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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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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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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6 00:25:14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龍大將安若晨帶入了紫雲樓。

  將她抱至床上時發現她已然暈了過去。差人喚了軍中大夫魏行舟過來給她瞧傷。靜待大夫時,宗澤清、謝剛就杵在屋裡皺著眉頭瞪著昏迷不醒的安若晨發愁。

  「要解釋為何劫走新娘可比解釋接到密報搜查細作要難啊。」謝剛道。

  「就說是巡夜時撿的?」宗澤清想著說辭。

  「撿了為何不還回去?」

  「待問清楚她如何會受重傷倒在半路才好送回啊。」

  「為何不即刻通知安府,又為何不送郡府衙門?」

  「……」宗澤清一時不知該如何答,炸毛跳腳:「她沒醒,送什麼送,自然誰撿的誰先問話,問清楚再說。」

  「皇上賜你虎威將軍之名時,知道你如此吵鬧嗎?」謝剛涼涼道。

  「……」宗澤清噎得,一拳又要揮過去,卻見床上的安若晨睜開了眼睛。

  「將軍。」她的聲音微弱幾不可聞。

  宗澤清趕緊端正臉色穩重地湊過去:「安姑娘,妳醒了。」

  身後一個大掌伸過來,將他撥到一邊:「不是喚你。」

  宗澤清被擠到旁邊,頗是委屈,人家姑娘叫將軍,又沒說哪個。好吧,看龍大與安若晨對視的眼神,那聲「將軍」確不是喚他的。

  宗澤清伸長脖子看著,生恐錯過什麼精彩八卦。

  龍大先開的口:「妳未依約前往,老蔣未接到人。妳家的事我查了,是否妳四妹失蹤了?妳的婚期改在明日?妳今夜是如何出逃的,有何打算?」

  安若晨一臉震驚。宗澤清也腹誹大將軍怎地如此不憐香惜玉,好歹先寬慰幾句「妳如今安全了」云云,哪有一上來便硬邦邦說正事,還帶審問的。

  「蔣爺未接到人?」安若晨吃驚得開始慌張,「那我妹妹呢?失蹤是何意?」

  「妳讓妳妹妹去投奔老蔣嗎?」龍大聽她這麼一說,猜到了。

  「他沒見到我妹妹,還是未曾收留她?」

  「沒見到。」

  安若晨閉了閉眼。

  龍大道:「我原本打算是這般的。妳離開後,失蹤之事會在城中傳開,我安排假線索,謝先生會以為妳躲在城郊某處。先前之事我們公開認定他已然自盡,他認為自己計謀得當,便會掉以輕心。而他猜測妳被軍方藏起,以他多疑之心,會認為妳手上有他的把柄,否則軍方斷無藏匿妳的必要。畢竟徐媒婆已死,她與妳說過什麼,給過妳什麼,謝先生已無法考證。所以他會再去尋妳下手。這般,我們便能將他一舉擒獲。而因為有殺手欲謀害妳,妳的生死便是未卜,時日一長,官府尋不到妳,也不見屍首,十有八九會判妳亡故。妳在他鄉也能安然度日。但如今妳竟是未逃,從前的計畫不得不變。」

  宗澤清直想嘆氣,龍大將軍果然是二愣子,木頭人。誘拐姑娘可不能用這招啊。應該保持住英雄救美的形象,讓姑娘感激在心。此時又是二次相救,細聲軟語,談談恩德,再說說定會幫妳找妹妹什麼的,還怕安姑娘不赴湯蹈火,以身相許……哦,以身相許就不用了。赴湯蹈火幫著抓到細作便好。現在把底牌揭了,助她逃跑也是想利用此事擒賊,人家姑娘心都涼了吧?

  果然安若晨睜開了眼睛,眼含淚光:「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我以為,我妹妹成功趕上了蔣爺的車隊,而將軍知道我未走成……」

  所以以為將軍特意來解救於她嗎?宗澤清心裡再嘆龍大沒有好好利用這機會演好恩人。宗澤清插嘴:「確是知曉妳被困,故而想法去救妳呢。」

  結果當事雙方沒人理他,掃他一眼都不曾。倒是謝剛瞪他一眼,似責怪他多話。

  安若晨問:「將軍如今是何計畫?」

  「這卻是我該問妳的,妳受此重傷,如何逃出來的?」若有旁人參與了此事,那他得做相應處置。

  安若晨眨了眨眼,回想這數日時光,全是因為四妹成功出逃而令自己振作精神撐到現在,可原來四妹沒走成,如今還不知流落何處。安若晨未語淚先流,她抬手抹淚,才發現自己十指因為挖洞也全是傷。她瞪著手指,想起是四妹欲助她逃走為她挖的洞,如今她靠著這洞出了來,四妹卻不知所蹤。

