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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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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重生之貴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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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5 00:46: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十月裡下了一場大雪,連下三日,紛紛揚揚的雪花終於停下時,院子裡的積雪都有一尺多深了。

  金盞、銀盞帶著丫鬟婆子們掃雪,呵口氣便是一團白霧。

  殷蕙抱著衡哥兒坐在廳堂門口看,旁邊擺著炭盆,娘倆誰也冷不著,清冽的空氣聞起來還很舒服。

  「衡哥兒想不想爹爹啊?」殷蕙笑著問。

  衡哥兒看丫鬟們鏟雪看得起勁兒,這邊的丫鬟停下來休息,他馬上歪過腦袋看另一邊的丫鬟,看得出來,是一點都沒想他爹。

  殷蕙握了握兒子的小胖手,暖呼呼的。

  這場大雪將魏曕留在了城外的兵營,再加上雪前他就在兵營住了兩晚,一晃眼又五日沒見到兒子了。

  那十年裡的事,一些大事殷蕙記得清楚,似魏曕究竟在雪後第幾日回來的這種瑣事,殷蕙早忘了,也懶得費勁兒去想。

  總之無論中間遇到什麼挫折,魏曕都會在戰場上立下功勞,最後也會順順利利地冊封蜀王,安危上無須她擔心。

  她需要做的,就是過好自己的日子,幫魏曕少走一些彎路,再照顧好孩子。

  雪掃了一半,長風回來了,說魏曕這會兒在存心殿。

  殷蕙的記憶被這話喚醒,想起來了,今日魏曕雖然回了王府,卻馬上又被燕王打發出去巡視燕地各處的災情,得一直忙到月底,連二房莊姐兒的滿月宴都沒能參加。

  果不其然,沒多久魏曕就滿身風雪地回來了,讓安順兒在前面收拾他外出要帶的衣物,他抓緊時間來看兒子。

  一家三口坐在東次間的暖榻上,魏曕抱著多日不見的衡哥兒,眼裡好似再無旁人。

  殷蕙卻注意到,他手背上多了幾處凍傷。

  軍營那種地方,殷蕙雖然沒去過,也能想像其中的艱辛。

  殷蕙帶著銀盞去了內室。

  「防凍膏都放在哪裡了?給三爺裝幾盒吧。」殷蕙站在一排楠木箱籠前,吩咐銀盞道,這種小東西,向來都是丫鬟們打理。

  銀盞就打開一個箱籠,蹲在那裡取防凍膏。

  殷家的生意遍布天南海北,商隊有時候會出海,有時候會去塞外,炎熱寒冷種種艱苦條件都要經歷,吃得苦頭多了,慢慢地也就研製出了一些去暑防寒的好東西。就像防凍膏,大小藥鋪都有,殷家鋪子裡的卻是最最管用,一入冬,殷墉也叫人送了一箱子過來。

  銀盞一口氣裝了滿滿一匣子,足足有二十盒。

  主僕倆正要出去,魏曕進來了。

  銀盞看眼夫人,將匣子放到桌子上,低頭退了出去。

  「這是什麼?」魏曕看著那匣子問。

  殷蕙朝他的手努努嘴:「防凍膏,您也不知道愛惜身體,手上都有凍瘡了。」

  說著,殷蕙走到洗漱架旁,這裡放了一壺剛燒好的熱水,她提起銅壺倒了些水進銅盆,白霧升騰而起,再兌些涼水,轉身對站在那邊的男人道:「過來吧,您先洗洗手。」

  魏曕走過來。

  殷蕙替他捲起袖子,沒等她幫忙,魏曕自己伸到盆子裡去洗了。

  殷蕙便拿著乾巾子在旁邊候著,垂眸與他說話:「您不愛聽我囉嗦,其他的我也就不多說了,只是這防凍霜您千萬記著塗,只要濕了手後都要塗,不然落下凍瘡的病根,年年都要犯,又癢又疼。」

  燕王雖然嚴格,對他的五個兒子卻也關心,辦錯差事要罰,可如果叫燕王看見他的三兒子手上滿是凍瘡,心裡定會責怪她這個兒媳婦不會照顧男人。

  為了自己的賢婦名聲,殷蕙也得照看好魏曕的身子,不能放縱他自己糙下去。

  魏曕沒說什麼。

  殷蕙幫他擦乾手,再去挖了兩坨防凍膏來,分別替他塗上,手心手背都抹勻了。

  兩個人,四隻手翻來轉去地貼在一起,殷蕙是沒想什麼,直到魏曕突然出手,將她拉到屏風之後,抵在了床柱上。

  殷蕙深深地吸了口氣。

  魏曕在她耳側道:「等會兒就走了,不好耽擱太久。」

  所以能省的步驟都得省。

  殷蕙理解,燕王派他去辦大事,他若在後宅流連太久,燕王會怎麼想?

  她盡量放鬆自己。

  魏曕眼裡的她,長長的睫毛低垂,顯得很乖很乖,臉色初時蒼白,漸漸紅潤起來。

  外間的傳言不虛,她的確當得起燕地第一美人的讚譽。

  「照顧好衡哥兒,無須擔心我。」

  整理他並未怎麼亂的衣袍時,魏曕看眼床上道。

  殷蕙掩在一床錦被當中,有氣無力地應了聲。

  .

  魏曕不在王府,除了溫夫人會惦記他,對燕王府的其他人來說,他在與不在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

  十月二十一,暢遠堂為莊姐兒慶滿月。

  魏昳、紀纖纖都是好容貌,才滿月的莊姐兒也是個小小的美人胚子了,小小的臉蛋,眼睛大大的,瞧著就讓人喜歡。

  乳母們帶著幾位小郎在東暖閣裡玩耍,殷蕙等女眷坐在西暖閣。

  長輩們都還沒到,這邊只有妯娌三人、魏杉、魏楹兩個姑娘。

  紀纖纖伸手逗弄襁褓裡的莊姐兒時,露出一截白皙的腕子,以及一支紅豔豔的鐲子。

  魏杉多看了兩眼,笑道:「嫂子這鐲子真好看,新買的嗎,以前都沒見你戴過。」

  紀纖纖聞言,一邊摸了摸鐲子,一邊笑盈盈地道:「上個月你三哥請兄弟們吃酒,酒樓對面剛好是家首飾樓,你二哥一時興起,去給我買了這支鐲子,大嫂瞧瞧如何?我是真沒想到,平城的小鋪子裡也能有這麼好的貨色。」

  她還真把鐲子取了下來,遞給徐清婉過目。

  徐清婉自然要誇讚一番的,笑容端莊溫和。

  紀纖纖重新戴好鐲子,美眸一轉,看向了殷蕙:「對了,我聽二爺說,三爺跟他一起去了首飾樓,還給三弟妹買了一樣東西,嘖嘖,三爺看著冷,居然也有貼心的時候,三弟妹快告訴我們,三爺送了你什麼好東西?」

  殷蕙簡直服了,紀纖纖這女人,養胎坐月子才安分沒多久,一出月子馬上又挑起事來。

  「初六我生辰,三爺便順手為我買了一支簪子慶生。」

  她還算是新婦,魏曕送禮為她慶生也算分內之事,絕非什麼膩歪,如此說,徐清婉該會好受些。

  當然,殷蕙只是回答問題,並沒有去看徐清婉,真看了,徐清婉不惱也得惱。

  「啊,三嫂怎麼沒早說,早說我也給你預備一份禮物了。」魏楹馬上接了殷蕙的話,姑嫂倆再一打趣,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

  紀纖纖炫耀加諷刺徐清婉不得男人心的目的已經達成,也沒有再挑撥什麼。

  殷蕙看看還什麼也不懂的莊姐兒,想到這麼漂亮的女娃娃將來會變得像紀纖纖一樣,還經常擠兌她的衡哥兒,忽然就覺得小丫頭一點也不可愛了。

  晌午要開席時,燕王也抽空過來了,看到了襁褓裡的小小孫女,也看到了五個大小不一的孫子。

  大郎、二郎、三郎都會跑了,各有各的性情,燕王基本已經了解,只有四郎、五郎,一個病弱,一個還小,他見得不多。

  見四郎還得讓乳母抱著,燕王皺眉,問魏昳:「四郎還不會走?」

  但凡燕王不笑,魏昳都心驚膽戰,替兒子解釋道:「會走了,只是冬日衣裳穿得多,走得又不利索了,乾脆讓乳母抱著。」

  燕王讓乳母把四郎抱過來,試著逗小家伙說話。

  四郎瘦瘦的,看著可憐巴巴,平時見人少本就認生,面對威嚴的王爺祖父,小家伙都快哭了。

  燕王很快就沒了耐心,將四郎還給魏昳,不悅道:「孩子不能太嬌養了,天氣好的時候多抱出去走走。」

  魏昳連連應是。

  燕王又讓乳母把衡哥兒抱過來。

  孩子一到懷裡,燕王先笑了:「好小子,比你四哥還要沉了。」

  他一笑,衡哥兒也笑了,小腳丫子踩著祖父的腿就開始蹦跶起來。

  燕王猛地想起臭小子踩痛他一次,忙將胖孫往外面挪了挪,再看看衡哥兒亮晶晶的大眼睛,神采飛揚的,燕王不由地點頭讚道:「模樣像你爹,看這力氣,長大了也是練武的好料子。」

  衡哥兒只管傻笑。

  燕王稀罕夠孫子們,就開始落座吃席。

  一家人難得團聚,燕王也是難得有這閒功夫,一邊吃飯,眼睛也四處看著,一會兒看兒子們這邊,一會兒看兩個女兒,更多的時候還是看孫子們那桌,至於妻妾與兒媳婦們,燕王半個眼神都沒給。

  很快,燕王又被衡哥兒吸引了,小家伙吃得真香啊,乳母餵一口他便吸溜一口,小哥哥們互相還說說話,他吃得全神貫注。對比明顯的還是二房的四郎,每次乳母遞了勺子過來,四郎都皺著小臉左右躲閃,盡管乳母足夠小心仔細,還是弄髒了四郎的圍兜。

  燕王哼了一聲,臨走前對李側妃道:「你跟老二媳婦說一聲,讓她別只顧著二郎、莊姐兒,四郎也是她的孩子。」

  妻妾五人都在,燕王獨獨叫她說話,李側妃心裡正美呢,沒曾想卻聽了一耳朵訓斥,更挨了燕王一記眼刀。

  李側妃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心裡別提多窩火了。

  滿月席散後,李側妃轉頭就將這火氣發到了紀纖纖身上:「看你把四郎養成了什麼樣,王爺都掛在心上了,你再這麼下去,真養廢了四郎,王爺第一個饒不過你!」

  紀纖纖小聲嘟噥道:「四郎天生體弱,我能怎麼辦,帶到我身邊來,他姨娘捨不得,我也不敢,真出了事,外人還以為我容不下庶子。」

  李側妃:「跟我說這些沒用,你才是四郎的嫡母,自己看著辦吧!」

  紀纖纖恨恨地攥了攥帕子。

  早料到會挨罵,她還不如盼著公爹政事繁忙,沒空過來吃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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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5 00:46:5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四郎的事都驚動燕王了,紀纖纖雖然心裡不服,夜裡還是與魏昳聊了聊四郎的教養問題。

  「我話先說在前頭,不是我之前不想好好帶四郎,實在是他的身子太弱,交給親娘養還三天兩頭出事呢,放我這邊來,我是真不敢。」

  紀纖纖坐在梳妝台前,一邊通髮一邊斜睨著已經猴急地鑽進被窩的魏昳。

  想到四郎的小瘦猴子樣,魏昳嘆了口氣,捏著額頭道:「我知道,這事不怪你,今日父王就是看見五郎了,五郎養得那麼好,他便覺得是咱們虧待了四郎。沒事,再等等,等四郎長大了,方方面面都跟上來,父王也就放心了。」

  紀纖纖哼了哼:「娘那邊呢?今天她訓我訓得好凶,人家才剛出月子呢。」

  她眼波勾人,魏昳笑著哄道:「娘純粹是拿你撒氣,過兩日也就忘了,快上來吧。」

  紀纖纖這才扭著腰走了過來。

  魏昳將人摟在懷裡,貪婪地吸了一口妻子身上的香,柳姨娘的聲音再好聽,外面的歌姬再美,終究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土花野花,不如紀纖纖的國色天香。

  魏昳見過那麼多美人,一個個比過去,也就三弟妹殷氏能略勝紀纖纖一分。

  奇怪的是,殷氏嫁過來這麼久,以前怎麼不顯山不露水的,最近幾個月才叫他越看越驚豔了?

  罷了,殷氏再美都是弟妹,他是沾不著了,不如專心吃自家的。

  .

  冬日天寒,大家都不愛出門,殷蕙也就安心地待在澄心堂翻賬本,看累了就逗逗衡哥兒。

  月底這日,殷蕙帶上衡哥兒,照例去給徐王妃請安。

  暖閣裡坐著的都是熟面孔,只是殷蕙發現,徐清婉好像瘦了些。

  她剛這麼想,前面席位上的紀纖纖直接問了起來,很是關心地問徐清婉:「大嫂是不是病了,怎麼才八九日不見,您這臉都瘦了一圈?」

  徐清婉淡淡一笑:「是受了些寒氣,喝了幾服藥,已經快好了。」

  紀纖纖意味深長地哦了聲:「天冷了,大嫂千萬照顧好身體。」

  徐王妃突然看向殷蕙:「叔夜出差這麼久了,可寫信說過歸期?」

  叔夜是魏曕的字。

  殷蕙答道:「不曾,可能他就快回來了吧,不想再差遣信差跑一趟。」

  徐王妃:「嗯,天寒地凍的,總是在外面跑也辛苦,下回叔夜再出遠門,你記得安排倆丫鬟跟著伺候,小廝粗枝大葉的,不如丫鬟知冷知熱。」

  殷蕙面上笑著應了,心中卻沉了沉,那十年裡徐王妃可從來都沒有摻和過她與魏曕的屋裡事,今日怎麼暗示她替魏曕張羅納妾了?

