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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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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重生之貴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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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7:4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章

  殷聞謀害殷閬,為此殷墉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如果殷聞在家,他趕走孫子之前,肯定還要先賜孫子一頓家法。

  如今殷聞金蟬脫殼先溜了,殷墉這股發洩不出去的怒火反而更熾起來!

  殷聞的算盤打得巧妙,殷墉既然都看透了,就不會再給殷聞回殷家的任何機會。那狼心狗肺的東西,現在無法再與殷閬爭什麼,將來他殷墉死了,殷聞也休想再「散心歸來」,休想再以殷家嫡長孫的身份與殷閬爭!

  殷墉先把殷景善、趙氏夫妻倆叫了過來。

  殷聞做的這些事,其實都背著父母,所以殷景善、趙氏還在為好兒子的離家出走而悲痛。

  「爹,整個平城誰敢打咱們家的主意,除了阿蕙再無旁人!她與殷閬聯手意圖吞掉咱們的家產,您英明一世,不要再被他們蒙蔽了!」

  殷墉冷笑一聲,讓德叔把殷老七帶過來。

  殷老七身上還綁著繩子,陰謀已然敗露,他跪在地上,將殷聞要他毒殺殷閬的經過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

  殷景善聽傻了。

  趙氏愣了愣,眼中卻迸射出兩道亮光,緊緊盯著殷老七:「你說平兒懷了阿聞的孩子?」

  她高興,殷老七只覺得丟人,別過臉去。

  趙氏突然哭了,轉身撲到殷景善身上:「太好了,阿聞還有孩子,咱們家還有後!」

  殷景善雖然也替兒子高興,可平兒的身孕更加證實了兒子的陰謀,他們要麼不認這個孩子,要麼就得承認兒子確實害人了!

  「爹,阿聞都被人打廢了,您就原諒他這一次吧?」殷景善企圖用兒子的殘軀換取老爺子的憐惜。

  殷墉讓德叔先把殷老七帶下去,然後問殷景善:「你可知阿聞是被誰打傷的?」

  殷景善剛想說殷蕙,對上老爺子似乎知道什麼的眼神,就把話咽了回去,憋屈道:「阿聞知道,可他不肯說,那是他心善,還想替誰遮掩呢!」

  遮掩?

  殷墉被兒子蠢笑了,笑過之後一茶杯砸到夫妻倆面前,瞪著趙氏道:「你平時不是很聰明嗎?如今線索一樣樣都擺在你面前,你怎麼看不出來了?真是阿蕙要謀奪咱們家的家產,她直接殺了阿聞就是,何必弄殘他,你好好想想,阿聞害過誰,誰非得如此才能洩憤!」

  趙氏被老爺子罵得一抖一抖的,只跪在那裡低頭哭泣。

  其實她早就猜到了,兒子害過廖秋娘,廖秋娘馬上要嫁給馮公子了,那馮公子就是個粗人,也只有馮公子敢在城裡對兒子下手!

  殷墉坐回椅子上,先把自己的推測告訴殷景善,再道:「廖十三出身卑微,吃得苦多,他能咽下這口氣,馮公子是肯委屈自己的人嗎?他這次打了阿聞出了一口氣,以後若遇到什麼糟心事或是喝醉酒,說不定又要來拿阿聞出氣,偏偏阿聞跑了,那你說,馮公子再想出氣的時候,會找上咱們家的誰?」

  殷景善臉都白了,老爺子有殷蕙護著,馮騰絕不敢打老爺子,那就只剩他這個殷聞的親爹了!

  腦海裡浮現兒子剛出事時那裡血肉模糊的慘狀,殷景善明明好好的,卻覺得自己也疼了起來,懼怕之下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哀求道:「爹,我可是是您唯一還活著的兒子了,您快想辦法救救兒子吧!」

  殷墉看眼兒子,嘆道:「罷了,我就豁出這張老臉,去找馮公子求個情,只要他肯原諒阿聞,咱們就可以把阿聞找回來。」

  他以前那麼疼愛殷聞,如此一說,殷景善與趙氏都信了。

  殷墉先警告夫妻倆:「我去找馮公子,為的是咱們一家的安危,可阿聞殘害手足,等他回來,這賬我還是要算!」

  殷景善、趙氏訕訕地低下頭。

  待到二十這日官員們休沐,殷墉去了廖家,很快廖家又派人將馮騰請了過來。

  這一切,都被趙氏安排的眼線看得清清楚楚。

  確定老爺子是真的去求情了,趙氏與殷景善都鬆了口氣。

  殷墉回來後,夫妻倆急急地過來打聽消息。

  殷墉沉著一張臉久久不語。

  殷景善心裡不安:「爹,您說話啊,馮公子有什麼條件?」

  殷墉看他一眼,終於道:「馮公子說,他沒有岳父那麼大的肚量,只要一想到阿聞對秋娘做過的事,他便想殺人,上次如果不是身邊的隨從拉開了他,他真會殺了阿聞。」

  趙氏的臉,嚇得刷白刷白的,這話完全與兒子身邊那兩個護衛的話對上了啊!當時馮騰可不正是被人拽走的!

  「那,您去說情,馮公子怎麼說?」

  殷墉看向門外,似是下了什麼決定,聲音沉重地道:「馮公子說,他再也不想在咱們魏國境內看見你們一家,否則他無法承諾絕不會下殺手。」

  殷景善、趙氏雙雙跌坐在地。

  殷墉:「馮公子還說,你們不但要走,還要灰溜溜地走,不許我給你們留半分體面。」

  趙氏大哭:「憑什麼啊,我……」

  殷墉冷笑:「憑他爹是王爺身邊的指揮使,憑這事他佔了理,憑人家有打死你們的本事!」

  三句話就把趙氏的哭訴頂了回去。

  該鋪墊的都鋪墊了,殷墉開始說他的決定:「我想過了,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過幾日我便以你們夫妻倆對我不孝為由把這個家分了,安排你們遷去波斯定居,包括阿聞與殷老七一家。」

  分家?還要遷去波斯?

  殷景善、趙氏都不樂意。

  殷墉很平靜:「馮公子要你們灰溜溜地走,明面上我就不能分你們多少家業,不過我可以暗地裡貼補你們十萬兩銀子,足夠你們在波斯穿金戴銀一輩子。」

  趙氏震驚得瞪大眼睛:「才十萬兩?」

  殷墉看向她:「比你們夫妻倆的私房錢還少,是不是?」

  趙氏的臉頓時漲紅了。

  殷墉:「給你們一天的時間考慮,去我就著手安排,你們不肯走,我就把殷老七送去官府,等阿聞被抓回來下了獄,馮公子也就不再記恨咱們殷家。」

  殷景善:「爹!阿聞可是您的親孫子!」

  殷墉冷眼看他:「一個連親弟弟也能下毒手的孫子,我不想要,也不敢再要。你是不是忘了,阿閬也是你的兒子?」

  殷景善啞口無言。

  殷墉沉著臉走了。

  當晚殷景善、趙氏都沒有睡覺,一直在商量此事。

  殷景善不想背井離鄉去波斯,他覺得老爺子只是嚇唬他們,不會真的把兒子送到官府。

  趙氏也貪圖平城的繁華富庶,可她是娘,不敢拿兒子的命打賭,一旦兒子被抓回來關進大牢,哪怕不用處死,馮騰也能想辦法在牢裡弄死兒子。

  波斯,雖然遠了點,可波斯也有富庶的城池,到了那裡,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過去,她們一家幾口還能挺直腰桿過日子。兒子的身體雖然殘了,可他還有平兒以及平兒肚子裡的孩子,只要自己不說,照舊能像一個正常男人那般體體面面地生活。

  至於殷家的家產……

  老爺子死了心要給殷閬給殷蕙,他們就是留在這裡,也搶不到。

  在她的苦苦勸說與分析下,殷景善也同意了。

  一家人串好了說辭,殷墉就把殷家旁支的親戚與幾位德高望重的街坊請了過來,羅列了殷景善、趙氏以及殷聞的幾條不孝罪名。

  無論他說什麼,殷景善、趙氏都低著頭認下。

  既然認了,一家三口被分出去便是順理成章。

  又過一日,殷景善、趙氏收拾好行囊,來辭別殷墉。

  殷墉背對著他們,不想多看一眼。

  趙氏哭道:「爹,若阿聞回來,您派人把他送到波斯去見我們,千萬別讓他再落到馮公子的手裡。」

  殷墉應下。

  但他知道,殷聞不會再回來,他也沒有臉回來。

  .

  殷墉回來短短幾日,就把家給分了。

  因為殷景善、趙氏夫妻倆肯乖乖配合,不搶不鬧的,所以這事除了殷家族人與附近的街坊們,暫時竟沒有傳出去,否則,但凡兩口子有什麼不滿不甘鬧起來,以殷家燕地首富的地位,這事都得在平城鬧得沸沸揚揚。

  夫妻倆離去那日,殷墉給小孫女寫了一封信,言簡意賅地解釋了分家的經過,不過沒提殷閬差點遇害之事。

  信的結尾,殷墉說會照常舉辦自己六十歲的壽宴,叫殷蕙有空的話回去吃席。

  這其實就是告訴殷蕙他一切都好,不需要孫女擔心牽掛。

  傍晚魏曕回來,殷蕙把祖父的信遞給他。

  娘家的事她基本沒有瞞過魏曕什麼,現在殷聞的事有了結果,魏曕也該知道。

  魏曕看完信,對老爺子只有欽佩:「分家容易,分得如此平和卻難,他老人家真是睿智。」

  殷蕙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放鬆。

  祖父將不孝的罪名扣在二叔一家頭上,殷景善、趙氏、殷聞相當於身敗名裂,絕不好意思再回來。

  這三人一走,祖父身邊再沒有什麼煩心事,可以真正地頤養天年了。

  次日,魏曕在衛所碰到了馮騰。

  魏曕問他:「殷家分家之事,你可有所耳聞?」

  馮騰一臉茫然:「分家?他們家有啥可分的?」

  殷墉就倆兒子,一個已經死了,只剩一個,老爺子還捨得分?


  魏曕沉默。

  馮騰瞅瞅他,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前幾天殷老爺子去我岳父家裡道喜,岳父還把我叫過去一起喝酒,哎,殷老爺子送了我們百兩銀子的禮錢,弄得我有點不好意思。」

  去的時候,他還以為殷老要為殷聞的事找他對峙,沒想到人家純粹是為賀喜他與秋娘大婚而來。

  魏曕:「除了道喜,沒說別的?」

  馮騰:「沒有,害我白白準備了一肚子的話。」

  全是罵殷聞罵殷老不會教孫子的難聽之言,結果老爺子只笑眯眯喝酒,沒有先指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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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7:54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一章

  殷家將於六月二十五為老爺子慶六十大壽,月初殷家就把請帖發出來了。

  澄心堂收到了兩封,一封是給殷蕙魏曕夫妻倆的,一封是給燕王的。

  其實殷墉知道燕王肯定不會來吃他的壽席,只是燕王可以不來,他不能不送。

  魏曕拿著請帖去拜見父王。

  燕王看過帖子,笑道:「我叫人預備一份壽禮,到時候你一併帶過去。」

  魏曕道是。

  燕王看看兒子,好奇問:「你準備了什麼壽禮?」

  魏曕道:「殷氏說老太公喜歡喝飄香樓的酒,兒子已叫人買了兩壇,除此之外,兒子準備再送老太公一幅松鶴延年圖。」

  燕王好武,但他也愛畫,聞言來了興致:「誰的圖?」

  他猜測著,兒子肯定是買了一幅名家畫作。

  面對父王詢問的目光,魏曕神色變了變,慚愧道:「送禮貴在心意,兒子準備自己畫一幅。」

  燕王眉峰微挑:「你還會作畫?」

  五個兒子,每個兒子各有所長,燕王對老三的印象,除了性子冷便是功夫好,竟不知道他還會作畫。

  魏曕謙虛道:「略有所通。」

  燕王:「畫好了拿過來給我看看。」

  兒子敢送畫,說明對自己的畫技有些信心,所以燕王想看,萬一兒子高估了自己的畫技水平,那燕王更得看了,免得禮物送出去丟他的臉。

  商量好請帖的事,魏曕就回了澄心堂,飯前待在書房,飯後又去書房待了兩三刻鐘。

  「最近很忙嗎?」躺在床上後,殷蕙隨口問了句,沒有戰事,衛所的差事勞動身體卻並不繁忙,魏曕很少會在書房待太晚。

  魏曕看看她,忽然想起有一年母親提過,殷氏給她講過畫。

  「你可懂畫?」魏曕問。

  殷蕙聽糊塗了:「什麼話?」

  魏曕就提了他預備的壽禮,意思是如果殷蕙懂的話,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評判一下畫的布局是否合適。

  他沒告訴妻子的是,他先前已經畫了半幅,本來還算滿意,父王突然說要看,魏曕就覺得他那畫有很多不足,得換。

  殷蕙只當魏曕十分重視送給祖父的壽禮,難得一個平時清高自傲的皇孫肯如此對待祖父,殷蕙很高興,笑著道:「我畫不來,不過從小看了不少畫,幫您品鑑一下還是可以的。」

  兩人就約好明日黃昏一起去書房。

  因為是酷暑時節,次日魏曕回來,先去沖了一個澡。

  殷蕙已經在書房等著了,書桌上擺好了文房四寶,還有一盤丫鬟們剛剛送上來的青葡萄,一顆顆有鵪鶉蛋那麼大,晶瑩剔透。

  外面傳來腳步聲,殷蕙抬頭,看到魏曕換了一件茶白色的錦袍,他很少穿這種淡色的衣裳,此時竟顯出幾分文雅來,很符合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殷蕙遞了一顆葡萄給他。

