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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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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狂上加狂] 雲鬢添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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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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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3 09:06: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章 取他狗頭

  蘇落雲正在吃著韓臨風給她剝好的松子兒,聽了這話,不禁眉頭一皺,開口遲疑道:「那位曹小姐怎麼還在上頭?曹盛不是只有這一個女兒嗎?又不曾薄待她。看到了父親如此,再深的兒女私情也要避讓一下呀!」

  落雲雖然父親緣淺薄些,但也知並非天下所有的父親都像蘇鴻蒙那樣不靠譜。

  韓臨風聞言倒是嘲諷笑了一下:「聽說裘振也算長得眉眼整齊,又是能衝鋒陷陣的硬朗男子,很能晃人。與曹小姐相處時,想必也沒少說甜言蜜語。曹小姐年齡小,見識也淺薄了些,被這樣英雄般的兒郎迷了眼,一時甩脫不掉,聽不進人的勸也很正常。」

  落雲一時想起一個人,撲哧笑道:「那曹小姐跟方二比,哪個更瘋魔?」

  韓臨風聽她揭起自己爛桃花的底子來,居然開始悵然起來:「可惜我白白生了這張顛倒眾生的臉,若是也能將你迷得神魂顛倒,轟也轟不走,我就省心了……」

  蘇落雲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居然惋惜他的「花容月貌」沒能迷住自己的老婆!

  她伸手摸了摸:「行啦,我就算看不見,也知道你是天底下頂頂好看的男人!」

  韓臨風回握住了她手,摸著她的眼:「也治了這麼久,難道一點起色都沒有?趕明我再給你換個郎中。」

  落雲心裡一澀,不想再繼續這話題。

  她乾脆又接續了之前說的,接著道:「你還是要吩咐人,盯緊些曹小姐。她若一直存著這樣的心思,只怕會忍不住要偷偷逃跑。她可是曹盛的女兒,若真自己又跑回到裘振那的話,裘振可就得了免死的金牌。只要曹佩兒出面作證流傳在市面上的書信,並非是他父親親筆書寫,那曹統領寫好的檄文就全都成了廢紙。到時候,裘振依舊可以頂著曹將軍女婿的名義招搖撞騙,招兵買馬。」

  韓臨風剝松子的手慢慢放慢,因為他覺得蘇落雲這番話簡直太有道理了。

  男人與女人想問題的角度畢竟不同。他先前並沒有將那個十五歲小姑娘的兒女心思太放在眼裡。

  如今仔細想來,裘振若想破解輿論不利之局,那曹佩兒的確是不錯的切入點。

  想到這,他起身來到了門前伸手招呼了慶陽,讓他快去寺廟跟那裡得侍衛們囑咐一聲,另外再多派去兩個得力的婆子看管好曹小姐。

  慶陽聽了吩咐,連忙帶著人坐上馬車,朝寺廟而去。

  吃過了松子,落雲又讓田媽媽將爐子上燉煮的桂花栗子羹端來。

  雖然他們已經在軍營吃過飯了,不過騎馬很消耗體力,在兩餐間,喝些甜糯的栗子羹,暖胃得很。

  落雲發現韓臨風一入軍營就變了樣子,再沒有京城裡時,喝補湯吃人參的嬌養勁頭,有時候軍務忙起來,他三餐都吃得不應食。

  這麼下去可怎麼行?所以她讓田媽媽蒸了一罐子栗子粉,準備給韓臨風的小廝,好歹用熱水燙燙,就能調一碗羹,以後在軍營裡也別餓壞了腸胃。

  就在落雲剛喝兩口的時候,那院門處卻傳來邦邦的敲門聲。門口的小丫鬟問是誰。門外卻是北鎮王府的宋媽媽粗聲喊話。

  之前王妃幾次派人來申斥落雲,都是這個宋媽媽領的頭。

  她本是王妃院子裡的粗使,因為跟奚嬤嬤是表親妯娌的關係,就被提拔上來了。

  起初這宋媽媽也知道落雲的嘴皮子厲害,只是帶著人老老實實地代傳了王妃的話。

  可傳了幾次後,她發現這位世子妃似乎短了氣焰,居然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宋媽媽的膽子也越發大了起來,再加上奚嬤嬤暗裡的挑唆,說起話來,也越發不客氣。

  今日她又是奉差前來,卻是訓斥蘇落雲帶壞了小姑子韓瑤的。

  原來韓瑤幾日未回,王妃掛心之餘,聽著奚嬤嬤講落雲在京城裡是如何用好看的衣服布料子套攏女兒時,越聽越是生氣。

  之前雖然傳來韓臨風成功運糧的捷報,可是運糧內裡的詳情,王妃一干後宅的女子並不知情。

  在宗王妃看來,新婦除了驕奢淫佚的蘇妲己派頭,又要加上拐壞了王府小姐的罪名。

  她並不知道韓瑤已經被韓臨風攆回王府了,只是窩火著女兒還不回來,便又派宋媽媽催人了。

  那宋媽媽對於鳳尾村小院已經熟門熟路了,加上她又是知道一般軍營須得十日一休沐。除此之外,世子一般不到傍晚是不會回來的。

  一入門,婆子便虎著個臉,瞪眼道:「王妃命老奴來傳話,順便接小郡主回王府。」

  香草一看見這老虔婆又來了,心裡就來氣。

  之前幾次,都是因為大姑娘有吩咐,說不能誤了世子的軍務,任憑來人如何罵,只當是樹上的烏鴉聒噪。

  可是現在,世子爺的軍務圓滿完成了,若是讓大姑娘再擔著妲己的狐狸皮,她們這些做下人的都不應!所以沒壓根沒人搭理這婆子。

  那宋媽媽卻只當跟先前一樣,她替王妃傳話,滿院子的都得生受著,所以神氣十足,添油加醋地繼續說道:「有些人是從小在市井雜巷子裡養大的,自然天生眼皮子淺,只裝的進金銀玉器。可是我們小郡主卻是在王妃身邊將養的。從小琴棋書畫浸染著,可不能被市井的銅臭氣給玷汙了。若是有些自知之明,就少弄些花樣子帶壞小姑娘。真以為山雞插了幾個尾巴,就能裝成鳳凰了!」

  她屋子都懶得進,也不打算給世子妃請安。只想立在院子裡等著小郡主出來,一朝接了人就回去。

  至於世子妃挑理不挑理的,她壓根不在乎。自己是王妃院子裡的,又有奚嬤嬤撐腰,這宋媽媽就算隔著窗紙罵王府的新媳婦,底氣也足著呢!

  前幾次,她都是如此不留臉面的申斥,那個世子妃連聲都沒有,所以宋媽媽那叫一個底氣十足。

  可不曾想,今日還沒等她罵開嗓子,那主屋的窗戶倒是先開了,從屋裡直接飛出滾燙的砂鍋罐子,直直砸在了宋媽媽的臉上!

  宋媽媽被燙了半邊臉,剩下的也都摔在了她的腳面上,燙得她是嗷嗷叫。

  可還沒等她氣急敗壞地喊,只見世子冰寒的俊臉從窗子裡探了出來,冷聲喝到:「我母親的院子何時養了你這麼個粗鄙不知禮的虔婆!跑到我的院子裡跟誰大呼小喝?你倒是給我說清了,誰是插了毛的山雞?」

  宋媽媽也嚇一跳,壓根沒料到世子居然今日這麼早就回來了。

  她都顧不得燙紅的半邊臉,連忙跪下告饒道:「是老奴一時忘形,不曾想大聲說話驚擾了世子。今日實在是王妃惱了,見小郡主貪玩久不回來,這才叫老奴傳話……」

  韓臨風這時已經塔拉著便鞋走了出來,寒著臉道:「少拿我母親做幌子,她是堂堂泰州刺史之女,何從學過這些粗言俚語?既然你說是傳我母親的話,我倒是要求個真切,這就扭了你去見母親,看看她讓你傳的是不是這些話!」

  蘇落雲這時也出來了,她摸索拉著韓臨風的胳膊小聲道:「罵她一頓就算了,不必鬧回王府裡去。」

  她說這話倒不是以退為進,而是真心不願韓臨風跟嫡母起衝突。

  他現在滿腦子的正經事,何必跟這些後宅的雞毛蒜皮攪鬧不清?這也是她一直忍讓的根本緣由。

  像這類責罵挖苦,只要不往心裡去,又不會掉肉,她何必跟些尖酸刻薄的婦人計較?

  不過韓臨風想的卻是慶陽跟他說的話,就連慶陽都撞見過,那麼他不在的時候,母親究竟是如何讓這些粗婆子羞辱阿雲的?

  若今日他再輕拿輕放,豈不是滿王府的下人都不拿落雲當回事了?

  所以他只讓人將這婆子捆結實了,再讓人摔在馬背上,而他帶著三五個人,換了衣服騎了馬就朝著王府而去,

  落雲喚不住他,也只能趕緊命人套馬車,然後載著她也奔向梁州王府。

  可惜馬車哪裡有馬兒快?

  等她終於趕到王府門口時,這起婆子罵主子的案子已經塵埃落定。

  落雲沒看見婆婆,卻看見了一臉尷尬的小姑子韓瑤。

  她拉著嫂嫂的手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捂著胸口講了方才的事情。

  她從來沒見過哥哥動過這麼大的怒,命人一路將那婆子拖曳,扔在了前堂,然後命人請來了王爺和王妃,將他聽婆子講的話原樣學了一遍,徑直問宗王妃:「母親,這些都是你讓人罵阿雲的話?」

  宗王妃被兒子這麼劈頭蓋臉的問,臉都快要掛不住了。

  她私下裡,自然跟奚嬤嬤她們嘲諷抱怨過。可她讓宋媽媽傳的話,都是正經的長輩之言。怎麼會讓宋媽媽如此粗俗地嘲諷人?

  這個宋媽媽說話也太直白粗俗了!不過宗王妃自認為有理,自然瞪眼責問,她讓宋媽媽說的哪樣錯了?那個盲婦一趟趟的運些傢俬布匹,難道不是眼皮子清淺,滿身銅臭?

  做婆婆的居然不能責罵兒媳婦,還叫兒子來升堂審問父母,簡直是沒天理了。

  就在這時,王爺這才緩緩開口,說了落雲殫精竭力幫助韓臨風運糧的內情。

  臨了,北鎮王不鹹不淡地跟兒子說:「好在你是個有見識的,娶了個能幹的婦人,不似養在深宅子裡的婦人,整日就只會琢磨口舌相鬥。這次,倒是落雲受了不少委屈,回頭我叫人給她多添月錢,也算是替你母親向她賠不是了……來人,將這犯口業的婆子拖走,打四十板子後,轟攆出王府去!」

  宗王妃壓根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可是叫她惱火異常的是,這事兒連王爺都知情,感情兒全家只她一個蒙在鼓裡呢!

  結果自己這麼多日子來,竟然是白白叫一家子人看了熱鬧。

  這種被丈夫、兒子和兒媳聯手欺騙的苦楚,一下子炸裂了宗王妃胸膛。

  再加上北鎮王話裡嘲諷的意味太濃,又越過她罰了她院子裡的宋媽媽。

  這種被生生打臉的恥辱,讓宗王妃委屈得不能自已,竟然當著兒子和女兒的面,一下淚湧出來,顧不得主母的威儀,哽咽著跑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去了。

  韓瑤其實也有些心疼母親,也覺得說不得是嫂子在背後拱火,兄長才會回來責問母親的。

  她一邊說一邊看著落雲的表情,看看嫂子是不是會覺得暢快。

  可是落雲卻覺得頭疼,嘆著氣揉著頭穴:「你哥哥也是個不聽勸的,今日怎麼趕巧讓他聽見了!我是攔也攔不住。你快別在這待著了,快去看看母親,好生寬慰她些。」

  韓瑤有些不相信落雲的反應,小心問:「嫂嫂,你不覺得解氣?」

  落雲一臉無奈道:「王府裡攏共才幾個人?他們母子鬧不和,我如何覺得解氣?」

  「可是母親……的確是過分了些……」

  落雲微微苦笑,淡淡道:「其實母親的際遇跟我那早逝的娘親倒是有三分相似。說句不恭敬的話,父王對母親也並無夫妻間的愛意。女人若少了愛意滋養,沒有幾個不會生怨的。父王不也說了嗎,這宅院太深,困得久了,會讓人心也不自覺地變窄。我一個剛嫁入府的新婦,總也得讓府裡的人慢慢適應。若是家人間有言語誤會,我就一門心思想要報復……這樣的嫂子嫁進來,你就不怕?」

  韓瑤聽了這話卻是臉一紅,心知自己又將嫂嫂想得狹隘了。嫂嫂是見過市面,跟爺們一起做生意,也能日進斗金的奇女子,跟自己和母親都不一樣。

  有時候,韓瑤真希望自己能跟嫂子一樣,將眼界放寬一些,也許那個時候,她就不會因為自己婚約而日愁夜愁了。

  且不提韓瑤聽了落雲的話,前去寬慰開解宗王妃。

  再說落雲,在回程時,也少不得說了世子一通:「打仗時,心眼子細得很,怎麼到了自己母親身上,就這麼混不吝地鬧了?」

  韓臨風卻絲毫沒有懊悔的意思,只是淡淡道:「以後,我還要經常不在你身邊,若是王府裡隨便一個貓狗都能騎在你脖子上拉屎,我如何能心安?今日索性徹底得罪了母親,也要鬧將開來。以後再有哪個下人以為懷揣母親的尚方寶劍,就能隨意拿捏你,那打得半死的宋媽媽就是樣板例子!」

  落雲無奈一笑,這男人的手段,果然就講究個雷厲風行,鐵血手腕。

  她靠在了男人的懷裡,低聲道:「你自做你的事情。我又不是軟柿子。我不在乎的,就是無關痛癢,若是真有什麼,我自己就會想法子反擊了。難道你真覺得我柔弱無助,須得你跟你母親打擂台?」

  韓臨風的心裡一柔,忍不住摟著她道:「我當初在牆邊看你,你可沒少被你父親氣得哭鼻子,那可真是掛著露水的嬌花一朵,我且摸摸,身上可長刺了沒有?」

  一時間,二人又是鬧做一團。

  不過這世間,帶刺的花兒可不少,

  待到了第二日,前往寒霜寺的慶陽也回來了。

  他一臉無奈地向世子回稟道:「那曹小姐看了我帶婆子去,破口大罵,說是哪個混賬又派來兩個看管她的牢頭……請恕世子見諒,她罵人的話太髒,我都不好學出來。」

  因為曹盛早年間長期離家,曹佩兒與母親在鄉下的日子也是窮困潦倒,她大字不識一個。

  後來曹盛將她們母子接到身邊來,曹佩兒又從窮丫頭搖身一變,成為了義軍統領的女兒,受了眾星捧月的待遇。

  雖然父親給她找了先生,也終於可以讀書認些字了。可曹佩兒的性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張揚,罵起人來,髒字都不帶重複的!

  可憐派去的兩個老婆子,一個個被罵得臉紅脖子粗,也不知道能撐幾日。

  韓臨風再次覺得蘇落雲擔憂得對,尋思著有空時跟曹大哥商量一下,將他們轉移去南邊將養,絕了後患。

  而叛軍那邊,裘振得想法真是跟蘇落雲不謀而合。

  可恨曹盛不顧大局,在最關鍵的時候拆了他的台。

  裘振現在不急著攻城掠陣,而是想要快些找出曹盛的下落,破了自己眼下困局。

  他從小獨自謀生,對於各種門道遠比普通人涉獵得要深。論起尋人來,也是綠林出身的他最拿手的一項。

  曹盛因為身中劇毒,身體羸弱,一時也去不了太遠。而他需要服用的藥裡,有幾味很特殊。

  所以裘振散佈人手去了臨近州縣的藥鋪摸底。不出幾日,便摸排到了常買這幾味藥的主顧。

  他派出的人不動聲色,守著藥鋪子等到人後,一路尾隨跟蹤,最後竟然尋到了那處寒霜寺裡去。

  聽到小小山寺居然有重兵把守,裘振心裡立刻有了數。

  曹盛生平好結交,認識的豪紳無數,有人肯出財力幫襯他,倒也沒什麼稀奇的。

  不過裘振其人很是記仇,他十分好奇協助曹盛之人為誰,而且還幫助曹盛散佈檄文,攪亂了他攻城陣腳。

  若他沒有料錯,應該是那個趙小將軍的手筆了!

  裘振有心求證,想要看看能不能有軍營的人露面。

  可惜連守了幾日,都不見人露頭,只是又來了馬車,有人帶著兩個婆子來,應該是用來照顧女眷的。

  裘振不能等了,俐落下了命令:「趁夜偷襲山寺,一定要將曹佩兒完好無損地給我帶出來……至於曹盛,你們尋個機會,看看能不能將他弄死,記住,不要當著曹佩兒的面去做,背著點人!」

  他派出的那些殺手心領神會,領命而去。

  裘振想來就算趙歸北幫襯著曹盛,派來的也不過軍營的兵卒一類。他派出去的殺手,一個個最擅長夜襲,個頂個的武藝高強,就算血洗了山廟,也能把曹佩兒給弄出來。

  可是如此三日之後,他派出去的人,卻只回來了幾個……

  那領頭的似乎受了不輕的傷,一臉羞愧道:「回稟統領,那山寺把守的人數眾多,也不知是什麼來路,似乎都是頂尖的練家子,我們夜闖山寺,反被擊殺……」

  那裡哪是山寺,簡直是他媽的堡壘,牆上都架著弩呢!看那架勢,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裘振皺眉挑著眼聽著——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也說明曹盛就在寺廟裡無疑。

  那個趙歸北可真有本事!將曹盛保護得嚴嚴實實。

  他將身子靠在了椅子上,眯眼思量了片刻,道:「眼下,小的跟我作對,趙家那個老的也要來了。趙棟?能比王昀之流高明到哪裡去?」

  不過既然有新的人馬前來,必定糧草先行。他準備親自前往遷西糧草營探看一下!

  雖然嘉勇州大捷,可是在鬼子林裡被迫躲在石縫才逃過一劫的恥辱感依然沒有洗刷乾淨。

  遷北大營如今有王昀一半的舊部,再加上臨近幾個州縣集結的兵力,一時招惹不得。

  可是遷西糧草營卻不同。他們剛剛轉運了糧草,應該營地空虛,也不會有重兵把守。

  一時弄不出來曹佩兒,裘振準備看看糧草營的動向。若是有新的糧草轉運,他可以帶人順著山路奇襲,給遷西糧草營放上一把火。

  最起碼,也要砍了韓臨風那個草包的腦袋,震懾一下趙歸北,消減心中的憤恨。

  這樣解氣的活計,裘振從來不假人之手。

  裘振換了一身衣服,精心挑選了一干侍從心腹,準備探一探遷西糧草營。

  他的部下小聲道:「您這般是不是太過冒險了?」

  裘振卻不以為意地一笑:「遷西糧草營又不是遷北大營,有何風險?閒著也是閒著,走!帶你們消散下心情,看看能不能順便摘下姓韓的狗頭!」

  當然,他此去,也是要順便探看一下寒霜寺,看看能不能弄出曹佩兒。

  她若看到自己親自去接她,定然十分的感動。

  裘振平日花費在曹佩兒這個鄉妞身上的時間不是很多,偶爾垂青眷顧一下,就叫她死心塌地!

  依著他對那女子的瞭解。就算曹盛夫妻說了些什麼他的壞話,那曹佩兒也不會往心裡去,反而會覺得世人皆誤會裘郎,唯有她是知己。

  雖然還沒有將曹佩兒握在手裡,可是裘振一點也不急。

  他生平都是在刀口上舔血過活,已經許久沒有遇到像趙歸北這樣能夠匹敵自己的對手了。

  還有什麼,比擊敗一個實力伯仲的對手,更讓人興奮的?

  到時他火燒遷西糧草營,再拿下韓臨風的狗頭,便是他給趙家父子下的戰書一封!

  如此想罷,裘振馬上換裝,趁著夜色,帶著人馬朝著梁州進發。裘振來到此地也快兩年了,因為叛軍經常躲避大魏官兵的追擊,所以他對於大小路徑都熟悉,尤其是躲避官道的山路,更是熟記於心。

  順著偏僻的山路繞行,如此日夜兼程,一日後,他便帶人來到遷西糧草營。

  此番他的侍從們,也帶了許多炸燬城牆的硝石藥管。

  偷襲糧草營,不必太多人,只要尋了機會,就能炸出一地的米花來。

  一路沿著山壁前行,當裘振一行人再次來到靠近遷西糧草營的土丘上時,正好是晨霧散去時。

  營盤還是他上次瞭望過的那個營盤,可是裘振卻覺得似乎……有些什麼變化。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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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4 01:49: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章 意外之喜

  定睛一看, 裘振發現糧草營的營牆不但架高了,而且牆體周圍還添了內外兩道深溝,如果沒有猜錯, 其中一道應該放了柴草和油。

  一旦有人突襲營地,有了這兩道溝可以放緩兵卒的攻勢,同時還可出現火牆,讓衝鋒陷陣之人燎燒成起泡的豬皮。

  而且牆的四週有許多新架的弩台,上面架著的弩都是足斤的重簧子,看著那烏黑笨重的樣子,射程和力道都會十分驚人。

  營盤之內雖然看得不大真切,可是裘振分明記得,上次看時,還有懶散無序的營卒們在曬太陽, 閒扯淡。

  而現在,一片片的兵蛋子正排著整齊的隊伍在操場上練習拚殺,有些兵卒甚至沒有軍服, 應是新招進營盤的。

  雖然他們一個個衣服不甚整齊, 但烈日下操練卻不敢拭汗的認真模樣,若說是陣前的先鋒營也不為過!

  這才不到月餘的功夫, 為何這糧草營卻如此煥然一新?這哪裡是軍需糧草營?簡直是排布前線的重兵營地!

  別的不說,光是看營地的排布, 就可以看出這是出自老辣熟將之手。

  裘振原本只不過是想來看上一眼, 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他沒有看在眼裡的糧草營居然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難道這等佈置, 也是出自趙歸北之手?

  也難怪裘振會這麼想,畢竟北鎮王世子在京城和梁州的名聲都太過狼藉, 而先前的營地管理,也足以看出他草包本質。

  如果這樣的人突然一鳴驚人, 不但能帶隊奇襲,還會排兵佈陣,那麼只能是被奪舍換魂的緣故。

  任誰也想不出,這麼一個臭名昭著的紈袴,怎麼會有這等才幹?

  若是真的,他豈不是多年來一直韜光隱晦,扮豬吃老虎?那心機未免也太深沉可怕了!

  裘振相信自己在嘉勇州暗探的稟報,那個韓臨風自己不也是對王昀說,他是因為得了趙歸北相助,才僥倖將糧食送到的嗎?

  就在裘振眯眼瞭望的時候,派去山寺秘密監視的探子也趕到了:「也許有是因為先前的兄弟們打草驚蛇,那山寺裡的人居然昨夜摸黑,走寺廟的後門轉移了。不過我們的兄弟一直緊跟著,就是再往南走,就不好跟了,以後的城門查訪會更嚴。弟兄們等統領下一步的命令。」

  裘振慢慢轉身,復又回頭看了一眼山下的營盤,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和一包藥,吩咐道:「他們一路轉移,也不能不停下來歇息,曹佩兒玩心大,喜歡跟孩子相處。你尋些機靈孩子,囑咐好他們,趁著曹家停留的時候試著接近曹佩兒,尋機會將信和藥包給她。」

  既然他們戒備森嚴,就只能從內部入手,那包藥是藥性強烈的蒙汗藥,只需要一小包,就能藥翻十幾個人。

  只要曹佩兒肯配合,將這東西下到那些看護她的人的飯食裡,就一定能將她弄出來。

  若是她不肯,或者事蹟敗露也無妨,總要一試才能知道法子管不管用。

  至於襲擊糧草營的打算,裘振已經徹底湮滅了。

  所謂奇襲,得挑些軟柿子捏。

  可是現在山下的糧草營,簡直武裝到牙齒。

  那些瞭望塔有重兵把守,居高臨下,一覽無遺。想要悄無聲息地越過深溝,扔硝石炸營,幾乎不可能。

  不過裘振並不想放棄,若是此法不管用,他還有後備的法子——將遷西糧草營的韓臨風劫持了,然後細細審一審這個草包!

  他要知道隱在韓臨風背後的高人,到底是不是趙歸北!而這趙歸北又跟曹盛之間有什麼聯繫。

  一旦得了確鑿證據,他甚至不必親自動手,只需要將趙歸北與曹盛暗中勾結的罪證呈送上大魏天庭,就能藉著皇帝的手,要了那狗兒子的命!