  紀纖纖瞥向徐清婉。

  徐清婉低頭喝茶,指尖泛白。

  請安結束,三妯娌與魏杉、魏楹前後走了出來,兩個姑娘不知道要去哪裡玩,到了東六所,便只剩三妯娌了。

  紀纖纖突然拉住殷蕙的胳膊,挽著她朝徐清婉笑了笑:「大嫂,聽說大哥從京城帶了一位妹妹回來,前陣子我坐月子不好出門,今日您帶我們過去見見新妹妹如何?」

  殷蕙一聽,就想把胳膊抽出來,嘴上道:「我還有事,就不去了。」

  紀纖纖竟死死地抓著她。

  殷蕙正準備踩她一腳,徐清婉笑了,看著她們道:「見見也好,免得日後撞見都不認得,你們就隨我一道去頤志堂坐坐吧。」

  紀纖纖笑了出來,終於肯鬆開殷蕙了。

  殷蕙毫不掩飾地瞪了她一眼。

  紀纖纖彷佛見了鬼,若不是徐清婉在旁邊,她都要揪著殷蕙理論理論尊卑。

  讓乳母先抱衡哥兒回去,殷蕙默默地跟著紀纖纖去了大房的頤志堂。

  徐清婉請她們在暖閣裡落座,上了茶,聊了兩句,再派人去請魏陽帶回來的歌姬,也就是現今大房的孟姨娘。

  當外面傳來腳步聲,紀纖纖笑著朝門口看去。

  殷蕙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不太在意的樣子。

  前世她就見過魏陽的孟姨娘,美自然是美的,眼尾上挑的狐狸眼一看就不像正經人,偏臉龐小小的,像個孩子般單純,那種違和感反而令人印象深刻。

  孟姨娘一進來,紀纖纖都看愣了。

  孟姨娘柔柔弱弱地朝徐清婉行禮,一手彷佛無意般搭在肚子上。

  這種小動作,殷蕙與紀纖纖都看懂了,孟姨娘有了身孕。

  又受寵又有孕,難怪徐清婉會病了。

  徐清婉再端莊,今年也才二十出頭,想養成徐王妃那般榮辱不驚的心性,還要再多吃幾年的鹽。

  「這是二夫人、三夫人,往後見了莫要失禮。」徐清婉淡笑著對孟姨娘道。

  孟姨娘側身過來,分別朝紀纖纖、殷蕙行禮,或許是沒料到二女個個都十分美貌,她眼中露出驚訝來。

  紀纖纖得意地笑了,這種下賤的歌姬,當真以為大家閨秀就沒有美的嗎,個個都似徐清婉?

  殷蕙只是點點頭,繼續喝茶。

  見過了人,徐清婉以身子不適為由,請兩個妯娌走了。

  離開頤志堂,紀纖纖又想起殷蕙對她的失禮了,趾高氣揚地對殷蕙道:「一陣子沒見,三弟妹的禮數怎麼大不如從前了,我好心邀請你去看新來的妹妹,你竟然瞪我?」

  殷蕙心平氣和地道:「二嫂弄疼我了。」

  紀纖纖剛要說話,一陣風忽地吹來,吹落殷蕙一縷鬢髮,烏黑的髮絲貼在殷蕙那張奶白水嫩的小臉上,有種無法形容的美。

  紀纖纖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位原本不被她放在眼裡的三弟妹,變了,變得再難讓人忽視。

  可那又如何?

  她笑著刺起殷蕙來:「我知道,你不敢得罪大嫂,可王妃的話你也聽清楚了,提醒你給三爺添人呢。好端端的,王妃為何要管你們的事,還不是大嫂拈酸吃醋,王妃心疼了,憑什麼大嫂都要受這種與人爭夫的寵,你卻能獨佔三爺的寵愛?現在明白了吧,你再怎麼討好人家也沒有用,她過得好便不屑對付你,她心裡不舒坦,你也別想獨樂,就算她不動手,自有王妃替她撐腰,幫忙拉個墊背的陪著。」

  殷蕙彷佛沒聽明白她這一大串,徑自走了。

  金盞寸步不離地跟著主子,走出一段距離,紀纖纖已經不見了身影,周圍也沒有旁人,金盞才擔憂地道:「夫人,王妃真要你給三爺添人了?」

  殷蕙點點頭。

  金盞急道:「這可怎麼辦?」

  殷蕙笑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三爺願意添人,你還能攔著不成?」

  早晚會有溫如月,魏曕真提前納了別的妾,她也不在意。

  到了下午,魏曕回來了,在存心殿陪燕王說了一個時辰,回澄心堂時,天都快黑了。

  他在前院沐浴過後才來了後院。

  殷蕙特意看了看他的手,還好,不但沒有添新的凍瘡,之前的也快養好了。

  衡哥兒平時好像忘了自己有爹爹一樣,當魏曕一出現,衡哥兒就笑起來,主動伸手要爹爹抱。

  飯前父子倆相處的時間太短,飯後魏曕就又抱衡哥兒去了次間。

  他有在後院過夜的意思,殷蕙怕他失望,趁衡哥兒爬到一旁的功夫,殷蕙湊到他耳後道:「我前日來的月事,還沒斷呢。」

  魏曕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臉配冷冷的眼,饒是殷蕙與他相處過十年,也沒能在這雙寒潭般的眼裡看出什麼情緒。

  管他呢,該說的都說了,殷蕙先去睡了。

  睡暖了被窩,魏曕來了。

  他讓丫鬟們退下時將燈滅了。

  通常留燈就是今晚會要水的意思,不留,便是告訴丫鬟們,今晚不必備水。

  屋裡一黑,殷蕙也踏實了。

  沒想到,魏曕還是鑽到了她的被窩。

  殷蕙想了想,道:「今早我去給王妃請安,她問您何時回來,還心疼您在外面奔波辛苦,讓我下次給您準備倆丫鬟,跟過去伺候,那,我提前調教倆丫鬟,等您下次出門,您好直接帶上?」

  魏曕:「不用,我不需要。」

  嘴上是這麼說,但殷蕙感受著他的手,覺得他很需要。

  沉默片刻,她低聲道:「您不需要,就怕王妃誤會我善妒,不許您收用丫鬟。」

  魏曕頓了頓:「那就買兩個,安排在偏房,等我遠行了,王妃再問起,你便說是我不願帶包袱上路。」

  殷蕙再也無話可說,仗著夜色掩飾,目光復雜地看著他下巴處的冷漠線條。

  按照那十年裡魏曕的表現,他確實不喜歡用丫鬟,金盞銀盞夠熟悉了,也都小有姿色,魏曕也從未多看過她們一眼。

  魏陽的孟姨娘那麼美,想來京城派去伺候兄弟倆的其他七位歌姬也都是美的,魏曕依然無動於衷。

  拒絕了那麼多可以納妾的機會、無視了那麼多的美人,偏偏,他願意納一個守寡的溫如月做妾。

  所以,魏曕對溫如月還是有情的吧,甚至只對溫如月有情,她殷蕙若非因為燕王的命令嫁給魏曕做妻,少了夫妻的名分,可能有人將她打昏送到魏曕的床上,魏曕也不會碰她一下。

  「不舒服,您別鬧我了。」

  按住他的手,殷蕙用商量的口吻道。

  魏曕挪開手,眉頭微鎖。

  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抱怨過不舒服,即便是新婚夜,她都落淚了,也沒吭一聲。

  殷蕙翻個身,背對他躺著,還裝成無意般踢到他的小腿,提醒他去自己的被窩。

  提醒很管用,魏曕掀開被子出去了,甚至還幫她將背後的被角掩了掩。

  殷蕙睜著眼睛,一時睡不著,不想去回憶一些添堵的舊事,殷蕙轉而去想周叔。

  馬上就是冬月初七了,希望周叔能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否則她真不知道該怎麼勸阻魏曕與馮騰切磋。

  說出那十年?

  魏曕能信嗎?就算信了,他還敢再把她當正常的妻子看待嗎?萬一找個由頭休了她,殷蕙就虧大了。

  為了衡哥兒,為了殷家搭進去的兩百萬兩銀子,殷蕙也不會給魏曕休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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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因為提前得了魏曕的準話,知道自己每月出次門也沒什麼,至少魏曕不認為這是越規,這日初七,殷蕙就又來了錦繡樓。

  周叔已經早早過來等著了。

  天冷,錦繡樓的掌櫃劉曼娘給殷蕙準備了一個嶄新的紫銅小手爐,親自端來茶水,劉曼娘就退下了。

  殷蕙捧著手爐,期待地看向周叔。

  周叔嘆道:「夫人交給我的差事還真夠難的,那馮騰公子自幼痴迷武學兵法,幾乎是跟著馮指揮使在軍營長大,軍營裡的士兵們都服他,從未說過他的壞話,就算馮公子離開軍營,出來也都是以武會友,沒鬧過什麼齟齬起過什麼爭執,若三爺與他交好,夫人不必有任何擔心,馮公子品行端正,可以來往。」

  殷蕙沒見過馮騰,聽了周叔的話,腦海裡便浮現出一道高大健壯、英姿筆挺的年輕武官的身影。

  若馮騰毫無可指摘之處,她怎麼勸魏曕?

  她難掩失望。

  周叔見了,詫異道:「夫人是想聽馮公子的不好?」

  殷蕙點點頭。

  周叔猶豫了一下,咳了咳,對著敞開的門板道:「其實,馮公子處處都好,就是二十歲了,至今不肯成親,叫馮夫人操碎了心。這也沒什麼,只是去年,咱們平城來了一個刀客,馮騰聽說後非要去與那刀客比試切磋,刀客知道他是官家少爺,再三拒絕,馮騰竟賴在刀客借宿的院子,說什麼也不肯走。」

  「天黑了,看熱鬧的百姓都散了,誰也不知兩人到底比試了沒有,只是第二天,有人發現馮公子與那刀客同床而眠,一屋子酒氣,於是就傳出了馮公子有,有龍陽之好。」

  說到這裡,周叔飛快地看了一眼殷蕙,不知道夫人懂不懂什麼叫龍陽。

  殷蕙懂,吃驚道:「只是傳言,還是確有此事?」

  周叔摸著鬍子道:「後來馮騰公子也聽說了這傳言,很不高興,解釋說那晚他與刀客切磋了,不分勝負,兩人惺惺相惜成了好友,對酒當歌,喝醉了,他就直接睡在了刀客的房裡,總不能醉醺醺地跑回家挨馮大人罵吧,而且,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那種癖好,馮騰公子也開始相親了,只是還沒看上哪家姑娘。」

  殷蕙思索片刻,忽地笑了,對周叔道:「好了,咱們不提他了,上次的賬有幾處疑惑,您給我講講吧。」

  周叔看著她俏皮的笑,莫名有種感覺,那位馮騰公子可能要被夫人算計了。

  .

  祖父最近不在平城,殷蕙離開錦繡樓後,又去了趟廖秋娘的烤肉饃鋪子。

  將至晌午,小小的鋪子前排了長長的隊伍,廖秋娘與兩個女伙計忙得團團轉,殷蕙便沒有過去打擾,直接回府了。

  前陣子魏曕素了太久,今晚又在後院歇了。

  清洗過後重新躺下,殷蕙主動鑽到了魏曕這邊,頭親暱地枕著他的肩膀,一手抱住他的腰。

  魏曕怕她亂動,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對著帳頂問:「怎麼還不睡?」

  殷蕙:「睡不著,您呢?」

  魏曕倒也不睏。

  殷蕙:「那咱們說說話吧?」

  魏曕:「你想說什麼?」

  殷蕙:「嗯,家裡沒什麼事,我想知道您在兵營當差都要做什麼,辛苦不辛苦。」

  魏曕想了想,道:「早上所有營中將士都要操練半個時辰,我會巡視左右,看看有沒有偷懶耍滑的。操練結束,會與各級武官了解士兵的情況。有時會演練陣型,有時指點士兵們的騎射刀槍,有時與馮大人討論兵法,事情雜,但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辛苦。」

  殷蕙:「聽說士兵都是硬骨頭,您這麼年輕卻身居高職,他們可服您?」

  魏曕想到了他剛進衛所的前幾日,他是燕王之子,士兵們自然不敢當面對他不敬,但私底下肯定會議論。馮大人也清楚這點,便安排了一場騎射比賽,他與幾位千戶同場競技,他贏了。在兵營,士兵們畏懼權勢,對真本領卻是心服口服。

  「我擊敗了幾位千戶。」魏曕簡單道。

  殷蕙懂了,笑道:「您厲害,他們就服了。」

  魏曕沒說什麼,只捏了捏她柔若無骨的指頭,其實兵營最苦的是營房,沒有地龍只能燒炭燒炕,他又不喜睡太熱的炕,屋裡總是冷,被窩剛進去的時候也冷冷的。

  那個時候,他會想殷氏,會想跟她睡在一起。

  她身子豐滿,抱著很舒服。

  「兵營是經常讓人切磋武藝嗎?您也要上場與千戶們比武?」殷蕙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繼續問道。

  魏曕:「士兵們每日都要安排對打,我很少下場,除非有人找我切磋。」

  殷蕙驚訝道:「還有人敢挑戰您啊?您贏了還好,您若輸了,他們不怕您生氣?」

  魏曕:「我沒那麼小氣。」

  殷蕙抱緊了他:「刀槍無眼,我怕您受傷。」

  魏曕:「我也沒那麼無用。」

  說著,人就翻了上來。

  殷蕙傻了眼,還沒說到最關鍵的地方呢,他怎麼就?

  只是今晚既然要演嬌妻,殷蕙也只能小意配合。

  好不容易完了事,又忍著冷氣洗了洗,殷蕙再次賴到了他的被窩。

  魏曕翻個身,背對著她,拒絕閒聊的意思十分明顯:「睡吧。」

  殷蕙用指尖輕輕戳他的肩膀:「三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魏曕:「何事?」

  殷蕙:「我今天不是出門了嗎,跟周叔對完賬,我一時嘴饞,就帶丫鬟去買烤肉饃,那邊人太多了,排隊的時候,我聽見有人提到了馮大人家的馮騰公子。」

  提到馮家父子,魏曕轉了過來:「他們議論什麼?」

  殷蕙往他懷裡鑽,暖和了,接著道:「他們說,馮騰公子好比武,卻又輸不起,每次找人比試,贏了自然好,一旦輸了,他就要一直糾纏對方,非要對方一次又一次地陪他切磋,直到他贏了為止。他們還說,曾經有個刀客贏了他,又不想比第二場,馮騰公子竟然賴到刀客的房間,與其同宿同眠,刀客不厭其煩,乾脆離開了平城。」

  魏曕皺眉,馮騰竟然是這種人?