  葡萄的青色襯得她的指尖白皙如玉,很是好看。

  魏曕的目光便也順著她的手落到她身上,今日殷蕙穿了件白底繡青蓮的褙子,素雅輕盈。

  吃過葡萄,殷蕙安靜地磨墨,魏曕拿起畫筆,將他昨晚新設想的構圖簡單幾筆勾勒於宣紙之上。

  近處是蒼松與仙鶴,遠處是雲海崇山。

  殷蕙站在魏曕旁邊,專注地看了一會兒,指著畫雲海崇山的那片墨影道:「我覺得這裡可以留白,在樹旁一筆勾勒出山線輪廓便可,突出松與鶴來。」

  魏曕順著她的提議想了想,點頭道:「是該這樣。」

  然後他重新鋪了一張宣紙,改擬松樹的形狀、仙鶴的姿態。

  人一旦沉浸在什麼事情裡,會忘記時間。

  殷蕙提醒道:「該吃晚飯了。」

  魏曕頭也不抬:「你去吧,我餓了再說。」

  殷蕙便去陪孩子們了。

  衡哥兒坐在娘親身邊,七個多月的循哥兒坐到哥哥那把特製的餐椅上,也開始吃一些粥了。

  「娘,爹爹呢?」衡哥兒問。

  殷蕙笑道:「爹爹在作畫,畫好了送給曾外祖父做壽禮。」

  衡哥兒的壽禮早準備好了,是一首祝壽詩,小家伙背得滾瓜爛熟,只等著去曾外祖父面前表演。

  現在聽說爹爹要送畫,衡哥兒就也想送畫。

  殷蕙:「那你就畫顆壽桃吧。」這個最簡單。

  飯後衡哥兒就跟著娘親去後院的書房學畫桃了,練習到天暗,殷蕙叫小家伙先去睡覺,明天再繼續練。

  父子倆都要送畫,勾得殷蕙也想畫點什麼,思來想去,她決定跟衡哥哥兒合畫一幅壽桃圖,她畫其他的景,最後讓衡哥兒把壽桃添上去。

  於是白日父子倆去當差或讀書,殷蕙就琢磨自己的壽桃圖。

  到六月二十這日,衡哥兒帶上曹保去花園裡玩了,魏曕在前面畫他的松鶴延年,殷蕙在後面畫她的壽桃圖。

  兩人都到了收尾最後潤色的時候,吃午飯前,魏曕正式收筆,將畫留在桌面上晾乾。

  為了這幅畫,他清心寡慾了一陣子,晌午用飯時目光就頻頻在殷蕙身上逗留。

  誰料他準備歇晌的時候,殷蕙卻要去書房:「我的畫也快好了,下午一口氣弄好,後面就等衡哥兒了。」

  魏曕便道:「我去看看。」

  到了書房,就見書桌上鋪著兩幅壽桃圖,一模一樣的。

  殷蕙解釋道:「我多準備一幅,看衡哥兒哪邊壽桃畫的好,就送哪幅,另一幅我自己留著。」

  魏曕默默地看著她的圖,留白很多,上面一根桃枝橫伸出來,枝幹彎曲與深綠的葉子畫得惟妙惟肖。

  可見她說自己畫不來,實在是自謙了。

  這麼好的桃枝,讓衡哥兒添顆壽桃,有點暴殄天物。

  殷蕙看出他技癢,笑道:「我還準備了幾句賀詞,您的字好,幫我題在這邊吧。」

  有了題字,其他位置的留白便恰到好處了。

  於是,夫妻倆一個繼續潤色,一個在另一幅畫上題字,忙好了再換過來。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看著桌面上的兩幅圖,殷蕙十分滿意,用手指指著桃樹枝中間一處道:「壽桃畫這裡,畫兩顆。」

  魏曕腦海裡便浮現出兩顆紅潤潤的蜜桃。

  蜜桃,兩顆。

  思緒突然就歪了,餘光掃過她的衣襟,又掃過她白裡透紅的臉頰。

  壓好鎮紙,魏曕握住殷蕙的手腕,拉著她朝裡面的休息室走去。

  他這人素來話少,可在這種事情上,他想了就做,直來直往的,從來不屑找什麼藉口或暗示。

  「畫得好好的,您怎麼突然來這興致了?」

  被他抵在休息室的牆壁上,殷蕙揶揄地問。

  魏曕頓了頓,在她耳邊道:「桃。」

  如果這個字的提示不夠明顯,他的手則瞬間讓殷蕙反應過來。

  她臉色漲紅,惱羞成怒地推開他,轉身就往外面走。

  魏曕的手從後面撐住被她拉開一些的門板,再將人轉過來。

  .

  後來那兩幅畫的壽桃,都是魏曕手把手抓著衡哥兒的小手畫上去的,畫完魏曕還添了幾片葉子擋住一些桃子。

  父子倆畫得很好,可殷蕙只要想到那個午後,別說看了,她甚至都不想把畫送給祖父。

  魏曕知道她的心結,夜裡道:「桃就是桃,你別想太多。」

  殷蕙輕怒:「不知道是誰想太多。」

  然而在夜裡談這個,無異於將一隻兔子拋到狼面前,魏曕就又掀開了她的被子。

  六月二十四,魏曕帶著兩幅圖去見父王。

  「這幅松鶴延年是兒子畫的,衡哥兒也想送畫,他娘就陪著他畫了這幅壽桃。」

  燕王站在桌子前,看著兒子打開的兩幅畫。

  壽桃圖簡單,他先看這幅,一眼就認出了兒子的題字,那兩顆壽桃行筆有些滯澀,顯然是大人帶著孩子畫的,桃枝畫得就非常好了,整幅圖的構圖也好。

  「桃枝是你媳婦畫的?」燕王並不掩飾自己的讚許。

  魏曕:「是。」

  燕王笑著點點頭,殷墉教孫子不行,養孫女倒是有一套,不過,還是老三媳婦有慧根,殷家另一個孫女似乎只是一個俗人。

  看完壽桃圖,燕王再去看兒子的松鶴延年,兒子的畫風與兒媳婦自然不同,只談畫功兒子還要略遜兒媳婦一些,不過兒子的畫自有一番風骨,從松樹的老幹虯枝上似乎能看到山間的日曬風雨,仙鶴的姿態與眼中,又有一份超然世外的淡泊從容。

  燕王想,如果老三不從武,多花功夫在書畫上,定能成為一位大家。

  不過,皇家的子孫還是要做實事,字畫只是一時的消遣,或是拿來修身養性。

  「不錯,這禮拿得出手。」

  魏曕鬆了口氣。

  他帶著兩幅畫與父王贈殷老的一幅字離開時,遇到了世子爺魏陽、二爺魏昳。

  魏昳瞥眼他的手,笑著問:「三弟手裡拿的什麼?」

  魏曕道:「明日五郎的曾外祖父過壽,父王得知我想送畫,叫我拿過來看看。」

  魏陽道:「是嗎,難得你肯作畫,快讓我們也賞鑑賞鑑。」

  魏曕取出那幅壽桃圖遞過來,道:「帶著衡哥兒一起畫的,讓大哥二哥見笑了。」

  魏昳接過壽桃圖,展開。

  魏陽與他一起看,看得出字是老三寫的,桃子有孩子的手筆,桃枝就……

  「那是五郎他娘畫的。」魏曕解釋道。

  魏陽、魏昳就沒再多看,捲好畫,還給魏曕。

  「大哥二哥若無事,我先回去了。」

  「去吧。」

  等魏曕走遠,魏昳嘖了一聲:「以前老三並不把殷家當回事,自從七郎出生,老三對那邊可越來越看重了。」

  魏陽想到壽桃圖,腦海裡浮現出三弟夫妻倆恩愛作畫的畫面,笑道:「愛屋及烏,咱們家老三,竟是個情種。」

  殷老爺子看了壽桃圖肯定會高興,父王看到那麼一幅圖,大概只會生氣老三沉迷於後宅享樂吧。

  這老三,有時候好像很有城府,有時候又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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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吃過早飯,殷蕙、魏曕就帶著兩個孩子出發了。

  清晨的陽光被王府巷道高牆阻擋,使得這裡比別的地方要涼快幾分。

  魏曕抱著循哥兒,衡哥兒太興奮了,一個人在前面跑跑跳跳的,跑遠了再折回來。

  殷蕙見魏曕都沒有介意兒子這過於活潑的舉止,她也就沒有說什麼。

  到了東華門,三道門依次打開,衡哥兒趴在護城河的拱橋護欄上,低頭往水裡望。

  一條紅色的小鯉魚悠哉悠哉地游過去了。

  衡哥兒馬上跑到另一邊的護欄前,等著紅鯉魚游過來。

  「走了。」魏曕下了橋,見兒子還在那裡趴著,開口道。

  他面冷,音色也是冷的,如冬日泠泠的流水,盡管他對衡哥兒都算溫柔了,可這樣短促冰冷的兩個字,還是充滿了命令的語氣。

  衡哥兒立即乖乖地追上爹娘。

  殷蕙看眼魏曕冷峻的側臉,難免有幾分羨慕,衡哥兒很喜歡她這個娘親,但母子親暱換來的便是她在衡哥兒面前的威嚴不足,小家伙一點都不怕她。

  外面停了兩輛馬車,一家四口上了第一輛,兩位乳母、金盞上了第二輛,壽禮也在後面放著。

  馬車出發後,循哥兒也像哥哥第一次坐馬車時似的,湊到一邊車窗旁,好奇地往外看。

  魏曕扶穩兒子,衡哥兒也擠了過來,爹爹話少沒關係,衡哥兒熱情地給弟弟介紹起來,那個是天,那個是雲,那個是樹。

  離開王府,馬車進入人來人往的街道,周圍就更熱鬧了。

  魏曕回頭看了眼殷蕙,見她輕輕搖著團扇並沒有像孩子似的朝外探頭探腦,便繼續照看兩個孩子。

  殷蕙還當他想要涼快涼快,拿扇子朝父子三個扇了幾下。

  氣氛溫馨,突然,循哥兒放了一個超級響屁。

  魏曕的身體僵了片刻,衡哥兒則直接跑到娘親這邊,嫌棄地捂住鼻子。

  「是不是要拉了?」殷蕙又好笑又擔心,「讓長風把循哥兒抱到乳母那邊去?」

  魏曕正要同意,就見循哥兒的臉紅了起來,這是在憋勁兒。

  如果循哥兒在長風懷裡拉出來,豈不是讓滿大街的百姓都知道燕王府家的七郎當眾拉臭?孩子長大了臉面往哪擱?

  魏曕的腦海裡甚至都浮現出二郎、三郎、四郎、六郎圍著自家小七哄笑的畫面了。

  「就在這邊吧。」

  魏曕放下窗簾,轉身坐好,先脫循哥兒的褲子。

  好在旁邊的矮櫃裡都備著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殷蕙快速翻出一個小瓷盆。

  魏曕抱好循哥兒,殷蕙手拿瓷盆在下面接著。

  循哥兒眨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一邊幹活兒一邊對著娘親笑。

  衡哥兒捂著鼻子在旁邊亂叫,才叫一聲就被魏曕瞪了一眼,不許他說話。

  衡哥兒鑽到娘親身後,把臉都埋了起來。

  殷蕙看向魏曕,魏曕也看向她,兩人再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默默共享親兒子帶來的芬芳。

  處理好了,殷蕙蓋好瓷盆的蓋子,放回櫃子,再等馬車到了一個無人的地方,迅速打開兩側的窗簾。

  輕緩的夏風吹了好久,才吹散了裡面的臭味兒。

  殷蕙點點循哥兒的臉蛋,調侃道:「循哥兒肯定是知道咱們都給曾外祖父準備了壽禮,就他沒有,所以也準備一份,是不是?」

  衡哥兒還沒明白:「弟弟準備了什麼?」

  殷蕙指向放瓷盆的櫃子。

  衡哥兒瞪大了眼睛!

