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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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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笑佳人] 重生之貴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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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6 01:31: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千戶是正五品的官職,掌管千余人兵馬。

  廖十三一下子從一個不入流的小旗直升到正五品的千戶,觀賽眾人都吃了一驚。

  只是,廖十三的騎射能勝過同為千戶的馮騰、楊鵬舉,刀法也只比東北護衛所指揮使高震略遜一籌,提拔這樣的人做千戶,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待到傍晚,便有人拐彎抹角地探聽到,廖十三乃魏曕舉薦進的西北護衛所。

  徐清婉沐浴回來,就見丈夫魏陽靠在床頭,眉心緊鎖。

  「您在想什麼?」徐清婉拿著梳子走過來,一邊通發一邊關心地問。

  魏陽看她一眼,道:「今日那個廖十三,是老三的人。」

  老三在西北護衛所,雖然與馮家父子走得近一些,但馮謖乃父王的心腹,最忠心於父王,在大事上應該不會偏幫老三。可廖十三不一樣,他欠了老三的舉薦之恩,自己又是個本事的,將來若立下戰功,擠下一位指揮使都有可能。

  老三手下有這種能臣,魏陽無法不放在心上。

  徐清婉一下一下地通著髮,半晌才道:「馮、高、楊三位指揮使與父王一樣,都正值壯年,且共同經歷過生死,區區一個廖十三還撼動不了三位指揮使的地位,父王沒那麼糊塗,器重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冷落老臣的心。而且,真若計較這個,父王還要從馮、楊兩家挑一位做親家呢,難道這就表示父王要栽培二爺?」

  有時候徐清婉真覺得丈夫過於患得患失了,一會兒擔心三爺家裡有巨富妻族支持,一會兒擔心四爺背後有郭家撐腰,很快又要擔心二爺的胞妹要嫁進一位指揮使的家裡做兒媳,卻忘了他自己才是燕王府的嫡長子且已經受封世子之位,只要他自己不犯錯觸怒父王,世子之位便穩如泰山。

  魏陽聽了妻子的話,眉心依然皺著。

  正是因為自己坐在了這個位置上,才要防著兄弟們來搶,守東西總比搶東西要操心。

  紀纖纖也在與魏昳議論今日騎射比賽的事。

  「那個廖十三,是不是與三弟妹有什麼關係?他上場的時候,我看三弟妹比三爺上場時還在意呢。」

  魏昳自然也打聽過,道:「廖十三年輕時是商隊護衛,被殷家老爺子救了性命,廖十三便決定替殷家效力二十年,今年正好滿二十年了,他便離開了殷家。」

  紀纖纖:「所以,他是三弟妹舉薦到衛所的?」

  魏昳:「差不多吧,反正肯定是他們倆口子安排的。」

  紀纖纖哼了哼:「三弟妹的手真是伸得越來越長了,連衛所的事都敢摻和,不過,父王好像很滿意。」

  魏昳感慨道:「父王惜才,廖十三武藝絕倫是才,殷家有錢也是另一種才,沒辦法。」

  紀纖纖見他羨慕別人,笑道:「這有什麼好酸的,廖十三就是個千戶,咱們二房可是馬上就要多個指揮使做親家了,就是不知道二妹妹會挑哪家。」

  魏昳眼睛一亮,確實,他還有個好妹妹呢。

  另一頭,殷蕙鑽進被窩,還在為廖十三的表現而興奮,問魏曕:「廖叔的騎射真的不如您,還是他不敢贏了您?」

  魏曕道:「不知,我們在衛所也比過兩場,結果都是如此。」

  殷蕙想了想,道:「這樣也好,廖叔夠厲害,既能得到父王的器重,又不至於威脅到三位指揮使,今天看他與高指揮使比試的時候,我真的捏了一把汗,怕他贏了,讓高指揮使顏面掃地。」

  魏曕點點頭。

  如果廖十三空有匹夫之勇,處處喜歡與人爭鋒,他不會向父王舉薦此人,否則廖十三在衛所裡得罪人,連累的是他。

  適當藏拙,對他對廖十三都是好事。

  .

  騎射比賽之後,燕王開始頻繁帶著眾武官去圍場狩起獵來。

  習武確實能強身健體,他都快四十五了,自從來了草原後不是跑馬就是狩獵,居然看不出一絲疲憊。魏陽、魏昳兄弟倆的身子骨都不如他,狩獵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魏曕則幾乎日日都伴隨在燕王左右,他嘴上沒念叨過一句累,可是從他晚上幾乎沾床就睡的樣子看,八成也是累得不輕。

  殷蕙就舒服多了,今天專門陪衡哥兒抓螞蚱,跟著陪徐清婉賞賞花,再陪徐王妃、溫夫人等人看看戲,亦或是與紀纖纖、魏楹她們去跑馬,幾樣事輪流著來,過得輕鬆又充實。

  這日魏楹單獨來約她去跑馬,說是紀纖纖身子不舒服今日就不去了,魏杉則因為前日燕王宣布了她與楊鵬舉的婚事,不好意思再出門。

  殷蕙叮囑乳母照顧好衡哥兒,她換上那套天青色的馬裝,與魏楹騎馬離開了別院。

  圍場附近都有燕王帶來的衛所將士戒備,所以兩人沒有帶任何侍衛,信馬由韁地四處跑著。

  忽然,前面一處小水泊前,露出兩人兩馬的身影,馬兒閒適地吃著草,一男一女二人坐在岸邊。

  魏楹看了看,彷佛只是出於禮數般笑著對殷蕙道:「好像是崔夫人,三嫂,咱們過去打聲招呼吧?」

  殷蕙自然也認出了回頭望過來的崔夫人,以及陪在她身邊的崔玉。

  「她們姐弟難得見面,咱們還是別去打擾了?」殷蕙試著勸道。

  魏楹似乎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堅持道:「人家都瞧見咱們了。」

  殷蕙無奈,只好跟著魏楹一起朝姐弟倆跑去。

  崔夫人、崔玉便站了起來。

  「崔玉見過郡主、三夫人。」待二女下馬,崔玉垂眸行禮道。

  他一身青袍書生打扮,宛如修竹。

  魏楹笑著看他:「免禮,今日你不用陪父王嗎?」

  崔玉慚愧道:「王爺去狩獵了。」

  言外之意,他一個文人,不擅長騎射。

  「好了,你去把馬牽回來,別讓它們走遠了。」崔夫人柔聲吩咐道。

  崔玉便行禮退下,始終不曾多看殷蕙或魏楹一眼。

  「你們也出來跑馬嗎?」崔夫人笑著問道,「我們一早就出來了,這會兒正要回去。」

  她避嫌的態度很是明顯了,當然她不用避什麼,卻不想讓自己的弟弟在王府內眷面前失禮。

  殷蕙客套道:「還是您會挑時候,這會兒日頭都有些高了,那您與公子先回,我們再玩一會兒。」

  崔夫人頷首,微笑著看兩人重新上馬。

  轉過身後,魏楹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待跑得遠了一些,她目光留戀地回頭望去,卻只看到崔家姐弟騎馬回返的背影。

  清風吹拂,少女額前的髮絲隨風而動,明澈美麗的眼裡一片戀慕與失望。

  殷蕙不知道該不該勸一下,不勸,魏楹可能會越陷越深,勸了,堂堂燕王愛女,可能會惱羞成怒。

  這時,魏楹突然看過來,苦笑著道:「三嫂,我喜歡玉郎,您一定看出來了吧?」

  殷蕙難掩吃驚,小姑娘居然真的說出來了!

  魏楹低頭,不安地攥著韁繩:「我從十歲的時候就喜歡他了,可我不敢告訴任何人,父王為他安排婚事,我什麼也不能做,女方家裡出意外,害得他被人傳成剋妻命,再也沒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我明明不應該,卻忍不住還是竊喜,覺得自己還有機會。」

  「三嫂,這個秘密我藏了太久,本來以為能藏一輩子的,可我受不了了,二姐定了婚事,明年可能就會輪到我了。」

  她不想嫁給別人,可她也不敢跟父王說,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跑馬跑得再快也甩不開這些煩亂的念頭,卻還要在眾人面前佯裝無憂無慮。

  兩行清淚無聲地滑落下來,魏楹無助地看向殷蕙:「三嫂,您比大嫂隨和,比二嫂溫柔,您一定不會笑話我,是不是?」

  殷蕙催馬來到她身邊,遞過一方帕子,輕聲道:「三嫂肯定不會笑話你,只是,你該清楚,你與玉郎根本沒有可能,又何必如此執著?」

  魏楹沒有接她的帕子,隨便拿袖子抹抹臉,倔強地看向天空:「如果能不想他,我早不想了,可我做不到。」

  殷蕙:「那你知道他的想法嗎?他是否明白你的心意?」

  魏楹搖搖頭,曾經崔玉還住在王府還與兄長們一起讀書時,她就喜歡去旁聽,然後偷偷地看崔玉,有時候也會請教他問題,崔玉會溫潤地為她解答,但很快崔玉就搬出去了,她只能抓住各種能見面的機會遠遠地看他一眼,而崔玉的視線,從來不會特意投向她。

  「我不敢問,也不想問,我喜歡他就夠了。」

  「父王不同意也沒關係,反正除了玉郎,我不會嫁給任何人,不會像二姐姐那樣只能從父王定下的人選裡挑一個。」

  像是自己開解了自己,魏楹重新笑出來,對殷蕙道:「好了,我沒事了,三嫂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吧,走,咱們再比一場!」

  說完,她催馬朝前奔去,一身紅衣似火,張揚耀眼。

  殷蕙心不在焉地追上去,耳邊還盤旋著魏楹的那些話。

  原來小姑娘對崔玉如此痴情,喜歡了這麼多年。

  可是,魏楹說她非崔玉不嫁,上輩子魏楹卻在十八歲那年遠嫁蜀地,成了燕王三女中嫁得最遠的,後來公爹宣她回京,她都不從。

  難道,那時候魏楹是在與公爹賭氣?因為公爹不同意她與崔玉的婚事,魏楹就賭氣嫁給了別人?

  可崔玉的太監謠言又是怎麼回事?如果崔玉真是太監,燕王必然知情,只要他告訴魏楹,魏楹何至於賭氣遠嫁?

  .

  下午魏曕回來的比前幾天早了些,衡哥兒還在睡覺,他沐浴過後便來了內室。

  殷蕙坐在窗邊的書桌前看書。

  魏曕走到她身後,看看書頁上的內容,一手自然無比地搭在了殷蕙的肩膀上,指腹有意無意般觸上她的側頸。

  這意思十分明顯了。

  殷蕙斜了他一眼。

  魏曕便合上她的書,將人抱去了榻上。

  殷蕙想到他這幾晚都累得沒興致,這會兒倒也能理解,只囑咐他別拖延太久,衡哥兒下午的午睡時間基本在一個半時辰,快醒了。

  別院小,做什麼都不方便,又是大白天的,魏曕只能速戰速決。

  事後他還想睡一會兒。

  殷蕙重新梳了頭,穿得整整齊齊地坐到床邊,默默地看著他。

  魏曕見她欲語還休,打起精神問:「有事?」

  殷蕙點頭:「之前咱們打賭,您還欠了我一件事。」

  魏曕抿唇,父王平時重規矩,誰能想到他來狩獵,還會帶上女眷同行。

  但魏曕願賭服輸,問:「想要什麼?」

  殷蕙就笑了,湊到他耳邊:「我聽到一個閒話,說崔夫人的弟弟崔玉根本不想成親,剋妻的謠言都是他自己傳出去的。」

  魏曕先往床裡挪挪,避開她的呼吸,然後才皺眉道:「馮騰的事我就跟你說過,少信這些毫無根據的閒話。」

  殷蕙:「怎麼沒根據,據說有人貪慕崔玉的男色,趁崔玉宿在外面時偷偷窺視其沐浴,卻發現崔玉竟然是,是個太監!」

  魏曕突然咳嗽起來,撐著床坐正,咳得臉都紅了。

  殷蕙體貼地去倒茶。

  魏曕沒心情喝茶,瞪她道:「你從哪聽的這些胡說八道?」

  殷蕙目光躲閃:「反正就是聽見了。」

  魏曕:「這與你要我做的事又有何干?」

  殷蕙的臉便也透出緋色來,垂著頭,攥著手,囁嚅道:「我想讓您幫我查查,看他究竟是不是……」

  魏曕沉下臉:「他是不是,與你何干?」

  殷蕙早有準備,委委屈屈瞥他一眼:「自然與我無關,就是聽了閒話好奇真相而已,畢竟他也算是父王身邊有頭有臉的人物,難道您就不好奇?也罷,您不願意幫忙查就算了,我就當沒跟您賭過。」

  魏曕的眉心就跳了跳。

  殷蕙最後看他一眼,轉身道:「我去看看衡哥兒醒了沒,您好好休息吧。」

  魏曕怎麼可能還睡得著,自己的妻子,居然關心別的男人有沒有根!

  不過,崔玉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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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6 01:31: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用過晚飯,乳母抱衡哥兒去睡覺了。

  衡哥兒很喜歡草原,喜歡在上面跟著三郎他們跑來跑去,也喜歡撅著小屁股抓螞蚱,白天玩得盡興,晚上睡得便香。

  殷蕙漱了口,見魏曕坐在次間榻上看書,她先去沐浴了。

  至於魏曕會不會替她去查驗崔玉的「正身」,殷蕙毫無把握。

  魏曕是個非常嚴肅刻板的人,只有在那事上才會出格一些。

  只是,如今殷蕙與魏楹是閨中密友,她明知魏楹對崔玉情根深種,上輩子又聽說過崔玉是太監的流言,這種情況下若不幫魏楹確認一下,殷蕙良心難安。

  如果魏曕幫忙查了,回來告訴她崔玉確實是太監,那她只需轉告魏楹,魏楹必然死心,一個正值妙齡的好姑娘大可以嘗試去喜歡別人,不用再背負沉重的心事。如果魏曕告訴她,崔玉是個正常的男人,那魏楹堅持喜歡他是她的自由,殷蕙就不用再摻和什麼。

  她也不敢摻和,苦勸魏楹死心她未必會聽,支持她喜歡崔玉,燕王知道了還不休了她這個兒媳!

