?」她故意問道。

  筆仙之筆:【如果我想害你,我這會兒已經被混亂了,不是嗎?】

  「似乎有些道理。」徐徒然點頭,「那我具體該怎麼做?」

  【解開我身上的壓制,我幫你們逃出去。】筆仙之筆信誓旦旦,【這是很合算的買賣。】

  合著在這兒等著我。

  徐徒然想了想,終於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那個問題:「可你只有爟級。這個域的主人是輝級,你能派上什麼用場?」

  筆仙之筆不假思索:【對,我是只有爟級,但我比你想像得更有用。你覺得我弱,沒見識過我真正的力量而已。】

  ……嘶。

  徐徒然望著它的回答,微微蹙起了眉。

  爟級?去你的爟級。

  徐徒然抿了抿唇,神情卻變得凝重了些。

  她想起蒲晗不久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第一,全知者哪怕被混亂,也不會搞錯曾經讀到的內容。

  ——第二,人只會向別人詢問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或者是被隱瞞的事。

  她當時之所以懷疑蒲晗已被混亂,就是因為他向她問起了這支筆的來歷——實際早在她拿到這支筆的第二天,蒲晗就曾提到過她購買的那批商品。既然他能「看到」那批商品,那不可能不知曉筆仙之筆的存在。

  然而楊不棄已經證明了蒲晗沒有混亂。那麼根據目前瞭解的知識,以及蒲晗給出的提示去推,只能得出一個結論:

  蒲晗沒有「看到過」這支筆,不是他的問題,而是有人隱瞞了這支筆的存在。

  能做到這種事的,起碼得是輝級的人或可憎物。就目前的情況中,唯一與這支筆有牽連的輝級只有鬼屋71號,可哪怕是鬼屋71號自己,在被混亂的情況下,都無法繼續隱藏自己。又怎麼可能去隱藏另一個可憎物?

  再結合這支筆的全知傾向,徐徒然只能猜測,是它在進行自我隱瞞。而這也就意味著,它並不是淘寶店所說的爟級——起碼得是輝級以上。

  然而它現在卻說自己是個爟級。這又是什麼情況?它在撒謊嗎?它已經有辦法突破身上的壓制了?還是真是她猜錯了,實際進行干擾的另有其人……

  徐徒然唇角微抿,那隻筆就那樣乖巧地懸在她跟前,似在等待她的決定。

  而此時,她眼前的規則紙忽然有了新的變化。

  它的上面,多出了一些小點。

  那些點小而稀疏,看似無意。但細看就會發現,某些部分的點會更為密集一些。

  【我真的可以幫你】

  【如果我想害你,我這會兒已經被混亂了,不是嗎?】

  【我幫你們逃出去,這是很合算的買賣。】

  【對,我是只有爟級】

  ……

  徐徒然快速掃過這些被點點環繞的部分,眸光一轉,忽然伸手,將那張規則紙扯了下來。

  規則紙脫離門板,上面被新添上的內容開始迅速消失。徐徒然確認筆仙筆和回答和後續的小點都消失得差不多了,方若無其事地將紙放在旁邊,低聲道:「你現在不要說話,我需要再考慮下。」

  對,是需要再考慮下……現在的情況,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復雜。

  首先,那點點應當是來自楊不棄的隔空確認。這也證明了她的猜測,這支筆起碼得有輝級。它在對自己撒謊。

  那麼這就引出了兩個問題。第一,它為什麼可以撒謊。第二,它撒謊的目的是什麼。

  第二點似乎很好解釋。它身上帶著能力者施加的壓制,它想趁火打劫,蠱惑他人替它解開。

  但為什麼是她,為什麼是現在?

  這是個問題。不過不重要,可以放到後面。

  至於第一點……倒是很難確認。

  然而徐徒然想了想,發現似乎一時也沒什麼確認的必要。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她為什麼要去追究一隻鵝啄人的原因呢?

  ——她只要知道鵝很好吃,然後想辦法吃到嘴就行了,不就行了嗎?

  這樣一想,思路豁然開朗。

  徐徒然打定主意,轉身將規則紙貼在門板上,對那支筆點了點頭:「我仔細想了想,你的提議,並非是不可行的。」

  那支筆瞬間豎了起來,似乎很激動的樣子。只可惜礙於規則,它現在無法主動表達什麼——不過它心裡清楚,快了,都快了!

  下面徐徒然肯定會問它,她該怎麼做。然後它只要寫下解開封印的方法,等著徐徒然照辦就行……

  完美!

  筆仙之筆激動地等待著,連蓋在屁股上的筆蓋都在微微顫抖。跟著就見徐徒然開口,問出的卻是:「那你的方案呢?」

  筆仙之筆:?

  誒?

  似是看出了它的茫然,徐徒然認真道:「就是你的幫助方案啊。你說要幫我們,不會實際一點思路也沒有吧?你這顯得很沒有誠意誒。」

  筆仙之筆:……

  倒也不是沒有,不過這玩意兒一般來說不該由我提供吧?

  正常發展難道不是,你們啊啊啊地逃跑,需要的時候再由我給打輔助嗎?雖然我也沒想真的打輔助就是了……

  「真的沒有嗎?那你這不行啊。」徐徒然振振有詞,「你看,你和我說的是『買賣』。買賣是什麼,就是合作。而且還是由你要求的合作。」

  「那按照這個邏輯,我們就是甲方,你是乙方。你一個乙方,連個能說服人的方案都沒有,那我們為什麼要把這次寶貴的合作機會給你呢?」

  筆仙之筆:…………

  又過一會兒,它才遲疑地在規則紙上寫道:【可能是因為,我能幫你們活下去?】

  「那你要證明這點啊!人家尋求投資還知道出個PPT呢。」徐徒然一副「你怎麼連這點事都不懂」的語氣,轉頭自己繼續在這間密室裡兜轉起來。

  「按理說呢,這種時候試稿是起碼的。就最少我現在的情況,你得給一個試方案吧?不過我這人比較厚道,試稿就算了。這樣,我先自己琢磨會兒怎麼出去,你呢,就按照你原來的幫助思路,給一個整體的逃生方案,如果看著可行,我們再討論後續的事,好吧。」

  筆仙之筆:……

  我說不好你會答應嗎?

  徐徒然有心想要在這組密室裡再探索一陣,又怕被這筆誤導或是騷擾,索性就先甩給它一個大任務——反正是寫在規則紙上的,楊不棄和蒲晗都能進行辨別,她也正好清淨一陣。至於別的,等她將這一塊摸得差不多了,再說。

  筆仙之筆被她說得暈暈乎乎,搖晃著筆頭還真往規則紙上寫了【方案】兩個字,寫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刷刷刷地把那兩個字塗掉:【可萬一我寫了,你們不同意呢?!】

  「那就改唄。不同意就說明你的方案是有問題的。這是你自己要反思的事情。」徐徒然頭也不回,「再說了,如果你給的方案不靠譜,我們多半會出事,那我們和不和你合作,其實差別也不大,不是嗎?」

  徐徒然轉頭,沖著筆仙之筆一本正經地比比劃劃:「優勢,你要讓我們看到你的優勢!這是個競爭上崗的時代,你要學會抓住機遇!」

  筆仙之筆:……我在抓了啊?問題是我的機遇它不理我還想要我出PPT啊?!

  這年頭騙人的成本都要這麼高了嗎??

  筆筆不理解。筆筆很懵逼。它只是睡了那麼一陣子,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筆仙之筆看出徐徒然是鐵了心了,如果自己不拿出一個看似可行的方案,是真的不會答應和自己合作,無奈之下,只能再次往規則紙上寫字。

  剛巧這時,規則紙上,又兩行字緩緩浮現——規則紙顯然將筆仙之筆所寫的那段內容也當做資料進行了錄入,並依據這些話,更新了新一版的規則:

  【請不要相信任何來歷不明的非人存在。】

  【如果有任何非人存在向你表達合作的意願,請第一時間拒絕並遠離!】

  筆仙之筆:……

  還來歷不明的非人存在,你直接報我名字算了。

  無論如何,這段話很好地引起了它的些許危機感。它看了眼正專心四下翻找線索的徐徒然,終究彎下了驕傲的筆桿,開始在規則紙的空白處寫寫畫畫。

  「哦對,格式記得搞清楚些啊。要注意細節。」徐徒然頭也不回,毫不意外地聽見腦海中又一聲作死值的提示音響起。

  她毫不懷疑,如果可以,那筆這會兒肯定已經一筆頭戳死她了。

  她好笑地半轉過頭,再次強調:「要有說服力。」

  ……筆仙之筆的筆尖一頓,紅色墨水滴落下來,在紙上暈出一團。

  說服力沒有,暴躁力要不要?

  *

  ……於是,又十來分鐘後。在楊不棄錯愕的目光中,他那邊的規則紙上,又有數行密密的字跡,依次浮現:

  【鬼屋71號逃離方案1-1】

  【1.引言 2.思路概述 3.現狀分析 4.重難點討論……】

  密密麻麻的,寫得還挺多。

  一眼望去,不說句句真話吧……有條有理還是算得上的。

  ……所以現在又是個什麼情況?

  楊不棄倒吸口氣,眉毛微微一動。

  如果說,十分鐘前他還在擔心徐徒然被那支筆怎麼樣的話,這會兒他關心的重點就變成了——她應該沒把人家怎麼樣吧?

  總感覺那支筆的狀態似乎已經不太正常了……

  楊不棄心情復雜地想著,又往規則紙上掃了一眼,下一秒,整個人再次頓住。

  只見紙上出現了第三種筆跡——有人在筆仙之筆所給逃生方案上連圈了幾個圈,旁邊還非常自然地加上了幾筆批註。

  【這個點,麻煩再細化下。】

  【我圈出來的這兩點有矛盾。請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邊我覺得不太行。具體怎麼不行我也說不上來,總之就不太行。】

  【感覺還是差點意思。再改改吧。小徐幫著看一下?五分鐘之內能再出一版嗎?】

  楊不棄:……

  這個字跡很好認,他一眼就認出這個蒲晗的字。

  問題是,你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突然冒出來寫批註?

  你們是真把這規則紙當成辦公雲文檔了是嗎?那我當時還偷偷摸摸地往上面用點點示警的意義在哪裡?

  楊不棄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久,他終於再次拿起了筆。

  然後迅速地在方案的某一段上畫了個圈,旁邊刷刷刷地補了兩行字。

  【這段內容的真實性存疑。我覺得不行。】

  【再改一下吧,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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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37: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才沒有白嫖好吧!

  從寫下第一條批註開始,蒲晗就一直在笑。

  笑得肩膀瘋狂顫動,停都停不下來。

  「我現在更理解為什麼你這麼看重那妹子了。可以的,是個人才。」他一面笑,一面和菲菲說話,筆尖在面前的規則紙上畫了兩下,又添下一道批註。

  他不知道那筆現在是個什麼心態,反正他很開心,超開心。

  「你啊,你早知道了,那筆的真實等級?」他放下筆,轉頭繼續研究所在的密室,同時問了一句。菲菲卻是原地頓了片刻,跟著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

  果然——蒲晗在心底嘆了口氣。

  現在的菲菲雖然仍保有預知能力,但實際能預見的東西有限,且有非常大的隨機性。比如她讓徐徒然去搞一個全知傾向的東西——這並不意味著她真的知道那東西是什麼,她只是能感覺到,那會帶來好事。

  而且是她定義內的「好事」。

  「輝級以上的全知傾向可憎物嗎?」蒲晗微微眯眼,「目前有記錄的,似乎只有那個……」

  曾在國外搞了一大批信徒興風作雨,後被跨洋捕捉,並在五年前被那叛徒釋放,再不知其蹤跡的「全知之神」。

  當然,全知之神是它給自己起的名字。這些可憎物,一旦到了高等級,就特別喜歡自稱神啊什麼的,蒲晗估摸著,這應該和《西遊記》裡的妖怪喜歡佔個山頭自稱大王,是差不多的性質。

  在蒲晗的記憶裡,那個可憎物是沒有實體的,但在被收容後,曾被強制鎖定在了某個物件上……不過當時蒲晗等級還低,沒有知曉詳情的資格。等他升到輝級後,相關資料和知情者又都被毀得差不多了,這事也就成了沒有謎底的秘密。

  如果真是它的話,那我們這回可真是牛逼大發了——兩個可憎物,一個輝級,一個保底輝級,這事要傳出去,足夠他們組團上一次培訓教材了。

  超級大反面的那種。

  蒲晗面無表情地想著,餘光瞥見規則紙上的文字再次刷新,遂又湊了過去,掃過一遍後,順手又給圈畫了兩下,

  ……輝級可憎物怎麼了?

  哪怕是辰級,該改的還是要改!哼!

  *

  別說,那筆仙之筆看著是個不老實的,被他們半哄半逼地磨了幾版方案,居然還真給出了兩個看似可行的出來。

  一個是利用楊不棄帶來的封印盒——這個盒子本身是能對付輝級可憎物,但需要同樣高等的其他力量輔助。

  筆仙之筆的建議是,將它解封,然後它貢獻自己的力量,幫助他們一起封印鬼屋71號。

  值得一提的是,那盒子如果想要封印輝級可憎物的話,除了同樣等級的操縱者外,還需要至少一個輝級,或多個爟/炬級的力量輔助。

  那筆能大大方方地表示它可以一個人頂上,足見它腦子已經相當不清醒,連要偽裝爟級的事都忘了。

  而第二個方案,實際和他們之前的猜測差不多——從域內混亂的時空碎片下手,尋找出去的機會。

  只是筆仙之筆給的路子要更明晰一些。

  按它的說法,那些閃現的往昔片段,原本都是鬼屋71號用來蠱惑人的手段,是用來逼瘋人的幻象。只是在域正常運作時,展示的片段都是精心設計好的,能夠一步一步,誘人深入;而現在,因為域主的混亂,這些片段也成了全然的亂序,甚至會有域主想要隱瞞的過往出現。

  【在鬼屋71號的歷史裡,是有人逃出去過的。】筆仙之筆艱難地寫道,【在這個域裡,真實與幻象的界限會模糊,此刻與過往的區域會交疊……】

  但「逃出」這個概念是唯一的。

  如果他們能在碎散的過往裡找到那些生還者,並跟隨他們一起逃出,就能自然而然離開這個「域」。

  ……當然,筆仙之筆在這個方案中再次強調,要尋覓這樣的碎片並不容易,身為全知傾向的友善可憎物它義不容辭,只要給解封,包逃包過,買一贈三。

  不過沒什麼人搭理它就是了。

  也得虧那張規則紙能當雲文檔使,又有楊不棄和同樣是全知的蒲晗一直跟進把控,才能一個個地挑掉筆仙之筆埋在方案中的陷阱,得出這兩個相對像話的辦法。

  在這過程中,規則紙不斷吸收著他們寫在自己身上的內容,對應的逃生規則也是更新了一版又一版,最終不知出於什麼立場,又默默地在最新版下方加了一句【請尊重他人的勞動成果】。

  ……天知道,筆仙之筆看到這行的時候差點汪地一聲哭出來。

  果然,只有工具才能理解工具。

  還沒等它感慨完,規則紙上又出字了。

  【行了,目前看來,大致已經成型了。】

  筆仙之筆心口一鬆。

  【但其中關於[過往片段]部分似乎可以結合第二版再拓展下。】

  筆仙之筆:……

  它原地愣了片刻,罵罵咧咧地再次寫起來,筆尖隔著規則紙戳在門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正在門邊忙碌的徐徒然被吵得心煩,沒好氣地瞪了它一眼,敲了敲門板示意它端正工作態度,跟著俯身低頭,繼續搬起自己的蠟燭。

  ——對,此刻的徐徒然,正在搬蠟燭。

  在筆仙之筆認認真真寫方案改方案的同時,徐徒然也沒閒著,一直在兩個房間間轉來轉去,尋找離開的線索。遍尋未果之後,她將目光鎖定在了儀式間的幾具屍體上。

  現在,只有那些屍體,她還沒有檢查過了。

  那幾具屍體被無形的水流托著,在房間的上空飄來蕩去,距離徐徒然有相當的距離。她缺少能直接搆到他們的工具,便琢磨著,讓他們自己下來。

  最好的方法就是放掉充斥在房間內的「水」,水沒了,浮在水面上的東西自然沉底。而唯一能讓水離開的出口,只有連通裡外兩間的那扇暗門。

  那扇暗門外攔著一圈蠟燭,彷彿一個堵住水流的塞子——說起來,那支筆仙之筆確實也曾提到,鬼屋71號討厭火以及相關的概念。用蠟燭之類的明火,可以起到斥退的作用。

  不過這個方案被蒲晗整個兒否決了。他的理由是,可憎物也是會進化的,進化過程中也會逐漸克服自己的弱點。用鬼屋71號爟級時討厭的東西去對付它,非但不會奏效,很可能反而會引起它的怒火。

  ……當然,現在的它還怕不怕火不知道,過去的71號,肯定是怕的。

  於是徐徒然將擺在外間的燭台一個一個地拿起,挪至儀式間內。而就如同她所猜測的那樣——隨著儀式間內蠟燭照亮的範圍越來越大,房間裡陰沉的氣息越來越弱。她甚至注意到在某個被火光包圍的角落裡,有某團巨大的陰影正蜷縮著。

  而在她將所有燭台全部搬進裡間的第一時間,那團陰影就彷彿閃電般,順著她留出的空隙哧溜鑽了出去。

  隨著那東西的離開,漂浮在空中的屍體們終於接二連三地落地。徐徒然謹慎地站在暗門旁,一見屍體落下,立刻反手關門,上前仔細搜尋起來。

  不得不說,這個體驗絕對算不上好……那些人都是死於溺水,雖然屍骨還很新鮮,沒有腐爛痕跡,但死狀還是有些嚇人的。

  徐徒然倒是不怕,內心甚至為他們感到些無奈和遺憾。但真要上手搜身了,她心裡還是有點抵觸的。

  「你說你,好端端的養什麼大魚呢。淹死了吧。」她一邊咕噥著,一邊在其中一具屍體上搜摸著,指尖一動,忽然摸到了個密封的小袋子。

  她將那袋子拿出打開,發現裡面是一本筆記本。裡面全是關於過往儀式的記錄——看來在這次儀式前,他們還進行過很多次嘗試,不過都因為種種原因,失敗了。

  有的是因為儀式的材料用量或是擺放不對,有的是因為畫的符文有問題。還有好幾次,都是因為在儀式中錯誤地擺上了蠟燭——看來那些微弱的火光曾拯救過他們不止一次。只可惜,依舊攔不住他們作死的步伐。

  本子中間被撕掉了一頁,徐徒然拿出之前撿到的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正好能比對上。

  ……雖然規則紙曾強調過不要拾取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東西,徐徒然還是將這本本子默默揣在了身上。只可惜,只能換到五點作死值,可以說相當寒磣了。

  徐徒然暗自搖頭,正要低頭去翻另一具屍體,耳朵忽然捕捉到一陣詭異的聲響。

  刺啦刺啦的,像是有人正崩潰地在牆壁上抓撓。

  徐徒然動作一頓,警覺回頭,視線落在身後那扇緊閉的暗門聲。

  如果她沒聽錯,那聲音正是從那門背後傳來的。

  ……會是誰?

  徐徒然蹙起了眉。

  她才剛從外面的房間進來。她記得很清楚,外面根本沒有任何……

  啊,等等。

  徐徒然一拍手掌,終於想起來了。

  她把筆仙之筆關在外頭了。

  *

  幾乎是在厚重暗門被推開的第一時間,那支鋼筆就灰溜溜地閃了進來。

  它的狀態看上去似乎很不好,原本光潔發亮的筆身變得暗淡了很多,筆帽變得更加歪斜,筆頭還變得有點漏墨,紅色的墨水順著筆帽的縫隙往下淌。

  不僅如此,它貌似還很生氣。一進來就用筆頭瘋狂撞牆頓地,篤篤篤的,徐徒然都有些擔心它會不會將自己的筆尖給撞壞。

  「行行行,我的鍋——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把你扔外面的。」

  徐徒然負責地道歉:「我是真沒想到你連過去的爟級71號都打不過……」

  筆仙之筆:……

  短暫的停頓後,它撞牆撞得更瘋了。

  徐徒然也懶得多搭理它,意思意思道個歉後,便轉身繼續翻找線索。筆仙之筆卻像是和她槓上了,直接飄到了她跟前,徐徒然看向哪個方向,它就在哪個方向上晃悠,攪得徐徒然心煩意亂。

  如果是平時,她直接將筆抓住,往銀色色紙裡一塞就完事。偏偏這個時候,她不能強刪這筆的戲份——她的「撲朔迷離」,覆蓋到的可憎物越多越強,才越有效果。這支筆的實際等級不低,一把它踢出覆蓋範圍,作用在71號身上的混亂效果就會減輕,沒人知道那時候會發生什麼。

  而徐徒然哪怕發動主動技能,一次也只能讓它消停一會兒,還會拖慢自己的進度……她想了想,索性直接道:

  「你想說什麼?」

  筆仙之筆落到地上,連筆帽都沒摘,直接沾著滴落的紅色墨水在地上比劃:

  【我已經達成了你的要求。】

  【該你兌現你的諾言。】

  「要求……哦,你說那個方案啊。」徐徒然抱起胳膊,理直氣壯,「不好意思,我實際後面都沒怎麼看規則紙,也不知道你們推進到了哪個地步……不如這樣,等我出去後,親眼確認過方案情況,再和他們開個總結小會。如果沒問題的話,再給你答復,怎麼樣?」

  說完轉頭再次看向面前的屍體,手掌卻忽然傳來一陣疼痛。

  她低頭,只見自己的手掌上,不知何時,已多出了幾道口子。

  那些傷口很小、很細,在她的掌心如蟲般蠕動著,紅色的血跡滲透出來,構成了一行小字。

  【你在耍我】

  徐徒然:……

  她略一沉默,再次看往那支鋼筆。對方不知何時已從地面上浮了起來,刺目的紅色墨水順著筆身淅淅瀝瀝滑落,像是在流血。

  腦海裡響起了滴滴滴的警報。徐徒然盯著鋼筆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喲,才發現啊。」

  作死值提示的聲音瞬間響起,三百多的數值令人咋舌。下一秒,徐徒然手背上也傳來陣陣疼痛,她低頭,只見又一行血字浮現在她的皮膚上:

  【女人,你這是在玩火】

  【神明不發威,你以為我是什麼?】

  我以為……我以為你是個智障小鋼筆啊。

  徐徒然默默想到。行吧,現在看來,這個筆也沒那麼智障。

  「那你現在是想怎樣?利誘不行,改威逼了?」徐徒然好笑地看著它,不意外地聽到腦中作死值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如果你實在不願配合,我不介意換一種方式】

  這次痛的是胳膊,徐徒然低頭,看到一行字跟著浮現:

  【或許你知道[聖痕]嗎?在過去,我很喜歡和我的信徒玩這種把戲】

  【下一行字,你想寫在哪裡?臉上?心臟?或者是腳底?】

  徐徒然:……

  我不知道什麼聖痕,你這把戲,倒讓我想到某部魔法小說裡的惡毒反派*。

  而且為什麼會一本正經地提名腳底啊,整句話都有味道了好嗎。

  徐徒然抿了抿唇,心一橫,乾脆閉起了眼。

  冥冥中,她似乎聽到一聲嗤笑。緊跟著,被眼瞼覆蓋的視野內,憑空出現了一行紅字。

  【你閉起眼,是不敢看自己的末路嗎?】

  「不。」徐徒然沒有睜眼,淡漠開口,「不,我只是在回憶。」

  筆仙之筆:……?

  「回憶那條魚……也就是鬼屋71號的模樣。」徐徒然依舊閉著眼睛,「蒲晗說過,如果我回憶起它的樣子,我身上的無知之盾就會消失,我就會再次看到它……」

  「它也會再次看到我。」

  她睜眼看向那支鋼筆,輕輕笑了一聲:「你說,如果它看到了我,會不會連和我在一起的你,也一併看到?」

  漂浮在空中的鋼筆聞言,很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下一瞬,掌心的字跡扭曲。重組成了一句新的話:【那關我什麼事?】

  「怎麼不關?」徐徒然偏著腦袋看它,嘴角帶著笑,眼裡卻是一片冷意,「你怕它啊,不是嗎?」

  這一回,鋼筆的停頓更久了——說是僵住也不為過。

  它彷彿凝在了半空中,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找補般地動來動去,同一時間,徐徒然身上的血字再次變化。

  這次變化的是她胳膊上的兩行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為什麼要怕它?它有什麼值得我害怕的?可笑至極!】

  徐徒然眸光微沉,不緊不慢地接口:「如果不是怕它吃你,你為什麼要那麼急著讓我給你解封?」

  筆仙之筆:……

  「我已經看到黑線了哦。」徐徒然嘴角笑意越發明顯,腦中危機預感響得更快,作死值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她只當聽不見。

  「絲絲縷縷的,到處都是。再仔細回憶一下,應該能看到更多……」

  筆仙之筆:…………

  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它身上的紅色墨水似乎滴落得更快了。

  【住腦!】

  終於,她胳膊上的字跡再次發生變化:

  【你快給我住腦!】

  ——果然。

  徐徒然心口倏地一鬆。

  她猜對了。

  這支鋼筆多半並不知道,她剛才其實還說了一句謊話——在筆仙之筆不斷修改方案時,她並非沒有關注。只是她關注的點和它想得不太一樣。

  她主要看的是楊不棄以及蒲晗指出的修改點。也就是它埋下的錯處,或者說,陷阱。

  跟著徐徒然就發現了一件事——這支筆仙之筆,雖然看似自由了一些,也更能撒謊了一些。但它真正能撒謊的部分,實際只和它自身有關。

  換言之,除了這部分以外的內容,它都必須說實話。最多只能玩玩文字游戲,混淆一些概念,但撒謊是不可行的。

  這讓徐徒然想起她收到筆的第二天。當時她曾詢問這支筆這屋裡是否有她不知曉的非人存在,當時的筆雖然答得很不像話,但本質等於在回答「沒有」。

  現在的筆仙之筆都不能在這種事上撒謊,更別提當時的它。也就是說,當時的筆仙之筆,感知不到鬼屋71號的存在。

  換言之,鬼屋71號比現在的筆仙之筆更強。

  所以目前可以得出強度鏈。鬼屋71號強於筆仙之筆,筆仙之筆強於蒲晗——而蒲晗,肯定又強於徐徒然自己。

  又已知,鬼屋71號有連同類一起吃的習慣。

  此外,蒲晗在徐徒然準備移動昏迷的便宜養兄時,還曾說過這麼一段話:

  「對鬼屋71號這種可憎物而言啊,食物生冷不忌,中吃就行。真要比起來,我是炸雞,你倆是青菜,你哥呢,撐死是一窩頭。正常人,誰會放著炸雞不吃,去吃窩頭啊。」

  他當時這麼說,只是為了讓徐徒然打消搬動養兄的念頭,只可惜沒啥用,徐徒然和楊不棄還是特意將養兄搬去了二樓。

  然而現在再回想,這番話卻是給了徐徒然更大的底氣。

  「我是青菜,蒲晗是炸雞。那你,肯定是比炸雞更好吃的東西。」徐徒然道,「那麼不妨猜猜,如果我真的將鬼屋71號的本體視線吸引過來,它會先吃你,還是先對付我?」

  筆仙之筆:「……」

  【你特麼有病吧!】它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它這會兒連用聖痕裝逼的閒心都沒了,直接轉頭噠噠噠地往牆上寫字,【我被吃了你也活不了!你圖什麼啊!】

  徐徒然微微挑眉,挺直身體,語氣那叫一個鏗鏘:「就圖個爽!行不行?」

  筆仙之筆:!@#¥%

  它的理智告訴它,徐徒然這是在虛張聲勢——雖然那玩意兒本來也沒多少,現在更是剩得就一點碎末末。

  但它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徐徒然一行人剛剛離開二樓房間的時候。當時的它已經已經醒了,對外界的情況也有一定的感知。

  它親耳聽到徐徒然說,「讓你的敵人不爽,就是讓你自己爽。」

  「四捨五入,你賺了,它虧了。」

  再聯繫一下它潛伏在徐徒然身邊以來所經歷的種種——

  淦。

  總感覺那種同歸於盡的破事她就是幹得出來啊怎麼辦!

  似是察覺到它的糾結,徐徒然再次開口,語氣卻帶上了幾分輕快:「再或者,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和現在的71號打交道的話,和過去的它打交道,也行啊。」

  她的嘴角沉下來,看著筆仙之筆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物:

  「要不要比比看,看是你把我寫死快,還是我把你扔出去快?」

  筆仙之筆:@#¥%……%¥

  【!!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它轉頭又開始啪啪啪地往牆上寫字,【你是故意的!你方才是故意把我丟在外面的,就為了試探我!】

  【你這女人,竟如此惡毒!!!】

  紅色的字跡張牙舞爪地印在牆上,字字泣血。不知道的,還以為它才是正被迫害的那個。

  徐徒然搔了搔臉頰,眼神卻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不,這個腦補得就有點過分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真的不小心把你忘了……

  「總之,我的態度就是這樣了。」徐徒然內心汗顏,面不改色,甚至還主動往前踏了一步。

  「要麼,咱倆一起死。要麼,就乾脆賭個你死我活,你自己選一個吧。」

  筆仙之筆:……

  雖然這樣真的顯得很沒面子,但在徐徒然上前一步的瞬間,它還是忍不住往後退了些許,直接抵上了牆。

  又過幾秒,它終於徹底放棄一般,往地上一摔,不動了。

  紅墨水從筆蓋中漏出來,染開一灘,像是暈開的血。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徐徒然總覺得它整隻筆都變得灰敗了不少。

  ……然後就完全不管它了,轉頭自顧自地繼續搜屍體。

  皮膚上被留下「聖痕」的地方還在痛。字跡已經變得模糊,只剩下一道道血痕,看著有些嚇人,不過好在不會真的滴出血來。

  徐徒然覺得有些礙眼,轉頭朝那鋼筆叫了一聲。那傢伙只當聽不見,筆帽兜著腦袋,直接滾到一邊去了。

  ……這是自閉了還是怎麼的?