  眼淚再度往下淌,但安若晨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用力抹掉淚水,道:「我爹曾將我丟在柴房。柴房裡有不少雜物,其中也有些廢棄的柴刀或是斷了柄的刀刃。我找了兩柄小巧易藏的,藏在了身上。」

  龍大靜靜看著她。

  「我傷重,每日昏睡,許多人手都被派出去找尋四妹,看守我的人並不多,再者明日便是婚期,所以他們疏於防範,早早睡去了。我用柴刀撬開了窗戶,爬了出去。我四妹……」安若晨吸吸鼻子,「我四妹告訴過我她在她的後院牆根挖了洞,只是不夠大。我到了那處,找到那洞,用刀用手繼續挖,挖到我能鑽出去……」

  命懸一線,遇見了將軍。安若晨轉頭,對上了龍大的眼睛。

  「所以並無人助妳?這事沒有其他人知曉?」

  「是。」

  「既是無人接應,妳鑽出來了,又能如何?」

  安若晨道:「他們發現得比我預料得要早,或是我動作太慢了。我原是想,他們會先搜查我那邊的院子,四姨娘那處應該晚一些才會搜到。且門房會證實我沒有出去,我受了傷,爬不得牆,他們必會以為我出不去,只是躲在院內某處。這般我便還有時間。」

  「有時間做甚?」宗澤清忍不住問。

  「有時間容我撐到衙門,我要擊鼓報案……」沒有狀紙,未請訟書,欲見官報案,只得擊鼓。

  龍大的眉毛一揚,她當真什麼都敢啊。

  宗澤清吃驚地張大了嘴:「擊鼓報妳父親為妳訂了一門妳並不中意的親事,並為此虐打於妳?」

  謝剛撇他一眼,宗澤清揮揮手,「好了好了,皇上什麼都知道。快莫打岔,聽安姑娘怎麼說。」

  明明是你打岔好嗎?謝剛懶得理他。

  安若晨咬咬唇:「我要跟太守大人報,我曾窺得細作在中蘭城內動作,是重要人證。希望能面見將軍。」

  龍大的嘴角彎了起來。

  「原本最好是到紫雲樓的將軍府衙報此事,但太遠了,我傷重,走不到的。郡府衙門近一些,我撐一撐,該是能撐到。」安若晨很緊張,不知這個打算會否招惹龍大不高興。但她不能瞞騙於他,於是低著頭繼續說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聽話,還涉嫌拐騙妹妹離家,雖我有一身傷,但衙門管不得此事。正如將軍所言,家務事,誰也管不得。我爹能說足半個時辰他管教頑劣無禮的女兒的理由,我未死,只是傷,有哪位大人哪條律例能管?我會被送回家裡,天一亮便被丟上花轎,換個地方,換個人教訓我。但我若是重要人證,涉及軍機要事,依律法衙門便不得不將我押下,轉交將軍發落。不止將軍,因我在郡府衙門擊鼓報官,故而太守大人也得嚴密監視於我。這般狀況,婚事定是暫時辦不成了。拖得一時,便有一線生機。」

  宗澤清偷偷看看龍大的表情,再看看安若晨。他奶奶個熊的,還當真是小看了這姑娘啊。忽得想起龍大先前說的,見著了安若晨,他那些問題,該找什麼理由,便都能解決了。竟果真如此。

  「我猜妳也想好了一本《細作傳》,能跟各位大人細細講上半個時辰,讓他們不得不謹慎小心,立時快馬報信,讓我前去。」龍大道。

  真的假的,是鬼扯吧?宗澤清差點翻白眼。等等,將軍你是在調戲姑娘嗎?可是語氣這般正經,容易讓人誤解。

  安若晨漲紅了臉:「這個,我雖愚笨,但也知說多錯多的道理。將軍既是知曉那謝先生詐死,定是有計劃的。我必不會多言,必會等將軍到時,聽聽將軍如何說,再隨機應變。」

  「妳若不能言之有物,太守大人又如何能信妳?若不信妳,又怎會把我叫去?妳且說說,妳打算與太守大人說些什麼?」

  安若晨咬咬唇,將軍果然恐她壞事。她低聲道:「就說,徐媒婆是細作。」

  「太守大人定會問妳有何憑證。」龍大道。

  「我便是憑證。」安若晨抬頭,似真的報案一般道:「徐媒婆為我說的親事,是福安縣縣令錢府。我嫁過去,便成了縣令大人的繼母。徐媒婆曾多次暗示與我,說待我過了門,莫要忘了她的好處。又說嫁至錢府後定會遇到各房爭寵及錢老爺喜怒歡心等各種頭疼事,她知我在家裡不得寵,道屆時怕是娘家也不會照應於我。但她會讓我過得好,只要我好好聽她的指點。」