  裘振現在細細回想,總覺得這些事環環相扣,背後說不定還隱藏著什麼隱秘。

  只要逮住韓臨風,審一審便知了。

  想到這,他開口問道:「那個韓督運不是在鳳尾村有別院嗎?我們且去會一會那個督運大人,探一探他的底細!」

  英雄醉臥美人鄉,據說那韓臨風幾乎每隔幾日就要去睡一睡他那貌美如花的老婆。

  裘振是見過那個盲女的,那等出塵姿容,完全可以讓人忽略了她是盲者的缺憾。

  所以韓臨風被迷得樂不思蜀,就算身在軍營也要時不時去跟妻子溫存,也情有可原。

  鳳尾村不比那戒備森嚴的糧草營,若是在那裡將那草包督運按在床榻上切腦袋,應該易如反掌……

  只是到時候,恐怕要嚇壞那個羸弱的盲佳人了……若是帶不回曹佩兒,裘振不介意將韓臨風的夫人一併帶回去,只當作這次千里奔襲的犒賞了。

  想到這,裘振的精神不禁為之一振。他經常帶人出入梁州選買物資,對於週遭的地形甚是熟悉。

  待過了一片樹林,便可以到鳳尾村的村口了。

  不過他們一行人還沒有接近村口時時,從樹林裡突然有人影閃過,然後他們就遭到攔截:「站住,來者何人?」

  也不知從什麼地方跳出了幾個官兵,虎著臉詢問他們。

  裘振用圍巾裹臉,騎馬在後,而他的親信則大聲道:「我們在鳳尾村有親戚,前去投親?怎麼走親戚也犯法不成?」

  那官兵的態度稍緩,又問:「你們要投的哪家親戚,姓甚名誰?」

  那親信便隨口胡謅了一個。沒想到領頭的官兵居然從隨身的牛皮袋子裡掏出一份名冊子,上下看了一圈,登時臉色微變道:「村裡根本沒有你說的這個人……你們到底要找誰,是幹什麼的!」

  那親信也沒想到這官兵居然能拿了鳳尾村村民的名冊子過篩,心裡也是暗罵了一聲,連忙陪笑道:「我記錯了,我的親戚不是在鳳尾村,我們這就走……」

  他們雖然調換馬頭往後撤,可是這幾個官兵卻已經認定了他們可疑。壓根不打算放過他們,紛紛抽出武器,想要逼迫他們下馬。

  裘振一個眼神投了過去,幾個人已經迅速抽刀,一下子將幾個官兵劈砍在地。

  裘振帶來的都是武功上乘的練家子,加上動作神速,距離又近,正好是他們擅長的近身戰,所以才利索劈死了這幾個。

  「統領,我們還繼續前進嗎?」手下低聲問道。

  裘振冷笑了一聲:「姓韓的孫子倒是惜命!居然如此防備。」

  此處距離鳳尾村還有一段距離,就已經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了,若是再靠近些,也不知還有沒有兵卒。

  裘振打算緩一緩,等天黑再摸進去。

  就在他轉身想要撤離的時候,耳後突然傳來冷箭的哨響。

  在戰場上廝殺的人對這聲音最是熟悉,裘振想也沒想,就用掛在背後的小盾格擋開來,可是隨後的箭矢又至。

  這種危機臨身的感覺,活似那日在鬼子林被襲的時候,讓裘振的汗毛孔都立起來了。

  他迅速查明方位,卻看見十幾匹馬兒正從鳳尾村的方向朝著他們奔來。

  顯然這些人正好出村,遠遠看到裘振他們砍殺官兵的情形,也不及趕到,只能拉弓放箭,想要先將他們射倒。

  說時遲那時快,一匹黑色油亮的駿馬先到。

  那馬背上的人抽出寶刀便朝著他們劈砍過來。

  裘振也立刻抽刀格擋,可是那突如其來的力道居然震得他手臂發麻。

  格擋之餘,他不由得展目去看來襲之人,這一看,卻讓他微微愣神。

  原來這人竟然濃眉深眸,俊美異常,看起來……跟他一樣,似乎略略帶了些異國血統……

  裘振雖然曾遠遠觀望過韓臨風,卻只對他的金絲花袍子留下了印象,至於韓臨風的長相,離得太遠,那袍子又太炫目,壓根看不清。

  所以他並不知來者正是韓臨風

  就在他愣神之餘,韓臨風的攻勢卻絲毫沒有收斂,待他將裘振給踹下馬後,也跟著跳下了馬,攻勢更快,一刀狠似一刀。

  若換了旁人,只怕立刻就要被劈斬倒地。可是裘振的身手也是在血雨肉搏中磨礪出來的。

  他義軍戰力領頭,是有自己的真本事在裡面的,所以立刻凝聚心神專心格擋。

  不過,眼看著這裡的混戰聲音傳開,似乎別處也有官兵增援,裘振心知戀戰不得。

  奮力廝殺時,裘振臉上的擋布也掉落了下來,來者似乎也終於看清了他的容貌……

  就在這時,來者眯了眯眼,突然開口喊道:「裘振!」

  裘振心裡一驚,瞪眼看向來者時,肩頭被狠狠劃了一劍。

  「……原來真的是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來梁州地界撒野!」

  被來者認出,裘振暗叫一聲不好!

  他顧不得疼,立刻出聲喊道:「撤退!」

  伴著這一聲喊,裘振從懷裡掏出了蒙汗迷藥,順著風將藥包抖甩開來。

  當藥粉化霧散開來時,有些經驗不足的侍衛因為吸入了兩口,立刻腦袋犯暈,身子微微晃動。

  不過那領頭的男人倒是經驗豐富,第一時間用衣襟矇住了自己的口鼻,同時急急撤到了背風處。

  就在這空擋時間裡,裘振終於翻身上馬,帶著人催馬狼狽而逃。

  韓臨風知道這藥性霸道,雖然沒有中招,但也急急後側。

  當藥霧散盡,韓臨風緩緩放下了遮掩口鼻的衣襟,而那伙子人已經跑得沒了蹤影。

  慶陽方才也略略中招,不過噁心地吐了一下,又喝了幾口水便緩過來了。他抹著嘴,問世子:「要不要派人去追?」

  韓臨風看著他們遠去的方向,道:「跑得倒是快……他們應該是去了野熊嶺,那裡山路多,地勢崎嶇。若無本地常上山的人領路,只怕要迷路。窮寇莫追,免得山中遇襲!」

  今日也是趕巧,韓臨風在軍中閒來無事,便想著回鳳尾村一趟,沒想到居然在半路遇到了歹徒正在殺戮在頭設卡的官兵。

  韓臨風起初並不知這夥人為誰,可是方才跟裘振交手的時候,他的心裡也微微吃驚——這人身手不俗,而且容貌長得甚是俊美,眉眼中可以看出幾分異域風情……

  心念流轉間,他一下子想到了那個裘振,所以方才突然出聲一喊,果真試探出了那小子的身份。

  這反賊的膽子太大了!居然跑到了鳳尾村……

  當韓臨風帶著救下來的傷者回到鳳尾村小院的時候,蘇落雲也聽到信兒,說是村頭來了匪徒。

  她正帶著丫鬟們立在院門口等著信兒,就聽到了熟悉的馬蹄聲傳來。

  聽到韓臨風喊她,蘇落雲心裡一喜,便走過去迎接著世子。

  可是還沒等她說話,順著韓臨風的方向吹來一陣風,她的身子一軟,竟然咕咚一聲跪倒在地,那頭還磕了鐵馬鐙子上了。

  韓臨風的心跟著一顫,連忙跳下馬扶住了她。

  只見她原本光潔的額頭上已經磕紅了。

  香草也急得不行:「不是頭痛之症好了很多嗎?怎麼今天突然就暈了!」

  韓臨風抱著她時,低頭看到自己身上殘留的白色藥粉,立刻明白了——因為阿雲的嗅覺靈敏,只他身上的一點蒙汗藥粉的殘留,就讓她中招了。

  他連忙將她交到一旁婆子的手裡,讓她們抬著落雲進屋躺著,再用涼水緩緩拍臉。

  而韓臨風則趕緊在院門外脫了自己的衣服,接過一盆子涼水嘩啦啦地往身上倒。

  待身上藥粉都沖乾淨了,他趕緊回到屋裡,接過丫鬟手裡的衣服穿在身上,坐在炕邊,一邊輕輕摸著她額頭的紅印子,一邊問落云:「阿雲,怎麼樣?頭暈不暈?」

  落雲緩緩地睜開了眼,起初眨了眨,然後又眨了眨,然後死死盯著窗戶透過來的陽光:「天……亮了?」

  韓臨風起初愣神,現在正是中午,當然天亮了……可下一刻一股子狂喜湧上心頭:「你……能看見了?」

  落雲又眨了眨眼,一抹驚喜的笑在她的嘴角慢慢綻開,她緩緩移動視線,茫然地掃視了一圈,然後轉而看向了韓臨風。

  她眼前似乎一片混沌迷霧,雖然能辨別出光亮,可是眼前依舊模糊一片。

  比如韓臨風也只是高大模糊的一團影子,可是這模糊的光亮比無盡的黑,不知要好上多少!

  一時間,說不出的狂喜充盈著她的胸膛。

  韓臨風也驚喜萬分,連忙將一直給落雲看病的老郎中找來。

  郎中仔細切脈,又查看了落雲的眼睛,細細詢問了方才磕碰的情形之後,開口道:「恭喜世子妃,你這些日子來一直服用活血化瘀的藥物,原本經脈就舒緩不少,許是方才的磕碰,讓你腦子裡淤積的血塊移了位置,所以這眼睛好似移開了萬鈞重石,復又重現光明。如果繼續針灸,加上湯藥疏通,也許過不了太久,就能與常人無異,可以漸漸看到光明了。」

  這樣的話,蘇落雲在今天之前,連想都不敢去想。可萬萬沒想到,一個跟頭居然讓她重見光明希望。

  照著這麼看,她倒是應該感謝那反賊裘振。若不是他撒出的這一把迷藥,她不磕到了頭,說不定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重見這一點點光明呢!

  待郎中給蘇落雲針灸之後,落雲被韓臨風推到炕上躺著。

  而他則一如往常那般,替她將鞋子擺在固定的位置上,免得她下床時找不到,喝完了水的水杯,也依著規矩放在指定的位置上,然後將方才的椅子收回到桌子底下,再將她剛剛脫下的外衫掛在了床邊的鉤子上,剛剛用過的手帕子也放在了枕頭邊。

  做這些細碎的日常,韓臨風已經輕車熟路。只是他往常做這些時候,落雲都看不見,也習以為常。

  可是現在落雲的眼睛模模糊糊地能看到一團影子,在屋子裡移來動去。

  有了光影作參照,再加上平日裡他們的起居日常,落雲自然能猜到了他在做什麼。

  韓臨風動作向來輕,平時她都聽不見,可是現在落雲才察覺,平日裡他在自己的身邊時,竟然默默做了許多丫鬟做的事情。

  也是,畢竟跟一個盲者生活,肯定有許多要適應的事情,最起碼就是所有的物品都要各歸其位。

  落雲一時想到,她剛剛新婚的時候,還曾因為韓臨風坐過而沒有及時歸位的椅子絆倒。

  好像也就那麼一次之後,她便再沒有過諸如此類的不便。

  那時,她還以為是下面丫鬟長記性了,做事小心些的緣故。

  現在看那團大影子走來走去,她才明白,為了適應跟她一起生活,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做這些日復一日,瑣碎的事情……

  這種日常而微不足道的小事,卻比山盟海誓的甜言蜜語還叫人心動。

  一時間,她的胸口擠漲著說不出的酸酸甜甜的滋味——總是如此,他難道不煩?

  而韓臨風給做完這一切,正轉過頭時,才看見阿雲正用她那雙盈滿了水霧的眼兒,緊緊地盯著他呢!

  當他慢慢往前走的時候,她的目光也在隨著他移動,這種隨他而動的眸光,簡直是他見過最美的星輝。

  他忍不住擁住了她,輕聲問:「一直看著我,眨都不眨一下,莫要累壞了眼睛……」

  這話讓落雲嚇了一跳,覺得言之有理,立刻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她這點模糊的視力來之不易,可得當心著些用。

  在突然重現光明之後,那無盡的黑夜就變得讓人不能忍受。

  可是剛剛閉了一會,她又忍不住睜開,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摟著自己的男人的眉眼。

  韓臨風屏息讓她看了一會,直到她臉上失望的神色漸濃,他才溫言道:「你的經脈堵塞了兩年多,還想一下子就全好了?郎中不也說了,只要堅持服藥,你的狀況會變得越來越好。到時候,我專門請了大假,就杵在你眼前,讓你看個夠!」

  落雲忍不住撲哧一笑,又略帶醋意道:「都說你的樣子生得好,偏偏如此人間絕色,那麼多女人看過了,就我這個做娘子的沒有看到。這跟豬八戒囫圇吃人參果一個道理,怪沒滋味的……」

  現在她的眼睛有了希望,也能心情放鬆地說出調侃之言了。

  韓臨風可不愛聽這話,難道摸黑將他睡了這麼多回,居然沒滋沒味?這是在抱怨他的功夫不行,耕耘得不夠精細?

  當落雲被按到了床榻上時,她這才驚覺到了男人的不滿,只能笑著討饒:「我錯了,世子您不用看,光聞聞都是人間美味。」

  韓臨風毫不客氣地脫掉自己的上衣,狠狠扔甩到了一邊:「光聞能品出什麼?給我好好地嘗!」

  最後這屋內又是一陣嬉笑,便沒了聲音,緊閉的房門鎖住了滿屋的旖旎春光。

  落雲的眼睛驟然恢復光亮固然是好事,可是潛伏的危機也迫在眉睫。

  因為怕那些賊人再來偷襲,韓臨風又向鳳尾村徵調了人手,他也將一些軍務移到了鳳尾村的宅院處理,在這裡常住了幾日。

  趙歸北也聽聞了鳳尾村口發生遭遇戰的事情,特意帶了遷北大營的人過來巡山。

  不過週遭的山嶺地勢實在太複雜,有幾個弟兄差點困在山上下不來。

  趙歸北看著遠處黑黝黝的山嶺也是發愁。

  「王昀真是沒用!居然將嘉勇州丟個乾淨!若是嘉勇州還在,那些反賊怎麼可能越過這山嶺來去自如?一旦那裘振緩過勁兒來,藉著熟悉地形的優勢,豈不是要將梁州幾個州縣全都包抄了?我父親來了,也是接了個稀爛的攤子!

  聽了小將軍的話,韓臨風沒有吭聲,因為趙歸北說的這些,他一早就預料到了。

  他原以為自己積極地籌糧,將糧食送達到王昀的手裡,再造出輿論聲勢,卸了裘振的銳氣,就能幫助王昀守住嘉勇州。

  沒想到只是幾管奇巧的開山藥火包,就將王昀的城牆炸得守都守不住了。

  這麼看來,王昀當初心心念念要退兵,還真是有自知之明。

  他那養得懶散的軍隊,哪裡抵得過虎狼之師?

  趙歸北發了一通牢騷之後,又閒問韓郡主有沒有來。

  韓臨風瞟了愣小子一眼,淡淡道:「趙公子找我妹妹可有事?」

  腦筋直愣愣的小將軍一點也沒聽出韓世子話裡的不善,居然還很實誠地說:「她上回說,做了酪子糖再送到鳳尾村,讓我有時間來拿。」

  韓臨風沒想到他這麼理直氣壯,一點也不注意男女大防,於是哂笑了一下,意味深長道:「我妹妹已經定了親,母親在府裡教她規矩,恐怕不會常來我這了。」

  沒想到趙歸北毫無反應地點了點頭,然後撓頭問:「那我得上哪取?」

  這次韓臨風要借助強大的定力,才能忍住敲他頭的衝動。

  趙棟一世英名,怎麼生出這麼一個愣頭青?好賴話都聽不懂!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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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4 01:49:2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章 梁州之憂

  敢情趙小將軍以為跟韓瑤做了約定,就必須守約取糖不成?

  韓臨風懶得搭理傻小子,冷冷道:「想吃自己買去!」

  雖然他對妹妹的婚約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可是妹妹就算被退婚了,不敢也不屑於高攀駙馬府的門楣。

  若是坊間的傳聞為真,皇后似乎對趙棟父子都抱持著甚大的怨念。畢竟漁陽公主嫁給了趙棟之後,膝下一直無所出。這讓皇后對趙家父子甚是不滿。

  他在離京的時候,隱約也聽到了些風聲。

  那麼混亂的人家,就是火坑,妹妹萬一真是嫁到趙家,連婆婆都不是親的,又是何必呢?

  趙歸北在韓臨風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筆直的腦筋終於轉了轉彎兒,有些領悟到韓臨風為何發惱了。

  他一臉尷尬急切道:「世子,你別誤會。我又不是孩子,嘴饞非要吃糖!……是你妹妹非逼我起誓,一定要來取,不然就是狗子……要不你跟你妹妹說一聲,別讓我應誓啊!」

  得!那筆直的腦筋似乎轉彎又轉錯了方向。

  韓臨風乾脆轉身大步流星地回家去了……

  抱著噴香的老婆,喝著暖烘烘的熱湯好不好?他是多想不開,非要在冷風裡跟個傻子沒完沒了地扯淡!

  這天晚上,他喝了熱湯,又抱著老婆美美地睡下。

  等到了半夜,連下人們都睡下的時候,負責轉移曹盛他們的慶陽,卻帶著人急匆匆地趕回來了。

  當韓臨風披著衣服出來見他時,他一臉羞愧道:「小主公,您罰我吧,我的差事辦砸了!」

  韓臨風的心一緊,沉聲問:「怎麼?曹盛出事了?」

  慶陽趕緊搖了搖頭:「曹統領雖然身子虛了些,可是已經安全轉移了地方……可是曹小姐她……她到底是跑了!」

  原來就在慶陽護衛著曹盛一家子往南邊轉移時,因為車上有病人,也是一路走走停停。

  那曹佩兒依舊是絕食胡鬧,鬱鬱寡歡。直到在一處宿營地歇息,偶遇兩個孩童拉拽著她去河邊看他們挖的泥鰍後,這佩兒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好轉了很多。

  路過一處小鎮子時,那曹佩兒嚷著要吃路邊小攤的魚糜熱粥。

  這姑娘一路都是別彆扭扭的幾日不肯吃飯,所以聽了她說要吃粥,曹夫人也問能不能停下來吃。

  慶陽怕出意外,便將熱粥買來給他們吃。

  誰想到,在客棧裡時,那個曹佩兒也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包蒙汗藥,將藥一股腦下到了粥鍋裡,然後分給兩個婆子吃。

  說到這時,慶陽氣惱得臉都黑紅一片:「也不知她下了多少,當曹夫人去找女兒時,那兩個婆子已經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眼看都要斷氣了。還是馬伕弄來了馬尿催吐,才救了兩個人的命。至於曹佩兒,順著窗戶溜出了客房,幸好被我安排在房後的人攔截下來了。」

  韓臨風皺眉:「既然攔截下來,人怎麼還是跑了?」

  說起這個,慶陽差點哽咽出男兒淚。他覺得自己跟西遊記裡的孫猴子一樣,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天上地下的小鬼神仙,全他媽的來搗亂!

  他喪著臉道:「那個曹夫人也是慣女兒的,許是看曹佩兒這麼胡鬧,被女兒給鬧得不行了,居然改了主意,想要放女兒去尋那裘振。她說她勸解一下曹佩兒,我也信了。可誰曾想曹夫人在房裡給曹佩兒打掩護,讓她從一樓的窗子跳出去跑了。那客棧外似乎有接應她的人。我沒料到曹夫人會來這麼一手,屋後的人還沒安排回去……世子,是我無能,任憑責打!」

  韓臨風知道,曹佩兒既然是在河溪處心情突然好轉,大約跟那兩個小童脫不開干係,一定是有人給她傳遞了消息,還給了她那包蒙汗藥。

  至於能這般讓她言聽計從的人,除了她的未婚夫裘振,不做他人想。

  看來裘振在鳳尾村失的面子,在那曹佩兒的身上算是徹底找回來了。

  一旦曹佩兒回到了裘振的身邊,那麼關於裘振與曹盛不和的傳言就可以不攻自破。

  裘振可以堂而皇之地藉著曹佩兒的嘴,編造曹盛已經去世了一類的謊言,繼續以曹公繼承人為幌子,矇蔽世人……

  韓臨風並沒有太過申斥慶陽。畢竟這不是他們疏忽,而是曹夫人存心要放曹佩兒逃跑,防不勝防。

  「曹統領知道此事嗎?他是什麼意思?」

  慶陽道:「曹統領都要給自己的妻女給活活氣死,若不是隨行的郎中及時下針,就是千年老參都救不回來。他當即就給曹夫人寫了休書,讓她滾回老家去。那曹夫人當真是個腦子蠢笨的愚婦,竟然哭哭啼啼地說這是兒女私事,是他們做父母的耽誤了孩子的好姻緣。」

  許是母女倆都是戲文看多了,只覺得裘振是欲展翅的大鵬鳥,只是曹盛迂腐,阻礙了鵬鳥振翅。

  若真如裘振所言,他豈不是未來的一代帝王,那麼曹佩兒就是協助他打下江山的一代賢后。做母親的又怎麼能阻止女兒的榮華富貴呢?

  慶陽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韓臨風。信是曹盛親筆所寫,寥寥數語只有一個意思:妻子短視,女兒忤逆不孝,已經為賊人之刀俎,請世子自行定奪,務以大計為重,不必顧念著他。

  落雲聽了也長嘆一口氣。曹盛的糾結全在那短短數語中。

  他說的「自行定奪」就是全然不管的意思,將女兒的生死交付到了韓臨風的手裡。

  當韓臨風跟落雲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落雲都氣得心裡有些發堵。

  「難道曹夫人不知裘振給曹統領下藥的事情?她也不想想自己的女兒委身給這樣一個男人,又會有什麼好下場?」

  韓臨風淡淡道:「裘振嘉勇州大捷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她們母女沿途也聽到些。大約裘振給曹佩兒傳遞的口信裡也畫了大餅,讓人心生期待。」

  雖然落雲對於方二和曹佩兒這樣,為了私情可以拋卻一切的濃情無法共鳴,但是曹公讓韓臨風定奪他女兒的生死,顯然將難題也一併推給了韓臨風。

  若是任之不管,裘振藉著曹盛女婿的名義如虎添翼,後果不堪想像;若大義滅親,尋機會殺了曹佩兒,又有違韓臨風和曹盛義結金蘭的兄弟之情。

  落雲都替韓臨風上火,她一時也無法可想,究竟該如何處置這樣的困局。

  韓臨風倒是神態鎮定。當落雲問起時,淡淡道:「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曹盛之名絕不能讓裘振利用。」

  落雲搖了搖頭:「曹統領話裡的意思不可取,若是曹佩兒死於非命,裘振大約也會以此大做文章。他本來就是家破人亡之人,若是再添了愛妻被人殺害,更添悲情梟雄的色彩,就是毀天滅地都理所當然了!」

  韓臨風摸了摸她垂在身後的秀髮:「曹大哥若是娶了你這樣的就好了……」

  曹佩兒能如此任性妄為,跟曹夫人教女無方也脫不開干係。若是尋常人家還好,可曹盛如今的處境,卻是致命之處了。

  落雲長嘆一口氣,依著她對裘振生平履歷的瞭解,這樣男人大約連半點兒女柔情的腸子都沒有,那個曹佩兒大約要所托非人。

  不過聽了韓臨風心生感慨的話,她故意道:「好啊,我同意改嫁,你給我出嫁妝吧!」

  韓臨風擰了擰她的臉:「這話倒是讓你接住了,想都別想!還出嫁妝?我那把佩刀要不要?」

  落雲伸手挽住了他的脖頸,笑著在他緊繃的臉上親了一口,平日看著挺隨和的人,可若聽了這樣的話,就要翻臉。

  不過眼下的情況的確棘手,落雲的腦子轉了幾轉,突然說道:「歸根到底,就是不能讓裘振太有錢。曹大哥不是給過你各地豪紳支援的賬本子嗎?你羅列出最大的幾個金主,想法子截了裘振的財源就好。另外曹盛大哥可千萬要好起來,他若這個節骨眼倒下,局面真是不好收拾。」

  落雲這純粹是商賈的思緒,既然裘振要將買賣做大,截了他的現銀財源好了。

  韓臨風不由得眼前一亮,低頭忍不住也親了落雲一下:「你這法子好,且容我再想想。」

  如今裘振竊取了義軍的成果,若不阻止,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韓臨風礙於自己身份,沒法直接衝到趙棟的麾下效力。眼下皇儲之爭灼熱化,而邊關又是內憂外患並存。

  他能做的,就是在保護好滿府家人的前提下,給趙棟將軍做些細枝末節的事情,爭取輔助他穩住邊關。

  眼看春暖花開,草木茂盛時,那鐵弗人也該蠢蠢欲動了……

  再說那裘振,原本以為去遷西糧草營走一趟,順便崩一地的米花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誰承想,他先是被鐵壁森嚴的遷西營盤給震撼到了,接著在鳳尾村又被人砍了一刀。

  那與他對招之人不僅招數凜冽,而且居然還喊出了他的名字!