  徐徒然搖了搖頭,轉身繼續在屍首的腰身上摸,終於在其中一人的後腰處,摸出了一串鑰匙。

  幾乎在她將鑰匙拿在手中的瞬間,原本封閉的房間內,忽然多出了一扇木門。門扉緊閉,上面有一個鎖孔。

  原來如此——徐徒然恍然大悟。

  都說先有鎖再有鑰匙。這裡的順序卻是相反,先有鑰匙,才能刷出對應的鎖。

  那門上還貼著一張規則紙。此時此刻,上面所寫的方案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就剩一系列逃生規則,排列得整整齊齊。

  躍動的燭光照在門扉上。徐徒然眼尖,一眼就看到,那規則紙上方的空白處,不知被誰,又添上了一些東西。

  那看上去像是一個符文,三角形的,中間畫著大大小小的菱形和圓,旁邊還有個蒲晗的個性簽名。

  徐徒然心知這應是蒲晗給的線索,第一反應就是去翻那本撿到的筆記本,翻了一遍卻沒找到對應的圖案。她又執起蠟燭,去查看房間裡的東西,途中路過自閉的鋼筆,順便將它撿了起來。

  手指無意中摩挲過鋼筆的筆身,徐徒然動作忽然一頓。

  她想起來了。這支筆的筆身上,也有符文。

  徐徒然當即將火光湊近筆仙之筆,細細觀察了一會兒,果然在筆蓋上找到了一個與規則紙上圖案相同的符文。

  她深深看了一眼規則紙,再次對筆仙筆開口:「對了,再問你個問題。」

  「解開你身上封印的方法是什麼?」

  筆仙之筆:……

  筆仙之筆:……?!!

  它幾乎是瞬間從徐徒然手中蹦了起來,飄在空中愣了半晌,轉頭在牆上寫道:

  【你又想幹嘛?!】

  徐徒然:……

  「得,使喚不動你了是吧?」她懶懶抬眸,站起身來,「行,不想回答就別回答了。」

  筆仙之筆:!!!

  它刷地移到徐徒然跟前,遲疑片刻,才轉頭扭捏地在牆上飛快地寫出了一行字。

  ——方法倒是不難,就是要用人血將它身上的符文塗抹掉,一邊塗一邊重復:【我給你自由,我給你自由,我給你自由】。

  徐徒然依言照辦,毫不介意地從身上的傷口裡逼出了一點血,小心翼翼地對準燈光,將手指湊了上去。

  精準地將血跡蓋在了那個三角形的符文上。

  一邊蓋還在一邊念:「我給你自由——不過只給一小部分。」

  「我給你自由……不過只給一小部分」

  「……只給一小部分哈。多的沒有。」

  筆仙之筆:……

  不是,你念這麼大聲,是生怕我不知道你在坑我嗎?

  明明身上的封印正在消解。不知為何,它卻突然湧上了一股不妙的預感,以及沉重的哀愁。

  無論如何,小部分的自由也是自由——因為徐徒然那光明正大的誦咒,等到結束了,那鋼筆竟意外地沒有感到很大的心理落差。

  事實上,因為之前徐徒然那「來啊,一起爆炸啊」的作風太唬人,它實際已經對解封沒什麼希望了。沒想到這會兒居然還能被解開一點點……

  它甚至莫名有種「誒,我居然中獎了誒」的驚喜感覺。

  但作為一個自認為比較有逼格的反派,筆仙之筆還是迅速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暗自告誡自己不要像個鄉下小狗一樣那麼不爭氣;並象徵性地詢問了一下徐徒然只塗掉部分封印的原因。

  順便再次站上道德的高地,義正辭嚴地指責她不守諾言,狡猾奸詐,是個極度卑鄙的人類。

  像你這種人,放在當年,想入我門下我都不會收的好嗎!

  「什麼不守諾言?就是因為信守諾言,所以才幫你塗的好吧。」徐徒然卻是理不直氣也壯,壯得好像之前打算完全白嫖的人不是她一樣。

  「這叫定金。定金懂嗎?起碼要等項目完成了,才能付尾款——都是高級可憎物了,能不能講點商業邏輯?」

  說完直接走向木門,拿手裡的鑰匙比對了一會兒,將其中一把插入門鎖,大大方方開門出去。

  剩下筆仙之筆一個,默默飄在她身後,動作很遲疑,內心很困惑。

  ……誒?

  原來……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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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37: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徐版作死現場教學中

  推門而出,看到的又是一條木質走廊。

  半透明的人影在廊內旁若無人地走動著,無法碰觸,也無法溝通。徐徒然謹慎地順著走廊往前走去,注意到走廊兩邊還連通著不少房間,緊閉的房門上,還都貼著那張規則紙。

  她拿出隨手帶的普通水筆,將關於「鑰匙」和「門」的發現寫在了規則紙上,跟著便一間房一間房地看了過去。她發現,這些半透明的人影中,有不少似曾相識的影子——正是她在一開始那間密室裡發現的幾具屍體。

  他們此時全是活人的狀態,自顧自地討論、研究、進行著盲目的禱告與嘗試。徐徒然觀察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此時,貌似是正走在一條時間軸上,而且是在獨自逆行——她的起點,正是這些人生命的終點。而他們正在努力追求探索的,正是她一開始就看到的結局。

  對於這些人所做的事,她只能旁觀,無法干涉。很快她也發現,自己在這裡的探索是在浪費時間——這條走廊裡來來回回的,都是那些死者生前的景象。從結果來看,他們不可能是她要找的「生還者」。

  於是徐徒然加快腳步往前走去,途中又看了幾次規則紙,發現上面陸續呈現出了新的內容,全是來自另外兩人的交流:

  楊不棄得到她的提示,也順利地脫離了密室。而且用他的話來說,徐徒然給的提示,可以說是幫大忙了——和徐徒然不一樣,他是被困在了現實中的影音室裡,那裡沒有任何過去的場景,只在影碟箱裡,放著很多沒有封面的自製光碟。

  那些光碟可以放到播放器裡,通過投影屏進行播放。播放的內容,卻全是鬼屋71號過往住客的日常生活內容。楊不棄為了找到出去的方式,硬逼著自己看了一陣,看到險些神智恍惚,幾乎要將自己當做這裡的住客之一——還好那會兒他還在抽空幫筆仙之筆改方案,思路時不時被拽回來,沒有被帶太偏。後來又得到了徐徒然的提示,福至心靈,這才順利地借由光碟找到了開門的鑰匙。

  「太險了。我費了好大勁才找點影片主角放置鑰匙的片段。那段情節再後兩秒,就是主角的自殺片段——那段內容,被賦予了很強的暗示。能洗腦。」

  事後楊不棄再提及此事,依舊有些後怕。他的鑰匙是在沙發縫中找到的,而只有在影片中主角將鑰匙塞進沙發縫的同一時間,伸手到現實中的沙發縫中去掏,觀看者才有辦法拿到那把逃離的鑰匙。可以說是相當令人厭煩的設計了。

  當然,這部分內容,他並沒有在規則紙上提及。他只是通過規則紙報了下平安,之後又連報了幾次坐標——他在脫離密室後,就順利回到了現實的地下室。因為暫時沒有看到其他的時空幻影,便先上了樓,去幫養兄治了下傷,又觀察了下地面上的情況。

  【一樓的女鬼少了一些,估計都被吃了。你哥身體上沒什麼問題,不過情緒不太穩定,我就讓他繼續睡著了。等找到確定的出路,再把他帶上。】

  楊不棄在規則紙上如此寫道。

  仍在過往的迴廊上找路的徐徒然,默默給他畫了個心。

  至於蒲晗,也冒過幾次泡。不過發言相對就要簡短許多。

  ……而且更加意味不明。

  一開始也是報平安,告知自己已經逃離了密室。卻沒細說他那邊的情況。在報了兩次位置後,他的發言,就逐漸變得令人費解起來。

  【啊,我一開始還以為這些碎片只是泡泡。現在才發現我錯了。它們其實更像水。或者說,獨立的水域】

  【不要擔心,我在換氣。現在的我離水面很近。我想做些有趣的嘗試。】

  【我開始下潛了。】

  【這似乎比我想像得要深。】

  【完了。我現在覺得自己像個海女。深入過頭的海女。】

  ……怎麼說呢。

  不說牛頭不對馬嘴吧,但看著確實挺讓人不安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有意為之,他的這些發言,都寫在規則紙的第八條旁邊——那條內容原本是要求他們不要和時空碎片內的存在有交互,後被幾次更新,最終變為了一句簡短的告誡:

  【不要深入】

  ……簡簡單單四個字,與蒲晗的那些古怪發言放在一起,愈發令人憂心忡忡。

  那傢伙……不會真出什麼事吧?

  徐徒然望著規則紙上久久沒再更新過的內容,有些擔憂地皺了皺眉。

  老實說,她現在的情況也算不上好。畢竟她先前對筆仙之筆的恐嚇不全是虛張聲勢——她現在是真的能看見隨處可見的黑色絲線,甚至能看見黑線上一道道凌亂的弧線。

  她現在知道了,那些弧線,全是閉合的眼睛。而當它們張開時,就是自己身上的無知之盾徹底失效的時候。

  而一旦蒲晗真的出事。都不用等她作死了,下一秒她就能被遠程聯動,帶著一起送人頭……

  徐徒然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假裝看不見正在自己視野裡輕輕蠕動的線團,轉身快步往前走去。

  總算她的運氣沒有差到極致——這條漫長的走廊終於迎來了出口,她推門而出,發現自己站在了地下室的游戲室外,不遠處,楊不棄正震驚地看著自己。

  「你……你剛才是從哪兒出來的?」他困惑地皺眉,「我剛才就在游戲室裡,才出來……我沒看到你。」

  「我從一個時空碎片裡走出來的,應該是空間重疊?」徐徒然不確定地說著,目光朝兩邊掃過,「蒲晗呢?」

  「我也在找呢。好一會兒沒看到了。規則紙上也沒有狀態更新。」楊不棄嘆氣,「對了,你那個……」

  他手指比劃了一下,徐徒然明白過來:「哦,那支筆啊。」

  她一手按上自己口袋。筆仙之筆正靜靜躺在裡面。事實上,自從她離開密室,開始在走廊內探索後,那筆就又乖乖回到了她的口袋,再沒一絲動靜。

  「你……確定還要將它帶在身上嗎?」楊不棄瘋狂明示,「它似乎並不簡單。」

  「為什麼不?領都領回家了,當然得物盡其用。」徐徒然理所當然地說著,「哦對,你這話倒是提醒我了。我還得回一趟房間,去拿個靈異物件……」

  徐徒然說著,越過楊不棄,往外走了幾步。腳步忽然頓住。

  楊不棄不解地看她:「怎麼了?」

  徐徒然奇怪地看他一眼,手指指向另一側:「你看那邊?什麼情況?是陷阱還是什麼?」

  楊不棄探頭看了眼,只看到裝飾華麗的牆壁。

  他往前走了幾步,又左右看了看,確認什麼都看不到後,再次轉向徐徒然:「什麼什麼情況?你看到什麼了?」

  「……你看不見?」徐徒然微微瞪大眼,目光掠過楊不棄的肩膀,再度落在方才所指的方向——

  只見那邊,幾個半透明的人影,正將一個戴著金屬面具的人圍在中央,不住在他身上推搡著,似正在催促他前行。

  那人身披一件古怪黑袍,身形被擋去大半,五官也全被遮住。只能從身高判斷,是個男人。

  然而他的右手,卻是異常得白皙漂亮——指甲蓋上有著精緻的蘭花美甲,手腕上是寶石鐲,無名指上還戴著鑽戒。

  「菲菲……」徐徒然難以置信地開口,再次看向楊不棄,「那個就是菲菲和蒲晗吧?你真看不見嗎?」

  「啊?」楊不棄懵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不,我真沒看見……他們怎麼了?」

  徐徒然正要張口描述,忽見遠處的菲菲猛然揚了起來,似是要去拍打那個正推搡蒲晗的人,卻被人用鐵尺重重抽在手背上,痛得往後一躲,彷彿小動物般縮回了黑袍人的懷裡。

  黑袍人將挨打的右手護住,不滿地轉頭,還沒來得及出聲,又被人踹了一腳,整個人踉蹌一下,被人順勢一扯,身影沒入走廊的拐角後面。

  徐徒然:「……」

  「來不及解釋了,到時候規信聯繫!」她飛快地說了一句,立刻追了過去。

  楊不棄心頭一緊,忙跟著跑了起來。不過他起步比徐徒然慢了些許,徐徒然的速度本身又很快,是以等他追到拐角處時,徐徒然人已經拐了過去——

  楊不棄站在走廊口,猛然停步,瞳孔微縮。

  只見他面前的走廊上,空空蕩蕩,一派安靜。

  別說蒲晗了。

  就連方才只差他幾步遠的徐徒然,也已不知所蹤。

  *

  另一邊。

  徐徒然在轉過走廊拐角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不對。

  熟悉的潮濕感和腐朽感撲面而來。她一腳踏下去,陳舊的木板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又回到了那條木廊。那條屬於過去的木質走廊。

  不過此時的木質走廊,似乎比她先前經歷的要乾淨一些,兩邊也沒見什麼苔蘚和菌菇,木板看著也要新上許多。

  看來,這是一塊更靠前的時空碎片——徐徒然在內心得出結論,跟著便加快腳步,追向了前面的一行人。

  那些人走得並不快,徐徒然輕而易舉地趕了上去。她小心伸手,手指穿過面前半透明的人影,直接拍在了黑袍人的肩膀上。

  黑袍人的腳步驀地一頓。徐徒然試著開口:「蒲晗?是你嗎?菲菲?」

  黑袍人嘴裡發出含糊的聲音,話語似是被什麼隔絕,非常不清晰。倒是他的右手,聞聲立刻爬上了肩膀,一下搭在徐徒然的手上,彎過手指親暱地蹭了蹭。

  那隻手的手背上還留著之前被抽打的痕跡,紅通通的一片。徐徒然安撫地拍了拍她,一步繞到了黑袍人的側面,不假思索地摘去了他的金屬面罩——

  果不其然,那張面罩下,是蒲晗的臉。

  他像是一個被壓在水底許久後,終於再度浮上水面的人,在面罩摘下的瞬間重重吸了口氣,開始用力地呼吸,一邊呼吸一邊將右手從肩膀上拿下來,心疼地抱在懷裡。

  「謝、謝謝。」他艱難地向徐徒然道謝,臉色看上去更加蒼白,「我還以為我要憋死在這兒了。」

  「沒事。不過現在到底什麼情況?」徐徒然一腦袋霧水,「你這是要去哪兒?」

  「去送死。」蒲晗無奈地說著,腳步放緩了些許。立刻被身後的身影重重推了一下。

  這些人影,說來也怪——他們看不見徐徒然的存在,也不管她和蒲晗的交談。但只有蒲晗一流露出不想和他們走的意願,立刻就要上手逼迫——他們的手打不到徐徒然,往蒲晗身上招呼時卻是毫不含糊。

  看得徐徒然都有點不忍心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她不得不跟著蒲晗一起往前走,「你怎麼就混成這樣了?」

  蒲晗:「……」

  他深深嘆了口氣,語氣有些悲涼:「這事吧,說來話長……」

  沒等他開始話長,徐徒然口袋裡的筆仙之筆就飄了出來,美滋滋地開始往空中寫字:

  【還能為什麼?這個傻瓜,將自己捲進了時空片段的事件裡,嘻嘻。】

  語氣間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徐徒然:……

  她開始有些後悔替這鋼筆解封的事了。從目前來看,那次解封別的用處沒有,倒是讓這筆的自我表達更順暢了。

  以前還得徐徒然找它,它才有資格說話。現在說開腔就開腔,而且還能往空中寫字,那字兒還是3D立體可移動的,就非貼在你眼前,想裝看不到都不行……

  就很煩。

  徐徒然懶得搭理它,直接問蒲晗:「詳細情況?」

  「不是說可以跟著過去的生還者離開嗎?」蒲晗慢悠悠道,「我找了一圈,沒找到符合條件的時空片段。就琢磨著,既然過去的生還者那麼難找,那我們能不能自己生造一個。」

  「……」徐徒然挑了挑眉,心裡騰起不詳的預感,「然後?」

  「然後……你應該也發現了。正常情況下,雖然我們無法碰觸時空片段裡的『活人』,但我們可以碰觸其中的『死物』。」蒲晗道,「我找到了一個時空片段,這個片段裡,一個倒黴蛋被當作祭品,要被送去活祭。我看到了他的結局,就用手邊的工具製造了一點意外,給了他逃跑的機會。」

  徐徒然:「……繼續?」

  「但那個倒黴蛋實在不爭氣啊,逃跑時自己磕到桌角,死了。」蒲晗嘆氣,「而這個片段裡,又必須有人被活祭。這是必須發生的『事件』……」

  於是原本身為異時空訪客的他,意外被這片時空「吸收」了,成為了其中的一份子。

  並被當作那個逃跑未遂的倒黴蛋的替代品,直接打包,押赴刑場。

  筆仙之筆快樂地在空中飛舞,沿途留下囂張的紅色字跡:

  【手捧著窩窩頭,菜裡沒有一滴油——死刑場的生活,是多麼的痛苦呀……】

  徐徒然:…………

  「閉嘴!」她一記眼刀橫過去,「再煩我現在就把鬼屋71號招過來!」

  「……」筆仙之筆頓了一下,默默擦掉了身後的歌詞。徐徒然閉了閉眼,再次看向蒲晗:

  「冒昧問一句。你在做出決定前,有想過,萬一失敗了會怎樣嗎?」

  「想過。」蒲晗認真點頭。

  徐徒然:?

  「我死,然後你死,再然後楊不棄和你哥死。最後我們一起上慈濟院的培訓手冊當反面教材。」蒲晗不緊不慢,「不過在我死之前,我會先把菲菲砍下來。她生命力頑強,應該能獨自生活一段時間……」

  徐徒然:……不,不是讓你想後事,是想對策啊大哥。

  作死也不是這麼個作法啊!

  徐徒然狂彈蒲晗腦瓜崩的心都有了。她現在明白,為啥說有些人,等級越高越不正常了——

  她飛快地掃了一眼周圍的半透明人影,默默摸了下小指上的尾戒,正在規劃出拳的角度,蒲晗忽然再次出聲:

  「說起來,你有看到我留在規則紙上的留言嗎?」

  「啊?」徐徒然一下沒反應過來,「哪條?你要下海的那條?」

  「……是當海女。」蒲晗噎了一下,「海女,就是以前潛水撈珍珠的女子。」

  他環顧了一圈四周,勾了勾唇:「就像我說的,這些時空片段,看似泡沫,實際都是獨立的水域,深不見底。越往下就越容易被吞沒,再難折返……最終只能溺死其中。」

  說完,深深看了一眼徐徒然。

  「雖然現在說似乎有點晚了……但你或許該離開了。」

  徐徒然:?

  「一個燙知識。當你去救一個溺水的人時,必須注意姿勢。不然一個不慎,你也會被拖入水中。」

  ——就像是呼應著他的話一般,那些原本理都不理徐徒然的虛幻人影們,忽然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跟著齊齊轉頭,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徐徒然的身上。

  腦中的危機預感與蒲晗的勸告齊齊響起:

  「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徐徒然:……

  「走什麼走。」她咕噥一句,倏然轉身,重重一拳,閃電般地砸上身後人的鼻樑,同時飛起一腳,將旁邊的人直接踹到在地。

  她捏了捏拳頭,毫不客氣地嗤了一聲。

  「又不是打不過,有什麼好走的!」

  *

  十分鐘後。

  「我去,這些人什麼情況!」

  徐徒然拖著蒲晗沿著走廊一陣飛奔,想罵人的心突破天際:「怎麼打啊,根本打不過!」

  蒲晗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面,跑得快要背過氣去:「你之前不是還說,一拳一個……」

  徐徒然:「……」

  我那時也不知道這些「人」那麼難打啊!

  徐徒然是真的無奈了。

  嚴格來說,那些「人」不是「打不過」,而是「打不壞」。

  徐徒然有一枚能讓她攻擊到任何存在的尾戒,是便宜系統開局就送的道具,憑借這個道具的力量,她打人倒是沒什麼問題。

  問題是,這些傢伙彷彿是水做的,不管造成什麼傷害,都能迅速復原,並將無窮的精力投入到抓捕蒲晗這項工作之中——堪稱鍥而不捨,身殘志堅。

  徐徒然的控制技能倒是能派上用場。但她的控制效果都有時效,時效一過,對方立刻就追上來,「七號冰」造成的控制和傷害,也僅能起到拖延作用——

  她還臨時拍了好些靈異照片扔過去。孵化的女鬼們卻像是對這些過往的人影毫不感興趣,只管自己咬架。

  ……更糟糕的是,他們現在跑不出去。

  這條木質走廊,像是沒有盡頭,一路往前延伸,不管往哪個方向跑都是一成不變的景色。兩邊只有骯髒的白牆,沒有任何一個可供躲藏的房間。

  「我想了想,這可能是因為,你實際還沒有被這段時空『吸收』。」蒲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開口,「你不是這個時空的一份子,只是看客。所以很難對這裡造成顛覆性的影響……」

  【而一個時空片段,必定存在邊界。】筆仙之筆揮動筆尖,好整以暇地接口,【就像線段,必定存在兩個端點。沒有端點,線條就會無限延伸。】

  這個時空片段裡的事件,必須得有一個結局,一切才會結束。而徐徒然作為外人,能對這個結局施加的影響有限。

  筆仙之筆趁火打劫:【如果你現在再幫我解開部分封印,我就……】

  「不幫,滾。」徐徒然不假思索,跟著轉向蒲晗,「對了,既然我能施加的影響有限,那你呢?你難道不能把他們都幹掉嗎?」

  蒲晗張開口似是想說話,結果還沒出聲,自己先被嗆到了,轉頭開始可憐兮兮地咳嗽。

  一邊咳一邊撫胸口,彷彿一朵在風雨中飄搖的嬌花。

  徐徒然:……算了,當我沒說。

  「……我比較在意的是,你剛才脫人家褲子幹嘛。」

  蒲晗被徐徒然拖在身後,好不容易緩了過來,終於忍不住問道:「雖然我承認,看那傻大個穿著平角褲搞追殺確實挺有意思,但這似乎太過低俗,而且我家菲菲還在……」

  言下之意,徐徒然直接脫人褲子的方式,辣到他媳婦眼睛了。

  徐徒然:「……」

  「我說了——我不是故意想脫他褲子的!」徐徒然嫌棄地看了眼手裡提著的牛仔褲,深深吸了口氣,「我想要的是上面的鑰匙,但這鑰匙圈卡在他褲腰上了!我死活扯不下來我有什麼辦法!」

  她倒是想直接拿鑰匙跑路啊。可她的物理攻擊對這些傢伙來說不痛不癢,控制效果又都有時限,能找到機會把這條掛著鑰匙的褲子硬扒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而且,要不是蒲晗體力太廢,逼得她必須拖著人跑,她完全可以空出一隻手,邊跑邊解褲子上的鑰匙扣……

  徐徒然望著手裡攥成一團的布料,她真正的目標——那把掛在鑰匙扣上的銀色鑰匙正一晃一晃,看得她越發鬱悶。

  會想去搶鑰匙,是因為受到之前經驗的啟發。當時徐徒然獨自被關在密室裡,正是先拿到了鑰匙,才觸發了出去的門。又正好她和蒲晗在進入被追殺的狀態後,就一直被迫在這沒有盡頭的走廊裡狂奔,循環往復,連個出口都看不見……

  徐徒然就琢磨著,或許這裡同樣需要一把鑰匙,才能激活出口。

  問題是,她現在已經拿到鑰匙了,料想中的出口卻遲遲沒有出現——這還是她在那群人身上搜過後,找到的唯一一把鑰匙。

  是她猜錯了?還是說,這連在褲子上的鑰匙不行,必須得拿下來……

  徐徒然正暗自琢磨著,垂在蒲晗身側的菲菲忽然動了起來,不住朝她揮著手,手指指向她抓著的那條褲子。

  徐徒然:……?

  她半轉過身,不明所以地將褲子遞過去。

  菲菲也沒接,只探了過去,在布料上摸索一陣,摸到掛著鑰匙的掛耳上,旋即五指一彎,用力一扯——

  嗤啦一聲,牛仔布做的掛耳應聲而斷。菲菲兩指捏起被硬扯下的鑰匙,沖著徐徒然開心地晃來晃去。

  徐徒然:……

  她看了看大力出奇跡的菲菲,又看了看跑得快要背過氣去的蒲晗,心情復雜地搖了搖頭,將手中布料一扔,伸手接過了鑰匙。

  而就在她將鑰匙拿在手裡的一瞬間,原本看似漫無盡頭的長廊深處,終於出現了一道門。

  那道門是金屬製的,很窄,上面開著個用鐵條封起的小窗,光是看著,就給人一種壓抑不適的感覺。

  然而眼下已經沒有反悔的機會了。徐徒然不及細想,拖著蒲晗上前,一下將鑰匙懟進了門裡。

  開門,進屋,關門,反鎖,一氣呵成。

  因為怕之後沒有留言的機會,徐徒然進門之前還順手將貼在上面的規則紙撕了。哐當一聲巨響,隔絕了外部的殺意,徐徒然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吐出口氣,轉身將規則紙改貼到門內側,再看向房間內部時,表情卻是一頓。

  ……這個地方,看著就很不正常。

  骯髒、凌亂、陰沉。木質的架子上擺著刀具和一些手術器材,每件物品上都沾著乾涸陳舊的血跡。旁邊是一張白色的小床,小床旁,還有些古怪的儀器——這些東西都被潦草地推到了房間的角落,像是用完了卻無暇收拾的舊玩具。

  另一邊的角落則是好幾個木箱子,並排而放。房間的最中央,則是一個單人浴缸,裡面此刻灌滿了水。

  徐徒然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透過搖晃的水波,俯視著白色的缸底,心情復雜地開口:「這裡,是什麼地方?」

  蒲晗正坐在旁邊艱難地順氣,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說了,那個被我放走的人,本來是要用來『獻祭』的……」

  他視線掃過四周,閉眼搖了搖頭:「很顯然,外面那些人,他們實際並不知道真正的獻祭儀式是什麼。只能憑著隻言片語的『神諭』,一點點地嘗試……」

  而有的錯誤「嘗試」,正是以其他的生命為代價。

  「……一群蠢貨。」徐徒然抿了抿唇,「自己不做人,也不把別人當人。」

  「所以他們死了。」蒲晗聳肩,才剛聳完,就聽身後的鐵門被砰砰砰地錘響。

  鐵門被錘得不住搖晃。徐徒然警覺轉頭,立刻拖來了一旁的病床,重重抵在了門上,閉了閉眼,迅速將思緒收攏回來:

  「我們不能就這麼被困著,再到處找找吧。說不定這裡還有別的出口……」

  「很遺憾,看著似乎並沒有。」蒲晗往四周掃了一圈,很快便得出結論,「這是一條死路。」

  徐徒然:……

  那我進來的時候你不說?!