  魏曕肅容道:「這件事不能告訴別人,他們會嘲笑弟弟。」

  在學堂讀了半年的書,衡哥兒已經明白嘲笑是什麼意思了,三郎背不出書來被高先生懲罰,二郎會笑,二郎在課堂上放屁三郎就大聲笑,下雨的時候四郎被雷聲嚇哭,二郎、三郎就一起笑。

  「我知道了,我誰也不說。」衡哥兒摸摸弟弟的腦袋瓜,小臉上竟露出幾分哥哥保護弟弟的認真與溫情來。

  殷宅到了。

  一家四口下了車,金盞、長風端著壽禮走在主子們身後,馬車裡面自有乳母們收拾。

  他們來的最早,別的親朋好友們怎麼也得等到日頭半高才來的。

  這會兒殷家裡面還很安靜,德叔帶著下人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消息傳到裡面,殷墉、殷閬大步迎了出來。

  殷墉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錦袍,腰桿挺直精神矍鑠,笑眯眯的,看不出任何愁容,彷佛殷聞的殘廢、二房的分家只是過眼雲煙。

  十七歲的殷閬只比老爺子矮了半頭,玉樹臨風的,風采不輸殷聞,但又比殷聞多了幾分溫和與內斂。

  以前殷蕙還沒覺得,今日這麼一看,她忽然發現,殷閬長得與祖父很像,可能殷景善大腹便便臉上也都是肥肉,殷閬身上並沒有二叔的影子。

  「祖父大壽,孫女恭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離得近了,殷蕙笑著給老爺子賀壽道。

  魏曕跟著道:「祝您松鶴長春,福壽康寧。」

  殷墉看著笑容甜美的小孫女,努力讓面容溫和下來的尊貴孫女婿,笑道:「好好好,托你們的心意,我一定長命百歲。」

  「曾外祖父,還有我呢!」

  衡哥兒擠過來,像在學堂梅老先生面前背書一樣,搖頭晃腦地背了一首祝壽詩:「……夜來銀漢清如洗,南極星中見老人!」

  此詩一共八句,衡哥兒聲音清脆,背得流暢順利。

  殷墉喜歡的不得了,抱起衡哥兒誇了又誇。

  衡哥兒:「我還給您畫了壽桃呢!」

  眾人就移步到廳堂,將一家人準備的兩幅畫與燕王送的字都展開。

  一張王爺的字,一幅皇孫的畫,這兩樣殷墉若拿到客人們面前展示一番,乃是極大的榮耀與體面。

  可殷墉不需要這份張揚,因為他知道燕王不會高興他拿人家顯擺,孫女婿婚後四年才認可了他,他更不能炫耀。

  包括孫女曾外孫畫的壽桃圖,殷墉喜歡歸喜歡,也無意拿給別人看。

  換花樣連誇了這三樣壽禮,殷墉鄭重地收起來,交給德叔:「收到我的書房,除了我,誰也不能擅動。」

  德叔笑著去了。

  坐了一會兒,衡哥兒想去外面玩,殷蕙就對魏曕道:「你帶衡哥兒去逛逛吧。」

  留魏曕在這裡應酬,他不習慣,她與祖父也放不開。

  魏曕點點頭。

  殷墉再讓殷閬作陪。

  兩大一小走後,殷蕙抱著循哥兒與祖父說話,提到了循哥兒在路上現做的那份壽禮:「您要嗎?要我就讓人拿過來。」

  殷墉放聲大笑,鬍子一顫一顫的,循哥兒稀奇地盯著老爺子,還不懂娘親是在調侃他。

  「來,給我抱抱。」

  殷墉將循哥兒接在懷裡,仔細端詳端詳,悄聲對殷蕙道:「衡哥兒更像三爺,循哥兒像你。」

  滿月的時候還看不出來,如今循哥兒五官長開了,白白淨淨的臉蛋,清澈漂亮的桃花眼,跟孫女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殷蕙也覺得循哥兒更像自己。

  王府最近一片平靜,沒什麼好聊的,對於殷家二房的事,殷墉也不想再提,笑著對殷蕙道:「你還記得謝家的竹意表妹嗎?」

  謝家老爺子與殷墉是親表兄弟,兩家關係和睦,殷蕙小時候常去謝家玩,自然記得。

  謝老爺子有三個兒子,家裡分成三房,謝懷安是大房嫡子,還有兩個親妹妹,一個叫蘭意,一個叫竹意。

  殷墉道:「蘭意嫁人了,竹意今年十五,溫柔可親,今日宴席你好好瞧瞧,如果你也讚成,我就替阿閬提親去。」

  二房一分出去,殷家更冷清了,殷墉想讓殷閬早日成親,他還能幫忙教教重孫。

  殷蕙記憶中的謝竹意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文文靜靜的,沒想到一晃眼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好啊,我也幫阿閬掌掌眼,對了祖父,懷安表哥成親了嗎?」

  「嗯,去年二月辦的喜事,當時事情多,忘了跟你說,後來也就一直沒想起來。」

  去年二月,朝廷剛封皇太孫,王爺心情肯定不好,殷墉就沒給孫女寫信。

  殷蕙猜到了。

  賓客們陸續登門,殷蕙把循哥兒交給乳母,她專心應酬起來。

  都是殷家的親朋好友,大多數面孔殷蕙都記得,除非像謝懷安的妻子這種才進門不久的,才需要人介紹。

  殷蕙也見到了表妹謝竹意,十五歲的少女亭亭玉立,眉眼嫻靜,看起來與殷閬十分般配。

  長輩們更講究門當戶對,殷蕙反而覺得,光她與祖父滿意謝竹意還不夠,得問問殷閬喜不喜歡。

  尋個機會,殷蕙問殷閬可否見過謝竹意。

  殷閬明白姐姐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承認道:「見過,也是我主動請祖父做主的。」

  殷蕙就笑了。

  少年慕艾,殷閬早就比她還高了,遇到可愛的女孩子自然會動心,是她一直把殷閬當弟弟看,忘了這層。

  「既然如此,婚後你可要好好照顧人家,小姑娘都喜歡溫柔體貼的。」

  「嗯。」

  殷閬還要去前面招待男客,先走了。

  殷蕙也剛要回去,轉身的時候,卻見魏曕不知何時來了,就站在幾步外的一棵樹後。

  殷蕙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回想她與殷閬的對話,確定沒有什麼不適合讓他聽的,也就放鬆下來,笑著道:「您怎麼在這兒?」

  魏曕:「來找衡哥兒。」

  殷蕙:「他不見了?」

  魏曕:「跟一群孩子跑遠了,長風跟去了。」

  殷蕙無奈道:「他難得出門,出來就像脫籠的鳥,有的瘋呢。」

  魏曕沒接話。

  夫妻倆對視片刻,既然無話可說,殷蕙就說要回席上去。

  魏曕頷首,餘光中她翩然而過,他也朝前院走去。

  殷閬正在與謝懷安說話,瞧見姐夫,他帶著謝懷安走過來,要替二人引薦。

  這是魏曕第二次見謝懷安了,其人一襲青玉色錦袍,笑容溫和,富貴人家的公子,氣度亦是不俗。

  鬼使神差的,魏曕耳邊又響起她帶笑的聲音:「婚後你可要好好照顧人家,小姑娘都喜歡溫柔體貼的。」

  這只是她身為姐姐的客套叮囑,還是,經驗之談?

  誰又是她眼中的溫柔體貼?

  魏曕自認待她夠好,可他也隱約覺得,殷氏並不會用「溫柔體貼」評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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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8: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三章

  殷蕙還未出嫁時,作為祖父的掌中明珠,她在親朋好友中便是眾星捧月的那顆月亮,甭管心裡喜不喜歡她,女眷們當著她的面只會說奉承之詞。

  如今她做了燕王府的兒媳婦,身份尊貴,女眷們待她更加熱情。

  殷蕙很享受這樣的氛圍。

  不是享受被人追捧,而是懷念親戚們說話時的神采飛揚、眉飛色舞、妙趣橫生,你一言我一嘴的,說得熱熱鬧鬧,笑起來便是一群人跟著笑。這都是殷蕙從小到大經常見的畫面,時隔多年再次身處這樣的家宴,她覺得親切,哪怕親戚們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殷蕙也聽得津津有味。

  燕王府裡的宴席,笑要笑得端莊,吃要吃得優雅,分享趣事也要注意分寸,規矩二字早已刻在眾人的骨頭裡,且並非殷蕙等女眷如此,魏曕幾兄弟也是一樣,因為他們上頭還有一個王爺老子盯著,除非將來封王分府單住,只要大家都住在一塊兒,兒子兒媳都得看一家之主的臉色行事。

  因為貪戀百姓間的煙火氣息,殷蕙一直在宴席上待到宴席結束,再跟著祖父、殷閬一起去送客。

  等最後一位客人離開,已經是未時三刻了,大多數人家都已歇晌完畢。

  「阿蕙快去瞧瞧三爺吧,時候不早,若三爺醒了,你們也早點回去。」

  殷墉對孫女道。今日孫女孫女婿一家四口齊齊過來為他祝壽,他已經很滿足了。

  殷蕙笑道:「不急,三爺說了,今晚用過晚飯再回府。」

  她是來給祖父祝壽的,然而中午大家都忙著招待客人,自家人根本聚不到一塊兒,晚上那頓才是真正的家宴。

  殷墉欣慰道:「三爺對你好,阿蕙也要懂事,平時不可給三爺添亂。」

  殷蕙嗔了一眼祖父,帶上金盞走開了。

  據殷閬說,宴席吃到一半,長風過來稟報魏曕,說循哥兒不知為何哭鬧,魏曕就去看孩子了,後面再也沒回來。

  其實就是他不喜應酬,拿兒子當藉口提前離席而已。

  不過,以魏曕的性子,他能堅持到宴席中途,而不是一開始就溜了,已經給足了祖父面子。

  到了蕙香居,小丫鬟告訴殷蕙,循哥兒跟著乳母們睡在廂房,衡哥兒與三爺一塊兒在上房休息。

  殷蕙莫名好笑,魏曕可沒哄過哪個孩子午睡,今日借循哥兒退席,卻被衡哥兒纏住了?

  在堂屋裡洗了手臉,殷蕙放輕腳步進了內室。

  繞過屏風,來到床邊,就見父子倆都躺在床上,魏曕穿著中衣,貼著床邊睡姿筆直,衡哥兒佔據了大部分床,小身子是斜著的,雙臂張開,一隻腳抵著魏曕的腿。

  魏曕身上有淡淡的酒氣,臉龐白皙,衡哥兒睡得小臉通紅。

  父子倆躺在一塊兒,更容易看出眉眼的相似。

  看了一會兒,殷蕙就想轉身。

  「去哪?」

  身後傳來男人低沉的詢問,殷蕙驚訝地看過來,就見魏曕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目光清明。

  殷蕙笑道:「您是一直沒睡,還是被我吵醒了?」

  魏曕坐起來,看看衡哥兒,道:「剛醒。」

  殷蕙回答他剛剛的問題:「我去外間榻上歇會兒。」

  魏曕點點頭,穿好鞋子,再把一床被子捲成長長一條放到他剛剛的位置,防著衡哥兒睡著睡著滾下來。

  夫妻倆一塊兒來了次間。

  午後的陽光灑落在窗邊的榻上,殷蕙爬上榻,將阻擋琉璃窗的長簾掛好,屋子裡一下子暗了,也顯得涼快。

  她擺好枕頭,問站在榻邊瞧著的男人:「再躺會兒?」

  除了休息,他這會兒似乎也沒有別的事可做。

  魏曕果然從善如流地上來了。

  夫妻倆枕著一個枕頭。

  殷蕙身子累,腦袋一點都不睏,見魏曕也睜著眼睛,對著屋頂不知在想什麼,殷蕙將手放在他胸口,柔聲問:「您不喜應酬,今日席面上辛苦了。」

  魏曕握住她的手,看她一眼,道:「我走了,他們才能恣意談笑。」

  他確實不喜應酬,但如果其他賓客像兄長們那樣忽視他,該喝酒喝酒,該暢談暢談,隨便他自斟自飲做個聽客,魏曕也可以吃完整頓席面。可殷家的客人不敢,他們敬畏他,魏曕不說話,賓客們就不敢隨便交談,魏曕動了哪盤菜,其他人就不敢再動。

  魏曕不喜這種氛圍,所以才不願留在席上。

  殷蕙拍他的馬屁:「原來您是在照顧他們。」

  魏曕捏捏她的手,問:「殷閬要定親了?」

  殷蕙:「快了,他有心儀的姑娘,我與祖父也都讚成,估計過陣子就要請媒人正式定下來。」

  魏曕:「哪家姑娘?」

  殷蕙:「我一個表妹,好像跟您提過一次,謝家,您有印象嗎?謝家老爺子與我祖父是表兄弟。」

  魏曕:「嗯,席上看見謝老了,還有一位謝公子。」

  殷蕙猜測道:「懷安表哥吧?以後他就是阿閬的大舅子了,今日當然要來。」

  魏曕:「看他溫文爾雅,倒像個讀書人。」

  殷蕙笑道:「瞧您這話說的,商家子弟也可以讀書啊,秀才舉人一定讀書,但讀書人不一定非得考功名,不光懷安表哥,把阿閬放到書院裡去,光看氣度,您能看出他與學子們的區別嗎?」

  魏曕不說話了。

  殷蕙見他似乎有些不高興,想了想,抱住他的胳膊道:「還有您,您提筆作畫的時候,我看比狀元郎還像狀元呢。」

  魏曕似乎嗤了一聲:「你見過狀元?」

  他都沒見過,狀元都在京城。

  殷蕙搖搖頭:「沒見過,但不管哪個狀元,肯定都沒有您長得好,畫得好,寫得好。」

  這話好聽歸好聽,一聽就是口頭奉承,誠意不足。

  魏曕彷佛來了興致,側躺著抱住她,輕拈她的耳珠:「狀元也沒有我溫文爾雅?」

  殷蕙卡了一下。

  魏曕此人,有文有雅的一面,但與「溫」字毫不沾邊,她若繼續吹噓,那是睜著眼睛說瞎話。

  「那肯定是狀元郎溫文爾雅,不過我更喜歡您賽龍舟、騎馬射箭的英姿,您真溫文爾雅了,我還不一定稀罕呢。」

  她一邊說,一邊捏了捏他強健的手臂。

  對魏曕而言,她這動作,與二哥摸歌姬的臉沒什麼差別。

  他抓住她的手,懲罰般捏了一下。

  殷蕙吸了口氣,不悅道:「誇您您還不愛聽了?」

  魏曕按住她的頭:「睡吧,有話回去再說。」

  這是在殷家,裡面衡哥兒又隨時可能會醒,他不想再被她勾引。

  殷蕙就在他懷裡打了個一個盹兒,迷迷糊糊的,感覺魏曕好像撥了撥她的頭髮,她也沒去管。

  兩個孩子睡醒後,日頭也沒有那麼毒了,一家四口在殷墉、殷閬的陪伴下逛起了園子。

  晚飯吃得很早,吃完時才是黃昏。

  一家四口上了馬車,殷墉、殷閬站在車外。

  衡哥兒趴在窗邊,戀戀不捨地看著曾外祖父與舅舅。

  殷蕙哄道:「等明年舅舅成親了,娘……」

  說到一半,殷蕙頓住了。

  明年,明年會發生很多事,形勢大不一樣,她或許不再方便出門。

  既然不一定能辦到的事,她不想給孩子承諾,免得孩子失望。

  衡哥兒卻還在等著娘親繼續往下說。

  魏曕見她神色變化,猜到她有顧慮,替她道:「舅舅成親時,咱們一起來觀禮。」

  衡哥兒立即高興地笑了。

  殷蕙也笑,反正是魏曕承諾的,真來不了,兒子就對爹爹失望吧。

  .

