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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夜幕降臨,街上行人漸少,廖秋娘看看鋪子外面還排著的三個食客,準備等會兒就打烊收工。
就在這時,一個十七八歲丫鬟打扮的圓臉姑娘笑盈盈地朝鋪子走來。
廖秋娘好奇地看著對方,買饃就買饃,此人怎麼笑得這麼燦爛?
「廖掌櫃,我三月裡在您這裡買過饃,您還記得我嗎?」圓臉姑娘語氣親暱地問。
廖秋娘微微尷尬,鋪子生意好,每日來買饃的食客那麼多,就是今早來的人她未必都記得住,更何況兩個多月前的。
「有什麼事嗎?」廖秋娘笑著問。
圓臉姑娘解釋道:「是這樣的,三月裡我陪我們家老太太出來閒逛,經過您這鋪子,老太太叫我買了兩個饃嘗嘗,然後老太太一吃就喜歡上了,後來每隔幾日就打發家裡小廝過來排隊,可我們老太太嘴刁,總覺得帶回去的饃不如現做的好吃,偏她犯了腿病不好出門親自來買。這不,老太太忍了兩個多月,今日終於忍不住了,鬧著要吃現烤的,打發我過來,問問您接不接上門烤饃的生意。」
廖秋娘為難起來。
圓臉姑娘想起什麼,補充道:「對了,老太太說了,知道您生意忙,說按照您的方便來,您什麼時段比較空就什麼時候去,不一定非要在飯點。老太太還說,不能勞煩您白跑一趟,除了饃錢,還會給您十兩銀子辛苦錢。我們老爺在外面經商,老太太手頭闊綽,花十兩銀子解饞,她高興著呢。」
十兩銀子!
鋪子生意再好,跑一趟就能賺十兩銀子,誰能不心動?
廖秋娘拿圍裙擦擦手,詢問道:「不知老太太住在何處?」
圓臉姑娘笑道:「我們老爺姓王,住在桂花巷,到了那邊您隨便找個人打聽,他們都知道做玉器生意的王家。」
廖秋娘知道桂花巷,離得不算太遠,她走快點,來回來去半個時辰足夠了,不耽誤晌午的生意。
「明早巳時我過去,你們府上可方便?」
「方便方便,肉啊麵啊我們會預備好,您空手過去就行,哦,這是五兩銀子的訂金,您收好!」
廖秋娘還想拒絕,圓臉姑娘已經跑了。
有個剛剛拿到饃的食客羨慕地看著她:「廖掌櫃東西做得好吃,就是有福氣,多接幾個大戶生意,都不用日日開張受累了。」
廖秋娘笑道:「這都是碰運氣的事,一年撞上一次都知足了,哪能天天盼著。」
等食客們都離開了,廖秋娘也關上鋪門,她與梨花、梅花在裡面收拾打掃。
「掌櫃,您去那邊,這裡怎麼辦?」梨花不放心地問。
廖秋娘:「你們倆看著啊,我提前多做一些饃,食客來了你們幫烤,又不是烤不來。」
梨花:「那不行,我得跟著您去,夫人安排我們過來時就交待過了,說您長得好看,年紀又小,可能被人欺負,叫我們保護好您。」
廖秋娘想到三夫人美麗的臉龐,感動道:「好吧,那明早你跟我一塊兒去。」
用晚飯時,廖秋娘還對爹娘提了此事。
她娘也有一點擔心。
廖十三卻道:「王家我聽說過,王老爺做玉器生意,跟老爺有些交情,他常年不在家,家裡確實有位老太太。」
廖秋娘一喜,對母親道:「您看,爹爹都說沒事。」
廖十三嚼著飯菜,想到王家的小少爺好像才十來歲,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
次日一早,廖秋娘照舊帶著梨花、梅花早早忙碌起來,過了早上生意最紅火的時段,廖秋娘、梨花解下圍裙,洗洗手臉,興高采烈地出發了。
桂花巷的巷子口種了一棵亭亭如蓋的桂花樹,有幾個老太太坐在樹下納涼,廖秋娘上前打聽王家住在哪裡,老太太們熱情地指明了方向,就在裡面第五家。
王家宅門上方掛著題有「王宅」的黑色匾額,梨花上前敲門。
門房顯然提前得了吩咐,喊來小丫鬟,要小丫鬟直接帶她們去老太太的院子。
通常老太太都住在比較安靜的院落,廖秋娘二女跟著小丫鬟往後走,一直來到內宅深處,也沒有覺得奇怪。
到了一處名為「壽春堂」的院子,昨晚去付訂金的圓臉丫鬟出現了,打發門房丫鬟離去,她直接將二女帶到廚房,笑盈盈地道:「剛剛我家少爺爬樹摔了一跟頭,老太太過去照看,你們先做吧,做好了老太太差不多也回來了。」
見梨花疑惑地看著廚房裡面,圓臉丫鬟又解釋道:「老太太說了,你們吃的是手藝飯,提前叫廚娘們回下人房休息了,不給她們偷師的機會。」
梨花疑惑頓消,怪不得廚房裡一個人影也沒有,這王家老太太真是講究。
圓臉丫鬟指指院子裡修剪花草的兩個小丫鬟,笑道:「那我先去盯著她們做事,你們自去忙,需要什麼喊我就是。」