  「然後呢?」

  「我初時是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恐慌為人婦後的日子不好過。我娘在家裡便是爭鬥不過各房最後病死的,我便也想穩著徐媒婆,聽聽看究竟她能如何照應於我。但她很是小心,只與我話話家常,聊聊心事,我問她究竟能如何讓我過得好,她說女子除了容貌悅人,還得靠些心機,能為夫家謀利,讓夫家覺得妳有用處,妳便會多得些寵愛。更甚者,借此能在家中掌些權勢。她說我年紀小,到時她慢慢教我。她還讓我仔細想想,我家裡為何二姨娘最得寵,能掌著內宅,還不是她娘家給我爹帶來了不少好處才如此。我覺得她所言甚是,但也疑慮,她一個媒婆子,我可是給不了她什麼好處的,她為何要幫我。她未曾明說,只說到時我記得她的好,也能幫她做些事便成。」

  宗澤清偷偷打量一下將軍,說得跟真的似的,是真的吧?

  安若晨繼續道:「後來有一回,我在街上見到徐媒婆與一個漢子說話,未見著漢子臉面,只聽得他們說什麼姑娘不聽話便滅口云云,又有糧倉馬場什麼的,我便慌了。後來便試探問了徐媒婆,我那時想著,她真若能幫襯著我日後的日子,我怎麼也得表示表示我向著她這邊,討好於她,但若真有兇險,我也得早早撇清,別惹禍端。我一問,徐媒婆便與我說了,她確是有些關係門道,在做些大事,故而需要些人手幫忙。我嫁入錢府後,能成為她的得力幫手,屆時好處少不了我的。我細問究竟要做些什麼,我有些愚笨,怕做不來她囑咐的事,想先弄個清楚明白,提前有個準備。她先前與我聊得投機,覺得我聽話,此次撞見她的秘密,也未到處叫嚷告狀,便也未責難於我,還誇我沉穩懂事。她說她為不少人家說媒議親事,也為許多姑娘謀差事尋歸處,不少大戶裡的妻妾丫頭與她一直保持往來互通著消息,她需要我做的就是這麼簡單,讓我不必慌,容易得很。」

  安若晨說到這停下了,謝剛正待問「然後呢」,卻見將軍親自去倒了一杯水,遞給了安若晨。安若晨謝過,接過杯子大口喝了起來。她的手有些抖,十指上沾著污泥和血漬。宗澤清心一軟,邁前兩步替她托著杯子,將後半杯水餵予她了。

  龍大不動聲色將欲邁近的腳收回,退了一步。背著手,嚴肅地看著安若晨對著一杯水「狼吞虎嚥」。

  這時衛兵在門外報魏大夫到了。龍大喚了他進來,老大夫進屋行禮,依吩咐上前為安若晨瞧傷,理所當然地把宗澤清擠至一旁,又理所當然地把他與謝剛一起請到外頭去了。

  宗澤清到了屋外還在琢磨安若晨說的話,他覺得那些說辭還是頗有說服力的。徐媒婆當時便死得蹊蹺,雖是自盡,但官府並未找到自盡的緣由,只得匆匆結案。而誓眾會上,安若晨與謝金素不相識,卻被其騷擾追擊,謝金死了,其身份也是諸多疑點,只是沒有證據線索,太守大人最後也只得以謝金多行誘拐詐騙結案。如今安若晨這般報,太守大人必會重視,也必會報予他們軍方。

  只是安若晨說完了這些又能如何?太守大人可不會以她報信有功便為她取消婚事,大概只會多謝一聲,然後送她回家繼續成親。將軍自然也不能如何……

  想到這兒,宗澤清忽然反應過來了:「謝剛,男女授受不親確是道理,我服氣,但為何只你我被趕出來,將軍還留在屋裡?」

  「將軍稀罕看什麼?自會把持以禮相待,背轉身去避嫌。」謝剛一派正經口氣。

  「哈!」宗澤清頓覺自己抓住了謝剛的把柄,「意思是說你稀罕看,無禮無恥,所以被趕出來?」

  「不,我是出來監督於你,防你偷看。」

  「……」居然污蔑貶低他的人品,不能忍!

  之後魏大夫出了來,經過兩個拳腳相交正打得熱鬧的將官身邊時,道:「老夫為兩位大人留了傷藥在屋內。」說完淡定離去。

  宗澤清和謝剛一頓,這是讓他們放心打的意思?猛地朝對方擊出一拳,然後二人同時飄向房門,站在門外面面相覷。

  「能進去嗎?」

  「將軍沒喚。你推門吧。」

  宗澤清又要炸毛:「為何將軍沒喚就讓我推門。」

  「你皮厚,這事你幹得出來。」

  宗澤清白了謝剛一眼,幹出來個屁。他向來循規蹈矩,只依令行事。

  等了一會,仍未聽得龍大喚。宗澤清耐不住了,一臉八卦小興奮地將耳朵貼在門板上。還未貼穩,便被人撥開了。謝剛嚴肅正經地將耳朵貼在門板上。

  宗澤清對他使勁翻白眼。但得忍,做這種事不能驚擾了將軍,暫且饒他。遂擠過去一起偷聽。

  隱隱聽得屋裡是安若晨在說話,只她聲音虛弱,聽不清說的什麼內容。但還能說什麼,宗澤清猜都猜到了。他沖謝剛使眼色:這姑娘很是費心想說服將軍收留於她啊,你說,將軍這塊鐵木頭會怎麼處置這事?