  自從鬼子林吃癟以後,裘振再次狼狽而歸,那後背的傷深可見骨,需要郎中用魚線縫合。

  可是跟背上火辣辣的傷口相比,裘振的心更是火辣辣——那個能喊出他名字的英俊男人到底是誰?身手如此了得,不可能在魏軍中沒有名號!

  偏偏他在肚腸裡搜刮了一圈,都跟此人對不上號。難道他就是小將趙歸北?

  可是看著相貌,似乎比趙歸北的年齡要大些啊!而且看那眉眼,似乎帶了些異族的血統……可沒聽趙歸北的祖上有異族人。

  等他叫來了往來梁州間的暗探,大致描述了那人的身高相貌。

  探子也是一頭霧水,只說聽著不像是趙歸北的樣子。

  此處是北地,不少本地人都與異族的通婚生子,所以眉眼帶著異族樣貌的,魏軍中也有不少,大都眉眼深闊而已,也算不上英俊……

  無論何人,似乎都自動跳過了北鎮王府的那個草包,畢竟這樣的廢物,稍微懷疑一下,都是浪費腦汁。

  不過鳳尾村的戒備可夠森嚴的,看來那韓臨風的手下能人不少啊!

  就在裘振百思不得其解時,他派出去的另一夥人馬總算不辱使命,將曹佩兒全鬚全尾地給帶回來了。

  待看到曹佩兒終於被接回來,裘振也是長吐了一口氣,微笑著前來迎接自己的未婚妻。可到近前的時候,只見曹佩兒伸手便給了裘振一個狠狠的嘴巴子。

  裘振猝不及防,被打得頭一偏,然後慢慢轉頭眯眼看向了曹佩兒。

  曹佩兒的眼睛倒是瞪得很大,冷聲道:「我爹說你給他灌了迷藥,我原本還不信……可看你給我的藥,居然也是迷藥!你說,為何要這樣對我爹?」

  裘振用舌頭頂了頂被打疼的腮幫子,無謂地一笑,瞥著眼道:「你既然認定了他的說辭,幹嘛還要回來?

  曹佩兒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男人一臉無所謂的痞子樣,真是又愛又恨。

  她心裡雖然清楚爹爹的說辭大約是真的,可是就是放不下這個男人,心裡更希望他能有什麼有力的說辭來說服自己。

  沒想到,自己這般千辛萬苦地回來,得來的卻是他滿臉無謂的笑,曹佩兒這一刻又是心慌又是氣憤,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裘振勾著嘴角看著她哭了一陣,這才走過去摟住了她的肩膀,放柔些聲音道:「別人不瞭解我,你還不瞭解我?我對曹統領可是滿心的敬仰,只是我與他在義軍以後的前程上分歧甚大。你父親一心要走的是招安之路,指望著朝廷轉變態度,許了他身份一同收復故土。可是我與狗皇帝有血海深仇,如何能受了招安?你不是瞭解我的人嗎?我就算讓你爹爹睡了幾覺,又沒有害他性命,你為何也要跟你父親一起質疑我?」

  聽了他這話,曹佩兒倒生出了幾分愧疚的心思。是啊,裘振和父親的政見一向不和。

  況且裘振的全家人都死在大魏皇帝的手裡,要他歸降朝廷,豈不是認賊為父?爹爹的確是為難裘郎了……

  裘振瞭解這女子,雖然看著如野貓般張牙舞爪,可是實際上耳根子軟,又迷戀自己至深。對待這樣的女子,不要太卑躬屈膝,略微示弱,再給幾分好顏色便可以了。

  果然一提到裘家被滿門抄斬的親人,曹佩兒的嗓門便壓低了不少,帶著幾分愧色道:「我父親的確不夠體諒你,可你也不能……」

  裘振溫言打斷了她的話:「你沒讀過幾日書,看得不夠長遠,我不會苛求你什麼。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如今已經攻佔了嘉勇州,全軍上下士氣鼓舞。待得我平定江山時,定會帶著你親自去曹公處叩首認錯,任憑他處罰……不過在此之前,我無暇處理這些人情世故,也不希望我的女人如此不識大體,一味拖曳我的後腿,佩兒,你會跟我並肩站在一處嗎?」

  曹佩兒看著裘振,他說這番話時候氣場逼人,彷彿已經君臨天下。若是自己再一味攪鬧,可不正是目光短淺的村婦了嗎?怎麼配做他身邊的女人,將來母儀天下?

  相貌平平的曹佩兒本來在容貌出眾的裘振面前就自慚形穢,要是再無內秀品德,有什麼資格站在如此出色的男人身旁?

  所以曹佩兒向來都一心要當裘振的賢內助。

  因此當裘振問起她時,她不由自主地矮了氣焰,信服地點了點頭——裘郎在世間已無半個親人,若連她也不支援不相信他,他豈不是要孤獨半生?

  看到曹佩兒眼神裡的憐惜,裘振這次的笑意倒是加深了。因為他知道,曹盛給自己的檄文絆子終於可以順利剪除了!

  接下來的情形,倒向是蘇落雲先前預料的那般,曹佩兒回到了裘振的身邊之後,立刻成親。

  而曹佩兒也對外宣稱,父親病重,去了清淨的地方養病。而之前各個州縣流傳的檄文,乃是有人假冒父親之名所寫,並不可信!

  一時間,義軍中都在傳揚,那曹盛親筆書寫的檄文是假的。既然曹小姐主動從賊人的手裡逃回來,就證明裘振跟曹統領並無齟齬,之前的流言都是污衊裘振的污水。

  藉著成婚之機,裘振狠狠斂財了一把,許多與曹盛關係密切的豪紳,紛紛送來了禮金。

  說是禮金,其實也是保住各自平安的保證金。畢竟現在裘振勢如破竹,偷偷給些銀子以此給自己留條後路,才是亂世裡的生存之道。

  其中又以一位神秘的金主所給的數目最為龐大,只待那位神秘金主將金銀籌集交付,裘振便徹底沒了後顧之憂!

  總之,裘振終於穩定了軍心,待過些日子,手頭也要變得闊綽了。雖然因為先前的內訌失了氣勢,但是重整旗鼓,不成問題。

  只是他先前鳳尾村被神秘人砍了一刀,傷勢頗重,還需要將養,加上還要籌備糧草兵器,想要重振旗鼓,繼續推進,就要再休整一段時間了。

  因為嘉勇州的失守,前線不斷向梁州逼近,雖然戰火還沒有蔓延過來,但是許多豪紳官吏的家屬,已經開始張羅不斷後撤了。

  依著宗王妃的意思,也學了王昀的家眷,早點退居惠城得了。

  那裡地處繁華,氣候也比梁州好,眼下時局動盪,就算他們王府捨棄了封地臨時避險,也說得過去。

  聽聞那些叛軍野蠻得很,當攻入嘉勇州時,不少富家女兒都被那些騎兵的匪人擄走,當成犒賞三軍的供品了,甚至被糟踐得人都瘋了。

  自己人老珠黃倒也沒什麼,可她的女兒正是年少芳華時,可不能讓她落入這樣的險境。

  北鎮王卻不同意。他表示梁州是自己的封地,哪有自己先於百姓逃亡的道理?

  當年聖德先帝何等驍勇?率軍在前,冒著被俘的風險也沒有狼狽逃跑。他作為聖德韓家子孫,斷不能給自己的祖宗抹黑。

  所以,今日韓臨風帶著落雲回王府吃飯當口,便眼見著王妃與王爺又因為此事爭執起來。

  最後王爺懶得跟王妃說,徑直問向兒子:「你的意思如何?」

  韓臨風放下筷子,恭謹答道:「現在說撤退還為時尚早,畢竟駙馬爺的大軍還未到。兒子對趙將軍有信心,不妨再等等。」

  宗王妃一看世子不向著自己說話,便冷哼道:「你不心疼妹妹,也得心疼下你的媳婦,聽說那鳳尾村也遭了賊人襲擊。落雲生得好看,又是個眼盲無助的,你就不擔心她落入反賊的手裡?」

  落雲雖然已經恢復了對光暗的感知,不過在視力沒有完全恢復前,並未到處張揚。

  聽婆婆說她眼盲,她也微微一笑,柔聲道:「我都聽世子的,他既然說暫時無妨,我也懶得操心那些……」

  宗王妃冷笑道:「是了,都知道你是賢惠的。先前頂了罵名,幫著風兒運糧食卻不跟我言語一聲,依我看,不光是懶得操心,那嘴巴也懶!」

  如今,蘇落雲以採買傢俬的名義幫韓臨風運糧的事情,滿梁州的軍眷都知道了。韓臨風也對外宣稱,是怕叛軍劫糧,這才作此掩護。

  但是落雲先前對宗王妃隻字未露。就算宗王妃幾次派人去申斥她,她也沒有半句反駁,嘴巴嚴實得很。

  以至於真相大白的時候,宗王妃因為先前派人去罵得太狠,便有些下不來台。

  落雲知道宗王妃又挑理了,便柔柔一笑:「世子運的到底是什麼,連我都不知道,這嘴巴最懶的就是他了!害得我還以為真是給我採買的東西呢,白白空歡喜一場!幸好母親後來派人申斥了我,讓我知道王府的簡樸家風,也生出了悔意,尋思自己不該管世子要太多東西,正想著退呢。不然這等了一場空,可得跟世子爺大鬧一場!」

  落雲這話說得是浸滿三兩香油的圓滑,先是將自己摘乾淨了,又誇婆婆派人來罵的那幾場沒有白費,最後還表示自己跟婆婆都是被男人的嘴給騙了。

  自從落雲被韓臨風說了一頓,不要拿自己當幕僚門客,事事衝在他前面後,蘇落雲從善如流,回回都把自己的夫君推出來堵滔天洪水,沒有半點心慈手軟。

  今日團圓宴上,一看宗王妃又要找茬,落雲趕緊祭夫保命,將矇騙父母的罪責推到韓臨風的頭上。

  而韓臨風也坦然接受自家老婆甩來的大黑鍋:「阿雲說得沒錯,這等軍機我自然不能先告訴她。母親要責怪,就怪我吧。」

  宗王妃卻不上當,冷哼了一聲。不過先前起的話頭這夫妻倆的推來讓去,給推散了,她也不好再提起來為難兒媳婦。

  既然王爺不鬆口去惠城,她也懶得跟他們說話了,只慇勤地給自己的兒子韓逍夾菜。

  韓逍的書院近日放了長假,所以他這些日子也回王府裡住了。

  對於兄長他們的話,韓逍不甚感興趣,對於戰亂逼近也毫無反應,只是覺得有些杞人憂天。

  他愛好風雅,如今得空回來,卻覺得府裡多了個俗人嫂子,增添了幾許俗氣。

  於是小公子一心要在自家府裡張羅個詩畫社,雲集一下梁州的才子們,也顯露一下他在惠城磨礪的才華。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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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故人相聚

  韓瑤聽了弟弟起頭,倒是滿心雀躍道:「那感情好!嫂子,你也別回鳳尾村了,那裡太亂,你字寫得好,正好也湊份子入局……」

  不過韓逍聽了姐姐的話,卻一眼瞪過去,毫不客氣道:「我若起社,必定不是那等讓閒婦人消磨的假樣子。社裡良莠不齊的話,真正有才的,為了謙讓而心有顧忌;腹無墨水的又不得不累心收刮肚腸,生怕自己出醜,又有什麼意思?我的先生也教導過,與鳳同飛,皆是俊鳥,豈能與燕雀一流為伍?」

  得!落雲聽出來了,若是自己這個家雀不識趣去湊份子,便是生生拉低了小叔子詩畫社的檔次,讓梁州大才們沒處施展!

  韓臨風今日不知為何,看起來心緒不佳,一直半陰著臉的他可聽不得這種貶低自己老婆的話。

  可他剛要冷眉嘲諷回去,落雲卻在桌子下踹了他,然後她笑道:「我還是不去湊熱鬧了,你們哥哥最近腰腿痛犯了,我日日都得替他艾灸,你們這些年紀小的,自己玩得開心就好。」

  韓逍小公子又不贊同地搖了搖頭,挑剔起俗人嫂子的字眼:「同好相聚,豈可用『玩』字?我們這是磋磨技藝,乃是另一種人間修行!」

  對於小叔子的斧正,落雲很是鄭重地點了點頭,補充道:「嗯,你們都好好修行,爭取早日成鳳!」

  王府的飯局子散了後,落雲在回程的馬車裡問一直沉默不說話的夫君:「你弟弟是在哪個書院讀書?」

  韓臨風說了之後,又問:「怎麼了?」

  落雲笑笑沒有回答,還能怎麼了?自然牢記書院的名字,以後給自己兒女避一避深坑啊!

  看著靈光的小公子居然養得像撅尾巴的孔雀,若這是落雲的兒子,非要當場扯耳朵好好教訓一頓不可。

  她雖然給世子留面子,沒有直接說出來,可是韓臨風又不傻,自然明白她未盡之言,只能淡淡道:「在教導弟弟上,我沒法跟你比。」

  落雲培養的弟弟蘇歸雁,可是少年翰林,品學兼備。

  比他那個活在高塔上下不來的弟弟強了不止一點半點。

  落雲聽了世子這麼說,便笑著道:「行了,比這個幹嘛?不出去調皮,便都是好弟弟。只是裘振現在風頭日盛,趙棟將軍來了,能否力轉乾坤?」

  韓臨風沉默了一會,終於說道:「裘振為人不擇手段,若是任憑他一味坐大,遲早要撼動山河。只是這邊關吃肉的狼也不止他一個。馬上天氣就要回暖了,一旦春暖花開,牛羊有了豐沛的水草,鐵弗人也要蠢蠢欲動了。曹大哥辛苦多年,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卻被裘賊竊取了成果。只怕大魏若是起了戰亂,鐵弗人也要趁機撈一杯羹。」

  落雲點了點頭:「也就是說,趙將軍只能勝不能輸,不然便全無退路……」

  韓臨風沒有在說話,而是閉眼陷入了沉思。這些日子來,他的糧草營也招入了不少年輕的兵卒。

  陛下對梁州忌憚,所以北鎮王府雖然有封地食邑,卻不能奉養軍隊。

  一旦戰火蔓延梁州,父王若不能及時帶著族人逃亡,就只能立在城門上往下跳,以身殉國。

  畢竟聖德先帝被俘已經是國恥,若子孫後代再演繹一齣,九泉之下,都無顏去見老祖宗了。

  韓臨風趁著自己擔著公職,倒是可以名正言順地養些人,一旦戰爭走向不可預測的方向,他最起碼要保護好自己滿府的親人女眷。

  想到這,他拉著落雲的柔荑,低聲問:「若是前線危及,我說不定也會帶人上陣廝殺。到那時,剩下你一個,怕不怕?」

  其實母親的提議,也不無道理,只是當時落雲應該是看出了父親的意思,站在了父親的那一邊。

  可落雲向來是個小心謹慎的人,若是她不願立在危樓之下,他倒是可以先將她送到小舅子蘇歸雁那裡去。

  落雲抬頭看著眼前看不清眉眼的一團影,輕聲又肯定道:「你在哪,我便在哪,有你,我什麼都不怕!」

  若是往常聽了這話,韓臨風早就眉眼生笑,摟住落雲親了又親了。

  可是今日,韓臨風沉默地看著她,神色頗為複雜,突然伸手將她攬在了懷裡……

  他的氣力有些太大了,似乎雜糅進了許多莫名的情緒,勒得落雲差點喘不過氣兒來。

  不過想到眼前的時局,落雲倒是理解了韓臨風現在的失常。

  這幾日,他睡得不太好,有幾次落雲起夜時,卻發現他並沒有躺在床上,後來問了丫鬟才知,這幾夜,韓臨風似乎夜半時分,都跑去院子外的樹林裡打拳去了,有時候凌晨才回。

  他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並非無慾無求的寡慾之人。二人的閨房之事,一向不算少,只要不分開,幾乎夜夜都不落空。

  可是,現在他幾乎麼每天都回來,卻已經記不起有幾日沒有行歡好之事了……

  她並不知,韓臨風此時正緊盯著她的臉,欲言又止。

  她並不知,他老早就發現了阿雲枕下的秘密。

  這些天,因為前線的風雲變幻,韓臨風睡得並不踏實,有幾次甚至直到天明都沒有睡意。

  結果無意中給落雲蓋被子,卻讓他看到了她悄悄放在肚臍上的藥荷包。

  雖然起初不明白這裡的門道,可是他私下裡找經驗豐富的老郎中一問,便全明白了。

  在確定這荷包的確對女子的身子沒有太大的妨礙後,他將那荷包狠狠捏了捏,最後又悄然放回到了她的枕下。

  不過韓臨風自己回軍營時,倒是喝了一場悶酒,那一場醉,侍衛慶陽都嚇了一跳。

  因為他從來都沒見過這麼失態的世子。

  韓臨風宿醉了一場後卻想開了。

  倒不是氣怨著她,而是覺得自己太無能了,竟然不能讓自己所娶的女子安心地給自己生下孩子。

  他何等會揣摩人心,自然更是明白落雲的顧及。

  山中的鳥雀尚且是穩固了巢穴,才可安心產卵育雛。

  而他卻連那些自由自在的鳥雀都不如!

  就算邊關無戰事,他們生下的男孩也要繼續走自己平庸無能的老路。

  能培養出那麼優秀弟弟的落雲,豈能看著自己的親兒終日無所事事,儼然被養廢了的樣子?

  所以韓臨風就算發現了那避孕的荷包,在心內煎熬掙扎了一番後,也選擇了無視。

  因為他此時此刻,不配有子!

  他甚至都沒有拿那荷包去問落雲。韓臨風也是有著自己驕傲自尊的男人。既然他不能安心讓落雲為他綿延子嗣,又有何資格去問?

  而落雲自然也察覺到了韓臨風這幾日異常的沉默。不過她以為韓臨風是心懸著邊關惡化,所以才心緒不寧。

  若是梁州淪陷,依著韓臨風的為人,是絕對不會置身事外,只帶著族人遠遠避開的。

  他年少時,就曾經隱去了自己的名姓,帶著侍衛們在北地奮勇殺敵。鐵面軍的威名至今猶在。

  在紈褲子弟的表象下,他的血管裡流淌的是韓氏皇家高傲的血脈,是寧可戰死,也絕不後退半步的倔強。

  當天夜裡,韓臨風似乎還是心事重重,替她換了內衫之後,便將她掖在了被子裡。

  這三日來,他們都是分開被子入眠,就彷彿回到了二人拘謹的新婚初時。

  當落雲問起,韓臨風卻說:「我這幾日心焦,夜裡總踹被,你跟我分開蓋,免得著涼。」

  這話說得完美,無可挑剔。可已經習慣了二人鴛鴦交頸而眠,驟然分被而眠,真是說不出的彆扭。

  落雲忍了又忍,總算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雖然不知他在跟自己鬧什麼彆扭,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猛然掀開了被子,衝著韓臨風氣鼓鼓道:「你夜裡都不睡,怎麼會踹被子?若是嫌棄我,我去別的屋裡睡!」

  說完,她便拽著被子,摸索著準備下地。

  她的長髮披散,內衫領口鬆散,雙頰因為生著悶氣,而變得緋紅。纖細的腰肢偏偏還因為拽不動被子而一扭一扭的……

  這在像和尚一般清心寡慾了幾日的男人看來,當真是狐媚撩人……

  韓臨風突然覺得自己這幾日的悶氣怪沒意思的。小妖精不但不打算給自己生崽,還不打算讓自己摟著睡了!

  這跟他被休下堂有何區別?

  想到這,他從後面一把扛起了正扯被子的女人,一下子就將她放倒在了被窩裡。

  偏偏這小妖精得了便宜還賣乖,胡亂躲著他的索吻嚷嚷道:「別靠得太久,仔細你心火太旺,將我給燎了!」

  韓臨風也是被她氣笑了:「那你且忍著點,我積攢的火太多可得好好泄泄……」

  如此一來,這悶氣轉成了明火,一時間也是燒得滿床寸草不生……

  當天夜裡,二人歡好完畢,酣戰了幾場的韓臨風終於感受到了久違的睡意,只抱著細汗未退的女人沉沉睡去。

  聽著枕邊人似乎沉睡了,落雲待平復了呼吸,依著往例,又將手伸到了枕頭裡。

  可是當摸到那荷包的時候,落雲突然想起了韓臨風白日馬車裡,擁著自己用力而沉默的擁抱。

  若他真的上了前線,卻連自己的子嗣都沒有。而他再不回來,自己就算復明了又如何?她終是一輩子再也看不到這個男人的臉……

  想到這,她差一點哽咽得流出了眼淚。

  這樣慘烈的事情,竟然連想都不能想,否則酸楚便排山倒海般襲來,將人徹底淹沒。

  她的手伸入枕頭下良久,終是緩緩地撤了手,兩手空空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她決定從今日起,一切都交給上蒼。

  孩兒,若是你能來,請原諒為娘的自私,只因為現在並不是孕育孩子的好年景,但是你一定是爹娘都殷切期盼的,我會竭盡全力,讓你安穩地活下去……

  落雲覺得不該自己擅自決定,讓枕邊的男人無後。

  他既然不肯納妾,也就注定不會再有別的子嗣。

  她決定一切交給上天,順其自然吧……

  第二天晨起時,趁著韓臨風回營,蘇落雲將那荷包收進了自己的妝匣子裡,同時她揚聲對田媽媽道:「田媽媽,為我燉煮些蓮子豬肚湯。」

  既然決定不避孕了,她自然要將身子調理好,再吃些驅散寒氣的糖水。

  其實昨晚,當做了這個決定後,落雲覺得心裡輕鬆極了!

  將來她的孩兒,會不會像爹爹多一些呢?

  再說趙棟,來得要比眾人預料的還要快。

  嘉勇州的失守,震動朝野。

  九皇子以此為由,高高跳起,彈劾長溪王家。一時間九皇黨收羅了不少王昀消極備戰的罪證,甚至連王昀私藏了部分軍糧在別處,意圖私賣錢銀的罪名都出來了。

  皇帝雖然不待見皇后,可也不得依仗這些世家。王家也好,方家也罷,都要講究個恩威並濟。

  但是藉著這個機會,卸了王家的一部分軍權再好不過。

  能承攬起這個擔子的,也就只有趙棟了。

  他軍功顯赫,是有真本事的。雖然是皇家的女婿,卻出身寒門,並非世家子,任用了他,更可顯示陛下對世家一視同仁。

  但是漁陽公主聽聞陛下派了自己的夫君來收拾嘉勇州的爛攤子,當年的瘋魔勁兒頓時翻湧上來了。

  她衝進皇宮,大聲質問正用膳的陛下,將她的兒子和丈夫接連送到前線是何意思?

  若是想要她守寡,她便帶著三口棺槨,直接跟駙馬一起去得了!好歹一家三口整齊地死在邊關,給韓室皇家的名聲鑲嵌個帶血的金邊!

  要是換了旁人,陛下當即就得掀桌子砍人,偏偏來的是自己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兒,陛下就算龍目瞪得再大,也震懾不住。

  氣得急了,陛下有心動動屠龍刀,可又不好鬧出弒女的皇家醜聞,更不好砍了新上任將軍的妻子。

  在朝著漁陽連甩了三個盤子後,漁陽公主也豁出去了,哭訴著父王不再疼她,乾脆拔了髮釵,披頭散髮地就要往殿柱子上撞。

  幸好周圍的太監和宮女走位神速,一下子攔住了漁陽公主。

  陛下氣得龍鬚發抖,叫人傳皇后來,好好看看她那發瘋的女兒。

  以往這個女兒發瘋時,都是帝后二人攜手,一唱一和,慈父嚴母,恩威並重將漁陽壓制住。

  可是這次,王皇后乾脆沒來,只跟來傳話的人說,她最近身體欠奉,病得厲害,一起床就頭暈目眩。

  她自知沒有教導好女兒,心內慚愧,請陛下自己做主,嚴懲不孝逆女。

  陛下剛剛在朝堂下了長溪王家的臉面,重責了王昀。

  皇后覺得沒面子,一下「病」了,擺明不管,讓陛下自己收拾爛攤子。

  偏偏魏惠帝是有名的慈父,尤其是對女兒,從小到大都沒重話。現在需要獨自訓女,其壓力不吝於駕馭奸猾老臣。

  最後,收拾這爛攤子的還得是他的女婿。

  當趙棟得知漁陽進宮要攪鬧了他的差事,一路黑著臉入宮,瞪著披頭散髮的漁陽,只問她既然怕當寡婦,怕不怕當下堂婦?