  馮騰是馮指揮使的兒子,他早有耳聞,不過馮騰陪著馮夫人去給他外祖父祝壽了,還沒有回來,魏曕也便還沒有機會與其見面。

  「三爺,您武藝好,馮騰公子有沒有找您切磋?」

  魏曕:「他最近不在兵營。」

  殷蕙:「怪不得,那等他回來,肯定會來騷擾您,到時候您可別答應他,輸了只會長他的威風,贏了也要被他糾纏不清,您若夜夜都住在王府,他肯定不敢過來,可您住在兵營,他說不定也敢追到您的屋裡去,傳出去不好聽。」

  馮騰不怕被人笑話,魏曕清高,他才不會讓自己牽扯到馮騰的笑料之中。

  這便是殷蕙想到的法子。

  果然,就聽魏曕在她頭頂道:「知道了,我不會與他比試。」

  殷蕙找到他的手,勾住他的指頭道:「這可是您應下來的,咱們拉鉤,您不許食言。」

  魏曕從不食言,只是……

  「你似乎很不喜馮騰?」

  殷蕙心頭一顫,念頭飛轉,哼了哼道:「我與他無冤無仇,談何喜不喜的,我只是怕他擅闖您的營房。」

  魏曕:「擅闖又如何,他敢闖,我便打他出去。」

  他還是覺得她的態度很是奇怪。

  他起了疑心,殷蕙只好再加一味猛料,悶聲道:「您沒聽說嗎,因為馮騰與刀客的那場傳言,有人懷疑,馮騰有,有龍陽之好。」

  料太猛,魏曕的呼吸都變了。

  殷蕙迅速溜回自己的被窩,嘟噥道:「我都是為了您好,哪怕馮騰公子沒那癖好,您與他保持距離也沒壞處。」

  魏曕沒有回她。

  次日,魏曕叫長風再去打探馮騰的事。

  長風果然也探聽到一些有關馮騰與刀客共度的那一夜的風聲,事實究竟如何就只有馮騰、刀客清楚了。

  魏曕記住了。

  過了幾日,早上魏曕來到兵營,就見指揮使馮謖身邊站著一個英姿勃發的年輕武官,容貌與馮謖有六分相似。

  察覺馮騰上上下下審視他的視線,魏曕抿緊了唇。

  馮謖瞪了一眼兒子,魏曕乃是皇孫,豈容兒子無禮?

  「三爺,這是犬子馮騰,他久仰您槍法了得,早就想一睹您的風采了,失禮之處,還請三爺海涵。」

  魏曕頷首,這就去了他的兵營,並沒有與馮騰結交之意。

  「爹,這三爺也太狂了吧,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看著魏曕的背影,馮騰有些不滿地道。

  馮謖教訓兒子:「為何要給你面子?我警告你,在三爺面前恭敬些,三爺可不是別的武官,願意縱容你的虎脾氣。」

  馮騰左耳進右耳出,轉身走了。

  他確實聽說魏曕槍法了得,也立下了要與魏曕一較高下的決心。

  想什麼做什麼,上午魏曕指導士兵們槍法時,馮騰氣勢洶洶地湊了過來,請求與魏曕切磋。

  魏曕不予理會。

  馮騰怒了:「三爺莫非瞧不起我?」

  魏曕:「我只是不喜無謂的爭強好勝,你若想比,將來若有機會,你我戰場上比殺敵數量。」

  馮騰還要再說,魏曕看他一眼:「莫非你只敢在平城撒野,不敢在戰場動真刀真槍?」

  馮騰的血性頓時被激得千尺高,漲紅臉道:「好,咱們戰場見!誰怕誰是孫子!」

  聞訊趕來的指揮使馮謖正好聽到這句,一鞭子就甩到了馮騰的背上,臭小子不要命了,敢賭三爺給他當孫子,皇上可還好好地在龍椅上坐著呢!

  馮謖帶走了兒子,魏曕也繼續當差。

  殷蕙聽說此事後,長長地鬆了口氣。

  如此最好,馮騰沒廢,燕王沒有損失心腹武將,魏曕也沒無辜受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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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5 00:47: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魏曕與馮騰之間的那場切磋就這麼解決了。

  殷蕙又擔心了一段時間,怕馮騰真的喜歡糾纏人,也怕魏曕衝動之下應了對方的挑釁,一直到進了臘月,魏曕還順順利利地在衛所當著差,殷蕙總算可以徹底將這事翻篇了。

  天更冷了,但年關將近,街上的百姓反而比以前多了起來。

  錦繡樓生意興隆,今日劉曼娘都沒空招待殷蕙,派小丫鬟過來引殷蕙去了後院。

  「周叔,我祖父回來了嗎,等會兒我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見到周叔,殷蕙先打聽祖父的動向。

  周叔道:「恐怕還要再等半個月,老爺出發前,說會趕回來過小年。」

  殷蕙不由地失望,奈何殷家從商,總是有做不完的生意,不然何以攢下那麼大的家業。

  周叔打量她的神色,欲言又止。

  殷蕙疑道:「您可是有什麼事要說?」

  周叔望眼門外,壓低聲音道:「不瞞夫人,自從老爺讓我跟著您做事,我就不再插手殷家本家那邊的生意了,但我與殷家上下的管事們都保持著聯繫,女眷們也是如此。就在這個月月初,我們家那口子聽說,二太太好像很著急要把大小姐嫁出去,見了很多媒婆。」

  殷蕙皺起眉頭,上輩子趙氏一直將殷蓉留到十八歲才挑了個舉人做女婿,這輩子如此急不可耐,莫非是看出祖父要做主殷蓉的婚事了,便準備趁祖父遠行,先把殷蓉的婚事定下?

  趙氏一心要找個做官的女婿,奈何有前程有門第的官員看不上殷家,沒前程的芝麻小官趙氏母女也瞧不上,不然也不會挑個舉人……

  難道,她與祖父的插手會讓趙氏提前相中那個舉人?

  那舉人就是個投機取巧之輩,一心指望魏曕扶持,殷蕙與祖父打招呼就是想阻止殷蓉嫁給對方。

  與周叔分開後,殷蕙立即去了殷家。

  好巧不巧的,馬車才停下,她就看見趙氏身邊的呂嬤嬤笑呵呵地送了一個媒婆打扮的婦人出來。

  認出殷蕙的馬車,呂嬤嬤臉色微變,立即推了推那個還想駐足看熱鬧的媒婆,趕在殷蕙下車前將人攆走了。

  「哎,夫人又回來啦,可不巧,老爺還沒回來呢。」呂嬤嬤堆滿笑容朝殷蕙行禮道。

  殷蕙:「我來看看嬸母。」

  呂嬤嬤便在前面領路,將殷蕙主僕領到了趙氏的院子。

  趙氏正與女兒待在次間說話,聽小丫鬟通傳說二小姐回來了,趙氏心裡一突。

  殷蓉臉色也變了,緊張道:「她回來做什麼,莫非聽到了什麼風聲?」

  趙氏定定神,安慰女兒道:「別慌,這消息娘也才知道,她能聽說什麼,碰巧而已,等會兒你可穩住,別露出端倪,她自己做了皇親國戚,恨不得你一輩子也翻不了身,一旦知道你有希望做官夫人,肯定會想辦法使壞。」

  殷蓉自然明白,本來她還指望殷蕙幫她撮合一門好婚,誰料殷蕙不安好心,竟然攛掇祖父要把她嫁給一個商戶。

  憑什麼啊,殷蕙能做官夫人,她也要做!

  娘倆對個眼色,這才掛上笑容出來迎接殷蕙。

  「呦,阿蕙有陣子沒回來了,我瞧瞧,哎,這王府裡的貴氣就是養人,咱們阿蕙越來越有貴婦人的風範了。」

  趙氏嘴唇抹了蜜似的誇讚道。

  殷蕙笑道:「我就是喜歡聽您誇才回來的,對了,剛剛我瞧見呂嬤嬤送了一位媒人出去,可是姐姐的婚事有了著落?」

  趙氏看眼女兒,愁容頓顯:「沒呢,之前請了幾個媒婆都沒挑到合適的人家,剛剛那個嘴上承諾的好聽,說會給你姐姐找個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誰知道她有沒有那麼厲害,還得再等等。萬一她真能找到個好郎君,我再請老爺子做主,趁早把你姐姐嫁出去,我好省心。」

  「娘,人家還想多陪您兩年呢。」殷蓉裝作不高興地道。

  趙氏哼道:「陪陪陪,陪成老姑娘嗎?看看阿蕙,比你還小幾個月呢,都當娘了。」

  殷蓉攥攥帕子,惱羞成怒地跑了。

  趙氏一心應酬殷蕙,舌燦蓮花東扯西扯,愣是一點風聲也沒漏。

  殷蕙就拿她沒辦法了,兒女婚事父母做主,趙氏真定了女婿人選,除非祖父能及時趕回來,她做侄女的能如何?尤其是,她住在燕王府,一個月出次門都是小心翼翼跟魏曕討來的。

  「太太,太太,不好了,二少爺暈過去了!」

  就在殷蕙準備告辭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在院子裡就嚷嚷開了。

  二少爺就是殷閬,殷蕙二叔殷景善的庶子。

  趙氏的臉登時拉得老長,又撇清什麼似的對殷蕙道:「奇怪了,閬哥兒平時好好的,今天怎麼暈倒了?阿蕙你先坐,我趕緊去看看。」

  殷蕙起身道:「我陪您一塊兒去吧。」

  趙氏沒理由攔著,一邊往外走一邊派人去請郎中。

  殷閬是在書堂暈倒的,殷蕙等人趕到時,教書先生已經通過掐人中將殷閬掐醒了,十四歲的少年郎臉色蒼白嘴唇發青,有氣無力地看看趙氏與殷蕙,又垂下眼皮去。

  「閬哥兒,你哪裡不舒服嗎?」趙氏關心地蹲下去,摸著殷閬的額頭問。

  殷閬不知是不想回答,還是沒有力氣,閉上了眼睛。

  趙氏還想問,殷蕙皺眉道:「先把人抬到屋裡去吧。」

  殷閬的院子在大少爺殷聞的院子後面,同樣是三進宅子的布局,屋裡的陳設可不一樣。

  殷蕙一進殷閬的屋子,便覺得處處冷清,甚至殷閬床上垂掛的帳子,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的舊物。

  說句難聽的,殷蕙身邊的大丫鬟們用的帳子都比殷閬的好。

  殷蕙深深地看了一眼趙氏。

  趙氏馬上去訓斥殷閬身邊的小廝:「你們怎麼做事的,每年都給你們少爺做新衣發新帳子,你們怎麼還是用這些舊物?」

  小廝不敢反駁,低著頭跪在一旁,因為他知道,現在反駁了,回頭二太太就敢變本加厲地苛待自家少爺。

  殷蕙懶得拆穿趙氏的虛偽,見這會兒殷閬的臉又變紅起來,嘴唇發乾,便叫小廝去倒水。

  餵了水,殷閬恢復了些精神,目光復雜地看了眼殷蕙。

  似牆角一株雜草,面對無意經過的富貴花,有仰慕,又自慚形穢。

  殷蕙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說起來,她與殷閬都是沒娘的孩子。

  殷閬的生母是二叔背著趙氏在南方養的外室,後來那外室生病去世,丟下六歲的殷閬,殷景善一時心軟,將殷閬帶回了殷家,認祖歸宗。

  殷閬性格孤僻,再加上男女有別,曾經同樣還是孩子的殷蕙想不到要找殷閬玩,姐弟倆一個享受著祖父的寵愛無憂無慮,一個被困在二房,默默忍受嫡母的苛待。如果不是今日碰巧撞見這事,殷蕙都不知道殷閬的居住條件居然如此簡陋,平時在家宴上見面,殷閬的穿著與殷聞可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對這個很少見面的堂弟,殷蕙印象淡薄,甚至,在殷蕙出嫁後,她便忘記了這個堂弟,還是殷家敗落後周叔跟她提了一嘴,說殷閬離開了,不知所蹤。

  殷蕙想,就憑殷閬沒有像殷景善一家那樣處心積慮地要佔她與魏曕的便宜,這輩子,她都想幫殷閬一把。

  殷景善、殷聞目光短淺,扛不起殷家的大樑,如果祖父肯栽培殷閬,或許殷家的產業還能後繼有人。

  郎中來了。

  替殷閬檢查過後,郎中道:「二少爺這是染了風寒,耽誤久了拖重了病情,今日起必須按時服藥,不可再費心費神。」

  趙氏用關心的口吻責備殷閬:「你這孩子,就是要強,身體不舒服也不早點說,瞧瞧,小病拖成大病了吧?」

  殷閬垂眸不語。

  趙氏叫人去送郎中,再來觀察殷蕙的神色。

  殷蕙神色淡淡:「沒事就好,快過年了,早點養好身子,一家人團團圓圓地過年。」

  說完,殷蕙走了,並沒有對殷閬流露出過多的關心。

  殷閬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床頂。

  小廝送完客人回到屋裡,心疼地道:「我還以為二小姐心善會替少爺撐腰,沒想到二小姐也是走走過場。」

  殷閬自嘲地笑,聲音沙啞:「這就是我的命,怨不得旁人,下次再有這種事,你也不必自作聰明。」

  小廝委屈,他故意趁二小姐沒走之前跑去稟報,還不是為了少爺?

  馬車上,金盞輕聲對主子道:「夫人,二少爺鬧了這麼一齣,二太太落了面子,會不會越發苛待二少爺啊?」

  殷蕙說不準,八成會的。

  這天下的嫡母,有幾個會對庶子視如己出,似徐王妃、徐清婉那樣的都是好的。

  這也是殷蕙雖然帶著一肚子憤懣重生回來,卻不願與魏曕撕破臉大吵一架的原因,她怕將來有一日魏曕休了自己,再給衡哥兒找個繼母。如果魏曕肯讓她帶走衡哥兒,她寧可不做什麼皇孫媳、蜀王妃,可這根本不可能,就算魏曕同意,燕王也不會同意。

  .