  況且殷蕙並不願意支持魏楹,這事確實違背倫常難以善終,甚至殷蕙要驗證那道流言,就是希望找到一條有力的理由說服魏楹死心,別為這事與燕王鬧不愉快。

  等她穿好中衣走出浴室,魏曕正抱著換洗的中衣準備過去。

  夫妻倆迎面撞上,殷蕙見魏曕都沒有看自己,應該還在生氣,便避到一旁,待魏曕從旁邊經過,她自去睡覺。

  一刻鐘左右,魏曕回來了,讓金盞、銀盞滅燈告退。

  燈落之前,魏曕看向床頭,她面朝這邊躺著,長睫合攏,眉頭舒展,彷佛已經睡著了。

  丫鬟輕輕帶上門,魏曕也掀開被子躺了下來。

  不知過去多久,魏曕朝她那邊看了眼:「你真想為了一道謠言,浪費一件事的機會?」

  殷蕙終於弄出一點動作,證明自己還醒著,然後心平氣和地道:「其實這消息真假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可您體會過那種感覺嗎,就是您聽說了一個您認識的人的秘密,非常離譜的秘密,卻又沒人能告訴您這秘密是不是真的,這時候,您會不會特別難受?」

  魏曕沒有過這種體會,但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我會安排長風找機會去查。」魏曕應允道,不需要她使用激將法,他承諾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殷蕙怔了怔。

  這事他拒絕,她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可魏曕答應,殷蕙竟有種受寵若驚的感動。

  她試探著去掀他的被子,得到默許,殷蕙便抱住他,臉貼著他的胸口道:「您真好。」

  男人似乎哼了一聲,殷蕙沒聽到聲音,只感受到有風從髮梢吹拂而過。

  「以後我不想再聽此類閒話。」魏曕冷聲道。

  殷蕙笑著蹭了蹭他:「那您想聽哪類閒話?咱們剛到別院,世子爺第一次跑完馬後不得不叉著腿走路的那種閒話?」

  魏曕沉默片刻,忽然摸到她的嘴角,輕輕扯了扯:「那是大哥,你敬重些。」

  殷蕙才佔了便宜,故意拍他的馬屁:「我只敬重您這樣文武雙全的,那日騎射比賽,您拿了頭名,別人都羨慕我呢。」

  魏曕被她這麼一膩乎,人便壓了上來。

  次日早上,魏曕走到窗邊的書桌前,鋪開宣紙,在一側寫了一行小字,墨跡一乾,他扯下細細一張紙條,疊好。

  出發去陪父王之前,魏曕將紙條交給長風,低聲吩咐道:「盡快辦好。」

  長風鄭重領命,等三爺走了,長風走到一個僻靜角落,神色嚴肅地展開紙條。

  看完之後,長風的神色變得無比復雜。

  這叫什麼差事?

  他寧可再去挨廖十三的打,也不想辦這個。

  .

  八月十三,燕王白日狩獵,黃昏命廚人將獵物扒皮,架起篝火吃烤肉,還讓人把未能參與狩獵的三個兒子以及諸位文官叫了過來,眾人同樂。

  有酒有肉,自然也有歌姬獻舞。

  考慮到徐王妃等女眷不在,今晚歌姬們所穿的衣裙清涼多了,舞姿也更妖嬈動人。

  武官們在狩獵場上出盡了風頭,今晚燕王有意親近文官,叫他們以這次秋獵為題,分別賦詩一首。

  世子爺魏陽、二爺魏昳終於有了表現的機會,率先吟出了自己的詩句。

  燕王點點頭,看向魏曕。

  魏曕道:「兒子不擅詩詞,就不獻醜了。」

  燕王沒有勉強,老四魏昡是同樣的說法,老五魏暻雖然才十三歲,卻也出口成章,作了一首好詩。

  燕王很滿意,老五身上不愧也流了一半崔家的血。

  接下來,就輪到崔玉賦詩了。

  魏曕默默將目光投了過去。

  說起來,因為崔玉曾經住在王府且與他們一起讀書,魏曕與崔玉還算熟悉,但只限於見面次數多,很少交談。

  崔玉長他四歲,今年二十六了,其人風姿卓越,聲音清潤,與太監的尖細聲調完全不同。

  那謠言簡直就是無稽之談,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整天在殷氏面前搬弄口舌。

  回想她近日常接觸的,魏曕想到了二嫂紀氏,不過,紀氏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魏曕瞥了一眼身邊的魏昳。

  二哥最風流,難道他男女不忌,難道他就是那個覬覦崔玉的男色跑去窺視崔玉沐浴的人?

  這時,眾人為崔玉的好詩喝起彩來,喧嘩聲打斷了魏曕的猜疑。

  宴席吃到一半,燕王忽覺腹痛,叫眾人繼續飲酒作樂,他先行回了別院。

  他一走,武官們放得更開,尤其是馮騰,喝高了,居然拉著廖十三要去一邊摔跤,其他武官跟著起哄,廖十三沒辦法,只好決定陪馮騰摔一場。他這一應戰,立即帶走了一大波人,勾肩搭背地走到幾丈遠外,圍成一圈看兩人摔跤,等馮騰被廖十三撂倒在地,又有其他武官上場。

  留在宴席上的人屈指可數,有面無表情的魏曕、沉迷於歌姬舞姿的魏昳,以及自斟自飲的崔玉,當然,魏家兄弟喝的是酒,崔玉喝的是茶。

  這時,崔玉忽然離席,朝下風處的淨房走去。

  魏曕不著痕跡地看向長風,就見長風已經跟了過去。

  魏曕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剛要端起來,忽然聽到女子的嬌呼聲,偏頭一看,卻是魏昳拉了一個歌姬倒在懷裡,他自己喝一口酒,再低頭去餵那歌姬,兩個人四片嘴唇緊緊地貼到了一起。男的才大口大口地吃過烤肉,女的濃妝豔抹一嘴的口脂……

  魏曕胃中一陣輕微翻滾,只後悔自己為何要看,重重放下酒碗,沉著臉朝摔跤場那邊走去。

  魏昳聽到了他摔酒碗的聲音,分心看了眼,暗暗好笑,這老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個童子雞。

  魏曕來到摔跤場邊上,前面的人看到他,自動讓出位置來。

  此時摔在一起的已經變成了廖十三與指揮使楊敬忠,兩人都脫了外袍,赤膊上陣。

  魏曕看到了廖十三身上的一道道舊疤,明明醜陋,可在他眼裡,這些疤痕比那些歌姬順眼多了。

  「老三要不要比一場?」魏陽走過來,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魏曕搖頭,在衛所有將士找他切磋,魏曕大多時候都會應下,但他並不喜歡這種赤膊摔跤。

  淨房這邊,崔玉、長風幾乎是一前一後地走到了門口。

  崔玉回頭,看了眼長風。

  長風駐足,垂眸道:「不知公子介不介意……」

  崔玉笑笑:「進來吧。」

  草原上不方便,連燕王都與官員們共用這一處淨房,他又豈會介意與三爺身邊的侍衛同用。

  只是,裡面那麼多位置,當長風跟過來挑了他旁邊的位置,崔玉多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好在,都是男人,崔玉並沒有多想。

  長風低頭解開腰帶,拿餘光往崔玉那邊瞟,卻見清風朗月的公子做這種事也十分講究,竟特意用垂落的袖口做了遮掩。

  水聲一響,長風更加著急起來,一邊是窘迫緊張,一邊是三爺的紙條。

  雖然長風不明白三爺為何要他查這個,可他一定不能讓三爺失望!

  情急之下,等崔玉準備提上褲子時,長風突然直直地朝崔玉那邊倒了下去。

  「你……」

  崔玉下意識地伸手來扶他,只是文人動作終究慢了一步,長風重重地撞到他身上,兩人再一起倒落下去。

  「你沒事吧?」見長風一動不動,崔玉迅速穿好褲子,再來扶長風。

  雙眼緊閉的長風悠悠轉醒,一臉茫然:「崔公子?」

  崔玉關切地看著他:「剛剛你摔倒了。」

  長風緩緩坐正,摸摸腦袋,彷佛他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

  崔玉想起這些侍衛們無論風吹日曬都要守在主子們身邊的筆挺姿態,主子們跑馬他們得跟著,主子們坐下來休息他們只能站著,便對長風道:「去找隨行軍醫看看吧。」

  長風站起來,低頭抱拳:「多謝公子,煩請公子替我瞞下此事,不要告知三爺。」

  崔玉自然應下。

  長風先行告退。

  待這場持續到快二更天的晚宴終於結束,長風才找到機會向主子交差:「三爺,謠言不可信。」

  他可以證明,崔公子不但是個真男人,還是一個真正的君子,被他冒犯了,卻只想著關心他。

  魏曕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似的,徑直朝別院走去。

  他回來的太晚,又要洗漱沐浴,殷蕙早睡著了,直到魏曕提著一盞燈來到床邊,光亮驚醒了她。

  「您回來啦?」殷蕙拿手擋住眼睛,睏倦地道。

  魏曕坐下來,黑眸審視地看著她:「長風去查過了,他身體無恙。」

  殷蕙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眉頭就皺了起來,下意識地道:「既然不是,誰那麼壞……」

  「總之與你無關,勿傳謠,也少信謠。」確認她沒有為此事欣喜,魏曕滅了燈,躺好睡覺。

  殷蕙暫時是不睏了,在黑暗中陷入了沉思。

  崔玉不是太監。

  既然不是,當年公爹登基,崔玉乃大功臣之一,又是後宮四妃之一的親弟弟,前程似錦,為何要因為一道可以簡單澄清的謠言出家離去?公爹又為何要為他的離開嚎啕大哭?

  說實話,殷蕙根本想像不出公爹嚎啕大哭的情形。

  此事疑竇重重,亦不知與魏楹的遠嫁有沒有關係。

  上輩子掌握的信息太少,殷蕙揣摩半晌也沒有任何頭緒。

  算了,作為隔房嫂子與好友,她能幫魏楹的都幫了,既然魏楹沒有白白為一個假男人執迷不悟,後面的事她也愛莫能助。

  觸怒公爹的代價太大,魏楹無畏,殷蕙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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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中秋到了,燕王傳下話來,今晚會在別院舉辦一場賞月宴。

  女客那邊的宴席自有徐王妃、徐清婉操持,殷蕙只等著時候到了去吃席就是,白日裡依然清閒。

  金盞去廚房走了一趟,帶回四盤水果,分別是秋梨、蜜桃、橘子、葡萄。

  衡哥兒愛吃葡萄,殷蕙親手剝給小家伙吃,去了籽兒後一顆葡萄分成三份,免得一口氣餵下去卡到喉嚨。

  吃了幾顆,紀纖纖帶著二郎、四郎來了,見到這場景, 紀纖纖笑道:「三弟妹只五郎一個,養得就是嬌氣,我可沒有這耐心,想吃就讓乳母伺候他們。」

  殷蕙笑著請她落座,然後讓乳母們看著三個孩子,她過去招待紀纖纖。

  二郎可以自己吃葡萄了,四郎、衡哥兒還得乳母餵。

  紀纖纖掃了一眼,嘆氣道:「瞧瞧,五郎都快比四郎還高了,我們明明比你們大了一歲。」

  殷蕙道:「也沒滿一歲,一個年前秋天生,一個年後春天生,滿打滿算也就半年,何況四郎只是長得瘦些,說話已經跟大人差不多了,五郎還只會幾個字幾個字地說呢。」

  紀纖纖:「這倒是,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

  殷蕙點點頭,等孩子們吃完水果,便一塊兒出去了。

  剛走到院子裡,魏曕從外面回來了,瞥見紀纖纖娘仨,他也沒說露出笑臉客氣客氣,還是冷冰冰的,只放慢腳步,朝紀纖纖喊了聲「二嫂」。

  紀纖纖笑道:「三爺今日不用陪父王嗎?」

  魏曕頷首。

  紀纖纖就看向殷蕙:「那咱們就不去逛了,三爺難得空閒,你們一家三口多待會兒。」

  殷蕙看向魏曕,見這家伙竟然默認了,只好將紀纖纖娘仨送到門口,她又牽著衡哥兒折回來。

  「出去玩!」衡哥兒卻不樂意待在這小小的院子裡,拉著娘親的手往回使勁兒。

  「走吧。」魏曕走過來,抱起衡哥兒道。

  衡哥兒高興地靠在爹爹肩頭,一副今天爹爹比娘親好的小模樣。

  殷蕙不跟傻兒子計較。

  結果他們走出院子,就見前面二房的兩個乳母帶著二郎、四郎,也是要去外面玩,紀纖纖卻不見了。

  「哥哥!」衡哥兒開心地叫了起來。

  二郎、四郎看到他,也很高興。

  到了草原上,衡哥兒丟下爹爹,與二郎、四郎一塊兒玩去了,殷蕙、魏曕坐在草地上,看著孩子們玩鬧。

  這次草原之行已經過去了大半,衡哥兒天天在外面撒歡,現在跑得越來越穩。

  殷蕙剝了一個橘子,分一半給魏曕,留一半自己吃,目光始終跟隨著兒子。

  魏曕無意看過來,就見她的嘴唇紅潤潤的,像才被雨水澆打過的海棠花瓣。

  她小口小口地嚼著橘子,吃相文雅。

  過了一會兒,三個孩子前後跑過來,個個都流了汗。

  殷蕙招呼道:「過來喝點水。」

  二郎道:「我不想喝水,我要吃橘子。」

  殷蕙笑道:「先喝水,喝完才有橘子吃。」

  二郎哼了哼,掃眼冷臉三叔,沒有再堅持。

  二郎、四郎並肩坐在錦墊對面,衡哥兒撲到魏曕懷裡,要坐在爹爹腿上。

  知道魏曕不喜歡身邊圍太多人,等乳母給孩子們擦了手,殷蕙就叫她們先退到一旁,她分別給三個孩子倒了半碗溫水。

  喝過水,她再給孩子們分橘子。

  「三嬸真好,我娘就不會給我剝橘子吃。」

  殷蕙探身餵衡哥兒吃橘子瓣時,二郎突然道,有一點點羨慕的意思。

  殷蕙笑:「可你娘肯定也做過一些三嬸沒有對五郎做過的好事,對不對?」

  二郎認真想了想,道:「我娘親過我,您親過五郎嗎?」

  殷蕙還沒說話,衡哥兒脆脆地道:「親過!」

  二郎不信:「你知道什麼叫親嗎?」

  衡哥兒每天都會被娘親親臉蛋,當然知道,見娘親坐在旁邊搆不到,小家伙就在爹爹懷裡站起來,轉身,兩隻小手捧住魏曕僵硬的臉,湊過去,重重地吧唧了一下,留下一些口水與橘子汁水。

  親完了,衡哥兒滿意地坐下去。

  殷蕙看眼魏曕,這男人一動不動,似乎並不嫌棄兒子的口水了。

  二郎輸了一場,繼續想,可無論他說什麼,衡哥兒都搶著說三嬸也給他做過。

  二郎不服輸,突然叫道:「我娘打過我屁股,三嬸打過五郎嗎?」

  衡哥兒愣住了,他不明白什麼叫打屁股。

  一直沉默的四郎忽然高興道:「我娘沒有打過我!」

  二郎一聽,伸手就去推四郎:「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跟我比!」

  四郎身子瘦小,被他推倒在席子上,張嘴就大哭起來。

  魏曕訓斥二郎:「不許打人,扶四郎起來。」

  二郎大叫道:「不用你管我!」

  說完人就跑了,四郎的乳母也趕緊抱起四郎,匆匆離去。

  衡哥兒不解地看著這一切。

  殷蕙聽著四郎的哭聲,心情有些復雜,雖然燕王也關心庶出的孫子,可在二房的院子裡,四郎作為庶子,不可能與二郎平起平坐,二郎肯定也是聽多了乳母或紀纖纖的話,多少明白了嫡子、庶子的區別。

  她再看向魏曕。

  魏曕已經恢復了正常神色,彷佛別人家的孩子怎麼吵鬧都與他無關。

  衡哥兒吃夠橘子,要去抓螞蚱。

  魏曕陪兒子去抓,只是站起來的時候,殷蕙瞥見他飛快用袖口擦了擦臉,正是被衡哥兒親過的地方。

  殷蕙無話可說。

  魏曕牽著衡哥兒走出一段距離,衡哥兒發現螞蚱後,鬆開爹爹的手,自己忙活起來。

  魏曕看著無憂無慮的兒子,腦海裡還是剛剛二郎推四郎的那一幕。

  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小時候也被二哥推過、吼過、嫌棄過,二哥在別的地方受了氣,轉身便發在他身上。他一開始也會哭,跑去找母親,母親除了跟著他掉眼淚,就是讓他忍,說李側妃出身顯赫,讓他不要與二哥起衝突。

  於是,他再也不會去找母親訴說這些。

  後來,他們都大了,二哥彷佛也變成了他的親哥哥,每次見面都是笑臉迎人。

  .