  漁陽公主瞪眼道:「你……你敢休我?」

  趙棟朝著陛下抱拳:「陛下,她若還鬧,我休了她,陛下能不能體量臣,為國休妻?」

  陛下此時看著這濃眉大眼的女婿無比舒心,覺得自己六個女婿裡,就這個最有男子陽剛之氣,太給男人長臉了!

  於是他和顏悅色道:「自然能體諒,這也算是名垂青史的佳話一段啊……你放心,朕絕不怪趙卿!還會吩咐史官,將這載入大魏的史書,供後人敬仰。」

  這下子漁陽傻眼了,她的夫君她瞭解,上來脾氣那是說一不二的!

  當下她立刻止住了眼淚,挽起了頭髮,只說自己心疼夫君,還跟父皇哭訴一場,心裡也好受些,哪裡算得上休妻的理由?

  當下趙棟扯了漁陽的手,便拉著她出宮去了。

  不過趙棟深知漁陽公主的脾氣,怕她又節外生枝。最後他竟然不等大軍集結完畢,自己率領親衛隊,第二日就早早出發,前往惠城跟王昀交接來了。

  看父親提前來了,趙歸北很是高興,也從遷北大營前去惠城看望父親。

  而韓臨風作為遷西糧草營的督運,自然也得去見新上司,於是便跟趙歸北一起同行,奔赴惠城。

  臨行前,蘇落雲倒是從鳳尾村回到了王府裡小住幾日。

  畢竟他不在,也不放心她在小院子獨住,所以乾脆回來住幾天,順便等韓臨風回來。

  因為戰事的臨近,人心惶惶。宗王妃倒是懶得理媳婦,再次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倒不是因為宗王妃看落雲順眼了,而是因為她之前派人去鳳尾村痛罵落雲,最後反而打了自己的臉。

  原來那新婦並非講究排場,而是一直替丈夫運糧做著掩護。當真相大白時,官眷家屬紛紛恭維她家有個賢惠的媳婦,若是再問難她,不是明擺著自己理虧,薄待兒媳婦嗎?

  那日她也算是跟兒子吵得有些翻臉。雖然事後也沒人找王妃來翻舊賬。可是兒子韓臨風對她變得冷漠的態度,還有新婦看她時得體的微笑,都讓宗王妃如鯁在喉,又不能暢言自己心裡的委屈。

  如此一來,她真是看都不願再看蘇落雲一眼。再說了韓臨風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有那時間磋磨蘇落雲,倒不如她早點給兒子韓逍尋一門相當的親事。

  好在婆媳二人各自有要忙碌的事情,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

  而小叔子的詩畫社也起社了,那花園子裡隔三岔五就有公子小姐的聚會,好不熱鬧。

  落雲自知俗人,當然不會去湊趣。

  不過小叔子的風雅趣事沒進行幾次,就被王爺喝令叫停了。

  用王爺的話講,現在都是什麼形勢了?週遭郡縣年齡適合的子弟全都被應徵入伍了。

  按著韓逍的年紀,也當入伍,現在他不過是仗著自己皇室子弟的身份,免了兵役,自然要低調些做人。

  可他偏還呼朋引伴,弄什麼詩社,若傳揚出去,豈不是激起民憤?

  於是引來鳳鳥為伴的詩畫社,就這麼被王爺罵散架子了。

  不過王府的花園子並沒有空閒下來。緊接著,隨著新任上將軍趙棟的到來,宗王妃又要忙著給上將軍準備接風洗塵宴了。

  趙棟以前曾經來梁州駐過兵,不光見過年少的韓臨風,跟王爺夫婦也是見過的。只是那時,他還不是駙馬爺,王妃對一個兵頭子也不甚上心。

  而如今趙棟不光是當朝駙馬,還是掌管梁州安危的上將軍,宗王妃再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京城貴客。

  而之前沒能送給王昀夫婦的巴掌大的玉佛,又被王妃命人拿了出來,準備這次呈給趙棟作為見面禮。

  當韓臨風在惠城接到了上將軍趙棟,陪著他一起來到梁州王府門口的時候,宗王妃才發現,從馬車上下來的竟然還有女眷。

  雖然趙棟當初走得不聲不響,可漁陽公主竟然一路追攆過來,跟著趙棟一起來了梁州。

  用漁陽公主的話講:「大魏朝帶著夫人一起上戰場的比比皆是,我又不是第一個!就算不能一直在前線作陪,可是挨著他近些,我也心安。」

  漁陽公主驟然前來,鬧得宗王妃都沒大作準備,當下又是抖擻精神,吩咐丫鬟僕人,給漁陽公主的茶具換成那套不常用的胭脂紅紋盤花山河茶盞。

  漁陽公主久不見故人,跟宗王妃客套寒暄了幾句後,便拉著蘇落雲的手,親切上下打量了一番:「久久不見你,怪是想得慌的……這梁州凜冽的寒風,竟然沒有將你的皮膚吹粗糙,嬌豔更勝從前了……」

  蘇落雲自是含笑與公主應答,一時間,宗王妃這個正經的女主人竟然冷了場子。

  她以前就聽女兒說,落雲在京城的府宅子裡很是吃得開。

  宗王妃原本還不信,如今一看,一向以矜持自傲著稱的漁陽公主,跟蘇落雲當真是交情不錯,她有心插話,都插不上嘴。

  不過閒聊了一會,漁陽公主對落雲的衣服略微挑剔了一番:「你袖子怎麼修得這麼窄?回頭我給你拿些京城的布料子,你再重新做幾件。對了,別用當地的裁縫,就用我帶的,不然再好的布料子也要做土了。」

  公主無心的一番話,再次讓宗王妃有些下不來台。因為兒媳婦今日穿的衣裳,都是她找裁縫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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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拜訪財神

  這時,宗王妃再看漁陽公主那一身寬袖掐腰的水雲蘇繡霓裳,跟落雲先前穿的式樣倒是相類的。

  韓瑤這時候還投給了母親一個眼神,大概的意思是「我就說吧」!

  宗王妃假裝沒看見,雖然臉上帶著笑,心裡卻微微發惱。可惜對著漁陽公主,心裡又發洩不得,一時間很是憋屈。

  好在蘇落雲還算給婆婆面子,並沒有說衣服是婆婆張羅改的,將宗王妃推出來祭了俗神,只是微笑道:「這裡不比京城,總有大小宴會須得穿好看的華衫錦衣,只在家裡操持的話,穿窄袖子的,也好活動些。」

  公主不贊同地搖搖頭:「我都來了,宴會還能少……」

  這話,她只說了一半,因為駙馬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投遞了過來。

  趙棟的眼睛很大,略微一瞪就似足斤銅鈴,漁陽公主慣性地趕緊收了話茬。

  她想到半路上跟駙馬爺保證過的話,笑著將話頭往回拉了拉:「……當然了,現在戰時,也不適合大擺宴席……不知你們平日都有什麼消遣?」

  這話題倒是正中落雲下懷,她說道:「這眼看開了春,前線戰士們的春衣還沒有做齊整,我原先還想著,若是能有個張羅起事的,組織各府女眷一起為將士們縫製軍衣就好了。奈何我自知威名不足,就沒張羅,如今公主來了,那一定一呼百應,周圍幾個州縣的夫人們都會為公主馬首是瞻。」

  北鎮王府一向低調,不好張羅這事兒,不過若公主起頭,傳揚到哪裡都不怕了。

  落雲之所以提起這事兒,也是有私心的。

  別的營地還好,就是遷西糧草營缺衣特別厲害。

  因為韓臨風招收了不少新兵,卻沒有兵服,一個個還參差不齊呢。

  韓臨風招兵買馬本就踰越規矩,北鎮王府也不好高調往裡填銀子。

  若是能趕著縫出些,能讓那些新兵蛋子有衣服穿了,糧草營的士氣應該會更振奮些。

  聽了落雲這話,漁陽公主立刻點頭:「這個好,男人們都上了前線,我們婦人在後方自然也要盡心盡力。」

  她邊說便眼巴巴地看著駙馬爺,一看他並無不悅之色,頓時放心應承下來。

  公主又轉而對宗王妃笑道:「光我一個人可張羅不起來,少不得還要王妃幫襯著些。」

  宗王妃原本一直被晾在一旁,看著漁陽公主跟蘇落雲熱絡交談有些插不上嘴。

  現如今公主突然提出跟她一起張羅縫補軍衣的事情,完全是可以提振名頭的事情,宗王妃倒是精神為之一振,也笑著應承了下來。

  而落雲則藉口著自己的眼疾尚未康復,她這個提議者,倒是退居下來,不再參和了。

  說完了來梁州日後的消遣,漁陽公主又跟宗王妃和落雲講了一遍自己為何追來的緣故。

  尤其是講到皇宮裡,駙馬爺揚言要休了她時,漁陽公主長嘆一口氣,又帶著些喜滋滋的語氣道:「我家趙棟就是這個脾氣,平日裡對我百依百順,可是一旦觸碰到國事,就硬氣得不行,我也是無奈,既然攔不住,索性就跟來了。」

  漁陽公主說這段時,帶著莫名的炫耀語氣,似乎覺得夫君要休了她,很有大丈夫的氣概。

  蘇落雲聽了漁陽公主這般花式炫耀,倒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可是在宗王妃聽來,真是強忍著才沒瞪大眼睛。

  畢竟她也常常跟北鎮王吵嘴,氣得臉紅脖子粗時,偶爾也鬧著要和離,可這都是緊閉房門的家醜,哪有人這般張揚炫耀的?

  看來她真是跟不上京城的風潮,無論是寬大的袖口,還是這種口無遮攔的無腦炫耀,統統入不得眼!

  關於漁陽公主這般「男子氣概」的花式吹捧,趙棟並沒有聽見。

  他可沒有心思坐在一旁聽女眷天南海北地胡扯。現在趙棟滿心思琢磨的都是韓臨風。

  兒子趙歸北跟他見面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將韓臨風的種種傳奇事蹟說給父親聽。

  如今趙歸北滿心敬佩之人除了自己的父親之外,又多了個韓臨風。

  這個名聲不佳的世子平時不顯山露水,竟然足智多謀,武功超群,有真本事!

  只可惜當趙歸北跟遷北營的人炫耀韓臨風的武功本事時,別人都用一種「你有病吧」的眼神斜看著他,又或者譏笑著道:「你喜歡跟韓世子廝混,一起吃吃玩玩,也不算丟人,就別拿話搪塞我們了!他能武功蓋世?我他媽的還飛簷走壁呢!」

  總之,同營夥伴們都覺得這是趙歸北為了遮掩自己跟紈褲子弟過從甚密而找的藉口。

  這也讓趙歸北很是鬱悶,直到見了父親,還猶豫著自己若說了,會不會也被父親誤會他跟韓韓臨風一起同流合污了。

  直到試探性地說了說,父親並沒有出言嘲諷,他才終於可以一吐為快。

  趙棟聽了,其實心內也不是全然相信。

  畢竟他現在心中的的韓臨風,還是京城那個塗脂抹粉,吊兒郎當的公子哥。

  可是他又是願意相信兒子的話。

  因為趙棟曾經見過年少時的韓臨風。那是個敢於馴服野馬,神采張揚,充滿活力的少年。

  所以聽完了兒子的講述後,他表面不動聲色,任著兒子將話講完。

  可是趙棟獨處琢磨著這些話時,還是十分震驚——照著兒子的說法,不管是解救郭公子,還是鬼子林殲敵,韓臨風都表現出了果敢的詭戰之才。

  這樣的才幹,絕非一蹴而就,須得長久的磨礪,在兵書中的浸染,當然也有可能他天生就有指揮的才幹。

  可是若真是此等英才,為何韓臨風在京城裡會是那麼荒唐無度的表現?

  所以從這次到了惠城見到韓臨風起,趙棟一直不動聲色,暗自打量著韓臨風。

  如今的世子爺,早不見京城裡脂粉滿面的時興樣子,也許是經常在日曬下操練的緣故,他的臉上已經有些微古銅顏色,襯得濃眉俊目更增了英武之氣,那腰桿挺得筆直,毫無被酒色掏空的頹唐。

  這樣陽剛沉靜的男人,跟京城裡醉生夢死的世子爺簡直判若兩人!

  此時,韓臨風正陪著趙將軍在自家的花園子裡散步,他在此地盤營,還要去遷北大營巡查,總要停留幾日。

  韓臨風也注意到了趙棟一直打量他的目光,他並沒有躲閃,只是任憑駙馬打量。

  畢竟他也不能殺了趙歸北滅口,更無法阻止人家父子之間的悄悄話。

  不過當趙棟說了兒子跟他說的那番話後,趙棟剛起了頭,韓臨風便說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戰火已經快要燒到梁州,我若再不思進取,依舊像在京城裡那樣胡混日子,豈不是要任著父母妻妹葬身在亂軍的鐵蹄之下?至於趙小將軍所說的事情,無非是趕巧我的運氣好 ,在部下的幫助下逞了威風。還請將軍到此為止,若是傳揚得太誇張,將我架在高台上,豈不是要下不來?」

  趙棟聽得眯了眯銅鈴大眼,意有所指道:「鬼子林那一場戰役,當真是打得不錯。若只是運氣好,世子的命也是太好了……」

  韓臨風並不接招,只是感慨道:「是啊,蒼天垂憐我還未有後,待我不薄啊!」

  趙棟見也問不出什麼,便不再問。

  他本來不是性格婆媽多疑之人,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北鎮世子若能就此學好了,也可告慰聖德先帝的在天之靈。

  當趙棟問韓臨風想不想來到自己的麾下效力時,韓臨風婉言謝絕道:「我做慣了糧官,若是能為上將軍保駕護航,竭力送達糧草,也算為將軍效力了。」

  趙棟也知道他還沒有子嗣,倒也不再勉強,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男兒在世,總要留些聲響。你既然已經洗心革面,自當好好建功立業,待得他日還朝,若有機會,我一定跟陛面呈,讓你不再埋沒自己的才幹。」

  韓臨風聞言,倒是笑一下,將來趙將軍若真在陛下面前舉薦自己。且不論會不會埋沒才幹,他是一定被皇帝視為眼中釘,恨不得將他活埋了。

  趙棟行軍打仗無可挑剔,但是在官場朝堂上一直不甚吃得開。

  就是因為這位駙馬爺差了一點審時度勢,謀算人心的本事。若不是他後來迎娶了漁陽長公主,得了免死金牌,也不知要在朝堂上被人算計幾個來回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趙棟的這種耿直的性格,才叫韓臨風欣賞。

  畢竟奸猾之人,都覺得老實人好相處些。

  待到了晚上時,蘇落雲聽韓臨風說起這關節,倒是噗嗤笑了出來:「你要是覺得老實人好相處,怎麼找了我?難道是覺得我老實好欺?」

  韓臨風反手拉住她,笑道:「與朋友相處,要找老實的。可是找老婆,自然要找古靈精怪的,不然豈不是要生一窩傻……」

  這話說到一半,韓臨風突然將話收了回來。因為他想到了那枕頭下的荷包。

  他不由得自嘲了一下,就算找了個聰明老婆,也得看男人有沒有本事讓老婆放心給你生孩子,不然的話,連個傻娃子都撈不著。

  落雲正在給韓臨風磨墨,心裡想的白日裡公婆的一場官司,並不曾留意韓臨風的未盡之言。

  待磨好墨汁,她開口道:「對了,漁陽公主這幾日在梁州憋悶得不行,聽說後日惠城有春社祭祀,熱鬧得很,就想著要去惠城玩玩。大約是怕將軍不肯,便希望母親起頭,邀著她同去,母親也很心動,便跟父王說了。可是父親卻申斥了母親一通。大約的意思就是婦人短視,這個節骨眼去惠城幹嘛?母親不死心,又找了惠城新來個名醫的藉口,說那郎中很會治眼睛,還非要我去,而她和公主正好有藉口陪著我就醫。我有心回絕,可又怕得罪母親,便想著跟你說說,要不你替我回絕了母親?」

  韓臨風聽了直想笑。這真是閻王指使大鬼,大鬼指派小鬼。這棘手的差事一路推到他跟前來了。

  那漁陽公主在京城裡是幾日一宴的主兒,驟然來到梁州這樣的窮鄉豈不是渾身難受?

  韓臨風想了想,道:「既然都想去,也不必拂了她們的面子。正好,我也要再去惠城,正好護送你們同去。」

  落雲眨巴著眼睛,好奇問道:「惠城?你去那裡做什麼?」

  韓臨風淡淡道:「我不能去趙將軍的前營效力,但是也可以為他略盡綿薄之力。最起碼,要洩了裘振的銀庫底子。我看了曹大哥給我的賬本,又跟大哥通了書信,那賬本裡最大的主兒是茂祥錢莊的老闆遊山樾。」

  遊山樾?就連不是江湖中人的蘇落雲都聽聞過這人的名字。

  據說游老闆是黑路子起家,當年乃橫掃綠林的人物,為人賭性甚強,曾經有過萬貫家財一夜輸光,又憑藉紋銀三兩最後全部贏回來的傳奇。

  後來他娶妻生子,便金盆洗手,在各地開起了錢莊。除了錢莊以外,他在各地還有眾多的買賣,是個名副其實,富可敵國之人。不過他一向隱居,民間甚至盛傳此人已死。

  沒想到,他竟然是暗中支援曹盛的豪紳之一。

  韓臨風緩緩說出了他從曹盛那裡聽聞的詳情。

  雖然支援曹盛的豪紳眾多,可是這些豪紳當中最有權威的便是這個遊山樾。

  所謂樹大招風,他昔日在江湖也有不少仇家,如今又是富得流油,便低調過著半隱居的日子,就連他各大錢鋪的掌櫃,都說不出東家居住在何處,甚至還有謠傳說此人已死。

  不過韓臨風得益於曹盛的指點,倒是知道遊山樾每當春分時,都會去惠城盤賬,隨便垂釣。以往這個時候,曹盛都會跟遊山樾見上一面。

  這次韓臨風決定代替曹大哥前去拜訪,順便遊說一下這位裘振最大的金主。

  惠城距離梁州不算很近,走起來要兩日的路程。這裡的繁華也是梁州不能比擬的。

  不過韓臨風的目的地並不是這裡的繁華街市。

  因為韓臨風也來了,落雲便有藉口不與漁陽公主她們同路了。

  等到了惠城,公主和宗王妃都如魚得水,接受當地官眷的邀請,另外還要逛私園子,採買東西。

  落雲不打算攪合進去,擋了婆婆玩樂的興致,便跟韓臨風一道去探訪游財神。

  韓臨風先是帶著落雲去了城裡的茂祥錢莊。他用的是曹盛當初在賬本裡給他夾的銀票去兌票,順帶對掌櫃的說,自己是游先生的故人,想要一見。

  那掌櫃的低頭看了看數目巨大的銀票,心知這是錢莊的大主顧,便拿著銀票進去了一會。

  可不大一會,那掌櫃的出來,卻一臉歉意道:「實在對不住,東家幾乎都不來店裡,我們也尋不到人。您看這銀票子是要都通兌了?」

  韓臨風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接過了銀票表示暫時不兌,揣好之後,便帶著落雲出了錢莊大門。

  他低頭問落云:「你覺得那掌櫃說得如何?」

  落雲沉思了一下:「茂祥錢莊果然闊綽,店舖裡點的香都甚是清雅,依著我看,當是三十兩銀子一捆的瑤柱香。」

  韓臨風輕輕彈了一下她的臉蛋:「誰問你這個了?當真是香鋪的老闆,到哪都要先注意香。」

  落雲這才回到了正題:「那掌櫃的先是進去,然後才出來說東家不在,必定有貓膩,不過那游老闆不願見你,也不能硬闖啊!」

  韓臨風點了點頭,帶著落雲選買了些給妹妹的糕餅點心,又給弟弟買了塊上好的端硯後,他又帶著蘇落雲坐上馬車來到了挨著惠城的一處幽靜湖泊。

  韓臨風立在水亭一側,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說:「這裡叫鏡湖,盛產一種麟魚,魚骨少刺,稍微燉煮一下就會變得爛軟。可惜魚不好捉,若用網子,那魚游得飛快,很快就會鑽入湖底泥中,所以只能用釣的法子,而且魚鉤要細要小,提桿的時機也要找準。」

  蘇落雲雖然看不清楚,可是覺得一片粼粼的水光,透著春意融融,就算看不清也舒服極了。

  她聽了韓臨風的話,微微偏頭:「這麼難釣,倒不如不吃……」

  韓臨風笑著道:「我聽曹大哥說,那位遊山樾老先生的愛子天生對魚過敏,不能食魚,不過倒是能吃這種麟魚。若是無事,遊山樾都會前來親自給愛子垂釣。」

  說話時,他已經仔細看了一圈湖邊垂釣之人。

  據曹盛的描述,遊山樾右手小指斷指,而且身邊保鏢僕從眾多。可是此時在湖邊垂釣的人裡面,大都是農夫模樣的人,並無什麼富貴老爺在垂釣。

  慶陽還帶著人巡查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跟遊山樾相類的,看來,今日他要撲空了。

  韓臨風原本也沒有想著能一下子找尋到遊山樾,只不過帶著落雲來這裡散散心罷了。

  他回到梁州之後,就一直忙於公務,壓根沒有抽出時間帶著落雲好好遊山玩水。

  緊接下來,前方又是一場惡戰,所以韓臨風想要趁著難得太平的時候,好好陪陪落雲。

  此時,一陣和煦的風兒吹來,他低頭看向換了春裝的嬌妻。她天生膚白,雲鬢鬆挽,雪頸鎖骨露在輕薄的春裝外,配著輕紗披帛,如此伊人,立在春水一畔,當真是亭亭玉立。

  以前的落雲,因為雙目失明,雖然眼眸生得美,卻失了一點神。

  而現在,她的視力漸漸恢復,雖然看不清楚,卻可以目光轉動,又是多了顧盼生情的風韻。

  這樣的女子,當真是看也看不夠。韓臨風最近總是忍不住在想,若是她將來能給自己生個女兒,小小圓圓的臉,再配上和阿雲肖似的大眼睛,那該是多麼可人愛……

  以前韓臨風從來沒有想過子嗣的問題。不過自從知道了落雲不想給他生下孩兒,他反而總是忍不住想兩人的孩兒會是什麼樣子的。

  ……待戰事結束之後了,他會與她開誠布公,好好談談此事……

  此時已經下起了濛濛細雨,韓臨風擔心她著涼,就想將她送到馬車上去。

  就在這時,蘇落雲卻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是誰用了龍涎香?在這偏遠之地,居然還有人這般講究?」

  那龍涎香只一小塊便價值百金,而且是皇家御供,非尋常人能得。當初漁陽公主有一塊,因為保管不當而心疼不已,特意找了她去想補救的法子。

  由此可見,就算在金枝玉葉的公主眼裡,這種香料也金貴得很。

  可是在這鄉間湖畔,順著吹來的風兒,落雲居然在泥土芳香裡嗅聞到了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自然是覺得奇怪了。

  韓臨風聽了落雲的話,微微眯起了眼,順著風口的方向看過去。突然發現一處樹蔭下獨坐著一個乾瘦的老者。

  他應該是才來,方才並沒發現此處有人。

  這位獨釣的老叟,見天上下雨,也不急著避雨,只是從一旁的樹上取了掛在樹杈上的蓑衣,戴好了斗笠後,繼續悠哉垂釣。

  韓臨風眯眼看著那老者,一眼就看到了那老者的右手……缺了半截小指。

  他接過侍女遞來的油紙傘,替落雲撐著傘,牽著她來到了那乾瘦老者的近前。

  可惜人還沒走到,也不知從何處,突然走過五六個彪形大漢,攔在了那老者的身前。

  至此,韓臨風心裡也隱約有些數了,只伸手抱拳道:「老先生可姓游?」

  那老者半抬頭,上下打量著這一對外表出眾的男女。

  所謂貴氣,需要從小將養,那個男子不光生得俊帥,而且骨子裡透出的貴氣幾乎無法遮擋,應該出身不俗,可不像尋仇的江湖兒女。

  所以老先生淡淡道:「你們找姓游的有何事?」

  他雖然沒有承認,但是也沒有反駁。

  韓臨風此時能近看老者,端詳著他的樣子,倒是跟曹盛描述得不差,於是開誠布公道:「我乃曹先生的摯友,受他所托,來此尋訪游老先生。」

  那老者呵呵一下:「普天下的曹先生太多,不過這個時節,能來此尋找游先生的曹先生,卻應該只有一個……不過我聽說他已經不在了,你是受了了孤魂的囑託,才來這裡尋我的?」

  韓臨風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請一旁的侍從遞給了老者。這信是曹盛所寫,信內陳平了自己的處境,還有裘振欺世盜名的行徑,還有逆女背叛,也希望老先生與其他慷慨的豪紳不要再被裘振矇蔽,也莫要再支助他了。