  謝剛也回宗澤清一個眼神,滿載著嫌棄之意。宗澤清撇眉頭,這廝定是沒明白他方才眼神意思。他皺眉,再給一個眼神:莫想偏,明明是在討論正經軍機要事,在人家上花轎前將新娘劫了,這事落到有心人手裡,將軍可是得惹大麻煩,開不得玩笑。你還嫌棄,究竟在嫌棄什麼?

  謝剛沒理他。

  宗澤清不耐煩了,覺得眼神不好使,正待開口問,屋內忽然沒人說話了。

  謝剛與宗澤清瞬間站得筆直,端正臉色若無其事一派安然的模樣。

  門開了,龍大臉板板地看了他們一眼,道:「進來。」

  謝剛與宗澤清進去了。

  一看,安若晨身上衣裳依舊,竟然未包紮處理傷情。宗澤清心裡嘆氣,龍大將軍啊,你果然是塊木頭,怎地半點憐香惜玉之心都未有呢。

  龍大道:「安姑娘心思清楚,也應允了我會相助一臂之力誘捕細作。」

  宗澤清忙問:「那我們將她留下?」他是覺得這安姑娘是個好姑娘,若能助她離了虎口,他是樂意的。

  「將她送至郡府衙門街口,路上小心些,莫讓別人發現你們行蹤。」

  宗澤清驚訝。要將安姑娘丟到衙門去?

  龍大看了一眼安若晨:「她想去擊鼓報官,便讓她去。」

  宗澤清和謝剛二人帶著安若晨去了。

  宗澤清領著數人以巡夜之名開路,確保途中無人。謝剛與安若晨乘一馬車遠遠尾隨。一路安若晨輕鎖眉頭,緊抿著嘴似有痛楚。謝剛遂輕聲道:「將軍行事,自有道理,未與妳療傷,未能讓妳歇息太久,是不能教人生疑,畢竟妳是剛從府中逃出便直奔衙門而去。」

  安若晨忙點頭,這個她自然知道。「大夫確認我無性命之憂,還給我一顆止痛的藥丸吃。我撐得住。」

  謝剛又道:「太守大人必會問得仔細,妳應話時莫急莫慌,慢點說,多在腦子裡想想。妳報官一事雖是可信,該是能教太守大人鬧到將軍那處,但妳要明白,即便是證人,報完了官,該歸家也得歸家,況且妳明日出嫁,嫁的還是縣令的父親。太守大人定會報予妳家裡,也會知會錢縣令和錢老爺,妳沒有充足的理由,太守也好,將軍也好,是無法收留妳。即便為了審案多扣押妳數日,之後妳還得歸家。」

  安若晨再點頭:「大人請放心,我明白大人的意思。就算最後我未能如願退掉婚事,也只怪我自己,與將軍無關。將軍與大人們救了我,讓我此時此刻還能安穩坐著,我已是感激不盡。不論最後如何,我都感激大人們。只是我一日未死,便一日不能放棄。」安若晨說到這,忍痛掙扎著在車裡跪下,空間太小,她磕不了頭,只道:「大人,方才時間太緊,我未能求得將軍,這也許是我最後與大人單獨說話的機會,我求大人,替我轉告將軍,我厚顏,想再求將軍一事。若我最後有什麼不測,求將軍幫我找找妹妹。我四妹,名叫安若芳,只有十二歲。我將她弄丟了。我讓她去投奔蔣爺的車隊,她明明年紀這般小,對路也不熟,我卻讓她獨自去了。我沒能照顧好她,她如今生死未卜,我心難安。求大人,求將軍,替我找找她。」

  謝剛看她半晌:「妳未求將軍再給妳一次離開的機會,卻願意相助誘捕細作,可是因為妳想留下找妹妹?」

  安若晨咬咬唇,點頭:「我實是無顏提此請求,但也實在沒別的法子。求大人幫幫我。」

  「好吧。我應允了妳。若妳當真未能脫身,嫁入錢府後,想必妳也沒法子時常出門,也難在夫家覓得幫手。找尋妳妹妹,妳確是有心無力。我會轉告將軍,我答應妳,會去找妳四妹。只要一日未得她的死訊,便會找到底,妳放心吧。」