  紀纖纖把孩子們丟給乳母後,回到自己的院子,果然發現魏昳也回來了。

  「孩子呢?」魏昳姿態舒適地靠在榻上,一邊問一邊朝她身後看了眼。

  紀纖纖:「乳母帶他們去玩了,咱們也去跑跑馬唄?」

  魏昳這人,武藝比魏陽強卻不如魏曕,文比魏曕強卻比不上魏陽,可謂文武樣樣不拔尖,但正因為兩者都還湊合,所以魏陽不參加的狩獵,他隔一次還會參加一場,導致最近頻繁騎馬,真是騎夠了。

  「好不容易今天過節可以休息一日,你就放過我吧。」魏昳不假思索地拒絕道。

  紀纖纖:「那咱們去外面走走,這院子有什麼好待的。」

  魏昳也不想動,要丫鬟準備棋盤,陪紀纖纖下起棋來。

  然後二郎、四郎就回來了,一個氣沖沖的,一個還在抽搭。

  魏昳放下棋子,皺眉問二郎:「怎麼回事,你又欺負四郎了?」

  二郎:「我沒有,他自己摔了,卻要賴在我頭上。」

  四郎大哭:「你推我!就是你推我!」

  兩個孩子各執一詞,魏昳看向兩個乳母。

  二郎的乳母不吭聲,四郎的乳母神色變化,跪下道:「確實是四郎自己摔的,與二郎無關。」

  紀纖纖鬆了口氣,這才勸魏昳道:「算了,都是孩子,難免有個磕磕碰碰的。」

  魏昳也不耐煩聽四郎哭,讓乳母抱四郎下去哄。

  二郎爬到榻上,看爹娘下棋。

  桌子上擺著水果,二郎看到橘子,拿起一個塞到母親懷裡:「娘,三嬸給五郎剝橘子,你也給我剝一個。」

  紀纖纖聽出酸氣來,寵溺道:「行行行,娘給你剝。」

  二郎吃到母親剝的橘子,舒服了,轉轉眼珠,又對魏昳道:「爹爹,三叔陪五郎在外面玩,您也帶我去吧。」

  正好紀纖纖也想出去,用眼神撒起嬌來。

  魏昳沒辦法,只好陪一大一小去外面玩。

  西邊廂房裡,乳母輕輕拍著四郎在屋子裡繞著圈,四郎委屈噠噠地趴在乳母肩頭,忽然,透過琉璃窗,他瞥見爹爹牽著二郎朝外走去。

  四郎立即鬧著也要去。

  乳母疲憊地道:「我的小祖宗,您就安分點吧,二郎是嫡子,您的生母只是一個姨娘,您天生就比二郎矮一截,以後不要再跟二郎比了好不好?您看看眉姐兒,她是庶女,從來都是讓著三郎的。」

  四郎不是很懂,他只知道,爹爹帶二郎去玩了,不帶他;二郎撒謊,他說的是實話,爹爹也不信他。

  .

  草原上,魏昳遠遠地看到魏曕一家,便想過去打聲招呼,或是一起玩。

  二郎怕三叔拆穿他的謊言,非要拉著爹爹去另一邊。

  魏昳訓他:「一點規矩都不懂,還想讓祖父罰你是不是?」

  二郎就是不要去找五郎。

  紀纖纖幫兒子說話:「三爺天天寒著一張臉,咱們過去也是自討沒趣,何必呢。」

  魏昳就被娘倆勸走了,只遠遠地朝魏曕招招手。

  魏曕看著他們三人,完全能想到四郎剛剛經歷了什麼。

  等衡哥兒抓夠螞蚱,一家三口回了別院。

  乳母抱衡哥兒去洗手。

  殷蕙不急著收拾,拿了裁紙刀出來,在橘子頂端切下一小塊兒,再把裡面的橘瓣完完整整地挖出來。

  魏曕洗完手,就見桌子上已經擺了三個掏空的橘子殼,她正認真地搗鼓第四個,眉眼寧靜,唇角帶笑。

  「這是做何?」魏曕一邊叫丫鬟們下去,一邊坐在她對面問。

  殷蕙頭也不抬地解釋道:「給衡哥兒做幾盞橘子燈,晚上黏根蠟燭頭進去,橘子就會發光了。」

  剛剛在外面吃橘子時,殷蕙突然想到的,她小時候,祖父就帶著她做過橘子燈。

  她興致勃勃,也不怕橘子汁弄髒手,魏曕默默看了片刻,忽然問:「如果今天二郎推的是衡哥兒,你會怎麼做?」

  殷蕙動作一頓,意外地看向魏曕。

  魏曕等著她回答。

  殷蕙想到二郎推四郎的狠樣,怒道:「他敢那麼推衡哥兒,我就讓他知道我也會打他屁股,且比他娘打得更狠。」

  魏曕意味不明地嗯了聲。

  殷蕙見他沒別的話了,繼續挖橘子。

  魏曕去了內室,很快又回來了,手裡拿著筆墨。

  他拿起殷蕙挖空的橘子殼,托在手心,沾墨落筆,畫完了,再放到桌面上。

  殷蕙好奇地轉過橘子,看清他幾筆勾勒出來的虎頭,笑了。

  夫妻倆一個挖橘子一個畫橘子,寧和靜謐,直到衡哥兒洗完手跑過來,給爹娘搗起了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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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6 01:32: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殷蕙坐在窗邊,再次看向外面,天都要黑了,衡哥兒居然還沒醒。

  她問魏曕:「要不讓乳母叫他起來?宴席那邊遲到了不好。」

  魏曕手裡拿著一本書,也朝外看了眼,然後繼續看書:「不急。」

  去太早也只是與兄弟們寒暄,不如讓兒子多睡會兒。

  剛說完,金盞欣喜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三爺,夫人,五郎睡醒啦!」

  殷蕙暗暗好笑,彷佛她與魏曕都要受兒子擺布一樣。

  五個小橘燈還在桌子上擺著,殷蕙遺憾道:「回來再給衡哥兒看吧,現在看了,他該捨不得走了。」

  若是拿一個到宴席上去,可能會引起二郎、三郎、四郎的爭搶,徒惹風波。

  這麼大的孩子,還不知道貴賤,但凡看到什麼好玩的玩意,都想自己也有一個。

  魏曕點點頭。

  於是衡哥兒才從廂房出來,就被爹爹娘親帶走去吃席了。

  宴席位於別院西側的花園,男客在前面的園子賞月喝酒,女眷們帶著孩子在後花園賞月喝茶。

  草原上的天空彷佛離地面更近,那圓圓的月亮剛剛從天邊升起,掛在房簷一角,看起來觸手可及。

  月景很美,草原上的晚風也比平城的猛烈,吹得樹枝劇烈搖擺嘩嘩作響,連貪玩好動的二郎、三郎都老老實實地待在閣樓中,不去外面吹風。

  殷蕙三妯娌仍然是與魏杉、魏楹坐在一起,只是今晚的魏杉、魏楹看起來都不太高興。

  「二妹妹、三妹妹怎麼了,可是今晚的飯菜不合你們的胃口?」紀纖纖笑著揶揄道。

  魏杉扯扯嘴角,沒有理會這話。

  自從知道自己無法像長姐魏槿那般嫁給京城的名門子弟,魏杉就高興不起來了。

  她好歹還能坐得住,魏楹卻是連應酬都懶得應酬,朝徐清婉笑笑:「大嫂,我身子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徐清婉關心道:「要不要叫郎中看看?」

  魏楹搖搖頭,起身時對上殷蕙的目光,她迴避般垂下,徑自離去。

  殷蕙默默地喝了口茶。

  少女懷春卻又無法開口,魏楹這段情緣也夠苦的,看來一個人無論生在皇家還是普通百姓人家,一旦自己鑽了牛角尖,注定要受一番煎熬。

  她是重新得了一輩子,對男人看淡了,於是也容易滿足起來,魏楹卻還在情海裡掙扎。

  女客這邊的宴席先散,殷蕙先帶衡哥兒回去了,她披著斗篷,衡哥兒也嚴嚴實實地裹在斗篷裡,只露出眼睛。

  回到一家三口的小院,殷蕙見衡哥兒還不睏,便讓乳母把衡哥兒抱到上房來。

  滅了燈,黑漆漆的次間裡就只有那五盞小橘燈靜靜地散發出橘色的光芒。

  衡哥兒上半身趴在桌子上,目不轉睛看了起來,從左邊第一盞看到右邊第一盞,來來回回,很是新鮮。

  「這是曾外祖父教娘做的,娘再跟爹爹一起做給衡哥兒。」

  窗戶阻擋了外面的寒風,殷蕙將衡哥兒抱到腿上,看著小家伙天真的笑臉,心中一片柔軟。

  等魏曕回來時,娘倆已經分別睡下,只留桌子上的五盞小橘燈還幽幽地亮著,與他們離開前變了擺放位置。

  魏曕彷佛能看見妻兒一塊兒玩燈的場景。

  草原風冷,又沒到燒地龍的時候,魏曕便鑽進了殷蕙的被窩。

  這動靜,殷蕙一下子就醒了,嘟囔著道:「又來冰我。」

  魏曕沒說話,他嫌旁邊的被窩涼,其實他身上並不冷,手探過去,她果然沒有再抱怨,只漸漸亂了氣息。

  吃席免不得喝酒,魏曕喝得不多,恰恰又能助興。

  狂風撞上琉璃窗,捲走一兩聲輕不可聞的嗚咽。

  .

  燕王喝了七分醉,海公公一個人扶不動,喊了一個小太監幫忙。

  今晚燕王肯定要宿在徐王妃那裡,路上,吹了一會兒冷風,燕王恢復些神志,問海公公:「楹兒回來了嗎?」

  宴席開始沒多久,海公公收到稟報,說三姑娘魏楹去草原上騎馬賞月了。

  海公公知道了,燕王自然也知道了,只派侍衛去保護女兒。

  「回來了,半個時辰前就回來了。」

  燕王放了心,不再多問。

  次日上午,燕王處理完一些事務,忽然想起愛女,便派人去請魏楹過來。

  魏楹昨晚吹了冷風,有點著涼,本不想去見父王,可想到只有在父王那裡才有可能邂逅崔玉,她便強撐精神換好衣裳,領著丫鬟出發了。

  到了父王的院子,魏楹期待地掃視一圈,卻只看到熟悉的侍衛們。

  魏楹垂下唇角,就在此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父王的書房走了出來,正是崔玉。

  今日他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細布長袍,很配那張雲淡風輕的俊美臉龐。

  只這麼一個照面,魏楹便覺得昨晚吹的風也不冷了,積壓在心頭的層層煩躁也變成了甜蜜。

  兩人一個往裡走,一個往外行,距離五六步時,崔玉停下,垂首行禮道:「崔玉見過三姑娘。」

  魏楹輕輕應了聲,剛想回禮,喉頭突然發癢,不受控制地咳了出來。

  崔玉終於抬眸,看到她微微偏頭,拿帕子掩住唇,只露出一張咳紅的側臉,與紅紅的鼻尖。

  是病了吧?

  可他沒有資格關心,更不該讓她察覺什麼。

  沒等魏楹轉過來,崔玉快步離去。

  魏楹悵然若失,就在此時,海公公迎了出來,殷勤地請她進去。

  魏楹連心上人的背影都不能多看一眼,若無其事地去見父王。

  燕王一眼就看出女兒病了,先讓海公公派人去傳郎中,然後不悅地對女兒道:「昨晚風那麼大,你還去騎什麼馬?」

  魏楹早編好了理由,笑著撒嬌道:「我這輩子可能只有這一次機會在草原上過中秋,當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惜父王要與哥哥他們喝酒,不然我還想拉著您一塊兒去呢,咱們在月下賽馬。」

  燕王笑道:「草原不會動,月亮也不會變,只要你喜歡,哪年都可以來這邊賞月,什麼叫只有一次機會。」

  魏楹低頭攥帕子:「二姐姐都要嫁人了,您很快也會把我嫁出去,到時候我成了別人家的兒媳婦,哪還有自在可言。」

  燕王哼道:「無論嫁給誰你都是我的女兒,都是堂堂郡主,誰敢管你?」

  魏楹:「說是這麼說,做兒媳婦就得有做兒媳婦的樣子,除非您留我一輩子,只有在您身邊,我才能隨心所欲。」

  燕王揉揉女兒的腦袋瓜,想到小女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心中亦是不捨。

  可是,就算他想寵溺女兒一輩子,壽數也不允許,所以為人父母,都會趁自己還能做主的時候,給兒女安排一門好婚事。

  「不提這個,明年你二姐姐出嫁,你得排到後年了,還早得很。」

  「好,這是您說的,明年不許讓我嫁人。」

  .