  這位游先生並沒有伸手接信,只是就著侍衛的手掃了幾眼信的內容,然後便不感興趣地移開了目光,平和道:「看來,你認識的曹先生和我認識的曹先生並非同一人,我更不認識什麼遊山樾,公子請回吧。」

  他先前還沒有不認的意思,不知為何,看了信卻突然改口。

  蘇落雲卻開口說道:「方才我夫君只是說尋訪游老先生,並沒有說出名姓。你若不是,為何能說出『遊山樾』這個名字?」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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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4 01:50: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章 茅塞頓開

  那老先生一滯, 仔細回想之前的對話,好像真如這漂亮女娃子說的,自己一不小心, 說漏嘴了。

  可他還不想認,乾笑道:「惠城姓游的,似乎就那麼一位,難道我猜的也不行?」

  蘇落雲見這老者不認賬,便又笑著道:「我們要找的游先生,是惠城茂祥錢莊的東家,茂祥錢莊財大氣粗。我之前去了惠城,曾經嗅聞到錢莊裡有股子淡淡龍涎香的味道,跟您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說明您曾經去過茂祥錢莊,而且待著的時間不短, 以至於人走之後,仍有餘香。若是一般客人,無需在錢莊停留太久。您大約跟錢莊關係匪淺, 又怎麼會不認識茂祥錢莊的大當家呢?」

  那位乾瘦的老者聽了這話, 不由得抬眼看了她一眼,挑著花白的眉毛道:「你居然能聞香識人, 倒也有本事。不過去錢莊的人多了,難道坐一會就都成東家了?」

  蘇落雲又道:「聽聞游老先生的兒子, 患有癆病。而您的身上除了龍涎香, 還有鼠牙草的味道。這鼠牙草是治療肺癆不可少之藥……同時兼備兩種味道的人, 鳳毛麟角。不會是有這麼多的巧合吧?」

  韓臨風瞟了他的斷指又道:「游先生當年為了戒賭,曾自斷右手的手指, 不巧先生您似乎也沒有小指……」

  老者這次仰天長笑:「沒想到老朽竟然滿身破綻,就算扮成漁翁也矇騙不了明眼人!」

  他再次抬眼打量了這一對璧人, 也不再抵賴,只是望向韓臨風:「敢問這位公子是哪個府上的?」

  韓臨風沉吟了一下,並不打算公開自己的身份,便抱拳道:「在下姓韓,是曹先生的義弟。」

  那老者眯眼看著他,突然乾笑出聲:「你摸了我的底兒,我也摸了你的底兒。你是北鎮王世子,聖德先帝的後人。」

  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位老先生大約是看到了韓臨風在錢莊裡露出了曹盛的銀票子,便迅速摸了他的底兒。

  韓臨風心知遊山樾的眼線遍佈,人脈很廣,他倒是坦然承認:「正是!」

  這次老者沒有再趕人,而是指了指湖岸邊一處畫舫道:「正好我也要吃午飯了,二位可否願意抽空,與老朽共飲一杯?」

  韓臨風並沒有立刻答應。

  不過遊山樾心知他的顧忌,只訕笑道:「尊駕不是在鏡湖四週排布了許多暗哨了嗎?難道是怕老朽搗爛了船,淹死二位?我雖然不是皇親國戚,可是這條老命卻比許多落魄門戶的子弟要值錢多了!放心,我可不會捨了自己去害人!」

  他這話說得極盡嘲諷,奚落韓臨風這樣的落魄旁宗,還不如富可敵國的商人值錢。

  換成一般人,早就聞言色變,咬牙翻臉了。

  可是韓臨風聽了卻坦然一笑:「游先生言之有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先謝過先生的招待了……」

  說完,他鬆開落雲的手,顯然是想將她留下,免得落入險境。

  可是落雲卻不撒手,低聲道:「我也要去。」

  難道韓臨風將她留下,她就能心安?

  與其在岸上忐忑,還不如同去呢!

  韓臨風也知道這妮子若上來執拗勁兒,也不好說服,不過他直覺得問題不大,便帶著落雲一起上了那畫舫。

  遊山樾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卻依然出現,說明是有意而為之。

  既然如此,大家不妨帶些誠意,才可相談。

  就在老者起身時,韓臨風看到了老者的魚簍裡一條魚也沒有,而他拉出水面的魚鉤……居然是直的。

  姜公釣的是願者上鉤的賢君,而這位混跡黑白兩道的老者釣的又是何物?

  似乎看出了韓臨風的疑問,那老者苦笑了下,淡然道:「我的兒子病重,已經吃不下魚了。可我還是習慣性地來這裡,舒緩一下心情,只是兒子跟我做賭,賭我這次能釣到大魚,他若贏了,便不再讓郎中餵他苦藥,可他的身子哪能斷藥,故而我用了直鉤。」

  落雲一時失笑,這賭性堅強之人,就算不擺弄牌九,也能找引子賭一賭……

  待上了畫舫,落雲雖然看不清,卻嗅聞到了桌上的陣陣美食濃香,似乎是有她在公主府裡才吃到的魚唇魚膠的味道,還有波國進貢的酸酪子的味道。

  也不知這位富可敵國的老者用了什麼法子,居然在小小的一張飯桌上匯聚了天南海北的美食。

  等落座之後,遊山樾指了一盤魚道:「這是南海的紅斑魚,味道甚是鮮美,只是必須深海才能捕獲,北地之人,可能一輩子都品嚐不到這麼鮮美的魚。」

  韓臨風先品嚐了一口,然後才給落雲夾了一筷子。

  落雲吃著鮮美的魚肉,發現這位民間的財神過得比宮裡的皇帝還要奢侈,這魚兒本身的價錢不提,光是一路運到北方惠城,就需要無數人力心思。

  最起碼為了這條魚保持鮮美,需要冰塊冰鎮,再以快船運到。

  這還只是老者郊遊時尋常的一頓午飯。

  若是年節,只怕游家的餐桌上,需要殺條龍來燉煮助興!

  說話間,韓臨風已經與遊山樾推杯換盞,飲了幾巡。

  遊山樾眯縫著埋在褶皺裡的眼,發現這個世子對自己似乎毫無戒備之心,船也上得,酒也喝得,倒是帶著一股子坦蕩的江湖之氣。

  當初他在錢莊裡,聽聞有人帶著他給曹盛大額錢票時,便費心打探了一下。

  起初聽說來者是遷西糧草營的督運——北鎮世子韓臨風時,遊山樾還覺得有些失望,光是想想北鎮王府世子素日的名聲,就讓他沒有再打探下去的欲念。

  可是遊山樾又納悶曹盛如何跟這種心無城府的紈褲子弟認識的?於是便跟著他們來到此處試探一下。

  反正無聊,自當消磨時光。

  沒想到自己剛剛坐定,就被這世子所帶的美人發現。

  他身邊的女人都如此機敏,足以見此人有過人之處,並非傳聞中的廢物點心。

  想到這,遊山樾開口問道:「依著你的身份,似乎不該跟曹盛過從甚密吧?」

  韓臨風微微一笑:「依著游老先生的身家,似乎也不該跟我大哥過從甚密,我能問一句為何嗎?」

  遊山樾喝了一口酒盅裡的酒,撩起眼皮道:「身為大魏朝的子民,自然是心懷故土夢了,既然你我都是曹公故人,世子也應該也不會跟官府檢舉我吧?」

  韓臨風抬眼看他,淡淡道:「只怕先生的用意並非心懷故土那麼單純吧?」

  遊山樾聞言,倒是好奇地問:「您這話怎講?」

  韓臨風看了他的斷指,道:「老先生年輕時似乎曾經嗜好賭博?」

  老者抬頭動了動光禿禿的小手指的殘指:「因為好賭,差點誤了大事。為了戒賭,我自斷小指,早就幾十年不玩了。」

  韓臨風卻搖搖頭,探身道:「先生並非戒賭,而是嗜好上了另一種賭,無需骰子骨牌,玩法卻更刺激豪邁……」

  遊山樾彎著的腰,慢慢直了起來,眯眼道:「哦?願聞其詳……」

  韓臨風親自給他奉了一杯水酒:「先生富可敵國,若是普通的牌九有什麼稀奇,我若是先生您,要賭……就賭這天下江山!」

  遊山樾聞聽此言,藏在皺褶裡的眼再次緊緊眯上:「世子這話從何說起?」

  韓臨風鎮定自若道:「大哥一直認為先生您與其他豪紳一樣,是因為心懷故土,才慷慨私助義軍。可是依著你與大哥的私交,怎能不知裘振篡權的底細?可是,在嘉勇州之後,您又是第一個資助裘振的。依著我的線報,你資助的錢銀甚至比以前資助曹大哥的還要多!想必是您認為裘振是能贏的好牌,這才加大了賭資吧?」

  遊山樾哈哈一笑,不由得重新打量起這個臭名遠播的紈褲子弟:「依著世子的心機城府,名聲怎會如此不堪?世人都瞎了眼,誤將雄鷹看作家雀了……」

  就連與他相交多年的曹盛都沒看出自己的心思,可是這個剛剛跟他見面的年輕人卻一語道破,可見此人眼光的毒辣。

  不過,遊山樾卻並不認,道:「不過你說我更看好裘振,何以見得?」

  韓臨風又道:「方才老先生不是看了曹公勸阻你支援裘振的信,態度就驟然轉冷了嗎?畢竟曹公現在身體欠奉,應該已經不在老先生的牌桌上了。不過,上次玩這種賭局的,還是奇貨可居的呂不韋,他雖然看似大贏了一把,最後還是落得滿盤皆輸的下場。我怕先生您一旦下注賭錯,丟的就不是手指,而是項上人頭了……」

  遊山樾富可敵國,這把年歲,山珍海味都已經嘗盡,唯一的兒子身染重病,就算家財萬貫也枉然。

  看來在這種無望的空寂裡,游財神已經找到了另一種排遣無聊的豪賭——下注押賭,看誰會是下一代帝王。

  能扶持一代新君重整山河,這是多麼有趣刺激的玩法?不過就像韓臨風所言,這種玩法是以命做賭,很容易玩火自焚。

  於是遊山樾眯了眯眼,開口道:「你是在威脅我?」

  落雲這時柔聲開口道:「大家既然都是曹先生的故人,自當坦誠相見。若說威脅,世子認識曹先生,而且私交匪淺,先生您知道了,不也握了世子的把柄?我們二人既然坐著先生的船,吃著先生從北海運來的魚,又暢飲一杯,便是深交的朋友。朋友之間何談威脅,自然只有商量與善意的提醒了。再說了,您向來賭技高超,又怎麼會賭得項上人頭不保?世子這位新友不是上趕著,給先生您透牌來了嗎?」

  落雲生得柔美,光是可能外表,毫無攻擊力可言。美人柔聲說出的話,是緩和氣氛的法寶。

  老者聽了哈哈大笑:「說得好!當真是善解人意!」

  他復又問韓臨風:「那你說這牌桌上哪張牌會贏呢?」

  韓臨風穩穩道:「總之不會是裘振。他若是賽馬,也不過是強出頭的那個,能不能跑完一半,都很難說。可我若讓先生撤了賭注,恐怕口說無憑,不如你我再賭一場,若我贏了,便請老先生慎重考慮曹公勸奉你的那封信,不要再資助裘振了。」

  遊山樾雖然號稱戒賭,其實賭性已經深入骨髓,聽了這話,他的興趣完全勾起來了:「賭什麼?」

  韓臨風道:「裘振下一步,便是要攻打經州,撬開通往南地的大門。我賭他將折損大半兵力,退出嘉勇州,一年之內,無力反攻!」

  遊山樾聽了又是哈哈大笑:「你應該清楚,裘振攻下嘉勇州,只用了短短兩日的時間。我看這場賭局也太不靠譜了!而且,你既然知道我與裘振已經結下情誼,我若與他通風報信,說出你的盤算,又當如何?」

  韓臨風卻舉起酒杯,朗聲道:「我並不知先生的人品,卻知道先生在賭桌上,從來沒有耍詐出過老千。賭品如此,又怎麼會為了贏而私自通風報信呢?」

  落雲在一旁安靜喝酒,覺得韓臨風的馬屁拍得太明顯了:一個跟兒子做賭,都耍詐用直鉤子的老賭棍,有什麼鳥賭品?

  不過遊山樾很吃這種響屁,很是受用地飲乾了他手裡的這一杯酒:「說得好!我最恨別人說我賭品差,既然如此,我便跟你賭上一賭,」

  韓臨風沉聲道:「不過若要進行這場賭約,在下還有一事相請,容請游先生暫緩出資,待得二個月後,再給義軍銀資。」

  遊山樾想了想,很乾脆應道:「好,不過你既然作賭,賭資為何?」

  韓臨風道:「老先生說呢?」

  遊山樾指了指他身邊的蘇落雲:「此等美人無暇,又聰敏靈慧,真是人見人愛,你若輸了,便將這美人送給我如何?」

  遊山樾作此提議,倒是並非故意折損韓臨風,而是他看到韓臨風帶著如此貌美女子在身邊,該是他的愛妾才是。

  如此機靈的美人,陪在身邊,就算他已經有心無力,可有朵解語嬌花相伴,總能驅散些無聊時光。

  韓臨風微微調高眉毛,冷冷道:「她乃我結髮愛妻,妻兒父母至親,當恭謹愛敬在心,不能作賭。」

  老者再次啞然,因為他看出了那女子似乎視力不佳,似有些殘疾,沒想到竟然是世子的妻子。

  不過韓臨風的這番話,再次對了老者胃口。他先是跟世子妃道了一聲歉意後,便問:「那世子豈不是沒有什麼讓我心動的賭約了?」

  韓臨風道:「我若輸了,便自斷手臂,給老先生喝酒助興,你看如何?」

  這賭,下得當真是大!遊山樾的斷指都興奮得微微顫抖了。

  「好,既然如此一言為定!這賭期就設在三個月內?」

  韓臨風微微一笑:「太長了,我賭一個月內,裘振就要從嘉勇州敗北而歸!」

  遊山樾再次哈哈大笑:「痛快,那我們就此做賭,一言為定!不過……韓世子您到時候若賭輸了,可別後悔啊……」

  說這話時,遊山樾看著他的眼,突然爆射出騰騰殺氣。

  這一刻,叫人終於想起,這個乾瘦的老頭,曾經也是背負無數人命的亡命之徒。

  若是韓臨風到時候不認賬,富可敵國又心無王法的老者,也有法子叫這個落魄世子付了賭資!

  從畫舫出來以後,落雲拉著他的手走了很遠,待上了馬車才氣鼓鼓道:「虧你說得好聽,妻兒父母至親,當恭謹愛敬在心,不能作賭。那身體髮膚還是受之父母,也不能做賭呢!你倒是豪邁,說小了都不行,居然祭出了整根胳膊去!」

  方才聽韓臨風之言,落雲差點氣死。若不是要給他留些面子,真恨不得將一老一小兩個賭棍都推進河裡去!

  韓臨風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不由得一笑:「我既然敢賭,自然是有八成把握?」

  落雲緊聲問:「那另外兩成呢?」

  韓臨風摸著她的臉,淡淡道:「人都有喝涼水塞牙的時候,也保不住天公捉弄,我落得戰敗的下場。不過到時候,我一定馬革裹屍,與賊人浴血到底。到時候八成是死了,莫說給他一支胳膊,就是鋸腿也成,左右你捨出去一塊,別敗壞了我的賭品……」

  落雲這次氣得撲過去擰他的臉了,嘴裡還趕緊「呸呸呸」,然後跟天神土地告罪,說自家相公還小,有些童言無忌,奉請諸神莫怪。

  這倒是引得韓臨風心裡莫名舒坦了些:死丫頭,都不給他生孩子,自己的死活又幹她何事?

  不過那個遊山樾當真出乎落雲的意料。

  如此干係天下百姓的事情,那麼老先生作賭消遣,是不是有些太不慎重了?

  聽了落雲的疑問,韓臨風淡淡道:「他已經入了知天命之年,唯一的愛子也要離世,再多的錢銀也無法彌補心中的缺憾。這等富可敵國之人,能消遣滿足的,也絕非一般的珍珠美人,名車寶馬。扶持一個帝王,又是世間幾人能做到的?就算這裡風險巨大,更顯刺激。」

  落雲聽了長長嘆息一聲。她雖然如今也算手頭闊綽。可是跟遊山樾那等子經營幾十年的江湖錢垛子,還是沒法比擬。不過如今韓臨風總算是說動了遊山樾暫緩支援裘振,就是不知道,這場野豬林的伏擊,他要如何進行。

  此時,二人的馬車正在緩緩入城,今晚城中因為慶祝春社祭祀,有一場煙火表演。

  漁陽公主向來愛熱鬧,入城前就跟落雲約好,待看了煙花,再回梁州。

  所以韓臨風此時正帶落雲趕往城內天寶酒樓。

  豈不知,他們的行蹤一直被人緊緊盯著。

  他們並不知道,自己嘴裡一直討論的裘振此時也易容混進了惠城。

  而他的目的跟韓臨風一樣,也是為了見財神爺遊山樾的。

  可惜遊山樾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讓裘振尋覓不到蹤影。

  他本以為娶了曹佩兒,就可以自動與曹盛的老友們搭上關係。豈知,真正做起來卻並非他想得那麼簡單。

  曹佩兒的情面顯然不及她的父親。而且有些跟曹盛要好之人,也不理解,為何父親屍骨未寒,曹佩兒就能開心嫁人?

  如此做法,豈不是讓亡者心寒?所以有些人乾脆見都不想見裘振,更不要說為了叛軍慷慨解囊了。

  好不容易那最大的財神遊山樾主動派人來,表示願意繼續資助著他。

  所以裘振為了一表謝意,順便鞏固一下與游財神的關係,這才帶著曹佩兒秘密來到惠城準備見一見金主。

  可沒想到,遊山樾神龍見首不見尾,只願出錢,卻推說身有不適壓根不願見他們夫婦。

  裘振倒不是特別想見游先生,只是怕他先前答應自己出資的事情有變,這才趕著來要錢銀的。

  而曹佩來到惠城後,被這裡的繁華迷了眼。又鬧著要逛街,裘振陪著她走了走。

  沒想到,卻在茂祥錢莊的門口看到了……那個砍傷了他後背的男人!

  他的身邊還跟著個女子,只是戴著遮紗帷帽看不到臉。

  裘振心內一驚,差點以為自己暴露了行蹤,只拉著曹佩兒隱在街角。

  待馬車駛過時,一陣風催動了馬車窗簾,裘振分明看見了馬車裡的女人……就是他在梁州藥鋪遇到的那個絕色佳人!

  ……有那麼一刻,裘振的腦子甚至想,莫不是這瞎女人背著世子丈夫私會情郎?

  可是下一刻,真是漫天煙花在他的腦仁裡炸裂開了。

  他怎麼從來都沒有想到,北鎮世子韓臨風不就是個混血嗎!

  難道那個在鳳尾村頭砍了他一刀的人……居然是那個傳說裡的草包紈袴?

  這種突如其來的認知一旦湧入,以前想不通的種種一股腦翻湧上來,竟讓他呆立原處,看著那漸要遠去的馬車不能動。

  曹佩兒不明所以,拉著他的衣袖問怎麼了。

  裘振這才反應過來,只叫手下趕緊將曹佩兒送回去,而他則帶著其餘手下一路跟蹤,來到了惠城之外的鏡湖。

  待二人站在臨水一側時,那女子並沒有戴帷帽,裘振遠遠隱在林中看著,篤定了那女子正是北鎮世子妃。

  而那個男人,身材高大,一身鴉青長裝,玉冠束髮,腰桿筆直,看上去英姿颯爽,毫無半點沉迷酒色的頹唐氣息。

  裘振此時都顧不上看美人,只用眼緊緊盯著那個英俊英武的男人,腦子裡一遍遍過著那廝砍自己一刀時的情形。

  待二人遊湖的時候,他仗著自己易容貼了鬍子,乾脆披著蓑衣假裝成休憩的漁夫,隱在一塊石頭後,正好聽見那路過的男人在跟女子說話。

  雖然只是隻言片語,可他篤定那渾厚富有磁性的聲音自己曾經聽過。

  可又是什麼時候?對了!是在他媽的鬼子林裡,就是這個聲音號令著突襲的兵卒給所有戴鐵面具的人補刀……

  這一刻,裘振全都想明白了——去他媽的趙歸北!自己從頭到尾都是著了一個人的道兒!就是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北鎮世子韓臨風!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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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天寶酒樓

  裘振來不及羞惱, 他想到韓臨風去了茂祥錢莊,不由得心裡一緊,不知這混蛋又想做什麼。

  緊接著那夫妻二人似乎又在湖邊結識了一個乾瘦的老者, 又跟那老者上了畫舫,過了好一會才下來。

  裘振立刻讓屬下兵分兩路,分別跟蹤。

  不過那老者也是夠神的。他下了船之後,坐了馬車徑直去了鏡湖附近的仙隱山。

  那山連同附近的兩座相連的山都屬於私人領地,除了幾面陡峭的山崖,剩下的山路都有人把守。未經山主人允許,不得踏入半步!裘振的屬下也靠近不得。

  連買三座山?如此驚人的財力,不作他人想!

  裘振當下便懷疑那老者就是他遍尋不到的遊山樾。

  三座山的路四通八達,那個遊山樾若是想離開,壓根堵不到。

  當回去臨時租住的小院之後, 他細問曹佩兒關於她父親舊友遊山樾的詳情。

  曹佩兒聽了鏡湖這個熟悉的名字,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了父親曾經提過, 遊山樾喜歡二月春季在鏡湖畔釣魚的事情。

  裘振聽了猛然抬頭, 回手就給了這蠢女人一巴掌。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卻才想起來, 是要耽誤我的大事不成!」

  曹佩兒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給打蒙了,一時間扶著被打歪的臉, 都不知作何表情。

  她的爹爹曹盛脾氣夠火爆的了, 可是每次氣急了, 也不過氣得拍桌子踹凳子,從來都沒有碰過她一根手指頭。

  許是憐惜她小時候跟娘親在鄉下吃了苦頭, 爹爹其實很是疼愛她。除了這次的婚事外,其他要求都是儘量滿足她的。

  有時候就算爹爹罵狠了她, 害她哭著睡著,第二天枕頭下總能出現一包爹爹塞給她的麥芽糖。

  她本以為自己千辛萬苦嫁的男人,應該比爹爹還疼愛她。

  沒想到才跟裘振新婚短短幾日,他就因為自己少說了一句話而動手打她!

  曹佩兒不幹了,瞪眼高喊:「裘振,你太過分了,我又不是有意的,你憑什麼打人?」

  說完,她反手就想回他一嘴巴,卻被裘振一把就給推開,若不是身後有椅子,她差點就踉蹌倒地。

  裘振懶得跟這蠢貨再言語,怒氣衝衝地吩咐侍衛看好曹佩兒,不許她出房間一步,就邁出了房門。

  曹佩兒一個人被關在屋子裡,猛拍著房門卻無人應,她慢慢踱步回到床邊,撲到在床上更咽大哭了起來。

  虧得她為了裘振做出這麼多的犧牲,甚至為了幫他穩定軍心,對爹爹再次犯下誅心之錯。

  就在前陣子,她為了取得父親的那些舊友們的信任,讓他們資助裘振錢財,便給遊山樾他們寫信宣稱爹爹曹盛病情漸重,已經撒手人寰了,如今父親未盡心願也由女婿裘振繼承。

  當初她寫下信時,也曾為難,覺得這是詛咒了父親。可為了裘郎的天下大業,她硬是狠心寫了。

  本以為自己這麼做,裘振當更加愛惜她。

  可是今日這嘴巴子,終於將曹佩兒裝滿漿糊的腦袋震開了一條縫——如今,她算是無父無母,沒有娘家依靠的女子了。

  以前提一提父親的名頭,所有人都會讓著她。可是現在父親,已經被她自己扯謊「咒死」了,她更不知父親如今究竟身在何方。

  再沒人一邊罵她,一邊偷偷往她的枕頭下塞麥芽糖了……想到這。曹佩兒的哭意更濃,哽咽得不能自已……

  再說裘振,可懶得管曹佩兒的死活。她的利用價值也差不多就是這些了,他自然不會再費心哄人。

  可惜韓臨風先於他一步跟那遊山樾見面了,也不知這二人詳談的到底是什麼,而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遊山樾又不肯見他。

  這麼一來,親疏差別立顯。裘振直覺不妙——這個韓臨風,當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而且他媽吃肉都不吐骨頭!