  安若晨眼眶一熱,哽咽道:「此處不便,我在心裡給大人磕頭了。」

  謝剛看了看馬車外:「快到地方了,我得在街口將妳放下,妳需自己拐上正街,走到衙門處。守門的衙差老遠便能看到妳,妳會無事的。」

  安若晨緊張地捏了捏了手指,點頭。

  「我會在暗處看著妳,妳順利進了衙府大門我再走。妳記住,太守大人行事小心,非好大喜功之人,於他而言,不惹禍端,不招麻煩更重要。他與錢裴雖有師生之誼,當年也是靠著錢裴的舉薦入郡府做了主薄,之後更是有錢裴的關係才處置了好些與南秦的爭端,立下大功,在蒙太守死後,當上了這平南郡的太守。但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這麼長的時間,形勢早已有了變化。況且,姚昆三十四歲時方得一子,且只有一子,但他只守著夫人過,未有納妾尋歡,不入煙花之地,這般作派,對錢裴的邪淫之事定是看不慣的。」

  安若晨仔細聽著,知道謝剛在指點她。

  「妳要明白太守大人是個怎樣的人,才能說動他。徐媒婆之死蹊蹺,謝金的案子斷得不明不白。太守大人定是心虛得很。他多次與將軍商議,想將事情推到將軍這處,但將軍追問細節,太守大人拿不出實證,是民間案子還是軍情要事,很難說。」

  安若晨聽明白了。龍將軍的態度虛虛實實,也是想借太守大人做掩護,太守大人在明處查,將軍在暗處查。

  「如今妳去報細作案,該是正中太守大人的下懷。他巴不得將這些事推到軍方,免得日後落個瀆職的把柄於人手上。妳的話裡半真半假,與那些事都能接得上,聽著極可信,但妳切莫太過,就像與將軍說的那般便好。」

  安若晨忙點頭。

  「至於婚事,錢裴是怎樣的人太守大人心裡有數,為何會定下這樣的親事大守大人心裡也有數,妳莫要哭哭啼啼欲招人同情,那般反倒惹了他厭煩。他想要的,是怎麼免除自己的麻煩,而不是為一個來報案立功的民女解除婚事惹下禍端。」

  安若晨忙再點頭。

  這時候馬車停下了。謝剛看看馬車外,他們已經停在了一個僻靜小巷暗處。到地方了。謝剛下了馬車,再將安若晨扶下車。

  安若晨一落地便跪了下來,重重給謝剛磕了一個響頭。

  「大人大恩大德,小女子定不敢忘。大人放心,無論如何,我定不會出差錯拖累將軍和大人們。」

  「去吧。」謝剛輕聲道。

  安若晨再重重磕了一頭,而後撐起身子,拖著傷腿往巷口走去。她傷頗重,雖服了藥,但仍走得頗辛苦。她未回頭,似身後並無馬車亦無人那般,獨自踏入月色中。

  她走出了巷口,拐上了通往郡府衙門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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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謝剛一直在暗處看著安若晨的背影。宗澤清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冷不丁地挨到他身邊:「你在馬車上都對她幹了什麼?看她那頭磕得,都恨不得以身相許了。」

  謝剛瞥他一眼:「皇上封你虎威將軍之名時,知道你這般沒學識嗎?對感恩的形容,就只有以身相許這詞了?」

  又是這句?有點新鮮的沒有!宗澤清撇眉頭使勁表現嫌棄。謝剛看安若晨終於拐出去了,再道:「將軍囑咐我指點指點她,她畢竟養在深閨,未經過許多事,怕她到了堂上緊張說錯話。」

  宗澤清道:「太守大人那臉,可比將軍慈眉善目多了。」一副你們真多慮的語氣。

  謝剛白他一眼。

  「所以你指點了她如何才能退婚沒有?」

  「沒有。將軍沒讓我指點這個。」讓他指點他也未想出什麼好辦法來。

  宗澤清搖頭晃腦:「我估計將軍也未想好呢。方才時候太短,來不及細細思慮,也沒法與安姑娘多交代。拖得時候久了,再報官便搶不得先機。也許最後將軍還是得用搶的,就說需得用安姑娘做餌誘出細作頭子來,召她入軍。」

  「若我是錢老爺,便道定會全力配合,會安排護衛嚴加防範,會讓將軍派人喬裝入府。也會讓新夫人時不時出門走動讓那細作頭子有可趁之機。新夫人報完案,惹了細作警覺,再如常婚嫁過日子,細作方敢動手,計畫方能成功。」