  七月下旬,天終於涼快下來。

  天氣宜人,大家又喜歡去逛花園了。

  今日徐清婉竟然也陪著六郎來了園子,妯娌三個湊到一塊兒閒聊。

  紀纖纖故意說徐清婉不愛聽的:「我聽二郎說,三郎經常因為背不好書被先生罰,這是怎麼回事啊,大郎明明那麼聰明。」

  徐清婉淡笑:「大郎穩重,三郎淘氣,靜不下心背書。」

  紀纖纖:「嗯,這點他們幾個小兄弟哪個都比不上大郎,可惜啊,大郎長得再俊一些,就更討人喜歡了,瞧瞧六郎,漂亮得我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徐清婉的笑容就有點端不住了。

  她有兩個兒子,大郎樣樣都好就是容貌更像她,三郎長得就像魏家的孩子,丹鳳眼既好看又有貴氣。

  她不在意紀纖纖誇孟姨娘的孩子,可紀纖纖拿大郎的容貌說事,徐清婉忍不下,也不想忍。

  「是嗎,我倒是覺得四郎長得比六郎好,聲音也好聽。」

  紀纖纖眼角微抽。

  四郎身子弱歸弱,長得確實好看,一點都沒繼承柳姨娘的平庸,而魏昳對柳姨娘的寵愛也一直都在,說什麼多聽柳姨娘說話,他夜裡睡得都好。

  紀纖纖哪都美,唯獨聲音比不過柳姨娘。

  其實她的聲音也好聽,但差了一樣,她就憋屈。

  她們倆在這裡鬥法,殷蕙默不吭聲地坐在一旁,只希望兩人誰也別想起自己。

  就在此時,大房的一個丫鬟跑過來,氣喘籲籲地對徐清婉道:「夫人,王妃叫您過去說話!」

  徐清婉瞥眼紀纖纖,與殷蕙點點頭,儀態端莊地走了。

  紀纖纖對著她的背影扔眼刀,扭頭對殷蕙嘀咕道:「要不是她出身好,就憑她的臉,王府選丫鬟都輪不到她。」

  殷蕙皺眉:「二嫂這話太難聽了,您再這麼說,我以後可不敢跟您坐在一塊兒。」

  紀纖纖知道她誰都不想得罪,哼了哼,轉移話題道:「也不知道王妃有什麼事,叫得這麼急。」

  殷蕙回憶片刻,想起來了。

  果然,到了傍晚,從勤政殿回來的魏曕就告訴她一個消息,徐王妃的父親、徐清婉的祖父鎮國公,本朝赫赫有名的開國元勳大將軍,上個月病逝了,建隆帝悲痛不已,追封其為「武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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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8: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四章

  鎮國公乃本朝開國元勳,真正的戰功赫赫,既有軍心又有民心,他這一死,百姓間都有潸然淚下的。

  燕王府齊聚一堂,為其準備了一場哀悼宴。

  燕王年輕時曾跟著鎮國公打過幾次仗,鎮國公謀勇絕倫又公忠謙遜,燕王發自肺腑地敬佩這位岳父,在妻妾兒孫們面前提及鎮國公的功績時,燕王竟幾度哽咽。

  他一哽,殷蕙等人就跟著擦淚,沒有眼淚也要做出這樣的動作。

  徐王妃、徐清婉哭得眼睛都腫了,無論作為女兒還是孫女,離家這麼久,一次也不能回去探親,如今與至親陰陽兩隔,怎能不悲不傷。

  世子爺魏陽的眼圈也是紅的。

  大郎、三郎、六郎、眉姐兒都還小,更沒有見過傳說中的本朝戰神,只能看大人們的神色做出緬懷狀,哭是哭不出來的。

  哀悼宴結束,眾人分頭散去。

  一離開勤政殿,紀纖纖的神色就輕鬆起來,心裡很是幸災樂禍。徐清婉只有身世比她強,如今徐家最厲害的老爺子沒了,徐清婉的父親雖然繼承了爵位,可其父無論在戰功還是民心上都遠遠不如老爺子,徐家這戶新貴的沒落乃遲早之事,不像他們紀家,乃金陵城幾朝的名門望族。

  不過,鎮國公深受軍民敬仰,連公爹都為他哭了,紀纖纖可不敢在這個節骨眼說什麼不敬的話。

  到了東六所,幾房人紛紛道別,乘著夜色回了自己的院子。

  孩子們被乳母帶走了,丫鬟們伺候殷蕙、魏曕洗漱。

  歇下後,殷蕙聽見魏曕嘆了口氣。

  他是武官,從小聽著皇祖父與幾位開國大將的戰功長大,如今一位傳說中的大將軍病逝了,難免惋惜慨嘆。

  殷蕙安慰般握住他的手。

  魏曕反握住她,什麼也沒說。

  徐王妃那邊,燕王也在安慰妻子,喪禮都準備好了,燕王也替老爺子寫了一份悼詞,明日一並送往京城。

  燕王對自己的這份悼詞非常滿意,既表達了他的緬懷悲痛,又沒有提及徐老爺子的豐功偉績,免得父皇聽說不喜。

  徐王妃看過丈夫的悼詞,再度落淚。

  她爹都死了,王爺還在這裡算計。

  不過,出嫁從夫,徐王妃雖然不滿丈夫的涼薄,卻也知道丈夫才是她日後的倚靠。

  徐王妃擦掉眼淚,打起精神給兄長寫了一封家書,寫好了,也拿給燕王看。

  在這封家書裡面,徐王妃特意提到了丈夫的幾番落淚。

  兄長承爵,丈夫肯定希望兄長能偏向燕王府這邊多些,有什麼事時在皇上面前多替燕王府美言。

  這種話,由燕王來說,拉攏的意思太明顯,既損害燕王的顏面,傳出去也容易授人以柄,由徐王妃說剛剛好。

  燕王看了妻子的家書,將妻子抱到懷裡,夫妻倆又為老國公哀嘆了一番。

  七月下旬燕王府把喪禮送過去,中秋前,新任鎮國公徐耀的回信到了。

  信先送到了燕王手裡,燕王派人請徐王妃來他這邊看。

  徐王妃匆匆而來,展開信,就見信上只有短短幾行字,主要是告訴她父親的喪禮辦得風光順利,人已入土為安,讓她愛惜身體,不可太過悲傷。

  半個字都沒有提到燕王。

  她明明說了燕王也很替父親難過,出於禮節,兄長也該提下燕王,譬如說替父親感謝王爺的緬懷之思。

  手裡拿著信,徐王妃又看了一遍,確實一點這種意思都沒有。

  燕王見了,伸手道:「給我看看。」

  徐王妃不敢不從。

  燕王看過信,腦海裡浮現出一張剛正不阿的臉,自然是他的大舅子徐耀。

  老國公就是個謹慎的,除了忠於父皇,其他皇子全部一視同仁,但至少該有的禮數都會盡到,如今看來,他這個大舅子在這方面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吧。」燕王面無表情地將信交給妻子。

  徐王妃只能告退。

  翌日早上,徐清婉來這邊請安,就見姑母面帶憂色。

  「娘,您怎麼了?」徐清婉坐到榻邊,輕輕地替徐王妃捶起腿來。

  徐王妃看著自己的侄女兼兒媳,示意下人們都下去,然後朝兒媳嘆了口氣:「王爺怕是怨上你爹了。」

  她簡單地將經過講了一遍。

  徐清婉的眉頭也皺了起來:「爹爹真是的,怎能如此失禮。」

  徐王妃:「是怕信落到別處,被有心之人利用吧。」

  其實她也能理解兄長,身在京城,天威最重的地方,真與藩王走得近了,就要被朝廷猜疑。

  一邊是朝廷,一邊是藩王,總要選擇一個。

  可兄長這一選擇,自然就得罪了王爺,王爺不高興了,她與兒子兒媳也要受連累。

  「你提醒伯起一聲,再管好孩子們,別在這時候觸怒王爺。」

  徐清婉明白輕重,回去先囑咐了一番孩子們以及他們身邊的乳母、伴讀太監,等魏陽回來,夫妻倆再單獨說話。

  魏陽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看徐清婉的眼神已然帶了遷怒。

  父王娶母親,還讓他娶徐家的表妹,為的就是拉攏鎮國公府,舅舅倒好,心全偏到皇太孫那裡了。

  細細算來,徐家這門親事又給王府提供過什麼好處?

  還不如郭家的兵馬、殷家的銀子。

  接下來幾晚,魏陽都在孟姨娘那邊睡的。

  .

  到重陽節的時候,整個王府,除了徐王妃、徐清婉可能還在為老國公的病逝傷心外,王府其他院子早已恢復了正常生活。

  節前殷蕙回了一趟娘家,恰逢殷墉在挑選殷閬、謝竹意的婚期。

  紅紙上寫了幾個吉日,早的有明年二、三月,晚的有六七八月。

  殷墉笑道:「咱們家娶媳婦,肯定希望早點成親,謝家那邊捨不得嫁女兒,希望晚點,你說我怎麼挑。」

  殷蕙道:「就二月這個吧,三月我走不開,夏天太熱了,八月又太晚。」

  殷墉肯定緊著小孫女的方便來,立即拍板道:「好,就二月了,我去跟謝家談。」

  殷蕙鬆了口氣,還好她來的巧,幫忙定了婚期,若是定在三月,殷家這喜事根本辦不成,後面他們一家四口也不好出來了。

  次日,紀纖纖來了澄心堂。

  每次殷蕙出府,紀纖纖肯定會過來打聽府外有沒有什麼新鮮事。

  殷蕙就把自家弟弟的婚事說了。

  紀纖纖對殷家的事不感興趣,不過倒是想起一事來:「你說,三妹妹都十八了,過年就要十九,父王怎麼還不著急找女婿?」

  當爹的再疼女兒,也不可能不叫女兒嫁人啊。

  殷蕙猜測道:「可能還沒遇到合適的吧,三妹妹堂堂郡主,總不能隨便將就。」

  紀纖纖下意識地道:「二妹妹不就將就了?」

  殷蕙只當沒聽見,不過,公爹現在不安排魏楹的婚事可能在大家看來有些不可思議,等到明年,大家就會覺得正常了。

  魏楹的婚事還遠,四爺魏昡的喜訊卻到了,而且直接是京城的建隆帝賜婚。

  原來,去年金國可汗戰敗被俘後,金國用大量戰馬將可汗換了回去,然而老可汗回去不久就病倒了,底下的兩個王子開始為了可汗之位拉幫結派,金國有了內鬥。

  大王子心思活泛,給建隆帝寫信,願通過聯姻結兩國之好,他知道建隆帝沒有適齡的女兒,所以提議將他花容月貌的長女嫁到魏國來,希望建隆帝挑個適齡的皇子或皇孫。

  金國、匈奴、魏國邊疆相鄰,如果能通過聯姻拉攏金國,對魏國有利。

  把魏國的公主嫁到草原是恥辱,娶金國的公主進來卻沒有這層顧慮。

  建隆帝的兒子們年紀太大,且有正妻在位,只能從皇孫裡挑。

  已故的太子只留下兩個兒子,且都已成親,藩王那邊,秦王、代王的藩地距離金國太遠,建隆帝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從燕王那邊挑孫子合適。

  有大臣反對,擔心燕王與金國勾結。

  這話才起個頭,就被建隆帝臭罵了一頓,燕王是他的親兒子,打過好幾次金國,誰與金國勾結,也不會是他的好兒子。

  因此,就有了建隆帝賜婚金國公主給魏昡的聖旨。

  聖旨送到燕王府,燕王當著宣旨公公的面皺了皺眉頭,哪怕笑也是明顯的強顏歡笑。

  本國公主外嫁是恥辱,本國皇孫放著名門望族家的閨秀不能娶只能娶草原悍女,也不是什麼體面事。

  所以燕王露出這種情緒,乃是人之常情。

  四爺魏昡更是氣呼呼的,去年邊疆戰事他恨不得去打金國,沒打成也就罷了,現在還讓他娶金國公主?