  魏楹這場小風寒養了四五日才好,她一康復,燕王就宣布啟程回平城。

  去時平城還是秋老虎,晌午熱得人冒汗,回來時已經是九月初,秋高氣爽,即將重陽。

  初七這日,殷蕙直接去了殷家,上次見祖父還是殷聞挨鞭子的時候,過去這麼久,殷蕙有點擔心祖父的身體,老爺子被最器重的長孫傷了心,不知道會不會寢食難安。

  殷墉帶著殷閬一塊兒見的她。

  殷蕙仔細端詳祖父,發現祖父的確瘦了一圈,但精神還不錯,倒好像已經從那件事的打擊中緩了過來。

  「你們在圍場那邊過得怎麼樣?」殷墉笑眯眯地關心小孫女道。

  殷蕙喝口茶,挑趣事講了幾件,然後,她試探著問:「廖叔的事,您是不是已經聽說了?」

  殷墉點點頭,感慨道:「以廖十三的武藝與心性,早二十年從軍,可能早靠軍功封官了,不過他沒有野心,小時候被一家鏢局撿去當學徒,出師了就跟著商隊賣命,我救下他,他便為我效力,無欲無求地過了二十年,連婚事都是我替他張羅的,要不是受了委屈,他不會走。」

  至於是什麼委屈,當著殷閬的面,殷墉就沒說太細。

  殷蕙:「您還真是了解廖叔,那日我問他有何打算,他居然說想幫秋娘料理肉饃鋪子的生意,他安於街頭,我卻不忍看他浪費一身好武藝,所以才把他舉薦給了三爺。」

  殷墉笑著道:「阿蕙說這麼多,是怕祖父怪你提攜他嗎?傻丫頭,他能為王爺效力,祖父只替他高興。」

  殷蕙朝外面看了眼,小聲道:「您高興,就怕二叔二嬸又要恨我一筆了。」

  她都能想到趙氏會說什麼,都是一家人,讓她幫殷蓉搭橋牽線做官夫人她不管,卻去提攜外姓人。

  殷墉摸摸鬍子,意味深長地道:「他們怎麼想沒關係,我只希望你大哥能記住這次的教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誰也料不準一個人會有什麼際遇,所以富時莫欺人窮,只有保持本心多做善事,才不怕冤家上門。」

  殷墉很慶幸,這次長孫得罪的是廖十三,廖十三既然已經打了那二十鞭子,那麼無論廖十三做千戶還是做大將軍,以他的心性,都不會再找長孫的麻煩,如果換一個睚眥必報的人,那才是長孫甚至整個殷家的隱患。

  想到這裡,殷墉看向另一個孫子,殷閬。

  殷閬見了,離席,朝老爺子道:「祖父教誨,孫兒一定銘記於心。」

  殷墉略感欣慰,據他這一個多月的觀察,這個孫子雖然年少,卻長了一顆慧心,假以時日,才幹未必會輸長孫。

  本來他想把殷家的全部產業都留給長孫,如今卻有了另外的思量。

  退位讓賢,兩個孫子,誰賢他便給誰大頭,長孫不服氣,那就爭氣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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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6 01:32: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不知是秋冬換季天氣驟冷的緣故,還是夜裡與魏曕顛龍倒鳳時涼到了,剛進十月,殷蕙染了一場風寒,先是流鼻涕,再是咳嗽。

  王府裡的郎中給她開了藥,只是風寒這病總要纏綿七八日,不是藥到便能病除。

  怕把病氣過給兒子,每日殷蕙一起來,便叫丫鬟們開窗通風,衡哥兒來找她,她便戴著面紗抱抱小家伙。

  魏曕自覺地宿在了前院,他要當差,也要經常去父王面前復命,在這方面必須謹慎。

  他極其愛乾淨,這時候不過來,殷蕙反而更自在,不然擦個鼻涕都要擔心有礙觀瞻。

  初五傍晚,魏曕與衡哥兒在前院用了飯,吃完乳母要帶衡哥兒回後院耳房休息了,魏曕竟也跟了過來。

  乳母沒有多嘴,金盞端著托盤從堂屋裡走出來,瞧見三爺,高興地朝次間的方向道:「夫人,三爺過來了!」

  殷蕙剛喝完一碗微苦的湯藥,聞言撇撇嘴,這家伙,又在衛所住了三晚,今天回來,是不是要看看她有沒有完全恢復,然後再大吃一頓?

  她確實快好了,不過,留意著外面的腳步聲,在魏曕走到次間門口的時候,殷蕙拿帕子捂住嘴,故意咳了起來。

  魏曕進屋,就見她穿著一件櫻粉緞面的夾襖坐在榻上,朝著窗戶那邊連連咳嗽,側臉紅紅的,低垂的長長睫毛流露出人在病中的脆弱與難過。

  「怎麼還咳得如此厲害?」魏曕道,坐在了她斜前方的榻邊上,「再讓郎中過來看看?」

  殷蕙瞥他一眼,抓起附近放著的面紗戴好,這才道:「快好了,您不用擔心。」

  雪白薄紗遮面,只露出一雙水色瀲灩的眼,嫣紅的唇隱隱若現。

  見魏曕看了她幾眼卻不說話,殷蕙疑惑道:「有什麼事嗎?」

  早在他進來的時候,銀盞已經出去了。

  魏曕頓了頓,從懷裡取出一個八角雕花紅木錦盒,走過來放到她面前:「明日你生辰。」

  殷蕙呆住了,最近身邊人都操心著她的病,包括她自己都忘了這茬。

  她打開錦盒,裡面是一對兒剔透的和田玉湖水綠手鐲。

  她膚色本就白,戴上這對兒綠鐲子,竟說不清究竟是鐲子襯托了她的白,還是她襯托了鐲子的綠。

  忽然,魏曕伸過手來,輕輕握住殷蕙的手腕。

  殷蕙抬頭,卻見他目光低垂在看鐲子,亦或是她的手。

  淡淡的藥苦味兒從殷蕙這邊散發開來,魏曕想到金盞端走的藥碗,囑咐道:「夜裡蓋好被子。」

  這話說得,好像她這病都是自己沒蓋好被子招來的。

  殷蕙縮回手,低著頭輕哼一聲,道:「只要您不在,我的被子都能蓋得好好的。」

  是他動不動就想來點大動作,更可恨的是,同樣露在外面,她病了,魏曕依然強壯得像頭牛。

  面紗垂落,露出她微微嘟起的唇,魏曕抬手,指腹貼著她白皙的頸子摩挲片刻,走了。

  人走了,殷蕙把玩著新得的生辰禮物,覺得魏曕還算有點良心,沒只想著那檔子事。

  .

  翌日清晨,魏曕用過早飯,便出了東六所,準備從東華門出王府。

  他還沒走到東華門前,東邊的三道門突然依次打開,一個繫紅色腰帶的驛使雙手高舉一道卷軸,匆匆而來。

  從各地帶消息前往京城的驛使繫黑色腰帶,反之,由京城朝廷發往各地的驛使,繫紅色。

  而能夠不得到燕王的允許直接命侍衛開門的驛使,手裡拿著的全是聖旨,且是急報。

  京城出了大事!

  魏曕跟在這驛使身後,一同去了勤政殿。

  燕王在王府當差,不用像魏曕起得那麼早,這會兒還沒有用早膳,趁飯前的功夫練練拳腳。

  見殿外的小太監急匆匆地跑過來道京城有急報,燕王腦海裡嗡的一聲,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已經過了六十的父皇駕崩了!

  海公公連忙扶住他。

  燕王穩了穩,穿著練功服疾行去了前殿,見到站在驛使旁邊的兒子魏曕,燕王也沒有奇怪什麼,直接問那驛使:「出了何事!」

  驛使跪在地上,哭嚎道:「稟王爺……」

  他這一哭,燕王的臉更白了,淚水浮上眼眶。

  「稟王爺,七日前,太子殿下病逝!」

  燕王眼中洶湧的淚勢在聽到「太子病逝」時頓了頓,旋即依然如決堤之水般滾落下來,跌倒在海公公身上,再緩緩跌坐在地面。

  「父王!」魏曕衝過來,要扶起父王。

  燕王沒有理會兒子,哭著讓驛使把急報拿過來,他展開急報,親眼看到加蓋了玉璽的文書,燕王猛地將文書抱在懷裡,哭得更加驚天動地:「大哥,大哥!」

  勤政殿的小太監們分別將太子病逝的消息送去了王府各院。

  很快,徐王妃等妻妾、魏陽等小輩都來了,殷蕙雖然病著,這種大事也必須到場,包括大郎等小兄弟也都被帶了過來。

  燕王已經被扶到了裡面,只有徐王妃、魏陽幾兄妹暫且得以進去。

  燕王對著文書,再次落淚,給孩子們講起了太子的仁慈寬厚來,從他還是孩子時太子對他們幾個弟弟的照顧,到他封王後,有人誣陷他跋扈枉法,也是太子在朝堂上替他做的澄清。

  魏陽紅著眼圈道:「父王,人死不能復生,您千萬保重身體,切勿悲痛過度。」

  燕王還是哭:「大哥還不到五十,怎麼就去了!」

  有他帶頭,各種哭聲就傳了出來,燕王為失去兄長而悲慟,魏陽幾兄妹為失去大伯父而傷感。

  殿外,徐清婉也擦起眼淚來,紀纖纖見了,也跟著抹淚。

  殷蕙拿帕子擦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心裡無限感慨。

  也許急報剛傳來的這一刻,燕王府裡確實有人發自肺腑地難過,包括燕王,對太子應該也有些兄弟情分,然而哭過之後,整個燕王府便如一灘被攪動的湖水,蕩起了層層波瀾。

  建隆帝有四子,太子為嫡長子,其他三個都是庶出,其中燕王為次子,且戰功赫赫、朝野稱讚。

  太子死了,連百姓們都覺得,儲君之位可能要落到燕王手裡。

  殷蕙想,公爹應該也是這麼期待的,所以,三個月後,皇上立太子長子為皇太孫的聖旨傳來,公爹才會表面雲淡風輕,實則不停因為一些小事發怒。

  .

  太子病逝,朝廷命臣民服喪半月,以示哀悼。

  既然是服喪,期間便不能嫁娶,按照禮法,夫妻之間也不該做什麼親密的事,當然,躲在被窩裡偷偷地做,只要沒人知道,也就無所謂了。

  澄心堂裡,殷蕙的病已經好了,魏曕卻因為服喪這事,連續半個月都沒有來後院睡,十分的自律克制。

  他都如此,素來以賢名被平城百姓誇讚的世子爺魏陽更是如此了。

  但魏陽卻興奮地睡不著。

  太子一死,如果父王能夠受封儲君,他們就可以跟著父王回京城、入住東宮。再過幾年,皇祖父去了,父王登基,他這個世子就會成為新的太子、日後的帝王!

  晚上夫妻不能同房,白日裡魏陽看到徐清婉,眼神卻難掩這份興奮與野心。

  徐清婉又何嘗沒有這種念頭?

  她看向魏陽的眼睛,同樣有光。

  曾經她羨慕過二爺對紀纖纖的寵愛,羨慕過殷蕙擁有王府裡最出類拔萃且不近女色的三爺作為夫君,每到這種時候,她就只能用魏陽的世子之位安慰寬解自己。可人總是容易渴望自己沒有的東西,她還是希望魏陽能給她同樣的寵愛,希望魏陽能像三爺一樣優秀,讓她由衷地仰慕這個男人。

  如今,魏陽的前途可能會更上一層樓,假如魏陽真有做太子、做皇上的那一日,這份榮耀,足以淹沒她所有的羨慕與不甘,哪怕魏陽再也不來她的屋裡,只給她那個位置應有的敬重,徐清婉也不在乎了。

  暢遠堂。

  二爺魏昳同樣為此事輾轉反側。

  他盼著父王入京做儲君,盼著回京城那富貴地,只是,如果沒有大哥該多好,他就能更進一步了。

  身邊忽然響起紀纖纖的嘆氣聲。

  魏昳:「你嘆什麼?」

  紀纖纖靠到他懷裡,酸氣十足地道:「就是不舒服,您一點都不比大哥差,我的娘家也沒比徐家差太多,就算父王坐上那個位置,好事也都落到了大房頭上,咱們什麼都撈不到。」

  魏昳自嘲道:「還是能撈到的,郡王變親王。」

  紀纖纖:「那能一樣嗎?」

  親王看起來與他們毫不沾邊時,就覺得做個郡王也不錯,可一旦成了皇子,距離那個位置只有一步之遙,誰還想當親王?

  魏昳拍拍她:「算了,別想那麼遠,走一步是一步吧,我是老二,該操心也有人比我更操心。」

  澄心堂。

  一直到半個月的服喪結束,魏曕才又在後院留宿了。

  從月初殷蕙生病算起,到這半個月的服喪,兩人有二十來日沒在一起。

  殷蕙感覺到,今晚的魏曕比她預料得更熾烈,彷佛前面每一晚的火他都攢著,一股氣留到了現在。

  可殷蕙也清楚,他這份熾熱並非只因為夫妻小別,應該也有那道京城急報的影響。

  自己的老子可能會變成太子,可能會擁有一份更大的家業,做兒子的也會高興吧?

  這不,完事了,魏曕還不想睡呢,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她的頭髮。

  殷蕙睏了,抓住他的手道:「您不睡,我還睡呢。」

  魏曕垂眸,看到她閉著眼睛,眉皺著嘴嘟著,是真的想睡。

  魏曕很意外。

  太子一逝,王府裡面暗潮湧動,人人都盼著一件事,彼此之間心照不宣,她竟然該吃吃該睡睡,一點別的心思都沒有?

  因為出身商家,沒有想到那麼遠?

  還是她安於現狀,並無野心?

  「睡吧。」不再擾她,魏曕回了自己的被窩。

  聽著她規律清淺的呼吸,魏曕竟然也就跟著睡了過去,睡了這半個月來第一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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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6 01:32: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五章

  京城,建隆帝痛失愛子,白髮人送黑髮人,人眼瞅著又老了幾歲。

  「皇祖父,您保重身體。」太子長子魏昂接過御醫送來的養神湯藥,坐到龍榻前,親自餵起老皇帝來。

  建隆帝看著自己最疼愛的長孫,心疼道:「光顧著說朕,你自己去照照鏡子,都瘦成什麼樣了。」

  魏昂苦澀垂眼,兩行淚便滾落下來。

  他二十七歲了,眉眼酷似太子,長得文質彬彬的,清俊儒雅,他這一哭,建隆帝的心又揪了起來。

  他的前半生,四處征戰打下這萬里江山,等他坐穩龍椅,兒子們都已成年,除了太子留在京城,另外三個兒子都封了藩地替他駐守邊疆。可以說,他沒有享受過什麼父子天倫,直到長孫出生,日日在他眼皮底下長大,建隆帝才彌補了做父親時的遺憾。

  「莫哭莫哭,還有皇祖父。」建隆帝拍了拍孫子的肩膀。

  魏昂偏頭,用袖口擦擦眼淚,繼續服侍建隆帝喝藥。

  建隆帝身體好轉後,重新上朝,一上朝,便被臣子們催著立新太子,畢竟他的年紀也擺在這兒,說不定哪天就沒了。

  建隆帝亦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還需要深思熟慮。

  終於,過了一個年,考慮得也差不多,正月十六這日下了早朝,他叫來五位內閣大臣,商議立儲之事。

  有人試著舉薦燕王。

  唯一的嫡長子死了,庶出皇子們只能按照長幼順序來,那二皇子燕王當之無愧。除了長幼,燕王戍邊有功,那都是貨真價實的政績。

  建隆帝沉吟半晌,道:「燕王好武,可戍邊打天下,不適合守天下。」

  帝王若窮兵黷武,害國害民。

  剛剛舉薦燕王的那個閣老便不說話了。

  戰功赫赫的燕王都不行,屢次觸犯律法全靠太子求情才赦罪的秦王、代王就更不行了。

  於是,首輔黃仁道:「皇長孫仁厚純孝,頗有仁君遺風,可為儲君。」

  建隆帝仍是沉吟,然後看向其他幾位閣老。

  閣老們察言觀色,一致同意。

  .