  宗澤清一嘆:「你說得有理。按常理而言,這確才是合情合理的誘敵之計。她若退了婚躲進了衙門或是軍方嚴管之地,那敵便誘不成了。」

  謝剛未言聲,他一個縱躍跳過巷子,隱身屋頂之上,遠遠看著安若晨蹣跚而行。

  宗澤清也跟了過來,一起看著,過了一會又嘆氣:「挺可憐的,是吧?拼死逃了出來,最後還是得回去。」

  「起碼鬧了這麼一齣,太守和將軍都盯著看,那錢裴斷不敢對她做出什麼出格之事。安之甫也不能再虐打於她了。」

  「好吧,這般說來事情也是有好的轉機。」

  兩人再無言語,靜靜看著安若晨艱難地走到了府衙大門外,守門的兩個衙差看到了她,正待喝問,她卻似再支撐不住,倏地倒在了地上。兩位衙差忙奔過來察看。距離太遠,謝剛他們聽不清雙方說了什麼,只見一衙差急急忙奔進衙門內,另一名衙差將安若晨扶到門前「鳴冤鼓」那兒,安若晨撐著鼓架站直了,拿起鼓錘敲了幾下鼓,復又倒地。過了一會,幾個衙差出了來,抬了塊板子,將安若晨抬了進去。

  第一步成了。

  謝剛與宗澤清對視一眼,齊齊躍回巷子,策馬回府,向龍大覆命去了。

  龍大聽得如此,點點頭,一派沉穩冷靜。可等了許久,未等得太守姚昆派人來請,倒是謝剛手下的探子回來報,說衙門裡奔出了兩隊人,一隊去了安府,一隊出了城,朝著福安縣方向而去。

  宗澤清皺眉:「太守大人先聯絡那兩頭,是不是安姑娘的話未被採信,太守欲遣她回家,遂喚她家人來接她呢?」

  謝剛道:「我在路上已將太守大人的為人作派與她說清楚了……」

  宗澤清打斷他:「未曾說你指點得不好。現在說的是太守大人信不信得過安姑娘。」

  「該是信了。」龍大不慌不忙,「他相當重視此事,故而速派人先去穩住兩家,讓他們勿生事端勿吵鬧。好讓他能安心處置安若晨所報之事。他還未來請我,定是想多問幾句,待有把握了再告訴我。」

  「對。」謝剛白了宗澤清一眼,他只不過想說既是知己知彼,以安姑娘的聰慧,取信太守大人該不會太難。

  又等了好一會。終有衛兵來報,說太守大人派人來請,有軍情要事與龍大將軍商議,事態緊急,望將軍即刻動身。

  龍大應了,讓來人先回去覆命,他帶人隨後就到。

  路上,宗澤清悄聲與龍大道:「太守大人道事態緊急,難不成是想著快些讓將軍把話問完了,好讓安姑娘按時辰上花轎?」

  龍大點頭。這似足姚昆的作派,把事情講清講楚,然後撇清責任,不惹麻煩。

  「將軍可有對策?」宗澤清頗是為安若晨可惜。

  「問話問久一些算嗎?」龍大淡淡反問。

  宗澤清臉垮下來,真的假的?然後眼角瞥到謝剛忍笑的表情,好吧,他懂了,將軍你這般調戲人不合適吧?而且還是調戲皇上親封的虎威將軍!

  宗澤清一拉馬韁,騎得靠邊一點,一個人靜靜。你們都不著急,我自己好好努力想想,萬一在事情結束之前真的想出什麼好法子能幫一幫安姑娘呢。

  到了郡府衙門,宗澤清還沒有想出什麼好法子來。但他們看到安之甫帶著安平及數名僕役杵在衙門大門處。安之甫臉色鐵青,又慌又怒。宗澤清接到龍大遞過來的眼神,立時會意。他故意拖慢腳步,待龍大他們進了衙門,自己轉向了安之甫。

  安之甫頓時一臉哀求和感激地迎了過來。

  「安老爺,你怎地在此?」宗澤清搶先問。

  安之甫差點抹淚,亂七八糟地解釋著,說女兒明早得上花轎,半夜裡忽然不見了,全府上下正尋人呢,卻接到太守大人傳話,說女兒此時在衙門處,有重大案情相報。讓他們稍安勿躁,耐心等著,待問完了話,事情處置妥當,便會讓他們將女兒領回。

  「原來太守大人召將軍過來議事,竟是與安大姑娘有關啊。」宗澤清安慰道:「既是太守大人如此說,安老爺安心等著便是,不必著急。不過安姑娘能有什麼大案啊,安老爺府上可是有什麼麻煩事?」

  安之甫等的就是這句,趕緊道:「宗將軍有所不知。我這大女兒之前一直乖巧聽話,但近來也不知怎地,竟忤逆了起來。她的親事早已定下,一切順順利利,可說來不好意思,這實乃家醜。前陣子,我四女兒丟了,我猜著該是大女兒鬧的事,便將她打了一頓關了起來。沒想到她今夜裡居然偷偷跑了出來,鬧到了太守大人這兒。這簡直是混帳東西。她近來有些瘋顛,我是怕她胡言亂語,惹怒了太守大人,也給自家抹黑,招惹禍端。但大人不讓我們入內,只能在此等候,說真的,我也猜不到她會胡說些什麼。將軍你是知道的,再如何,我們這些都是家務事,可沒犯哪條律例。」