  「那麼多皇孫,為何要我娶?」魏昡小聲嘀咕道。

  燕王聽見了,呵斥道:「皇祖父器重你,將聯姻的大事寄托在你身上,還不快領旨謝恩!」

  魏昡只好苦著臉接受了千里之外皇祖父的「厚愛」。

  兄弟要成親了,魏陽、魏昳、魏曕、老五魏暻都來恭喜他。

  魏昡斜眼還在盯著他的父王,笑得比哭還難看。

  金國那邊急著拉攏魏國,催得很緊,把婚期定在了十一月。

  當兩國正式交換了婚書,世子爺魏陽露出了幾個月來最欣慰的笑容。

  四個兄弟裡面,威脅最大的就是老四,可老四娶了金國公主,這輩子就只能做個郡王。

  徐清婉能察覺丈夫的變化,她對四爺的婚事毫不在意。

  二房這邊,紀纖纖挺期待的,想瞧瞧金國公主長什麼樣,魏昳睡過草原歌姬,覺得草原公主也沒什麼稀奇。

  澄心堂,殷蕙早知道會有這門婚事,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魏曕想的稍微多一點。

  他很慶幸自己比四弟大了幾歲,不然娶金國公主的差事就要落到他頭上了。

  不過,就像他與殷氏的婚事對父王有利,這次四弟與金國聯姻,父王看似不滿,其實也是高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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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8: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五章

  因為得到了魏國的支持,金國的大王子順利攆走了弟弟,繼位為新的可汗。

  他的女兒們也成了名正言順的金國公主。

  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後,四爺魏昡要帶著迎親隊伍去北疆迎親了,金國那邊也會有送嫁隊伍將他們的公主送到約定好的地點。

  燕王讓魏曕、郭側妃的兩個外甥郭遠、郭進陪魏昡一塊兒去。

  魏昡的臉已經繃了快兩個月了,為皇祖父分憂的道理他明白,可他就是不高興娶敵國公主。

  魏曕沉默寡言,看出四弟不高興也沒有安慰什麼,畢竟他有過類似的經歷,自己沒想明白的時候,誰勸也沒用。

  不過,他當時不高興,是以為父王不看重自己,四弟的婚事卻是皇祖父賜婚,與父王無關,四弟不至於誤會父王。

  郭家三兄弟與魏昡一直走得很近,見魏昡冷著臉騎在馬上,郭遠笑道:「老四快別不高興了,我們從金國商人那裡打聽過,據說金國的大公主十分美貌,且精通女真、中原、匈奴三國語言,無論女真的望族還是匈奴各部落都曾派人前去求娶,人家金國可汗一直沒答應,就等著給大公主挑個最好的夫婿呢。」

  魏昡嗤道:「草原風吹日曬的,能有什麼美人?」

  郭進:「這話可就錯了,風吹日曬的是普通牧民,人家堂堂公主,肯定也像咱們這邊的公主,養尊處優的。」

  魏昡對未婚妻的容貌還是不報任何希望:「既然養尊處優,如何讓本國商人瞧見?可見只是虛名。」

  因為兩個表哥都誇金國公主,魏昡更加不快,故意騎馬來到冷冰冰的魏曕身邊。

  郭進氣到了,低聲與郭遠道:「瞧瞧,咱們好心哄他,反倒不如三爺啥也不說強。」

  郭遠:「那就不哄了,反正是皇上賜的婚,他不想娶也得娶。」

  如此走了十來日,新郎官率領的迎親隊伍與金國的送嫁隊伍終於在草原上相逢了。

  兩國使臣客套一番,交換過聘禮與嫁妝,這就要道別了。

  魏昡騎在馬上,看見未婚妻的哥哥金國王子騎馬靠近花轎前,轎簾微挑,從他這裡卻什麼都看不到。

  新娘子不知說了什麼,金國王子紅了眼圈,朝魏昡看來。

  魏昡還是那副倨傲的表情。

  金國王子臉色一沉,帶著護衛們縱馬離去。

  接了新娘,魏曕、魏昡等人又開始往回走,因為中間又下了一場雪,他們不得不在一處驛站多住了一晚。

  雪下個不停,魏昡心中煩悶,提著酒壇去找三哥了。

  魏曕在看書,聽到他的聲音,放下書,過來開門。

  魏昡直接走了進來。

  魏曕也不介意他的失禮,隨他坐到桌子旁。

  魏昡帶了兩隻酒碗,什麼都不說,先倒滿兩碗。

  「為何喝酒?」魏曕問。

  魏昡看向窗戶:「心裡不痛快。」

  他才十八歲,比魏曕成親時還小兩歲,從小到大不但有父母疼愛,還有一位邊關大將的舅舅,使得魏昡成了兄弟五人當中最恣意張揚的一個,想什麼也就說出來了。

  燕王對郭側妃所出的這對兒龍鳳胎,也的確比較偏愛,就是不知是因為他愛屋及烏,還是龍鳳胎的性子討他喜歡。

  魏曕笑了下:「為何來找我?三哥可不擅長安慰人。」

  這話也算是解釋了,為何郭家兄弟倆天天圍著魏昡轉,他卻什麼都沒做。

  不是不關心,只是不擅長。

  魏昡看眼兄長,道:「我還不清楚你的脾氣?我也不需要別人安慰,安慰又不能取消這門婚事。」

  魏曕點點頭,端起酒碗,淺嘗一口。

  魏昡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等魏曕放下酒碗,魏昡抿抿唇,遲疑著開口道:「三哥,當初你娶三嫂時,心裡是不是也不痛快?」

  魏曕看過來,目光清冷,難辨喜怒。

  魏昡的心還是抖了抖,連忙解釋道:「三哥別誤會,我沒有旁的意思,三嫂挺好的,我,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語無倫次,魏昡端起酒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到底。

  魏曕並沒有生氣。

  與成親之前大哥二哥的同情安慰相比,四弟這種交心之舉,至少也帶著幾分兄弟間的親近。

  「為何不痛快?」魏曕按下重新被魏昡抓起來的酒壇,心平氣和地道,「當年國庫空虛,燕地急缺軍餉,是你三嫂家裡幫了咱們。」

  魏昡:「可,你不覺得殷家的門第配不上你嗎?當然,在我眼裡,殷家比金國強多了,至少不是仇人。」

  魏曕:「婚姻是結兩家之好,於我們有利便是好婚。如果你的婚事能換取魏、金停戰,哪怕只持續兩代幾十年,也算造福燕地、造福邊疆百姓了。」

  魏昡想了想,佩服道:「三哥胸懷廣闊,事事為大局著想,我自愧不如。」

  魏曕:「你還年輕,再過幾年自己也能想明白。」

  .

  與魏曕談過之後,魏昡不再像之前那般抗拒這門婚事,不抗拒了,他開始好奇花轎中的金國公主到底容貌如何。

  接下來,每當金國公主上下馬車的時候,魏昡都悄悄地盯著那邊,然而金國公主頭上的紅蓋頭彷佛黏住了一樣,一次都沒脫落過,偶爾有風吹來,金國公主也會及時伸手按住。

  那手倒是很好看,很白,像是養尊處優的。

  越看不到,越惦記,等迎親隊伍趕在吉日回了平城,魏昡的心境已經恢復了平和,也能笑出來了,像個真正的新郎官。

  王府西華門外,賓客們都在等著觀禮了,大郎帶著弟弟們也站在一旁,等著看鞭炮。

  對孩子們而言,今日是個難得可以放縱的日子,除了大郎,其他五個小兄弟都興高采烈的,彷佛他們也變成了一個個小鞭炮,高興地蹦來蹦去。

  女眷這邊的宴席上,紀纖纖聽著外面的鞭炮聲,笑盈盈地道:「可算回來了,我盼著咱們的四弟妹可盼了一個多月了。」

  王府再大,天天逛也逛膩了,各房各院的人也都再熟悉不過,終於來個新面孔,紀纖纖是真的期待。

  她高興,李側妃也高興,很是幸災樂禍地看向郭側妃。

  她們女子,做姑娘時以嫁給如意郎君為傲,做了母親,以養出好子女為傲,待年紀大了,就希望兒子娶個好媳婦、女兒嫁個好夫君。

  如今,她的女兒嫁進了王爺器重的楊家,雖然門第不高吧,可女兒平安生下一子,女婿又疼她,婚姻美滿,郭側妃家的魏楹婚事還沒影呢。再比兒子,紀家是京城望族,郭側妃的兒子卻只能娶一個金國公主,鄰國的公主,再尊貴都是外族,還不如老三娶個商戶女好聽。

  被郭側妃壓了那麼多年,這次李側妃終於又嘗到了久違的揚眉吐氣之感。

  郭側妃瞧著李側妃得意的樣子,的確被氣到了,只是不會表現出來。

  氣又如何呢,建隆帝賜的婚,連王爺也只能認下,她敢說什麼?

  郭側妃甚至還慶幸,幸好是金國把公主嫁過來,若是金國求娶魏國公主,說不定就要輪到她的女兒嫁到那邊去。

  兒媳婦嫁過來得乖乖聽她的話,女兒嫁過去就要受外族欺凌了,草原上的男人,個個五大三粗……

  郭側妃搖搖頭,將那些念頭甩了出去。

  新人拜完天地,就要去新房了。

  殷蕙幾妯娌連同魏杉、魏楹,提前到魏昡的松鶴堂等著。

  孩子們也跑過來了,都想看四叔掀蓋頭,看看四嬸長什麼樣。

  魏昡與新娘子一人牽一端紅綢走過來,看到一屋的嫂子們與侄子侄女們,魏昡不由地臉龐泛紅。

  紀纖纖笑他:「哎呦,我們四弟還會臉紅呢!」

  二郎、三郎笑得都很大聲:「四叔羞羞!」

  衡哥兒剛要跟著喊,見四叔瞪了過來,連忙閉上小嘴巴。

  殷蕙在旁邊瞧著,想起自己嫁給魏曕的時候,那時孩子們比現在少,鬧得沒這麼歡。

  不過,就魏曕那張臉,二郎、三郎也不敢鬧吧,紀纖纖也不敢開他的玩笑。

  要掀蓋頭了。

  被那麼多人圍觀,魏昡的手竟然微微發抖,為了不讓人察覺,他飛快挑起蓋頭使勁兒往旁邊一掀。

  蓋頭都飛了,露出他一路帶回來卻始終不曾見一面的金國公主。

  公主名福善,完全是中原新娘鳳冠霞帔的扮相,生了一張白白淨淨的鵝蛋臉,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光看她的樣子,誰也看不出她是金國來的公主,那溫柔婉約的氣度,分明就是個中原美人,且是高門大戶才能養出來的閨秀。

  在看清新娘容貌的時候,徐清婉微微抿唇,紀纖纖、魏杉瞪大了眼睛,親小姑魏楹面露驚豔。

  重生而來的殷蕙最平和,發現新娘子朝這邊望過來,殷蕙回以微微一笑。

  上輩子,徐清婉端莊裡透著幾分清高,紀纖纖傲慢無禮,只有比她後進門的四弟妹福善,以平等的態度待她,還會經常請教她一些中原習俗。

  殷蕙的善意,福善沒有接收到,她很緊張,先看女眷們那邊是因為女眷們離得遠,坐著的她看起來最方便,匆匆一眼掃過,沒有看清任何一個,她便緊張地看向站在她面前的新郎。這一抬頭,就對上一張年輕俊朗的臉,比草原上任何一個男子都白,白得像天上皎皎的明月。

  福善臉一紅,羞喜得低下頭。

  魏昡這才回過神來,心虛地朝嫂子們看去,然後臉龐紅透。

  等他離開新房,去前面敬酒的時候,魏昡步履輕快,還沒喝酒,已經有種醉醺醺的感覺了。

  「怎麼樣,我那公主弟妹美不美?」

  敬酒的時候,魏昳低聲調侃道。

  魏昡知道二哥風流好色,不想與二哥議論自己的妻子,喝了酒就去敬三哥了。

  魏曕還是那副冷淡的表情,與四弟碰碰碗,仰頭喝了一大口。

  魏昡再看三哥,忽然明白為何當年三哥迎娶三嫂時沒有任何不滿了。

  大局不大局的,三嫂那麼美,三哥得了美人,心情自然也跟著美了起來。

  正如此刻的他。

  .