  殷蓉的婚事、殷閬的病情與處境,都記在了殷蕙的心上,偏偏此時她什麼也做不了。

  傍晚魏曕逗衡哥兒玩,瞥見她拿著賬本坐在暖榻一頭,可是半晌都沒有翻一頁,細細的眉也蹙了起來。

  夜裡歇下後,魏曕鑽到她這邊,抱住了她。

  出乎殷蕙的意料,他竟然沒有直接上手,而是先問了一個問題:「你這次出門,可是遇到了麻煩?」

  殷蕙詫異他的敏銳,轉瞬又明白了。

  上輩子但凡魏曕來後院,她便一心一意都撲在他身上,觀察他的神色,再謹慎地應對。如今她沒那麼在意魏曕了,敢想自己的事情了,無意間露出什麼情緒,他自然也會察覺。

  「想我祖父了,特意回了一趟家,他老人家卻不在。」

  短暫的沉默後,殷蕙如此回答道,還往他懷裡貼了貼,「祖父也快六十的人了,我怕他路上出什麼意外。」

  那聲音輕輕的,像羽毛落在了他胸口,又像想在他這裡尋求安慰。

  魏曕便拍了拍她的背:「殷老走南闖北了一輩子,沒事的。」

  殷蕙:「我知道,就是年關將近,忍不住惦記。」

  魏曕走了會兒神。

  他也有一位祖父,只是長這麼大,他也就見過皇祖父一次,談不上什麼祖孫情。

  常年住在燕王府,父王、母親都在身邊,他唯一一次思念親人,便是七月裡進京,很想衡哥兒。

  懷裡的女人又拱了拱。

  魏曕回神,問:「殷老不回平城過年?」

  殷蕙:「據說要等小年才回來。」

  魏曕:「那你那時候再回去一趟,年前探親,旁人不會議論什麼。」

  殷蕙等的就是這句,笑了,仰起頭,唇印在他的脖子一側:「您對我真好。」

  談話就此結束,魏曕撐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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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臘月裡又下了一場雪,到小年時還沒有融乾淨,屋頂背陰之側仍然鋪著一層白,偶爾露出一角青色簷瓦。

  陽光倒是明媚,照得那雪反射出刺眼的白芒。

  晌午燕王府裡有家宴,殷蕙、魏曕提前抱著衡哥兒來到了勤政殿側殿。

  衡哥兒十個月大了,不但爬得飛快,還能扶著東西搖搖晃晃地走來走去。手腳越靈活,小家伙越不安分,才在乳母懷裡坐了一會兒,就哼唧著要下地活動,乳母只好彎著腰跟著他走,雙手架著衡哥兒的腋窩。

  衡哥兒漫無目的地轉了一會兒,忽然有了目標,開始挨個去看側殿裡坐著的人來。

  從徐清婉、紀纖纖、殷蕙看到魏杉、魏楹兩個姑娘,再從世子爺魏陽、二爺魏昳、親爹魏曕看到四爺、五爺兩個少年郎。

  大郎、二郎都不摻和,三郎興高采烈地跟著五郎一起逛,四郎則賴在乳母懷裡,對小五弟的巡視毫無興趣。

  「五郎真愛笑,性子也外向,誰能猜到他是三弟的孩子。」

  魏昳被五郎逗得直樂,隨口道。

  魏曕斜了他一眼,若論愛笑,魏昳最愛笑,難道衡哥兒就該是魏昳的骨肉?

  魏昳本就好色,再說這種話,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在拐著彎佔殷氏的便宜。

  不過,在場的也就他想多了,世子爺魏陽就沒有想歪,微笑道:「應該是隨了三弟妹。」

  魏曕頓時看他的笑容也覺得刺眼起來,大哥怎麼知道殷氏愛笑,難道大哥經常窺視殷氏?

  「抱!」

  逛到五爺面前的衡哥兒忽然又往回走,最後清晰地叫了一聲,撲向爹爹的懷裡。

  魏曕唇角微揚,將兒子放到腿上抱著。

  魏昳:「瞧瞧,三弟果然外冷內熱,五郎不怕他,說明三弟平時沒少逗五郎。」

  魏曕並未否認。

  這時,燕王、徐王妃並肩走了過來,後面跟著李側妃等四個妾室。

  眾人起身相迎,魏曕也及時將衡哥兒還給了乳母。

  三郎早就跑回徐清婉身後了。

  於是,只剩衡哥兒與乳母站在幾位爺這邊,衡哥兒還在扭來扭去,想脫離乳母的懷抱。

  燕王笑道:「五郎在鬧什麼?」

  魏曕解釋道:「能走了,就不肯讓人抱了。」

  燕王眉峰一挑:「這麼快就會走了?放下來我看看。」

  燕王是個大忙人,偶爾才會分點心思在孫子上,家裡的幾個孫子在他眼中都像地裡的蘿蔔,隔一陣子不見,蘿蔔頭們就變了一個樣。

  衡哥兒小蘿蔔就被乳母放了下來,乳母還是在後面扶著他,本以為衡哥兒還會去找三爺,沒想到衡哥兒四處看看,竟然帶著乳母朝燕王走去。

  乳母來不及思索,已經下意識地跟著了。

  轉瞬之間,衡哥兒就來到了燕王面前,小胖手往燕王膝蓋上一放,燕王也配合孫子,將小家伙抱了起來。

  衡哥兒討人喜歡不假,但大家也都看出來了,燕王似乎格外疼愛衡哥兒。

  李側妃看看自家的二郎、四郎,酸溜溜地開口了:「都說幺兒招人疼,這話真是一點都不假,從大郎到四郎,哪個叫您如此稀罕過。」

  燕王一心逗衡哥兒,沒理她。

  李側妃再看看膽大包天敢拉燕王鬍子的衡哥兒,笑了笑,對衡哥兒道:「五郎好好珍惜這段時間吧,再有幾個月你可能又要多個弟弟了,到時候咱們家幺孫就換人嘍。」

  燕王心中一動,想起來了,徐王妃好像跟他說過,老大屋裡有個姨娘號出了喜脈。

  子孫昌盛,燕王心情更上一層樓。

  魏昳盡量縮著脖子,很怕父王又注意到四郎的孱弱。

  幸好,今日燕王並沒有找他的茬。

  吃吃喝喝的,這場家宴持續了快一個時辰。

  散席後,魏曕幾房一起朝東六所走。

  紀纖纖挨著殷蕙,好像她與殷蕙很親密一樣,打聽道:「三弟妹平時都是怎麼照顧五郎的,瞧五郎那小胳膊,都快比我們四郎的腿還要粗了,我可真是羨慕,你給我支支招,我好早點把四郎養胖起來。」

  殷蕙笑道:「二嫂比我先生幾年,您把二郎養得那麼好,莊姐兒也白白胖胖的,我可不敢班門弄斧。」

  紀纖纖意味深長地看著殷蕙。

  經過這一連串的試探,她算是明白了,殷氏果然城府深沉,先前的卑怯都是裝的而已。

  「看你說的,我雖然長你幾歲,但也都是白長了,還不如你會教孩子,瞧瞧父王多喜歡五郎,都把大郎比了下去。」

  殷蕙再次欽佩起紀纖纖的挑事功夫,總能想辦法用她擠兌徐清婉。

  「二嫂說笑了,五郎現在還小,能靠笑臉討父王喜歡,等他再大幾歲,調皮搗蛋不好好讀書,遲早也要被父王責罰,若五郎能有大郎的一半聰敏懂事,我都滿足。」

  殷蕙慚愧地道,而且她說的也是實話,論沉穩懂事,大郎一直都是小兄弟幾個當中的翹楚。

  徐清婉始終保持微笑旁聽,殷蕙說完,她下意識地看向走在魏陽身後的大郎,眼中露出自豪來。

  她確實不夠美貌,但論相夫教子,紀氏、殷氏加起來也比不過她。

  念頭至此,徐清婉又對孟姨娘腹中的孩子釋懷了,就算孟姨娘真生出了六郎又如何,一個歌姬的兒子,再怎麼折騰也越不過她的兩個兒子。

  終於到了東六所,幾房人各回各的院子。

  魏曕與殷蕙一起進了內室。

  宅大人多,一會兒提防這個搬弄是非,一會兒提防那個話裡藏刀,更要隨時準備應對燕王,家宴總是耗人心神,連魏曕的眉宇間都露出了疲色。

  殷蕙先服侍他洗臉更衣。

  等殷蕙爬上床,就見魏曕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

  殷蕙這會兒也只想好好歇個晌。

  「衡哥兒越來越大,你要時常告誡乳母,不得大意。」

  男人突然開口,殷蕙聽得脊背發寒,魏曕是擔心有人眼紅衡哥兒得寵,可能會陷害衡哥兒?

  殷蕙下意識地去想那十年。

  衡哥兒在這個月份時也愛笑的,後來,因為馮騰父子的事,燕王遷怒魏曕,連帶著對衡哥兒也沒有什麼關心之舉,不但沒有在這場家宴上抱衡哥兒,甚至三月裡衡哥兒慶周歲時,不巧趕上燕王犯了牙疼看誰煩誰,澄心堂都沒有大辦周歲宴。

  那一日,魏曕的臉比凍了千年的冰還要冷。

  他自己遇冷就算了,兒子最重要的周歲宴也沒能看到祖父,二房的四郎慶周時父王都去吃席了。

  殷蕙也替兒子委屈來著。

  如今,她幫魏曕避免了那黴頭,卻又間接導致兒子礙了旁人的眼?

  魏曕側過身來,就見殷蕙的眉頭都快擰成兩把小劍了。

  「有防範之心就好,不必過於憂慮。」魏曕不想她嚇壞膽子。

  殷蕙還在想衡哥兒得寵這件事,她不知道該如何把握分寸,難不成要教兒子韜光養晦?可這麼大點的孩子,做什麼都是順應天性,就算講些大道理,他也聽不懂。

  她看向魏曕:「您覺得,衡哥兒的性子需要改嗎?」

  魏曕:「你要怎麼改,不許他笑,還是不許他親近父王?」

  殷蕙立即懂了,他不希望大人為了避風頭,強行糾正兒子的天性。

  殷蕙如釋重負:「我是怕您要衡哥兒改,不改就好,我就想看咱們衡哥兒一直開開心心的。」

  她舒展了眉頭,魏曕的臉色也緩和下來。

  他早出晚歸,能陪衡哥兒的時間太少,如果殷氏再犯糊塗,變得像母親那樣只知道教他謹小慎微忍讓兄長,毀的是衡哥兒。

  魏曕握了握她的手:「你只管照顧他飲食起居,等衡哥兒大了,我會教他為人處世。」

  殷蕙點頭。

  上輩子的衡哥兒雖然變成了小冰塊兒,可從五六歲開始,衡哥兒行事便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了,這是魏曕的功勞。

  魏曕是王子皇孫,熟悉皇家規矩,知道確切的界限所在,由他教導衡哥兒更合適。

  殷蕙只是想彌補兒子,想在兒子被人欺負時,能給與小家伙他真正需要的關愛。

  作為父母,她與魏曕各有所長各有所短,理當互相配合、互相彌補。

  .

  臘月二十五,殷蕙帶著節禮回了娘家。

  殷墉三日前就回來了,外面的生意談得很順利,今年可以踏踏實實地過個好年。

  「祖父瘦了。」祖孫倆相見,殷蕙關心地道,「您都一把年紀了,以後叫二叔、大哥、管事們去跑,您就老老實實待在平城享福行不行?」

  殷景善、殷聞都打起了精神,等著聽老爺子怎麼說,尤其是殷景善,早想接手家業了。

  殷墉捋著鬍子,笑眯眯道:「再跑兩年,等祖父六十了,再休息。」

  殷景善頓時洩了氣,被趙氏用眼神提醒,才趕緊收斂失望之色。

  殷蕙在祖父身邊坐下,對面就是殷聞、殷閬兄弟倆,半個多月不見,殷閬已經去了病容,一身錦袍,又變成了一個看起來衣食無憂的沉默寡言的少年郎。

  一家人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殷墉便打發其他人各行其事去了,他單獨與小孫女敘家常。

  聽殷蕙提到燕王很喜歡衡哥兒,殷墉彷佛親眼目睹了那一幕似的,頻頻點頭:「好啊好啊,小家伙討人喜歡才好,這點肯定隨了你,你小時候就愛笑,有時候饞東西饞哭了,將吃的往你面前一擺,你立即就能笑出來,臉上還掛著淚,又晴又雨的。」

  殷蕙暗暗慶幸,幸好祖父沒說衡哥兒好吃也隨了她。

  「祖父,您曾說要在年前幫姐姐定下婚事,可有合適的人選了?」因為上次回來撞上的那個媒婆,殷蕙一直隱隱不安。

  殷墉臉色微變,跟著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是有人選了,可你二叔二嬸不滿意,趁我不在的時候,竟把你姐姐的八字都交給媒婆拿去與男方合了。」

  他老了,越來越難鎮住兒子兒媳,生意上的事他還能說一不二,可孫女想做官夫人,兒子兒媳也樂意成全,緊鑼密鼓策劃下,八字都有了一撇,這時候他若堅持反對,硬把大孫女綁上別的花轎,只會與兒子更生分。