  想想那遷西糧草營銅牆鐵壁的營地,再想想自己後背火辣辣的一刀,裘振有如坐針氈之感。

  再想想韓臨風不知道跟遊山樾密謀了什麼,裘振渾身都難受,活似眼睜睜看著自家的米缸裡跳入了隻肥鼠,真是要生生將自己噁心死!

  這個超脫自己意料之外的北鎮世子,也許會壞了自己的大事!

  裘振越想越氣,一刻都不能等,只想馬上弄死那廝!

  此地是惠城,遠離北線戰火,晚上還有一場煙花表演,這樣鬆懈人心的時刻,也正是行刺的絕佳機會!

  裘振不想再在戰場上與這等勁敵鏖戰,唯有快刀斬亂麻,走些旁門左道,才能免了自己的隱患。

  只要韓臨風死了,他跟游財神說什麼就全都不重要了。

  想到這,他沉思了一會,揮手叫來了屬下:「今晚城裡有春社祭祀,探子說那個北鎮世子帶著夫人去了天寶酒樓看煙花。你先前在惠城安插了不少暗樁子,看看在那酒樓裡能不能安插進我們的人……」

  屬下一聽,有些直眼:「統領,這裡並非北地,城內戒備森嚴,我們就算是安插進了自己人,若是行刺能得手的話,只怕很難全身而退!」

  裘振嘿嘿冷笑了兩聲:「誰說要行刺?不是說晚上有春社煙花表演嗎?硝石一類,若是保管不好,難免走火……有人沒有保管好硝石煙花,不小心炸了天香酒樓又關我們何事?」

  那人一聽,登時心領神會,論起這硝石爆破一類,可是裘統領的拿手好戲。

  裘振想了想,又吩咐道:「不過還是要備些後手。萬一突發意外,也好有些補刀的。那個韓臨風的身手可不一般,你們幾個不是他的對手……城外不是有暗堂子的人嗎?不要怕花銀子,多僱傭幾個頂尖的殺手,讓他們混入城裡,務求今夜一擊斃命!」

  那屬下心領神會,既然花錢僱人,那些人全折進去也無所謂,他自是去安排了。

  再說韓臨風一行人來到天寶酒樓的時候,漁陽公主和宗王妃已經選買好了東西,正在天寶酒樓裡喫茶呢。

  此時已經臨近黃昏,天寶酒樓是臨水而建,挨著惠城的內河。

  往年春社煙花都是在這裡點燃,點點火花寶石般渲染滿天的時候,還可以倒映在水面之上,璀璨異常,更添迷離。

  惠城裡的官家夫人們也紛紛上了酒樓,與漁陽公主同樂。一盤盤的銅盆熱菜,也被店小二從樓下用大托盤傳了上來,一時間菜香四溢,好不熱鬧!

  韓臨風和蘇落雲都是喜靜之人,像這類交際場合,都是自動往不起眼的角落裡去。於是他們倆便坐在了靠近樓梯的角落。

  要跟漁陽公主溜鬚拍馬的人太多,壓根也不需要落雲靠前。

  宗王妃以前在梁州的時候,都是眾星捧月的那一個。

  可是如今被漁陽公主映襯得,頓時顯不出來,心裡一時不是滋味,也懶得在漁陽公主的身邊做陪襯,逕自坐回到兒子與媳婦的身旁。

  「白日裡也不見你們倆,都是跑到何處去玩了?難得有在漁陽公主身邊相陪的時候,韓臨風一個男人不好靠前,你這個女眷自當衝前些,畢竟駙馬爺以後是臨風的直屬上司。你會來事一些,不也顯得臨風懂事?」

  宗王妃心裡不舒服,便順嘴教訓起兒子和兒媳婦來。

  不過落雲壓根沒有張嘴,有韓臨風在,跟婆婆對陣向來是不需要她衝鋒陷陣的。

  韓臨風給母親倒了一杯酒水:「我這糧官有什麼好上進的?俸祿只那麼一點,王府也不指著靠我的俸祿過日子。若是辭官回家,那才叫輕省。白日裡,我讓落雲陪著我給韓逍、韓瑤買了些禮物。韓逍不是因為父親禁了詩畫社而悶悶不樂嗎?我買了塊上好的端硯給他。」

  宗王妃聽了,心裡這才略略舒服了些。

  韓臨風雖然娶了媳婦之後,有點胳膊肘沖外拐,不過他對弟弟和妹妹也算是疼愛。

  每到這時,宗王妃才會略感欣慰,覺得自己沒有白白替人養孩子。最起碼這孩子還算有當哥哥的樣子,能夠替自己的一雙兒女遮風擋雨。

  於是她便起身,跟相熟的官眷們又坐到一處去了。

  而這時,那些官眷們倒是你一言我一語,小聲地互相交流,隱秘地聊些從京城傳來的消息。

  據她們說,九皇子瑞王如今的風頭無限,他新娶的妻子方二因為腹中有了骨血,還未生下來,便得了陛下的厚賞,若是一朝產子,那可是不得了。

  當然這些話,她們可不敢當著漁陽公主的面前說,不過私下裡竊竊私語。

  不過據說朝中許多朝臣,在王昀守城失利,帶累王家失寵之後,都紛紛倒戈向了九皇子。

  若是九皇子真的壓著他的六哥上位,也不吝於天下突變,叫她們下面人好生不知如何自處。

  落雲的耳朵太靈,安坐在角落裡,聽了不少類似的消息。

  想到方二也許一朝成后,只怕她和韓臨風躲在梁州都不得清閒……落雲忍不住嘆氣,倒希望六皇子爭爭氣。

  可轉念一想,六皇子先前對韓臨風的陷害,只怕他上位了,自己的夫君也不得好。

  一時間,蘇落雲暗恨宮裡的妃嬪們不爭氣。怎麼不多生幾個像樣的出來,以至於現在非得在歪瓜裂棗裡挑選個周正的出來!

  韓臨風替她扶了扶頭上的一根烏頭釵,蹙眉道:「怎麼戴這個出來了?」

  這釵是韓臨風前些日子在鳳尾村時送給蘇落雲的。

  畢竟指望個柔弱女子遇到危險時,拿個枕頭下的匕首保命,有些不切實際。

  韓臨風便請託北地的江湖朋友給落雲特製了髮釵。

  這釵有暗簧子,拿在手裡彈開時,能彈出浸了麻藥的針尖尖,挑破一點皮就能將人麻翻。

  不過這東西畢竟帶暗簧子,他也怕落雲將自己麻翻,只是給她在鳳尾村時,放在枕頭底下安穩心神,添些安全感之用。

  落雲苦笑道:「你還不知道我?有時候想事情,順手就拿了一個戴上了……哎呀,你別拔,固定著髮髻呢,回頭我將它收好就是了。」

  就在閒聊時,城裡的內河上划來了一艘艘小船。這些船上都載著大捆的煙花。其中有一大半是漁陽公主額外添銀子,另外特製的煙花。

  若是在京城裡。雖然年節會放煙花,但是皇城之下,制式都是有數的,不可放太危險的。

  如今出了京城,再無繁文縟節的約束,漁陽總算可隨了心意,便訂了個一百零八響的火將軍。

  這煙花的名字,就讓人聽著順耳。

  公主在春社祈福時,便豪邁地訂上一套,除了祈禱大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之外,還要禱告自己的夫君和兒子旗開得勝,一路長紅到年尾!

  待得樓下的鑼鼓聲響起,便是告示沿途街市上遊行看熱鬧的人,煙火表演馬上開始,請行人避讓,小心火燭。

  宗王妃她們也站起身來,隨著眾人一起走到了窗邊。

  漁陽公主滿面喜氣地指了指附近一艘船上滿滿的煙花筒子:「這是我花了一百兩銀子訂的火將軍,足足一百零八響,顏色花樣也多,彷彿天兵天將佈滿天,聽說好看極了!」

  這話引得周圍的人又是一陣恭維。

  落雲看不清,也沒有去湊熱鬧。

  突然,在一片酒香肉香裡,她伸著脖子不自覺地抽了抽鼻子,然後輕聲問身旁的韓臨風:「這煙花表演還沒有開始,我怎麼聞著樓裡似乎有硝石味道?」

  韓臨風聞言也抽了抽鼻子,卻什麼都沒有聞到,於是他笑笑說:「內河來了運煙花的船,那麼遠,你也能聞到?」

  落雲茫然地環顧四週,又提起鼻子聞了聞,輕聲道:「不對啊,這味道……似乎是在樓裡……」

  韓臨風慢慢放下了手裡的筷子。他知道阿雲的鼻子比狗都靈。

  硝石一類的物件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放在樓裡廚房一類有明火的地方,豈不是要出大事?

  難道是放煙花的不謹慎,將煙花拿到酒樓裡了?

  這滿樓金枝玉葉,輕忽不得,所以他揮手叫來侍立一旁的慶陽,低聲吩咐了幾句,讓他帶人下去查看一番,看看是否有不妥之處。

  慶陽領命之後,便帶著兩個人下樓去了。

  落雲卻還是吸著鼻子,蹙眉道:「這味道……也太大了!似乎離我們不遠啊……」

  韓臨風心念一動,騰得站起身來,凝神環顧四週。

  這二樓因為專門辟來給貴人使用,所以桌椅擺設都重新挪動過了。因為許多桌子鋪著桌布,看不真切

  韓臨風乾脆走過去,挨個撩起了桌布查看。

  現在女眷們已經回到桌子旁,正準備吃兩盞酒,在等著燃放煙花呢。

  他一個男人撩起桌布往下看,反而像是在看夫人們鑲嵌了珍珠瑪瑙的繡鞋,也太不檢點了!

  其他夫人嚇得直縮腳,心道:難怪都說北鎮王世子是個色胚,果真不假!他皇姑奶奶還在高堂上坐著呢,他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起么蛾子!

  宗王妃的臉上掛不住了,低聲呵斥道:「你這孩子!毛手毛腳的在做什麼?」

  落雲雖然看不清,但是看著韓臨風的身影移動,便知他在找尋氣味來源,於是靈機一動,在一旁笑道:「我的貓兒阿雪不見了,世子在幫我找。它太淘氣,我怕它抓傷了夫人們。」

  宗王妃知道落雲有隻名貴獅貓,可是她這次來惠城,壓根就沒帶貓來吧?這……不是在糊弄傻子?

  還沒等宗王妃再開口,韓臨風已經手快地將整個屋子所有的桌布都撩起來看了一遍。

  這些桌子下並無什麼異物。

  就在這時落雲已經站起身來,在香草的攙扶下來走到了樓梯一旁。

  在靠近樓梯位置,擺著一對臨時安置的大花瓶,應該是店主人看貴人們到訪,特意從自家裡搬過來增添風雅的擺設。

  韓臨風看到了落雲的示意,走過去往裡一看,登時倒抽一口冷氣——那花瓶子裡明顯塞了東西,一管管的樣子。待他低頭一聞,一股硝石硫磺的味道直衝鼻孔……

  而且繞著這花瓶一側還有一根長長的捻子,細細的一根,順著樓梯的扶手很隱秘地垂了下去。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了慶陽的一聲暴喝:「站住!那長巾子裡包著的是什,且給我看看!」

  韓臨風吩咐兩個侍衛照顧好世子妃和夫人,又將花瓶裡的藥捻子折斷之後,一個箭步衝下樓,正看見慶陽帶人追攆入了廚房。

  原來慶陽下去之後,帶著幾個侍衛迅速查看了廚房等靠近明火之處,到處翻查看看有無危險物品。

  可就在這時,他一眼看到一個廚子突然蹲下,從櫃子裡用吸水的長巾子抱起兩捆東西,然後轉身準備走出廚房往後院去。

  於是慶陽便折身追過來,準備將那人拿下。

  聽到了慶陽追攆過來的腳步聲,那人突然折身,用一旁的灶火將長巾裡的一個東西點燃,然後朝著身後使勁拋甩了過來,然後縱身躍出了廚房。

  就在這時,酒樓裡轟然一聲響。廚房的門乾脆全塌了,將慶陽他們堵在了廚房裡。

  而韓臨風正好下樓,與逃出來的那個人走了個頂頭碰。

  那人一不做,二不休,就著門口燃起的火,將剩下的那一捆點燃,然後朝著韓臨風拋甩了過來。

  韓臨風看得分明,立刻臉色一變,飛身閃開。

  此時不過眨眼的功夫,樓下卻爆出了兩聲巨響。而那人朝著韓臨風甩出的那包東西落到樓梯的台階上轟然炸響,將整個天寶酒樓炸得微微直晃!

  樓上的一干夫人被前後兩聲響,嚇得是花容色變,紛紛嚷著「地震啦」一類倉皇之詞。

  落雲也被震得身形晃動,緊緊拽住身旁香草的胳膊。

  待響聲過後,她緊聲問道:「樓下怎麼了?世子可安好?」

  香草小心探頭一看,有些急促道:「整個樓梯都被炸了,我們……下不去樓了!」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韓臨風的喊聲:「阿雲,你們沒事兒吧?」

  聽他的聲音中氣十足,應該也沒有受傷,落雲這才半放下心,大聲喊道:「我們沒事,樓下的人可安好?」

  韓臨風此時已經被方才的炸藥黑煙燻得鼻孔和嘴巴都是烏黑,他巡視盤查了樓下的傷亡。

  有一個送菜的無辜夥計已經倒在了血污中,那臉已經炸得血肉模糊,看起來沒救了。

  而扔硝石藥火的那人,已經被韓臨風順手勒住了脖頸,將他的脖筋弄斷了。

  廚房的門挨著樓梯,此時門口狼藉成一片,廚房裡面的人暫時出不來。

  韓臨風暗自慶幸那脖子被弄斷的那小子拿的硝石管子不夠大,若他方才得機會引燃了樓上那兩個大花瓶子,只怕整個二樓都要夷為平地了。

  他下樓前已經將花瓶裡的捻子給扯斷了。

  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再回到二樓,將那兩個花瓶裡的邪物扔出去才穩妥。

  可就在他想要叫人搬來梯子,好讓樓上的官眷們先轉移時,一支帶著寒芒的冷箭裹著哨聲突然從酒樓的門口襲來。

  也不知從何處湧進來十幾個蒙面的大漢,將酒樓裡的侍衛劈倒之後,便紛紛湧了進來。

  韓臨風的反應很快,微微側頭一偏,那箭正好紮在了立在他身後的侍衛胸膛之上。

  侍衛慘叫一聲,應聲倒下。

  與此同時,黑衣人們手握利刃,一下子就劈了過來,將韓臨風和和另外一個侍衛團團圍住。

  與此同時三個黑衣人用鷹爪繩索攀住了窗戶,快速朝著二樓襲來。

  裘振這一次也是下了血本,非要置韓臨風於死地!

  他僱用的這些暗堂子的人都是武藝高強的亡命之徒,只要錢銀給的充分,殺起自己的妻兒都不帶眨眼的。

  韓臨風一時上不去二樓,又被這些人纏住,拖不得身,也是心急如焚。

  再說二樓的蘇落雲雖然不擅長硝石一類,可方才兩聲轟響過後,也明白這一對大花瓶肚子裡的藥火才是重頭戲,若是這對花瓶點燃,整個酒樓的二層都炸飛天了!

  聽到韓臨風暫時上不來,她便讓香草拎來二樓添水的水壺,將裡面的水一股腦地都灌入花瓶子裡去,那些硝石一類被打濕了便不怕它們再炸了,不然二樓放著兩個大爆竹,想想都要心慌。

  可是沒過多久,那樓下就傳來打鬥的聲音。韓臨風還高聲喊:「阿雲,窗戶爬上來人了,別讓他們上來!」

  其他的夫人們遇此情形,嚇得如同鵪鶉,只面面相覷,原地不動。

  而蘇落雲卻立刻反應了過來,拽著香草喊:「快!到窗戶邊拿東西往下砸,不能叫歹人上來!」

  她這一聲喊,似乎驚醒了無數鵪鶉,漁陽公主率先醒悟,竟然一馬當先,越過自己的侍衛,端起一把椅子衝到了窗戶邊,狠狠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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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選美之爭

  那三個黑衣人爬得很快, 眼看就要到窗戶邊了,就算要割繩子也來不及了,所以那些婦人們一個個手忙腳亂, 扯著能拽的東西使勁往下砸。

  一時間,那三個黑衣人也很狼狽,只能拚命躲閃,僵持懸吊在了二樓。

  再說一樓的韓臨風,看到眾多黑衣人湧過後,迅速提醒落雲她們注意窗戶有人偷襲,同時解下了腰帶,然後一摁腰帶頭上的簧子。

  頃刻之間,那腰帶居然變成了一把軟劍。

  昔日世人眼裡的那個紈褲子弟,突然間好像被人奪舍一般, 眼露寒氣星芒,手腕抖著劍花,與這幾個殺手戰在了一處。

  韓臨風知道這些殺手們能利用的只有這一刻的功夫。

  等廚房裡被困的侍衛們撞門出來, 或者附近巡邏的侍衛聽到聲響趕來, 這些殺手便先機全無,要麼就地伏法, 要麼只能倉惶逃跑。

  眼下韓臨風被纏住,完全不知二樓的情形, 他一定要速戰速決解決了這些混蛋, 然後再去二樓解救落雲她們。

  只是這些人的身手十分了得, 比當初襲擊鳳尾村的人要高明老練許多,是專門用來搞暗殺的高手。

  專門靠刺殺為生的人招式樸實無華, 卻刀刀朝著致命部位招呼,他們所用的刀具個個都帶著回鉤, 一旦碰上只要稍微往回一帶,就要被刮得皮開肉綻。

  若是韓臨風猜得不錯,那刀刃上應該都抹著髒東西或者毒物,一旦沾染,必定傷口潰爛,很難痊癒。

  如此一來,對敵的時候更要加上十二倍的小心。

  而這時的二樓也起了變化。公主的侍衛正在用刀砍那繩索。

  可繩索裡似乎摻入了鐵筋,怎麼也砍不斷。

  那三個攀爬之人也不是吃素的,在左躲右閃的同時,其中一人單手攀繩子,突然揚手抬起了袖箭,,朝著窗口的位置發射暗器,一下子就射傷了一個侍衛,嚇得那些婦人們不敢再站在窗口往下扔東西。

  當三個殺手戴著鐵製的猙獰面具,一下子竄跳進來時,被困在二樓的女人們更是嚇得哇哇亂叫,花容失色,互相攀拽著,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朝著桌子底下鑽了過去。

  宗王妃也是身子板單薄了些,一下子被擠了出來,頭釵掉落,矜持全無。

  倒是漁陽公主一直很鎮定,只是鐵青著臉拽著蘇落雲往角落裡撤。

  樓上此時還有兩名公主的侍衛,立刻迎了過去,

  落雲此時已經跟婆婆和漁陽公主站在了一處。她的眼睛看不清,只能看著不遠處有幾團黑影,不停聚合,又快速地分散。

  聽著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聲,她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當聽到宗王妃因為害怕,而不斷發出低叫的聲音,蘇落雲伸手摸索著便堵住了她的嘴,同時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冷聲道:「住嘴!若是想喊就咬住自己的舌頭!你是想讓侍衛分心,或者引得匪徒來看你?」

  宗王妃從來沒見這新婦如此跟自己說話,她不由得轉頭楞看了落雲一眼。

  此時蘇落雲一臉的冷凝,臉上並不見其他婦人的張惶,同時她低聲吩咐道:「我看不太清,不過記得桌子上有一道炙烤羊腿,還有幾碟子配蘸的辣椒粉,你們倆將那些辣椒粉都倒在手帕子裡,一會若是侍衛扛不住了,歹人過來偷襲我們,就將手帕子兜在他們的臉上!」

  漁陽公主聽她這麼一提醒,立刻端起一盆剛上桌的麻辣水煮魚。

  三個殺手中的一個並沒有入場跟侍衛搏鬥,而是蹲在窗邊迅速查看二樓的情形,突然折身,轉而看向滿屋子的女眷。

  花錢的僱主說了,若是遇阻礙,就拿捏住最美豔的那個。

  雖然樓中的女眷甚多,可是若想找最出眾的那個卻很簡單,正立在兩個中年女人旁邊的那個烏鬢粉腮,明豔不可方物。

  那個殺手確定之後,立刻拎提著寶劍蹦跳了過來。

  而此時,那兩個跟餘下殺手纏鬥在一處的侍衛也看見了有殺手要去偷襲家眷。

  他們立刻趕回來舉刀格擋,可是那個殺手彷彿泥鰍一般,也不知道是如何扭轉身形,只一個屈膝跪地,便迅速滑了過去,揮手兩劍便割開了那兩個侍衛的喉嚨。

  宗王妃嚇得不能自已,看著血流如注,又是渾身戰慄地尖叫起來。落雲一巴掌拍在婆婆的後腦勺上,同時命令道:「快扔!」

  就在這時,漁陽公主已經使出了在皇宮裡跟父王撒潑的勁頭,將那滿滿一銅盆的熱辣油,朝著還在地上跪著的殺手,連油帶盆地狠砸過去了。

  那殺手剛剛斬殺了兩個侍衛,正待起身,可一抬頭就被銅盆扣臉,燙得他是哇呀呀地怪叫。

  等他將銅盆甩在一邊的時候,三四個婦人又一起將剛剛收集的一包辣椒粉砸在了那人的臉上,跟熱油正糊在一起,壓根就睜不開眼,只能胡亂地揮舞著劍,防止有人趁機近他的身。

  而這時,一朝得手的女眷們也急急後撤,躲在了一旁的屏風後面。

  另外兩個殺手見狀,殺氣騰騰就要過來。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長長的哨子鳴響。

  那兩個殺手面面相覷,也許是為了滅口不留累贅,他們居然伸手將倒下的那個眼睛被燙瞎的同伴捅死後,便一前一後,跳窗而去。

  原來樓下的生死搏鬥已經分出了勝負。

  慶陽他們踹不開門,最後竟然將廚房簡陋的牆板給踹出了個大洞,紛紛出來給韓臨風增援。

  趁著那些殺手分神的功夫,韓臨風手腕子一抖,手裡的軟劍立刻彈了個弧度,正好刺中了其中一個喉嚨,待收劍時,血流如注,噴湧出來。

  那人就算沒有立刻斃命,也要因為喘不過氣而活活憋死。

  而剩下的那些,也被慶陽他們團團包圍,如切瓜砍菜一般,盡數劈倒在地。

  這些人固然是裘振化重金請來的殺手,下手也夠狠穩。可是他們幹這類髒活,靠的一般是突然襲擊,閃電制勝。

  一旦失了先機,他們來來回回就是這些路數,早就被韓臨風給摸透了!待慶陽扔給了他趁手用得上氣力的兵器,一個利索的劈砍,又將殺手的半個膀子給卸下來了。

  那個領頭的看出來了,這個活,真他媽燙手!不是明明說不過是一群官眷們?怎麼還隱著這樣一群惡狼?

  這殺手頭子也知道自己被人給忽悠了,於是將嘴裡暗含的哨子吹響,提醒兄弟們,風緊,趕緊扯呼!

  韓臨風心裡都要急瘋了,來不及鬆一口氣,隨便拽了兩張桌子,正準備疊在一起墊腳爬上樓時,他們頭頂的天花板卻開始搖搖欲墜,

  很顯然,這樓下的什麼大樑似乎被炸得垮塌了,整個二樓隨時有散架子的風險。

  可就在這時,二樓的人也感覺到了整個樓開始晃動起來,還聽到了下面有人高聲呼喊,︰「不好了,這樓座子被砸塌了,樓要倒了!樓上的人快些跳下來,樓下是河,會有船接應你們!」

  落雲在窗外一片煙花聲裡,勉強聽到了快些跳的喊聲,於是她拽著漁陽公主和宗王妃問:「樓要塌了,我們得跳到內河裡去,你們可都會游泳?」

  漁陽公主自己是游泳的高手。

  她以前不會游泳,可是嫁給趙棟之後,趙棟總拎著兒子趙歸北去郊外泅水,久而久之,也跟著學會了。

  而宗王妃則欲哭無淚,因為她一直是閨閣裡規規矩矩將養的,壓根不會游泳。可是公主卻讓她跟著跳,等下水後再說。

  至於落雲的水性不佳,但是小時在鄉下的河泡子裡倒是學會了憋氣,略通皮毛,眼下這樣的情形,也顧不得許多,只能先跳下去再說。

  當整個樓越晃越厲害的時候,天寶樓裡二樓的女眷開始下餃子了。

  方才天寶樓爆炸,內河船上的船工也嚇得一哆嗦,其中一個膽小的,手裡正好拿著點藥捻子的火摺子。

  結果一個不留神,居然將一百零八響的煙花「火將軍」給點著了。

  其他的船工傻乎乎的,居然也跟著點燃了煙花。

  漫天炸開炫目的煙花,遮掩了天寶樓的異響。

  站在內河另一側的百姓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覺得今年的春社祭太下血本了!