  喜宴結束,魏昡迫不及待地去赴他的洞房花燭之約。

  魏陽四兄弟多喝了一會兒酒,然後才散席。

  魏陽雖然也好奇金國公主長什麼樣,可他自認君子,又是長兄,不該打聽這個,只與徐清婉聊聊婚宴雜事。

  魏昳沒他講究,見到紀纖纖就問了出來。

  紀纖纖哼道:「明早敬茶時自己看。」

  澄心堂裡,魏曕聞聞身上的酒氣,先去沐浴,等他回來,殷蕙已經在裡面的被窩躺好了。

  這次燕王府辦喜事,魏曕不是新郎,卻也跟著新郎去迎親了,一走就是二十多天。

  他直接進了殷蕙的被窩。

  殷蕙笑他:「您也想再當一回新郎呀?」

  昏黃的燈光彌漫進來,魏曕看看她鬢邊凌亂的髮,再看看她瀲灩又大膽的眼。

  新婚夜裡,她的緊張與羞澀便清清楚楚地浮現出來。

  婚前是有過不痛快,但至少那晚,他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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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8: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福善這次出嫁,帶了四個婢女,其中有兩個是從中原買回去的,從十歲起就伺候福善,福善也從她們口中了解了很多中原的風土人情。

  無論在草原上還是中原,女人都得依附男人過日子,區別就在於草原上規矩少些,沒那麼多繁文縟節。

  還有一點,就是中原的皇族更為尊貴,百姓們見了都要跪拜,草原的百姓見到可汗,會熱情地靠近攀談。

  婢女們眼中的皇族乃天一樣的存在,福善來到平城之前還沒覺得,今日進了燕王府,跨過那一道道王宮高牆,她終於切身體會到了幾分。

  不過,她的丈夫燕王四子魏昡,長得可真好看,與她想像中的中原才俊一樣俊秀,又不是那麼孱弱。

  在新房的次間、廳堂、內室逛了兩圈,再仔仔細細端詳過每一樣擺設,福善就去床上躺著了。

  這床可真精致,上等的木料上雕刻出繁復精美的圖案,喜帳又密又輕薄,錦緞的被子摸起來好舒服。

  目之所及,手之所觸,福善就沒有一樣不喜歡的。

  父王、兄長都擔心她到了平城會受委屈,殊不知她一直都很嚮往中原的繁華與文化。

  就是路途太遠了,坐在馬車上奔波了一個月,福善好累啊。

  疲憊的新娘子躺在舒舒服服的床上,就這麼睡著了。

  夜幕悄然降臨,四個陪嫁丫鬟見主子睡得香,想著四爺來了也是睡覺,總之都要躺到床上去,叫不叫醒公主又有什麼區別呢。

  金國的兩個婢女如此想,那兩個中原婢女畢竟也都是窮苦人家的女兒,沒接受過大戶人家的調教,完全都是看金國婢女的眼色行事。

  所以,當魏昡帶著七分醉意來到新房,迎接他的只有婢女們。

  「公主呢?」魏昡疑惑地問。

  一個金國婢女道:「公主睡著了。」

  魏昡臉色冷了下來,好大膽的公主,新婚夜居然不等他就睡了,這是仗著自己是公主,沒把他放在眼裡?

  再美的女人,如果性子不討喜,他也不稀罕!

  丟下四個婢女,魏昡大步進去了,氣勢洶洶地跨過屏風,就見新娘子躺在大紅喜被中,只露出一張睡得白裡透紅的臉。她睡得還挺香,眉毛舒展,嘴角翹起,彷佛做了什麼美夢。

  魏昡愣了片刻,故意重重地坐到床邊上。

  新娘子並沒有醒。

  魏昡想了想,先仔細觀察起他不辭辛苦跑去邊疆帶回來的新娘子。

  臉蛋白白的,細細嫩嫩的,看起來與中原女子沒什麼區別。

  聽說草原上的女子個個都會騎馬,魏昡目光下移,挑起一側的被子,悄悄將新娘子的手拉了出來,輕輕按著她的手指,湊近了看看,再試探著摸了摸,並沒有經常攥握韁繩留下來的薄繭。

  難道她不會騎馬?

  魏昡正困惑著,美人的手指尖微微動了動。

  魏昡忙丟了她的手下去。

  這一丟,福善徹底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床邊坐著一個男人。

  驚呼一聲,福善抱著被子縮到了床裡面。

  魏昡也是有些緊張的,可一想到自己不能在敵國公主面前落了威風,他便板起臉,瞪著她道:「我都沒回來,你怎麼睡了?你們金國公主就是這麼伺候丈夫的?」

  福善聞言,羞愧地紅了臉,低頭解釋道:「不是,我,我太睏了,一不小心才睡著了。」

  魏昡就想到了這一路的辛苦,騎馬累,她總是待在馬車裡,肯定也不舒服,看起來又是嬌滴滴的身板……

  「算了,下不為例。」魏昡看著她紅紅的臉蛋,決定不再追究。

  福善鬆了口氣,悄悄抬眼,結果就撞上了他的目光,趕緊又低下頭,一隻手不安地攥著被子。

  魏昡看著她的手,見她膽小怕生,魏昡頓了頓,問:「你叫福善?倒像中原姑娘的名字。」

  福善道:「其實是我本族名化成漢文後的意思。」

  魏昡:「那你本族名怎麼說?」

  福善就說了。

  魏昡沒聽懂,覺得還是福善好聽:「就叫福善吧。」

  福善點點頭。

  魏昡:「知道我叫什麼嗎?」

  福善馬上道:「你叫魏昡,昡是日光耀眼、燦爛奪目的意思。」

  魏昡聽明白了,她很看重這門婚事,提前了解過他,並且好像很喜歡他的名字。

  「在中原,不宜直呼旁人姓名,你要稱我四爺。」

  福善就乖乖地喚了聲「四爺」。

  魏昡很滿意,雖然相處還很短暫,可他隱隱覺得,這位公主身上並沒有什麼公主架子,也不像傳說中的那樣,說什麼草原女子都是悍女。

  「不早了,服侍我寬衣吧。」魏昡擺出一個丈夫該有的姿態。

  福善就靠過來,跪坐在他旁邊,伸手幫他解衣扣。

  魏昡聞到一股淡淡的芳香,吸吸鼻子,是她身上的,可能是什麼熏香吧。

  然後,他就發現她很笨,解了半天還解不開。

  魏昡很熱,他等得不耐煩,撥開她的手,站起來自己解。

  福善很慚愧,中原男子的扣子太復雜……

  念頭剛落,她看到了魏昡的褲帶,這個她會!

  為了將功補過,福善伸手就拉住了魏昡的褲帶。

  魏昡猛地捂住褲帶跳出幾步,難以置信地看向愣在床邊的新娘子:「你做什麼?」

  福善一臉茫然:「幫你寬衣啊。」

  魏昡紅著臉道:「這個我自己來,你脫你自己的!」

  福善哦了聲,轉身去脫自己的了,王府裡面真暖和,下午沐浴過後她裡面穿得很少,中衣一脫,裡面就只剩一件婢女為她縫製的大紅小衣了。

  脫好了,福善回頭,見魏昡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她心裡一羞,鑽到了被窩裡。

  魏昡咽咽口水,也鑽了過來。

  福善有著中原美人的美貌,也有著草原美人的坦蕩與熱情,她喜歡這個俊俏的夫君,就喜歡抱他,回應他。

  這一晚,魏昡叫了三次水。

  終於饜足的時候,魏昡抱著新婚妻子,越看越滿意。

  「我們中原有句話,出嫁從夫,你既然嫁了我,以後就踏踏實實跟我過,別再想你們金國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會干涉兩國的政事。」

  「嗯,這就好,只要你乖乖的,我也會好好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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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9: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七章

  澄心堂。

  天還沒亮,殷蕙、魏曕都醒了。

  魏曕跟著去迎親,離開那麼久,昨日一回來就是參加喜宴,忙忙碌碌的,導致夫妻倆都沒能好好說話,睡前倒是有時間,不過都用在別的事上了。

  既然要說話,兩人就擠在一個被窩,冬日的早晨那麼冷,這麼貼著才舒服。

  魏曕先問孩子們:「循哥兒還不肯說話?」

  再過幾天循哥兒就要周歲了,衡哥兒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能說簡單的句子,循哥兒倒好,連一個字說得都不多,說得最熟練的,乃是「抱」。

  殷蕙:「跟你們出發的時候差不多,您也不用擔心,娘說您說話也晚,兩周歲的時候彷佛才突然開竅,一下子就能說長句子了。小孩子們,一人一個樣,從大郎到咱們七郎,就沒有哪兩個是同一個月份學會走路、說話的,早點晚點都正常,跟聰明與否沒關係。」

  魏曕:「衡哥兒在學堂如何?」

  殷蕙:「先生留的功課都做的好好的,就是他喜歡跟著二郎、三郎跑跑鬧鬧,前幾日摔了個大跟頭,手心擦破一點皮。」

  魏曕皺眉:「曹保怎麼照看的?」

  殷蕙:「幸虧有他,不然衡哥兒摔得就不止是手了,三郎也摔了,腦門磕了個包,今早敬茶時您留意點,還有印子呢。」

  魏曕想起自己小時候,意識到大哥二哥與他不親後,魏曕便喜歡一個人待著,除非推脫不開,他都不理會兄長們,等四弟進學堂的時候,因為差了六歲,與四弟玩不到一處去,五弟就更不用說了。

  「你們迎親路上還順利嗎?金國那邊什麼人送的嫁?」殷蕙也隨口打聽道。

  魏曕:「金國大王子,回來因雪耽誤了兩日。」

  二十多日的奔波,落在他口中便只有這麼短短兩句話。

  要不是外面還黑著,殷蕙就直接起床了,與他聊天最沒意思。

  「辛苦您了,再睡會兒吧。」

  魏曕拍拍她的肩膀。

  待到天微微亮,魏曕先起。

  衡哥兒已經醒了,跑過來找爹爹,昨日小家伙一直跟哥哥們玩,都快忘了爹爹回來這件事。

  魏曕抓住兒子的小手,手心旁邊果然有塊兒結痂。

  「已經不疼了。」衡哥兒小心地看著爹爹的臉色,怕爹爹訓斥他。

  魏曕看看兒子,道:「以後小心點。」

  衡哥兒記住了,開始興奮地跟爹爹談起昨日的婚宴,末了問:「爹爹,五叔什麼時候成親?」

  殷蕙剛好從裡面走出來。

  五爺魏暻今年十五,成親還早呢,得到京城了,可以說,昨日四爺的婚宴,乃是平城的燕王府舉辦的最後一場喜宴。

  「與其盼望五叔成親,你還不如盼著早點過年。」殷蕙摸摸兒子的腦袋瓜,笑著道。

  衡哥兒這才想起快過年了,就不再惦記五叔。

  乳母把循哥兒也抱來了,人小穿得又多,圓滾滾像個球。

  乳母進來就把循哥兒放下,鼓勵循哥兒走到爹爹那裡去,表現表現。

  循哥兒就一步一步搖搖擺擺地朝爹爹走去,走到一半,小家伙拐個彎,最後撲到了娘親懷裡,拿一雙酷似娘親的桃花眼偷瞥爹爹。

  才二十多日不見,小家伙看爹爹就有點眼生了。

  於是去勤政殿的一路,魏曕都抱著循哥兒。

  今早新婦敬茶,王府裡的大小主子們都聚在勤政殿側殿,等著觀禮。

  新婚的小兩口還沒到,燕王妻妾們也要等晚輩們到齊了再出現。

  紀纖纖低聲與殷蕙交談:「四弟妹長得可真美,我還以為草原上的女子都黑呢。」

  殷蕙淡淡道:「這話二嫂昨日都誇幾十遍了,您沒誇夠,我耳朵可要起繭子了。」

  她自然知道,紀纖纖只是在用這話嘲笑徐清婉,徐清婉不但不美,也有點黑。

  殷蕙很討厭紀纖纖這點,容貌都是父母給的天生的,俊男美女的確吃香,但容貌普通之人也不該因此被人嘲笑。

  兩個嫂子,大嫂徐清婉雖然清高卻行事公允,紀纖纖除了能湊在一塊兒聊些家長裡短打發時間,真就沒什麼值得別人敬重的地方。

  所以一大早的,殷蕙也不介意給紀纖纖冷臉。

  紀纖纖討了個沒趣,瞪殷蕙一眼,心情不錯地品起茶來。

  對面魏陽幾兄弟排排坐,哪怕不刻意看女眷這邊,目光也會掃過來幾次。

  魏陽很難不注意到自己的妻子與兩個弟妹的差別。

  以前他還能安慰自己妻子出身高,可如今老國公去世了,徐家的地位大不如前,新國公更是擺出與燕王府撇清關係的態度,真是叫人生氣。

  過了一會兒,魏昡帶著他新過門的妻子姍姍來遲。

  除了魏曕,其他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

  福善微微害羞地往魏昡身邊挪了挪,魏昡朝她笑笑,已經有幾分愛護妻子的做派了。

  魏陽看清福善的臉,心裡嗤了一聲,行啊,四弟的妻子也比他的美。

  魏昳呆呆地看了四弟妹幾眼,被魏曕踢了一下鞋子才趕緊收回視線。

  魏曕只在小兩口走近時認個臉,免得以後碰見連弟妹都不認得。

  新人到,燕王、徐王妃等人也過來了,今日李側妃等人就是看客,郭側妃的席位就擺在徐王妃一側,等會兒兒媳也要給她敬茶。

  人長得美確實佔便宜,親婆婆郭側妃本來對這樁婚事有頗多不滿,這會兒見兒媳婦好歹是個難得的美人,與兒子站在一塊兒也算郎才女貌了,心裡就舒服了很多。

  錦墊鋪好,魏昡小兩口跪過去敬茶。

  福善一開口,漢話說得字正腔圓。

  燕王點點頭,對這點還算滿意,如果兒媳婦連漢話都不會說,老四如何跟她夫妻和睦?