廖秋娘點點頭,掃視一眼這幽靜雅致的院子,帶著梨花進去了。
不愧是大戶人家,廚房裡面瓜果蔬菜雞鴨魚肉應有盡有,幾口鍋也刷得乾乾淨淨。
廖秋娘放下食盒,裡面是她自製的醬料,然後從王家準備的五花肉裡挑出一條最好的交給梨花切餡兒,她去揉麵。
烤肉饃的餡兒要香,麵皮也得好吃,餡兒有醬料提味,麵皮考究的是廚子的手上功夫。
廚房裡比較悶,兩人漸漸地都出了汗。
圓臉丫鬟又來了,手裡的托盤上擺著兩碗茶:「看我,差點忘了給你們上茶水,已經涼下來了,你們快喝點吧。」
廖秋娘專心地揉麵,表示不用。
梨花也在剁餡兒,不想喝,架不住圓臉丫鬟熱情,端起茶碗送到她面前,梨花只好來喝,本想抿下就鬆嘴的,圓臉丫鬟竟將茶碗舉得更高,怕茶水灑了,梨花不得不喝了一大口。
圓臉丫鬟將茶水放到一旁,又去忙了。
廖秋娘揉好了麵,拿袖口擦額頭的汗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她回頭一看,竟是梨花倒在了地上。
「梨花!」廖秋娘奔過去,顧不得手上還沾了麵,蹲下去扶梨花。
梨花身子沉沉的,閉著眼睛,好像陷入了熟睡。
忽然,廚房的門被人關上,裡面也暗了下來。
廖秋娘探頭去看,待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是誰,只覺得一股冷氣猛地從腳底竄起,直奔心口。
殷聞掃眼裡面,朝見了鬼似的廖秋娘笑笑,一邊慢條斯理地解開外袍,一邊道:「有陣子沒見了,秋娘可還記得我?」
廖秋娘看看他身後緊閉的門,終於明白過來:「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殷聞:「不然呢,你真以為有人願意花十兩銀子光買你的饃?」
廖秋娘抿緊嘴唇,一邊警惕地盯著殷聞,一邊伸手去探梨花的鼻息,還好,茶水裡應該只放了迷藥。
確定梨花生命無憂,廖秋娘輕輕放下梨花,趁殷聞還在找地方放外袍,廖秋娘越過梨花的身體,飛快抓起案板上的菜刀,以防守的姿態警告殷聞道:「你別過來,不然我跟你拼命。」
她臉色蒼白如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果殷聞真要逼她,她寧可拼得魚死網破。
殷聞放好外袍,見她這樣,笑道:「這是何必?只要你從了我,待我成親,馬上就會納你做姨娘,我們殷家的富貴你應該很清楚,跟著我,我保你一輩子穿金戴銀。」
廖秋娘:「我呸!我寧可窮得吃糠咽菜,也不會給你做妾!我勸你最好離開,否則就算你得了手,我也會告到三夫人面前!」
殷聞朝她走來,臉上帶著志在必得的笑:「三夫人是我的妹妹,她會幫誰?況且以她現在的身份,最怕娘家鬧事連累她在王府的好日子,你跑去找她,就是恩將仇報,不如乖乖從了我。」
廖秋娘不從,當殷聞步步逼近,逼得她退無可退,廖秋娘一狠心,真的揮刀朝他劈去!
鋒利的菜刀確實唬人,殷聞卻面不改色,身體敏捷避開,同時伸手攥住廖秋娘的手腕,下狠力氣一捏,廖秋娘頓時因為劇痛失力,殷聞趁機奪走菜刀扔到旁邊,再把瘦小的廖秋娘轉過去往後面的米缸上一壓,一手捂著廖秋娘的嘴,一手去扯她的裙子。
廖秋娘奮力掙扎,然而殷聞就像一座大山,僅憑腰腿便禁錮得她掙脫不得。
在殷聞眼裡,廖秋娘已是一隻被綁了手腳的兔子,怎麼撲騰也只有被他吃掉的命。
當他的手毫無阻隔地貼上來,廖秋娘突然不動了,失聲哭泣,眼淚流到殷聞的手上。
殷聞畢竟不是街頭混混,見她哭得傷心,身體卻乖了,應該已經認了命,殷聞便起了一絲憐香惜玉的心思,鬆開廖秋娘的嘴,俯身去親她的側臉:「傻姑娘,不用哭,跟了我,以後有你的好日子。」
廖秋娘只是哭,他來親,她也不躲。
就在殷聞捧過她的臉碰上她的嘴唇時,廖秋娘突然抓緊藏在袖中的梨花的銅簪,猛地朝殷聞刺去。
殷聞察覺有變,及時避開,廖秋娘卻也緊追不捨,便是兔子也會殊死一搏。
追趕躲閃間,銅簪鋒利的簪尾劃中了殷聞的臉,可惜馬上就被殷聞打落。
「不知好賴!」
殷聞一手捂臉,目光陰狠地看向廖秋娘。
廖秋娘已經跑到了門前,她試著開門,門卻從外面鎖上了,透過門縫,能看到不遠處守著殷聞的兩個護衛。
廖秋娘驚恐地回頭,看到殷聞半邊臉都是血,再次朝她逼來。
心跳從來沒有這麼快過,廖秋娘慌亂地看向廚房各處,然後朝一個方向跑去。
殷聞並不認為廖秋娘能逃脫自己的手掌,追得也不緊不慢。
「你別過來!」
廖秋娘跑到放酒的地方,抓起一壇酒朝殷聞拋去!