  不但煙花的轟響格外大,煙花炸開得格外絢爛,伴著煙花居然還有才藝表演。

  只見從天寶樓的窗戶上紛紛跳下綵衣華服的仙女們,跳下去的時候,還拚命地揮舞著衣袖子,好看極了。

  惹得看熱鬧的百姓激動地大叫,拚命跟下餃子一般落水的「仙女」們揮手。

  只是那內河上的船伕卻知道,那樓裡剛剛發生了爆炸,而這些驟然下凡的仙女們實則是在逃命。

  所以當夫人們跳下來後,他們也紛紛扔下船上的木板子,還有繩索一類,讓她們攀附。

  至於漁陽公主當真是個游泳的高手,她跳下之前,甚至將自己的寬袖外袍給脫了,而入了水後,還順帶用胳膊從後面繞著宗王妃的脖子,牽引著她一點點往船上游。

  可是就在人們紛紛歡呼雀躍到時候,一條小船不知什麼時候也劃到了內湖上。一個人在看到韓臨風從酒樓出來後,迅速扯起弓箭,朝著韓臨風的方向射出去。

  韓臨風正在搆著一塊木板,朝著蘇落雲的方向狠狠拋甩過去,讓落雲攀附其上,眼看著那箭射了過來,他立刻又甩出一個木板,擋住了那箭。

  落雲方才從高處落水時,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眼前隱隱發黑,可是待落入水中,慣性地閉上眼睛,然後拚命想著自己兒時在老家學的狗刨技藝,試著閉嘴憋氣,先讓自己的身體在水中漂浮起來。

  待她穩住了身形,手臂四處摸索,正好夠到一塊木板,當她抱穩了木板,可以從水面抬頭的時候,眼前……怎麼說呢?

  彷彿水洗過一般,豁然開朗!

  之前總是籠罩在眼前的迷霧,此時竟然全都散開了!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河岸上正在朝著滿河『仙女」揮手的人群,也可以看到天上璀璨劃過的煙花,更是看清滿池子倉惶的夫人們。

  只是這些人,她都不認識。落雲的目光茫然,四處找尋她的丫鬟香草,還有……就是她的夫君韓臨風!

  想到這,落雲忍不住高喊:「韓臨風!你在哪?」

  可惜此時河岸上人聲喧囂,而頭頂的煙花又在轟轟作響。她雖然竭力去喊,那聲音便如石子跌落到奔湧轟鳴的河水裡,全然不見半點聲響。

  其實在韓臨風扔完了木板之後,下一刻,他毫不遲疑,立刻也跳入河水中,朝著落雲遊過去。

  可就在這時,那條悄然接近的船上也跳下一人,朝著落雲遊去。

  這人正是一直待在內河小船上,窺探著天寶樓動靜的裘振。

  方才他站在遠處,不得窺見天寶樓裡的動靜,不過當他看到韓臨風衝出來的時候,便知暗殺失敗,氣惱得他一把扯下了自己偽裝的絡腮鬍子,又朝著韓臨風引弓射出一箭。

  不過等他看清跳樓落水的人裡面,竟然有那個絕世傾城的世子妃時,血管裡的土匪血脈再次泵張了起來,他決定賊不走空,最起碼也要當著韓臨風的面,將他的老婆擄走!

  想到這,他命令手下搖動小船,迅速朝著落水美人迫近,眼看著韓臨風也游過去,裘振乾脆也跳入水中,準備搶先一步挾持住蘇落雲。

  落雲一直在左右張望,自然發現有兩個男人都在朝著她的方向快速游來。

  只是其中一個臉兒黑得如鍋底,表情略帶猙獰,看著有些……讓人害怕。

  而另一個,則離她近些,面目俊朗非凡,讓人看一眼,便移不開目光,而面上的表情也帶了緊繃焦灼……

  就在這時,她一眼瞟到了香草,那丫頭方才也跳了水,只是命好,跳得離岸近些,剛剛被人拉拽上來。

  可待香草看清了河中的情形時,急得一把推開身邊人,原地蹦了起來。

  香草當然著急,她看得分明,那河裡有兩個人正朝著大姑娘游過來,一個是她家姑爺韓臨風,而另一個卻是反賊裘振!

  她只能無助指著裘振的方向竭力高喊:「大姑娘,注意左邊,那反賊朝著你游過來了,你快些游開!」

  香草沒想到落雲此時已經恢復了視力,而她蹦高的那一指,卻讓蘇落雲生了誤會。

  落雲再次看了看那人英俊的面龐,想到平日身邊人對韓臨風的描述,毫不遲疑地朝著那英俊的混血男人遊了過去。

  那男人似乎也沒想到她會主動游過來,愣了一下後,面露狂喜,更加快速游了過來。

  而不遠處臉黑的那位,此時面目表情肅殺猙獰得活似夜叉。

  他跳入水中時,只有手裡的一把佩刀。

  此時他乾脆將刀高舉,朝著那裘振的方向,催動氣力狠狠投擲了過去。

  裘振一心只想快些搆到蘇落雲,將她劫持上船,好作為要挾韓臨風的把柄。

  只要有他的愛妻在,就算韓臨風跟遊山樾達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協定,裘振也有底氣讓韓臨風廢掉!

  當他手剛搭上落雲的時候,那刀卻一下子奔襲過來。正好劈在裘振的肩膀上,他疼得悶哼了一聲。

  這次落雲因為離他太近,自然也聽到了他的悶哼聲……這聲音……不是韓臨風!

  發現這一點後,蘇落雲急急踩水後撤,可惜已經來不及了,裘振忍著疼一把便鉗住了她的脖頸,然後將她往懷裡帶。

  這內河的河渠通向外河。而相隔的鐵網也早被他的屬下剪開了大洞,擄到人,就可以立刻駕船逃離惠城。

  若是刺殺韓臨風不成,劫持他的家眷,總歸賊不走空!

  落雲一把被他拉扯入懷。

  眼看他要抬手將自己劈砍暈倒,落雲急中生智,突然想起韓臨風先前送給她的頭釵。

  她抬手便拔下韓臨風給她特製的那把頭釵,一隻手撥動簧子,彈出淬著麻藥的鋼刺,朝著裘振握著自己脖子的手狠狠刺去。

  那麻藥的勁頭可比蒙汗藥還大,乃是苗疆的毒蜘蛛蛛絲萃取出來的,裘振的手只覺蟲咬般刺痛。再然後,整個胳膊都使不上氣力,再也抓握不住蘇落雲的脖子了。

  若不是身後有屬下奮力游來,他差點要一動不動溺亡在河中了。

  落雲乾脆捨棄了那木板,轉身撲騰著拚命遠離這個男人。

  可當她轉身游了幾下,一眼看到那滿面污漬,襯著兩隻白眼的男人時,又是直覺揮舞著頭釵,戒備著他。

  韓臨風不知她的視力已經完全恢復,情急之下只能大聲喊:「阿雲,是我!」

  這次落雲聽的真切,雖然這人……跟眾人描述的朗月清風的美男子略有差距,可是那熟悉帶有磁性的聲音不容錯辨。

  只是眼睛驟然完全恢復時,看著曾經朝夕相處人也會因為視覺而產生疏離之感。

  落雲一時有些怯怯,不敢靠前。

  不過韓臨風方才看見裘振抓著她的脖子時,心都緊緊揪在一處了。看她僵著不動,還以為她受傷了,所以他趕緊游過去,將她摟在懷中。

  雖然是在河中,當落雲被這個看起來陌生,又有點髒兮兮的男人抱在懷中時,那種熟悉的感覺一下子就縈繞上來——他的確是韓臨風,那個每個夜晚擁她入懷的男人……

  韓臨風低頭問她有沒有受傷到時候,她也是趕緊搖了搖頭,可是一雙眼卻緊緊盯著他不放,似乎是想從那滿臉的污穢裡找尋出一點廬山真面目。

  確定落雲無礙之後,韓臨風立刻高聲呼喚在岸邊的侍衛,趕緊追攆那艘逃離的小船。

  裘振的賊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跑到惠城來大鬧一場,還炸燬了天寶樓,差點犯下數十條人命。若是岸上的追兵能追趕及時,說不定能將這賊子緝拿歸案。

  就在這時,後趕來的侍衛紛紛跳下河,去解救那些落水的夫人們。而來不及撤離的廢墟裡的人也先後被解救出來。

  惠城的地方守備聽說漁陽公主,還有北鎮世子府的世子妃等一干官眷在天寶樓遇險,也急急派人趕來,因為他自己的夫人還有女兒也去了天寶樓。

  一時間,整個惠城進入了宵禁狀態。待一百零八響的煙花之後,所有的百姓都被驅散回家。官兵們封鎖城門,挨家挨戶地開始搜查。

  那天寶樓裡有六七具屍體被抬了出來,除了韓臨風斬殺的殺手和死去的侍衛,餘下的有一個是樓塌時,因為來不及跳樓,被大樑砸死的一個官眷。

  剩下被救出的人,都帶著傷,有些重些,似乎腿骨都被砸斷了,還有兩個一直處在昏迷中。

  倒是及時跳入水裡的,除了有些著涼,但是都被船隻及時救起,並無大礙。

  那宗王妃生平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刀光劍影,此時跟著漁陽公主上岸後,倉惶瑟縮得渾身都抖成一團,也顧不得尊卑,只緊緊抱住漁陽公主便開始嚎啕大哭了起來。

  落雲從來沒有聽過宗王妃忘形大哭,所以聽著那歇斯底里的哭聲有些不確定,便指著宗王妃問韓臨風:「那個正哭的……可是婆婆?」

  韓臨風說是後,她又問:「那婆婆抱著的那位又是誰?」

  此時,韓臨風定下心神,總算是察覺到了落雲的不對勁,他伸手問落雲:「這是幾?」

  落雲強忍著心裡的激動,低聲:「手爪子這麼髒,還好意思要我看?」

  韓臨風也驚喜地握住了她的雙肩:「你……全都能看清楚了?什麼時候能看清的?」

  落雲老實回答道:「大約掉落水裡的時候又震了一下,便全能看清楚了。」

  韓臨風萬分驚喜地看著她,剛笑出聲,那表情突然一變,彷彿被鬼掐了喉管一般。

  若是以前,落雲眼盲,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就罷了。有時候這男人生悶氣時,若是不言語表露出來,她都不知道。

  可是現在,看著男人的表情一變,落雲的心裡也咯噔一下,稍微想想,就知道他在介意什麼了。

  畢竟方才生死一線間,她似乎毫不猶豫地將裘振當成了自己的夫君。

  「……你臉上有油污,我視力剛恢復時,也看不大清楚……」

  就在落雲費力措辭解釋的時候,韓臨風低沉著聲音道:「你全身都濕了,我讓人給你拿衣服,再準備些薑湯給你驅寒。」

  說完,他便轉身跟人要乾衣和熱薑湯去了。

  落雲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撇開他看不清樣貌的髒臉,單從背影來看,可真是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呢……

  就是這個氣宇軒昂的男子走路的時候,踩在板磚上的每一步似乎都帶著千鈞怨氣,活似被冒犯的火龍……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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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4 01:51: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一匹黑馬

  惠城的這一場變亂起得快,收尾卻甚慢。

  且不提如何追擊那些亡命的歹徒,對於當地官員來說,最要緊的就是趕緊安排好一眾金枝玉葉就醫診治,然後再沐浴更衣。

  所以韓臨風拿了披風將落雲裹好之後,就護送這些女眷們先去了當地官員的府邸。

  不過人送到後,韓韓臨風便沒了蹤影

  落雲在侍女的服侍下,總算將自己清理乾淨了。

  她還沉浸在眼睛復明的喜悅裡無法自拔。就算屋內是尋常的桌椅擺設,她也要挨個細細地看。

  不過歡欣雀躍的勁頭過去,她也開始檢討了自己雖然復明,依然眼瞎了一下的錯處。

  自己的夫君,朝夕相處的男人,就算沒見過,也並不該認錯啊!

  不過往回想想,那等兵荒馬亂的節骨眼,一不小心認錯了,不也是情有可原的嗎?

  他若揪著此事不放,可怪沒意思的!

  但是落雲是越想越沒底氣,尤其是他剛才護送女眷回來的時候,跟自己幾乎沒有說話,難道這氣這麼大嗎?

  所謂大丈夫,不都得宰相肚裡能撐船嗎?

  她那位宰相肚裡能撐船的夫君,此時此刻,還真是有些過不去這道關卡。

  韓臨風從小到大,都被人誇長得好,以至於聽都聽得有些厭煩了。

  他也從來沒有在乎過自己的相貌。

  可韓臨風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剛復明的親親娘子,在落水恢復視力的那一刻,在他和裘振那廝之間……居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裘振!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在男兒自尊受到深深折辱的同時,也產生了深深的懷疑——難道自己的樣子真比裘振差?

  以至於他都想多拽些人來問問,他與叛軍裘公孰美?

  此時,他跟落雲在同一府邸,只是不同房間罷了。

  慶陽和兩個小廝伺候了世子洗澡,便舉著三五件從馬車衣箱子裡取來的衣服,任憑主子挑選。

  世子爺平日絕對不是如此挑剔之人,就算在京城裡塗脂抹粉的日子裡,也不過在衣服裡挑選最花的來穿。

  他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在銅鏡前已經足足挑選了半天衣服。而且世子爺恍如被硝石管子炸蒙了一般,居然皺眉問:「沒有顏色鮮豔些的衣服?」

  慶陽在一旁都有些聽傻了,連忙小心翼翼道:「不是您吩咐說,以後再不願穿那些豔俗的衣裳,讓我們都挑揀出來扔了嗎?」

  韓臨風揚起下巴想想,似乎是有這麼一節。他又不甚滿意地脫下袍子,準備換穿另一件時,慶陽總算是領悟到了小主子挑剔的關節,趕緊舉著一件白袍子道:「要想俏,一身孝!您若是拿不定要穿哪件,不如就穿白的,您每次一身白衣玉冠,街邊的大姑娘小媳婦就都走不動道!」

  韓臨風聽了這話,眉頭略微舒展了一下,終於拿起那件白衣服穿上了。

  待手巧的丫鬟替韓臨風梳了個俐落的髮髻,韓臨風還不甚滿意地照了照銅鏡,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這些日子,是不是有些曬黑了……」

  慶陽歪著腦袋看了看:「還行啊,陽剛堅毅,比白臉的面瓜要好!」

  韓臨風慢條斯理地摸著臉頰,若有所思道:「那個裘振似乎就挺白……長得好嗎?」

  慶陽可不知道自己主子跟世子妃剛剛發生了一起官司。

  慶大侍衛只是一時想到被裘振勾魂的曹佩兒,又想到自己被男狐狸精害得沒有辦成護送的差事,頗有感慨道:「哎,還真別說,他那一雙桃花眼可怪勾魂的,若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著了他的道兒,可真是看一眼,誤終身啊!」

  他的話音未落,銅鏡裡世子的臉驟然又黑了幾分。

  他慢慢回頭看著自己的侍衛,不緊不慢道:「你也瞎了?得空去找郎中看看眼睛吧!」

  慶陽莫名被主子罵眼瞎,一時間只能莫名其妙地傻笑。

  待換了衣,扶正了髮冠,韓臨風確定臉上再無血跡污漬,這才舉步朝著蘇落雲的屋子邁步走去。

  在落雲失明的時候,他的模樣醜俊無足輕重,韓臨風也無需擔憂他家阿雲的喜好。

  可是萬萬沒想到,阿雲的眼睛復明,最入眼的卻不是他!

  難道真如慶陽所言,那混蛋的桃花眼,在女人的面前更勾魂些?

  偏巧自己因為打鬥,外加油脂血跡潑面,竟然以如此不堪的樣貌出現在剛剛復明的阿雲面前。

  兩廂對比,阿雲的心裡會不會有些濃濃的失望?

  韓臨風活了這麼大,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為樣貌忐忑,不甚自信的時候。

  等走在花園小路,被夜風一吹,人倒是清醒了些,他自嘲一笑,又想:她就算是看不順眼,後悔了又能怎樣?反正已經是韓家新婦,還能叫她有時間想別人?下次再有機會,他拚死也要劃了裘振那張招搖蠱惑良家的臉!看看男狐精還能魅惑誰!

  如此盤算著,他心裡倒是稍微暢意了些。

  待來到落雲暫居的門前時,順著光影可以看到屋子的那人正在對鏡梳著長髮,看上去也是梳洗完畢的樣子。

  他知道阿雲今晚受了驚,所以腳下特意重了些,發出聲響,另外還敲了敲房門,讓屋子裡的人有些準備。

  待落雲問時誰的時候,韓臨風已經推門而入了。

  此時明月半掛,燈光如豆,在迷離夜色的映襯下,只見一白衣玉冠的高大俊美男子眸光灼灼,濃眉如劍,寬胸窄腰,單手負背立在門前。

  這一幕如畫,終於映在了落雲的眼中,有那麼一刻,落雲的腦子裡空白一片,只是呆看著他的臉。

  與她一樣屏住呼吸的還有韓臨風。

  他一直緊盯著她臉上的細微表情,卻又發現自己讀不懂那姑娘眼中的凝滯是失望,還是其他的什麼。

  如此四目相對,誰也不說話,只是夜風徐來,從門口鑽入,吹得滿屋輕紗幔帳起舞,一片清涼。

  最後到底是韓臨風心也漸漸變涼,率先敗下陣,冷著嗓音道:「怎麼?沒有裘振長得好,讓你失望了?」

  眼前的男子雖然俊美非凡,可是對於落雲來說卻恍如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當他不說話時,落雲甚至都不敢認他。

  直到熟悉的低沉聲音響起,她才發現自己方才一直秉著呼吸,此時倒是可以長鬆一口氣了。

  這麼俊美清朗的男人居然就是她的夫君?

  落雲自認為並非以貌取人之輩,可是突然發現她的丈夫俊美如斯……真的有突然被千兩黃金絆了個跟頭的感覺——這滿地撲懷的金貴,不知該如何擁有了。

  不過在韓臨風看來,她的侷促倒像是對自己的樣貌無聲的抗議。

  韓臨風自然知道甲之蜜糖乙之毒藥的道理。

  他雖然得了許多女子的誇讚,可也有人不能接受他略帶異域血脈的長相。

  男女之情,大多起於色。無論男女,若是相貌不合自己的心意,只怕越看越生厭煩。

  她都不願意給自己生孩子了,若是心裡厭棄自己,豈不是又要想法子懷揣著黃金枕頭逃離自己……

  一時間,男人英俊的面龐愈加緊繃,嘴角也抿成一條線。

  而落雲在起初看得發呆後回過神來,見他站在門前不進,忍不住打趣道:「怎麼……醜媳婦不敢見公婆?怎麼還不進來?」

  她不知道這一個「醜」字當真是開刃的尖刀,一下子就紮在了世子爺的七吋上,讓他一口氣憋在那,都喘不上來氣了。

  落雲發現自己為了舒緩氣氛的玩笑話說出去後,氣氛反而更加僵持了。

  她忍不住站了起來,腳踏碎蓮走過去,緩緩伸手摸向他的胳膊。

  當熟悉的觸覺傳來,再加上嗅聞道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落雲也才有種落地的感覺,確定俊美如斯的男人果真是她的夫君。

  韓臨風垂眸看著貓兒一般依偎過來的女子,語氣不善道:「不嫌我醜了?怎麼眼巴巴地靠過來?」

  落雲猜著他還計較著自己將裘振錯認成他的事情,只能攬著他的腰身道:「誰能想到你在樓下不過須臾的時間,就被熏成了塊黑炭,若是你的臉兒乾乾淨淨,我一準使勁往你這邊游。」

  聽了她說這話。男人寒冰般的臉總算是稍有融化,又慢慢試探:「那裘振到底比我年輕些,模樣也著實不錯,尤其是那眼兒,怪勾人的……」

  落雲現在眼睛可不瞎,看著韓臨風的表情不善,帶了七分刺探,她忍不住撲哧一笑,決定好好捋一捋順毛的驢子,於是恭維道:「那個爛桃花眼,也就初時看著好,若有了比較,便是五流貨色。再說了你待我這般好,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就算你貌醜如鍾馗,我也不能厭棄你啊!」

  韓臨風發現這死妮子真是蹬鼻子上臉了!他就算再不順她的眼,也不是鍾馗般的相貌吧?

  他冷哼一聲,一下子就將她打橫抱起來:「你敢厭棄?當我白白擔了這麼多年紈褲子弟的名頭嗎?你可是我奉了聖旨強搶回來的民女,你看過哪個權貴惡霸能輕易放走到嘴的肥肉?」

  他說話時,高挺的鼻尖緊緊挨著她的,那一雙匯聚星河的深眸,不含半點雜質,如矩似火般,專注地看著自己。

  便是心硬如冰的女子,在這般專注眼神的注視下,也會化為陽春柔水,癱軟在他寬實的懷中。

  落雲一時間也蕩漾了心神,摟著男人脖頸低低說道:「請這位爺憐惜,我怕……」

  世子爺沒想到這小妖精竟然玩起這等嬌柔無力反抗的把戲!

  偏偏他還很吃這套,恍惚間當真是擄掠了個嬌軟無力的美嬌娥。

  方才在酒樓那一場殊死搏殺本就讓人血脈泵張得無法平復,如今又被她如此撩撥,若不能化為禽獸還配叫男人嗎?

  韓臨風的長腿用力往後一踢,那房門頓時緊合。

  下一刻,小嬌娥就被扔在了床榻上,只能翻倒在錦被裡,看著眼前的男人慢慢脫著衣衫。

  當斯文儒雅的白袍落地,男人露出健碩的胸肌,還有糾結的腹部,落雲忍不住狠狠吞嚥了下口水。

  她眼瞎的時候,到底是囫圇吞下了多少美味的人參果啊!原來男人好看到了極致,也可被稱為人間絕色,叫人饞涎欲滴……

  這一刻,她也終於理解了方二的瘋狂。

  若能吃上這一口鮮嫩的……當真是可以拋棄女兒家的矜持,奮力爭取一下……

  可惜不等她奮力,那鮮美的大人參果已經自動撲到床上來了。

  待與他纏綿熱吻一會,落雲便急急喊道:「哎呀,還沒有熄燈呢!」

  韓臨風垂著眼眸道:「以前是你怕我看你,才要熄燈。現在你也能看得見,不算吃虧,我們各佔各的便宜,為何還要熄燈?」

  若論起胡說八道來,落雲便是再修煉出一張嘴,也說不過韓臨風的。

  最後,那床頭小桌上的蠟燭終究是沒有熄滅。

  在昏暗曖昧的室內,閃動跳躍,隨著那男女纏綿聲音,偶爾發出燈花落下的聲響……

  落雲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也眼睛剛剛復明,就要有被用瞎了的危險。

  以至於第二日天明醒來時,她睜開眼前還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睜開。

  因為清晨時分,室內已經透入了晨曦微光。

  她可以清楚地看見正摟著自己沉睡的男人。他的睫毛可真濃密,當緊緊閉合時,仿若黑扇,彎翹迷人。

  此時那被子堪堪在他的腰際,昨夜燭光孟浪,落雲算是徹底開眼了。

  雖然她早不是新婚,可萬沒想到加上這視覺上的衝擊,竟然如此蕩人心魄……愈加情動……

  她的臉頰騰地一紅,不敢再想下去,不然世子爺好不容易摘下去的好色帽子,就要輪得她戴一戴了。

  昨夜他前後廝殺了兩場,都很耗費心血,落雲不忍心叫他,便想讓他多睡一會。

  奈何這府宅子不一會就鬧騰了起來,壓根不讓人睡。

  韓臨風不久就被門外的敲門聲給驚醒了。

  原來趙棟將軍因為要去惠城附近的軍營巡查,昨夜在軍營得知了公主在惠城的天寶酒樓遇襲的消息,

  當下他立刻領著一支隊伍,一路飛騎來到了惠城裡。

  公主昨夜其實還算鎮定,對付那幾個黑衣人頂數她最彪悍起勁兒。可聽說駙馬爺來了。那是鞋也不穿,頭髮也不挽,只白著一張臉,一路垂淚飛奔,然後一頭栽入趙棟的懷裡。

  「你可來了,我……我差點就再看不見你!」說完,便學了昨日宗王妃的樣子,岔了音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趙棟平素雖然不太嬌慣著自己的公主妻子,可是看她素白著臉,抖著肩膀哭,頓時有些心疼。只是抱孩子般一把將她抱起:「這地多涼,你怎麼也不穿鞋?忘了上次病得半個月都沒得起床?不叫你來,你偏來!怎麼樣,差點就給人餵了刀口!」

  漁陽看著夫君皺眉數落自己,很是受用,只老老實實地蜷縮在她懷裡,做了小鳥依人狀。

  跟著趙棟一起來的,還有北鎮王爺。

  他見到宗王妃時,她還沒有起身,因為昨夜受了驚嚇,再加上落水,宗王妃身嬌體弱,發起了高燒。

  北鎮王虎著臉命人將兒子與兒媳婦都叫到了宗王妃的跟前,然後叫落雲和韓臨風跪下,斥責他們不顧時節,非要這個節骨眼來惠城遊玩,結果差點闖下彌天大禍。

  若是漁陽公主在惠城出了意外,北鎮王府的一家老小都不夠給公主陪葬的!