  平城,燕王府過了一個看似低調實則人人歡喜的新年。

  殷蕙面上笑得好看,心裡的弦卻漸漸收緊,知道公爹燕王即將迎來新年的第一個沉重打擊。

  公爹不高興,全燕王府的人都得小心翼翼。

  為了不被公爹盯上,從太子病逝後,殷蕙就再也沒有出過王府,只與周叔、祖父保持書信往來。

  魏曕還問過她為何不出門了,被殷蕙用天寒地凍懶得動彈搪塞了過去。

  果不其然,正月下旬,建隆帝下旨昭告天下,冊封皇長孫魏昂為儲君,稱皇太孫。

  建隆帝單獨發給燕王的聖旨比朝廷官文先送到燕王府,尚不知聖旨內容的燕王將妻妾兒孫們都叫了出來,全府上下一起恭迎聖旨。

  這陣仗,還有眾人面上隱藏得很好卻依然有跡可循的喜意,弄得傳旨的公公笑容都微微僵硬起來,待所有人都跪好,傳旨公公清清喉嚨,開始宣讀聖旨。

  聖旨最開始,建隆帝便先對兒子燕王表達了端文太子去世給他帶來的沉痛打擊,由此越發地思念遠方就藩的其他兒子們來,囑咐燕王照顧好身體,千萬別再讓承受割肉斷臂之痛。跟著,建隆帝又誇了一通皇長孫魏昂的純孝,那是一個多麼好的孫子啊,再順理成章地要封好孫子做儲君,並希望文武雙全的燕王繼續替皇家鎮守邊關,魏家祖孫三代繼續開創一片盛世天下。

  燕王聽到前面一段,再次以袖拭淚,聽到中間一段,燕王彷佛悲傷難抑般深深地垂下了頭,到了最後,他哭著叩首,領旨謝恩,表明自己一定不會辜負父皇的厚望。

  殷蕙默默地跪著,能看到斜前方徐王妃蒼白的臉色,也能看到旁邊紀纖纖愕然張開的紅唇。

  因為重生,眾人白高興時殷蕙能保持一顆平常心,但這會兒眾人要準備迎接公爹持續數月的易爆易怒了,殷蕙就再也無法淡然了,恨不得接下來的幾個月都不用離開東六所。

  接了聖旨,傳旨公公去客房歇息了,殷蕙等人跟隨著燕王嘩啦啦地站了起來。

  所有人都看向燕王。

  燕王的目光,落到了長子魏陽臉上。

  魏陽緊張得垂眸靜立,不知道父王為何要看自己,不知道要不要說些什麼。

  燕王實則在透過兒子看另一個人,那個他根本沒有見過幾面的侄兒魏昂。如果他沒有記錯,魏昂只比自己的長子大兩歲,今年才二十七,一個從小到大可能都沒離開過京城只知道跟著先生們讀書的侄兒,憑什麼踩在他的頭上?父皇英明一世,怎麼到老卻糊塗了?還是說,因為他離開京城太久,父皇早忘了他這個兒子,只喜歡養在身邊的孫子?

  怒火在胸口翻滾,烈焰一浪高過一浪,而這怒意,全通過眼神落到了被他注視的魏陽身上。

  魏陽再也承受不住,眼看就要跪下去,徐王妃及時走過來,擋在兒子面前,目光溫柔地看向燕王,微笑道:「王爺,朝廷新立儲君是喜事,您看咱們要不要安排一場晚宴慶祝慶祝?」

  燕王還是憤怒,但被徐王妃一提醒,他那快要燒成灰的理智也回來了。

  朝廷來宣旨的人還在王府,此時若傳出他暴怒的消息,那些人會怎麼想,父皇知道了會怎麼想?

  於是,燕王就笑了出來,對徐王妃道:「是該慶祝,你來安排吧,我去給父皇寫封回信。」

  說完,燕王先行離去。

  徐王妃用警告的眼神掃視一圈眾人,委婉地提點幾句,便讓大家散了。

  魏陽、魏昳都還要去當差,魏曕甚至還在衛所並不知道此事,殷蕙等小輩女眷帶著孩子自行往東六所去了。

  進了東六所,紀纖纖終於忍不住,小聲對徐清婉道:「大嫂,您說皇上怎麼……」

  「住口。」徐清婉目光嚴厲地打斷了她,「皇上也是你能隨隨便便掛在嘴邊的?再有下次,我會稟明母妃。」

  紀纖纖立刻抿緊了嘴巴。

  徐清婉再看向殷蕙,見殷蕙神色恭謹,知道她不像紀纖纖那般在這種事情上口沒遮攔,便沒有多說什麼。

  終於回到澄心堂,殷蕙長長的鬆了口氣,讓安順兒派人去給魏曕報個口信兒,然後再聚齊澄心堂所有下人,正式警告了一番,若有人膽敢議論宮中立儲一事,她會綁了人直接交給王爺王妃處置,若有人聽見別人議論此事稟報上來,一經證實,賞銀十兩。

  下人們你看我我看你,既不敢自己議論,又盼著別人議論讓自己聽見,回頭好拿賞錢。

  殷蕙掃視一圈,相信澄心堂裡應該沒有人敢冒險犯事。

  黃昏時分,魏曕風塵僕僕地回了澄心堂。

  殷蕙聽到消息,來前院見他。

  魏曕正在擦臉,既然晚上有家宴,等會兒就要開席了,沒時間沐浴。

  殷蕙叫安順兒出去,她站到一旁伺候他。

  魏曕放下巾子,看她一眼,問:「可有交待下人不得擅議此事?」

  殷蕙點點頭,將她定的規矩說了出來。

  魏曕:「嗯,這樣很好,你也注意些,暫且別外出了。」

  殷蕙:「知道的,家裡我會照看好,您在外面當差,人多眼雜的,言行上小心些。」小心別挨你爹的罵。

  父王的美夢落了空,魏曕心裡也有些失望與憤怒,憑什麼父王在戰場上幾次出生入死,卻要輸給一個晚輩?

  他去過京城,見過魏昂,空有仁厚之名卻無任何功績,皇祖父如此安排,連他都不能信服,遑論父王?

  只是,此刻聽她竟然反過來交待自己,魏曕沉重的心情竟莫名放鬆下來。

  「衡哥兒呢?早點出發吧,別遲到了。」

  「您換衣服,我這就去叫他。」

  這兩年燕王府舉辦了好幾次家宴,今晚的宴席氣氛看起來最好,然而人人卻好像都藏了心事,受邀的傳旨公公亦不自在。

  殷蕙朝身後看了眼,衡哥兒乖乖地吃著飯,沒有像二郎、三郎、四郎那般東張西望的。

  很好,這段期間,能不被公爹注意,就是好事。

  主位之上,燕王僵硬地維持著嘴角的笑容,一碗一碗地喝著酒,視線漫無目的地掃過席上的眾人。

  老大?沒出息,被他看幾眼就額頭冒汗。老二?文不成武不就,風流好色,跟他娘一樣,也就臉能看。老三?天天繃著一張臉,誰欠他了?老四,總想著去找郭家三兄弟,自家兄弟不好嗎?老五,就知道讀書,長得跟竹竿一樣,將來帶兵打仗也指望不上他。

  在心裡將兒子們數落一番,燕王喝口酒,臉轉向了女眷那邊。

  老大媳婦?仗著自己出身徐家,自命清高,天天端著架子。老二媳婦?空有美色毫無城府,只會拉著老二去玩,一點也不懂相夫教子。老三媳婦……

  燕王打了一個嗝,這一打岔,突然想不起剛剛想數落老三媳婦什麼了,盯著小媳婦看了兩眼,卻又被自己拿著勺子大口塞飯的衡哥兒拐走了注意力。

  燕王先是笑,笑著笑著瞪起眼睛來,孫子有什麼好,本該屬於他的皇位就是被那個只知道在父皇面前賣乖的皇太孫搶走的!

  「五郎!」燕王重重放下酒碗,突然大叫道。

  殷蕙心一抖,魏曕也提起心來。

  只有衡哥兒,還在專心吃飯。

  「把五郎抱過來!」燕王不耐煩地道。

  乳母趕緊拍掉衡哥兒圍兜上的飯粒,抱起小家伙匆匆來到王爺的席位前。

  衡哥兒小臉茫然地看著自己的祖父。

  燕王捏捏孫子的臉,哼了一聲:「天天就知道吃,除了吃,你還會什麼?」

  席上早安靜了下來,坐得再遠也能聽到他的話。

  殷蕙替兒子委屈,這麼大的孩子當然只知道吃喝玩樂,公爹也真是的,第一通火怎麼就出在了兒子身上?

  上輩子好像沒有這茬啊。

  有人替小家伙捏了一把汗,有人暗暗幸災樂禍,只有衡哥兒,認真思索了一下祖父的問題,然後道:「我還會背詩。」

  衡哥兒快兩周歲了,這半年來在說話上突飛猛進,不但能說長長的句子,還會轉動腦筋了。

  燕王似笑非笑:「背一個聽聽。」

  衡哥兒看眼娘親的方向,從自己會背的幾首裡面挑了一首:「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天真單純的小兒,口齒清晰地誦讀著。

  燕王聽著,忽然落下淚來。

  故鄉,他不止一次思念父皇,可是父皇,好像早已忘了他。

  「祖父怎麼哭了?」衡哥兒喃喃地問。

  燕王吸吸鼻子,拿袖子擦掉眼淚,紅著眼圈道:「祖父想你曾祖父了,曾祖父就是祖父的爹,還想你伯祖父,他是祖父的大哥。」

  衡哥兒:「他們在哪兒?」

  燕王笑中帶淚:「曾祖父在故鄉,伯祖父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半個多月後,祖孫倆這番對話便由傳旨公公帶到了京城。

  建隆帝聞言,大哭一場,即興揮筆賦詩一首,表盡思子之情,派人送去燕地。

  燕王收到回信,臨窗遠眺,重新露出笑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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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2: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車馬往來,建隆帝給燕王的那封回信是二月底到的。

  這封信到的很是時候,因為三月初五便是魏杉與楊鵬舉大婚的日子,如果燕王再像之前那般喜怒無常,這場婚事可能都會蒙上一片陰影。

  幸好,看過信的燕王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還主動叫來徐王妃、李側妃,打聽婚禮籌辦得如何了。

  這個好消息,也由徐王妃、李側妃傳達到了王府各院,包括建隆帝那首感人肺腑的詩。

  殷蕙抱住衡哥兒,用力地在兒子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她很清楚,當日的宴席上,公爹就是想拿衡哥兒出氣,也是衡哥兒運氣好,歪打正著背了一首思念故鄉的詩,引得公爹真情流露也好,趁機演戲給傳旨公公也罷,總之都巧妙地向京城的老皇帝傳達了思念之情,減輕了老皇帝對公爹可能會心生怨憤的猜疑。

  老皇帝再一回信,公爹也沒有那麼委屈了,雖然以公爹的心性與城府,該暗中籌備的肯定還會籌備,而且會因為少了京城的猜疑而籌備得更順利。

  在奪位這件事上,殷蕙完全支持公爹。公爹大權在握他們這一大家子才能好,公爹若像其他兩個藩王一樣束手就擒,任憑朝廷扣下一頂罪名廢為庶人再流放到偏遠之地,他們這一大家子人也要跟著吃苦。

  「娘,我想出去玩。」衡哥兒見娘親笑得開心,就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他都很久沒有去花園裡玩了,每次要去,娘都說外面太冷,可衡哥兒不怕冷。

  「那就走吧,娘陪你去。」殷蕙笑著應道。

  衡哥兒高興得直蹦。

  東六所、西六所後面分別有一片花園,與勤政殿那邊的王府主花園是相通的,只設了兩座月亮門,不過殷蕙等兒媳婦很少會帶孩子跨過東六所這邊的月亮門,萬一出去了撞見公爹,不合適,倒是西六所的妻妾們,自由更大一些,甚至李側妃還經常去主花園邂逅燕王呢。

  今日天氣好,陽光暖融融的,微風拂面,帶來淡淡的梅香。

  徐清婉要協理徐王妃籌辦婚事,紀纖纖很閒,也帶著四郎、莊姐兒來了花園,二郎則去書堂讀書了。

  看到殷蕙,紀纖纖立即湊了過來,孩子們去一邊玩,妯娌倆坐在太陽底下聊天。

  紀纖纖拿帕子拍著胸口,低聲與殷蕙倒苦水:「這一個月可把我憋壞了,哪都不敢去,就這,還因為四郎挨了父王好一頓數落。」

  公爹心情不好,他們光躲著也沒有用,公爹會叫爺們、孩子過去,爺們挨了訓,她們做媳婦的也跟著喪氣。

  「三爺挨過訓沒?」紀纖纖好奇地打聽起來。

  殷蕙笑道:「倒沒聽他提起過,不過他五天裡有三天宿在衛所。」

  說這話時,她用眼神傳達了自己的意思。

  紀纖纖羨慕地拍她胳膊:「還是三爺好,惹不起躲得起,像我們家二爺,被訓得腰桿都快挺不直了。」

  殷蕙噓了一聲,勸道:「好了好了,都過去了,後來會越來越好的。」

  紀纖纖撇撇嘴,能好什麼啊,她都替公爹憋屈,眼看要到手的位子被一個侄子搶了去。

  但這話是整個燕王府乃至平城的禁忌,紀纖纖不敢說出來,一邊聊些別的,一邊跟殷蕙一起看起孩子來。

  莊姐兒去年九月慶的周歲,如今也一歲半了,小丫頭腿腳靈活,能跑能跳的,一張小嘴巴也繼承了紀纖纖的能說會道,什麼都會說了,甚至還要指揮四郎、衡哥兒。

  四郎很聽莊姐兒的話,衡哥兒不一樣,他喜歡跟哥哥們跑跑鬧鬧,不喜歡陪莊姐兒看梅花。

  於是,莊姐兒拽著四郎一隻手,衡哥兒也拉著四郎一隻手,兄妹倆隔著四郎爭執起來。

  莊姐兒:「四郎是我哥哥!」

  衡哥兒:「他也是我哥哥。」

  莊姐兒:「我們是一家人,你不是。」

  衡哥兒小嘴兒一抿,他也知道,四郎、二郎、莊姐兒住在一個院子裡,大郎、三郎、眉姐兒、六郎住在一個院子裡,只有他,家裡就他一個。

  鬆開四郎的手,衡哥兒委屈巴巴地來找娘親了。

  殷蕙心疼小家伙,紀纖纖還在旁邊幸災樂禍:「看見了吧,我早就勸你趕緊再生一個,哪怕是庶子,彼此間也是個伴。」

  殷蕙輕輕地摸著衡哥兒的頭,並不認可紀纖纖的話。

  無論嫡出庶出,其實孩子小時候都一樣,一樣地活潑可愛,但大人們會用他們的態度讓孩子快速明白嫡庶的區別來,就拿紀纖纖一家舉例,二郎待四郎就很凶,莊姐兒這會兒還好,再大一些,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二郎,純粹把四郎當下人使喚。

  如果魏曕真弄出一個庶子來,殷蕙不會去苛待一個孩子,但下人們會區別對待,那庶子的姨娘亦會教孩子忍讓或爭搶。

  幸好,她知道未來幾年魏曕都不會有庶子,等溫如月進門的時候,衡哥兒已經長大,不像現在這麼需要小伙伴了。

  「你們在這裡賞花,我帶五郎去看看魚。」

  殷蕙牽著衡哥兒,來到了蓮花池這邊。

  池水與外面護城河的水相通,結了一冬的冰,這會兒天暖已經融化乾淨了,水波清澈,幾尾紅鯉魚游來游去。

  「娘,我也想要哥哥,住在咱們家的哥哥。」衡哥兒不想看魚,仰頭對娘親道。

  殷蕙笑道:「咱們家你最大,就算再有別的孩子,也只會是弟弟妹妹。」

  衡哥兒想了想,妥協道:「那就要弟弟,也要妹妹。」

  殷蕙輕輕捏他的鼻子:「你還挺貪心!」

  衡哥兒笑了起來。

  殷蕙趁機拿魚食餵魚,轉移了小家伙的注意力。

  .