  「我當時什麼都沒看到麼。」蒲晗無奈地說著,轉身爬到了病床上,試圖用自己紙片般的體重,增加一些堵門的重量,「楊不棄現在在哪兒?試著通過規則紙向他求助看看?」

  「可以試試。」徐徒然掏出自己隨身帶的水筆遞過去,「不過他現在能看到的東西似乎和我們不太一樣……」

  她想起當時在地下室的時候。明明蒲晗就站在那裡,楊不棄卻死活看不到——這讓她真的有些懷疑,就算楊不棄看到了求援信號,又是否能有辦法趕過來。

  「啊,也難怪。」蒲晗回憶了一下之前看到的內容,認同地點頭,「楊不棄本身受到71號的影響就最弱。而且他還是我們中,和時空碎片交互最少的……」

  如果將時空片段比作水域,他就是那個已經深潛入水的人,徐徒然則屬於已經下水,卻隨時可以上岸。楊不棄則是那個從頭到尾,就把兩隻腳泡在水裡的旱鴨子。

  一個待在岸上的人,確實是很難看到水下的情況的。

  「說實話,實在不行,就開門,你自己出去吧。」蒲晗呼出口氣,道,「他們的目的是處死我。對這個時空而言,你是外人。你只要丟下我,他們就不會再管你了。」

  徐徒然正蹲在角落翻箱子,聞言頭也不回:「讓你被處死,菲菲不就要守寡了嗎?」

  「嚴格來說,要守寡的那個本來是我……」蒲晗話說一半,菲菲一耳光忽然拍了下來,他摸了摸臉頰,只得無奈改口:

  「而且我其實也未必會死。方才的話其實有些是逗你的。我好歹也是輝級,雖然是個水貨,但多少也有些自保手段。」

  【不過自保過後,還有沒有餘力繼續對抗鬼屋71號的精神攻擊,這個就難說咯。】筆仙之筆很沒眼力見兒地又跑出來湊熱鬧,【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解封五分鐘,結束五秒鐘……】

  徐徒然不客氣地將它揮開:「你裝什麼裝?不是已經給你解開一點了嗎?半點用都沒有?你不是能搞那什麼聖痕嗎,往人心臟上寫啊倒是?」

  筆仙之筆:……

  筆仙之筆陷入了沉默。

  它不知該不該告訴徐徒然,自己那一點使用聖痕的力量,是經年累月中慢慢攢起來的。本來是打算用來偽造神跡好騙人替它解封的。辛辛苦苦一共就攢了三發,全耗在她身上了……

  「沒辦法嗎?那就收聲。」徐徒然頭也不抬,「合著我特意解個封,就為了給你解除禁言外加解鎖一個聊天氣泡是吧?要你何用。」

  ……

  筆仙之筆慢慢落到了地上,將套在屁股上的筆帽又蓋回腦袋上,不說話了。

  鐵門被撞擊得頻率已經越來越快,力道也越來越大。蒲晗坐在病床上,難受得皺眉,蹲在木箱前的徐徒然忽然開口。

  「蒲晗,我再確認一下。我因為還沒被完全納入這個時空碎片,所以無法對這裡造成顛覆性的影響——但你,是可以的,對吧?」

  她說話時是背對著蒲晗的。蒲晗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莫名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幾分風雨欲來的氣勢。

  「……理論上來說是可以。」不知為何,他心中忽似有什麼東西懸了起來,「但你也看到了,我肉搏的話打不過他們……如果我要開大的話,你最好提前離場……」

  「沒要你打。」徐徒然說著,轉過頭來。蒲晗這才發現,她手裡多了本東西。

  那是一本挺久的筆記本。他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這裡面記錄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不用你打,我們另外找個打手。我見過那傢伙的手段,它下手很利索。」徐徒然平靜地說著,將那本筆記本翻開。

  「花草、碎骨、粉筆、盤子、水……該有的材料這裡都有。接下去,只要設法解讀出這段咒文……」

  他們就可以召喚出鬼屋71號。

  在過去的碎片時空裡,召喚出屬於過去的鬼屋71號。

  蒲晗:「……」

  那什麼,我們要不還是商量下關於肉搏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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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37: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我有一個好消息,悄悄告訴你

  他們現在所在的,並不是真正的過往。而是因為鬼屋71號的能力所產生的往昔碎片。

  這些碎片自有其邊界,與現實並不處於同一條線性軸。嚴格來說,更像是一個迷你型的域中域——在這裡,自有一套邏輯運轉,只要種因,就會得果,哪怕這個果會與真正的現實存在矛盾。

  比如那個被蒲晗救下,卻自己摔死的原祭品人選;再比如徐徒然現在所要召喚的「幼年版鬼屋71號」。

  「我之前所在的那個片段,應該是更靠後的……那個時候,他們已經知道正確的儀式該怎麼做了。」徐徒然一邊依著本子往地上畫符文,一邊很有自信地對蒲晗道,「而且我已經見過活的幼年71號了!說明幼年版和成年版是可以共存的!」

  「糾正一下,現實中只會有成年版。幼年版不過是只能存在於時空碎片中的幻影……」蒲晗一面低頭幫著分摘花草,一面忍不住道,「但即使是幻影,我還是覺得這有點過於冒險了。」

  嚴格來說,正幫著分摘花草的不是他,是菲菲。與蒲晗不同,她對徐徒然的建議相當支持,連帶著蒲晗的抗議都變得沒那麼堅決。

  相比起來,在場唯一的有名姓的可憎物——筆仙之筆,反而是反應最大的那個。

  它從徐徒然放言要召喚鬼屋71號起就開始鬧騰,一開始還只是佇空示威,在被徐徒然不耐煩地打開兩次後,便改成了晃燈牌——它用紅色的墨水在空中寫下「拒絕邪神,拒絕召喚」八個大字,然後一直控制著這兩行字在徐徒然頭頂晃來晃去。

  它甚至還能讓它們發光,看起來還真就像個燈牌。

  它抗議得是如此認真,以至於旁邊的蒲晗都有點看傻眼了——和徐徒然不同,他是大概知道這筆底細的。所以從他的角度來看,這個「燈牌」很難讓人不說一聲魔幻……

  「你夠了啊。」徐徒然忍無可忍地叫停,「說得好像你沒幹過類似的事似的。」

  她當時可都聽到了,這筆說自己有「信徒」。還搞什麼「聖痕」……說沒當過邪教教主誰信。

  筆仙之筆:@#¥%!

  什麼教主?我是教主上面那個!

  筆仙之筆又開始就著另一個點鬧騰,徐徒然往它身上潑了點水,直接將它凍在了空中,轉頭拿著本子靠近蒲晗。

  「符文和材料都差不多了。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段咒文。中間一段我看不清……」

  她將那張糊了大半的紙遞過去:「你能『讀』到上面的內容嗎?」

  蒲晗接過紙,兩眼放空了一陣子,輕輕點了點頭:「能看到。但中間有幾個字,我不是很確定……」

  也難怪。徐徒然想,畢竟這全篇都是什麼咿啊咿嗚的,前後沒點邏輯,確實容易搞錯……

  「不是哦。」似是看穿她在想什麼,蒲晗抬了抬眼,「這是語言——自成一套的語言規則。只是那些人不懂,所以才記成了這樣。」

  「語言?」徐徒然不解,「哪一套語言?」

  「不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和這套儀式一樣,都是鬼屋71號從進化的夢境中學到的……」蒲晗嘀咕著,注意到徐徒然更加不解的表情,突然反應了過來。

  「哦對,你還沒碰見過這種是吧?那些用來升級的夢境,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服務器』,下次你可以留心——那可不僅僅只是用來升級的。有時,人們還在會在其中撿到一些隨機掉落,比如知識……」

  所以能力者能畫出可供使用的高深符文。可憎物能掌握讓它們顯形或是變得更加強大的儀式。這些東西並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從更深遠、更高處的地方流傳下來,以碎片的形式落在夢中的小路上,又被有緣的趕路人看見或拾取。

  徐徒然「誒」了一聲,下意識道:「可楊不棄說,符文是能力者開發……」

  話未說完,她就明白過來了。

  別人也曾說過,一般能力者是不會記得夢中的情景的。

  有些東西,看似是靈光一閃,突然出現在腦海中。實際卻是夢中曾見。

  「確實是這樣。但實際夢中能拾取的符文都比較基礎,現在常用的都是拼接改進過的,說『開發』也沒不對……嘶。」蒲晗抬手揉了揉額角,「有兩處還是看不清。可憎物學到的東西和能力者不一樣,有的點我確實不明白……」

  「還有這區別……」徐徒然抿唇。

  門外,那些教徒的衝撞還在繼續,抵在門上的病床哐哐作響。徐徒然循聲瞟了一眼,目光忽然落在飄在空中的筆仙之筆上。

  徐徒然:……

  筆仙之筆:……?

  它頓了一下,似是意識到什麼,頭頂「拒絕邪神」的牌子變得更大、更亮。

  徐徒然只當看不見,直接開口:

  「筆仙之筆,回答我。這份咒文的完整內容是什麼?」

  筆仙之筆:……

  它原地掙扎了片刻,擦去燈牌,在空中寫到《混亂碑文第十五章 》。

  徐徒然:……沒問你這個。

  看出對方是在故意擺爛,她也不急。往病床上一坐,後背抵住門板,一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不緊不慢地再度開口:

  「那麼,筆仙之筆,請在最短時間內告訴我。」

  「你說的這篇咒文,它音譯成漢字後,一共有多少筆劃?」

  筆仙之筆:……

  淦。你大爺。

  *

  理論上來說,這事耗不了多長時間。

  蒲晗實際已經將咒文還原出了大部分,只差中間一點點。筆仙之筆往上面添幾個字,完整的咒文就拼湊得差不多了。

  問題是,這支筆它數學不好——這毛病就和幼年的鬼屋71號怕火一樣,天生的,而且至今克服不了。

  這就導致,明明它已經讀到完整咒文了,筆劃卻還是繞來繞去數不清。最後乾脆自己趴到牆上,認命地從頭開始寫起。

  蒲晗一言難盡地看著它:「那支筆……」

  「沒事,不用管它。」徐徒然最後確認了一遍所有禮器、材料的擺放,又在規則紙上快速留言,將其收起,同時揣上了好幾個打火機和蠟燭。

  「準備得差不多了。你開始吧。」

  蒲晗點了點頭,站在法陣的中間,閉眼做了個深呼吸。

  萬萬沒想到,我還有召喚邪神的一天——蒲晗自己都覺得這事離譜。

  菲菲安撫地拍拍他的左手背,蒲晗睜開眼睛,反摸摸她,跟著拿起面前的紙,按照書寫的步驟,開始了專注的召喚。

  他身後,筆仙之筆還在自暴自棄地往牆上寫字,徐徒然則從病床上跳了下來,一手拉住了床尾。

  危機預感又開始吵人了,滴滴滴的亂響中,她敏銳地感覺到,隨著蒲晗的吟誦,房間內的氣氛正在悄悄改變。

  冰冷潮濕的感覺如細霧般彌散開,某種細微的聲音鑽進她的耳朵。盛放在杯盤中的血水自行上浮,彷彿正被什麼東西啜飲著,逐漸褪色。

  而就在它們褪色的同時,另一個輪廓,一點點地浮現在房間中。

  那個輪廓很大,哪怕尚未完全顯形,也能讓人感到強大的壓迫感。筆仙之筆寫字的速度越來越快了,筆尖彷彿要飛起來,同樣變快地還有徐徒然腦中危機預感的聲音——蒲晗的額上有冷汗滑落,捏著紙片的手微微顫抖,念誦的聲音卻越來越響,不像是呼喚,倒像是某種狂熱的歌頌。

  到了最後一個字,他差不多是喊了出來,本能地抬起腦袋,下巴與脖頸幾乎繃成了一條線——幾乎是在同時,筆仙之筆終於趕完了最後一個字,刷地竄進了徐徒然的口袋,竄之前沒忘在空中寫下自己數出來的答案,字跡那叫一個顫抖又慌亂。

  另一邊,早有準備的菲菲再次揚起,毫不客氣地直接扇上蒲晗的臉。

  「啪」的一聲,響亮無比。

  同一時間,清晰的提示音在徐徒然腦海中響起。

  【恭喜您,獲得三百點作死值。】

  ……成了。

  徐徒然下意識抬頭,目光落在空中。

  那裡,那個巨大的輪廓,終於完全成型。

  那是一個鰩魚般的怪物,柔軟的胸鰭放鬆地舒展著,周圍飄著層層疊疊的黑色絲線,黑色的絲線中,隱隱可見一顆顆黃色的珠子。

  相比起外面那個本體,這隻71號明顯要小上許多,但許是因為醒著的緣故,看上去要更加靈活活潑,在空中游動的樣子緩慢且肆意。

  坦白講,還挺有觀賞性。

  但現在,顯然不是觀賞的時候。

  那種被水吞沒的感覺又湧了上來,可能是因為儀式才剛完成,那水才淹到膝蓋,但上升的速度明顯很快。徐徒然忙叫了一聲,同時將面前病床用力往後一拽——

  鐵門被從外面重重撞開,幾個虛幻的人影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這些人影並不智能。他們看著像是活人,實際更像是被植入了固定程序的AI,完全不懂隨機應變,只知固執地追求單一目標。

  就像現在——他們心心念念的「神」已經降臨,他們卻跟沒看見一樣,只想著去抓蒲晗。

  菲菲高高揚起,一巴掌一個,將圍上來的人通通拍開,蒲晗趁機衝出重圍,一下跳上徐徒然推著的病床。徐徒然將病床猛推出去,反身又踹了幾腳,將幾個前鋒踹僵直了,這才轉身離開。

  不過幾步的距離,無形的水就已經沒到了她胸口位置,菲菲及時伸了過來,拉著她往外一拽,同一時間,蒲晗已經拿起徐徒然放在床上的打火機,點燃了白色的床單。

  病床上登時騰起煙霧和火焰,緊隨在徐徒然身後而來的幾縷黑絲警覺地後縮,默默回到了房間內。

  「可、可以了,成了。」蒲晗氣喘籲籲,右手忽然自己動起來。他奇怪地看過去:「菲菲?」

  菲菲沒搭理他,自顧自將鐵門關好,又彎過來,摸了摸徐徒然的頭——蒲晗這才注意到,徐徒然的臉色並不太好。

  鐵門上是有小窗的。那些衝進房間的虛幻人影成了真正的祭品,掙扎與求救的聲音不住從小窗內傳出來。蒲晗反應了一會兒,終於明白徐徒然臉色為何難看了。

  「你……不用在意。這些都是假的,幻影。紙片人。」蒲晗搔了搔頭,乾巴巴地解釋道,「等到我們離開,這裡的時間開始循環,他們就又活了。」

  「……嗯。」徐徒然點了點頭,閉了閉眼,迅速調整好了情緒。她抬眼往前看,只見原本空蕩蕩的走廊上,這會兒卻是多出了不少房間,盡頭處,還有一扇緊閉的門。

  她避開燃燒的病床,將規則紙貼回門上:「我們接下去怎麼辦?」

  「離開咯。」蒲晗不假思索,「找路也是個技術活,這裡門這麼多,我們可以順路去其它的時間片段看看……」

  「……」徐徒然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思索片刻,忽然道,「其實,我有一個想法……」

  蒲晗:「不,你沒有。」

  徐徒然:「……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大概能猜到你要說什麼。」蒲晗道,「無非就是『能不能通過幹掉這條魚,進而滅掉現實中的魚』,又或者『能不能讓這條魚去和現實中的魚自相殘殺』……很遺憾,都不可能。」

  他們現在所召喚出的這個幼年71號,僅存於虛幻的時間片段。根本到達不了現實,它的生死,也影響不了現實中的本體。

  就算將本體引到了這個片段中,幼年版也不可能是成年版的對手。會被成年體一口吞掉差不多。

  ……雖然對成年體而言,吞也就吞個寂寞。

  「……所以,為什麼會吞個寂寞?」還沒上過大學的徐徒然琢磨了一會兒,表示有點糊塗。

  「因為它的存在是相對的,只在這種空間裡成立。一旦出去,它的存在就會自動崩塌,包括被吞後增加的力量——」蒲晗盡可能說得通俗易懂,「就,它是個二次元,懂吧?本體是三次元——」

  徐徒然:……

  盡管還是不太懂,但她很好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等一下。也就是說,如果成年版進入這個空間,並且吃掉幼年版,它還是會增加一部分力量的,只是部分力量是這個空間限定,出去就沒了,對吧?」

  她向蒲晗確認。

  蒲晗怔了一下,點了點頭:「嚴格來說,它是限於所有的時間片段,如果成體版進入其它的碎片中,就還能起效……」

  徐徒然:「那既然這樣,我們為什麼要把這部分力量讓給那個成年版呢?」

  蒲晗:……?

  「楊不棄不是有個封印盒嗎?」徐徒然給他比劃,「我之前想的就是,那個封印盒不是得要好幾個爟級力量的輔助?那如果我們把封印盒拿進來,吸收裡面那隻——可以的話再多搞幾隻。再把外面的成年版引進這些時間碎片裡,用強化過的封印盒去對付它……」

  這不就正好都派上用場了嗎?

  「這是我們憑本事召喚來的邪神。」徐徒然振振有詞,「為什麼不能物盡其用?」

  蒲晗:…………

  行吧,這個思路他是真沒猜到。

  更可怕的是,蒲晗琢磨了好一會兒,意識到——這個法子,或許還真的可行。

  *

  然而很快,又一個新的問題浮上水面。

  現在他們都在時間片段裡,唯一能去拿到封印盒的。只有還在外面的楊不棄。

  而楊不棄,這個旱鴨子,他很可能進不來這片「深水區」。

  「自信點,把『很可能』去掉。」蒲晗在規則紙上寫寫劃劃,嘆了口氣,「我問過了,他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外面亂兜……連交界點都看不到。」

  徐徒然:「可我記得他能看到一些時間投影啊?」

  「只能看到很表層的。」蒲晗嘆氣,「這傢伙,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異樣的強悍。」

  如果是放在別的域裡,這種強悍會很有作用,然而現在,只會讓蒲晗恨不得打他一頓。

  「冷靜冷靜冷靜,好好思考一下……」

  徐徒然琢磨了一下,有了新主意:

  「既然他沒法進來,那我們,能不能去找他呢?」

  蒲晗:……?

  「可這裡的時間片段都是亂序,而且都像浮萍一樣,四處移動,入口時有時無。」蒲晗道,「一旦我們離開這裡,很可能就無法再進來了。」

  而且進來之後,這個片段裡的時間又會重頭開始循環,裡面的人和物會再次刷新。他們未必還能再有召喚出71號的機會。

  「我知道。所以我想的是,我們不脫離時間片段,同時去找楊不棄……」徐徒然敲了敲自己的腦殼,努力使自己的描述更加易懂一些。

  「你之前說,這些時間碎片就像水。你在深水區,我在淺水區,楊不棄是在岸上。但岸和水,終究還是很近的……或許我們可以讓他無限靠近那個交界處……」

  ……!

  蒲晗明白了,下意識地開口,聲音正好和徐徒然疊在一起:

  「懂了,然後我們就帶著幼年的71號過去和他匯合!」

  「然後看能不能搞個浪頭直接把他拍下來,強拖進水裡……」

  兩人的聲音一起響起,又一起結束。默了幾秒,徐徒然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

  「嗯,對,沒錯,我剛想的就是你說的那個。匯合,挺好的,就它了。」

  蒲晗:……

  少來,我剛才聽到你說的了。

  徐徒然咳了一聲,只當看不見蒲晗微妙的目光:

  「行,那大致的思路有了。接下去要思考的就是,該讓楊不棄等在哪裡,我們又該怎麼與他匯合……」

  這種東西有些超出她的理解範圍了。蒲晗卻是點了點頭。

  「這個不難。」他道,「這些時光碎片,現在雖是無序漂流狀態,但有的還是會彼此連在一起,就像那種牽手睡覺的海獺……楊不棄,讓他等在游戲室就好了。那邊是最容易和時空片段產生連接的地方之一。」

  而作為全知,且在狀態比較好的情況下,他能直接「讀」到碎片與碎片,碎片與現實相連的情況。想要憑此規劃一條匯合路線並不難。

  「不過要如何將71號引過去,這是個問題。」蒲晗說著,借著火光看了一眼房間內——房間裡這會兒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隱隱可見幾具屍體浮在空中。而幼年71號本身,則似陷入了某種古怪的焦躁中,一直在房間裡游來游去,尾巴撞在牆壁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現在的鬼屋71號非常厭惡明火。如果想引動它,身上勢必不能帶火——而這也就意味著,只要一個不慎,他們就會被它吞噬。

  「……那等等你就別去了。」徐徒然略一沉吟,做出決定,「你躲在旁邊,我自己引走它。」

  她有瘋兔子素質提供的速度加成,跑路很有優勢,實在不行了,還能用技能拖延時間,爭得喘息機會——若是帶上蒲晗這個病秧子,她反而不穩當了。

  蒲晗很有自知之明地點頭表示同意,旋即又皺起眉:「可那樣的話,我該怎麼給你提示路徑呢?」

  純靠徐徒然自己記路的話,匆促之中,很容易出錯;要是靠規則紙來指引,實際也不太方便……

  「確實。」徐徒然沉吟地點頭,「規則紙都是貼在門上的,要閱讀還得轉頭,奔跑中很容易錯失信息。要是能有辦法讓信息直接展示在前面,還能時刻更新的話,就……」

  話未說完,她忽似想到什麼,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斜前方。

  筆仙之筆不知何時又從她口袋裡溜了出來,正一邊飄一邊發呆,察覺到她的目光,本能地立刻蓋嚴了筆帽。

  你想幹嘛?

  似是沒察覺到它的如臨大敵,徐徒然只靜靜望著它,片刻後,突然輕輕笑起來。

  「你曾說過,你比我想得更有用。」她對筆仙之筆道,面上是難得的友善,「來吧,現在就是證明你更有用的時候。」

  筆仙之筆:……

  ??!!!

  *

  又五分鐘後。

  【前方路口右拐。】

  【沿當前道路,疾行五十步後進右側門。】

  【右側、右側……啊,又跑過了!】

  【我不是寫了五十步嗎!!你瞎啊!】

  紅色的大字在跟前不斷變化著,看得徐徒然眉心一跳一跳。

  眼前是不斷更新的紅色大字,身後是排山倒海般窮追不捨的黑色絲線與黃色眼珠——她真的很想問問無所不知的筆仙之筆,這種時候換你你能數清楚自己究竟跑了多少步嗎??

  只可惜現在不是噴人的時候,保持呼吸節奏很重要。徐徒然閉了閉眼,只從牙縫間擠出一句:「重新規劃路線。」

  筆仙之筆:……

  【問題是這是單行道啊???】

  句末連續的潦草問號,足見其內心的崩潰。

  徐徒然:……

  行吧。

  腳下一個急剎,她轉頭衝著朝自己撲來的重重黑絲就是一腳,趁著對方僵直的空當,迅速點亮手裡的打火機,大搖大擺地從身後黑線空隙間穿過——隨著火光的靠近,原本團在一起的黑色絲線,甚至主動向外散開。

  尚未完全成型的液態鰩魚縮在黑線的包圍之中,渾濁的黃眼死死盯著從面前走過的徐徒然,眼神中滿是暴躁與怨毒。

  徐徒然只當看不到,面不改色地往回走了幾步。筆仙之筆則早早縮回了她的口袋裡,直到她往回走得差不多了,方戳了她一下。

  徐徒然心領神會地伸手,去擰右邊的門把。手指尚未挨上去,又被戳了一下。

  現在是反向行駛!得開左邊、左邊!

  筆仙之筆表面安靜,內心崩潰得彷彿裝了一隻尖叫雞。

  徐徒然楞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轉而開了左邊門。門內幾個虛幻人影正在活動,看也不看橫穿過房間的徐徒然,卻無法忽視跟在她後面,悄悄蔓延進房間的密集黑絲——

  身後響起水流的聲響與他人掙扎的聲音。明知這些「人」只是時空碎片中的幻影,徐徒然內心仍不由微微緊縮。

  她依著筆仙之筆的提示,又往前穿過了一扇門,看了看停在自己身後幾步之外的71號,深深呼出口氣。

  「後面是直走嗎?」她向筆仙之筆確認。

  鋼筆擺動了一下,算給出一個回復。徐徒然點了點頭,往後退了一步,手指忽然一鬆。手中打火機立刻熄滅。

  下一秒,作死值上漲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她毫不猶豫,轉身就跑,只聽身後水流聲驟然變得洶湧而急促,宛如甦醒的野獸,張大了嘴緊隨而來!

  「繼續導航!」她將鋼筆往外一扔,頭也不抬地吼道。鋼筆浮在空中,本想再刺兩句,一見爟級的71號正洶湧而來,立刻收聲,想也不想地往徐徒然的方向飄去。

  ……我至少應該先討價還價的。

  它後知後覺地想到。

  這種事情,就該是另外的價錢!

  *

  另一邊。

  游戲室內。

  楊不棄正來回踱步,時不時抬手看一下腕錶,表情十分凝重。

  他已經在這兒等了有一會兒了——就在不久前,他通過規則紙收到了來自徐徒然和蒲晗的信息,要求他到樓上拿上一些道具後,在這裡等待。

  【小徐去做些準備,很快就到。你在此處等待,不要走動。】

  蒲晗的那條留言裡,是這麼寫的。

  雖然隱隱覺得這條留言似乎有佔自己便宜的嫌疑,不過事出緊急,他也就沒管,直接依言照辦。

  但都等到現在了……甚至那些出沒於游戲室內,若隱若現的時空虛影都換過好幾輪了,怎麼還沒點動靜。

  楊不棄有些緊張地抿唇,再次伸手試圖碰觸離他最近的幻影。而就在他的手指從幻影身體穿過的剎那,他表情一頓。

  有什麼東西,似乎不一樣了。

  這異樣與他試圖碰觸的虛影無關,而是來自於虛空,來自於他肉眼所不能見的深處——楊不棄閉了閉眼,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感知,喧鬧的水聲忽然傳進他的耳朵。

  同時響起的,還有急促的腳步與熟悉的聲音。

  「楊、楊不棄——」

  他聽到徐徒然的呼喚,循聲轉頭,卻見方才還空無一物的游戲室角落,突然變成了一道長長的木質走廊。一道人影正沿著走廊急急奔來,邊跑還邊沖他招手。

  「過來,再過來些!快快快!」

  徐徒然催促著,詭異的是,她頭頂還出現了相應的文字——紅色的,還在閃光。

  ……這是什麼新開發的功能嗎?

  楊不棄都傻眼了,不及細想,便靠了過去。

  下一秒,他的手被徐徒然抓住,用力往內一拽,整個人向前一晃,徹底進入了那條木質的走廊當中。

  旱鴨子楊不棄還是第一次進入這個空間,不由微怔:「這裡是……?那是什麼?」

  他望著眼前一道半透明的障壁,不解地皺了皺眉。

  那與其說是障壁,不如說是冰層。這層冰似是很薄,隔著冰能看到大團大團的黑色——他本能地感覺到,那絕對是些非常危險的東西。

  「來不及解釋了,我凍不住它太久。我讓你拿的東西呢……不不,不是這個,不是封印盒!」

  她低頭在楊不棄的手裡一陣扒拉,最終扒拉出一個小小的手電筒,才剛拿在手裡,便聽身後冰層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下一瞬,冰層碎裂,大團大團的黑絲裹著黏稠的液體,如崩摧的山石般鋪天蓋地地朝她壓來!

  楊不棄臉色一變,下意識就要將徐徒然拉到身後。後者卻反往前一站,打開手中手電筒,直接照了過去。

  一瞬間,熊熊火焰燃起,攔在了他們與黑絲之間!

  黑絲動作一頓,旋即遲疑片刻,如潮水般往後退去。

  「……總算搞定了。」徐徒然鬆了口氣,小心地把手電筒放在地上。

  這是她這次購買的靈異物品之一,能造成火災的幻覺,還能將人燒傷。因為這東西光是帶著就不太舒服,徐徒然就先將它收在了自己房間。

  她之前發覺幼年71號討厭火焰後,便琢磨著上樓將這東西拿下來。不過尚未動身就撞見了被抓去獻祭的蒲晗……現在看來,她倒沒猜錯。

  雖然這手電筒造出的火焰是幻覺,但同樣能對幼年71號造成幻覺。

  腦中一直響個沒完的危機預感也終於消停下來,徐徒然拍了拍手,轉頭正要和楊不棄商量封印盒的事,卻正撞上對方認真中又帶著幾分茫然的眼神。

  「能解釋一下嗎?」他深深吸了口氣,手掌按在自己胸口,「這又是什麼情況?」

  徐徒然:……

  她這才想起他們還沒和楊不棄細說過計劃,忙道:「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好消息……」

  楊不棄:「我想先聽壞消息。」

  徐徒然:「……我們現在有了一個爟級可憎物……」

  兩句話撞到了一起。空氣陷入了一瞬間的靜默。

  「……嗯,懂了。」楊不棄頓了下,努力地點了下頭,「壞消息是有了個爟級可憎物。那好消息呢?」

  徐徒然:……

  啊,我剛說的實際就是好消息來著。

  她想了想,換了一種非常輕快的語氣。

  「好消息是,我們現在多了一個爟級可憎物!」

  楊不棄:……

  ?

  「……而且如果你想的話,我們還能搞到更多。」徐徒然試著補上後半句,「怎麼樣,這樣聽著……有沒有好一點?」

  楊不棄:…………

  並沒有,謝謝!

  而且我不想!一點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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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38: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單人boss戰加載中

  數分鐘後。

  手電筒造出的幻覺火焰仍在熊熊燃燒。火焰的後方,蜷成一團的黑色絲線蠢蠢欲動;火焰的前方,楊不棄正在不停地摸腦殼。

  「……不好意思我再確認下。」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自己可能誤解了什麼,真正的事實應該沒有他剛才聽到的那麼離譜,「你們不小心召出了這個……這個,呃,舊版的鬼屋71號。然後你被它追過來……」

  「不是『追過來』。」徐徒然認真糾正,「我是引著它跑過來的。」

  「而且我們也不是『不小心』召出來的。我們就是故意的。這個是權宜之計。」

  慢她一步到來的蒲晗在旁邊緩緩點頭,以示認同。

  權宜之計……權宜之計?

  ……所以事實還真就是那麼離譜是嗎!

  楊不棄都要給氣笑了。他原地轉了幾個圈,又看了看被攔在火焰後面的幼年版71號,努力整理著自己的思緒:

  「所以你們的權宜之計就是召了個偽裝成神的可憎物,還是爟級的可憎物……嗯……」

  他揉了揉額角:「老實說我現在真的很懷疑,到底是我混亂了還是你倆混亂了……話說你倆是真實的吧?啊?」

  當然,他自己也知道這話說得多餘。別的不說,光蒲晗臉上的巴掌印就真實到無以復加——問題是?兩個能力者?召喚了一個小偽神?用的還是邪教門徒留下的材料?完事還一路引到他跟前給他看?

  你們以為這是什麼?路邊撿的漂亮小狗嗎?

  楊不棄背靠在牆上,抹了把臉,頓了幾秒,又抹了一把。

  徐徒然觀察著他的神色,謹慎開口:「我覺得你沒有把握住這個事兒的重點。」

  楊不棄:……?