  甭管兒媳婦來自哪裡,嫁進王府就是一家人,燕王還是希望老四婚後圓滿的。

  徐王妃、郭側妃說的話多些,分別給了福善賞賜。

  敬完長輩,就是兄嫂了,福善跟在丈夫身邊,先認丈夫的四個兄弟,然後她就發現還挺好記的,世子爺看起來溫文爾雅,二爺是風流相,三爺冷冰冰的,五爺還是個少年郎。

  跟著是嫂子們這邊,大嫂很端莊,二嫂很美,三嫂……

  嗯,二嫂三嫂都很美,福善多看了兩眼,很快也就好區分了,二嫂有點高高在上的傲氣,三嫂笑得就很親和。

  二姐梳著婦人頭,已經嫁人了,三妹是四爺的親妹妹,笑盈盈的,看起來很喜歡她。

  每個嫂子都給了她東西,在魏昡的提醒下,福善也準備了很多見面禮,給三妹妹一份,跟著就是一串侄子侄女。

  這個福善一下子真記不住,七個侄子兩個侄女,一串看完,福善只記住最小的是七郎了,其他幾個,有的個頭差不多。

  她的茫然窘迫寫在臉上,徐清婉笑道:「四弟妹不用急,以後見得多了,很快就記住了。」

  紀纖纖則開起了玩笑:「四弟每年都要給侄子侄女們發一大筆壓歲錢,這下好了,四弟妹明年也給四弟生對兒龍鳳胎,一口氣都收回去。」

  福善的臉紅紅的。

  吃早席的時候,福善與三位妯娌、兩個姑奶奶坐在一桌。

  按照排行,她就坐在殷蕙身邊,殷蕙細心地提點她王府用餐的一些禮儀。

  她嫁過來那會兒全靠自己觀察,當福善露出一樣的眼神,她心中不忍。

  短短一頓飯的功夫,福善就非常喜歡她了。

  散席後,魏陽、魏昳、魏曕分別去當差,魏昡剛成親,要等明年再安排差事,他本想陪妻子一塊兒走,見福善小蝴蝶似的圍著三嫂轉,魏昡只好跟老五一塊兒走了。

  直到到了東六所,福善才回到魏昡身邊。

  小兩口回了松鶴堂,福善求知若渴般讓魏昡快給她細細介紹幾位嫂子與姑奶奶。

  介紹嫂子就得講講每個嫂子的娘家,徐、紀兩家一個本朝新貴一個京城望族,光是講這兩家,魏昡就說得口乾舌燥。

  當然,他講這麼細,也是希望草原來的妻子能更清晰地了解家中情況,免得說話錯得罪人。

  福善一臉敬佩:「大嫂、二嫂家裡都好厲害。」

  魏昡哼了聲:「再厲害也越不過皇家去,你該敬重兩位嫂子,但他們的娘家人,要敬著你,因為你是我的夫人。」

  福善懂了:「三嫂呢?該說三嫂家裡了。」

  魏昡笑了,看著她道:「三嫂家裡最簡單,殷家沒有當官的,但殷家是燕地首富之家,家裡怎麼也得有幾百萬兩的身家,三嫂是殷家老爺子最寵愛的孫女。」

  燕地首富?

  福善眼睛睜得大大的,對前面兩個嫂子的崇拜都比不上對三嫂。

  魏昡彈了彈她的額頭:「看你這傻樣,殷家雖然有錢,可中原奉行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所以三嫂的出身遠沒有大嫂、二嫂體面。」

  福善不懂這些,也不太在乎:「可三嫂對我最好,如果不是她,今早我要出好多醜。」

  魏昡注意到了,點頭道:「三嫂確實很好,以後我當差了,你可以多找三嫂說話。」

  出身是出身,人是人,大嫂、二嫂心裡肯定都看不起福善,他也不想自己的傻妻子去看別人的臉色。

  .

  有魏昡這話,再加上福善自己也喜歡殷蕙,她就經常來澄心堂做客了。

  本來澄心堂就是最熱鬧的,紀纖纖、魏楹都喜歡過來,現在再加上福善,殷蕙比以前更忙了,甚至因為她分了時間精力給福善,還被紀纖纖拈了一把酸,說殷蕙眼裡只有金國公主,沒有相伴多年的舊妯娌。

  紀纖纖這人,如果沒有徐清婉在身邊,不用夾在兩個嫂子中間站隊,殷蕙單獨與她相處,倒還算和氣。

  這晚都躺下一會兒了,殷蕙突然想起紀纖纖故意跟福善搶吃的,撲哧笑了出來。

  旁邊被窩裡,魏曕朝她看來:「笑什麼?」

  殷蕙解釋道:「四弟妹愛吃糯米棗糕,我特意讓廚房給她做了一盤,二嫂見我對四弟妹好,賭氣地搶了一塊兒。」

  中原美食多,福善幾乎每日都沉浸在發現新美食的喜悅中,這麼簡單的快樂,殷蕙願意供著她,紀纖纖就酸了,不知道是見不得她更親近福善,還是見不得福善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樣子。

  魏曕對二嫂紀氏一直都沒有好觀感,不過,先是紀氏、三妹,再到四弟妹,她們竟然都喜歡來找殷氏。

  「你倒是討人喜歡。」魏曕看她一眼,雖然光線昏暗,卻也能看出她還在笑。

  殷蕙得意地道:「我確實討人喜歡啊,從小到大,我身邊的親戚們,除了二叔一家,沒有不喜歡我的。」

  魏曕沉默。

  殷蕙心情好,就逗了他一句:「您呢,您喜歡我不?」

  魏曕頓了頓,翻個身,背對她道:「睡吧。」

  殷蕙就伸腿過去,輕輕踢了他一腳。

  才要收回來,被他牢牢地抓住了,武官的力氣在此刻顯現地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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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9: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八章

  當年衡哥兒抓周時抓到一把小木劍,輪到循哥兒,在眾人含笑的注視下,小家伙抓了一把小木弓,抱在懷裡玩了起來。

  燕王摸著鬍子笑:「不錯,我們小七長大了肯定也是個武藝高強的。」

  說完,他還看了眼魏曕、魏昡兄弟倆。

  魏昡沒長起來之前,魏曕憑借武藝在兄弟裡面很是出挑,如今魏昡也到了當差的年紀,且擅長槍法、騎射,燕王再誇兒子們的武藝時,就不僅僅是指魏曕了。

  魏曕內斂如山,魏昡迎著父王的目光昂首挺胸,一副迫不及待想在父王面前表現的姿態。

  .

  這個冬月,王府裡先是舉辦四爺的婚宴,再是循哥兒的抓周宴,過得熱熱鬧鬧,緊跟著又迎來了臘月年關。

  從臘月十六開始,官員們開始放假,孩子們也不用再去學堂讀書了。

  明明外面天寒地凍的,衡哥兒卻喜歡往外跑。

  王府花園的池子連通外面的護城河,這會兒都結了厚厚一層冰,衡哥兒幾個小兄弟就跑到冰上玩,歡聲笑語的,燕王偶爾也會過來瞧瞧。只要孫子們好好讀書,該玩的時候燕王也願意縱容,叫人預備了冰鞋、冰車等玩意給孫子們,他甚至還下場踢了一場冰上蹴鞠。

  殷蕙在澄心堂坐著,都能聽到花園那邊孩子們的興奮喊叫。

  這也是燕王府最有人情味的時候。

  當然,孩子們多了,天天聚在一塊兒難免有個磕磕碰碰,但有太監們守在旁邊盯著,只要沒摔嚴重,殷蕙等當爹娘的也不會為這種磕碰斤斤計較,去找別的孩子算賬。

  循哥兒雖然還不能下場,乳母也會抱他過去,哥哥姐姐們在冰上跑來跑去,跑得循哥兒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在這樣喜慶的氛圍中,燕王府迎來了又一個除夕。

  一大早上,燕王還是帶著一家老小去社稷壇祭祖。

  遙拜京城的建隆帝時,殷蕙心情復雜地看著公爹的背影。

  公爹並不知道,年後三月,建隆帝就會駕崩。

  上輩子帝崩的消息傳到平城,公爹哭紅了眼睛,什麼都不管,叫上兒子們便騎馬趕赴京城。

  殷蕙相信,當時的公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兒子,想快點回去見父親最後一面。

  然而這最後一面,公爹最終也沒能見到。

  如果公爹不是王爺,建隆帝也沒有離那麼遠,殷蕙肯定會想辦法叫公爹提前回去一趟,彌補上輩子公爹心中的遺憾,可是公爹是藩王,一個無詔不能入京的藩王,就算殷蕙現在就告訴公爹這件事,京城的建隆帝也不會允許公爹進京,甚至還要猜疑公爹有什麼企圖。

  身在皇家,家事亦是國事,你說你心裡只想著親情,別人未必會信。

  所以,殷蕙能幫公爹少受兩個月的牙疼,這件事上幫不上一點忙,甚至不能露出任何痕跡。

  早上祭祖,夜裡設宴。

  燕王高坐主位,看著底下自己這一脈的兒孫們,幾乎都在平城出生把平城當家的兒孫們,他面上笑著,其實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會特別想家。

  時間過得太快,一晃眼他來平城就藩已經二十多年了,前十年父皇御駕親征時父子倆還能見見面,後來就只能書信來往。

  過年,別的百姓家裡都在團圓,他卻有家不能回。

  過年,他又老了一歲,父皇更老了一歲。

  這老爺子,怎麼就那麼狠心,一點都不想他嗎?

  愁緒上來,燕王端起酒碗,狠狠灌了一大口。

  到了次日,大年初一,子孫們來拜年,燕王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就算笑著,亦讓晚輩們不敢放肆。

  .

  元宵節過後,孩子們又要去讀書了。

  今年大房庶出的六郎、二房嫡出的莊姐兒也要去學堂了,與衡哥兒、四郎都在西講堂聽課。

  下午衡哥兒回來,殷蕙問他今日過得怎麼樣時,衡哥兒繃了繃小臉,告狀道:「莊姐兒太壞了,欺負四郎、六郎,我說她不可以這樣,她就把我的書也扔到地上。」

  殷蕙有一絲絲欣慰,上輩子莊姐兒對衡哥兒、四郎、六郎都不好,這輩子她們娘倆性子變了,莊姐兒不知不覺地也將衡哥兒排除在了可以欺負的對象之外,反而變成衡哥兒敢去管教莊姐兒。

  「後來怎麼樣了?」

  「六郎去找梅老先生了,梅老先生讓莊姐兒去外面罰站,直到她肯向我們賠罪。」

  「她乖乖站了嗎?」

  「沒有,一直哭,梅老先生就讓錦繡抱著她一起站。」

  錦繡是莊姐兒身邊的大丫鬟。

  殷蕙笑道:「那她最後賠罪了嗎?」

  衡哥兒也笑了:「賠了,眼睛腫得像雞蛋。」

  在殷蕙看來,莊姐兒就該完全交給梅老先生好好管教一番,興許還能改過性子來,可紀纖纖就不這麼想了,她覺得女兒受了大委屈,堅持讓魏昳去找梅老先生算賬。

  魏昳也是被梅老先生敲打過來的,哪好意思因為女兒霸道去老先生面前丟人,不但沒去,還讓莊姐兒以後好好聽話。

  莊姐兒哇地又哭了,委屈爹爹訓她。

  魏昳在紀纖纖面前就很難強硬起來,對女兒亦是如此,那麼漂亮的女兒哭得這麼凶,魏昳的心就軟了,趕緊先放低身段把女兒哄好。

  哄歸哄,他還是拒絕去找梅老先生,真找了,梅老先生去父王面前告狀,下一個哭的就是他。

  爹爹不給她撐腰,娘親光嘴上說實則沒有膽子,莊姐兒連著哭了幾日,後來就學乖了,不會在學堂鬧事,只管在學堂外面使壞,今日搶四郎的東西,明日推六郎一把。衡哥兒護了四郎、六郎幾次,然而每當莊姐兒笑起來,四郎、六郎就又願意跟她玩,衡哥兒生氣了,不再管這三個,只乖乖讀自己的書,玩的時候就去找大郎、三郎、眉姐兒。

  轉眼到了二月。

  殷閬成親這日,魏曕特意去學堂替衡哥兒請了一日的假,一家四口如約去殷家喝喜酒。

  殷家的喜宴辦得更熱鬧,主要是賓客多,巷子裡也擺了流水席,請街坊們都來吃。

  鞭炮放起來,衡哥兒穿著一身錦袍,像其他富貴人家的孩子們一樣跑來跑去,玩的時候不拘身份是好伙伴,可一旦有人仗著自己大些想使喚衡哥兒做事或是推搡衡哥兒,衡哥兒小臉一繃,喊聲長風,簡直就像一個小了二十歲的魏曕,氣勢唬人。

  這都是金盞告訴殷蕙的,語氣很是自豪:「咱們五郎豈是他們能欺負的。」

  衡哥兒生在皇家,注定與她不是一個教養的路數,殷蕙雖然不喜歡魏曕的臭脾氣,輪到兒子知道利用自己的皇家身份,殷蕙也並不刻意去干涉,但她會教兒子如何與人相處,對待身份不如自己的,只要對方守禮,衡哥兒也要以禮相待,不能倨傲。

  燕王就是最好的例子,作為藩王,燕王愛護百姓,出行若遇到百姓攔路求助,燕王都會耐心傾聽,該幫的幫該罰的罰。遇到有才幹的人,燕王也會破格提拔,而不是先去調查對方的出身,像神醫袁道清、千戶廖十三,都憑借各自的才華得到了燕王的重用。

  可以說,燕王對兒子們要求嚴格,對外一直都是個仁厚寬和的好王爺,平城的百姓都很擁戴他。

  衡哥兒很喜歡聽娘親講這樣的故事,尤其是與祖父有關的故事,記住故事的同時,那些道理也悄悄在他的腦海裡紮了根。

  .