  父王轉喜的消息也傳到了衛所,魏曕鬆了口氣。

  據他所知,前面一個月裡,在王府當差的大哥、二哥經常因為差事上的不足挨父王訓斥,老四、老五雖然沒有當差,可他們還在讀書,父王想挑他們的刺,同樣容易。

  魏曕人在衛所離得遠,父王搆不到他,但也被父王叫過去訓過兩次,一次質問他為何回來的那麼晚,是不是喝酒去了,一次純粹找茬,竟然懷疑他是不是對他心存不滿,所以整天繃著一張臉。

  明知父王在無理取鬧,魏曕幾兄弟也只能忍著。

  但是,為了證明自己住在衛所不是為了躲著父王,魏曕又繼續在衛所住了兩晚,然後才回了王府。

  入夜,魏曕向殷蕙打聽這幾日府裡的情況。

  殷蕙梳好頭,來到床邊後直接鑽進他的被窩,半趴在他身上道:「挺好的啊,昨日我們去花園玩還撞見父王了,他在月亮門那邊聽到孩子們的笑鬧聲,命乳母把孩子們帶過去,四郎、莊姐兒都因為會背詩得了父王的誇讚呢。」

  連四郎都被誇了,足見公爹心情是真的好了。

  魏曕的心思已經有一大半都偏到她身上了,整個二月兩人就沒親近過幾次,今晚她又如此主動。

  不過,他還是問道:「沒誇衡哥兒?」

  殷蕙撲哧笑出來,笑著笑著又惱火地掐他一把。

  魏曕吸了口氣,抓住她的手。

  殷蕙抬起頭,露出一張桃花般嬌豔的臉,眸子裡波光瀲灩:「父王知道衡哥兒會背詩,問他還會別的不,衡哥兒就說他會捶背,肯定是平時看金盞她們伺候我學會的,假模假樣地給父王捶了捶。父王笑得可大聲了,我在門這邊都聽見了,後來父王要獎勵三個孩子,莊姐兒要了絹花,四郎要了書。」

  她停頓下來,又用那種似羞似怨的眼神看著他。

  魏曕喉頭一滾,有個不好的猜測:「衡哥兒要的什麼?」

  殷蕙又擰他的肩膀,擰一下說一個字:「要弟弟,要妹妹,父王大笑,讓他找你來要。」

  此話說完,她在公爹面前丟人的尷尬便也化成一股熱意,爬到了魏曕臉上。

  夫妻倆面面相覷,然後,魏曕就把殷蕙壓倒了。

  殷蕙還捶他:「都怪你!」

  魏曕並不認:「怪我什麼,我給你的還少?」

  他平時絕不會說這種話,今晚實在是被兒子、老子的對話刺激到了。

  殷蕙其實知道事怪不到他的頭上,但就是想拿他出氣。

  後來,氣出夠了,汗也出了一身,軟綿綿地給他抱著。

  魏曕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回頭好好教教衡哥兒,別什麼話都亂說。」

  殷蕙:「你教啊,我白日教他背詩認字已經夠累了,你倒好,一有事就躲衛所裡享清閒。」

  旁人只看到衡哥兒的聰慧可愛,殊不知那裡面也有她的功勞。

  魏曕沉默,次日早上,殷蕙要去魏杉那邊看看準新娘,因為要留在府裡等著嫁妹妹的魏曕果然牽著衡哥兒單獨談話去了。

  殷蕙看著父子倆的背影,先是好笑,跟著又是悵然。

  「夫人,好好的您怎麼嘆起氣來了?」金盞站在她身側,疑惑地問。

  殷蕙搖搖頭,這事跟誰說都沒用。

  金盞看眼銀盞,兩人對過眼色,她再笑著道:「夫人,前陣子府裡氣氛凝重,有件事我們就忘了提醒您,本想著等二姑娘嫁了再說……」

  殷蕙:「有話就說,別拐彎抹角的。」她這會兒沒耐心。

  金盞便咳了咳,直言道:「您自己沒發現嗎,您這個月的月事都遲了十多天了。」

  女子的月事再規律,慢慢的都會有個變化,可能去年是月底來,今年就變成月中了。

  殷蕙上次月事還是正月下旬來的,如今是三月初,可不正是十來天。

  看金盞掰著手指頭算了一遍,殷蕙人都懵了。

  就算重生,她還是她,魏曕也還是魏曕,怎麼上輩子只衡哥兒一個,這輩子就變了?

  還是說,這次月事延遲也許只是因為別的原因,並非有孕?

  銀盞道:「夫人若是著急,咱們這就去請郎中?」

  搶了二姑娘的風頭就搶了吧,主子心裡踏實才是第一位。

  殷蕙確實顧不得那麼多了,讓銀盞馬上去,對外先說她抱衡哥兒時扭了下胳膊。

  銀盞笑盈盈地去了。

  殷蕙心裡亂亂的,見金盞還在笑,忍不住數落道:「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金盞解釋道:「這不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嗎,前陣子整個府裡都陰沉沉的,時機不對,說了您也只能偷著高興,再說了,我們也想多等等,免得變成空歡喜……呸,一定是真的,瞧我這破嘴!」

  殷蕙被她逗笑了,目光期待地看向院子。

  郎中住在王府前面,來回來去要走很遠,魏曕牽著衡哥兒先回來了。

  見殷蕙還沒出發,魏曕有些意外。

  殷蕙沉住氣,拍拍右邊胳膊道:「可能扭到了,有點抬不起來,讓銀盞去請郎中了。」

  魏曕皺眉,走過來要替她檢查。

  殷蕙就假裝喊痛。

  魏曕只好陪她等著,衡哥兒亦皺著小眉頭,擔憂地守在娘親身邊。

  又過了一刻多鐘,府裡擅長給女眷看診的杜郎中腳步匆匆地趕來了,瞧見夫妻倆就要行禮。

  魏曕道:「免禮,先替夫人看看吧。」

  杜郎中就來詢問殷蕙的胳膊是何時開始痛的,然後也要殷蕙抬胳膊試試看。

  殷蕙一一照做,微紅著臉對魏曕道:「好像又沒事了。」

  魏曕並沒有怪她什麼:「沒事就好。」

  金盞勸道:「夫人還是讓杜郎中把把脈吧,別等會兒又痛了。」

  杜郎中心想,小丫鬟就是不懂,骨頭的事把脈能看出什麼。

  不過,他還是盡職盡責地替三夫人號起脈來。

  才號了一會兒,杜郎中看向難掩期待地盯著他的三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恭喜夫人,您這是喜脈。」

  魏曕剛剛在外面給衡哥兒講了一堆大道理,現在很是口渴,剛端起茶碗,就聽到了郎中的話。

  他手一抖,旋即又穩住,面容平靜地朝殷蕙露出一個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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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杜郎中走了。

  一直被爹爹用眼神禁止說話的衡哥兒終於可以開口,靠在娘親腿上問:「娘,你怎麼了?」

  他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麼。

  殷蕙摸摸小家伙的頭,笑容溫柔:「娘肚子裡有小寶寶了,等他長大了生出來,就是你的弟弟或妹妹。」

  衡哥兒的眼睛亮起來,再去看娘親的肚子:「現在不能出來嗎?」

  殷蕙:「不能,他還小呢,要向衡哥兒一樣長出眼睛耳朵小手小腳,才會出來。」

  衡哥兒:「那他什麼時候長大?」

  殷蕙默默算了下,這孩子應該是二月裡懷上的。

  「十一月。」

  旁邊的椅子上,魏曕忽然道,看著衡哥兒:「還要再等八個月。」

  衡哥兒看看爹爹,再看看娘親,還是很高興,又開始拋出各種問題來,譬如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譬如弟弟妹妹一生出來就可以陪他玩什麼的。

  殷蕙很想多陪衡哥兒說說話,亦或是自己一個人偷樂,只是今日是魏杉添妝的好日子,她與紀纖纖約好一塊兒過去的。

  「去問爹爹吧,娘要出門啦。」殷蕙笑著將小家伙推到了魏曕那裡,今日他很清閒,賓客快到齊的時候過去應酬一下就好。

  魏曕牽住衡哥兒,看她一眼,道:「小心點。」

  殷蕙只覺得好笑,她都懷過一次了,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還用他囑咐?

  當初懷衡哥兒的時候她是真慌,卻也沒見他真幫過什麼忙,說點「小心」、「仔細」、「有事馬上叫郎中」的話都算體貼了。

  帶上金盞,殷蕙笑著出門了。

  走出澄心堂,看到紀纖纖正往這邊走,瞧見她,紀纖纖上下打量她一眼:「沒事吧?我剛剛瞧見杜郎中從你們這邊出來了,正想著要過去看看。」

  殷蕙剛嫁過來時,紀纖纖打心眼裡瞧不起殷蕙,除了諷刺一下基本懶得與殷蕙說話,後來殷蕙變了性子,紀纖纖雖然還是看不起這位妯娌的出身,卻發現殷蕙已經能與她平起平坐了,再加上王府就這麼大,她與徐清婉聊不來,平時只能多與殷蕙走動,聊聊孩子打打牌,湊在一塊兒打發時間。

  殷蕙笑了笑,一手輕輕貼在腹部。

  紀纖纖驚訝道:「有了?」

  一個年輕的女人,丈夫也年輕強壯,殷蕙再懷一個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巧就巧在前天殷蕙才因為衡哥兒在公爹那裡出了醜,今天就診出喜脈了?

  這運氣,紀纖纖真是不服不行了!

  「你們家五郎的嘴是不是開過光?」紀纖纖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道,五郎才因為那首婦孺皆知的詩在公爹那裡立了一功,這次又靈驗了一回,說要弟弟妹妹就來了弟弟妹妹,這麼伶俐可愛又有福氣的孩子,如果生在他們暢遠堂,哪怕是庶子,紀纖纖也會寵起來。

  殷蕙笑道:「小孩子隨便說說的,杜郎中說我這胎都滿一個月了,與他有什麼關係。」

  紀纖纖已經走近,聞言挽住殷蕙的胳膊,輕聲揶揄道:「是,與五郎無關,都是三爺的功勞。」

  殷蕙被她鬧了個紅臉,主要也是心虛,昨晚兩人可不就又努力了一回,早知道已經懷上了,殷蕙才不去鑽他的被窩。

  到了魏杉這邊,除了徐王妃,李側妃等燕王妾室以及徐清婉、魏楹都到了。

  大多數女子一輩子只會出嫁這一次,但凡家裡有條件,都會給辦得熱熱鬧鬧的,除了自家人,還要把親朋好友都請來。

  可惜燕王是藩王,老魏家的親戚們不是在京城做皇帝做皇太孫,就是在更遠的地方做藩王,彼此之間基本只保持書信往來,奔波幾千里就為了吃頓喜酒的事早就不做了。一家只有一個孩子還好,光燕王就五兒三女,哪個成親或出嫁都要跑一趟,不夠折騰的。

  誇讚過魏杉的美貌後,紀纖纖就朝魏曕的生母溫夫人道:「恭喜您啊,三弟妹又要給您添個孫兒啦!」

  溫夫人驚喜地看向兒媳婦。

  殷蕙只好道:「早上有點不舒服,才診出來的,本想過兩日再告訴大家。」

  郭側妃笑道:「這是好事啊,咱們王府又要嫁女,又要添丁,雙喜臨門。」

  「什麼雙喜臨門?」徐王妃到了,只聽到個尾音。

  郭側妃就又解釋了一遍。

  徐王妃看向殷蕙,滿意地點點頭:「你們那邊就衡哥兒一個,是該添個了。」

  李側妃見眾人都去恭喜殷蕙,偷偷瞪了眼紀纖纖,就她長嘴了是不是,非得嚷嚷出來,搶了女兒魏杉的風頭。

  魏杉穿著一身紅衣坐在榻上,有點不高興,卻也沒有太在意,她都要出嫁了,嫁一個父王屬官的兒子,這輩子就這樣了,婚禮被人搶點風頭又算什麼。

  .