  「重點不是我們搞來了一個小魚仔。重點是,我們打算利用這些小魚仔……」

  徐徒然努力比劃,旁邊蒲晗拍了她一下。

  「你一點一點來,一次別給這麼多信息量。沒見他快死機了?」

  「我沒有!」楊不棄立刻道,「我第一遍的時候就聽明白了好嗎?說白了用這個小魚……」

  他看了眼火焰後面那一大團濕冷的黑色絲線,「小魚仔」三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遂默默改口:「用這個爟級的鬼屋71號,給封印盒充能,然後再用封印盒去對付外面的輝級……等等。」

  楊不棄猛然反應過來:「你剛才說『這些』?」

  他震驚地看向徐徒然,徐徒然懵懂點頭:「嗯。蒲晗說了,『充能』是力量轉換率相對較低的一種輔助手法,所以實際需要的小魚仔應該比正常情況下的要多一到兩個……」

  一般來說,正常輔助需要三個爟/炬級的道具或者能力者,而直接用可憎物來強行充能的話,則起碼需要四個。

  楊不棄:……

  他轉頭看向蒲晗:「你對此,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蒲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木箱子:「我材料都準備好了!」

  這箱子是他從最開始的召喚房間裡帶出來的。徐徒然引開幼年版的71號後,他就特意回去搜刮了一下,打包了整整一箱,用推車一路推出來。

  「裡面什麼材料都有,保證夠用。」蒲晗信誓旦旦。

  楊不棄:……

  我是在問你材料的問題嗎!

  千不該萬不該,當初就不該讓他倆……不,是他們仨,湊一塊……

  楊不棄揉了揉額角:「不是,這事……確定可行嗎?」

  「老實說,我不確定。」蒲晗坦言,「和邪物打交道,必然會招致污染和風險……但從理論上來說,這個思路是可行的。」

  幼年版可憎物所提供的,是封印盒運轉時所需要的力量,這部分力量本身就會在使用過程中消耗掉。而一旦封印成功,哪怕他們將封印盒帶出時光片段,被封印的鬼屋71號也沒有強行掙脫的可能。

  楊不棄:「那假如我們在和它交手的過程中,這個時間片段提前崩塌了呢?」

  「那就是另一種層面的風險了。」蒲晗攤手,「如果時間片段在封印完成之前就消逝,那我們這一局,等於全員白給——但總的來說,我覺得這個方法有一試的價值。」

  他摸了摸菲菲光潔的手背,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恍惚了一下,跟著又輕輕笑起來:

  「很多現在你以為理所當然的戰術、道具,都是前人冒著巨大的風險實踐得來的。包括你拿著的那個封印盒……既然這樣,為什麼我們不能做冒險開拓的那一批呢?如果這個方法成了,以後說不定還能發展出新的戰術體系……」

  楊不棄:「……」

  楊不棄:「當你拿出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其實可以聽出你的虛情假意。」

  「我知道。」蒲晗點頭,「我只是在給你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楊不棄:「…………」

  「我還是覺得這事有待商榷。」他用力搓了把臉,藏在徐徒然口袋裡的筆仙之筆趁機悄悄飄了出來,懸在空中。

  「別的先不說,身為能力者去召喚些邪神什麼的,這本身就很離譜。而且違規。」

  筆仙之筆飛快舞動:【就是就是,太不像話了!】

  楊不棄:「何況橫向比對,這個方法風險太大了,一旦失誤全員賠上。相比起來,尋找『生還者』這個方法更為穩妥,起碼不會一次團滅。我也就算了,你是唯一的輝級全知,徐徒然她才十九。她大學都還沒有念……」

  筆仙之筆:【對啊對啊,多可惜啊。】

  「就算是嘗試,也起碼得先讓你們倆……你倆……」楊不棄看了看一臉老神在在的蒲晗,又看了看表情莫名堅決的徐徒然,到嘴邊的話又默默嚥了回去。

  頓了兩秒,他再次抹了把臉。

  「……算了,直說吧,我該做些什麼?」楊不棄深吸口氣,放棄般地問道。

  正在努力揮舞燈牌為他打call的筆仙之筆:【……???】

  誒?誒??

  搞沒搞錯?看你這濃眉大眼的,居然也是個叛徒?!

  *

  不論筆仙之筆是個什麼態度,楊不棄一點頭,這事就算正式敲定了。

  而需要楊不棄做的事,實際很簡單,但也很重要。

  為封印盒充能需要特定符文,楊不棄得幫著繪製這些,好強制將幼年71號的力量導入封印盒中——得虧他實際已經有一個傾向升到炬級了,不然這事還真有點難度。

  也幸虧這個幼年版的71號,怕火怕得相當真情實感——蒲晗在過來時帶上了好多蠟燭,圍著它擺了一大圈,生日蛋糕似的。幼年71號想動又不敢動,只能縮在蠟燭圈裡,陰惻惻地看著楊不棄來來回回地在旁邊走,用血在地面和牆上畫下看著就很令它不安的圖案。

  為了安置這個71號。他們特意尋了一個空房間。徐徒然蹲在房間外,正在整理下一次儀式要用的材料,注意到楊不棄緊繃的側臉,安撫道:「放心,如果到時候計劃真失敗了,我就丟一套控制技能出去。你扛著蒲晗跑,總還能賺到些喘息之機的。不要總往最壞的結果想嘛。」

  「而且,我們現在都在時間的碎片裡面,在準備儀式的過程中,可以再留意下所謂『生還者』的信息。萬一過程中就找到他了呢?對吧。」徐徒然拍拍手站起來,轉頭看他。

  楊不棄悶悶嗯了一聲,垂下眼眸:「手還疼嗎?」

  徐徒然:?

  「就你之前,被劃傷的那些……」楊不棄點了點掌心,徐徒然恍然大悟,連連搖頭:「沒事沒事,全好了,不疼了。謝謝。」

  她知道,楊不棄指的是筆仙之筆先前留在她身上的「聖痕」——楊不棄在匯合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些傷口,抿著嘴唇為她進行了治療。

  不過因為製造出傷口的筆仙之筆實際等級較高,現在又是在域裡,他的治療效果有一定程度的削弱,雖然成功讓所有傷口癒合,但還是留下了一些淺淺的紅痕。

  徐徒然知道這些紅痕出去後就會消失,倒也沒有太在意,聽到楊不棄此時詢問,只當他還是心裡鬱悶,在轉移話題,也沒再提逃生計劃的事,轉而探頭進來,道:「這些符文,好多啊。都是幹什麼用的?」

  「壓制;禁錮;高級防禦;能量吸收,這邊再搭一個轉換——就是完整的一套。最後再把封印盒放在轉換位就可以了。」楊不棄簡單挨個兒給她介紹了一遍,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頭。

  「其實我之前就想問了。為什麼非要強制充能呢?」她瞟了眼蠟燭圈內的黑絲線堆,壓低了聲音:「你是炬級。蒲晗是輝級。就不能直接打死再……再榨汁嗎?」

  ……榨汁。她說榨汁。

  楊不棄因為徐徒然的措辭噎了一下,略一沉默,自動無視了這個用詞問題:

  「人類是很難直接消滅可憎物的。只能做到『驅散』或是『壓制』。只有可憎物可以殺滅可憎物,因為它們之間能彼此吞噬,直接吸收消化對方的力量。」

  「這樣……」徐徒然似懂非懂地點頭,轉身抱起材料,走入了走廊盡頭的另一處房間——蒲晗將那裡選為了準備作為下次召喚儀式的地點。

  幼年版鬼屋71號看著她從自己面前走出去,縮在火焰圈中,默默抱緊了自己。

  筆仙之筆再次飄出來舞燈牌,不放棄任何一次表達自我的機會:

  【你看它,可不可憐?像不像屠宰場裡待宰的羔羊?】

  【它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它還什麼都不懂,就要面臨這樣殘酷的結局。】

  【沒有召喚,就沒有傷害。拒絕召喚,從你我做起。】

  徐徒然:……

  「行,你這麼善良,那你現在去陪它吧。」她說著,捏住鋼筆,往蠟燭堆所在的方向扔了過去——鋼筆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才劃到一半,就一個急轉彎,咻地又竄回徐徒然口袋,不說話了。

  「……」徐徒然撇了撇嘴,搖著腦袋,繼續往走廊深處走去。

  *

  計劃的第一步,很快就迎來了成功。

  身為炬級的楊不棄觸發符文,順利將幼年71號的部分能量,導入了封印盒中——這讓幼年71號整個怪看上去都蔫了不少,不管是行動還是反應,都變得更加遲緩。

  蒲晗和徐徒然早就被備好了第二個召喚儀式。楊不棄這邊剛結束,那邊徐徒然就引著第二隻過來了。因為時空碎片內部的混亂邏輯,兩隻71號共存,居然也沒引發什麼問題。

  ……就是看著著實奇怪了一些。

  徐徒然用火災手電筒將它逼入了另一個空房間的角落,迅速用蠟燭將其圍起。楊不棄跟過來又開始繪製符文——這種功能特殊的符文都是有針對性的,一旦更換目標就得另畫。因為連著兩次間隔太短,他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

  而等到徐徒然將第三隻沿著走廊引來的時候,楊不棄眼睛都已經有些花了。

  我們現在……應該是在打怪,沒錯吧?

  他有些恍惚地想到。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他竟有種在流水線上上班的感覺。

  重點是,與三隻爟級的可憎物近距離接觸,即使是他,都不免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體內的求生本能在瘋狂叫囂,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而徐徒然……

  徐徒然跟沒事人一樣,手中的手電筒揮舞得像是牧羊的小皮鞭。

  楊不棄:……

  「那什麼。」他咳了一聲,委婉問道,「你沒覺得有哪裡不舒服嗎?」

  徐徒然:?

  「它們,雖然是虛影。但也是混亂裡的高階。」楊不棄提醒,「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說。」

  徐徒然緩緩點了點頭,思索片刻,道:「我是感覺還好。也就第一次看到會難受,後面習慣了就行。估計是有免疫性了。」

  楊不棄:……

  徐徒然:「?怎麼了?」

  「沒、沒事。」楊不棄心情復雜地搖了搖頭,「那就……保持狀態。挺好的。」

  語畢調整了下呼吸,轉身往蒲晗所在的房間走去。

  蒲晗也猜到他的身體扛不住連畫三次成套的轉換符文,之前就已經和他說好,到第三次就換他來。楊不棄等了一會兒,沒見蒲晗出來,隱隱感到不對,主動進去看了眼,正撞見菲菲在猛扇蒲晗耳光。

  蒲晗斜靠在牆上,一動不動,微微翻著白眼。楊不棄嚇了一跳,忙衝上去將人晃了幾下,又將散發著白光的手覆上去,蒲晗咳了兩聲,終於緩了過來。

  「別這麼瞪我。這是意料之外的情況。」蒲晗一睜眼就對上楊不棄譴責的眼神,忙擺了擺手,「這次召出來的幼年71號,年齡偏大了些,帶來的影響有點大……」

  他召喚出的71號的狀態,都是依據所在的時間碎片而定。他們此時所在的時間碎片裡,71號剛巧就處在茁壯成長期,就有點難搞。

  也是他沒防備,直接就被對方帶來的混亂氣息噴了一臉。一開始還沒覺得有哪裡不對,徐徒然一引著怪物離開,他神智立刻就有些不清楚了,本能地想跟著那隻71號一起離開。

  混亂與清醒,兩種意識在他腦子裡打著架,結果他一時沒抗住,就倒了。

  楊不棄閉了閉眼,嘆了口氣:「我早說這種行為有風險……」

  「這次真是意外。」蒲晗道,「本來控制得住的。那些幼年版,因為徐徒然的能力,都顯得傻乎乎的……」

  只是他也傻。沒仔細看,正好召喚了個比較麻煩的。

  楊不棄:「那現在呢?先叫停?」

  「不能叫停。徐徒然說得對,憑本事召喚的邪物,當然得物盡其用!」蒲晗振振有詞地說著。如果他臉色沒那麼難看,這話會更有說服力。

  「怎麼用?我現在狀態也不行,再畫一套符文就是極限。你現在估計也……」楊不棄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麼,晃了晃蒲晗,「等等,你老實告訴我。徐徒然現在的真實等級是什麼?」

  「燭啊,還能是什麼?」蒲晗道。

  ……?

  楊不棄懵了一下:「從螢升上來的?」

  蒲晗覺得他問得奇怪:「不然呢?從燈跌下來的?」

  「……不是,主要這太快了……」楊不棄回憶了下徐徒然成為能力者的時間,雖然早有預感,仍不免為她這升級速度暗暗咋舌,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他想了想,道:「這樣,接下去的符文,讓她和我一起畫。燭的話,繪製禁錮、壓制和防禦符文,應該也是夠用的……」

  「倒也不是不行。她確實有天分。」蒲晗想了想,又皺起眉,「可這套符文繪製,要注意的點很多。她現在臨時學,會不會太晚了?」

  楊不棄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忽見徐徒然從門外探進半個身子。

  「裡面沒事吧?」她問道,「都還好嗎?我這邊遇到點小問題……」

  楊不棄剛想應聲,視線落在徐徒然的手上,神情登時一變:「你手怎麼了?」

  只見徐徒然的手指上一片紅,正往下滴著血。

  「哦,沒事,這就是我說的小問題。」徐徒然有點尷尬地將手指的傷口捏住,「剛剛領到外面的那個,它好像不太服管,蠟燭困不住它。我就割了自己的手,學著你那樣畫了個圖……」

  結果不知為什麼,畫完符文的瞬間有點暈——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手割得有點深了,血止不住。

  楊不棄沒等她把話說完就衝了過來,一邊快速往她傷口上蓋上白光一邊道:「那那隻71號呢?它怎麼樣了?」

  「它沒怎麼樣啊。加了禁錮符文以後就消停了。」徐徒然漫不經心道,「不過這會不會干擾到你之後的繪製啊?要不要去抹掉重來……」

  楊不棄:「……」

  「你剛說,已經消停了?」他下意識反問一句,旁邊的蒲晗已經按捺不住,先衝出去了。

  徐徒然一臉莫名,楊不棄尷尬一笑,推著她一起出去,才剛到走廊,就見蒲晗正站在一房間外面,饒有興致地盯著屋內一枚畫在牆上的符文。

  見兩人出來,他一手指過去,好奇地問楊不棄:「你教過她?」

  楊不棄無奈:「拜託,你是個全知——你能少做這些讓我懷疑你理智的可疑發言嗎?」

  「我懶得自己去看了麼。」蒲晗笑了一下,小心地用左手虛空描畫了一遍,「這個完成度——可以的。確實能用。」

  這一套符文本身就包含了炬級到輝級不等的力量,但必須由人灌注力量觸發。理論上來說,燭級是最低要求,但實際中,操作者都是燈級起步,一個燈級,還不見得能畫完一整套。

  所以徐徒然在畫完這一枚符文後,會感覺自己暈了一下——力量被瞬間抽走部分,能不暈嗎。

  「就和你說了,她真的可以。」楊不棄低聲道。蒲晗神情古怪地睨他一眼。

  道理我都懂。不過她可以,你得意個什麼勁?

  「那就按你剛才說的做吧。」蒲晗本就虛弱,興頭一過,整個人又顯得沒精打采起來,沖楊不棄點點頭,就默默遠離了房間門,靠牆坐下休息。

  楊不棄應了一聲,轉頭正要和徐徒然交流符文繪製的事,視線掃過走廊的另一側,表情忽然一頓。

  「那個,徐徒然。」他叫了聲徐徒然的名字,指了指擺在走廊內的幾根蠟燭。「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把蠟燭擺在那個位置?」

  他之前看過徐徒然擺蠟燭。用量都很省。因為蠟燭的總數有限,她絕不會胡亂擺放,在用蠟燭成功圈住一個71號後,還會試探地拿走幾根,看能不能再減少一下用量。

  然而那幾根蠟燭——卻是擺在走廊裡。

  沒有任何可憎物存在的走廊裡。

  這讓楊不棄心中騰起些微妙的感覺。

  「啊,那邊嗎?那邊……」徐徒然跟著瞟了過去,微微蹙眉,神情忽然變得有點茫然。

  「那邊……哦,對,我想起來了。我剛看到那邊也有黑絲,像是從旁邊房間漏出來的,就順手放了幾根過去……」

  誒?

  她盯著那個方向看了一會兒,突然偏了下頭:「奇怪。」

  「那些黑絲,怎麼還在啊?」

  ……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除了蠟燭外空無一物的走廊,喉頭滾動了一下。

  「徐徒然,那個方向,什麼都沒有。」

  「所有的可憎物,都被你好好地關在屋裡。那裡什麼都沒有。」

  徐徒然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依舊困惑地望著那幾根蠟燭所在的位置。一旁的蒲晗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瞬變。

  「不……那邊是有黑絲的。不過那不是這些爟級的絲線……」

  楊不棄:……

  「徐徒然,別看了!」他一下明白過來,第一反應就是去捂徐徒然的眼睛。他身後的蒲晗卻比他動作更快——

  不,準確來說,是菲菲的動作更快。

  她幾乎是拖著蒲晗從地上撲過來,手掌側過來,神準地劈中徐徒然的後頸!

  ……一手刀下去,徐徒然沒事,蒲晗被她帶得撞了過來,撲在楊不棄身上。幾個人瞬間摔做一團。

  楊不棄:……

  「蒲晗——讓你媳婦少看點電視劇行不行!誰告訴她劈這兒就一定會暈的啊!」他忍無可忍地叫了出來,一手墊在徐徒然下面,另一手依然牢牢捂著她的眼睛。

  也虧得這麼一摔,徐徒然終於清醒了過來——她被楊不棄從地上攙扶起來,扶進了另一邊的空房間裡,緩了一會兒,明白了:

  「我剛才,看到的是真正的鬼屋71號?」

  「……嗯。」蒲晗喘著粗氣坐在她對面,將可憐兮兮的菲菲摟在懷裡,「來,看我這邊,不要看其他方向——你剛才看到它眼睛了嗎?」

  「……不算完全看到。」徐徒然回憶了一下,抿了抿唇,「但能感覺到那些眼瞼正準備睜開。」

  蒲晗:「……」

  他揉了揉臉,嘖了一聲:「這事有點大條了。」

  也是他的鍋——徐徒然之前的表現太正常了,以至於他自己都忘了,那些爟級71號,它們同樣是徐徒然的同傾向高階,同樣會對徐徒然造成影響。

  雖然沒那麼強勢,但潛移默化,積少成多,說不定就會造成某些比較糟糕的結果。

  就比如現在——徐徒然在恍惚中沒有注意避開真正鬼屋71號的黑色絲線,還對視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聽她的描述,還差一點,鬼屋71號的本體就能「看」到她了。

  「徐徒然不能再在這些可憎物附近活動了。」蒲晗嘆氣,「它們會進一步影響她的。而且……」

  「而且,如果我一個不慎,真的引來本體的視線。它就能看到我們所做的一切了。」

  徐徒然淡淡接口,神情平靜:「我們還沒有做好準備。如果它採取行動,我們就會功虧一簣。」

  「你那個無知之盾,不能再給她用一次嗎?」楊不棄抿了抿唇,轉頭看向蒲晗,後者無奈地搖了搖頭,「一人只能用一次。而且我現在也沒多餘的體力了。」

  楊不棄:……

  「還有一個方法,就是讓她暫時失去意識。」蒲晗道,「就像菲菲剛才想做的那樣。而且必須拉遠她和那些71號的距離。」

  徐徒然下意識地捂了下腦門,跟著站起了身。

  「既然這樣,那我就先出去吧。」

  「你一個人?」楊不棄皺眉,「我陪……」

  「蒲晗都這樣了,你還是陪他吧。」徐徒然道,「而且你們得抓緊時間準備好封印盒——我房間裡有安眠藥,還有長夜傾向的靈異物件,都是能夠幫助入眠的。」

  說完就準備往外走,沒走幾步,又被楊不棄叫住。

  他快步追過去,盯著徐徒然的眼睛,認真道:「你能保證,你一個人出去後,不會再做什麼危險的事嗎?」

  我能保證個鬼……徐徒然默默想著,卻還是意思意思地點了點頭。

  楊不棄:「……」

  他再次抬手捂了下臉,面上露出幾分無奈,跟著伸手在口袋裡一陣掏摸,將一個小噴壺和一瓶藥交到了徐徒然手裡。

  「噴壺裡面是毒霧,使用起來敵友不分。所以用的話一定要保持距離。藥瓶裡是急救藥,如果遇到嚴重的肉體傷害,就吃這個,含著吃,但一次不能用超過五片,不然會長出多餘的器官……」

  徐徒然略顯驚訝地看他一眼,點了點頭,視線掠過藥瓶,下意識念出上面的字:「萬用救心丸……?」

  「我天?你真買了?」蒲晗投以震驚的目光,楊不棄立刻道:「什麼買的?這是我自己做的!用能力做的!只是借用了這個藥瓶而已,能不能不要過度發散!」

  蒲晗:「……哦。」

  徐徒然不敢耽擱,道過謝後便匆匆離開。蒲晗望著她的背影,直到確認她走遠了,方道:「所以,你為什麼會有救心丸的藥瓶?」

  楊不棄:……

  「你管那麼多呢。」楊不棄沒好氣道,「考慮接下去的是吧。徐徒然不在,畫符文的又少一人。該怎麼控制接下去的小魚仔又是一個問題……」

  「事實上,我覺得我們不要更多的小魚仔了。」蒲晗聳了聳肩。

  楊不棄:「?」

  蒲晗笑了下,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一支紅色的鋼筆。

  楊不棄臉色微變:「這不是徐徒然的那支筆?你什麼時候拿過來的?」

  「不是我拿的,它自己過來的。就在我說『它』快要看到徐徒然的時候。」

  蒲晗好整以暇地望著那支鋼筆,後者一動不動地躺著裝死,直到被蒲晗的目光盯麻了,方打開筆蓋,從筆尖出擠出好幾個紅色的墨水泡泡。

  泡泡飄到了空中,自行破滅,形成兩行字。

  【雖然我人現在在這兒。】

  【但我的精神與她同在。】

  楊不棄:……

  「光出個精神沒用啊。」蒲晗幽幽地說著,將筆橫過來,給楊不棄看它身上的符文,「這支筆吧,雖然處在封印中,但本身等級絕對是夠的。而且你看,這裡防禦和壓制的符文都是自帶的。你只要畫吸收和轉化的那一部分就行。」

  「把它當做封印盒的力量來源,是不是要省力很多?」

  筆仙之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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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38: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非正常理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不棄是個反應有點慢的人。

  比如他在都和徐徒然共闖過一個半的域了,對徐徒然那種敢於作死的精神卻始終抱持著不切實際的樂觀態度,直到一次次被刷新底線;再比如,他直到這次事件後才知道,有的人,就不該從她的外在表現去揣摩她的精神狀態。

  世上總有那麼一些奇葩。看似走路還能走直線,說起話來也頭頭是道很有邏輯,但實際大腦已經在歇菜邊緣,眼前跳舞的小人都已經圍了一大圈*。

  就比如此時的徐徒然。

  其實蒲晗對她的評價還是樂觀了些。他聽到徐徒然說當時「只看到了眼瞼」,又看她行事說話都很正常,便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只要處理得及時,她依舊能避開鬼屋71號的視線。

  但實際徐徒然心裡清楚。這個時候,別說失去意識了,就是從樓上一躍解千愁就未必有用。

  這並不是猜測,也不是推理,只純粹是一種預感。一種身為獵物的預感——她能感覺到,真正的鬼屋71號開始鎖定她了。它半夢半醒的目光正在房子裡巡視著、尋覓著,宛如志在必得的獵手,巡視領地的虎豹。這已不是她能主動避開的事了。

  徐徒然獨自走在漫長的走廊裡。她按照自己之前的經驗,悶頭筆直往前走著,視野裡不斷有成堆的黑色絲線出現——它們像是雨後瘋狂增殖的蘑菇,有時不過一個錯眼,就會多出一大片。有的甚至還會主動朝她伸來,試探地去捲她的手腳。或是直接從正上方垂下,像是倒吊的女鬼一般,試圖給她一個撲臉殺。

  徐徒然目不斜視,只一味地加快腳步,到最後幾乎是奔跑了起來——她憋著一口氣,猛地衝出了正前方的大門,兩腳落在堅實的地板上,發出踏踏聲響。

  她舉目四望,輕輕呼出口氣。

  好消息是,她順利脫出了時空片段,現已回到現實。目前所在的,正是當初那個接到楊不棄的游戲房;而壞消息是,或許是因為脫離了其他71號影響範圍的原因,她眼前的「真實」,變得更不「真實」了。

  黑色的絲線,彼此糾結纏繞,到處堆積,宛如一隻隻鋪開的厚繭。放眼望去,幾乎看不到整塊的地板與牆面。

  更糟糕的是,那些絲線裡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一枚枚車燈大小的黃色眼珠嵌在那裡,正在上下左右地胡亂轉動,目光渙散,似是在尋找著什麼。

  徐徒然不敢耽擱,立刻快步走向地下室出口,沿著樓梯一路往上。而幾乎每一步落下,她都能聽見腦海中響起一聲作死值增長的提示音。

  什麼「白雪公主」啊——她面無表情地想到,這種體驗和配置,她怎麼也得是個小美人魚。

  腦子裡瘋狂作響的危機預感吵得她腦仁疼。更讓她肯定了自己的做法——

  對她而言,被「看到」只是早晚的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被對方「看到」之前,盡可能地遠離其他人。

  至於引開後該怎樣……

  兩腳踏上樓梯的最後一層台階,徐徒然驀地停下腳步。

  她似有所感般抬頭。正對上無數道冷漠傲慢,又充滿惡意的目光。

  那些冰冷的目光盡數落在她身上,像是伴著冰碴子的大桶冰水兜頭澆下——毫無疑問,她已經被「看到」了。

  ……往好的方面想,起碼自己及時離開了地下室。

  接下去,努力苟住就是了。

  徐徒然閉了閉眼,在心裡寬慰了一句自己,跟著就聽見腦海中一聲熟悉的提示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一千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總計超過五千九百八十八點,解鎖獎勵功能[天災墓園]入門券X1】

  *

  ……總覺得,好像虧了。

  在聽完提示音後,徐徒然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她明明記得,上次拿到的入門券,還是混亂和野獸服務器的雙用券,為什麼這次卻變成了單用券?

  她不懂,但她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虧了。又或者是這個作死值系統太坑爹,越往上給的獎勵越摳門。

  而第二反應則是——這名字,未免太不吉利。

  墓園啊……徐徒然咂摸著這個稱呼,用力咬了下舌尖。

  痛楚順著神經竄上來,本已恍惚的眼神瞬間恢復清明。她本能地舔了下嘴唇,乾燥的嘴邊沾上了一點血。

  「老實說,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她喃喃著,忽然抬手。早已備好的手電筒唰地張開光亮,熊熊的火焰在徐徒然跟前竄起,構成一道虛假的火牆。

  一叢正要撲上的黑線被這假火晃得後退些許。徐徒然看準時機,抬手又是一擊控制,所有的黃色眼珠齊齊一怔,原地空白了1.5秒後,才復又轉動起來——

  而就是這麼稍縱即逝的空當,徐徒然已經搶了幾步,靈活地繞開所有黑絲盤踞的位置,直直朝著樓上奔去。

  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自己的房間。

  徐徒然想得很明白,現在這房子裡,除開地下室外,最安全的房間就只有兩間。一間是養兄臥室,一間就是自己的臥室——只有這倆房間裡,被楊不棄佈置過重重符文,能起到相當的防禦作用。

  而自己房間裡,還有一些尚未丟出的靈異物品……先前怕它們會被直接吃掉,削減數量。現在卻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那些玩意兒好歹都是燈級打底的,再怎麼也該比自己一個小菜鳥有吸引力吧?

  徐徒然默默想著,將兔子般的速度發揮到極致,三兩下就竄上了樓梯,眼看就要踏上二樓的走廊——

  腦中危機預感一聲長鳴,徐徒然心中一動,猛地剎住腳步。

  眸光微轉,她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蹲下身去,試探地朝著地板摸了過去。

  手指直直地穿過地板,像是穿過一團空氣。

  ……假的。

  那個東西,又在故技重施。

  徐徒然閉了閉眼,學著菲菲對蒲晗那樣,揚手對著自己來了一巴掌。

  她下手毫不客氣,痛楚卻像是隔了一層,來得緩慢又溫和。徐徒然內心罵了一句,無奈地反手又是一下,這次力道更大,偏頭的時候牙齒擦過之前咬出的傷口,她的嘴裡又蔓開淡淡的血腥味。

  好消息是,在雙重痛楚的作用下,她眼前的場景,終於有了些許變化——

  原本的樓梯、走廊,開始微微搖晃,逐漸變得透明,露出藏在下方的真實場景。

  徐徒然這才發現,自己實際已經站在了三樓的陽台上。

  ……準確來說,是陽台的外面。

  她以為自己搭著的樓梯扶手,其實是陽台的欄桿。這個陽台的欄桿外還有一圈邊沿,圍了一圈金屬條,可以用來放花,寬度剛好夠一人踩踏……

  而徐徒然,現在正好就站在這個位置。

  這不僅僅是不能往前的事了——但凡她一個不小心,鬆開欄桿往旁邊踩一步,也是同樣的一躍解千愁。

  ……所以,我到底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徐徒然後背不覺滲出一身冷汗。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該給自己添堵,卻還是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

  ……卻見下方,層層疊疊的,全是屍體。

  全是她的屍體。

  頭破血流的,看著就摔得慘兮兮。徐徒然盯著看了片刻,反而平靜下來,淡漠地移開了目光。

  好傢伙,擱這兒跟我玩《恐怖游輪》呢?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也證明了,這傢伙現在的腦子是還不太好使……

  也不想想。假如真的存在時空循環,且已經有無數個徐徒然摔死在這裡,那麼按照先來後到的原則,越後跳的徐徒然越不可能摔死,起碼不會摔成那麼個慘樣——好歹下面一堆肉墊墊呢!