  進了三月,天暖和起來,魏楹帶著福善來澄心堂,約殷蕙出府跑馬。

  福善畢竟是草原上的姑娘,十來歲就會騎馬了,只是她也不是天天都去跑,所以魏昡才沒在她手上摸到韁繩勒出來的繭子。

  距離那一日越來越近,殷蕙不想在這個節骨眼讓公爹留意自己,包括魏楹、福善,暫且都老實點好。

  「我最近不太方便,你們多等幾日可好?」殷蕙軟聲商量道。

  只是晚去幾日,魏楹、福善自然同意了。

  五六日過去,在殷蕙發愁二女再來她該如何推脫的時候,福善診出了喜脈。

  這可是意外之喜!

  殷蕙真的替福善高興!

  上輩子福善嫁過來不久就趕上建隆帝駕崩,燕王不但自己吃素三年,還要兒子們按照民間的規矩守滿一年,沒等守滿,魏曕、魏昡又跟著公爹去戰場前線了。直到事成進京,福善才好不容易懷上一個。因為她遲遲不懷,郭側妃陸續給魏昡屋裡送了好幾個人,福善倒是有容人之量,就是盼著孩子。

  用福善的話說,她是外族人,滿中原都沒有一個血緣親人,所以就特別想有個自己的孩子。

  至於為何上輩子這時候福善沒有懷上,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輩子的福善可以早點如願以償!

  「既然懷上了,以後你可要注意些,不能再做大動作,騎馬更是不行。」

  來道喜的時候,殷蕙好好交待了福善一番早孕期間的忌諱。

  福善聽得可認真了,還讓殷蕙慢點說,她找來紙筆記下。

  魏楹也替嫂子高興,恨不得天天陪著嫂子照看嫂子,再也不想什麼跑馬不跑馬了。

  四爺院裡的好消息讓燕王府又喜慶了幾日,燕王呢,眼看就快湊齊十個孫輩,他高興地寫了一封家書,派人送去京城,給建隆帝道喜。

  可惜他這封家書還沒送到京城,京城先送來八百里急報,建隆帝駕崩了!

  當年太子去世時,燕王就誤會了一下,僅是猜測便淚水上湧,如今真是父皇去了,燕王疼得嘴角溢出血絲,哭著叫人備馬!

  留徐王妃、魏陽守著王府,燕王點了魏昳、魏曕、魏昡與一隊侍衛,騎上駿馬,在百姓們震驚的注視下,呼嘯著衝出了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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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9: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九章

  春光明媚的大好時節,燕王府裡卻迅速地掛上了一層白。

  皇帝駕崩,何等大事,無須徐王妃挨個叮囑,徐清婉、紀纖纖、殷蕙等妯娌就嚴令吩咐了下去,要各院的丫鬟們誠心服喪,不得有任何嬉笑或閒言碎語。擔心福善應酬不來,殷蕙還來了一趟松鶴堂,正好郭側妃那邊也派了一個嬤嬤過來,既然福善身邊有靠譜的嬤嬤協助,殷蕙陪她坐了會兒就回澄心堂了。

  「娘,出了什麼事?」

  大人們忙來忙去,衡哥兒還有點糊塗。

  殷蕙將衡哥兒抱到懷裡,語氣悲痛地道:「曾祖父去世了,他是祖父的爹爹。」

  離得太遠,衡哥兒腦海裡的曾祖父就是一個稱呼,遠沒有平城的曾外祖父親近,聞言只是眨了眨眼睛。

  殷蕙摸著兒子的頭:「祖父與爹爹都很難過,所以最近衡哥兒要乖乖的,不要再給祖父他們添亂,知道嗎?」

  衡哥兒點點頭,如果他的爹爹、祖父去世了,再也見不到了,他也會哭的。

  有徐王妃、世子爺魏陽主持王府內外事務,整個王府除了氣氛凝重,倒沒有出別的亂子。

  另一頭,燕王帶著兒子們日夜奔波,每日只有吃飯的時候會休息休息,夜裡也只睡兩三個時辰,一到驛站就換馬。就在離開平城後的第三個清晨,眼看就要出燕地邊界,眾人在一處驛站外遇上了京城派來的驛使。

  驛使身繫紅色腰帶,瞧見掛白的燕王等人,連忙迎上來,從懷裡取出一封明黃聖旨。

  燕王瞳仁緊縮,立即下馬,帶著兒子侍衛們齊刷刷地跪下。

  聖旨開頭便點明這是建隆帝的遺詔。

  燕王眼中流下淚來,可是,遺詔的內容,是要諸位藩王留守封地,不得入京奔喪。

  三言兩語,驛使很快就讀完了。

  燕王愣怔地盯著那卷聖旨。

  四爺魏昡氣得雙眼冒火!皇祖父死了,父王最為傷心,什麼都沒準備就帶著他們進京奔喪,一路上父王吃得少喝得少,一句話都不說,可皇祖父竟然不許父王去奔喪!憑什麼,父王又不是什麼不孝子!

  衝到驛使面前,魏昡一把搶過遺詔,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也不知道如何分辨真假,轉身跪到父王面前。

  燕王顫抖著手接過遺詔,上面的的確確是建隆帝的字跡,怕藩王兒子們不信,他去世之前親手寫的遺詔。

  視線模糊,燕王面前的遺詔,漸漸幻化成了一道身穿龍袍的熟悉背影,那是他的爹,可是這個爹活著時不讓他進京盡孝,死了也不許他去再看最後一眼!

  「父皇!父皇!」

  燕王捶地悲號,哭著哭著,突地噴出一口鮮血,昏厥過去。

  「父王!」離得最近的魏昡及時將父王抱到懷裡。

  驛使嚇得跪在地上。

  魏昳也撲過來哭爹,魏曕掃眼不遠處的驛站,一邊上馬一邊交待道:「父王昏厥不宜亂動,你們看好父王,我去請醫!」

  話音未落,他已經策馬奔向驛站。

  驛站裡有個郎中,此刻也顧不上郎中醫術如何了,魏曕讓郎中提好藥箱,然後就將郎中丟到馬上,他再快馬趕回來。

  燕王才被一個侍衛掐了人中,掐醒了,恰好見到三子提著郎中下馬,神色擔憂地朝他走來。

  燕王使不上勁兒,說不出話,只能無力地靠在四子懷裡,看著那郎中哆哆嗦嗦地給他把脈。

  把完脈,郎中長長地鬆了口氣,恭恭敬敬地道:「王爺大悲之下氣血翻湧,血吐出來反而是好事,不過接下來請王爺務必愛惜身體……」

  燕王閉上眼睛,一副懶得聽的姿態,只是眼角不斷地有淚水滾下。

  平時多威嚴健壯的父王,這會兒變成這樣,魏昳跪在一邊擦眼淚,魏曕面沉如水,魏昡眼圈泛紅。

  朝廷派來的驛使匍匐在地,不敢吭聲。

  只有三月的春風斷斷續續地吹過來,漸漸吹乾了燕王流下的淚,殘留乾涸的淚痕,混雜著風塵,很是狼狽。

  魏曕往帕子上倒點水,再把帕子遞給扶著父王的魏昡。

  魏昡剛剛還能忍著,這會兒也掉下淚來,一邊替父王擦臉一邊發哽地道:「父王節哀,您若有個三長兩短,兒子們怎麼辦。」

  濕濕涼涼的帕子擦去了燕王臉上的狼狽,他緩緩睜開眼睛,面前是三個兒子關切的臉,再高處,是春日晴朗無雲的天。

  燕王怔怔地望著那遠天。

  其實早就料想過這一日,父皇年紀大了,這一日早晚都會到來,可他沒想到,父皇不許他進京奔喪。

  怕什麼?怕他到了京城將侄子從龍椅上揪下來,還是怕敵國趁虛而入?

  總之都是為了大事,做了皇帝,到死都是皇帝,那點親情已經無所謂了,見不見又有多大關係?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長長地呼出來,燕王從四子懷裡坐正,拿過先帝遺詔,恭恭敬敬地捲好放在通向京城的方向,再恭恭敬敬地對著那遺詔叩首:「兒臣謹遵父皇遺詔,兒臣不孝,不能進京送您最後一程,若有來生,兒臣願繼續做您的兒子,繼續在您面前盡孝。」

  三叩九拜,燕王收起遺詔,一眼都沒看那驛使,帶著兒子侍衛們騎上駿馬,原路返回。

  去時快馬加鞭不分日夜,歸時速度就慢多了,只是燕王依然話少,每晚留宿驛站,他便一個人待在房間。

  魏昡看得難受,對兩個哥哥道:「皇祖父太絕情了,為何……」

  魏曕冷眼看過去。

  魏昡閉上嘴巴。

  魏昳瞥眼窗戶,也低聲勸他:「小心禍從口出。」

  皇祖父再絕情,都是當爹的,除非逼急了,當爹的對兒子怎麼都狠不下手。如今坐在龍椅上的只是父王的侄子,他們的堂兄弟,巴不得他們犯錯把把柄遞過去呢。

  說過話,又等了半個時辰,聽父王歇下後,三兄弟也各回各屋了。

  驛站的床不知用了多少年頭,輕輕翻個身也會發出聲響,魏曕索性平躺著不動。

  帳內充斥著淡淡的異味,魏曕此時卻沒心思計較這些,對著床頂出神。

  前太子伯父在世時,一直都擺出好兄長的姿態,有人揭發藩王們的胡作非為,太子伯父反而替弟弟們說話,皇祖父也都聽了,不曾追究。

  無論太子伯父的本性如此,還是他與皇祖父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太子伯父都沒有針對過藩王。

  皇太孫魏昂卻不一樣,他初封皇太孫不久,便有撤藩之心,被皇祖父否決了。

  這提議雖然沒有放在明面上,可藩王們在京城也各有眼線,總能打聽到一些機密,父王也與他們三個當差的兒子提起過。

  如今,皇祖父去了,魏昂會怎麼做?

  理智上,魏曕覺得父王不能進京反而是好事,去了,就怕回不來。

  不過,他與皇祖父只見過一面,沒什麼祖孫情分,父王卻不一樣。

  設身處地,如果父王把他丟到外地到死也不肯見他,魏曕也受不了。

  腦海裡各種事情,直到三更天魏曕才終於有了一點睏意,就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輕微的開門聲。

  好像是父王那邊!

  魏曕悄悄起床,一手持劍放在身後,一手悄悄打開自己這邊的房門,側目看去。

  燕王背著手,輕步走在走廊,冷不丁就對上一條門縫,還有兒子防賊似的模樣。

  目光相對,燕王停下來。

  魏曕拉開門板,出來後習慣地左右觀察過,一邊將劍收入劍鞘,一邊低聲解釋道:「兒子聽到異響,不知是您。」

  夜都這麼深了,兒子竟然能聽到那一點小動靜,燕王笑了笑,目視前方道:「走吧。」

  魏曕便跟著父王走到了院子裡。

  今日是三月十八,半空一輪明月微缺。

  院中有一石桌,燕王在一把石凳上坐好,看看月亮,吩咐魏曕:「去找壇酒來。」

  魏曕來時就記下了這處院子的格局,直接朝廚房那邊去了,很快就提了一隻酒壇、兩隻海碗來。

  替父王倒好酒,他才在旁邊坐下。

  燕王也不說話,一碗一碗地喝了起來。

  魏曕不動,眼看父王要倒第三碗,他終於伸手按住酒壇,低聲道:「父王,您晚飯吃得少,縱酒傷身。」

  燕王抓著酒壇不鬆,拿眼睛瞪兒子:「鬆開。」

  魏曕不鬆。

  燕王眼神更冷。

  魏曕腦海裡忽然浮現去年殷墉祝壽那晚的家宴,老爺子高興得想喝酒,被殷氏數落了一頓。

  魏曕便道:「殷老好酒,近兩年殷氏卻管著老爺子不許他喝多,自言她寧可一時不孝,來換老爺子百歲時她仍有孝可盡。」

  燕王哼道:「所以你也學她,來管老子?」

  魏曕默認。

  這片刻僵持的功夫,燕王肚子裡的酒就開始燒了起來,一直喝可能還沒感覺,一旦有了感覺,那一醉方休的興致也斷了。

  燕王有氣,一巴掌拍在兒子的手腕上。

  就這,魏曕也沒有鬆開酒壇。

  燕王懶得看他,換個對面的凳子坐著,背對兒子,仰頭望月。

  過去不知多久,燕王好奇兒子在做什麼,回頭看看,就見兒子平平靜靜地回視過來。

  說陪他吧,這兒子一個字都不說,說敷衍吧,這兒子目光清明,又沒有半點不耐煩。

  燕王氣道:「你來做什麼?」他剛沒了爹,心裡難受,兒子就不知道哄哄他?

  魏曕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只是擔心有刺客,查看的時候被父王發現,然後,父王叫他一起出來。

  燕王也想起來了,指著客房道:「沒你的事了,回去吧。」

  魏曕不走,終於道:「我陪您坐會兒。」

  燕王嫌棄道:「不用你陪!」這兒子悶嘴葫蘆,根本不懂什麼叫陪。

  魏曕繼續沉默。

  燕王看著兒子冷冰冰的臉,想起兒子開門時謹慎的樣子,莫名又笑了。

  笑著笑著嘆口氣,他起身道:「行了,夜裡涼,咱們都早點歇吧。」

  魏曕便一直將父王護送到門口,再退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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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老三媳婦啊,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蕙蕙:謝父王體諒。

  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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