  「是呀,打打女兒,這當然是家務事,太守大人不會為這個怪罪於你。你再仔細想想,近來可還有什麼古怪的事情。太守大人把龍將軍都叫來了,肯定不是為了什麼打打女兒的小事。」

  安之甫張了張嘴,似乎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太守大人將龍將軍叫來,是因為晨兒嗎?」他一下子急了,對對,方才宗將軍似乎是這般說了,只他一心撇清關係沒聽進去。「將軍明察啊,我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做正經買賣的,作奸犯科的事可從未犯過。求將軍在龍將軍面前幫我美言幾句,我可真是老實做買賣的。晨兒被我打了,懷恨在心,定是為了洩憤胡說八道。啊,對了,她母親去得早,那孩子不明白,一直覺得是我與她姨娘們對不住她母親,小時候可是鬧過好幾場,後來長大了,懂事了,我當她沒再往心裡去,可沒曾想她還懷恨在心。我這次又打了她,她定是恨極,故而編造了什麼大謊報複於我。」安之甫說著說著冷汗都下了來。

  宗澤清忙安慰:「無事無事,我都明白。我得趕緊進去了,不然龍將軍會怪罪。你先別急,待我聽聽是何事,能幫你的,肯定幫忙。你也想想究竟有什麼事是安大姑娘能拿來編排的,回頭告訴於我,我想想辦法。」

  安之甫趕忙謝過。

  宗澤清進了去,龍大和謝剛慢吞吞剛進衙堂後院,正等著人來領。宗澤清趕緊過去,低聲對龍大報:「安家的買賣定是有不乾淨的地方,安之甫嚇壞了。以為有把柄落在了安大姑娘手上。」

  龍大默默點頭。這時主薄江鴻青出來相迎,與龍大道:「將軍莫怪。實在事情發生突然,又關乎軍情要事,不便公開衙堂審案,太守大人便命移到後院一間雅室。將軍請隨我來。」

  江鴻青一邊領路一邊輕聲將情況說了。那都是龍大已聽安若晨說過的。龍大一臉嚴肅,輕皺眉頭,像是頭回聽聞此事一般。待走到雅室門前,江鴻青已粗略將事情報完,他停了腳步,道:「太守大人見她一身傷,雖是在家中已有大夫醫治過,但她逃家頗費周折,又走了這般長的路,許多傷處已迸了血,便召了大夫給她治傷。大人欲先見將軍,商議清楚後,再喚那安姑娘出來問話。」

  龍大頷首,抬腳邁進了屋內。

  屋內沒有旁的人,只姚昆緊皺眉頭坐在燈下。見得龍大來,忙起身施禮相迎。龍大還禮,謝剛與宗澤清又各自施禮,一眾人行完禮數,這才坐下。

  江鴻青招呼衙差上茶,待安排妥當,將房門關上,一屋五人,對燈相顧。

  龍大先開口:「姚大人,方才江主薄已將事情與我說了。那安姑娘所言可信得過?」

  姚昆點頭:「頗是可信。徐媒婆莫名身亡,再加上誓眾會上,安姑娘被謝金追殺。謝金一案,本就疑點重重,只是欲往下查,卻又全無線索。安姑娘不識得謝金,但謝金偏偏挑了她下手,這也太過巧合。想來,謝金是識得她的。徐媒婆利用說親和人牙的便利,利誘控制了些姑娘,讓她們套取情報消息。謝金開的是酒館,三教九流,人來人往,也是個偽裝掩護行動的好地方。而這二人,竟然都死了。他們都是很有可能會被安姑娘揭發身份的,南秦方面於是下手滅口,也是合理。」

  「誰人滅的口,那安姑娘可知?」龍大問。

  「她道當日她躲過謝金追殺,躲進了樹叢,曾有一男子欲誘她出來,當時官兵們入林搜捕,那人便匆匆走了。她未見著那人臉面,當時也未想太多,以為是官兵之一,於是未曾相報此事。」

  「官兵入林搜捕,可未搜到除謝金和安姑娘之外的其他可疑人物。」

  姚昆道:「龍將軍說的這個,我也問了。安姑娘道,若那人當真是細作,定是狡猾,許是躲在了樹上。」姚昆頓了頓,「我找了當時搜林的衙差問了,那時候他們與將軍的人手,確是都未搜過樹上藏身之所。」