  多大一個bug!

  徐徒然很有道理地想著,順手將穿過欄桿朝她捲來的黑絲凍成了一個冰坨,跟著單手一撐,翻身越過欄桿,跨越的同時順便給了旁邊的黑絲堆窩心一腳,成功打出僵直效果。

  ……也虧得之前已經溜過幾個幼年版鬼屋71號,此時徐徒然對於如何朝這些黑絲線施放控制已經駕輕就熟,連起招來毫無壓力。唯一比較讓人的憂心的是,七號冰和「撲朔迷離」主動效果的使用都會帶來一定副作用——

  「七號冰」還好,是概率觸發。目前尚未遇到過。「撲朔迷離」就比較煩,連用個幾次就會感到胸口悶痛,得緩上一緩才行。

  徐徒然暗嘆口氣,雙腳落地,卻沒有立刻鬆開抓著欄桿的手。而是又抓著欄桿,到處碰了碰、摸了摸,確認自己所見的「書房」是真實的,方快步往屋裡走去。

  書房內,同樣已經被成堆成堆的黑絲線完全佔領,就連門都被罩得看不見本來顏色。徐徒然本想抓緊時間前往二樓,沒走幾步發現眼前場景又開始恍惚,意識到現在不是適合移動的時候,只能又停下腳步,默默後退,一邊走一邊晃著手電筒,逼開不住湊上的黑絲線。

  就像蒲晗說的一樣。現在的鬼屋71號,對火焰已經沒那麼害怕了,及時被照到,也只會稍稍退開些許,一旦緩過來,立刻就會組織反撲——然而厭惡是真的厭惡。每次被徐徒然的電筒晃到,那些渾濁的黃色眼珠裡,總會露出掩飾不住的怒氣與惡意。

  徐徒然心說你瞪我有什麼用,都這時候了我難道還會在乎你瞪不瞪我嗎?索性直接將手電筒開著放在旁邊小桌子上,橫豎給人添點堵。

  至於她本人,自然也沒閒著。騰出兩手後,立刻掏出把小刀,割破手指,在周圍的地板上塗畫起來。

  ——既然暫時無法到二樓直接去蹭楊不棄的符文,那乾脆就自己先畫一些好了。

  徐徒然記得清楚,楊不棄曾說過,那一套轉換符文裡,有炬級的、有輝級的——輝級能夠直接對同級可憎物產生作用,炬級肯定要弱一些,但聊勝於無。

  不過當時楊不棄並沒細說哪些是輝級。徐徒然又不懂分辨,索性一套從頭到尾照著畫到最後一個才發現自己傻了——

  「吸收和轉換?我有病啊,畫這倆幹嘛。」徐徒然晃晃腦袋,搖擺著從地上站起來——因為空間原因,她最後一個轉換符文只能畫到旁邊的櫃子上。此時尚有最後一點沒有畫完,徐徒然也懶得將其補全了。

  這個時候,能派上用場的只有禁錮、壓制和高級防禦。每畫完一個符文,她還會損失些許體力,在神志不清的情況下額外畫了個吸收符文就已經是血虧,再多的,絕對不畫了。

  徐徒然打定主意,順手又給了自己兩耳光好保持清醒。可惜這個時候,疼痛能起的作用似乎已經不大了。

  她的眼前,原本真實的場景又開始搖晃變化。她一時覺得自己仍待在地下室裡,楊不棄就站在不遠處,正緊張地問她情況,要她過去;一時又彷彿正坐在二樓暖房的房頂上,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很真實,連正背靠著的櫃子,都憑空消失。

  ……還好她一早就打開了手電筒。雖然本意只是個71號添個堵,但意外地很有作用。

  手電筒帶來的火焰幻覺是無法被完全覆蓋的,但當新的幻覺和它重疊時,卻會帶來一定的影響。比如動效卡頓、細節粗糙,或是像素不匹配,三維圖變二維圖……不管她是坐在地下室,還是坐在暖房屋頂上,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斜前方一大團卡頓的火焰正在那裡蹦擦蹦擦。

  甭管多真實的場景,瞬間就被這團突兀出現的五毛特效拉低了檔次,假得那叫一個明顯。

  ……但無論如何,這樣下去總歸不行。

  趁著周圍的黑絲線被畫出的符文逼開些許,徐徒然迅速調整起狀態,開始尋找新的脫困思路。

  她目前在三樓。身邊真正能掙得優勢的工具非常有限。而她的目標,則是拖到楊不棄他們完成封印盒的充能工作……

  實在不行,把楊不棄給的毒霧拿出來噴一噴,自己直接從陽台一躍解千愁?

  ……別說,似乎還真行。

  這裡是三樓,下方還是軟泥土。跳下去應該不會當場歇菜。再磕幾粒萬用救心丸……

  不過想想怪慘的,而且風險有點大。徐徒然默默將這標為了備選方案,同時翻閱起自己目前掌握的所有技能,看看自身還有沒有什麼尚未被挖掘的潛能。

  ……潛能沒找到,她倒是發現了一個副作用。

  ——非正常理智狀態。

  根據描述,每當她使用一次七號冰,就有10%的概率進入「非正常理智狀態」。

  因為目前為止從未觸發過,徐徒然幾乎忘了這事。然而這回,她卻是注意到了其中一個關鍵詞。

  理智。

  和瘋狂相對的詞。

  ……

  說起來,非正常的理智,從本質上來說,應該也算是理智……吧?

  徐徒然不確定地想著,琢磨了兩秒,試探著抬手——

  沖著旁邊正在蠢蠢欲動的黑色線堆,又是一擊「七號冰」。

  *

  另一邊。

  被榨乾的鋼筆啪地落在地面,從筆尖裡擠出一個紅色的泡泡,尚未飄起便啪地破裂;同一時間,楊不棄扶著額角靠牆坐下,臉色白得駭人。

  蒲晗收好正在發光的封印盒,轉頭看他:「沒事吧?」

  楊不棄說不出話,擺了擺手,頓了幾秒才道:「等我緩緩。」

  閉了閉眼,又道:「還沒充滿?」

  「還差一些。」蒲晗老實道,「這筆上的封印太過強橫。我們的吸收符文能獲得的力量有限。」

  「……還差多少?」楊不棄掙扎著站起來,「要去把外面那條破魚也給料理了嗎?」

  破魚……你這算人身攻擊了吧?

  蒲晗有些詫異地看他一眼,搖了搖頭。

  「不用。等你緩過來了,過來打個輔助就可以補上。」

  他作為全場唯一的輝級,必須要負責操作封印盒,而且他還將鬼屋71號的目光給引過來。因此這個工作只能交給楊不棄。

  楊不棄點了點頭,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又瞟了一眼旁邊的門扉,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門扉上正貼著那張規則紙。從徐徒然離開到現在,上面的內容始終沒有變過。

  蒲晗本想安慰一句,轉念一想,按徐徒然的性格,如果已經到達自己臥室,不可能不會留下標記報平安——就算不報平安,她也不太可能什麼都不寫。

  這個認知讓蒲晗也有些不安起來。他當即翻出了從徐徒然房間中拿出的筆,放空眼神,試圖「閱讀」一下徐徒然當前的狀況。然而看了片刻,他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茫然。

  「……蒲晗?」察覺到他的表情不對,楊不棄一下站起身來,「怎麼回事?你看到什麼了?」

  「我……什麼都沒看到。」蒲晗搖了搖頭,眉頭蹙起來,「我想去看徐徒然的情況。可我什麼都沒看到。」

  「是71號嗎?」楊不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不,不是……我能『看』到71號,它現在確實在獵殺徐徒然……」蒲晗喃喃地說著,旁邊的楊不棄臉色越發難看。

  「但很奇怪。我偏偏看不到她的狀態。我知道她在,但她好像被什麼東西包裹起來了……不是鬼屋71號,而是某種更堅硬、更冰冷的……」

  蒲晗的神情也難得地緊張起來,他倒吸口氣,轉頭看向楊不棄:「你要不還是去找她吧?」

  楊不棄:「……」

  他下意識地往門口走了幾步,頓了下,又轉過身來。

  「你是說,鬼屋71號現在和徐徒然在一起?」

  「差不多。」蒲晗點頭,「它現在仍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有限的注意力全在徐徒然身上。」

  「……」楊不棄閉眼,深深吸了口氣,「那我留在這兒。」

  蒲晗:?

  「我和你們不一樣,一旦離開時空片段,我就沒法再走回來了。」楊不棄飛快道,「那你這邊後續的計劃該怎麼展開?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地步,一個錯漏就是前功盡棄。」

  蒲晗:……

  這麼一說,確實也是。

  「更何況,徐徒然現在的狀態,多半就和71號有關,想要幫她,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趕緊引走71號。」楊不棄看著很焦急,語氣卻是異樣得平靜,「你剛才說,這封印盒還差一點就能用了,是吧?」

  「嗯。」蒲晗點頭,語氣遲疑,「不過你現在的狀態……」

  「能撐住。」楊不棄說著,當著蒲晗的面,從口袋中掏出又一瓶「萬用救心丸」,打開蓋子直接倒了一把進去,嚼了幾下,臉都皺起來。

  蒲晗:「……」

  「那什麼,這個和你之前給徐徒然的藥……」

  「一樣的。」楊不棄閉眼將那些藥都吞了下去,伸手摸了摸頭頂,重重嘖了一聲。

  蒲晗實際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東西,忍不住好奇道:「你不是說這個只能治療肉體傷害嗎?」

  「過量服用的話也能在短時間內回復精力,不過會有很重的負面影響。」楊不棄收好藥,又摸了摸自己的頭頂,「我頭上是不是長了什麼東西?」

  蒲晗震驚地看著一長條肉色物體從他頭頂上迅速長出,速度快得彷彿開了倍速的雨後蘑菇,不由微微張大了嘴。

  「好像是……角……不不,呃……」

  「手。是手。」蒲晗給出最終答案。

  「是嗎?那還好。起碼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楊不棄點了點頭,「等等完事了,記得提醒我把它切掉。」

  ……就這,還不算奇怪啊。

  蒲晗沉默了。他頭一次發現,楊不棄其人,似乎也沒有看上去那麼正常。

  另一邊,楊不棄沒再管他,自顧自越過他走過去,去拿他放在桌上的封印盒——動作間露出光潔的後頸,蒲晗這才發現,他實際不止是頭頂多了隻手而已。

  ……這個藥,厲害的。

  他望著楊不棄後頸上的小手指,默默想到,等有機會了,我也去搞點試試。

  *

  同一時間。

  三樓,書房內。

  破碎的薄冰隨著黑絲線的蠕動而抖得到處都是。徐徒然靠著櫃子,隨手一抬,又一叢黑絲線被籠在了一層冰殼內。

  她已記不清自己施放過多少次「七號冰」,明明時間才過去沒多久,她卻莫名覺得漫長起來。

  大團大團裹著黃色眼珠的黑絲線堆,宛如蟒蛇般在她周圍遊走著,謹慎地游離在符文的影響範圍之外。它們一靠近,她就加點冰,如果距離合適的話再上去踹一腳——反反復復的,一場高階對低階的獵殺,居然也打成了拉鋸戰的形式。

  明明有著百分之十的概率,傳說中的「非正常理智狀態」卻似乎遲遲沒有降臨。只是不知從那一刻開始,徐徒然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週遭,似乎不太一樣了。

  原本不斷切換來去的幻覺逐漸消失,展現在她眼前的只有真實,就連手電筒投出的火焰幻影也不復存在;她依舊能感覺到那些來自黃色眼珠的視線,其中透出的情緒卻變得逐漸稀薄……

  不,不對。

  不是這些眼珠中視線中的情緒少了。

  是她漸漸感知不到了。

  自己的情緒也好。那些眼珠釋放的情緒也好。來自高階的威壓也好。自己求生的慾望也好。

  不知不覺間,都變得很薄很薄了。

  但……還不夠。

  徐徒然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她就是知道。

  她微微抿唇,牙齒壓在之前咬出的傷口上,卻連疼痛都感覺不到。

  還差一點。

  再來一點。

  只要……再觸發一次……

  徐徒然冷淡地抬眼,瞟向從上方垂下的黑絲線。一層冰霜立刻順著黑線向上攀爬,不過轉眼,就連裹在絲線中的黃色眼珠都被覆上了一層。

  像是鳥類眼睛上的薄膜。

  徐徒然歪了歪頭,好奇地觀察著自己無意製造出的奇異效果,眼前一切,卻突然變得暗淡起來——

  她像是被人揪著後領,用力往下一扯。

  身體穿過地面,以雙腳所在為圓心,硬生生地繞了個圈。等到視野再度恢復時,她看到的,卻只有一層冰。

  一層結實而又完整的冰,靜謐地向外鋪開著,一眼望不到邊界。那冰面是如此光滑,彷彿是最漂亮、最完美的鏡子。

  而徐徒然,現在就坐在這完美的冰面上——她的身下,是一副冰雕的高背座椅,繁復華貴。她安靜地坐在上面,坐在這無垠的冰面中央,宛如這個世界唯一的王。

  徐徒然茫然眨著眼睛,手指撫摸過冰製的扶手。明明應該是冷的,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無所謂地垂下眼去,透明的冰面下方,卻有生動的畫面呈現。

  她看到了自己——或者說,另一個自己。正虛軟地坐在書房裡,雙眼緊閉,看似已經失去意識。而「自己」的面前,則是大團大團的黑色絲線,正在虎視眈眈地湧動。

  「自己」上方的天花板上,那隻巨大的鰩魚不知何時已經出現。身上無數黃色的眼珠顫動著,彷彿在思考該如何越過地上那些礙眼的符文,對已經失去意識的女孩下口。

  ……我該弄死它。

  徐徒然默默想到。

  這個想法是自然而然冒出來的。那一瞬,她似乎完全忘了什麼「拖住71號」「引走它注意力」之類的想法,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弄死它。不惜一切代價,弄死這個礙眼的傢伙。

  不過,該怎麼做呢……

  徐徒然想了想,試探著在空中伸指頭戳了戳,畫面中原本一動不動的「自己」立刻睜開眼睛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啊,這就好辦了。

  徐徒然偏了偏頭,又研究了一下當前的局勢,思索片刻,用手指在空中點了幾下。

  畫面中的「自己」順著點擊的路徑,往前走了幾步,走出了符文的防護範圍。

  跟著又拿出了那把小刀,對準自己的手掌,毫不客氣地又是一劃。

  鮮血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更引得可憎物一陣騷動。天花板上的鰩魚無法克制地動了兩下翅膀,無數黑色線堆,爭先恐後地朝著畫面中的「徐徒然」撲來!

  徐徒然透過冰面觀察著這一切,忙凌空點了下。畫面暫停,她又撥了撥手掌,將畫面轉了好幾個視角,反復看了一會兒。

  最後終於拿定主意,再次開始播放畫面。同時繼續操作著「自己」,靈活地避開好幾團黑色絲線,一把抓住了一顆離「自己」最近的黃色眼珠。

  她用手上的血當做媒介,給眼珠附近的絲線都凍上了一層厚冰,然後毫不留情地擊碎,將它硬生生摘了下來。

  天花板上鰩魚拚命掙動起來,這個舉動顯然給它帶來了極大的痛楚。然而「徐徒然」的狀態顯然也沒好到哪兒去——幾乎就在她去碰觸那顆黃色珠子的瞬間,她的手立刻就變得血肉模糊,像是經受了高溫灼燒。

  看著就是很痛的畫面。坐在冰面上的徐徒然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她只是認真地俯視著畫面,嚴謹地進行著下一步操作——

  她控制著「自己」連著釋放了幾次控制技,趁機又躲回了符文的保護範圍內,同時將手中抓著的黃色珠子,用力懟在了代表「壓制」的符文上面,七號冰再次發動,直接將它整個兒凍在了上面。

  鮮血淅淅瀝瀝地滴在符文上。這似乎更加大了其效用。攀在天花板上的鰩魚扭動得更加急切,即使隔著冰面,徐徒然都彷彿能聽到它又氣又怒地吼叫——

  咦?

  不對。

  我好像……真的聽到了。

  隱隱約約的聲音透過冰面傳來。明明隔著一層厚冰,卻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直至最後,彷彿是在耳邊炸響。

  幾乎是同一時間,徐徒然感到自己身下一空,整個人重重從空中墜了下去——

  徐徒然猛地睜開眼睛。

  第一反應就是,好痛!

  餘光瞟過自己已經血肉模糊的右手,徐徒然重重倒吸了口氣。

  這手都變形到能直接拿去拍恐怖片了,能不痛嗎!

  不止是手,胸口也是一陣絞痛,心臟彷彿正在擺爛,一副下一秒就打算直接停擺的架勢。徐徒然咬著牙往後爬了兩步,努力調整著呼吸,顧不得周圍虎視眈眈的怪物,抖著手去掏楊不棄給她的藥。

  這回還真就是救心丸了……

  她艱難地用完好的手打開蓋子,倒出兩片含在嘴裡,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徐徒然呼吸緩了下來,一面警覺地望著符文陣外的怪物,一面思索著方才的情況,心中難得地感到幾分後怕。

  很顯然,方才的自己,就是進入了所謂的「非正常理智」狀態。

  什麼冰面、什麼王座。都只是一個意象。實際的情況是——她的意識進入了一種極端麻木的狀態,不會痛也不怕死,除了達成目的,別的什麼想法都沒有,甚至不會考慮她這具身體的狀況……

  就像是她整個人都分裂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高高在上的操控者,另一部分只是個被操控的人偶。問題是,這種狀態只是暫時的,一旦脫離,該她受著的還是得她受著……

  淦。

  好慘。

  不過老實說,有點帥。

  手掌依舊是被烤過的狀態,胸口的疼痛卻是緩解了不少。徐徒然鬆了口氣,再看外面的可憎物,明顯能感到那隻鰩魚帶給自己的壓迫感要弱了不少。

  ……行吧。

  雖然那什麼「非理智狀態」挺坑自己,但目前看來,還算有點作用。

  徐徒然靠著櫃子,又磕了粒含片,順便掃了眼作死值數據,驚訝地發現,自己的作死值,不知何時又漲了一千五百點,這會兒已經直逼七千五,就差了一點零頭。

  ……也難怪。又是割手賣血又是揪人眼珠,還放控制放到快心臟病發,確實值得一千五。

  徐徒然閉了閉眼,又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忽聽腦海中又一道聲音響起: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總計超過七千五百點。解鎖獎勵功能——升級步數X3000[僅限於天災墓園/野獸荒原/預知迴廊/長夜山脈使用]】

  ……?

  ???

  徐徒然一怔。我就好端端坐在這兒等回復,怎麼就又作死了?

  她一臉茫然地掃向四周,看向自己的後方時,目光一頓。

  她這才發現,那個原本只畫了部分的轉換符文,不知何時,已經被補完了。

  ——原本缺了一塊的位置被糊了一道血跡,恰好構成一個完整的圖案。

  其他位置的血跡已經乾得差不多了,徐徒然靠下去時又正好避開了這部分新鮮的,因此符文整體,也保持著相當的完整。

  而現在,代表壓制的符文內正凍著一顆車燈眼珠,自己又正好靠在屬於轉換的方位上……

  徐徒然難以置信地收回目光,剛想挪動身體,忽感後背一陣發燙,像是什麼東西正源源不斷地湧入,緊跟著眼前又是一花——

  旋即腦袋往下一垂,不可避免地暈了過去。

  在她意識消失之前的最後一瞬,她聽見的,是鬼屋71號一聲長嘯,轉身離去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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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39: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祝你平安~哈啊祝你平安~

  徐徒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混亂之徑。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估摸著可能是昏迷時又做了個夢;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現在的狀態——

  和之前不同。過去的她,每次「登入」,都是站在那條幽深小路上的。然而此刻的她,卻浮在空中。

  ……準確來說,應該是被什麼東西「托」著,飛在空中。

  徐徒然後知後覺地摸了摸下方,摸到了一片光滑濕潤的東西,還帶著一些弧度,表面是一層細密的魚鱗。

  那是一條魚。

  現在的她,坐在一條魚上,浮在「混亂之徑」的上空。她的下方,是一點躍動的光芒——徐徒然記得這光芒。她上一次來「混亂之徑」時,正是因為觸碰到了那點光芒,才成功升上了混亂的「燭」級。

  ……問題是,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為什麼會飄在這兒?她坐著的這個又是什麼?她接下去又該幹嘛?

  該……前進嗎?

  ——彷彿是被按下了什麼開關。就在「前進」這個想法出現在徐徒然腦海中的那一刻,她身下的那條魚忽然動了起來,柔軟的胸鰭在黑夜中舒展,長尾一擺,猛然向下一個俯衝——

  緊跟著懸在小徑的上方,開始快速朝前游動起來。

  天知道,徐徒然都傻了。

  小徑上依舊擠著很多的透明人影,摩肩接踵,碌碌前行。徐徒然騎著魚從他們頭頂擦過,轉眼就將大批的人甩在了身後——宛如一個牛氣哄哄的氪金玩家。

  ……別說,這感覺是挺牛的。

  最初的錯愕過去,徐徒然逐漸適應起來,甚至還有幾分樂在其中。雖然心中仍有問號,但——管他呢,來都來了。

  徐徒然就那樣放鬆地坐在魚背上,看著它一路往前。

  以光點的位置為起點,不知游了多久,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扇鐵藝大門——門後有怪物在虎視眈眈,他們才一靠近,尖銳的爪子立刻從鐵門的縫隙間刺了出來,如鉤的指甲上滿是斑斑的乾涸血漬。

  那條大魚卻是毫不畏懼,一聲長嘯將怪物逼開,撞開大門,直接衝了過去——門在他們通過後又迅速關閉,徐徒然茫然轉頭,發現那怪物沒再管他們,而是繼續守在門口,去阻攔下一個靠近的人。

  就像一個忠實的門衛。

  她懵了兩秒,又將目光轉回前方。眼前的小徑變得更為崎嶇,與她一起趕路的人影也變得更少。整個氛圍給人的感覺卻愈發淒冷陰森,兩旁的影林間,隱隱有奇怪的呼喚傳出。

  徐徒然好奇地四下張望,那條魚則是片刻不停。又往前游了一陣,又一簇光團出現在徐徒然面前——這簇光團更大、更明亮。光是看著就能感到溫暖。魚載著徐徒然上前,她本能地伸出手去,指尖從光團上擦過。

  ……這是「燈」。

  盡管腦中沒有接收到任何提示,她還是自然而然地意識到了這點。

  這條魚帶著她,從「燭」的領域,一直跨越到了「燈」的領域。還幫她觸摸到了代表「燈」的光團。

  而它還在往前。徐徒然抬頭,看到不遠處又一扇鐵藝大門影影綽綽的浮現——如果她猜的沒錯,穿過那扇門,應該就是「炬」的領域……

  就在此時,那魚忽然劇烈地抖了一下。

  徐徒然:「……?」

  「喂?喂?你沒事吧你——誒誒!」

  話音未落,那魚忽然發狂般斜竄向上空,又搖頭擺尾地一陣撲騰。徐徒然原本就是乾坐在上面,手上沒有任何工具,它一搖晃,徐徒然幾乎是瞬間就從那光滑的魚背上滑落下來,重重往往下摔去——

  在身體落地的瞬間,徐徒然清晰地聽到了「喀啦」兩聲。

  下一秒,她就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個熟悉的人。

  「菲菲……」她下意識開口,說完了才感到不對。

  怎麼菲菲下面是楊不棄的臉??

  奇奇怪怪的……我這還是在做夢嗎?

  「……」楊不棄顯然有些無語,但這會兒時間緊急,他也沒空多說什麼,只不住用手蓋著徐徒然額頭,緊張道,「你再看看?認得我是誰嗎?你腦子還清楚嗎?你額頭好燙……」

  徐徒然:「……」

  她張口想要說話,腦子卻是一片暈暈乎乎,只顛三倒四道:「我剛剛,從上面摔下來……我腿斷了……」

  「腿?」楊不棄立刻摸了摸她的膝蓋,「沒事啊,你腿沒事……徐徒然?徐徒然?!」

  話未說完,就見徐徒然腦袋往旁邊一耷拉,又睡了過去。

  楊不棄:……!

  他緊張地拍拍徐徒然的臉,怎麼也沒法把人再度弄醒。房門被推開,蒲晗慘白著一張臉,出現在門口。

  「什麼情況?才到樓梯口就聽見你鬼吼鬼叫……」

  「她情況不太對。」楊不棄眼神微沉,「這域什麼時候結束?」

  「快了。再過二三十秒吧。」蒲晗道,右手舉起了那個銀色的封印盒,「畢竟正主已經被困住了。接下去,只要等殘留的影響散去就行。」

  「怎麼還要這麼久。」楊不棄閉眼,繼續試著喚醒徐徒然。

  他們成功封印鬼屋71號的本體,也才不久之前的事——就像之前計劃的一樣,在完成封印盒的充能準備後,將鬼屋71號吸引至時間片段中,關門打狗。

  因為徐徒然不在,吸引71號本體的事只能交由蒲晗來操作,還好作為一個輝級,還是一個精神相當脆弱的全知輝級,他對71號的吸引力實際比徐徒然更強,整套流程算是有驚無險。

  在71號本體被壓進封印盒的第一時間,地下室的時空片段便層層碎裂。然而整個域的崩塌,卻還需一定時間。楊不棄立刻動身,滿屋子地找起徐徒然,好不容易摸到書房,一進門就見她血刺呼啦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魂都差點飛出去。

  更重要的是,她明明已經吃了藥,自己還「治療」了這麼久……卻一點清醒的跡象都沒有。

  楊不棄越發焦急,門口蒲晗見勢不對,也搖晃著進來看了眼,在看到徐徒然畫在地面與櫃子上的一套符文後,臉色微微一變。

  代表著「壓制」的符文上,有一顆乾癟的黃色眼珠。蒲晗盯著看了一會兒,意有所指道:「說起來,我剛才與那大魚正面剛的時候就覺得有點不對了……」

  楊不棄:?