  大過年的,與其鬧得家裡烏煙瘴氣,不如隨了他們的心願,把大孫女嫁出去,家裡也就安生了。

  殷蕙在祖父臉上看到了老態與疲憊。

  無論祖父曾經多麼意氣風發,他終歸抵擋不住時間,老了,有些事情只能對兒孫妥協。

  殷蕙很心疼,也自責,她不該為了自己的小家,讓祖父為難。

  她笑著去哄祖父:「這樣也好,有二叔二嬸替姐姐做主,您還省心了,少長多少白頭髮呢。」

  殷墉看著善解人意的小孫女,又嘆了口氣:「你可知道你那未來姐夫是誰?」

  殷蕙搖搖頭。

  殷墉:「香河縣你知道吧?在平城東南邊,隔了四十里地,你二叔二嬸定下的,便是香河縣的知縣蔣大人。」

  殷蕙自然聽說過香河縣,只是沒料到上輩子趙氏只抓了個舉人做女婿,這輩子提前兩年打算,竟然撿到一位現成的七品官。

  「您可熟悉蔣大人?」

  「聽說過,去年新上任的知縣,寒門出身,年紀輕輕一表人才,今年二十六了吧,尚未成婚,這樣的人,一看就是心氣高的,有耐心放長線釣大魚,專等著好姻緣。」

  對於寒門書生,好姻緣最重要的是能有益於其官途,大孫女殷蓉能帶去一份豐厚的嫁妝使其錦衣玉食甚至源源不斷地孝敬上封鋪路,還能使其成為燕王府三爺的連襟,蔣知縣當然高興地允了這門婚事。

  殷蕙明白了。

  知縣三年一調任,上輩子殷蓉十八歲才開始挑夫君,那時蔣知縣已經不在香河縣,兩人就沒勾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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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5 00:47: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祖父都沒有心力再管殷蓉的婚事了,殷蕙也不打算再摻和。

  她厭惡的是上輩子殷蓉嫁的那個舉人,這輩子殷蓉的夫婿變了,蔣知縣是忠是奸尚未可知,殷蕙總不能因為懷疑人家可能會找上魏曕便去棒打鴛鴦,鬧出自己不願堂姐做官夫人的臭名。

  希望蔣知縣是個自己有本事的,過兩年便升到外地去,與燕王府牽不上關係。

  說實話,有殷蓉帶過去的嫁妝,蔣知縣就算不依靠魏曕,靠銀子也能鋪出一條青雲之路來。

  「祖父,我今日過來,其實有一事想與您商量。」殷蕙軟聲道。

  殷墉:「何事?阿蕙盡管說。」

  殷蕙便提了上次回來,撞見堂弟殷閬病倒一事。

  殷墉繼續嘆氣。

  次子在外面養外室,本就對不起兒媳趙氏,所以趙氏苛待殷閬一些,只要不是太過分,殷墉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況且在殷墉心裡,嫡孫殷聞才是最重要的,殷閬雖然也是他的孫子,終究是個外室子,殷墉實在太忙了,沒精力再越過兒子去照看一個在外面養到六歲才帶回來的庶孫。

  「祖父別愁,我沒想讓您替二弟撐腰,二嬸給他吃給他穿也讓他讀書,只是一次生病沒能及時察覺,又算什麼。」殷蕙繞到祖父背後,輕輕地替祖父捶起肩膀來,「就是上次他病懨懨的,瞧著可憐,孫女回到王府也總忍不住惦記,惦記著惦記著,孫女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殷墉扭頭問:「什麼念頭?」

  殷蕙俏皮一笑:「孫女想您把二弟過繼到我爹名下,讓二弟給我當同房弟弟,如此,嬸母可以省心了,二弟也不用再受任何委屈,專心讀書就行。」

  殷墉震驚地看著小孫女:「你,你怎麼會冒出這種想法,你二弟他,他那種身份,那是埋汰你爹!」

  長子膝下沒有繼承香火的兒子,但凡次子再多個嫡出甚至正經良妾庶出的兒子,殷墉都早操持過繼一事了,奈何二房就長孫一根獨苗,殷閬又是最被世人看不起的外室子,殷墉就壓根沒有考慮過這件事。

  殷蕙回到祖父面前坐著,交心道:「祖父,爹爹最疼我了,如果九泉之下,爹爹知道我在娘家有個同房弟弟為我撐腰,無論何時我想回來都不用擔心娘家無人真心歡迎我,他只會欣慰,絕不會怨您,更不會在乎那虛名。」

  殷墉心中一震。

  殷蕙低下頭,委委屈屈地道:「我嫁給三爺前,二嬸做過什麼,其實我都知道,我不恨她,只是難過,二嬸不把我當親人也就算了,二叔姐姐竟然也都默許了此事。」

  小孫女落寞的神情看得殷墉心中也泛起酸來,想要安慰小孫女不是那樣的,想告訴小孫女其實二叔嬸母都喜歡她,殷墉卻說不出口。

  半晌,殷墉才道:「還有你大哥在,阿蕙不怕,別人糊塗,你大哥永遠不會把你當外人。」

  殷蕙緊緊地咬著牙關,才沒有把殷聞做的那些好事說出來。

  她不敢賭自己與殷聞在祖父心中的地位誰輕誰重,她怕自己說了殷聞的壞話,祖父一氣之下便冷著她,不許她再回來盡孝。

  「大哥太忙了,以後肯定像您一樣一年有三季都不在平城,一旦我出了什麼事需要娘家撐腰,只能指望二弟。」

  殷墉被這話說服了,只是有些擔心:「你與閬哥兒沒什麼來往,你就不怕白過繼一場,他根本不會真心對你?」

  殷蕙輕聲道:「真心是要用真心去換的,過繼之後,我把二弟當親弟弟照顧,他同樣待我,說明我們姐弟有緣。即便他不領情,我也認了,終歸都是殷家的骨血,也不算白幫他。」

  殷墉摸了摸小孫女的頭:「阿蕙心善,你二叔沒有做生意的天分,但凡有你一半的看重親情,祖父也不用全部指望你大哥。」

  殷蕙想說,大哥也是指望不住的,您為殷家的基業奔波了一輩子,最終還是敗在了殷聞手裡。

  當然,她也就是想想,不敢說出來氣老爺子。

  「咱們是商量好了,就怕二叔二嬸不同意。」殷蕙也有顧慮。

  殷閬在二房做庶子,將來能繼承多少家業全是殷景善說了算,老子管兒子天經地義。等殷閬過繼到殷蕙父親這邊來,祖父去世前肯定會先分殷閬一份家業,到那時,殷景善反而沒有資格插手大房的事了,以叔父的名義跟侄子爭搶,傳出去名聲不好聽。

  祖父若提出過繼,殷景善、趙氏夫妻定會想到是她攛掇祖父的,再認定她準備利用殷閬與他們爭家產。

  殷蕙確實有私心,只是她沒想私吞娘家的產業錢財,而是要栽培殷閬來延續殷家的祖業。

  祖孫倆聊了這麼久,殷墉為了幾件糟心事連連嘆氣,此刻卻露出一個成竹在胸的笑,慈愛地看著殷蕙:「阿蕙放心,這事祖父還能做主,你爹可在天上看著呢,你二叔沒臉拒絕。」

  「辛苦您了,都怪孫女不好,都嫁出去了,還總讓您費心。」殷蕙撒嬌地道。

  殷墉打趣道:「這說明祖父現在還有點用,就怕哪一天祖父沒用了,阿蕙也不回來了。」

  殷蕙抱住祖父:「才不會,只要祖父在,我就年年回來,等衡哥兒滿周歲了,我還要帶他回來,我們娘倆一起鬧騰您。」

  殷墉笑眯眯的,盼著快點見到曾外孫。

  去廳堂用飯之前,殷墉囑咐殷蕙此事先保密,他會等過年祭祖後提起過繼一事,只說夢見長子哭訴無人繼承香火,盡量將殷蕙摘出去。哪怕次子兒媳猜到真相,只要殷蕙不承認,夫妻倆就沒什麼可鬧的。

  殷蕙自然配合祖父。

  一家人用飯時,殷蕙依然只陪祖父說話,沒有特意去關注殷閬。

  趙氏做賊心虛,很怕她會告狀,一直到殷蕙離開了,趙氏才放下心來。

  .

  殷蕙回到王府時,衡哥兒居然還沒睡午覺,與魏曕在暖榻上玩得歡快。

  魏曕將布老虎藏到枕頭後面或被子下方,衡哥兒笑呵呵爬過去,再把布老虎翻出來,那炫耀的小表情,彷佛他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不過衡哥兒更想娘親了,一看到殷蕙,便棄了布老虎往榻沿這邊爬,小嘴巴裡含糊不清地叫著「涼涼」。

  殷蕙抱起胖兒子,視線一偏,就見魏曕正默默地打量著她。

  殷蕙燦然一笑:「祖父已經回來了,我沒忍住,多陪他老人家待了一會兒。」

  魏曕不懂她為何要說這個,他並沒有責怪她回來晚了的意思。

  「衡哥兒怎麼還不睡啊?」殷蕙低頭逗兒子了。

  衡哥兒乖乖地趴在娘親肩頭,與剛剛四處爬來爬去的活潑小子判若兩人。

  其實就是玩累了,睏了。

  殷蕙在次間裡繞了三四圈,再一看,衡哥兒已經睡著了。

  魏曕挑開簾子,用眼神示意乳母進來。

  乳母抱走衡哥兒後,殷蕙不由地捶了捶右邊的肩膀,朝魏曕道:「衡哥兒長得快,我都要抱不動了。」

  魏曕看看她輕輕捶打的手,道:「下次直接叫乳母進來哄睡。」

  殷蕙又不願意了:「衡哥兒想我,我也想多抱他一會兒。」

  魏曕再也無話可說。

  兩人進了內室。

  魏曕飯後就洗過臉了,率先坐到床上,看她慢條斯理地洗手淨面通髮,午後的陽光照亮了半間屋子,穿著一件紅緞夾襖的女人一會兒走到光線中,一會兒又回到暗處,為這安靜的屋子添了一份靈動與生氣。

  終於,她朝床邊走來,白皙纖長的雙手繞著胸前一縷長髮。

  「您怎麼一直看著我?」

  殷蕙自然早就察覺了他的注視。

  魏曕將人拉到懷裡,鼻子貼上她的後頸:「月事又該來了?」

  殷蕙聞言,半是嘲弄半是揶揄地道:「您記得可真準,就這幾日吧。」

  既然如此,魏曕便不再浪費時間。

  帳子裡升騰起熱意,殷蕙此行收獲不小,既知道殷蓉要嫁誰了,過繼殷閬的事也得到了祖父的首肯,心情輕鬆下來,身子也更放得開。

  「三爺,您對我家裡的事感興趣嗎?」

  事後依偎在一起,殷蕙軟綿綿地問。

  魏曕沒什麼興趣,但她既然主動提了,他聽聽也無妨。

  「什麼事?」

  殷蕙:「兩件事,第一件,我堂姐的親事快定下了,男方是香河縣的知縣大人,第二件,祖父可能要把我一個堂弟過繼到我爹名下,不過能不能辦成還說不準,祖父叫我先別透露出去。」

  第一件與她完全無關,魏曕絲毫不放在心上,倒是第二件……

  「怎麼突然想到要過繼了?」

  「二叔二嬸待我不是特別親,祖父怕將來他走了,家裡連個歡迎我回去的人都沒有。」殷蕙勾著他的手指道,也是趁此機會讓魏曕清楚她與殷家二房的關係。

  魏曕目光一沉。

  殷景善、趙氏夫妻倆做過什麼好事,他亦知曉。

  當時殷聞已經決定把二小姐嫁給他了,坊間突然出現幾則詆毀殷二小姐的流言,目的便是觸怒燕王府,誘使燕王府要求殷家換個小姐出嫁。

  父王也的確問過他要不要換一個。

  魏曕不換。

  左右都是商家女子,娶誰他都會淪落成其他皇親國戚乃至世家子弟口中的笑柄,那他寧可娶一個父母早亡的孤女,也不想再多一對兒愚蠢自私的岳父岳母。

  至於妻子美不美,魏曕從始至終都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大婚當日掀開蓋頭,他才發現殷二小姐確實美得不似凡人,怯生生地望過來,倒叫他不忍遷怒於她。

  「你那堂弟品行如何?」魏曕握住她的手問,「若是像你二叔,不過繼也罷。」

  殷蕙笑了:「我二叔二嬸待他不親,所以他也沒有沾染夫妻倆的市儈,才十四歲,好好栽培幾年,興許能成材。」

  魏曕:「終歸隔了一層,那邊的事你不要太費心,照顧衡哥兒要緊。」

  殷蕙:「這您放心,在我這裡,誰也越不過咱們兒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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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5 00:48: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燕王府裡的年味兒越來越濃了。

  燕王忙碌了一年,臘月最後這幾日也終於清閒了下來。

  不過燕王休息的方式也與別人不一樣,沉迷後宮是不可能的,就沒有哪個女人能把燕王長時間地留在後宅,相反,燕王準備帶上五個兒子,騎馬前往平城北郊的虎嘯山狩獵。

  燕王好武,騎馬狩獵便是他愉悅自己的方式。

  「父王也真是的,好好在家休息不行嗎,這麼冷的天,滴水成冰,獵物都賴在窩裡不願出來,誰給他獵?」

  黎明時分,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二爺魏昳賴在被窩裡,雖然醒了,卻不想起來。

  紀纖纖推他:「說這個有什麼用,你還能不去是怎麼的?趕緊起來,遲了還要挨父王數落。」

  魏昳往被窩裡縮得更深了。

  紀纖纖拿腳踹他:「你武藝不如三爺,總比大哥強,到時候拿個第二名,也在父王面前露個臉,這幾個月父王看咱們處處不順眼,咱們趕在年前翻翻身。」

  魏昳不動。

  紀纖纖:「你再耽擱,等會兒沒功夫吃早飯,餓著肚子馬都騎不動,想挨父王的鞭子是不是?」

  魏昳眨眨眼睛,終於認命地坐了起來,見紀纖纖馬上將被子往她那邊扯,魏昳一笑,突然抓起被子跳下床,要冷夫妻倆一起冷。

  紀纖纖氣得大叫,跳下來跟他搶被子。

  澄心堂。

  魏曕比魏昳自律多了,醒來後看看天色,一會兒都沒耽誤,靜悄悄下了床,抱起衣裳去外面穿。

  殷蕙還是醒了,揉揉眼睛故意弄出些動靜來,再軟聲道:「要我伺候您嗎?」

  其實換成上輩子,這都不用問的,她早跟著他爬起來了。

  魏曕不知道她腦海中的上輩子,可他記得七月之前的殷氏,除了懷孕坐月子那段時間,其他時候,但凡他宿在後院,每日早上殷氏都會與他一起起床,他洗手她便拿著帕子在旁等著,他看眼茶壺,她馬上就會倒茶。

  魏曕並不需要她那樣,說過一次,她大概當他在客氣,殷勤依舊。

  如今,她自己改了,卻又來跟他耍小聰明,裝體貼。

  「為我梳頭吧。」他應道。

  被窩裡的殷蕙:……

  她就該一直裝睡!