  吃了一頓熱熱鬧鬧的宴席,眾人各回各院歇晌去了。

  男人們吃酒散得晚一些,魏曕回來時,就見殷蕙坐在梳妝台前,懶懶地靠著椅背,手抓著一把烏黑濃密的髮慢慢梳著,眼睫低垂似乎在想什麼,連他進來都沒有察覺。

  魏曕低聲咳了咳。

  殷蕙回過神來,看到他,習慣地露出笑臉:「您回來啦。」

  那笑容美雖美,卻客客氣氣的。

  魏曕莫名想起昨晚,她惱火衡哥兒在父王面前胡言亂語時,遷怒他,氣得直接用你啊你的。

  相比於她此時的恭敬客氣,魏曕反而更喜歡她耍小脾氣的樣子。

  「身子如何,可有累到?」魏曕問。

  殷蕙笑道:「哪有那麼嬌氣,這會兒孩子還小呢,怎麼也得四個月才開始顯懷。」

  說著,她走過來,要幫他打濕巾子。

  「我自己來。」魏曕還不至於要有孕的妻子伺候自己。

  殷蕙也就坐到床上去了。

  魏曕一邊洗手一邊問她:「剛剛在想什麼?」

  殷蕙鑽進被窩,側躺著,目光落在他被窗外陽光模糊了的身影上:「我在想,為什麼老二這麼晚才來。」

  她確實在琢磨這個。

  兩輩子,她與魏曕在那方面都算得上頻繁,哪怕上輩子魏曕因為公爹的冷落心情不好,也沒有不好到長年累月都素著。

  唯一的差別,是她的心情變了,嗯,魏曕這一年來也還算順風順水。

  莫非孩子還會看爹娘的臉色選擇是否降生?如果出來就要面對冷冰冰的爹爹與戰戰兢兢的娘,索性再等等?

  魏曕看著漸漸被水浸濕的巾子,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他不是郎中,如何知道。

  而且這問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又要多個孩子了。

  洗了手臉,魏曕來到床邊,躺下。

  他的呼吸帶著酒氣,殷蕙皺皺眉,轉了過去。

  那嫌棄寫在臉上,魏曕只好也翻個身,朝另一邊呼氣。

  殷蕙有點擔心:「咱們昨晚那樣,會不會傷到孩子?」

  因為子嗣在公爹面前出醜,兩人都憋著一股氣,動作還挺大的。

  魏曕看著屏風,道:「應該不至於,如果胎像不穩,早上杜郎中能診出來。」

  殷蕙也是這麼想的,再得到他的肯定,她就放心了,滿足地睡去。

  魏曕睡不著,腦海裡全是昨夜的她。

  誰又能想到,昨晚竟是今年的最後一回。

  .

  次日魏杉出嫁,王府裡大辦宴席,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宴席上,大家聊的也都是新郎、新娘子。

  李側妃就魏杉一個女兒,雖然女兒嫁得很近,可以經常回來,可她還是不捨,再加上女兒的婚事那麼委屈,眼圈竟泛起紅來。

  徐王妃安慰她:「哭什麼,我還羨慕你,自從槿兒出嫁,我都六七年沒見過她了。」

  李側妃真想瞪她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

  瞪是不能瞪的,李側妃一偏頭,瞧見郭側妃笑眯眯地夾著菜,忍不住道:「杉兒一嫁,最遲明年也要輪到楹兒了,到時候你也嘗嘗這滋味兒。」

  郭側妃笑道:「可能我比較沒心沒肺吧,女兒嫁得近,有什麼好哭的。」

  她娘家有三個好侄子,大侄子被人訂了去,還有老二、老三,到時候女兒、王爺喜歡哪個,就嫁哪個,親上加親。

  想到這裡,郭側妃笑著看向不遠處的女兒。

  魏楹避開了母親的視線。

  李側妃卻猜到了郭側妃的意思,想到郭家也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將族世家,這麼一算,王府三個姑娘竟然是她的女兒嫁得最差!

  心裡難受,夜裡燕王一來,李側妃就朝他哭了一鼻子。

  燕王腦袋疼,要不是女兒出嫁,這幾晚他得給李側妃體面,現在他就走。

  「楊家離王府就兩條街,這也值得你哭?」燕王躺到床上,背對著李側妃道。

  李側妃還在梳妝台那裡坐著呢,一邊哭得老梨花帶雨,一邊隨時瞥眼鏡子維持美麗的哭相,委屈道:「您知道我哭的不是這個。」

  燕王重重地哼了一聲。

  蠢女人!

  如果說他之前沒想過那個位置,把女兒嫁到楊家純粹是欣賞楊鵬舉那小子,如今,他已經有了新的打算。

  等他成事了,最先提拔的就是身邊的屬官,未來的楊家,注定會在京城的勳貴家族裡佔據一席之位。

  隨便李側妃怎麼哭,燕王默默琢磨自己的大事,等李側妃哭夠了躺上來,耳根一清靜,燕王就睡著了。

  接下來燕王自己睡了兩晚,然後去了徐王妃那邊。

  徐王妃知道他心裡多少還是不舒服,特意說了老三媳婦懷孕的事哄他開心。

  燕王驚道:「什麼時候懷上的?」

  徐王妃:「杉兒添妝那日。」

  燕王摸摸鬍子,忽然笑了起來,笑得神秘兮兮的。

  第二天,燕王派海公公來澄心堂接衡哥兒過去。

  殷蕙有點擔心:「公公,可是衡哥兒犯了什麼錯?」

  海公公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您別擔心,王爺就是想五郎了。」

  殷蕙信他才怪,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衡哥兒被他牽走。

  勤政殿,燕王看到孫子,把所有人都趕出去,抱著衡哥兒來到書房。

  書桌上鋪著一張畫,畫上有一條飛龍騰雲駕霧,亦有一猛虎在林間咆哮。

  燕王指著畫,問衡哥兒:「五郎,你覺得祖父像這個,還是像這個?」

  衡哥兒看看畫,再看看祖父,搖搖頭:「都不像,祖父好看。」

  燕王忍俊不禁,繼續哄孫子:「那,如果祖父可以變成其中一個陪你玩,你希望祖父變成哪個?」

  衡哥兒想了想,指著那條龍道:「這個,會飛。」

  燕王大笑,揉著乖孫的腦袋瓜道:「好,那祖父就變這個,將來帶衡哥兒一起飛!」

  衡哥兒的頭髮都被祖父揉亂了。

  燕王笑夠了,拿出別的畫,指著一些仙鶴喜鵲什麼的重新問衡哥兒,一直問得衡哥兒忘了第一幅,再與衡哥兒約定這是祖孫倆的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爹娘:「如果你說了,祖父就打你爹,再也不許他回家,總之不管別人怎麼問,你只說祖父給你吃糕了。」

  衡哥兒一聽,趕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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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2: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八章

  海公公笑眯眯地把衡哥兒接走,又笑眯眯地把衡哥兒送了回來。

  看到殷蕙,海公公別有深意地道:「夫人不必擔心,今日是五郎生辰,王爺剛剛就是叫五郎去吃糕點的。」

  衡哥兒確實也帶了一盒糕點回來。

  殷蕙笑著牽過小家伙,目送海公公離去。

  她知道海公公那番話的深意,可公爹如此特殊的舉動,她如何能不好奇,單獨問衡哥兒在祖父那邊都做了什麼。

  衡哥兒:「祖父請我吃糕,很好吃。」

  殷蕙看著兒子心虛亂轉的黑眼睛,笑了笑:「好,是吃糕了,無論誰問,你都這麼回答。」

  既然公爹連衡哥兒都交待過,她就不難為兒子了。

  傍晚魏曕回來,聽說此事,免不得也將衡哥兒叫過來,試著問了問。

  衡哥兒在爹爹懷裡扭了扭,還是那句話:「吃糕。」

  殷蕙坐在對面,見兒子並沒有偏心爹爹,笑了。

  魏曕看她一眼,嚴肅地對衡哥兒道:「祖父讓你做的事,衡哥兒可以撒謊,但其他事情,你要對我說實話。」

  衡哥兒還是怕爹爹的,乖乖點頭。

  魏曕就問起兒子今日有沒有學新的詩。

  父子倆玩了一會兒,衡哥兒突然問:「爹爹,祖父打過你嗎?」

  殷蕙剛喝了一口溫水,聞聲就嗆到了,又被魏曕看了一眼。

  「沒打過,為何問這個?」收回視線,魏曕繼續問兒子。

  衡哥兒到底還是個孩子,藏不住太多的秘密,站起來,湊到爹爹耳邊道:「祖父說,我不聽他的,他就打爹爹,還不讓你回家。」

  魏曕在兒子眼中看到了害怕,怕爹爹真的挨打。

  魏曕很不高興,父王怎麼能用這種話嚇唬一個小孩子?

  「不會,你乖乖聽祖父的話,我也聽,祖父就不會打人。」

  衡哥兒放心了。

  吃過晚飯,乳母要帶衡哥兒去休息,殷蕙怕小家伙還記著祖父的威脅,抱著衡哥兒親了幾下臉蛋,脖子也要親。

  衡哥兒癢得直笑,被乳母抱進耳房,笑聲還沒斷呢。

  殷蕙跨回堂屋,就見魏曕坐在椅子上,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看著她。

  殷蕙知道他在介意什麼,輕嗤一聲:「怎麼,您不喜歡我親,我親衡哥兒也不行嗎?」

  魏曕默默移開視線。

  殷蕙想了想,走過來,笑著抓住他的手,拉著他去了內室。

  繞過屏風,殷蕙讓魏曕坐到床邊上,她先把外衣脫了,再坐到他懷裡,偏過頭露出側頸對著他。

  她長得美,頸子也美,白皙纖長。

  魏曕面無表情:「做什麼?」

  她有了身孕,肯定不是要勾他。

  殷蕙閉著眼睛,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嬌柔:「您親我一口。」

  魏曕喉頭一滾,隨即低斥道:「胡鬧。」

  殷蕙便趴到他一邊肩膀上,雙手抱著他的脖子:「您不親我就不鬆開。」

  這種僵持於魏曕而言是一種折磨,他豈止是想親她的頸子,他還想做更多,而折磨就在於他知道他什麼都不能做。

  他敷衍地在她的脖子上親了一口,幾乎嘴唇碰上她就移開了。

  殷蕙在他耳邊調侃道:「您以前可不是這麼親的。」

  魏曕沒說什麼。

  殷蕙笑著站起來,去洗漱架那邊打濕一條巾子,再走到魏曕面前,當著他的面,一邊仔仔細細地擦拭剛剛他親過的地方,一邊觀察魏曕的神情。

  男人果然皺起了眉頭。

  殷蕙笑道:「怎麼,只需您嫌棄我們娘倆的口水,不許我們嫌棄您?」

  魏曕頓了又頓,無話可說。

  殷蕙心裡舒服了,叫丫鬟們進來伺候。

  燈一黑,殷蕙在被窩裡翻了兩個身,對著魏曕的背影道:「三爺,您說,父王到底叫衡哥兒過去做什麼了?」

  魏曕:「不知,也不用再問。」

  殷蕙咬咬唇,一本正經地問:「那,如果我想辦法從衡哥兒嘴裡套出話來,父王真的會打您嗎?」

  魏曕呼吸一重。

  殷蕙笑著背過去,正準備入睡的時候,魏曕突然鑽了過來,抱緊她的人,親她的脖子。

  殷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想故意氣氣他,可她沒有魏曕的臭毛病,她喜歡這樣。

  她默默地享受著,魏曕卻又如來時那般突然離去,退回了他的被窩,冷聲道:「接下來我都會歇在前院。」

  「嗯。」

  殷蕙也希望如此,不然這麼吊著,兩個人都煎熬。

  .

  又過了幾日,殷蕙開始了孕吐,不過這次比懷衡哥兒的時候反應輕多了,基本就是噁心一下,很快就壓了下去。

  魏曕還是早出晚歸,回來後會問問她身體如何,然後就像當初懷衡哥兒的時候一樣,沒有其他話了。區別倒是也有,那時候剛新婚,夫妻倆最生分,他言語關心一句就會離開,現在嘛,飯前他會陪衡哥兒玩,飯後也會,一直到衡哥兒要去睡了,他才跟著離開後院。

  殷蕙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平平靜靜的。

  進了四月,殷蕙恢復了好胃口,因為王府內風平浪靜,她想出門了。

  自從去年打圍場回來見了一次祖父,礙於太子新喪、儲君安排,殷蕙有半年多沒離開過王府了。

  初九這晚,衡哥兒走後,殷蕙用眼神示意魏曕留下。

  夜幕初降,燈光柔和,她穿了一條緋色的小衫兒,懷孕不但沒有讓她變得憔悴,反而越發得嬌豔動人。

  魏曕接觸到她欲語還休、渴望他留宿一晚的眼神,本想往外走的,身影一頓,然後轉身去了內室。

  殷蕙愣住了,她只是想跟他商量點事,在次間說就行,去什麼內室?

  等她跟進來,就見魏曕已經解開了外袍,掛在了衣架上,初夏的中衣單薄,再被燈光一照,他常年練武練出來的健碩身軀便隱隱若現。

  人都脫衣裳了,殷蕙就沒有再解釋什麼,乾脆先洗腳,躺下後再對他道:「三爺,我好久都沒出府了。」

  這話可謂是開門見山,一點都不帶遮掩的。

  魏曕看著昏暗的床頂,沉默片刻道:「不是每月初七可以出去?」

  殷蕙嘆氣:「以前自然是可以,這不懷孕了嗎,這時候我一個人出門,王妃可能不會同意。」

  徐王妃的職責,除了照顧燕王,就是替燕王打理好東西六所,這其中,因為魏曕幾兄妹都長大了,大郎這些孫輩就成了最需要她費心的。可以說,徐王妃寧可世子爺魏陽摔個跟頭,也不希望任何一個孫子受傷,包括還沒有出生的。

  魏曕聽明白了,明日他休沐,所以她專挑今晚說。

  此刻再回想剛剛她投過來的眼神,可能就是想商量此事,而非渴望他的陪夜。

  「你想去哪?」

  「回殷家,想我祖父了。」

  「可以,明早你我同時出發,我先送你過去,一個時辰後再去接你。」

  殷蕙知道他並不願意以姑爺的身份常去殷家,如此安排她已經知足了,笑道:「有勞您了。」

  魏曕翻個身:「睡吧。」

  次日早上,出發之前,魏曕陪殷蕙一塊兒過去給徐王妃請安,至於外出的理由,直說要去殷家探望老爺子。

  徐王妃同意了,只囑咐道:「去吧,讓車夫慢點趕車。」

  夫妻倆應下,告退。

  等人走了,徐王妃身邊的嬤嬤道:「三爺真是越來越寵三夫人了。」

  徐王妃想到殷蕙花朵似的臉龐,笑道:「都還年輕。」

  年輕的美人討人喜歡,年輕的男人也更有耐心,就像當年王爺對李側妃,同樣嬌慣,可再看看現在?

  沒有任何一個女子,能光靠美貌牢牢抓住男人的心。

  那東西也不重要,名望、子嗣、權勢、錢財,任何一樣都比情情愛愛可靠。

  .