  「它的力量不完全。似乎在和我們交手前,就已經被削弱了一部分——不過整個過程也不會那麼順利。」

  蒲晗說著,笑了下:「還挺奇怪的,是吧?」

  「……」楊不棄心中一跳,明知徒勞,卻還是挪動身體,一手撐在了徐徒然身後的櫃子上——正好擋住那枚轉換符文。

  「你……『看到』了什麼?」他略一遲疑,低聲道。

  「我現在很虛弱,什麼都看不到。」蒲晗幽幽道,「而且我『看到』什麼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能不能看到。」

  說完,他疲憊地靠牆坐下,閉眼似在休息。一旁楊不棄思索片刻,下定決心般伸手,將徐徒然從地上抱了起來,小心地放在了旁邊的乾淨沙發上,旋即割破了手,沾著血,在徐徒然畫過的符文上飛快塗抹起來。

  *

  就像蒲晗說的,沒過多久,整個域都開始崩毀——楊不棄將昏迷的徐徒然背在背上,拖著虛軟的蒲晗去了二樓,帶走了仍在昏睡中的徐家養兄,中途還順路將徐徒然放在屋內的幾個靈異物品全部打包藏好。好不容易,一路拖家帶口大包小包地出了大門,放眼一望,門外正是一片陽光清澈,明日高懸。

  回頭一看,正見門牌上的數字自動剝落,露出下方的真實編號——132號。

  ……後來楊不棄才知道,徐徒然住的這套房子,估計早在她入住之前,就已經被鬼屋71號給寄生了。

  它不知為何,悄然降臨在這套民居中,將自己的「域」與之重合,並逐漸控制了在房子裡活動的徐家哥哥。

  不過它的直接控制僅限於房屋之內,一旦離開房門,被控制者依然是自由的,只是關於房子的記憶會被扭曲與合理化。徐徒然距離被控制,實際只差一點,還好她及時察覺了這怪物的存在,又割斷了後頸處的線。

  徐徒然的養兄被送到了醫院裡。因為楊不棄提前替他處理過,所以沒出什麼大礙。事後有專人去醫院做了善後工作,在確認他沒受到污染後,便直接給他做了催眠,以免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對——專人。

  抓回鬼屋71號畢竟是大事,還動用了一個高級的封印盒。域在正式運轉後,也吸引來了周邊能力者的注意。他們出來時,外面還有一隊人正在緊張觀測。

  這事他們瞞不住,也沒法瞞。可無論如何,有些事是絕不能讓外人知道的。

  蒲晗知道楊不棄不喜歡撒謊,便包攬了所有的解釋工作,只說是菲菲喜歡徐徒然,他便趁著假期帶菲菲去找她玩,中途還約了楊不棄——結果到那兒後,意外發現了鬼屋71號的蹤跡。徐徒然因為有「白雪公主」的素質,順利迷倒了71號,削弱了它的攻擊性,為他們爭取了行動時間。

  按照計劃,楊不棄在外引開鬼屋71號,他和徐徒然則趁機進入時間片段,給封印盒完成充能,最後引來71號,完成封印。

  因此,房間裡的符文都是楊不棄畫下的,且只畫了大量的防禦符文。橫豎慈濟院也不會真的去查血跡,能給一個說得過去的解釋就行。

  當然,他還特意抹掉了所有關於召喚邪物的部分,只說那些邪物是自己出現的,他們順手撿來就用——畢竟召喚邪物這種事,說了肯定會很麻煩。徐徒然還在昏迷中就算了,他本人絕對免不了又是一頓思想道德教育。

  至於徐徒然的那支筆仙之筆,以及一干靈異物品。蒲晗則是提都沒提。楊不棄提前將它們轉移到了自己住處,又用自己道具覆蓋了相關氣息,因此也順利瞞了過去,躲過了事後的現場檢查。

  換做以往,楊不棄對這種極度不誠實的表現,絕對不會如此配合,就算要做,起碼也得思想鬥爭一陣子。然而這回,他卻是一點抗拒都沒有,蒲晗說什麼只管悶頭照做。事情解決完了就去病房看看徐徒然。

  所有收尾工作其實很快,加起來不到兩天。而令楊不棄憂心的是,在這幾十個小時裡,徐徒然一直沒有個真正清醒的時候。

  她被安置在了慈濟院內部的病房內。有時會發燒,但熱度很快就會退下去。偶爾會醒過來,說兩句胡話,很快又閉上眼。

  楊不棄仔細辨認過她說的話。她翻來覆去的,不是在說「腿好痛」,就是說「我要過去」。

  沒人看出這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楊不棄心裡有猜測,卻不敢提,只能時不時過去,用自己的能力給她治療一下,希望能派上點用場。

  這天探望結束,他離開病房時,正好撞見蒲晗從走廊的另一頭過來。兩人對上目光,蒲晗不著痕跡地遞了個眼色,越過楊不棄往前走去。楊不棄略一遲疑,轉身跟上,一直跟到了走廊的深處。

  蒲晗四下張望,確定附近沒人也沒監控,方道:「還沒醒啊?」

  「嗯。」楊不棄抿唇,「你知道這到底什麼情況嗎?」

  「之前不確定。現在大概明白了。」蒲晗呼出口氣,懶洋洋地靠在牆上,「你其實心裡也有數吧?當時她那狀態,還有那些符文……」

  楊不棄:「……」

  他移開目光,沒有說話。

  他其實也只是有點猜測而已——雖然不太可能,但當時徐徒然人靠在轉換符文上,而符文陣中,又有鬼屋71號的部件。在他趕過去時,整個符文陣都在運轉中,那顆黃色眼珠都癟了……

  徐徒然畫的是一整套符文組。壓制、禁錮、防禦、吸收……最後的轉換符文,起到的正是能量轉換的作用。除了徐徒然「吸收」了那顆眼珠,楊不棄想不出別的解釋。

  也因為這點,他對徐徒然昏迷的真相保持了沉默。他很清楚,比起徐徒然的安危,上頭人的重點肯定會偏到「她吸收了鬼屋71號的能量」這點上。五年前那次事故的影響猶在,現在組織的風格更偏向保守,這種聳人聽聞的事,他們知道了不定會做出怎樣的應對。

  更何況,他在生命傾向上,實際已經有炬級。目前這個傾向上比他高的人都不在組織內。蒲晗在全知上更是封頂。既然他倆現在都還沒有發現,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他這段時間,不僅是在觀察徐徒然的狀態,也是在等蒲晗的答復。所幸,這回蒲晗總算沒再當謎語人了——

  「她這種事,其實我做過。」他對楊不棄道,「還記得我五年前瘋狂跳級的事嗎?和她用的差不多是一個辦法。」

  楊不棄:……

  雖然我一直希望你說話能夠直接點,但你這是不是有些直接過頭了?

  楊不棄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的意思是,你也吸收了那些……某些,可憎物的……」

  「能量。」蒲晗接口,「對。不過我當時用的符文比她要精細很多,吸收和轉換的部分全是改良過的,中間還加了好幾個淨化的步驟……」

  難怪從沒找到關於這事的任何資料。楊不棄默默想到,這種升級方法,確實是在高層們的雷點上瘋狂蹦迪。

  他又想起來一件事:「那你之後還病了一年……」

  「副作用。」蒲晗道,「還好我們這回將71號弄走得很及時,徐徒然應該沒吸收到太多……不過不管怎樣,她這會兒多半很不好受就是了。」

  楊不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我聽到她說,腿疼。可她的腿實際沒有任何問題……」

  「她說的不是現實中的腿。」蒲晗好笑地看他一眼,想了想,轉而問道,「你還記得,你夢裡升級的那個地方,是什麼樣的嗎?」

  楊不棄一怔,沉默片刻,道:「一般來說,我是不該記得的。」

  「也就是說,你實際記得。」蒲晗聳肩,「巧了,其實我也是。」

  他轉身用手指在玻璃窗上劃了起來:「每一個傾向,都有一個獨立的『服務器』。每個服務器,都分為螢燭燈炬輝等若干區域……每個區域中,都有門隔開,也就是說,除了初始的『螢』外,其他區域,都有前後兩扇門。」

  「而每個區域內,又各自有一團光……進入新區域,找到這團光,並觸摸它。也就完成了通常意義上所說的『升級』。」

  「通常意義?」楊不棄蹙眉,「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個說法其實很片面。」蒲晗不客氣道,「你接觸過游戲裡的段位機制嗎?每個大段位裡,都還有若干小段位……這裡沒分那麼細,但實際也差不多。」

  「打個比方,我現在處在『燈』級的領域內,並接觸到了光團,升為了『燈』級。但這實際只是起點——我必須繼續往下走,找到那扇通往『炬』的門,並推開它。才算成為了完整的『燈』級。才有資格去探索接下去的等級。」

  「這也是為什麼,有的人,明明是同樣的等級,表現出的實力卻相差很大。」蒲晗最後總結道,「他們的差距,實際就差在從『光團』到『後門』這段路。越靠近門的越強。已經推開門的,比推不開門的強。」

  楊不棄默默消化著這段內容,似是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思地看向蒲晗:「那你……」

  「我當時,彷彿氪了金一樣,從燈級的區域直接飛到了輝級區域。」蒲晗誠實道,「可就在我觸碰到象徵輝級的光團後,我摔了下來,摔成了一灘泥。」

  「啊?」楊不棄一愣。「什麼?」

  「你沒聽錯,就是一灘泥。而且是還保有意識的泥。」蒲晗聳肩,「你應該也見過我病著的樣子吧?實際上,那段時間,我只要一睡著,就會回到那條升級的路上……像灘爛肉一樣趴在路邊,痛得動都動不了。」

  「現在想想,這應該算是一種懲罰機制吧。對人投機取巧的懲罰。」

  「可我知道,我必須得動——我不能一直趴在那兒。一旦放棄我就真的完了。菲菲也完了。我必須找到那扇門,爬過去,推開它……」

  楊不棄眼神沉了下去,頓了兩秒,問道:「那你現在呢?完成了真正的升級沒有?」

  「坦白講,沒有。」蒲晗苦笑,「我爬啊爬,爬了快一年,總算是爬到了那扇門前。可我推不開那扇門,怎麼都推不開……」

  也因此,在那個關於升級的夢中空間裡。他依舊是一團爛糟血肉的淒慘狀態。

  好消息是,隨著他不斷靠近大門,他身體的痛楚在逐漸消去。甚至能很有經驗地蠕動,速度與扇貝不相上下。

  在他觸碰到那扇門的時候,他也徹底清醒了過來。雖然依舊是個病秧子,但好歹能跑能跳能罵人。

  「說起來,真的得謝謝你。」蒲晗最後道,「你那時候的治療,其實有效果……起碼讓我沒那麼痛了。」

  楊不棄沉吟著點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也謝謝你,願意和我說這些。」

  他能猜到,不管是蒲晗升級的真相,還是他在升級夢境中的遭遇,對蒲晗本人來說,都是相當糟糕的回憶。

  按照他的性格,是絕對不會願意對其他人說這些的——然而現在,他全告訴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在擔心徐徒然的情況,所以才將這些事又搬出來……雖然老實說,聽他說完自己反而更擔心了,但不管怎樣,蒲晗肯定是好意……

  「你別想太多。我只是怕你沉不住氣,向上頭報告徐徒然的事。先給你透個底,好讓你心裡有數。」似是看出來他在想什麼,蒲晗淡漠聳肩,「如果我預估得沒錯,她這次醒來,得有燈級,還是燈級的頂格——你想想,這升級速度,什麼概念?」

  頂格燈級,從等級上已經打敗慈濟院大半的人了。

  楊不棄本人算是天賦異稟,生命傾向上升到燈實際也用了大半年。更別提預知。而徐徒然,從螢到燈,兩個禮拜都沒有。

  楊不棄:……

  「你應該也看出來了。那妹子很特殊,非常特殊——這種特殊,如果是放在五年前,估計還有可放飛的空間。但現在這種氛圍,絕對不可能。她會被針對的。」

  蒲晗無所謂地繼續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這人呢,就兩個準則。第一是不背叛人類,第二是不背叛菲菲。既然菲菲認為應該護住那妹子的秘密,這又與第一點不衝突,那我肯定是站菲菲這邊。」

  「楊不棄,那你呢?」

  他認真地看向楊不棄。後者默了片刻,移開目光。

  「你從一開始就試圖把我和徐徒然綁在一起。事到如今,我還能有別的回答嗎?」

  楊不棄說得不甘不願。蒲晗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卻輕輕笑起來。

  「那就好。我還擔心你不配合呢。還特意留了照片……」

  楊不棄:「……?」

  「就你頭上頂隻手的那張。」蒲晗輕飄飄道,「還好,看來用不上。」

  「……你無不無聊。」楊不棄沒好氣地瞟他一眼,轉身走了。

  此時已是午飯時間。楊不棄腳步不停,逆著人群,徑直拐回了徐徒然的房間。

  房間內,徐徒然依舊昏睡著。楊不棄坐在床邊,略一思索,試探著將手覆在她的膝蓋上方,掌心微微散出白光。

  腿疼……他默默想到,雖然不知道究竟有多疼,但這樣,應該會好一些吧?

  *

  同一時間。

  夢境之內。

  徐徒然兩隻胳膊橫著撐在地上,重重呼出口氣。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沿著這條路爬了多久了——她的腿在從魚背上摔下後就斷了,疼得人腦袋都快炸了。偏偏她無論如何,都沒法從這空間裡出去……

  無法退出。像被困進了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附近沒有任何可用的工具,斷腿也無法接上。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拖著傷腿往前移動了。

  徐徒然望著尚有十幾步遠的鐵藝大門,咬了咬牙,蒼白著臉繼續往前移動——說來也怪,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她腿上的疼痛消減了些許,這讓她稍微感覺輕快了些。

  她也不知自己是疼到麻木了還是怎樣,只趁著這股勁頭,加快速度往前爬。好不容易,終於硬生生地靠著兩隻手,爬到了那扇門前。

  徐徒然只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虛軟下去,卻還是本能地朝前伸出了手。有怪物從鐵門空隙間伸出爪子,被她一把打開。

  「——滾!」她難得來了脾氣,聲音中透出幾分嚴厲。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那聲低吼,似是野獸的咆哮。

  像是有無形的威壓罩下,那怪物居然真的縮回手去,彷彿是被嚇到。

  徐徒然也不管它,用盡最後力氣推開面前大門,推開的一瞬間,只覺眼前白光閃過——

  【恭喜您,獲得四百點作死值。】

  【恭喜您,順利完成了一次傾向升級。】

  【當前素質:瘋兔子】

  【當前等級:混亂:燈/野獸:螢。】

  後面又連著跳出大片文字,一眼掃去,無非是關於相關技能升級後的描述——和之前看到的一樣,「撲朔迷離」升到燈級後,除了可以自動影響爟及爟以下的非人存在外,還增加了0.75秒的主動控制效果。而「不幸兔腿」在升到燈級後,則在控制之外,還增加了傷害效果。

  此外,她還看到了自己拿到的「天災墓園入門券」和「天災墓園3000步數」。後者很奇怪,說是可以天災/預知/長夜/野獸通用,搞得徐徒然還以為自己不知不覺間又多了倆傾向。

  然而仔細看過,並沒有。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步數券的可使用範圍,與她實際的能力傾向無關。這本身就是一張可以四傾向通用的步數券——至於為什麼偏偏是這四個傾向,徐徒然就不清楚了。

  還有更多的內容湧進腦海,然而她大腦一片嗡嗡的,實在無暇細看。她匆忙將這些統統揮開,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徐徒然茫然眨了眨眼,想要坐起身來。正趴在床邊的人一下直起身子,睡眼惺忪:「怎麼了?」

  徐徒然:「……」

  她看了看坐在床邊的楊不棄,又看了看他的頭頂,呼出口氣。

  是個正常的楊不棄。看來自己是真正醒來了。

  腿上傳來溫暖的感覺。她目光移動,這才發現自己的腿上是沒蓋著被子的。楊不棄的手正懸在上方,散出白光。

  另一頭,楊不棄也終於緩了過來,剛想說些什麼,目光順著徐徒然的視線看過去,如夢初醒般收回了手。

  「……那什麼,隔著被子,效果會不太好。」他略顯緊張地解釋,「你一直說腿疼,我就想試試這樣有沒有用……」

  徐徒然:「有用。」

  「嗯?」楊不棄沒反應過來。

  「很有用。」徐徒然認真點頭,輕輕勾了下唇角,「謝謝你。」

  「……」楊不棄愣了一下,旋即如釋重負,「有用就好。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行?就是頭有點暈暈的,胸口悶,犯噁心,像是在暈車……」徐徒然仔細感受了一下,描述道。楊不棄點了點頭,忽然拿出手機,在上面飛快地敲下了幾行字。

  「你哥有發信息問你的事。你看我這樣回可以嗎?」

  他說著,將手機屏遞到徐徒然跟前,卻見上面是兩行字:【等等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是吃多了我給你的藥。一個字都不要提符文的事,別人問就說不知道,記住了嗎?】

  徐徒然:「……?」

  她詫異地看了楊不棄一眼,略一沉吟,點了點頭。楊不棄收回手機刪掉內容。徐徒然經他這麼一說,反而想起一事:「那個,我哥他怎麼樣了?」

  「沒事了,已經回去上班了。我們給他催了眠,讓他以為是遇到了食物中毒。」楊不棄道,「不過你昏迷得有點久,他其實挺關心你,一直有在問你情況……」

  「啊?」徐徒然一怔,「我昏迷了多久?」

  楊不棄深深看了她一眼:「到現在,快四天了。」

  徐徒然:……

  居然這麼久嗎?

  徐徒然震驚了。

  楊不棄看她這樣,不知該不該告訴她,根據蒲晗的預測,她實際得昏一禮拜……

  「哦對了,再和你說個好消息。」楊不棄看出她的震驚,忙道,「你哥讓我告訴你,你的錄取結果有了……是A大。金融系。超好的那個。通知書還沒到,但網上結果已經出來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驚喜?

  徐徒然:「……」

  啊?

  金融啊……沒記錯的話,好像得學數學?

  那什麼,我要不還是回去繼續爬吧……她默默想著,忽然意識到不對。

  「等一下。」她奇怪地看向楊不棄,「你什麼時候和我哥關係那麼好了?」

  「……」

  楊不棄陷入了沉默。

  *

  要說關係好也算不上,只是徐家哥哥那邊得有人負責應付,又正好楊不棄和徐徒然關係比較好,就順理成章地由他頂上了。

  在徐徒然醒來後不久,果然有人來對她進行了問話。因為事先串過供,又有蒲晗罩著,很輕鬆就應付了過去,當天下午就搬回了自己家。

  她實際還是不太舒服,走路都覺得腦漿在晃。但她實在不想繼續住精神病院。星星公園的那間房子已經被收拾好了,她依舊選擇住那兒,不過這回,房子裡就她一人了。

  養兄已經飛去了外地。徐徒然又不願意請看護,楊不棄只能有事沒事過去看看。這天又過來,一邊幫著掃地,一邊問起之前給徐徒然的一本書。

  「哪本?高數還是線代?」徐徒然一邊在本子上塗塗畫畫,一邊道,「我現在腦子不好使你還給我看這些,居心何在。」

  「只是讓你提前熟悉一下……而且我問的不是這本。」楊不棄好笑道,「之前蒲晗托我給了你一本書,說今天可以拿回去了。」

  「哦,是這本講符文的對吧?」徐徒然這才反應過來,從枕頭下拿出一本《高深符文詳解》——這書一看就是自印的,封面極其粗糙。

  「我看了,但只看了裡面的畫。那些小字我一看就頭暈。」徐徒然無奈道——她現在頭暈是真的頭暈,動不動就乾嘔,腦震蕩似的。

  「哦,沒事。」楊不棄道,「他說了,這本不是給你看的,是給你的筆看的。」

  徐徒然:「……?」

  ???!

  她側頭看向自己的書桌,上面一排銀色包裝,還有一個銀色筆盒,那支筆仙之筆,正被放在裡面。

  自從徐徒然搬回星星公園後,楊不棄就將那些靈異物品都還了回來,包括那支筆仙之筆——說來也怪,不知是在域中時被抽取的能量太多,還是受到了某些更大的刺激,這支筆從回到徐徒然身邊後,就一直呈現出一種蔫蔫的狀態。哪怕問它問題,都只是給一個簡短的回答,半點活力都沒有。

  倒是這兩天,忽然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閒著沒事就往空中寫歌詞……徐徒然仔細回憶了一下,終於想起來,兩天前的晚上,她半夜夢醒,確實曾看見那鋼筆豎在翻開的書頁中央,沉默佇立,看似非常深沉。

  楊不棄笑了下,翻開書本,指著其中某一行,遞到徐徒然跟前。

  徐徒然凝神看了兩眼,不自覺地念出聲:「勾連封印……解封需以鮮血……且只能以一人鮮血,解封者必須遵循個人意願……」

  嗯?一人?

  徐徒然忙又看了下旁邊的配圖,是一組非常繁復的符文陣——和那鋼筆身上的一模一樣。

  「蒲晗說,你在域裡給它解開了一小部分?」楊不棄低聲道,「那它現在,算是被你套住了。」

  解封用的是徐徒然自己的血,換言之,之後的解封,也必須用徐徒然的血,而且必須得是她自願。

  徐徒然:「……」

  我說呢,那天一睜眼就看到那筆在往空中反覆寫「祝你平安」,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噩夢。

  徐徒然本就有些操心筆仙之筆的事,這會兒算是真正放下心來。抬頭剛想說些什麼,又見楊不棄轉身拿過自己的包:「對了,還有個東西要給你。」

  徐徒然:「……」

  不要是學習筆記不要是學習筆記不要是學習筆記求求了——

  「喏。」楊不棄將一個天鵝絨小方盒遞過來,徐徒然如釋重負地閉了閉眼。

  還好還好。

  「這是……」她將盒子打開,只見裡面是一顆黑色的珠子。

  「是蒲晗從鬼屋71號的記憶裡提取的東西。」楊不棄坐在了她的床邊,「他在封印鬼屋71號時,順便掃了眼它的記憶,發現其中有一部分和你相關,就把這部分摘了出來……」

  「啊?」徐徒然一怔,「我?」

  「嗯。不過他說,他能從中看到的東西也很有限。你作為相關者,或許能看得更清楚些。」楊不棄道,「似乎是和它的『等待』有關。」

  「……嗯。」徐徒然垂下眼眸,略一思索,合上了蓋子,「我明白了。謝謝你。」

  「沒事。」楊不棄搖頭,講了一下這珠子該怎麼用,又拿起了自己的包,「哦,差點忘了,我這邊還有些東西……」

  徐徒然:「?」

  「我昨天回去,特意找了下我大學時的筆記本……我這邊有高數的題集,還有一些大英的講義……你這幾天不舒服,題就先別看了。等你好了我再慢慢和你說該從哪裡開始看……」

  徐徒然:……

  讓我回去爬吧。

  她面無表情地想到,這日子沒法過了。還是讓我回去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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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39: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作死值就像海綿裡的水

  等待。

  徐徒然一直記著這事兒。

  就在鬼屋71後顯形後不久,剛來到這屋裡的蒲晗曾無意識地對它進行了閱讀——當時他就提到了「等待」這個詞。

  聽他的意思,鬼屋71號一直潛伏在這屋子中,雖然控制了她養兄卻遲遲沒有下手害人,正是因為它在「等待」。

  至於它在等的到底是什麼,因為後續蒲晗神智恍惚,他們並沒有得到答案。而聽蒲晗的意思,這似乎也不是他能直接「閱讀」到的東西。

  而現在,這事的答案,多半就藏在這枚珠子裡。

  楊不棄打掃完衛生便徑自離開,徐徒然本想一等他離開就立刻去看珠子裡的內容,卻又想起自己現在狀態不好,腦子轉不太動。這珠子又是一次性用品,萬一錯失了什麼關鍵信息,後悔都來不及。

  遂只能硬生生壓下好奇,直到兩天後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方再次將那珠子拿了出來,倒了杯水,將它扔了進去。

  黑色的珠子像是泡騰片,一進水就冒著泡咕嘟嘟地往下沉。徐徒然等它完全溶解,仰頭一飲而盡。

  口感倒是沒什麼特別,有點像沖淡了的酸梅汁。令徐徒然驚訝的是她喝完後的狀態——她眼前一時恍惚,光影搖晃,身體似是飄了起來,最終固定在了某個高度,關於四肢的感知在逐漸消失,直至最後,她彷彿就剩下了一個腦袋……

  或者說,一隻眼睛。

  徐徒然好奇地轉動著目光,花了好一番工夫,終於搞清了自己的狀態——她變成了一隻眼睛,一隻黃色的大眼珠子,正嵌在層層的黑線之中,冷漠地向外張望。

  有黑線遮擋視線,她能見的視野有限。只能依稀辨認出,外面的場景很陌生,像是一間破舊的舊屋。鬼屋71號正棲息在這間舊屋的屋頂上,它的斜下方坐著一個人影,看上去高高瘦瘦。

  因為角度問題,徐徒然只能看見那男人的側面。對方戴著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露出的下巴非常蒼白。身上穿一件薑黃色的襯衫,牛仔褲已經很破了。

  「你太急了。」徐徒然聽到他在說話,似乎是在和鬼屋71號交談,「我不是說了嗎,你只要等在星星公園就行。怎麼這麼沉不住氣?現在來找我,我也沒東西給你吃。」

  鬼屋71號沒出聲,只有節奏地鼓動了幾下胸腹。或許是因為此時她代入的正是它的視角,徐徒然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它的意思。

  【無趣……等待很無趣……】

  【我看到你說的那個人了。她看上去一點都不好吃。】

  【而且她已經是別人的信徒了……我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我不能動的食物……】

  【不能吃。不好吃。你騙我。生氣。你騙我。】

  「……其他人的信徒?」那男子聞言,卻似是愣了一下,旋即低笑起來,「有意思。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人也盯上『她』了?」

  鬼屋71號沒有理會他的自言自語。它胸腹繼續鼓動著,翻來覆去地,只重復著一個意思。

  【生氣。氣死了。好氣。好氣啊。】

  徐徒然:……

  之前交手的時候沒發現。這條大魚……原來這麼憨的嗎?

  那個坐著的男人似乎也是相同想法。徐徒然聽見他又笑了一聲:「別氣了。沒什麼值得生氣的。」

  「你看到的那個,並不是我讓你等待的『食物』。我說的那人,她還沒有來。你且再等一陣,等你看到真正的『她』了,你就會知道,我根本就沒有騙你。」

  他的話語不緊不慢,似是帶著某種奇特的力量。原本氣到要變河豚的71號,聞言居然真的逐漸平靜下來,怒氣逐漸消散於無形。

  「不過我得再次向你提個醒。這次再回到星星公園,就不要再隨便離開了。會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的。大魚,你得學著有點耐心,懂嗎?」

  【耐心。耐心。麻煩。餓。】

  徐徒然聽到71號如此「回應」道。

  「相信我,等你真正吃到『她』了,就不會餓了。她和別人不一樣……」

  男人說著,忽然壓了下帽簷:「但你得小心些。哪怕看到『她』了,也不要急著出手。要學會蟄伏——在有絕對的把握前,不要讓她注意到你。」

  「那個傢伙啊,是塊會咬人的蛋糕。看著很好吃。但只要一個不小心,你就會成為被反咬的那個。」

  男人漫不經心地說著,站起身來,低頭拍了拍沾灰的牛仔褲。徐徒然看他似乎準備離開,心中不由一緊,忙調整起角度,試圖看清他的正臉。試了幾次沒有成功,那男人卻似意識到了什麼,突然轉身,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兩邊目光對上,徐徒然只覺一陣劇痛襲上雙眼,下一秒,她又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推了一下,整個人猛地向後摔去!

  「喀啦」一聲脆響,換回了徐徒然的神智。

  她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坐倒在了地板上,手中的玻璃杯摔落在地,已變成了一地碎片。

  眼前有些花,所有東西都帶著重影。腦海中則還殘留著作死值的提示音,徐徒然調出界面來看了下,發現剛莫名又漲了兩百。心裡正犯嘀咕,手機又響了起來。

  徐徒然晃了晃腦袋,拿起手機,只能看到是一條來自蒲晗的短信,上面的小字卻怎麼都看不清楚。屏幕上的內容都疊在了一起,邊緣模糊。

  徐徒然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意識還不清醒,又過一會兒,才發覺可能是眼睛出了問題。她摸著牆壁走到衛生間,懟到鏡子跟前,這才發現自己的雙眼都是刺紅一片,充血得像是兩顆紅珠子,彷彿下一秒就要滴下血淚的那種。

  徐徒然:「……」

  淦。

  她現在知道,那兩百的作死值是怎麼來的了。

  *

  「……所以說,你昨天在閱讀記憶的時候,和那人對上了目光。然後你的眼睛就出毛病了?」

  第二天,慈濟院內部食堂二樓包廂內。

  蒲晗一邊消化著自己得到的信息,一邊觀察著徐徒然的眼睛。

  「現在怎麼樣了?還好嗎?」

  「嗯。我吃了點楊不棄給我的藥。只剩一點紅血絲了。」徐徒然道,旋即「嘖」了一聲:「我比較在意的是,那個傢伙,是怎麼傷到我的?」

  那感覺,就像是在看《午夜凶鈴》時,貞子真的從電視裡爬出來撓人似的。全息電影忽然變成互動影像。徐徒然倒是不怕,就是覺得納悶。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等級比你高太多。」蒲晗若有所思,「當你注視他時,他也看到了你。並且有意識地拒絕了你的訪問……」

  徐徒然:「……」

  拒絕訪問就拒絕訪問,他打我眼睛做什麼?

  菲菲不太高興地拍了蒲晗一下,蒲晗嘆了口氣,看了過來:「抱歉啊。這事是我疏忽。」

  徐徒然連忙擺手:「沒事沒事,反正我不虧。」好歹賺了兩百點作死值呢。

  而且這次獲得的情報,明顯很有價值……徐徒然默默思索著,目光沉了下來。

  從看到的那個畫面來看,很顯然,是那個穿著薑黃襯衫的男人,指使鬼屋71號躲在星星公園,進行埋伏的。而令徐徒然在意的,是他和鬼屋71號所說的話——

  【我看到你說的那個人了……她已經成了別人的信徒。】

  【你看到的那個,並不是我讓你等待的『食物』。我說的那人,她還沒有來。】

  雖然從語音上,很難分辨「他」和「她」。但當時徐徒然是以鬼屋71號的視角去觀看這段交談的,她能感受到鬼屋71號的心理活動,因此也清楚,他們所說的「她」——是一個女性。

  鬼屋71號曾在星星公園待過一陣,見到了「她」,覺得上當受騙,所以離開,後又被那個男人哄回。

  也就是說,它一開始看見,大概率是自己魂穿的這個原身——這段交談應該是發生在原身死亡之前。當時原身已經被人以「顧晨風」的名義哄騙,甚至想要「獻上心臟」。從時間和表現來看,正符合「她已經成了別人的信徒」這個描述。

  若真是如此,那麼那個男人口中的「真正的她」,只可能指向一個人。

  那就是自己。

  換言之,有人已經預見了她的到來,並且提前做好了佈置。

  問題是,那人又是怎麼知道的?他為什麼要對付她?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自己的「穿越」,真的只是個意外嗎?