  魏曕一邊穿衣等著,看她是不情不願地爬起來,還是膽大包天地賴掉。

  殷蕙採用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裹著被子坐起來,朝外嘟噥道:「您把梳子拿過來,我在床上給您梳。」

  魏曕繫好腰帶,去她的梳妝台找到梳子,再提燈走進帳中。

  床上的她像個粽子,從脖子到腳都裹在被子裡,天生麗質的人終究佔了便宜,什麼邋遢樣也都是美的。

  魏曕將梳子遞給她,轉身坐到她面前。

  殷蕙試了試,怎麼樣都得放下被子才能方便動作。

  無可奈何,她只好將被子掖在腰下,放開兩條胳膊幫他梳頭。

  打哈欠的時候,梳齒不小心扯到他一根頭髮,她察覺力道受阻的同時,魏曕吸了口氣。

  殷蕙趕緊鬆了力道,再彌補般替他揉了揉腦袋:「您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

  魏曕猜她還不至於膽大如此。

  梳好頭,魏曕轉身,看了她一眼。

  殷蕙笑了笑:「天冷,您別忘了披上大氅。」

  魏曕便走了。

  燕王府四處還一片漆黑,魏曕一個人用了早飯,披上大氅,帶著長風走出了澄心堂。

  夜色如墨,天上繁星點點,有的黯淡,有的明亮引人矚目。

  兄弟五個出門的時間差不多,路上遇到彼此,再一起去勤政殿等候燕王。

  天微微亮時,父子六人帶上護衛隊,快馬加鞭地去了虎嘯山。

  駿馬跑得快,無風也起了風,魏昳只覺得自己的臉都要僵掉了,耳朵更是早早沒了知覺。

  「冷嗎?塞外的風更冷,你們幾個從小養尊處優,都沒吃過真正的苦頭。」

  燕王一馬當先,跑著跑著,回頭看看兒子們,很是鄙夷地道。

  「都是托父王的福。」魏昳拍馬屁道。

  燕王哼了哼。

  一行人到達虎嘯山腳下,天也亮了,他們來得早,馮謖與三千兵馬更是昨日就來了,早早將虎嘯山搜了個遍,再在四周包圍起來,杜絕刺客行凶的可能。

  燕王點了最小的兒子五爺魏暻同行,大的四個分別出發,晌午再在山腳下匯合。

  每位爺都只能帶一個護衛、兩個負責搬運獵物的。

  魏曕出發前,瞥見護衛隊裡的馮騰悄悄朝他比劃了一個手勢,讓他去西山。

  馮騰昨日跟著馮謖來這邊巡山,肯定摸清了一些獵物出沒的位置。

  可魏曕不想作弊,進山不久,他就往東邊去了。

  倒是魏昳,同樣注意到了馮騰的手勢,笑著去了西面。

  晌午匯合時,魏曕只打到兩隻野兔,與魏陽的收獲差不多。

  魏昳竟打到了一對兒大狐狸,還從狐狸窩掏出兩隻小狐狸,關在籠子裡,活蹦亂跳的。

  燕王總算誇了誇他:「老二今日運氣不錯。」

  魏昳笑道:「兒子是佔了三弟的便宜,馮騰都給三弟指明方向了,三弟不願取巧,兒子就偷了回懶。」

  父王明察秋毫,魏昳可不信馮騰的小動作能逃得過父王的眼睛,與其貪功,不如說實話。

  燕王看向魏曕、馮騰。

  魏曕垂眸,馮騰尷尬地撓了撓頭。

  燕王沒有追究這點小事,帶隊回去了。

  護衛隊還要集結,統一回兵營。

  趁人馬還在聚集,指揮使馮謖將兒子叫到一旁,借著樹木遮掩,他狠狠踢了兒子一腳:「三爺武藝高超,打個獵還用你幫忙?」

  馮騰委屈:「我跟他一起做事,提個醒又怎麼了?」

  兒子直腦筋,打也打不出幾個彎來,馮謖只能把話說得明白一些:「你在心裡偏向了三爺,所以想幫三爺,是不是?」

  馮騰揉著被踢痛的腿,還不服呢:「是又怎麼了?」

  馮謖:「小事你都幫了,如果幾位公子出了大事,你是不是也要先幫三爺?」

  馮騰:「那當然,我跟三爺最熟啊。」

  馮謖:「糊塗,你把世子爺置於何地?尊卑有別,長幼亦有別,世子爺才是下任燕王,你公然偏袒三爺,只會害了三爺。」

  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馮騰終於反應過來,頓時懊惱不已:「完了,我是不是給三爺添麻煩了?」

  馮謖搖頭:「做都做了,其他的你也管不了,看世子爺如何想吧。」

  二爺也是個不安分的,非要挑出來。

  .

  燕王等人回府時,紅日已經開始偏西。

  幾位爺都餓了,沒再交談,各回各的院子。

  頤志堂,徐清婉服侍世子爺魏陽更了衣裳,出來時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魏陽默默地吃飯。

  徐清婉察言觀色,覺得他心情不太好,丈夫於武藝上不精,今日狩獵怕是被弟弟們搶了風頭,所以不高興了。

  等魏陽吃完,徐清婉柔聲道:「上午孟姨娘那邊請了郎中把脈,說是肚子有點不舒服,您要不要去看看?」

  魏陽十分寵愛孟姨娘,聞言馬上去了。

  孟姨娘又非常看重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歌姬出身,貌美又不能美一輩子,她就指望這胎生個兒子固寵呢,所以哪怕只是有一點點不舒服,孟姨娘也要緊張地請郎中。

  「爺,您回來啦?」見到魏陽,孟姨娘高興地道。

  魏陽看向她的肚子:「身子如何?」

  孟姨娘笑道:「已經好多了,您呢,可獵了什麼好東西?」

  魏陽的臉色眼看著就沉了下來。

  孟姨娘心裡一咯噔,忙轉移話題,暗暗地將徐清婉罵了一頓。她就說呢,世子爺怎麼一回來就聽說了她的事,原來是徐清婉看出世子爺心情欠佳,怕觸黴頭,這才將男人推到她這邊來。什麼端莊大度,都是裝的!

  魏陽不耐煩聽孟姨娘說些沒用的,回前院歇晌了。

  又哪裡睡得著。

  父王雖然也器重他,卻沒有讓他插手兵權,老三倒好,年紀輕輕就去了衛所,還拉攏了人心。

  馮騰是馮謖的兒子,馮謖是父王的心腹,倘若父子倆齊齊支持老三……

  太子都有被廢的,更別說世子了。

  徐清婉的母族雖然顯赫,終究離得太遠,還不如老四的母族郭家。

  郭側妃很受父王寵愛,老四背後又有燕地的十萬禁軍。

  算起來,還是老四的威脅最大。

  老三這邊,若能收為己用,倒不失為一個好助力。

  澄心堂。

  魏曕若無其事地吃著飯,殷蕙抱著衡哥兒坐在一旁,無法根據他的臉色猜測狩獵結果。

  殷蕙也不擔心,上輩子這場狩獵並沒有引發什麼事端。

  又過了兩日,便是除夕。

  王府在花園裡搭了戲台子,席位擺在朝陽的一側,殷蕙穿著厚厚的斗篷,手裡捧著暖爐,坐在妯娌小姑們中間,心神安寧地聽著戲。

  燕王愛聽戲,府裡專門養了樂人與劇作先生,其中一位賈先生最受燕王賞識。下午這場戲,便是賈先生新排出來的,講的是天上的金童玉女生了凡心,不被天庭所容,只能投胎轉世成人間的一對兒男女,成就姻緣之好,後來被王母娘娘派鐵拐李度化,重歸仙界。

  「天上規矩那麼多,換成是我,寧可在世為人,不做神仙。」

  魏楹小聲與殷蕙耳語道。

  殷蕙笑道:「神仙能長生不老,凡人便是生在富貴人家,也免不了病痛,所以還是做神仙好吧。」

  魏楹:「可做神仙不能動情啊,這麼說吧,如果現在你可以做神仙,你會捨下三哥嗎?」

  巧了,戲台上這會兒剛好唱完一段安靜下來,於是所有聽戲的人都聽到了魏楹的話,也就都朝殷蕙看來,包括燕王。

  第一次受到這種關注,殷蕙臉紅了。

  眾人心領神會,知道她捨不得夫君。

  「呦,三弟聽見沒,三弟妹寧可不做神仙,也要與你做夫妻。」魏昳低聲調侃魏曕道。

  魏曕置若罔聞。

  魏陽瞥眼他泛紅的耳垂,笑了,老三終究年輕幾歲,還很純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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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被眾人揶揄了一番,殷蕙暗覺好笑。

  她臉紅只是因為與魏楹的悄悄話被大家聽見了,沒想到卻叫大家誤會她對魏曕痴心一片。

  然而真能做神仙,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拋棄魏曕,就算她選擇留在凡世,為的也是衡哥兒與祖父。

  戲子們繼續唱戲,殷蕙怕再鬧出什麼笑話,也認真地聽了起來,不再與魏楹竊竊私語。

  下午就這麼過去了,接下來便是除夕夜宴。

  夜宴設在勤政殿,殿內擺了一圈炭盆,燒的是最上等的銀霜炭,又暖和又沒有煙塵。

  這樣喜慶的場合,人人都說著吉祥話,便是李側妃、紀纖纖那種喜歡四處挑撥的,今晚也不會觸誰的黴頭。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時辰,飯後四郎、五郎、莊姐兒這些小娃都先被乳母抱回去了,其他人要聚在一起守夜到子時。

  麗春院的歌姬們依次上場,為眾人獻上她們精心排練的歌舞,有的曲舞壯懷激烈,有的婉轉纏綿,很是賞心悅目。

  殷蕙強撐著精神,其實腰已經酸得不行了,得虧今日不是月事第一天,不然她可能挺不住今晚。

  快到子時時,樂人們都退下,燕王喝口酒,開始暢談對新年的期盼,希望兒子們好好當差歷練出一番才幹,希望女兒們能嫁得如意郎君,希望兒媳婦繼續相夫教子,尤其是教好他的幾個孫子。

  魏陽、徐清婉分別領著兄弟、妯娌們離席,朝燕王跪拜行禮。

  這種事燕王府眾人做了二十多年,肯定都習慣了,時間把握得非常好,大家叩拜完畢剛回到席位上坐下,外面啪啪地燃起了鞭炮。

  鞭炮聲中,咸寧九年到了。

  .

  走出勤政殿,一股冷風迎面吹來。

  饒是斗篷足夠厚,殷蕙還是打了個激靈。

  冷歸冷,平城各地卻十分熱鬧,不斷有煙花在四方升空綻開,彷佛有人偷了天上的星星關在爆竹裡,再在這一刻放它們歸於天際。

  「哎,這鞋套也太重了,我都走不動路了。」

  殷蕙還在看煙花,紀纖纖突然叫了起來。

  殷蕙便看向紀纖纖的鞋套。今晚她們過來時都準備了一雙鞋套,外皮內毛,從腳底一直裹到膝蓋,在殿裡暖和不用穿,防的就是子時外面的冷。

  紀纖纖那雙外面是鹿皮,應該也暖和的,只是走路確實不方便。

  「二爺,您過來。」紀纖纖抱怨完就不走了,嘟著嘴叫魏昳。

  前面的五兄弟都停了下來,魏昳雙手縮在袖子裡,不耐煩地道:「做什麼?有話不能回去再說?」

  紀纖纖指指自己的腳:「我走不動了,您背我。」

  魏昳瞪眼睛,當著兄弟嫂子弟妹妹妹們的面,紀纖纖竟然敢讓他背她?

  他當然拒絕:「胡鬧,自己走!」

  紀纖纖:「我才出月子沒多久,怕冷畏寒!」

  女人產後總要虛弱一段時間,雖然紀纖纖十月底就出了月子,但才多養了兩個月,比其他人更怕冷也在情理當中。

  徐清婉與殷蕙默默地看戲,魏昳其實也動搖了,就是礙著面子想再撐撐。

  他們這事不解決大家都不好走,世子爺魏陽就勸他:「二弟妹身子要緊,你就去背背她吧,都是自家人,沒誰會笑話你。」

  魏昳有了台階,這才一邊責備紀纖纖嬌氣,一邊來到紀纖纖面前。

  紀纖纖的丫鬟幫忙將她扶到了魏昳的背上,紀纖纖很是愉悅,雙手抱著魏昳的脖子,回頭朝徐清婉等人道:「大嫂,我們就先走啦。」

  徐清婉笑著點點頭。

  魏昳就背著紀纖纖先走了。

  成家的人要顧忌禮儀,有耐心慢慢走,四爺、五爺、魏杉、魏楹原本也會跟著兄長們,這會兒見二哥二嫂都搞特殊了,四兄妹便也笑嘻嘻地追了上去,很快就跑遠了,只留魏陽、魏曕兩對兒夫妻。

  殷蕙、徐清婉的腳上同樣套了鞋套,走不快,魏陽、魏曕也只能放慢速度,遷就她們,幸好魏陽很能聊,帶著魏曕從家事聊到差事,一副長兄諄諄教導弟弟的畫面。魏曕雖然話少,但該點頭的時候點頭,還道謝的時候道謝,看起來也很敬重兄長。