酒壇飛到一半便咣當落地,壇子碎了,酒水灑落滿地。
殷聞只是笑,臉上血跡猙獰。
廖秋娘又抓起一壇,拔掉蓋子,這次卻是砸向廚房西北角的柴垛。
殷聞臉色大變,意識到什麼,疾步撲向廖秋娘。
廖秋娘回他一笑,燃起剛剛看似慌亂逃跑其實趁機藏起的火折子,丟向柴垛。
殷聞將廖秋娘撲倒的瞬間,轟隆一聲,柴垛也燃起了熊熊大火。
「賤人!」殷聞狠狠地甩了廖秋娘一個耳光。
廖秋娘嘴角流血,耳朵裡嗡嗡的,等她恢復意識,殷聞又一個耳光打了下來。
廖秋娘終於失去了眼中的神采,丟了魂般躺在那裡。
廚房裡有水,殷聞試著舀水滅火,然而炎炎夏日助長了火勢,眼看火舌蔓延到地上的酒水,又一條火龍跳了起來,殷聞恨恨地踹向廖秋娘,轉身跑了。
兩個護衛察覺不對,立刻打開門。
「快去收拾好裡面,裝成她們笨手笨腳意外走水。」殷聞沒好氣地道。
兩個護衛趕緊衝了進去。
殷聞再吩咐圓臉丫鬟:「等會兒我們先從後門離開,你告訴你們少爺,讓他將走水推到廖秋娘頭上,再說看在她與燕王府三夫人的關係上不予追究,別把事情鬧大。」
王韞石這小子雖然才十歲,其實很上道,配合他哄著王家老太太完成了今日的計劃,但王老太太只知道吃饃,並不知道他早已潛了進來。
事後他貼補王韞石一筆銀子,這事也就過去了,廖秋娘那死丫頭保住了清白,為了名譽,肯定也不敢聲張。
圓臉丫鬟連連點頭。
兩個護衛將廖秋娘、梨花拖到廚房門口。
殷聞掃眼廖秋娘露在外面的腿,讓圓臉丫鬟幫她穿好衣裳,沉著臉帶人走了。
圓臉丫鬟跨進來,見廖秋娘人是清醒的,只是沒了求生之心,一邊幫她收拾衣裳一邊嘆息地說了殷聞的安排:「廖掌櫃,您想開點,這次殷少爺吃了大虧,以後肯定也不會再惦記您,您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忘了吧。」
廖秋娘木然地看了她一眼。
廚房上面冒起滾滾濃煙,王家與周圍街坊家的下人都提著水趕了過來。
等著吃饃的王家老太太氣得直跺腳,指著被丫鬟們救出來的廖秋娘罵個不停:「我好心照顧你的生意,你竟然燒了我家的廚房,你,你怎麼不笨死!」
這時,昏過去的梨花終於被雜亂的腳步聲喚醒,她坐起來,看看披頭散髮的廖秋娘,再看看廚房,一臉迷茫。
「掌櫃,這是怎麼回事?」
問完了,梨花站起來,直到此時,她才看清廖秋娘長髮掩飾下的紅腫的臉。
對上梨花心疼震怒的眼神,廖秋娘苦笑一聲,落下淚來。
梨花抱住她,紅著眼睛道:「您別哭,無論您受了什麼委屈,三夫人都會替您做主!」
王家老太太就站在一旁,聞言氣道:「替你們做主?你們燒了我的房子,我還要報官呢!」
十歲的少爺王韞石連忙抱著她的胳膊勸道:「祖母祖母,您別急,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爹在殷家做事,她又是三夫人的人,反正這火已經控制住了,您就別報官了,鬧大了兩家還怎麼走動。」
王家老太太聽了這話,再去看廖秋娘,見廖秋娘後悔得都自己把臉打腫了,老太太重重哼了一聲,默認了孫子的話。
在街坊們的數落聲中,廖秋娘被梨花扶著走出了桂花巷。
「掌櫃,您跟我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喝的茶是不是有問題?」拐進一條偏僻的巷子,梨花焦急地問。
廖秋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她需要梨花幫忙在爹娘那裡遮掩,為了不露出馬腳,只能提前跟梨花串通好。
梨花咬牙切齒:「走,咱們去找三夫人!」
廖秋娘搖頭:「別給三夫人添麻煩了,等老爺回來,我直接去找老爺。」
老爺當年救了爹爹的命,三夫人也幫了她們一家,所以她不報官,不讓整個殷家名聲落地,可殷聞休想她忍氣吞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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