  重重疑問在徐徒然腦海中打著轉。但無論如何,往好的方面想,現在起碼有三點可以確認了:

  第一,有人盯上自己了。而且他想要自己死。

  第二,這個人,並不是害死原身的那個東西。

  第三,害死原身的那個,確實不是「人」,而且咖位很可能不低。

  畢竟鬼屋71號都已經是「輝」了。會讓它覺得「不能搶食」的存在,肯定是輝及輝以上……

  徐徒然默默嘆出口氣,正好聽到蒲晗開口:「對了,那麼那個指使71號的人,你有看到他樣子嗎?」

  徐徒然搖了搖頭:「沒有,我剛和他對上視線,眼睛就不行了。但是……」

  蒲晗:「嗯?」

  「我看到了他的衣服。」徐徒然認真道,「他衣服的正面,印著一個火炬圖案。」

  「就是你們名片上的那種圖案。」

  「文化衫咯?」蒲晗眼中露出思索,「印著火炬圖案的文化衫……據我所知,只有一個地方有賣……」

  「就是我買靈異物件的那家淘寶店。」徐徒然道,「可我昨天看過了。他們店裡沒有薑黃色的襯衫。我去問了客服,她說這種顏色是不賣給顧客的……」

  「他們當然不賣。這種顏色是專門供給他們內部員工的。」蒲晗呼出口氣,「和姜老頭的店有關,又是高等級……能和鬼屋71號平起平坐,起碼也得是輝級……」

  「還有。當時那人三言兩語,就安撫了鬼屋71號的憤怒情緒。」徐徒然補充道,「我說不出來那是種什麼感覺,但他的話讓我覺得很舒服……」

  「這種能力,是不是一般屬於『長夜』或者『永晝』啊?」

  「這兩種能力傾向確實都可以影響情緒……」蒲晗沉吟,「不過因為我沒有親自體驗過,所以我無法確定你說的是否就是這兩種能力傾向。」

  其他傾向,比如「混亂」,配合較為特殊的個人能力,同樣可以起到安撫情緒的作用。

  「我們院有個妹子,我不知道你見過沒有,姓朱。能力傾向是『混亂』和『野獸』,但技能卻是『蠱惑』。看著就很容易被誤解成長夜或永晝。」

  徐徒然:「這樣……」

  她抿唇想了想,又道:「誒,那你能閱讀一下淘寶店的事。比如調出他們的員工表格什麼的……」

  「很難。」蒲晗直言不諱,「姜老頭的店鋪,是一個獨立運行的組織。而且不同於慈濟院和仁心院,他們行事沒那麼保守講究,內部人員構成也魚龍混雜。最重要的是,他們組織的高階能力者實際很多……」

  說得更實在點。這家淘寶店,是目前高階能力者最多的組織——這個「高階」,特指炬級以及輝級。

  「他們很怕其他組織去挖牆腳,所以這方面的保密工作做得特別好。別說外人了,就連內部的員工都不一定知曉具體的人員構成。而且他們還有意防我,連淘寶店和倉庫的地址都是用符文加密的。我曾經試著看過,根本看不到。」

  蒲晗嘆氣。徐徒然想了想,不確定道:「說起來,我是他們店裡的VIP。如果我去詢問……」

  「什麼VIP。哄你花錢的時候你才是VIP。一旦亂來,你就是刁民。」蒲晗搖頭,「這事確實得再想想……對了,托你帶的東西,你帶了嗎?」

  徐徒然點頭,將一個銀色小方盒放在了桌上。

  盒子裡,正是那支筆仙之筆——昨天蒲晗發來消息,實際就是想問她借這支筆。沒想正好撞上徐徒然眼睛被辣,她就琢磨著,找他一起來聊一下。

  「說起來,你要這筆幹嘛啊?」徐徒然好奇道。

  蒲晗:「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徐徒然:「?」

  「是菲菲要我借的。具體借了幹嘛她沒說……放心,我最多三天,肯定還你。」蒲晗說著,打開盒子看了眼,「咦」了一聲。

  「這筆怎麼看著蔫蔫的?」

  「是嗎?」徐徒然無所謂地瞟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可能昨天寫懵了吧?」

  蒲晗:「……啥?」

  「就我昨天,看完那段回憶之後,想起了一些私人的事情。就想問問它。」徐徒然聳肩,「可是這個傢伙呢,它不是很願意配合……我就採取了一些『小手段』。」

  她沒有直說所謂的「小手段」是什麼,只平靜地又往盒子裡看了一眼。

  躺在方盒內的鋼筆身上立刻竄起一層絨毛,不住抖動。頓了幾秒後,蒲晗眼睜睜地看著它自己立起來,用筆頭戳了下自己扶著盒蓋的手——蒲晗本能地縮手,盒蓋立刻蓋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在盒蓋落下之前,那鋼筆就自己先躺下了。躺得那叫四平八穩,蒲晗甚至從它身上看出了幾分迫切想要入土為安的衝動……

  「嗯……」他默了一下,「如果你這筆急著用的話,那要不我過段時間再借……」

  「沒事,你先拿著用吧。」徐徒然笑了一下,「我和它之間,有的是時間。」

  「……」

  這回蒲晗確認自己沒看錯了。

  在徐徒然話語落下的瞬間,那裝著筆仙之筆的小方盒,確實抖了一下。

  *

  其實蒲晗還挺好奇,徐徒然所說的「私人事情」是什麼的——說句實話,雖然徐徒然的等級比他低,但她的身上,仍有不少他無法讀到的事情。

  不過徐徒然沒有主動提,他也就沒問。道過謝後就將銀色方盒認真收了起來,起身正準備離開,忽又想起什麼,回頭道:

  「我想了想,關於淘寶店的事,可以等楊不棄回來了,讓他去打聽下。」

  徐徒然:「他?」

  「嗯,他奶媽嘛。」蒲晗振振有詞,「而且是少有的全能奶媽,圈子裡不少人都欠他人情。就算不欠,也不敢太過得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不棄這配置有些類似於武俠小說中的「神醫」——屬於被動人脈廣的那種。如果讓他去打聽,說不定會有什麼消息。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話頭一轉:「話說回來,他這回是去哪兒啦?」

  她今天本來也想叫上楊不棄的。誰想卻聯繫不上,問了蒲晗才知道,他昨晚被一個電話叫走,連夜趕去外地了。

  「C城。仁心院在那邊圍剿一個大傢伙,結果吃了大虧。把他叫過去當急救了。」蒲晗道,「我還以為他會先和你說一下呢。不過我現在也聯繫不上他,估計真的不方便吧。」

  徐徒然:……?

  蒲晗這話說得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她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直到蒲晗離開了她才覺出不對。

  ——為什麼楊不棄緊急出任務還要和她提前說一下啊?坦白講,這似乎沒什麼必要吧?

  ……

  徐徒然如此想著,在下午收到來自楊不棄的信息時,心頭卻還是不自覺地鬆了一下

  那消息是五點多發過來的。楊不棄解釋是他走得太急了,手機沒充電,到那兒後又一直忙裡忙外地撈人,這才沒顧上發信息。

  這會兒終於消停下來,就趕緊來和徐徒然說一聲。

  【仁心院這邊在制定新的計劃。過兩天估計得和他們一起進[域]。可能會失聯一陣子。你有任何事就找蒲晗。】

  【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內容倒是很簡單。徐徒然望著這簡短的幾行字,無意識地勾了下唇角,當即便開始敲打鍵盤。

  還沒寫完回復內容,第二條信息又過來了。

  【有空可以看看我給你的筆記。你數學基礎真的很差,得抓緊。有想不通的題,先做個編號,我回來慢慢和你說……】

  徐徒然:「……」

  徐徒然立刻笑不出來了。

  她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默默抿唇,無比堅決地刪掉了回復裡的幾個俏皮顏文字——帶心和小花花的那種。

  ……

  楊不棄這次外出的時間實際還挺久。不覺一個禮拜都過去了,徐徒然慈濟院的培訓課都上完了,正式的大學錄取通知書都拿到了,他都還沒有回來。

  在這段時間裡,徐徒然甚至還學著使用慈濟院的公眾號,搶了幾個組隊任務——任務都不難。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簡單。上午去中午回的那種。

  其中兩個是真正的靈異事件,有可憎物作祟,不過那可憎物都挺弱,目測不超過燈級,還沒她買的靈異物件能打;另一個,乾脆就是有人裝神弄鬼,整個兒一「走近科學」。

  雖然任務都很簡單,但徐徒然堅信,作死的機會就像海綿裡的水,只要願擠,總還是有的。於是可勁兒蹦跶,愣是從這三起任務裡撈到了總共一百二十多的作死值,將總額順利刷過了八千六百點,又解鎖了一個天災傾向的特技。

  ——【冰十八】

  和之前的「七號冰」一樣,徐徒然一眼看去根本沒看懂這個特技名稱的意思,查了下才知道,「冰十八」,實際也是冰的一種。因為編號為十八,所以才這麼叫。

  這種冰看著似乎挺奇葩。徐徒然看了半天科普,愣是沒看明白,只大概搞清了幾點——首先,這個冰是黑色的。其次,這個冰是半固半液的。最後,這個冰表面溫度很高。

  這倒是對應了技能描述:【您可以選擇消耗一到二十點作死值,獲得一次召喚機會。進行召喚後,您將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獲得相應體積的可流動高溫黑色冰塊,並可任意控制其形狀與移動。冰塊的體積與持續時間,取決於您選擇消耗的作死值。】

  ……換言之,這是個抽卡技能,看臉。

  雖然看著挺厲害,但徐徒然對自己的運氣向來不太自信。在解鎖這個特技後,她也確實私下消耗過一些作死值,試著「抽」了下,結果每次都是空放。索性就先不試了。

  值得高興的是,在這段時間裡,她在「天災傾向」上的升級,也終於有了進展——就在某個毫無準備的夜晚,她迷迷糊糊地入夢,徑自來到對應的服務器門口,下意識地消耗掉手裡的「天災墓園入門券」,推門而入。

  說來也怪。她當時進入那片「登入空間」時,同樣也是左右各有一扇門。她本能地知道,其中一扇,就是通往「天災墓園」,另一扇緊閉的大門,對她而言卻非常陌生。

  她一開始還以為,那扇門對應的會是自己掌握的另一個傾向,「秩序」。然而在路過那扇門時,卻只聽見裡面傳來接連不斷的殺伐之聲與淒厲哀嚎。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很有「秩序」的樣子。

  橫豎那扇門自己也進不去,徐徒然也就沒管。她推門進入「天災墓園」,裡面的場景倒沒它的名稱那麼蕭索——裡面確實是墓碑林立。但看上去卻很幽靜,遠不像混亂之徑那麼陰森,也沒那麼有壓迫感。

  ……徐徒然甚至覺得,這地方莫名給人一種熟悉而又放鬆的感覺。

  而且非常奇怪。在混亂之徑裡,自己光是進個大門就能拿到幾百作死值,在這個地方,她胡亂走了一陣,卻一點作死值都沒收到。

  這地方看著就像現實中的墓園,墓碑排列得整整齊齊,道路橫平豎直。每條小道上,都有透明的人影在排隊行走。徐徒然好奇往前走了幾步,看清了其中一塊墓碑上的內容——

  上面沒有寫字,只畫了一團火焰的圖案。

  徐徒然初來乍到,啥都不懂。看到有其他人影在觸摸墓碑,也跟著學了下——她剛將手放到那火焰的圖案上,圖案立刻開始扭曲,轉而化為了一行文字。

  【前八】

  ……

  ?

  徐徒然垂眸想了想,順著當前所在的小徑,往前數了八塊墓碑。找到了一塊上面畫著雷電圖案的。

  她旁邊一塊墓碑上,也是相同的圖案。另一個人影停在那兒,朝著那碑伸出手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徐徒然和那人影的手,各自落在了自己選好的墓碑上。隱隱地似乎聽見「轟隆」一聲響,徐徒然詫異轉頭,發現自己旁邊的人影散發出一股焦味,跟著逐漸變淡、消失。

  那人影所摸的墓碑上,圖案從「雷電」變成了一個血紅的「叉」。另一頭,徐徒然自己摸的那塊墓碑上,卻呈現出新的指示——【前三】【上二】。

  ……原來如此。

  徐徒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在這裡前行,必須根據墓碑的指示。找到了正確的墓碑,就能繼續往前走。找錯了,就會遭受對應懲罰,並被直接彈出「服務器」。

  貌似還挺有意思。

  徐徒然默默想著,卻沒打算繼續按部就班往下走——她琢磨了一下,還是從意識裡調出了那獎勵的3000步數。

  這個步數是可以分批使用的。徐徒然卻沒那耐心,選擇了一次性消耗。下一秒,就見她整個人像是開了倍速似地,唰地一下往前掠去——兩邊的場景不住往後倒退,她沒再看清任何一塊墓碑上的字,雙腳卻彷彿有自己的想法,異常靈活地帶著她在墓碑間穿來穿去。

  徐徒然不知道自己被雙腳帶著穿行了多久,只注意到自己在這過程中摸到了一團光,又穿過了一扇門。眼看著就要觸摸到另一團光,她的雙腳忽然停了下來。

  緊接著,她就醒了。

  安安穩穩的,沒有什麼磕碰,也沒有任何作死值增長提示,就那樣醒了。

  睜開雙眼的一瞬間,她聽到腦海中響起聲音:

  ——【恭喜您,順利完成了一次傾向升級】

  ——【當前素質:白雪女王】

  ——【當前等級:天災:燭/秩序:螢。】

  ……

  好傢伙。

  徐徒然悟了。

  她這哪是用了步數啊。這分明是開了個直升大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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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39: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很久很久以前,巨龍忽然出現

  隨著素質「白雪女王」的升級,其對應的特技「七號冰」與「冰十八」,也一併升到了燭級。

  「七號冰」的結晶速度與晶體硬度都得到了提高,徐徒然對於結晶的把控力度進一步加強。

  打個比方。假如她有一玻璃杯的水,以前的徐徒然只能在其中凍出冰層,至於冰層的厚薄,這個取決於她的精神狀態,甚至還有些看臉;而現在的徐徒然……

  她起碼可以確定自己凍出的冰層到底有多厚。如果狀態好的話,她甚至可以一次性將整杯水都凍上。

  ……就是有點費玻璃杯。畢竟冰的體積還是和水不太一樣,全凍上後體積膨脹,有點容易炸杯。因此徐徒然只是簡單試了兩次,確認了下手感後就作罷了。

  至於「冰十八」,依舊為消耗點數概率觸發的模式,只是技能觸發率從50%提升到了65%。徐徒然覺著這個概率看著夠高了,遂試著連氪了二十點作死值。二十連過後卻一無所獲,遂默默放棄,打算回頭挑個黃道吉日再說。

  ……也就她沒法對作死值系統的面板進行調整,不然這個特技已經滾出她的技能欄了。

  值得一提的是,「七號冰」使用後會觸發「非正常理智」的概率並沒改變,依舊是10%。考慮到自己略顯糟糕的手氣,徐徒然似乎突然明白,為什麼之前自己七號冰用了那麼久依舊活蹦亂跳,直到後期為了作死連用,才成功觸發了「非正常理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這種手氣也算有利有弊了。

  至此,她已經有兩個能力傾向完成了升級。「混亂」為燈,「天災」為燭。「野獸」與「秩序」都依舊停留在「螢」的階段,且沒有獲得對應特技。

  而對外,她所稱的能力傾向,則為「天災」、「野獸」和「永晝」——因為「野獸」不受重視,「永晝」又純為謊言,因此這段時間以來,她主要的培訓方向,只有「天災」。

  照理來說,組織裡面一般是很支持天災傾向的能力者進行升級的。不過徐徒然心裡也清楚,自己也升級速度快到有點變態了,直接說出去未必是好事,於是悄悄瞞了下來。

  只在隔天進行最後一次培訓時,故作無意地提到幾句自己好像在夢中進入了「服務器」,姑且算是為日後的炸裂做一個鋪墊,讓培訓老師有點心理準備。

  徐徒然這人吧,不犯病……不是,不搞事時,其實挺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起碼從外表上看,安靜淡漠有禮貌,為人大方不計較,也沒什麼脾氣,是招長輩喜歡的性子。

  帶她那個的培訓老師正好年紀也有點大,就挺照顧徐徒然的。再加上她幾次任務表現都不錯,雖然有點「毛手毛腳」。慌亂中容易亂跑,而且「膽子小」,容易「被嚇到」,但整體來看,不拖後腿,作為新人來說算是合格了。

  總之那個培訓老師對徐徒然還挺有好感的,聽她說已經摸到了升級的門檻,好一通鼓勵,還主動教她如何通過多做任務,去換能夠幫助升級的藥。

  「哦對,你有考慮過找搭子嗎?或是找一個老師?」末了,培訓老師話頭忽然一轉,「你現在等級低,一個人的話,其實能拿到的任務機會不多……當然,你是兼職,還要讀書,這種任務本來也該少參與。但如果想換藥的話,還是得爭取……」

  徐徒然當然不需要換藥。她有自己的升級路子。不過能夠多點任務機會,對她來說總是好的。

  「請問這事能詳細說說嗎?」她好奇道,「搭子和老師?」

  「搭子就是一同出任務的夥伴,固定隊友。你們賬號綁定下,組任務時能一起。老師嘛,就是找個老員工先跟著,平時托他帶帶你。類似一般公司的老帶新。」

  培訓老師解釋道:「畢竟我們的任務性質特殊,基本都是團體性質。有幾個固定搭檔,彼此培養點默契,有時能事半功倍。」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不知為何,第一反應就是楊不棄。

  不過那傢伙,動不動就被緊急叫出去,應該沒什麼時間帶新人吧?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楊不棄能參與的,一般都是大事件。這種任務,能榨到的作死值總歸比一般的多……

  徐徒然默默想著,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作死值的描述,已經從「撈」升級成了「榨」。

  沒辦法,之前那三個任務油水太少了。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百多點,她盡力了。

  不管怎樣,楊不棄暫時聯繫不上,徐徒然也沒多想這事。她告別培訓老師,一個人在樓裡溜達,無意識走到了楊不棄辦公室所在的那層,忽聽見一陣敲門聲。

  她好奇過去看了眼,看到個穿著紅衣服的女孩,正站在楊不棄的辦公室輕輕拍門。

  徐徒然安靜觀察了幾秒,好心開口:「他不在。」

  女孩「誒」了一聲,轉頭看她一眼,有些尷尬地搔了搔臉:「這樣啊。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去外地了。」徐徒然道,「你找他有急事?」

  「也不算急事。」女孩更尷尬了,「茶水間的咖啡機壞了,我想問問能不能蹭一下楊隊的……」

  楊不棄先前去徐徒然家照顧她時,曾用過一次她家的咖啡機,十分驚豔。回來後就往自己辦公室也放了個同款。這台咖啡機價格相當不便宜,質量也確實不錯,一時引起豔羨,楊不棄索性就直接在大群裡說了,需要用的直接過來借就是。

  只可惜這妹子來得不巧,正好撞上他出差。

  徐徒然「哦」了一聲,轉身離開。沒走幾步,就聽身後噠噠腳步聲響,那紅衣妹子又跟了上來。

  「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朱。朱棠。」那女孩道,「那個,你是叫徐徒然吧?我之前留意過你。」

  徐徒然深深看她一眼,嗯了一聲,若無其事地打了聲招呼。

  女孩,姓朱——她想起之前蒲晗和她說的,那個同樣是「混亂」加「野獸」的妹子。

  而且不止她留意過徐徒然,徐徒然實際也留意過她——慈濟院內部食堂的小甜品和奶茶都很不錯,徐徒然有時培訓課結束了,會過去買一些。有幾次撞上飯點,正好看到這女孩和朋友在食堂吃飯。

  每一次,她們的目光都會在自己身上停留好久。憑借出色的聽力,徐徒然還總能聽見她們的一些竊竊私語。

  「就是她……最近和楊不棄走很近……」

  「……也是個公主……楊不棄……很有競爭力……」

  「得想個辦法……先下手,搶過來……」

  徐徒然:「……」

  不知為啥,總覺得似乎捲進了什麼麻煩。她再次瞟了眼旁邊的女孩,剛準備開口說拜拜,朱棠已經搶先道:「今天食堂裡有藍莓華夫餅和金橘檸檬茶,你要去看看嗎?」

  徐徒然腳步一頓,懷疑地看了過去。朱棠笑容僵了一下:「那些是餐廳的明星菜品,我猜你可能會喜歡而已。」

  徐徒然:「……」

  她想了想,主動往樓道裡面走了走,又朝朱棠招了招手。朱棠左右望了望,不明所以地走了過去:「怎麼?」

  「沒怎麼。想先跟你聊一聊。」徐徒然直接道,緩緩抱起胳膊。

  「我這人呢,不太喜歡把事情拖到吃飯的時候。而且你也說了,藍莓華夫餅很容易賣光。所以,我們倆還是速戰速決,好吧?」

  她沖著朱棠笑了一下,不帶任何惡意:「你和你的兩個小夥伴,盯著我起碼有三天了。不光是在食堂,之前培訓課結束也有見到你們在外面晃悠……」

  「請告訴我,你們到底想幹嘛,行嗎?」

  朱棠:「……」

  徐徒然耐心很好地偏頭:「怎麼,是不方便說嗎?」

  「……倒也不是。」朱棠搔了搔頭髮,默了一下,竟是不太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我本來是有準備計劃的,循序漸進的那種。但你突然來這一下,反客為主了……給我整不會了有點……」

  徐徒然:「?」

  「就……稍微有點難以啟齒……」朱棠閉眼斟酌了片刻,呼出口氣,「算了,我還是直接問吧。」

  「你和楊不棄,現在的關係算是固定下來了嗎?」

  徐徒然:「……」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朱棠,剛要開口,對方又急急補充一句:「別誤會,我說的是老帶新。」

  「我知道你說的是老帶新啊。」徐徒然更加莫名其妙了,「沒有。怎麼了?」

  朱棠:「也沒有什麼約定是嗎?」

  徐徒然蹙眉看她:「沒有。」

  「那就好。」朱棠如釋重負,「行,那我直接說了——那個,你不是白雪公主嘛?」

  徐徒然:「……?」

  「而我們這邊——就你之前看到的那兩個小夥伴。她們的素質分別是長髮公主和仙女教母。各有一個傾向為燭級。」

  徐徒然:「……??」

  「我們其實想組一個主題固定隊。隊名都想好了,就叫『童話鎮』。」朱棠一本正經,「就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

  徐徒然:「……???」

  「等等,我捋捋。」她抬起一手,閉了閉眼,「所以你們……是想拉我當同夥?」

  「是當同伴。」朱棠認真糾正,「我們是正派,不能用這種奇怪的詞——不過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徐徒然簡直要被逗樂了:「就因為我有個素質是『白雪公主』?」

  「也不全是啦。」朱棠笑了下,「我其實在你加入慈濟院之前就見過你了。」

  「?」

  「郊區民宿那起事件,我有跟進。」朱棠認真道,「你同伴把你從民宿裡面抬出來的時候,我還見過你呢。只不過你那時候昏著。」

  事實上,後來楊不棄用道具在民宿中回溯「域」中的情況,當時就對徐徒然印象很深。後來發現她也來慈濟院做培訓,素質又正好是非常童話的「白雪公主」,當即就起了無論如何要把人拉過來一起出道的心思。

  「……」徐徒然神情復雜地看著她,一時竟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那你一上來先問楊不棄幹什麼?」

  「我看你倆以前進出總在一起,怕你倆已經綁上了嘛。」朱棠無奈,「楊不棄等級和職位都比我們高。明著和他搶人也是需要勇氣的。」

  徐徒然:……活這麼大第一次知道自己這麼搶手。

  她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沉吟出聲:「也就是說,你們組現在是三人,拉我就是四個……」

  「也有可能是五個。」朱棠立刻道,「院裡還有一個新人,素質是小美人魚。我們也正在接觸中。」

  ……你們這到底是組隊呢,還是在搞主題公園啊?

  徐徒然頗有些微妙地看了過去,一時打不定主意該怎麼回復。朱棠看她沉默,主動道:「當然,你也不用立刻答應。我有準備PPT的,你留個聯繫方式,回頭我發你。你可以再考慮下。」

  語畢,頓了頓又道:「而且,反正是找隊友,又不是找爹。到時候磨合一下,覺得不合適可以再散了嘛。」

  「我知道你和楊不棄關係比較好。但他現在又不在,這段時間,你完全可以先和別的方面接觸看看……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嘛。你可以多在幾棵樹上掛繩子啊。」

  朱棠循循善誘。徐徒然微微挑眉,好奇道:「在此之前,我比較好奇。你的素質是什麼?」

  朱棠還在構思措辭,聞言一怔:「誒?」

  「你的素質啊。」徐徒然道,「你們不是童話鎮嗎?你又是哪個童話人物?」

  朱棠眨了眨眼,神情變得放鬆下來:「你猜呢?」

  徐徒然掃了眼她身上的紅色衣裙,不太確定道:「小紅帽?」

  「不是哦。」朱棠捋起袖子,給她在看自己的手腕,只見上面正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鱗片。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惡龍!」

  ……?

  「西方的那種,火龍。雖然我不會噴火……不過我能長鱗。」朱棠眨著眼睛,「這鱗片防高溫、防利器。很好用的。所以別看我等級不高,經常有人拉我去高危任務……」

  徐徒然動作一頓,迅速捕捉關鍵詞:「高危?」

  「嗯。」朱棠肯定地點頭,「不過你放心。如果我們成功組隊了,我肯定會從全隊的利益去考慮,盡可能選擇適合所有人的任務……」

  徐徒然:「……」

  「倒也不用。」她默了下,道。

  朱棠一怔:「?什麼意思?」

  徐徒然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垂眸打量著朱棠腕上的鱗片,面上露出幾分思索。

  *

  又一天後。

  楊不棄將手機接上充電頭。才剛開機,就見一大堆消息接二連三地跳出來。

  浮在最上面的,是來自蒲晗的一句髒話。楊不棄不明所以地點開對話框,越看越是莫名其妙。

  蒲晗:

  【楊不棄,你到底行不行啊?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剛看到的一切!】

  【一開始就綁定的關係,過命的交情。鋪墊都鋪到這兒了還能讓人挖牆腳,真服了你了。】

  【嫂子對你很失望!!】

  【上面那句話是菲菲敲的。】

  【你真的,反思一下吧。都不忍心說你。太可憐了。[搖頭.JPG]】

  楊不棄:……?

  ??!!!

  不是,我怎麼可憐了?雖然我出差到現在才回來是很辛苦……但也不算可憐吧?

  他怎麼又「不行」了,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楊不棄一頭霧水。徐徒然正坐在他辦公室沙發上看手機,聞聲抬頭:「怎麼了?」

  「……沒事。蒲晗又犯神經呢。」楊不棄搖了搖頭,將手機擱了靜音,放在桌上,「你繼續。你剛才說,薑黃色的火炬文化衫?」

  「嗯。」徐徒然認真點頭,「我這幾天去那家淘寶店試探過了。從那客服嘴裡什麼都問不出來。蒲晗說,或許得你去打聽下……」

  「行。」楊不棄不假思索地點頭,「我想辦法託人問問。有結果的話就給你答復。」

  徐徒然點了點頭,又略顯遲疑:「不過,我記得你是不太喜歡那家店的吧?如果這事覺得為難……」

  「沒什麼好為難的。一個能和鬼屋71號做交易的能力者,他手裡肯定不乾淨。我們本身就有將他找出來的義務。」楊不棄語氣肯定,「再說了,在這圈子裡,本來也不全都是非黑即白的。不喜歡就不接觸,那才是不成熟的做法。而且……」

  而且這事對你很重要。

  後半句話被默默嚥了回去,他扯了下嘴角,將一個銀色小方盒遞給徐徒然:「喏,蒲晗托我給你的。」

  他昨晚,前腳才回慈濟院,後腳蒲晗就找上門,要他將這個盒子還給徐徒然。所以他今天才會將徐徒然約過來,又正好問了下他前陣子不在時錯過的情報。

  徐徒然接過方盒,掀開蓋子看了眼裡面躺平的筆仙之筆,很快又合上蓋子。

  「蒲晗沒事吧?」她問道,「我昨晚收到信息,他說自己有喜了,要閉關……」

  然後就失聯了。

  徐徒然當場震驚,還以為是楊不棄完成了生命傾向的大升級,順便幫蒲晗的身體構造也升了個級。

  「……我懷疑他想說的『有喜事』了,漏打字了而已。」楊不棄一臉無語,「你別想歪。我得到的情報是他前兩天晚上在升級上有了進展。或許可以衝擊下一個等級,所以要提前做些準備。」

  「辰級?」徐徒然訝然,「那麼厲害?」

  「具體我也不清楚。不過估計是和你手中這東西有關。」楊不棄指了指徐徒然拿著的銀色方盒,「有些高階的可憎物,哪怕只是存在,也能帶來一些玄妙的影響。」

  徐徒然:「……」

  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盒子,想起那天蒲晗借走它時說的話——他說,他也不知道要借筆仙之筆幹什麼,只是菲菲要他來借而已。

  這麼看來,菲菲所預見的這支筆帶來的「好處」,實際並不只是針對自己而已。

  而菲菲只是一個「輝」級,現在還很不健全,都能預見那麼多的事情……那麼假如是更強大的預知者呢?他又能預見到多少。

  徐徒然摩挲著方盒的表面,眼中騰起些思索,很快又壓了下去。她向楊不棄道了謝,起身便準備離開,忽又被人叫住。

  「那個。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楊不棄停頓了一下,似是還沒想好之後的措辭,「是這樣的,我不知道你的培訓老師和你說過沒有……就新人剛開始的話,可能會需要一些固定隊友,或是帶出任務的老師……」

  「哦,搭子是吧。」徐徒然點頭,「我聽她說了。」

  「是嗎?那就好。」楊不棄目光飄了一下,「是這樣的,我覺得有默契的固定隊友,還是挺重要的……」

  「嗯,我知道。」徐徒然繼續點頭,「搭子的話,我已經找好了。」

  「而知根知底的固定隊友,更重……等等,什麼?」楊不棄一怔,「找好了?」

  徐徒然點頭:「朱棠說她組了個組合。我看了下,妹子們人都挺好的。能接的任務範圍很大,彼此技能也比較互補,就答應了。」

  楊不棄微微張大了嘴:「……還是組合?」

  「嗯。一共四個妹子,也有可能是五個。說可以搞個叫『童話鎮』的小團隊,似乎還挺有意思的。」徐徒然道。

  楊不棄:「……」

  「朱棠?」他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我記得她。當時民宿事件她也有跟進……你倆什麼時候認識的?」

  「就昨天。我路過你辦公室,正好碰上她來借咖啡機。就聊了聊。」徐徒然道,「她人挺有意思的,還有鱗片。看著怪拉風的。」她也想要。

  楊不棄:「……」

  楊不棄默在原地,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總算明白蒲晗剛才發來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了?

  但他又能怎麼樣呢?