  終於,大房的頤志堂到了。

  道別之後,魏陽、徐清婉先進去了。

  從頤志堂到澄心堂還要走一盞茶的功夫,再考慮殷蕙腳上的鞋套,這個時間只會更長。

  遠處的煙花全部落下,夜晚歸於沉寂,只有北風不知疲憊地吹著,吹散所有雲,讓天上的星更亮。

  魏曕吩咐安順兒、金盞:「你們先回去,叫廚房煮好薑湯,水房也預備起來。」

  二人捧著手跑了起來,說實話,這樣的冷天,跑起來比慢慢走要舒服多了。

  殷蕙手裡抱著暖爐,大半張臉都掩在兜帽的狐毛領子中,繼續拖著厚厚的鞋套,慢慢吞吞往前走。

  魏曕突然擋在了她面前。

  殷蕙詫異地抬起頭,從蓬鬆的狐毛中露出兩隻漂亮清澈的眼,以及快要凍僵的紅紅鼻頭。

  「走得太慢了。」夜色模糊了魏曕的臉,殷蕙只能聽到他冷冷的聲音。

  殷蕙怔住,旋即腦海裡冒出一個念頭。

  真有做神仙的機會,她不但會拋棄魏曕,還會用仙法狠狠地揍他一頓,把她身為商戶女不敢對皇孫發洩的怒氣都發乾淨了再離開。

  「那您先回……」

  話沒說完,魏曕突然彎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隨即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殷蕙僵了一會兒,鋒利如刀的寒風將她喚醒過來,忙將臉縮到他的懷裡,免得再吹風。

  算了,看在他還有點人性的份上,她痛快飛升好了,不揍他。

  除夕夜,澄心堂各個院子都掛滿了燈籠,金盞、銀盞站在屋簷下候著主子們,冷不丁就見三爺抱著夫人從走廊那邊轉了過來。

  銀盞呆呆的,金盞反應快些,笑得比年底得了雙份賞錢還開心。趁主子們離得還遠,她低聲給銀盞解釋道:「剛出勤政殿的時候,二夫人叫二爺背她走了,當時我還羨慕二爺願意寵二夫人呢,如今瞧著,咱們三爺也是一樣的,只是臉皮薄,非得外人都走了才抱夫人。」

  更厲害的是,二爺體力不行只能背二夫人,瞧瞧自家三爺,橫抱夫人輕鬆地像她抱花瓶一樣,可惜她不會畫畫,不然非將這神仙眷侶一樣的一幕畫下來。

  可惜,殷蕙並不是神仙,因為神仙不會因為挨凍了一路就流鼻涕。

  當魏曕將她抱進內室放到屏風前,殷蕙剛想道謝,就感到鼻子下面一涼,趕緊轉過身去。

  魏曕沒看見什麼,抱她走了這麼久,他很熱,徑自脫起身上的大氅來。

  殷蕙趁機拾掇拾掇自己。

  「三爺,現在就泡腳嗎,還是先喝薑湯?」金盞過來問。

  魏曕:「泡腳,給你們夫人端一碗薑湯。」

  也就是說,他不用喝湯。

  兩個丫鬟趕緊去傳話。

  沒過多久,殷蕙就一邊坐在床邊泡腳,一邊手捧著湯碗默默地喝起湯來。

  身子暖和了,人也泛起睏來,又漱了漱口,殷蕙就鑽進了裡面的被窩。

  金盞、銀盞放下簾子,熄了燈,端著銅盆湯碗靜靜離去。

  忽然,魏曕掀開殷蕙這邊的被子,過來了。

  殷蕙只是配合地鑽到他懷裡,他知道她這幾日身子不方便,肯定沒有別的意思。

  魏曕一手攬著她的肩膀,一手尋到她的手,是暖的,再用腿試試她的腳,也還好。

  明早還要去各處拜年,她可不能病。

  殷蕙明白他動來動去的意思,睏倦道:「您放心,我沒事,都喝過薑湯了。」

  好歹也練過幾年劍,她沒那麼嬌氣。

  魏曕卻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下次再看戲,專心聽戲,少竊竊私語。」

  殷蕙咬唇,他是在責怪她與魏楹的神仙之論?

  也是,魏曕不喜張揚,她與魏楹的戲言卻連累他也承受了眾人調侃的目光。

  「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會了。」殷蕙閉著眼睛道,只想結束話題快點睡覺。

  魏曕果然沒再說話了。

  殷蕙很快睡去,也不知道他何時回的另一個被窩。

  .

  雖然睡得晚,早上殷蕙還是天沒亮就醒了,想不醒也難,外面的鞭炮聲一戶接著一戶,大年初一的早上,誰也別想睡懶覺。

  一隻大手驀地貼上了她的額頭,確認她沒有發燒便收了回去。

  為了證明自己沒病倒,殷蕙笑著坐了起來,一邊穿衣一邊與他說話:「這是咱們衡哥兒出生後過的第一個年,您給他準備壓歲錢了嗎?」

  聽她聲音歡快,精神十足,魏曕徹底放心了,點點頭。

  今早衡哥兒也起得比平時早,殷蕙還在梳頭,魏曕正要出去看看的時候,乳母抱著衡哥兒過來了,小家伙穿了一件紅底綢面的褂子,上面用金線繡著一隻憨態可掬的虎頭,正應了今年的生肖。

  乳母先給魏曕行禮,再教衡哥兒:「五郎快給爹爹拜年。」

  衡哥兒揚起小臉看爹爹,笑得眼睛彎彎:「呆呆!」

  魏曕眼裡也帶了笑意,接過兒子,重新來床邊坐下。

  衡哥兒的目光已經奔向還在打扮的娘親:「涼涼!」

  銀盞暫停手上的動作,方便殷蕙轉身回應兒子:「衡哥兒乖,等娘梳完頭就給你好東西。」

  衡哥兒只管坐在爹爹腿上等著。

  魏曕也不知道殷蕙給兒子準備了什麼好東西,就見她離開梳妝台後,走到一個衣櫃前,不知拿了什麼出來放在背後,再走到他們面前,彎著腰逗衡哥兒:「要猜猜看嗎?」

  衡哥兒抱著小手,給娘親作揖,這都是乳母提前教的,剛剛小家伙已經給爹爹作了好幾個了。

  殷蕙笑,拿出一隻純金打造的空心老虎罐來,金老虎胖嘟嘟的,屁股上面盤起的一圈小尾巴其實是蓋子,打開蓋子,裡面空蕩蕩的,只有一片金色。

  「娘送衡哥兒一個存寶箱,今天衡哥兒收到的壓歲錢都放在這裡面,留著你長大了再用,怎麼樣?」殷蕙晃動金老虎逗兒子。

  衡哥兒雙手抱住金老虎,上嘴就是啃。

  魏曕心情復雜。

  殷氏不愧是燕地第一富商家的小姐,準備的禮物都如此「貴」氣滿滿,他雖然是王子皇孫,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這麼大一塊兒金子。這禮物若是傳出去,旁人不知道會如何笑她。

  只是,這麼金閃閃胖嘟嘟的一隻老虎,瞧著確實討人喜歡,很喜慶。

  最重要的是,衡哥兒喜歡。

  「娘還要再打扮一會兒,衡哥兒先跟爹爹去前面吧,你爹爹也有禮物呢。」

  逗完兒子,殷蕙笑著道。

  魏曕唇角一抿。

  他的禮物是一個封紅,還有一對兒金鐲。

  只是適合衡哥兒戴的金鐲……

  魏曕看向金老虎的兩隻耳朵。

  --------------------------------

  衡哥兒:爹爹,你的鐲子還沒有我的老虎耳朵大呢!

  三爺:送禮貴在心意,不要學你娘。

  很久很久以後,三爺過壽,衡哥兒送了一顆他親自栽的大白菜給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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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5 00:48: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勤政殿,燕王與徐王妃一起接受了子孫們的拜年。

  兒子們都大了,燕王只給孫輩準備了封紅,像大郎、眉姐兒、二郎、三郎都可以自己走過去拜年順便領禮物,四郎、五郎、莊姐兒還得由乳母陪著。

  魏昳端坐在左側的席位上,看到三郎退下,該輪到自家四郎了,魏昳就開始緊張。

  紀纖纖也悄悄捏了一把汗,四郎這臭小子,不是她生的兒子,讓她操的心卻比親兒子二郎還要多,一不小心就害他們夫妻倆都挨罵,如果不是今日日子特殊,她真不想帶四郎出來。

  在魏昳、紀纖纖的千叮嚀萬囑咐下,四郎的乳母特意訓練了小家伙走路,輪到四郎時,乳母只需牽著他的手就可以了。

  燕王看著漸漸靠近的四郎,小家伙一臉怕生,看他跟看見老虎似的,不,這麼大的孩子看到老虎或許還會興奮!

  不過,四郎與上次見面相比還是有了進步,又是大年初一,燕王就沒數落老二兩口子,摸摸四郎的小腦袋,遞出去一個封紅:「新年了,祖父希望四郎多多吃飯,長得又高又壯。」

  畢竟是親孫子,燕王說此話時充滿了對小家伙的祝福與期許。

  四郎瞅瞅祖父威嚴的眼睛,轉身撲到了乳母懷裡。

  燕王無奈地嘆口氣,叫乳母抱四郎退下。

  澄心堂的乳母馬上抱著衡哥兒走上前。

  剛剛燕王、徐王妃還沒到時,衡哥兒已經給幾位伯父伯母叔叔小姑作了一圈的揖,這會兒乳母又帶他去見人,小家伙懵懵懂懂知道大概是怎麼回事,還沒到燕王面前,就抱起小手朝燕王晃了起來,看得燕王展顏大笑:「這小子,簡直是個小人精!」

  徐王妃也笑:「五郎就是討人喜歡。」

  本就是幺孫,再加上討人喜歡,待遇自然就不一樣了,燕王又把衡哥兒抱到懷裡,再把封紅放到衡哥兒面前,隔了一點距離,看小家伙會有什麼表現。

  衡哥兒看看封紅,視線突然被祖父大手指頭上的黃玉扳指吸引了。

  黃玉色澤類似金子,略淺一些,但玉色剔透光潔,亮晶晶的更好看。

  衡哥兒往前一探,雙手抱住祖父的大手,就要把玉扳指往嘴裡塞,嘗嘗味道。

  這下子,輪到殷蕙提心吊膽了,目不轉睛地看著兒子。

  衡哥兒很有毅力,無論燕王怎麼往後挪,衡哥兒都緊緊抱著祖父的大手,小嘴巴裡發出無人聽得懂的聲音,但猜也猜得出來是在表達想要扳指的意思。

  燕王心情好,真把扳指摘下來,放到衡哥兒的手裡。

  魏曕猛地站了起來。

  沒等他開口,燕王瞪過來道:「我給衡哥兒的,不用你多嘴。」

  魏曕看看衡哥兒,眼瞅著兒子就要將扳指往嘴裡塞,脫口道:「父王攔住他!」

  燕王低頭一看,背後驚出一層冷汗,猛地將已經快被衡哥兒完全塞進嘴裡的扳指搶了出來。

  乳母撲通跪下,主要是孩子在燕王懷裡,她沒敢盯著看。

  燕王正要發作,衡哥兒竟抱著他的手啃了起來。

  軟綿綿的一個小家伙,燕王心一軟,點點衡哥兒的臉蛋道:「五郎還小,等你長大學射箭時,祖父專門送你一個武扳指。」

  說完,他將衡哥兒還給乳母。

  乳母心有餘悸地退下。

  燕王掃眼魏曕,沒說什麼。

  魏曕也若無其事地坐回原處。

  魏昳低聲道:「老三你行,敢命令父王。」

  魏曕瞥眼父王的席位,難道他剛剛的聲音聽起來很像命令?其實他只是擔心衡哥兒,說得急了。

  這邊的拜年結束後,殷蕙一家三口去了溫夫人的靜好堂。

  溫夫人準備了兩個封紅,一個給胖孫,一個給兒媳婦。百姓人家,新婦進門前三年都要給壓歲錢的,她雖然不是正經的嫡母婆婆,卻也想盡了自己的心意。

  「兒媳也有啊,娘就是疼我。」殷蕙大大方方地接了過來。

  溫夫人看了幾眼魏曕,笑著對殷蕙道:「娘這還有幾匹料子,阿蕙過來挑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殷蕙猜到婆母有事,跟著進去了。

  「出什麼事了嗎,我怎麼覺得叔夜不太高興。」進了屋,溫夫人有些擔心地問。

  殷蕙不禁佩服起來,就魏曕那種挨了刀子可能都不會變色的冷臉,大概也只有溫夫人這個親娘都看出喜怒差別。

  她將衡哥兒差點吞了燕王的扳指之事說了出來。

  溫夫人十分後怕,忍不住埋怨燕王:「王爺什麼都好,就是沒照顧過孩子,心太粗了。」

  殷蕙詫異於溫夫人的膽子,忙提醒道:「這話您與兒媳說沒事,若父王過來,您可千萬別在父王面前說氣話,那會兒三爺提醒父王的語氣都有點沖了,現在或許都在後悔。」

  燕王對於魏曕幾兄弟而言,既是父親也是燕王,得敬著,不像有的百姓人家,兒子頂撞老子乃家常便飯。

  溫夫人:「這個我懂,咱們娘倆發發牢騷罷了,我哪敢與王爺置氣。」

  殷蕙笑:「好了,咱們出去吧,我看三爺肚子裡憋著氣,等著回去朝乳母撒呢。」

  溫夫人低聲道:「乳母也不是故意的,教訓兩句就是,別輕易換了,衡哥兒可能不習慣。」

  殷蕙點點頭,為了做樣子,她從溫夫人這裡挑了一塊兒布料,應該是燕王之前賞賜的好料子,回頭給衡哥兒做春裝。

  回到澄心堂,魏曕果然斥責了乳母。

  他不生氣都夠嚇人了,這一動怒,乳母跪伏在地上,半個字也不敢反駁,只不停地保證絕不會再犯錯。

  「下不為例。」魏曕最後道,讓乳母出去了。

  他在外間訓的人,殷蕙與衡哥兒在內室的床上玩,教衡哥兒將今早收到的各種金葉子小元寶放到金老虎的肚子裡。

  魏曕走過來,見衡哥兒手裡抓著薄薄的金葉子,臉又是一沉。

  殷蕙搶在他前面道:「我都盯著的,衡哥兒只是喜歡啃沒見過的東西,這些他知道不能吃。」

  魏曕:「那也得小心。」

  殷蕙默認,繼續逗兒子。

  衡哥兒穩穩地坐著,樂此不疲地將金葉子丟進去,每當裡面傳來「噹啷」的撞擊聲,小家伙就仰臉朝爹爹娘親笑。

  魏曕眼中的怒氣漸漸散去。

  殷蕙這才試著與他說話:「您沒攆乳母走?我還以為您再也不想用她了。」

  魏曕用提醒的語氣道:「重罰了乳母,父王如何想?」

  殷蕙反應過來,衡哥兒險些誤食玉扳指這事,乳母雖然有錯,但燕王的責任更大,如果魏曕重罰乳母,燕王會不會覺得三兒子太在意這事,心裡也會怨他?