  走出東華門,魏曕扶殷蕙上了馬車。

  陽光明媚,殷蕙心情也好,但很快她就發現,魏曕似乎要比平時更冷一些。

  「是因為陪我出門,所以不高興嗎?」殷蕙試著問。

  魏曕看她一眼,道:「在想衛所裡的事。」

  殷蕙信了一半,無論如何,她都保證道:「這次給祖父報過喜後,我就老老實實待在王府養胎,哪都不去。」

  提到孩子,魏曕神色稍緩,看著她道:「見到老爺子,就說我去給衡哥兒買吃食了。」

  殷蕙笑:「您放心吧,祖父知道您不喜應酬,用不著找這種藉口。」

  魏曕便不再說話。

  到了殷家門前,馬車一停,金盞馬上站到車前,等著扶殷蕙。

  殷蕙離開座椅,彎著腰往外走。

  魏曕看著她低垂的臉,頓了頓,道:「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一起買了。」

  殷蕙錯愕地回頭,他還真要去給衡哥兒買吃的?

  魏曕只等著她回答。

  殷蕙快速思索一番,道:「就去廖家那裡買烤肉饃吧,多買幾個,娘也喜歡吃。」

  魏曕點點頭,看著她被金盞扶著穩穩地站到地上,看著她回頭朝他笑,示意他可以走了。

  魏曕便吩咐車夫出發。

  殷蕙則笑盈盈地進了家門。

  巧了,殷景善正要出門,見到侄女,殷景善臉色一繃。去年殷聞被老爺子懲罰禁足一年,還要再等兩個月才能出來,這事其實是殷聞咎由自取,可殷景善怎麼可能覺得兒子有錯,錯都在殷蕙,故意拉攏殷閬與他們爭家產,故意安排廖家那小狐狸精來勾引他的好兒子。

  「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貴客登門啊。」殷景善冷嘲熱諷地道。

  殷蕙瞥眼他的大肚子,心想您真關心兒子,為何也沒見瘦下來?

  這時,老爺子殷墉聞訊趕過來了,身邊跟著殷閬,十六歲的少年郎,個頭竹節似的月月都見長,如今都快追上殷墉了,越發有長房嗣子的矜貴氣度。

  祖父硬朗依舊,弟弟漸顯鋒芒,這一照面,殷蕙就笑了。

  殷景善不敢在老爺子面前發脾氣,氣鼓鼓地走了。

  「阿蕙,好久沒見啦,怎麼今日回來了?」殷墉既思念小孫女,又擔心是不是王府裡出了什麼事,皇上立皇太孫的事,讓他也為燕王捏了一把汗。

  殷蕙挽住老爺子的胳膊,親暱地道:「當然是來跟您報喜的,再過不久,您就要多個曾外孫或曾外孫女啦。」

  殷墉一聽,所有疑慮頓消,摸著鬍子大笑起來:「好啊,越多越好,祖父有的是紅包!」

  殷蕙卻注意到,祖父前年還烏黑的頭髮鬍子,如今竟添了一層銀絲。

  都是被殷聞氣的。

  祖父做了一輩子的善人,調戲良家女子的事在其他富貴人家可能不算什麼,祖父眼裡卻容不得沙子,偏犯錯的又是他最器重的長孫。

  殷蕙管不了殷聞,卻不想祖父再為別的事煩心。

  北地馬上就要起戰事,今日她過來,就是提醒祖父換條商路,免得像上輩子一樣,商隊走到一半,貨物銀子都被金人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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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7 00:12: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燕地北境與金國接壤,金國亦是殷家販賣絲綢、茶葉的目的地之一,而且因為殷家已經打通了燕地的各種關係,前往金國的這條商路最好走,殷墉通常都是派手下的管事帶人去跑,他則喜歡跑那種遠的、危險的商路。

  也幸好如此,上輩子殷家前往金國的商隊被搶,貨沒了人也死了,留在平城的老爺子才保住了命。

  如今殷蕙得以重生,自然要幫祖父保住殷家的貨與人。

  之前廖秋娘與殷聞的事,殷蕙提前做了種種安排,再加上殷聞確確實實做了一回畜生,事後殷蕙編造一個夢,老爺子才比較容易接受,但這次商隊的事,如果殷蕙再推脫是夢,老爺子怕是不會信。

  所以,殷蕙讓德叔、金盞在外面守著,她關上門,低聲詢問老爺子:「祖父,今年江南那邊的茶與絲是不是快到了?」

  殷墉點頭:「是啊,這批要送到金國去,阿蕙怎麼突然問這個?」

  殷蕙看眼殷閬,聲音壓得更低:「祖父,我聽到一點消息,金國可能要起兵了,最近半年咱們家最好別往那邊去,損失一批貨物不算什麼,就怕連人也損了。」

  殷墉臉色大變,下意識地看向殷閬,隱有擔心少年郎洩露出去之意。

  殷閬心中亦是無比震驚,先是震驚於這消息,跟著便是姐姐對他的信任。

  這麼大的事,姐姐都沒叫他迴避,是真的把他當一家人,像老爺子一樣可靠可信的家人。

  對上老爺子的視線,殷閬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輕重。

  殷墉先不管孫子,神色凝重地問殷蕙:「這消息可屬實?」

  殷蕙點頭:「具體從哪聽說的,恕我不能告訴您,但孫女不會拿咱們家的生意開玩笑,也請祖父信我一次。」

  殷墉當然信,如果金國有什麼風吹草動,除了邊關將士,最先得到消息的就是燕王,想來三爺也聽說了,對小孫女提了一嘴。

  思及此處,殷墉難掩後怕地囑咐殷蕙:「阿蕙,以後無論你再聽到什麼消息,只要涉及到朝廷大事,你自己知道就罷了,千萬不能再告訴我們,你自己別過來,也別派人過來傳口信兒,更不能寫信,總之你安安分分地做王爺的兒媳,不可洩露王府的任何秘密,否則你自己要遭殃,咱們殷家也要受牽連。」

  他寧可因為無知損失銀子損失人馬甚至丟了自己的命,也不希望小孫女因為惦記娘家洩露軍情,被王爺問罪。

  自古以來,經商都是福禍相依,真輪到殷家倒黴,那也是殷家的命數,不需要小孫女冒這個險。

  殷蕙清楚老爺子的苦心,眼睛發澀道:「關乎到您的命,我豈能袖手旁觀,祖父真心疼我,此事便只叫咱們三人知曉,誰也不可對外人傳半個字。」

  她剛說完,殷閬便對天發誓起來。

  殷蕙打斷他後面的重話,又對老爺子嘟嘴賣乖:「您可別跟我來發誓那套,我敢說,就是相信你們。」

  殷墉嘆氣,生意的事他自有安排,現在就徹底擔心起小孫女的處境來。

  殷蕙故意觸及腹部:「放心吧,我自有倚仗。」

  殷墉搖搖頭,擔心祖孫三個密謀時間太久越發惹人懷疑,殷墉先出門去赴前幾日就定的一個應酬了,讓殷閬招待小孫女。

  姐弟倆去了大房的小花園。

  牡丹初開,姹紫嫣紅,殷蕙帶著殷閬跨入了花叢邊的涼亭中。

  「閬哥兒長得真快,姐姐都不敢再把你當孩子看了。」坐下後,殷蕙笑著道。

  殷閬坐在她對面,道:「就怕姐姐把我當孩子,這一年我跟祖父學了很多,以後姐姐有什麼差遣,盡管吩咐我。」

  殷蕙:「我有周叔幫忙足夠了,對你就兩個期望,一是你自己有出息,二則指望你照顧好祖父,代我盡孝。」

  殷閬:「姐姐放心,這都是我的分內之事。」

  金盞端了茶水過來,給殷閬喝的是茶,殷蕙懷孕後只喝溫水。

  殷閬主動提起殷家這半年多的變化來。

  殷聞禁足不能出門,暫且倒沒什麼好提的,但老爺子用雷霆手段打發了幾個大小管事,雖然老爺子沒有明說,但殷閬猜測著,那幾個管事都只忠於殷聞,連老爺子的話也敢陽奉陰違了。老爺子此舉,擺明了要收回他曾經放給殷聞的權利,殷景善、趙氏夫妻倆為此哭求過,卻也改變不了老爺子的決定。

  另外一件,便是今年殷家設宴款待親朋好友時,沒有請王家。

  殷蕙聽到這裡,微微頷首。

  那王家少爺王韞石能幫著殷聞設圈套害廖秋娘,就說明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祖父無法教訓別人家的子孫,只能與整個王家劃清界限。

  .

  離開殷家後,魏曕吩咐車夫先去泰和樓。

  泰和樓是平城最有名的糕點鋪子,魏曕還是孩子時,王府裡面就經常從泰和樓買糕點。

  有很多次,魏曕去母親那裡請安,母親總會拿出父王賞賜給她的吃食,殷切地叫他吃。

  今日他們出門,衡哥兒也想跟著,魏曕沒有答應,可兒子可憐巴巴的眼神卻讓他想做些補償。

  馬車剛拐到泰和樓所在的街上,騎馬跟車的長風就發現泰和樓前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

  魏曕坐在車裡,看不見,吩咐馬車停在街頭,派長風去買,將泰和樓的招牌糕點各買一包。

  長風道:「我這就去,只是前面有三十來人排隊,要不您先去旁邊的茶樓裡喝喝茶?

  魏曕:「不必。」

  長風就去排隊了。

  過了兩刻鐘左右,長風回來了,將一堆糕點放到車上。

  魏曕再讓車夫去廖家的烤肉饃鋪子。

  到了這邊,長風苦笑:「爺,這邊隊伍更長。」

  魏曕挑開簾子,探頭一看,果然很長。

  就在他準備放下簾子時,隊伍裡面有個壯漢忽然朝這邊看來,目光相對,那人眼睛一亮,眉飛色舞地朝他揮手。

  魏曕只當沒看見,讓長風去買十個饃。

  長風請示道:「要不我跟廖姑娘打聲招呼?」

  知道是他們要買饃,廖姑娘肯定不需要他們排隊久等。

  魏曕:「不必。」

  插了隊,那些排隊的百姓怎麼想?

  長風只好跳下馬,讓車夫看著馬,他乖乖地站到了隊伍後面,再眼睜睜地看著馮騰從隊伍中間走出來,去馬車那邊找三爺了。

  「我說三爺,我跟您打招呼,您怎麼不理我?」馮騰幾乎天天都與魏曕見面,很不客氣,直接跳上馬車,掀簾子要進來。

  魏曕瞥見他曬得發紅的臉,皺眉道:「下去。」

  這時,馮騰也看到了魏曕旁邊的坐塌上,放著一把嵌了寶石的小鏡子,一看就是女人用的東西。

  魏曕就一個女人,馮騰遠遠瞧見過,三夫人長得跟仙女一樣,他這粗人又怎麼好意思去坐人家的位置?

  馮騰就跳下車,站到車窗邊,挑起簾子跟魏曕說話:「三爺也喜歡吃秋娘做的饃?」

  魏曕看了他一眼。

  馮騰摸了摸鼻子,嘿嘿道:「我可不是單純來吃饃的。」

  魏曕:「與我無關。」

  馮騰:「跟您是沒關係,可秋娘的鋪子是三夫人幫忙開起來的,回去您在夫人面前替我美言幾句唄?秋娘肯定聽她的。」

  魏曕莫名想到了殷氏對他說的那些關於馮騰的流言蜚語。

  馮騰還當他在琢磨如何美言,心裡一高興,笑道:「那就有勞您了,我繼續去排隊!」

  說完,馮騰鬆開簾子,大步跑到了長風後面。

  長風:「您怎麼不回中間去?」

  馮騰笑道:「你不懂,我根本不是沖著饃來的。」

  長風一開始是不懂,當隊伍慢慢遷移,前面只剩幾個人時,見廖秋娘狠狠地瞪了一眼他身後,長風回頭,再看見馮騰一臉傻笑目不轉睛地望著廖秋娘的眼神,長風終於懂了。

  輪到他了,長風還沒開口,馮騰突然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搭著他的背對廖秋娘道:「秋娘,你認識他不?」

  廖秋娘沒見過長風,以為長風與馮騰是一伙的,看長風的眼神也不善起來。

  馮騰哈哈道:「他是三爺身邊的侍衛!」

  廖秋娘先是驚,旋即態度大變,笑容熱情地道:「是三夫人派你來的嗎?她要買幾個?」

  長風甩開馮騰的手,道:「十個。」

  廖秋娘與兩個女伙計就先烤他這十個饃來,烤好了,五個一組放到兩個大油紙包中,這樣長風也好拿。

  長風要付錢。

  廖秋娘:「不用不用,就當我請夫人吃的。」

  馮騰又湊過來:「不是三夫人要吃,是三爺要吃。」

  廖秋娘:「都一樣!下一個!」

  馮騰:「哎,你怎麼不問我要幾個?」

  廖秋娘:「我看你不順眼。」

  長風默默地聽了幾句,再默默地留下一塊兒碎銀,迅速離去。

  .

  殷家。

  殷蕙姐弟倆說著話,覺得好像沒過去多久,下人來報,說三爺來接她了。

  殷蕙只好遞給殷閬一個無奈的眼神。

  步下涼亭,經過一簇牡丹,殷蕙心中一動,折了一朵碗口大小的粉牡丹插在髮髻一側。

  原本那如雲的髮髻只有右側露出一支金步搖來,略顯清淡,此刻再簪一朵粉豔豔的牡丹,越發襯出她的人比花嬌來。

  殷閬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有了身孕,殷蕙慢悠悠地往外走,到了殷家門口,看到長風站在馬下,一手抱著兩包烤肉饃。

  想到他還要騎馬,殷蕙道:「放車上吧。」

  長風瞥眼車廂。

  都是熟悉魏曕的人,殷蕙懂了,烤肉饃太香,充滿了煙火氣,怎能拿進去玷污魏曕這等清貴之人。

  殷蕙笑著上了馬車。

  她探身進來,魏曕先看到了她鬢邊的粉牡丹,花瓣豔麗又嬌嫩,一如她的臉。

  「好看嗎?」殷蕙坐好了,偏頭朝他笑:「我們家園子裡開的,我小時候就喜歡摘牡丹戴,祖父說我是糟蹋花。」

  魏曕又看了一眼,目視前方道:「確實糟蹋。」

  殷蕙哼了聲,拿起下車前隨手放在坐塌上的鏡子,對鏡自照起來。

  照著照著,察覺魏曕好像在看她,殷蕙突然調整鏡面。

  不期然的,兩人的目光在鏡子裡撞上了。

  魏曕微微皺眉:「花裡可能藏有蟲子,仔細受驚動了胎氣。」

  殷蕙就放下鏡子,轉過去面對著他,垂眸道:「那您幫我檢查檢查,免得蟲子鑽進我的領子去。」

  魏曕抿唇,目光落到了那朵大牡丹上。

  花瓣層層疊疊的,開得剛剛好,內層更紅,外面變成了淺粉。

  視線下移,看見她雪白的頸子。

  魏曕便扶住她的肩膀,低頭親了上去。

  昨晚其實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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