  徐徒然不想打擾他休息,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剩下楊不棄一人,坐在辦公桌前沉吟良久,打開手機淘寶,默默又下了個單。

  兩天後,慈濟院辦公樓的茶水間裡,每間都多出了一個嶄新的咖啡機——據說都是楊隊捐的。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

  另一邊,徐徒然拿回了筆仙之筆,半點猶豫沒有,徑自回了在星星公園的住處。

  那間屋裡現在就她一人。她早早就備好了一個房間,地板牆面上都畫好了密密的符文,一回家就將筆仙之筆拿了出來,丟了進去。

  同時丟進去的,還有一本空白本子。

  「這上面寫的所有東西我都會拿去給楊不棄看。一句謊言一頁題,上不封頂,你自己想清楚。」她悠悠說著,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筆仙之筆的對面。

  「我還是上次那個問題。你的答案呢,想好怎麼糊弄我了嗎?」

  筆仙之筆:……

  四周都是符文,它連飄都飄不起來,只能用絨毛爬到空白本子上,一筆一劃地慢慢寫:【我有權保持沉默。】

  徐徒然嗤了一聲:「提醒一下,如果你實在不願意配合,我也可以把你交給蒲晗。你應該知道,我上次看的那個記憶珠子就是他從鬼屋71號身上提取出來的的吧?」

  「哦,不過提醒一下,那個珠子,只有在可憎物被徹底封印的時候,才有可能拿出來。」

  察覺到筆仙之筆瞬間的僵硬,徐徒然微微挑眉,從旁邊的書包裡拿出幾本高數筆記,咚地扔到了它旁邊:「再給你一次機會。」

  筆仙之筆:…………

  筆仙之筆:【我再想想。】

  「還要想啊。行,那我再幫你回憶下。」徐徒然好整以暇地向後靠在椅背上,「還記得我們剛見面那會兒嗎?我問你是怎麼死的,你呢,你是怎麼回我的?」

  筆仙之筆僵硬了一下,慢慢在本子上寫道:

  【你才死了。】

  【你全家都死了。】

  徐徒然面不改色:「我全家都死了,這句話是怎麼來的?」

  筆仙之筆:【……】

  【看到的。】它慢慢寫道,【你戶口本上就你一個人了。】

  原身的養兄成年後就遷出他們家戶口了。而她父母又全在意外中身亡,這話倒不算錯。

  徐徒然笑了下:「那前面一句呢?」

  「你第二句是根據『看』到的內容說的。那第一句呢?」

  筆仙之筆:……

  通紅的筆身上瞬間蓋上一層細細的絨毛,紅色的墨水止不住地從筆尖滲出。徐徒然冷眼看著它,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自從知道鬼屋71號是有人安排在此之後,她就一直在懷疑,筆仙之筆,是否也是同樣。

  雖然從事件的發展上來說,是菲菲先暗示她去要全知傾向贈品,她依言照辦,淘寶店又只有這支筆仙之筆,她才會將它拿回家……但她怎麼知道,這一切,並不是某個更強大的存在早就安排好的呢?

  菲菲可以預判。其他人也可以預判她的預判。一隻曾經興風作雨,又暗中蟄伏的輝級可憎物,怎麼會那麼巧就出現在淘寶店的倉庫裡?在被她拿走前,它難道真對她的存在一無所知嗎?

  更何況,那個與鬼屋71號交流的男人,身上穿著淘寶店內供的文化衫——而筆仙之筆,就出現在這店的倉庫裡!

  徐徒然相信這個世上有巧合。但對這個巧合,她絕對持懷疑態度。

  她抿了抿唇,坐直身體,微微提高音量道:「回答我。」

  「你的第一句話,是怎麼來的?」

  【……】

  「是不是其他人告訴你的?」徐徒然繼續逼問。話語充滿引導性。

  這一回,筆仙之筆終於再次有了回應——它在紙上畫了一個勾。

  徐徒然心中一動:「是誰?」

  筆仙之筆躺在符文陣中,不知是不是徐徒然的錯覺,它似乎正在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才見它在紙面上移動著,艱難地寫下三個字:【不能說。】

  徐徒然:?

  【有約束。】

  【不能說。】

  筆仙之筆寫道。

  徐徒然:……

  「行,那我換個問法。」她默了片刻,道,「你和那個人,是怎麼接觸的?」

  筆仙之筆:【……網。】

  ……?

  「哈?」徐徒然愣了一下,「什麼意思?說清楚點?」

  於是筆仙之筆寫得更詳細了:【企鵝。】

  徐徒然:……

  「不是,等等……企……」這個發展她有點跟不上了,「你哪裡來的網啊?」

  【蹭WiFi。】筆仙之筆一字一頓,【我以前撿過一個老人機。再蹭倉庫附近的WiFi,就能用。】

  反正讀個WiFi密碼對它而言也不是什麼難事。

  「……」

  這一瞬間,徐徒然竟不知是該感嘆姜老頭那邊的倉庫安保差,還是該感嘆這筆的精神頑強。

  「也就是說,你當時用企鵝號和外界聯絡,然後和某人產生了聯繫,從而知道了我的存在?」徐徒然隨口道,「回答我,是這樣嗎?」

  她知道自己這話揣測腦補居多,問出來本也是想著排除一個錯誤答案。沒想到筆仙之筆居然愣了一下,跟著在紙上又劃了一個勾。

  徐徒然:……

  「你企鵝號多少?」她頓了一下,立刻道,「還有密碼呢?」

  那人曾和這支筆用企鵝號聯繫過——若是這樣,說不定可以通過一些操作去鎖定他的存在。

  就算不能,或許也能找到蛛絲馬跡……

  徐徒然心臟一下子懸了起來。那筆默了一會兒,卻是道;【都沒了。】

  【被封號了。】

  徐徒然:……?

  ?!!

  「封了?」她一腦門子霧水,「為什麼?」

  【我想利用企鵝群重新召集信徒。】筆仙之筆老實道,【被人舉報了。】

  事實上,它還被舉報了好幾次。封掉的號起碼有兩個足球隊。

  不止企鵝號,郵箱也被封掉不少。前幾年管理不嚴的時候,它還能下個游戲登上去,在世界頻道喊話。當然差不多也是喊完就被封……

  徐徒然:……

  默了片刻,她一手撐在扶手上,抬手揉了揉額角。

  老實說,她之前就覺得,這個筆仙之筆好像有點……有點腦子不太夠用的樣子,但她一直認為,這是被她技能影響的。這個傢伙本身,或許相當機智且難搞……

  所以這次問話前,她才做了這麼多準備。前幾天書上看的厲害符文,能畫的全畫上去了。

  然而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很可能想多了。

  這傢伙的弱智,實際和她一毛錢關係都沒有,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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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3 01:39: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開學季(一)

  【那人是自己加我的,在我還沒被封號的時候。】

  【他告訴我,如果以後有人來倉庫找全知傾向的商品,我可以去[閱讀]一下。如果發現讀到的客戶曾是個[死人],那就是我的機會。把握住了,就有解封的可能。】

  【信他?其實沒完全信。我試著[閱讀]他,結果筆頭炸了,養了很久。】

  【再多的真的說不了了。再說我又要炸了。真的。】

  【如果早知道結局是這樣,打死我都不來。】

  【後來?後來我就被封號了。大概半年前,隔壁人家用了網絡管家,把我蹭WIFI的設備給禁了,我就再也上不了網了。】

  ……

  慈濟院內部小花園內。

  楊不棄坐在紫藤花架下,認認真真地翻完手中的本子,面色凝重。

  「這部分內容也全是實話。」他謹慎開口,看向旁邊的徐徒然,「但……你確定這是可以給我看的東西嗎?」

  別的不說,就是剛才那幾行字裡面,顯然涉及到了不止筆仙之筆一人的秘密。

  徐徒然正在認真地挖三色杯,聞言頭也不抬:「既然拿給你了,那自然就是你能看的。不過有些事,你別當面問我,出於某些原因,你問了我也不好說。」

  她知道楊不棄指的是那句「死人」。關於這點,她實際也糾結過,但想想還是一併拿給楊不棄驗證了。

  一方面她需要盡可能確認從筆仙之筆處得到的情報,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信任楊不棄。

  她和楊不棄在「秘密」方面,正處在一種微妙的平衡中。他倆既互相知曉對方的一些秘密,各自又很清楚,對方仍有一些秘密,處在尚未公開的狀態。

  知道卻不深挖,算是他倆之間獨有的一種默契。坦白講,這種狀態對徐徒然來說很舒服,畢竟總想著隱瞞,也是一件怪麻煩的事。

  而從某種層面來講,徐徒然實際還挺希望楊不棄能自己看破「穿越」這件事的。或者起碼能往這個方向上想想——從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有人早已預知她的到來。那反過來說,她的到來本身,可能也是一個重要的信息點。

  只可惜礙於那什麼「穿書守則」的約束,她是不能在這方面給出提示的。雖然徐徒然現在對這事相當存疑,但在確認「穿越」這事本身的真實性之前,姑且還是先按守則行事比較保險。

  話說回來,此時已是七月下旬,暑假都過了一半了……按照原著小說進度,這個時候原文男女主已經相遇。也就是說,真正的小說劇情應該已經開始了……

  不過這應該不關我什麼事吧?

  徐徒然不太確定地想著。按照那少到可憐的原著資料來看,自己要等一年後才會和原文男主相遇,這一段時間,應該可以繼續浪才對。

  她默默想著,將最後一點冰淇淋挖乾淨。而另一頭,就像徐徒然所猜的那樣,楊不棄在聽完她的回答後,沒再多說什麼,只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這上面的內容,全是真話。」他將注意力再次放到了徐徒然拿來的那本本子上,紙張上全是筆仙之筆留下的紅色字跡,「包括他利用企鵝群搞傳教的部分……咳。」

  他清了清嗓子,勉強壓下想要吐槽的衝動,轉而道:「可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徐徒然將冰淇淋盒扔進旁邊垃圾桶,「詳細說說?」

  「我也說不太清楚,就是有種違和感……」楊不棄略略蹙眉,「你之前說,指使鬼屋71號埋伏你的那個人,是直接告訴它你很『好吃』。可這個人,卻是在告訴筆仙之筆,你可以幫它解封。」

  「也就是說,他並沒有明確指使它來害你。甚至從事情的結果來看……」

  「它還幫了我。」徐徒然淡淡接口。

  楊不棄詫異看她一眼:「你也發現了?」

  「嗯。」徐徒然點頭,「其實我之前就有在想。如果這次事件中,沒有筆仙之筆,我們會怎麼樣?」

  楊不棄深深看她一眼,面上露出幾分思索。

  不可否認。筆仙之筆在這次事件中確實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首先,作為一個高階,它的存在放大了徐徒然的被動技能效果,客觀上為他們爭取了時間;寫逃生方案一事雖然是被誆的,但也確實給了不少有用情報。

  ——最重要的是,在最後關頭,如果沒有這支筆,他們給封印盒充能的速度會更慢,引開鬼屋71號的時間會更晚。按照當時的情況,無疑會發展成兩種結局:

  要麼惱怒的鬼屋71號衝破符文陣,直接攻擊徐徒然。要麼徐徒然借由符文陣,吸收到更多來自71號的力量。但這顯然不是昏迷個三五天就能解決的事了。

  楊不棄在心中將所有事細細一捋,眼中浮起一絲訝異:「你的意思是,這支筆就是被人送來幫你的?」

  「只是有這個可能。」徐徒然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次的事件,等於是有兩個幕後推手。一個安排了鬼屋71號,想殺我。一個安排了筆仙之筆,來幫我。」

  毫無疑問,想殺她的一方,肯定要她死。但幫她的一方,也未必希望她好。

  「……而這兩個人裡,起碼有一個有預知傾向。不然不可能算那麼準。」楊不棄若有所思,「目前來看,安排筆仙之筆的那個更像是個預知者。」

  「對。他就像是預知了鬼屋71號的存在,所以提前安排解扣。」徐徒然道,「但如果他是預知者的話,只可能是比菲菲更強大的那個……那他為什麼要幫我呢?」

  「或許,也有可能就是一人做局?」楊不棄揉了揉額角,「他同時騙來鬼屋71號和筆仙之筆,安排了這一場大戲。就是為了引導出某個結果……」

  「什麼結果?讓我升級?」徐徒然抱起胳膊。

  「……不一定光是你。」楊不棄似是想到什麼,臉色微變,「蒲晗也在準備升級。他一旦升上去,就是辰級。」

  蒲晗之前一直是個水貨輝級,現在終於有了升級的苗頭,實際也和這次事件扯不開關係。

  也不是楊不棄非要拉兄弟出來溜,主要是之前堆出來的一個辰級帶來的結局太過慘烈,讓他很難不擔憂蒲晗這邊的結果。

  事情推到這兒,似乎很難再繼續。畢竟缺少情報,腦洞再怎麼大開都是妄談。

  筆仙之筆那邊能問到的事就這麼多了。徐徒然曾設法要到了它過去的企鵝號並登錄,封號封得那叫一個徹底。她試著申請了解封,都沒能成功;目前來看,唯一的切入口,仍是那個穿薑黃色襯衫的男人。

  楊不棄說自己正在製作生髮水和保養液,到時候好拿去賄賂一些淘寶店的內部員工,打聽消息。徐徒然點了點頭,想起還約了朱棠幾人一起吃午飯,便起身準備離開。

  「對了。」楊不棄將本子交還給她,順口道,「如果我們真把這事的幕後給找出來了,你打算怎麼辦?」

  「坦白講,我很討厭被人安排。」徐徒然直言不諱,「假設這事真有兩個幕後,那就一個一個解決——首先,找那個想我死的,把他懟死。」

  ……可以,這很徐徒然。

  楊不棄毫不意外地想著,跟著就聽她繼續道:「然後,再去找那個想我活的——在他家門口上吊。」

  ……?!!

  不是,等等?這又是什麼奇怪想法?

  楊不棄一怔,下一秒就聽徐徒然笑出聲。

  「逗你的。正常情況下我還是很惜命的。」她說著,將買冰淇淋時順手買的小零食拍在楊不棄胸口,「走啦,吃飯去了!」

  楊不棄:……

  他獨自站在原地,低頭看看徐徒然塞給他的彩虹糖,又看看徐徒然的背影,默了片刻,終也輕輕笑起來。

  *

  「童話鎮」組合今天約在食堂吃飯,順便確定下明天的任務計劃。

  同組的另外兩個女孩,徐徒然早在朱棠的介紹下認識了。素質為「長髮公主」的那個,叫舒小佩,雖然是「長髮公主」,實際卻留著個很颯的平頭。據說是因為頭髮長得實在太快了,每天都得剪,一怒之下,就全給推了。

  另一個「仙女教母」,則名為林歌。看著是個很文靜秀氣的女孩。她也是徐徒然目前認識的唯一一個「秩序」傾向能力者,獨有特技「教母的祝福」,能夠在限定時間內,為其他的人或物賦予新的屬性。

  不過因為本人等級不高,所以這特技的可發揮程度實際還很有限。

  至於說好的「小美人魚」,則遲遲沒有入夥。朱棠告訴那徐徒然,那妹子作為新人,目前適應得並不是很好,精神狀態起伏很大。別說成為同伴了,能不能恢復到正常生活的水平,實際都有點懸。

  但畢竟已經認識了,朱棠就有事沒事過去探望一下。用她的話說,不管以後是不是隊友,進了這地方,就算是同病相憐。她們作為過來人常過去打打氣,萬一也有幫助呢。

  像今天,她也將探望小美人魚安排在了日程上。不過舒小佩和林歌都是兼職,下午還有工作,因此陪她一起的,只有徐徒然。

  ……徐徒然實際算是被她拽過去的。不知為啥,朱棠對徐徒然「白雪公主」的素質有一種奇特的迷信,堅持認為這個素質自帶的萬人迷光環對人類也會起效。說不定能讓小美人魚主動親近。

  徐徒然都不忍心告訴她,自己壓根兒就沒那玩意兒。

  不論如何,午飯後徐徒然還是跟著去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進入慈濟院內部的住院部——她之前昏迷時也在慈濟院住過,不過住的是更為清靜的區域。

  這裡和外層的住院部有著明顯區分,安置的都是些精神狀態不佳的能力者。這些人或是尚未適應身心變化的新人;或是在升級過程中失控的老員工。

  走廊牆上貼著大張大張的標識紙,徐徒然好奇地翻開來一看,背面實際畫的都是符文。

  朱棠熟門熟路地走到一間病房前。房門沒有關,她探頭進去,敲了敲門:「下午好,我來找你玩啦!」

  病房裡只有一個長髮女孩,相貌精緻柔美,膚色蒼白至極,正坐在床上看書。聽到朱棠的聲音,只淡淡瞟她一眼,點了點頭,很快又將目光放回書上。

  朱棠乾笑了下,轉頭看向徐徒然,低聲解釋道:「小麗現在嗓子不好。一般不說話。」

  說完掛起笑容進門,將自己帶來的花換進花瓶裡。徐徒然試探地跟著進去,正在翻書的小美人魚瞟她一眼,視線忽然頓住。

  跟著就見她瞪大眼睛,訝然開口:「徐……徒然?」

  她的嗓子果然很不好。只能發出絲絲的氣音。即使如此,徐徒然也能大致分辨出她的意思:「你是不是……徐徒然?」

  她放下書,有些急切地探過身子:「你也來這裡了?你也……生怪病了?」

  ……?

  正在插話的朱棠茫然抬眼,目光在兩人中掃來掃去:「你倆認識啊?」

  徐徒然:……問得好,我也想知道。

  她有些侷促地看向那個「小美人魚」,暗自後悔過來前沒有向朱棠先打聽她的名字:「那個,小麗?好久不見……」

  「……我是奧黛麗。」小美人魚蹙起眉頭,「你不記得我了?以前我們一個高中的。金香樹學院……」

  要死。

  徐徒然頓時更感尷尬。

  她當然知道「金香樹」,當年原身從顧晨風他們初中轉走,就是去了這學校,據說是個封閉管理的貴族女子學校——問題是,她沒繼承原身的記憶啊。

  她連那學校在哪兒都不知道,更別提裡面的人了。

  就在徐徒然認真思考起要不要裝失憶的時候,小美人魚已經急切地開了口:「你怎麼也來了這兒?你也是被叫去了那個……小區嗎?」

  ……?

  徐徒然表情一頓,下意識反問:「什麼?」

  很快,她就後悔了。

  小美人魚聽見她反問,反而平靜下來,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什麼」,又坐回了床上,再次撿起了書本。

  徐徒然卻被挑起了好奇心,主動湊了過去,試圖再引她說話。小美人魚卻沒再開口,止不住搖頭,最後只道:「你不知道。那就不該讓你知道。這是說好的。」

  和誰說好的?

  徐徒然問不出來,最後只能和朱棠離開了病房。

  朱棠還在感嘆她們之間的緣分,徐徒然的思緒早已飄遠,一回家就立刻上網搜索,順便將筆仙之筆也給拎了出來——她先是查了金香樹學院的校區,又查了附近的小區,除了「這學校看著好貴」和「附近的房子看著也好貴」之外,什麼都沒查出來。

  從筆仙之筆那兒也沒問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這筆堅稱是身上的封印干擾了它的發揮,並再次開始書寫「解我封印,一本萬利」的廣告語,被徐徒然不耐煩地塞進了銀色筆盒。

  蒲晗正在升級「閉關」中,屬於失聯狀態。再加上明天還要早起和朱棠她們一起出任務,徐徒然無奈之下,只能作罷。

  而等到這次任務之後,她又去找了那個「奧黛麗」。徐徒然這次任務在外地,算上來往住宿一共耗去四天,回來時奧黛麗的精神狀態已經好了很多,面對她的打聽,卻還是那句話:

  「不讓不該知道的人知道。這是我們說好的。」

  別的一個字都打聽不出來。

  徐徒然:……怎麼說,就很鬱悶。

  就像是看小說看到了一個懸念,結果作者直接擺爛坑了。那種抓心撓肺又無可奈何的感覺,著實令人不太好受。

  ……而更令她鬱悶的是,之後的鬱悶還遠不止這一處。

  首先是任務。

  在接下去的一段時間內,徐徒然連著和朱棠她們出了幾次任務。不得不說,因為組隊的關係,能接到的任務確實難度都高了不少。面對的可憎物都是燈級水平,還有一個是爟級——然而即使如此,徐徒然林林總總,一共也才撈到五百多點作死值。

  明明還是那個風格,明明她很努力,明明隊友也都很包容和配合……可實際拿到的點數,卻遠低於預期。

  徐徒然痛定思痛,終於被迫認清了一個不太美好的現實——這可能不是她的問題,而是對手太弱了。

  以前的她,是以白丁或是螢級的身份去挑爟級。現在的她,是以燈級的身份去挑爟級。這兩者的難度明顯不同,同一個作死行為,實際致死的可能性自然也不同。

  這就好比同一個副本,隨著等級的提高,能拿到的經驗值就越少……嚴格說起來並不是誰的錯,只是她和那些可憎物,相遇在了錯誤的時間和地點。

  按照這個邏輯來看,保持低等級,反而有助於徐徒然積攢作死值——問題是,她已經被某些神秘強大的存在給「盯」上了。

  為了自保,徐徒然肯定還是要盡可能去尋求升級的。

  然而升級方面,卻又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鬱悶——自打利用代行步數在「天災傾向」上一次升到燭級後,徐徒然後續的升級就一直不怎麼順。

  不過這事嚴格來說,得怪她自己。

  徐徒然心裡也清楚,要在天災傾向上再升一級,實際絕對比混亂容易。問題是……混亂之徑它給作死值,天災墓園不給啊。

  又正好這段時間能從任務裡獲得的作死值不多。徐徒然就鐵了心要從混亂之徑上多撈點,每晚睡覺都要拿出那面混亂鏡子,試圖去混亂之徑做日常。

  不知是不是受她意念控制,只要是她想進入「混亂之徑」的夜晚,「天災墓園」就一定不會出現。然而她現在也並非能夠次次都順利登入「混亂之徑」,十次裡面,大概只能成功個三四次。

  這讓徐徒然不由懷疑,之前自己登入的那麼順利,實際和那面混亂鏡子沒什麼關係,主要是託了鬼屋71號的福。

  而就算登入「混亂之徑」,能做的也就只是走路而已——她的斷腿早在推開「燈」區與「炬」區之間的大門後恢復,走路倒是不難。但新的光團遲遲沒出現在她眼前,怪物的追趕與吵人的囈語,出現頻率卻明顯增高。這讓她多少有點煩。

  唯一讓徐徒然感到欣慰的是,每次登上混亂之徑,保底一兩百的作死值。很良心,也很穩定。

  這段時間一共攢到了大概一千二,目前持有作死值差不多在九千八。奇怪的是卻再沒什麼獎勵性功能掉落,這是讓徐徒然鬱悶的第四點。

  而最讓她鬱悶的,莫過於第五件事——A大要開學了。

  A大開學屬於比較早的,八月二十號就要去報到。報到之後,就是軍訓。

  理論上來說,大學報到提前個四五天也是可以的。徐徒然本打算死拖著準備到最後一天再去,不過朱棠在公眾號上報了個為期一週的觀測任務,時間正好和八月二十日撞上。

  徐徒然沒參加過這種任務,極其好奇,不想缺席,只能選擇提前幾天去學校報到。

  「謝謝你送我過來啊。」

  報到當天,徐徒然坐在楊不棄的車上,神情憂鬱地望著窗外倒退的景色。

  楊不棄奇怪地看她一眼,顯是不太理解她的憂鬱。要說上學如上墳,他也不是不理解。但這未免也哭喪哭得太早點了。

  他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沒事,順便。正好我也想去那裡看看,再拍兩張照。」

  而且徐徒然不住校,實際帶的東西很少。他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拍照?」徐徒然微微挑眉,「你還有這愛好?」

  「不是。是我一個朋友。」楊不棄解釋道,「他今年高三,也想考A大。我去拍點照發給他,就當做鼓勵了。」

  徐徒然仍沉浸在馬上要上學的悲哀無助裡,聞言下意識問了句「你還有那麼小的朋友啊」,說完才反應過來,可不是有嗎。

  楊不棄的另一個馬甲楊願,就是原文男主的老朋友。而原文男主,今年正好高三,明年將和女友攜手上A大。

  徐徒然在腦子裡組織起所知不多的原文劇情,另一邊楊不棄已經輕輕笑起來:

  「他啊?我打游戲認識的。大學有一陣子打得瘋,打到了全服第一,他就是那個全服第二。」

  徐徒然:「……?」

  她這回是真好奇了,微微坐直了身體:「真的假的?你也有那麼狂野的時候?」

  「什麼狂野。那時候睡不著,只能打游戲。」楊不棄自嘲地笑了笑。

  當時他十九,正好是剛接觸了詭異事件,稀裡糊塗成為了能力者的時候。那個時候慈濟院還在艱難的災後重建中,對新人的心理疏導和看護沒那麼到位,楊不棄精神壓力太大,表面正常得不行,私底下愣是失了小半年的眠。

  「那個時候也巧,屈眠……哦,就我那朋友,他家裡出了點事,也是靠打游戲發洩。他看我這個全服第一不爽,天天找我打架,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了。」

  再之後,兩人一個自我調整努力工作,一個重新振作好好學習,先後退游。聯繫方式卻還彼此留著。只是當時楊不棄在慈濟院接受培訓,已經有了開馬甲的念頭,就只給對方留了個「楊願」的假名。

  「哦……」徐徒然還是第一次知道「楊願」和原文男主之間有這樣的交集,感嘆地點頭。忽見楊不棄一轉方向盤,A大的建築群出現在眼簾。

  楊不棄也是第一次開車進來,直接從正門開進去,卻不慎拐進了一條死路。旁邊有保安操著口音在指揮倒車,他朝後看了看,無奈道:「糟糕,停車場好像離你報到點挺遠的。」

  「那我先下去吧。」徐徒然拿上證件,準備開門,「我自己去報到,等等第三食堂門口匯合。」

  「第三食堂?」楊不棄一怔,「你知道哪個是第三食堂?」

  「不知道。但我看網上說了,第三食堂自製的山楂糕很好吃。」徐徒然一本正經地說著,徑自開門下車。

  楊不棄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搖了搖頭,繼續按照保安的指揮倒車。另一面,徐徒然走到路口,觀察了一會兒,很快就在好心人的指引下,找到了新生報到點。

  因為是提前幾天來的,這個時候報到點的人還很少。徐徒然走過去,見桌上滿是表格,有人問起她的專業和名字,她想也不想道:「金融,徐徒然。」

  報到點的附近,一個正在刷手機的男生立刻抬起頭來,飛快地掃了徐徒然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徐徒然似有所感地抬頭,淡淡瞟他一眼,低頭依言填完表格,領好材料,轉身離去。

  那男生低頭刷著手機,見徐徒然走出一段後,方跟了上去,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面。

  徐徒然只當看不見,又按照流程去領取了一些材料,跟著便根據手機地圖,朝第三食堂走去。

  跟在她身後的男生卻像是終於沉不住氣了,深吸口氣,快步趕了上去。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他端起笑容,一下閃到徐徒然旁邊,「同學你好,我是A大校報的記者,正在做一期關於新生入學的專題,介意耽誤你點時間嗎?」

  徐徒然看他一眼,臉上掛起個同樣燦爛的笑容:「嗯,介意的。」

  「……」男生似是沒料到她回絕得那麼快,明顯一怔,跟著又趕了上去,「別別,同學,就問幾個小問題。比如你的專業姓名啊,考A大的原因啊,以前讀的高中啊什麼的……」

  徐徒然腳步一頓,回頭打量著他:「有意思。我上個大學,你問我高中做什麼?」

  「這個……」男生又是一怔,耳廓和臉頰明顯紅了起來。徐徒然不依不饒,繼續道:「而且專業和名字?當時報到點你不是都聽到了嗎?你從報到點就跟我到這兒,真就是為個什麼採訪?」

  「……」男生噎了一下,孤注一擲地點點頭,「嗯。」

  「就,同學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其實之前就聽說過你,而且知道,你是從『金香樹學院』畢業的。」那男生一字一頓道,說到「金香樹學院」時,眼神明顯認真起來,「而金香樹,這確實是一個很吸引人的話題。畢竟它是非常少見的貴族女子學院,本身也有很多異聞傳說啊、浪漫傳聞啊什麼的……」

  「我只是希望你從一個畢業生的角度,去談談這個學校。而且最好能公平、坦誠地去談論它——你懂我意思嗎?」

  徐徒然:……坦白講,不是很懂。

  不過男生的話,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抱起胳膊,饒有興趣地看向對方:「你為什麼要打聽這學校。」

  「那什麼……我說了我是,嗯,小記者……」

  「拉倒吧。」徐徒然毫不客氣,「你是記者,那你證和相機呢?」

  男生:「……」

  他一時沉默,俊朗的面目顯得愈發侷促。

  「所以你確實不是記者。」徐徒然觀察著他的神情,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你找我只是為了打聽金香樹學院的事。有意思。」

  她抱著胳膊朝前走了一步,那男生高她一頭,卻像是被唬到一般,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徐徒然仰視著他,微勾嘴角:「告訴我,關於那學校,你都知道些什麼?」

  男生:……

  所以為什麼變成你問我了啊?!

  他看上去更無措了,眼神飄忽幾下,剛想說些什麼,身後一隻手忽然探了過來,一把抓住他肩膀。

  「……屈眠?!」

  楊不棄的臉從男生身後露出來,一臉的難以置信:「我剛剛只是看著像,居然還真是你……你搞什麼?」

  「這個時候不好好學習,跑到這地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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