  哎,都說伴君如伴虎,公爹還沒登基呢,魏曕幾兄弟都這麼怕他了。

  .

  初一晚上,燕王自然要宿在徐王妃這邊。

  李側妃想,她既是王爺的表妹,又是妻妾裡第二進府的,按照往年的規矩,明晚王爺便會來她這邊。

  然而初二傍晚,燕王去了靜好堂。

  李側妃白白打扮了半晌,得到消息氣得差點暈過去,論年紀,溫夫人只比她年輕五歲,怎麼就突然得寵了?

  殊不知,燕王昨晚才在徐王妃那裡交了「公糧」,今晚只想好好睡一覺,如果去李側妃那兒,繼續交吧,懶得動,不交吧,李側妃又得想方設法誘他,直到他妥協為止。溫夫人就老實多了,全看他的臉色行事,他不想做,溫夫人也絕不會主動邀寵。

  溫夫人壓根就沒想那些事,見到燕王,她下意識地看向王爺大手指上的扳指,好家伙,那麼大一個,衡哥兒真不小心吞了,命還要不要了?

  燕王都準備越過溫夫人進去了,忽然發現溫夫人在看他的手。

  「你也聽說了?」

  進屋坐下後,燕王轉轉那枚黃玉扳指,喜怒難辨地問道。

  溫夫人點頭,慶幸道:「還好您及時拉住了衡哥兒,不然我也要嚇死了。」

  燕王挑眉:「你也?還有誰差點被這事嚇死,老三媳婦?」

  溫夫人恭順地坐到他旁邊,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是咱們叔夜,昨早上他們兩口子過來拜年,我一眼就看出他臉色不對,就跟老三媳婦打聽發生了什麼。叔夜這孩子,平時看著冷冰冰的,跟誰都熱乎不起來,其實心裡重情著呢,尤其對衡哥兒,衡哥兒真出事,我估摸著,叔夜得比老三媳婦還傷心。」

  燕王瞪她:「大過年的,你說什麼晦氣話。」

  溫夫人趕緊朝旁邊呸呸兩聲,念叨著菩薩保佑衡哥兒。

  燕王搖搖頭,轉而想到了昨日的老三,忽地又笑了,對溫夫人道:「老三不錯,雖然年輕,已經有父親的架子了,知道疼孩子。」

  若是換成老二,恐怕四郎已經沒了。

  「您不怪叔夜嗎?老三媳婦還說叔夜很後悔,說他提醒您時的語氣太重了。」溫夫人打量著燕王的神色道。

  燕王:「怪他做何,哪個當爹的不在意兒子。」

  溫夫人拍拍胸口,笑道:「您沒生氣就好,回頭我也跟老三媳婦說一聲,免得他們兩口子瞎擔心。」

  等燕王與溫夫人躺到床上時,燕王還沒睏,又不想做什麼,便繼續與溫夫人聊孩子們的事。

  「說起來,老三媳婦把衡哥兒養得不錯,燕地有新婦初二、初三回娘家探親的習俗,明早你順便告訴老三,讓他後日陪老三媳婦回殷家拜年。殷墉那人,能經營那麼大一份產業,也是個厲害人物,老三偶爾去坐坐,陪老爺子聊聊,有益無害。」

  治國、經商都藏著大學問,燕王對殷墉還是有三分賞識的,否則當初直接找個由頭抄了殷家就是,何必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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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5 00:48: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初三一早,溫夫人叫身邊的丫鬟來澄心堂傳遞了兩個消息。

  第一,燕王根本沒怪魏曕那聲「命令」,反而還誇讚了魏曕對衡哥兒的細心看重。

  第二,燕王讓小倆口明早去殷家探親。

  殷蕙與魏曕一起坐在廳堂北面的紅木椅上,小丫鬟說出第一條,殷蕙笑了,等小丫鬟說完第二條,殷蕙心口就是一緊,悄悄拿餘光去看魏曕。

  魏曕還是那張冰塊兒臉,沒什麼表情,只打發小丫鬟回去復命,就說他們都知道了。

  小丫鬟走後,魏曕對殷蕙道:「你預備節禮,我先走了。」

  燕王護衛所是父王的衛所,士兵們也要過年,今日父王要去三個衛所巡視,點了他與大哥、二哥分別先帶上賞賜過去。

  殷蕙送他出門,魏曕一走,她臉上就露出笑來。

  以前都是她自己回娘家,徐王妃擔心衡哥兒太小受寒什麼的,不許她帶衡哥兒同行,這次有魏曕作陪,她總算可以抱衡哥兒過去給祖父瞧瞧了。

  以防祖父明日出門讓魏曕空跑一趟,殷蕙拿了腰牌給金盞,要她回去知會祖父一聲。

  金盞興高采烈地穿過燕王府的層層宮門時,殷景善夫妻倆正在屋裡合計著如何讓老爺子打消過繼殷閬給大房的念頭。

  過年本該是喜事,昨日老爺子卻突然提出過繼一事,當時殷景善、趙氏都懵了,也就沒能說出什麼有理有據的話來反對。

  「這一聽就是阿蕙那死丫頭的主意,死丫頭從小被老爺子寵上了天,根本不把咱們看在眼裡,既不想幫扶蓉蓉高嫁,也不想殷家的錢財日後都落在咱們手中,於是便要扶植閬哥兒為她所用。她是燕王府的少夫人,身份尊貴,別說閬哥兒現在只是孩子,就是將來長大了,敢違背她的意思?還不是死丫頭要錢他就乖乖奉上,哎,氣死我了,怎麼有她這麼貪婪會算計的人!」

  趙氏一邊說一邊揉著心口,恨不得拿吐沫把殷蕙淹死。

  殷景善咬牙道:「我也是沒看出來,她野心這麼大,老爺子都給了她一百萬兩的私房錢了,還不夠她花?」

  一百萬兩啊,本來都該是他的,就那麼讓一個外嫁的死丫頭分了去,每次想起這事,殷景善都肉疼。

  趙氏心中一動,緊張地問:「你說,會不會是王爺又缺錢了,不好意思明著跟殷家要,於是想了這種辦法?」

  殷景善沉吟片刻,搖搖頭:「應該不是,王爺什麼身份,不至於為銀子繞這麼大的彎,直接讓人傳聲話,咱們就得乖乖把銀子抬過去。」

  趙氏:「那就是三爺?他在算計咱們家的銀子?等王爺去了,他就要封郡王建府另住,蓋房子最費銀子了,三爺該不是未雨綢繆吧?這會兒扶植了閬哥兒,將來要錢理直氣壯,否則再過十幾年,閬哥兒都大了,他們臨時提出過繼,既不合適,也沒有人偏幫著他們。」

  老爺子怎麼都不可能活過燕王去,等三爺做郡王的時候,殷家也是他們夫妻倆當家了。

  殷景善眉頭緊鎖,覺得妻子可能猜中了。

  趙氏見他這樣,急了:「那咱們更不能答應了,王爺都沒再算計咱們的銀子,三爺恐怕也不希望這事鬧大,只要老爺子能站到咱們這邊,三爺與阿蕙只能灰溜溜地偃旗息鼓。」

  殷景善:「關鍵是,咱們怎麼勸老爺子?一邊是孝道,一邊是兄弟情分,大哥那支確實沒有兒子,老爺子只要請幾個族老來,一群老骨頭盯著,我敢不答應?」

  趙氏心計飛轉,有了:「你不反對,那就讓閬哥兒反對!他是你兒子,肯定聽你的話,只要他咬定這輩子只認你做父親,老爺子還能硬綁他過去不成?就算老爺子生氣,也只會懲罰閬哥兒,你要做的,就是穩住閬哥兒,哪怕許他大好處,也千萬不能讓他妥協。」

  殷景善喜道:「這法子好,我這就去跟閬哥兒說!」

  趙氏見他那高興樣子,忍不住又算起舊賬來:「都怪你,你當初若不在外面亂搞,也不會扯出這些破事!」

  殷景善揮揮手,瞪她道:「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個,我走了!」

  他腳步如飛地來了殷閬這邊。

  教書先生放年假回家了,最近殷閬都不用讀書,不過他無事可做,便還是待在書房。

  趙氏在錢財上吝嗇,其他方面倒是不怎麼管殷閬,再加上殷家的藏書閣包羅萬象,殷家子孫都可以借閱,殷閬倒是不缺書看。

  「少爺,二爺來了,請您去廳堂說話。」小廝過來通傳道,聲音裡透著喜意,覺得二爺是來關心主子的。

  殷閬應了聲,繼續看本頁剩下的幾段,講的是晉獻公之子重耳被驪姬陷害,逃至蒲城。

  其實他該慶幸殷家有位儀表堂堂、文武雙全的長兄,慶幸祖父、父親都只器重長兄一人,否則,他或許早已丟了性命。

  放好書籤,殷閬去見父親了。

  殷景善打發小廝退下,單獨與殷閬說話:「初一晚上,老爺子夢到你死去的大伯了,醒來叫我們過去,說想把你過繼到你大伯名下,你怎麼想?」

  殷閬抬頭,對上殷景善審視的眼,那眼裡只有算計,沒有任何溫情。

  殷閬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去世半年後,父親才趁著來江南做生意之機順路來了他們母子的宅子。殷閬跟著乳母去見父親,當時父親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貨物,不怎麼值錢,不想帶走,又因為與他有著骨血關係,父親才勉為其難地帶上了他。

  「兒子聽父親安排。」殷閬跪下,垂著眼簾道,聲音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殷景善對這個外室子沒什麼感情,他在外面養外室,圖的是在外做生意時有人能伺候他,生了子女也可以交給外室撫養,天南地北的,消息也傳不到平城來。誰知道那外室命短,早早沒了,丟下一個稚子,到底是親生的,殷閬總不能隨便交給外人帶。

  如今殷閬給他帶來這麼一樁大麻煩,牽扯到日後家產的分配,殷景善對殷閬的態度已經從漠不關心變成遷怒怨恨了,只是為了大計,還得擺出慈父的做派來,免得殷閬寒心之下答應過繼。

  念到此處,殷景善忽然偏過頭,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壓根不存在的眼淚,哽咽兩聲道:「聽我安排,你是我的骨肉,我如何忍心叫你喊我叔父?這麼多年我對你不聞不問,不是不關心你,而是怕我越關心,你母親越惱你,閬哥兒,你可明白父親的一片苦心?」

  殷閬在聽到哽咽之聲時便抬起了頭,然而只能看到殷景善的袖子,只能聽到他帶著哭腔的話。

  殷閬只想笑。

  父親的苦心?真的有嗎,若有,他怎麼絲毫也感受不到,還是父親藏得太深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真過繼到大房,近了可以擺脫趙氏的苛待,遠了可以自己分得一些產業,怎麼想都是於他有利的事,父親真關心他,這會兒該高興他得了際遇才是。

  「兒子明白,兒子不想過繼,還請父親成全。」

  殷閬俯身,抱著最後一絲對父子親情的希冀,朝殷景善叩首道。

  殷景善看著跪在那裡的少年郎,面上露出笑容來,起身來到殷閬面前,扶起殷閬抱到懷裡,欣慰道:「我真怕你一直在怪我,怕你一氣之下高高興興地去大房,如今我總算放心了。閬哥兒不怕,只要咱們父子一條心,只要你在老爺子面前不肯屈服鬆口,咱們就永遠都是父子,誰也別想分開咱們。」

  殷閬聞言,唇角上揚,再也壓抑不住滿腔的嘲諷。

  不過,一心演戲的殷景善是看不見的。

  .

  穩住了殷閬,殷景善便與趙氏一起去見老爺子了。

  沒想到金盞竟然也在。

  「你不在王府裡伺候夫人,來這裡做什麼?」趙氏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金盞笑道:「明日三爺會陪夫人回來探親,夫人叫我先來通傳一聲。」

  三爺要來?

  趙氏的腦海裡,便浮現出一張年紀輕輕俊美無比卻又冷冰冰的臉來,當年三爺來迎親,一身大紅喜袍都沒能讓他的臉暖和半點,這樣的活閻王,竟然要來殷家了?

  為何來啊,去年過年倆口子都沒回來。

  趙氏擔憂地看向殷景善。

  殷景善與她面面相覷。

  殷墉掃眼夫妻倆,對金盞道:「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金盞行個禮,走了。

  「爹,三爺那等貴人,突然登門,莫非是為了閬哥兒過繼一事?」殷景善試探著問。

  殷墉笑他:「你當三爺是神啊,我初一晚上做的夢,初二才跟你們提了一嘴,今日三爺就聽到消息了?」

  殷景善臉都憋紫了。

  老爺子您糊弄誰啊,這事肯定是三爺與阿蕙先合計好的,再請您配合,您還在這兒跟我們演戲!

  趙氏的臉也發紫,可她是兒媳婦,有話還得讓丈夫開口。

  她頻頻朝殷景善使眼色,眼皮都眨酸了。

  殷墉默默地喝茶,放下茶盞後,他看著二人道:「你們過來可是有事?沒事我先出門了。」

  殷景善忙道:「爹,過繼的事,我跟閬哥兒說了,他不願意,跪著跟我哭,問我是不是不要他了,我看著實在難受。」

  說著,他抬袖擦眼睛,袖口沾了趙氏提前兌的辣椒水,輕輕一蹭,殷景善兩隻眼睛的眼皮都紅了,眼淚刷刷地往下掉。

  趙氏也配合地落起淚來,這事她做習慣了,分寸掌握的好,哭得還算體面。

  殷墉看著兒子滑稽的哭相,嘆道:「閬哥兒還小,你再好好給他講講道理,若他實在不願,那便罷了。」

  殷景善聞言,心中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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