  落雲和韓臨風清楚,那個裘振搞這麼一齣,目標就是他們,所以王爺這頓罵,他們挨得不冤枉,自然是跪下老實受教。

  可是宗王妃卻一點也聽不下去了。

  北鎮王雖然痛斥的是兒子兒媳,可她又沒有燒糊塗,當然清楚他指桑罵槐,罵的是自己。

  畢竟當初聽了漁陽公主的攛掇,非要來惠城的也是自己,關落雲和韓臨風什麼事兒?

  宗王妃掙扎著坐起來,衝著王爺喊道:「你若要罵人,不妨開門見山,用了臨風落雲他們做什麼幌子?這事兒明明就是公主最先提的,難道我還能捲拂了公主的面子?聽聞人家將軍方才可對公主關心體貼得很。你就算要審人,也得等人的魂魄歸位了再說。我受了一夜的驚嚇,差點就淹死在內河裡,你卻只知道一味責怪!若是怕公主和將軍降罪,乾脆將我綁了送去算了,在這裡罵什麼罵?有誰能聽到你這鐵面無私?」

  北鎮王爺氣得一拍桌子:「你還有理了?我看韓逍就是隨了你,沒有眼色不分時節!」

  落雲悄悄探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公公……他的面相看起來倒是不老,儀表堂堂,年輕時也應該是個美男子。

  不過跟王妃說話時,臉上沒有半點的憐惜,只有滿眼的厭棄。

  她微微嘆了口氣,決定主動打打岔,別讓公公婆婆這麼僵持下去。

  於是落雲清了清嗓子,強行攔話道:「父王,我的眼睛好了!」

  她說話的聲音頗大,總算是止住了公婆爭吵。

  北鎮王循聲回頭看向落雲,果然發現兒媳婦一雙秋水盈盈的大眼正盯著自己看。

  他一愣的功夫,韓臨風也在一旁道:「就是母親給落雲尋的城中郎中治好的,若不是母親一心掛念著我們小字輩,也不至於以身犯險……」

  這話一聽就是閒扯淡,王爺老早就知道兒媳婦的眼睛有所好轉了,若是現在真好了,也絕不是看半天的郎中治好的。

  不過落雲眼睛恢復了的確是好事,而昨天有驚無險,總算是京城來的貴人無礙。

  而他方才大聲罵人,應該也傳到上將軍和公主那邊了,既然走了場面,再多說就無用了。

  所以北鎮王略緩了緩口氣,這才問下人:「王妃的高燒退了沒有?可給她吃了什麼藥?」

  宗王妃心裡的悶氣卻還沒解,一點也不想給丈夫台階下,冷哼道:「被您這麼一嚇,倒是出了一身汗,若是不好,總歸也能早點死了,省得礙人眼……」

  眼看著又一局戰火要起,韓臨風攙扶起了落雲,對王爺道:「落雲的眼睛才見好,一會還要針灸,若是無事,我們倆就先告退了。」

  北鎮王剛被王妃拿話噎了一下,臉色不佳,揮一揮手,就讓他們兩個小的下去了。

  落雲從房裡出來,走出去老遠,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她如今也看了婆婆的相貌,雖然人到中年,但是也算精於保養,只是眉頭間有明顯的皺痕,想必也是跟王爺這半輩子的悶氣生出來的。

  想到這,她略帶悵然地問韓臨風道:「你我人到中年,會不會也相看兩厭?」

  韓臨風發現這小妮子現在懟自己的七吋真是又快又狠,他頓住腳步,低頭看她冷冷道:「怎麼?才看我一晚上就厭了?該不會是覺得還是桃花眼耐看吧?」

  落雲撲哧笑了,伸手捶他的胸:「亂講!你要再提這茬子,就乾脆給我一封休書得了!」

  這下再次觸碰逆鱗,韓臨風乾脆一把將她扯住,大步流星回屋關門,撂下床幔帳修理這等不聽話的小蹄子去了。

  再說整個惠城,昨夜通宵戒嚴,整個城池內外都被搜查個遍!

  那幾個死去的殺手也都查明,是暗堂子的人,其中有幾個是異族,都是認錢不認人的主兒。

  至於裘振,當真是抹油的老鼠,居然老早就在內河的閘門上開了洞,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這場震動鬧得太大,畢竟天寶酒樓死了不少的人,而且當日圍觀的百姓也不少。

  但是酒樓裡的詳情如何,一般人都不知道。

  不過那個遊山樾倒是神通廣大,派人送來了慰問韓臨風夫婦的書信,字裡行間,似乎對春社那一夜的情形,甚是瞭解。

  韓臨風看完之後,將信交給了蘇落雲。

  落雲反覆看了兩遍。韓臨風問道:「看出了什麼?」

  蘇落雲篤定道:「看來你已經上了賽道,成了游老先生很看重的一匹賽馬。」

  韓臨風失笑了一下,不過阿雲這麼說,雖然簡單得有些粗暴,卻也的確是這麼一回事。

  看來他那一夜大展神威,擊斃數人,讓遊山樾看到了他的潛力。

  游老先生很願意在押賭裘振這匹賽馬的同時,再押一押韓臨風這匹橫空出世的黑馬。

  不過韓臨風並不滿足於此,他必須將裘振徹底擠下賽道,讓他再無賭的可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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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4 01:51: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九章 所托非人

  裘振這廝的膽子太大,若任憑他再做大下去,非得將大魏朝的天給捅破不可。

  至於他成為賽馬?韓臨風搖頭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從來都無裘振那般的野心,今生也不過希望能如父親叮囑的那樣,撐起北鎮王府的門面。

  若有一日,他能剪除陛下對北鎮王府的戒心,讓自己子嗣不必再夾著尾巴做人,那他便此生無憾了。

  落雲聽了他的話,安靜地依偎在他的懷裡,捧起他的一隻手看。

  這個男人的手紋,就如他的長相一般,深邃而乾淨俐落,就是命線綿延,一飛衝天的同時,又是分了幾道岔口。

  韓臨風低頭看著她的頭旋,低聲問:「怎麼,還學會給人看手相了?」

  落雲抬頭衝著他笑道:「看出君非常人,定有一鳴驚人之時!」

  韓臨風才不信馬屁精的話,卻意有所指道:「那你看看我的兒女子嗣旺是不旺?」

  他這話帶了幾分試探,若是落雲露出愧疚之情,那自己心裡應該能略舒服些。

  可萬萬沒想到,這打死也不肯給他孩子的死妮子居然臉頰微微一紅,眼角眉梢都含笑道:「怎麼?著急了?若是等不及,你再去納幾個妾,先前你母親不是說,她娘家遠親裡有幾個好的給你備著呢嗎?」

  算起來,自從她不避孕後,二人也歡好了幾次,說不定再過些日子,就會有個小東西孕育在自己的肚子裡了。

  落雲從剛新婚開始的牴觸生子,到現在的滿懷期待,也是也沒用太長時間。

  她如今知道了韓臨風的相貌,甚至心裡開始忍不住演繹起小娃娃的鼻眼來了。

  可是無心的玩笑話聽在韓臨風的耳朵裡可要命了——她原來是這樣的打算,只等自己不耐煩了,想要納妾生子了,她才好名正言順地走人……

  這是石頭打造的心腸?怎麼都捂不熱呢!

  蘇落雲現在眼睛看得見,自然能看到男人英俊的面龐由方才的輕鬆閒適,逐漸變得緊繃,眼睛裡還積蓄著無盡的怒火……

  落雲有些傻眼,他怎麼生氣……也這麼好看?

  韓臨風低頭含怒瞪著她,卻發現她眼神並不躲閃,只眨巴著溫潤大眼,嘴角帶著不知所以的淺笑緊盯著他……可真夠氣人的!

  這一刻,韓臨風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若是能時光倒流,重回他與她相遇的那日。

  他寧可以身涉險,留下來同官兵死扛,也絕不跳上這今世冤家的船。

  兩人瞪看片刻,終於還是他敗下陣來,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她臉,冷臉道:「你有種就再說下去!」

  落雲覺得自己明明是玩笑的語氣,任誰都能聽出來,他怎麼居然當真了?

  她將自己的胳膊繞在了他的脖頸上,也學樣子捏住了他的臉:「好了,這麼不禁逗,不需得別人,我給你生,好不好?」

  看她眨巴著狡黠的眼,明顯用哄孩子的口吻哄弄著自己。

  韓臨風心知自己馬上就要回營,又要與她暫時別離一段時間。相聚一刻值千金,他也不想再跟她吵。

  這事情,還是容得戰事過後,慢慢地與她細細掰扯一番……

  想到這,韓臨風反客為主,低頭迅猛地封住了她的唇,將她死死壓在了枕榻之上。

  甚至二人纏綿之後,他還是有股說不出的飢餓未平之感……同時再次想到,難道真是因為自己的長相不夠討她的歡喜,才套不住這女人的真心?

  想到這,他低頭看著抱著自己胳膊甜甜睡去的嬌俏佳人,忍不住一口咬住了她睡得噴香甜軟的臉頰,可到底是捨不得用力,最後再次化成了纏綿溫柔的啄吻。

  只是春宵迷人,韓臨風卻沒有做商紂王沉迷溫柔鄉的資本。

  他跟老賭棍遊山樾設下這場豪賭,自然要全力以赴,不然一隻胳膊就要以證賭品了

  在給那游財神洋洋灑灑寫了一封致謝回信後,他還附上了兩張需要通兌的銀票給了遊山樾的信使。

  再然後,他便要護送一眾女眷回返梁州了。

  宗王妃病得依舊沒精神,可是魂魄總算歸位,突然想起蘇落雲似乎曾沒大沒小地打了自己的後腦。

  蘇落雲正跟宗王妃同在一輛馬車裡,給她餵藥盡孝,聽了宗王妃要算舊賬,只裝傻充愣道:「有嗎?我那時眼睛還看不清,嚇得人都傻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宗王妃才不信呢,當時整個二樓,頂屬這女子膽子最大最鎮定,又是厲聲呵斥,又是拍打自己的後腦勺,簡直是目無尊長!

  宗王妃還要申斥,蘇落雲手疾眼快,又是一勺子苦藥送到婆婆的嘴裡:「母親快些喝,不然藥涼就失了藥效了……」

  宗王妃最怕苦藥,立刻痛苦地捂著嘴,示意落雲給她遞個酸梅子壓壓苦味。

  就在這時,她聽見公主的馬車越過自己而去,從馬車上閃出了隻言片語的撒嬌聲:「夫君,你這幾日待我真好,有這幾日,我就算死在了這荒漠北地,也此生無憾了……」

  那陪著妻子一起回來的駙馬爺顯然不愛聽這些肉麻話,不輕不重地申斥道:「你比我還小那麼多,怎麼就會早死在這?也不怕歸北聽到,笑話你這當娘親的……」

  因為趙棟急於歸營,要提前先走,所以便不等宗王妃這慢吞吞的馬車,先往梁州去了。

  宗王妃也聽到了漁陽公主的撒嬌之言,她的年歲跟公主也差不多,都是人到中年,真是難以想像自己拿了公主的那個腔調跟丈夫說話。

  所以宗王妃覺得受不住地一皺眉:「當年的瘋勁兒還沒過,這真是皇室裡金枝玉葉養出來的人,跟我們這些俗人,不一樣……」

  說到最後,蘇落雲隱約覺得婆婆的這番話裡,似乎帶著一絲更像是羨慕的醋意。

  雖然漁陽公主有些失了她這個年歲貴婦的莊嚴穩重,可是這種人到中年依然能跟夫君撒嬌的情致,也不是旁人能比的。

  落雲知道,婆婆大概又是想到自己此生所托非人的際遇,又要大吐苦水了。

  她便藉口藥涼下了馬車,讓丫鬟用小爐子再燙燙,避開婆婆對公公的抱怨。

  待到了梁州時,韓臨風立刻就回到了遷西糧草營。

  不過他只是短暫停留,讓人將聞淺為他製作的山脈的沙盤包裹打包裝車,然後帶著這些沙盤一路前往了經州的軍營。

  因為嘉勇州失守,經州成為下一個兵家必爭之地。趙棟早一步來到此處,調配周圍的軍營,重新佈防修築工事。

  那王昀在這裡經營了這麼多年,每年都吃下大批的軍餉,可是這麼重要的的州縣,攻防器具老舊不堪,壓根不堪一戰。若是嘉勇州也是經州這個樣子,那麼趙棟總算明白王昀是如何在短短兩日丟掉了嘉勇州的了!

  當他正忙著查缺補漏時,卻聽到了遷西糧草營的督運韓臨風來拜見的消息。

  趙棟挑了挑濃眉,現在又不是運糧的時候,他來做什麼?

  當他回到大營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營帳裡多了一大盤蒙著布的沙盤,而一身戎裝的韓臨風正守在一旁等候著他。

  趙棟跟這個後生晚輩也算是拐著彎彎的親戚了,便免了那些繁文縟節的見禮問候,屏退了眾人後,問他此來何故。

  韓臨風也開門見山道:「不知上將軍之前對吾之邀約是否還算數?」

  趙棟看著韓臨風剛毅的臉,知道韓臨風問的是上次自己邀約他入自己軍帳效力的事情。

  上次這小子可是回絕得很乾脆,說他還沒孩子,不能跟著一起玩命!

  於是趙棟一臉嚴肅地問道:「我看你媳婦不像要生的樣子……怎麼?你外面養了妾室,已經給你生了子嗣?」

  韓臨風被趙棟好一頓挖苦,也不羞惱,只抱歉恭謹道:「只有一妻,從未有妾。」

  趙棟又問:「好好的當糧官躲在後方清閒,不是很好嗎?怎麼突然改了主意,要來我的麾下效力?」

  韓臨風沉聲回道:「惠城的那一場炸,實在是驚醒夢中人。我等若個個躲在後方躲清閒,只等上將軍帶領好兒郎為國拚殺,豈能行?最後也只能落得妻女遭殃。」

  趙棟覺得這話很是對心,終於讚許笑道:「你若能有這樣的覺悟就好……我的陣前正缺人手,你不妨先來做幾日,容我好好思量,才可安排你的位置。」

  韓臨風抱拳道:「多謝上將軍的賞識,不過我這次是來獻策,而非求爵的。」

  趙棟眯了眯銅鈴眼,懷疑道:「獻策,你有何良策?」

  韓臨風自是將心中的想法說出。

  當趙將軍聽完之後,眼睛再次睜得銅鈴般大,久久沒有言語。

  在他看來,韓臨風提出的想法太大膽冒進,完全是熱血青年的異想天開,有些賭的成分在裡面。

  「你的想法實在是太過異想天開!全無可能!」

  韓臨風伸手指了指一旁蒙著的白布,然後道:「我給上將軍帶了些好東西,請將軍一觀……」

  說著,韓臨風抖去了白布,趙棟這才發現這白布之下,竟然是週遭幾個州縣的沙盤圖。

  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這些沙盤做得幾乎是完全復刻,細緻極了。甚至那城池上炮台工事,還有山巒中的崖石山泉,全都完整呈現。

  韓臨風指了指沙盤:「將軍再看,還覺得我說的計畫沒有把握嗎?」

  趙棟看了良久,再不認為韓臨風方才的話是小子狂言。

  單從這沙盤看,他就做出這等細緻入微的準備,絕非一兩日的功夫,可見韓臨風方才之言,並非一拍腦門說出的胡話。

  「你的計畫雖好,可是裘振豈能事事如願配合著你?你怎麼知道,他下一步的計畫是攻打哪裡呢?」

  韓臨風穩穩道:「他是個土匪,我與他幾次交手,也算有來有往,堪堪平手,但是卻對此人的性情有了些瞭解。」

  趙棟挑眉道:「他是什麼性子?」

  韓臨風笑了笑:「一個土匪出身的人,自然是貪婪劫掠成性了。想要探知他下一步要攻打何處,並不難,只要捨得用餌,香得餓狼都不能回絕的香餌,自然是餌在哪裡,狼就在哪裡……」

  再說裘振,在惠城只差一點就能殺了韓臨風,更是差一點就擄走了世子妃。

  可惜天公不偏愛他,就是差一點點,就功敗垂成。

  裘振身上受了韓臨風一刀,幸好屬下將他及時拖曳回船上,一路狼狽,總算是及時逃出了城。

  而遊山樾那邊一直遲遲不肯放銀票子,實在可恨。

  義軍的軍心好不容易安定下來,若是餉銀糧草不及時,誰又願意空餓著肚子給人賣命?

  而大魏那邊,自從趙棟來了以後,便全部進入修整階段。

  因為嘉勇州失守,經州變成了對敵前沿。王昀之前損失的兵卒不是小數目。就算新來的趙棟有天大的本事,也一時調配不出兵力。

  據說遷北大營的人馬已經集結遷往經州。

  這個遷北大營裡多是京城來的富貴子弟,算是個養閒人的去處,不過現在也被攆上了前線,可見大魏前線缺人缺得厲害。

  雖然大魏軍營有些缺人,可人馬未動,糧草先行,那遷西糧草營最近居然又收集來了一批糧食。

  那一車車的糧食日夜運個不停,很快將遷西糧草營空缺的糧倉填滿了。

  除了糧食之外,韓臨風居然還從惠城通兌回來了大批的銀子。

  消息靈敏的暗探紛紛發來消息,說有人拿著幾張大額的銀票子,在惠城的茂祥錢莊通兌銀子,然後紛紛裝車轉往了遷西糧草營。

  更有人發來消息,說是有人在惠城見到了曹統領,他看上去似乎恢復了不少,居然能騎馬而行。

  還有人傳言說,那曹盛有意歸降朝廷,而他手裡握著義軍的賬本銀票,便是用來投誠的獻禮。

  往遷西糧草營運的幾車銀子不過是投石問路的見面薄禮,更多的錢銀還在後頭呢。

  這些消息接踵而來,讓裘振心內若百蟻爬行。

  那些錢銀都是義軍的軍資,原本也該由他繼承。

  可恨曹盛那個冥頑不靈的老石頭,寧可偏幫外人,也不肯幫襯他這個正頭的女婿!

  不過對於這些傳言,他還是半信半疑,野豬嶺對於裘振來說,輕車熟路。

  所以有幾次,他趁著黑夜又去繞過野豬嶺去探訪遷西糧草營。

  那營地裡果然新加了許多糧倉,另外還有新建的銀庫,那些兵卒搬銀子的時候,用的是麻袋,時不時有銀子如碎石一般掉落一地,等搬運完了,再用除雪的鐵耙將地上的銀子攏到銀倉裡。

  在火炬搖曳的映襯下,那些散落在地的銀子閃爍著迷離的光。

  而此時,就算在夜裡,依然有馬車駛入,裘振隱在路旁窺見,那馬車車廂上的封條打的都是茂祥錢莊的封印。

  裘振是土匪出身。眼看著本就屬於自己的銀子卻白白流入了別人的庫房,心裡的火燒繚繞簡直難以形容。

  裘振返回後,曹佩兒也起身走想他的營帳。算起來,二人也算剛剛新婚,可除了新婚第一夜,他過場面般在新房安歇之後,便再沒回來過。

  曹佩兒就算性格潑辣,在這方面也不好意思開口,她也心知裘振軍務繁忙,平日儘量不打擾他。

  最近,他不光晚上不回來安歇,白日在營地都見不到她。

  自從上次在惠城二人發生了口角之後,曹佩而就一直不得跟他說話,就連他負傷回來,都是他新買的近身侍女為他包紮的傷口。

  這樣明顯的冷落,曹佩兒自然感覺得到,所以她暗自思量,今夜說什麼也要讓裘振回去睡。

  可這次,她走到裘振的營帳邊時,能明顯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男女歡好的聲音。

  她愣愣聽了一會,下一刻不顧著侍衛的阻攔,瘋了一般地衝了進去。

  結果發現,裘振正摟著那新買的丫鬟在床榻上廝混。

  一看曹佩兒闖了進來,那小丫鬟羞得尖叫一聲用被子矇住了臉。

  裘振這幾日心裡有火,今日正拉著小丫鬟瀉火,沒想到正得趣時,曹佩兒卻闖了進來。

  曹佩兒被妒火簡直燒紅了眼睛,只衝過去將那小丫鬟扯下來就一頓捶打。

  一邊打,她還一邊罵:「你們這一對狗男女,可還有禮義廉恥?」

  裘振被新婚妻子撞見了醜行,可是半點羞愧都沒有。他現在正惱著岳父將義軍的錢銀餽贈給了遷西糧草營。

  現在一看曹佩兒不知眼色直直撞上來,心內悶火頓起,他也不管婦人掐架,從床上跳下來,隨手拽了件褂子披上,又看著那小丫頭已經被曹佩兒騎在身下,毫無還手之力了,這才慢慢走過去,揚手就給了曹佩兒狠狠一記耳光。

  曹佩兒沒想到他居然又打了自己,只捂著臉哭嚷道:「裘振!你也太過分了!你我新婚才幾日,你就敢背著我跟不三不四的女人廝混?你不是曾說過,成親後一定會對我好嗎?」

  裘振甩了甩手腕,冷笑著道:「我可從來沒說要對你好,只是說你若能助我打下江山,就許你為后,可是身為皇后,要做的是什麼?自然是要管理六宮粉黛,日日讓我翻著不重樣的牌子!你也不看看你的樣子?不睡她,難道要我日日睡你?」

  對女人莫大的羞辱,也不過如此了,曹佩兒已經被裘振的恬不知恥氣得渾身亂抖,可剛想撲過去,又被裘振一抬腳狠狠踹倒。

  「你那個爹,簡直恨不得拿我祭天,千方百計地給我下絆子。你呢,又是沒眼色地來攪了我的好事!簡直不知所謂,若是覺得房裡缺男人,就隨便拽兩個去陪你!現在,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曹佩兒並非裘振所喜歡的嬌花一般的女子,原本與她走場面,純粹是看在她爹的情分上。

  可如今婚事已成,軍心也穩,而曹盛又吃裡爬外,總給他下絆子。

  再看這個鄉野裡出來的妻子,全無用途!裘振豈會再跟她浪費時間。

  他這一腳,一點都沒收著勁兒,曹佩兒都被這一腳給踹蒙了。可是她不服氣,還要上去拚命。

  但是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若真存心不讓,就算曹佩兒長得比一般女子強健些又能怎樣?

  還沒等她挨過去,裘振已經抬起一腳,將她再次狠狠踹到了地上。

  這次也不知踹傷了哪裡,曹佩兒疼得都直不起腰來,直趴在地上,疼得直抓地上新長出來的草。

  裘振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徑直叫人將曹佩兒拖回到她的營帳裡去。

  而他則將一塊曹佩兒親手給他繡的手帕扔給了在地上抽泣的小丫鬟:「把鼻子上的血擦了,去床上躺好,別攪了爺的興!」

  那小丫鬟也知道裘振的性情,立刻乖乖爬起,再次躺回到了床榻上……

  再說那曹佩兒,如死狗一般被拖曳回了自己的營帳裡,當她被扔在床榻上時,已經心如死灰,哽咽得都有些出不來聲音了。

  她生平所見的男子不多,以為好看的男人,應當品行不差。

  怎知一步錯,步步錯。活該她以貌取人,竟然不聽爹爹的勸,嫁給了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

  摸著疼痛難忍的肚子,曹佩兒想要逃走。可是她就算能逃走又能去哪?

  一時間,曹佩兒突然想到了她跟裘振前往惠城時,在惠城錢莊遇到的那一對璧人。

  她知道那個叫韓臨風的督運,是裘振的死敵。只是曹佩兒沒想到那個男人居然長得比裘振還要來得俊美貴氣。

  最難得的是,那韓臨風看起來是對妻子很好的人,就算他的妻子似乎有眼疾,他也毫無嫌棄的神色……

  那個女人可真命好,不像她所托非人……曹佩兒痛苦地蜷縮著身子,卻一時也難想出自己接下來的出路。

  再說裘振,一夜舒爽之後,早就將曹佩兒拋在腦後。

  一大清早,他便起身探查經州。

  如今他的大軍重新整頓集結。原本是應該按照計畫按部就班地攻打經州的。

  現在趙棟的手下都是各地整合的兵馬,沒有磨合操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不過趙棟最擅長的就是守城戰。

  聽說經州所有的城牆根用青磚和黏土加固了兩層,另外那黏土裡還混合了糯米湯。這樣加固過的厚牆,就算用硝石一類火藥,也不能第一時間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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