  謝剛斂眉,太守大人果然一如既往保持住了風格,還要強調一下他的人手與將軍的人手同樣犯了疏漏之錯。

  龍大面無表情,似聽不懂姚昆的言外之意,只道:「既是未曾搜查樹上,便不能說樹上無人,也不能說樹上有人。安姑娘說的那人,除了安姑娘自己,誰又知道?」

  姚昆噎了噎,皺起了眉頭:「若是報了假案,對安姑娘又有何好處?」

  「我可未曾斷定安姑娘報假案。」龍大道,「我只是提出疑點。」

  姚昆再次被噎,心裡盤算片刻,道:「安姑娘的話頗是有些道理,與近來發生的事也能對上。但她一姑娘家,突然半夜裡來報案,確是有些詭異。事關軍機,還請將軍與我一起共審此案。」

  龍大一口應了。

  姚昆對江鴻青使了個眼色,江鴻青出了去,差人將安若晨帶了上來。

  安若晨身上的傷重新包紮過了,稍做梳整,整個人看上去乾淨精神了許多。她一瘸一拐地挪了進來,艱難跪地,向眾位大人們施了禮。

  龍大冷靜看著她,什麼話都沒說。倒是姚昆頗客氣,讓她免了禮,允她坐著應話。

  龍大毫不客氣開口便問:「安若晨,妳道徐媒婆與你說了那許多話,教妳日後入了錢家門便幫她打探些情報消息?」

  「是。」安若晨低頭,恭敬地答。

  「既是早發生了這事,妳為何現在才說?」

  這問題問得尖銳,姚昆之前也問過,為免龍大以為他辦事糊塗,姚昆忙道:「安若晨,這些問題本官都曾詢問於妳,妳且把與本官說的,仔仔細細再與龍將軍說一遍。」

  安若晨恭順應聲,道:「民女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沒甚見識,心無大志,原是一心只想保自己平安。對於嫁入錢府之事,民女不敢欺瞞大人們,民女心中是忐忑的,未知日後日子會如何。徐媒婆起初說指點於我,能教我過好日子,我是願意仔細聽聽。但之後發現情勢不對,她想讓我做的,竟是叛國大罪之事,民女再不懂事也不敢這般。但民女也不敢與徐媒婆對著幹,生怕惹下殺身之禍,便一直討巧說話,想先穩著她,日後見機行事,莫要惹上麻煩才好。至於報官,民女手上並無證據,再者徐媒婆八面玲瓏,口舌伶俐,能說會道不知比民女強了多少倍,且她門道多,身後又有靠山,民女自覺鬥不過她,不敢報官。」

  安若晨頓了頓,接著道:「但民女也實是不願被徐媒婆拿捏著日後為她做事,於是民女在一次與她敘話時,故意說了說叛國大罪會被判極刑,民女害怕,又勸徐媒婆當為自己多打算,問她是否有把握她背後人物不會拿我們開刀。若出了什麼事,可是她與我們這些打探消息的人墊背。我與她說,平日裡小心些,留些物證保命。我的原意是想讓她覺得我與她一條心,日後念在此情誼上,莫要為難我。但那些話似乎說中了徐媒婆的心事,她說我說得對,她是得留些心眼,挾制住對方才好,不能總是被呼來喝去的。」

  「她做了什麼?」龍大問。

  「民女不知她做了何事。那是民女與她最後一次敘話。之後過了段日子,聽說她於家中自盡了。民女當時又驚又喜。驚的是不知她發生何事,竟招來殺身之禍,也恐自己遭了拖累。喜的是她死了之後,再無人會誘騙要脅我做違律叛國之事。再後來,民女的親事換了媒婆子,一切如常,並無任何意外,民女也就漸漸放下心來。後來發生了謝金的事,民女並不認識他,官府最後也結了案,他是個騙子混混,民女以為他與徐媒婆無關,便沒往那處想。」

  「既是沒事發生,一切如常,妳如今又為何冒險報官。今日天一亮,便是妳上花轎的時候,妳偏偏選了此時,以這般逃命似的姿態來報官,是何居心?」龍大冷冷地再問。

  宗澤清在心裡為安若晨捏了一把汗,雖知將軍如此行事定有道理,但他一直在拆安姑娘的台,似問不住她便不甘休,一旁又有太守大人虎視眈眈,這萬一說錯一句半句,可是要糟。

  安若晨果然表現得慌亂起來,她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雙目已然含淚,哽咽著道:「將軍、大人,民女被逼得實在沒了法子,民女害怕。這段時日,不止城裡出了這許多事,民女家中也有些事端。民女與四妹感情最好,爹爹與錢老爺議親,應允要將四妹同嫁,四妹害怕啼哭,我便哄四妹說帶她逃家……」

  謝剛皺起眉頭,不是囑咐了她莫扯這些事莫要啼哭裝可憐,會惹太守大人厭煩嗎,她怎地沉不住氣。

  「此事教爹爹知曉了,便教訓了我們一番,民女身上的傷,便是由此而來。」

  謝剛偷眼看了看姚昆,果然他臉色有些不好看了。謝剛正想喝安若晨一句,將軍與大人在此可不是聽妳說這些,快些說正事,欲借此來提醒她,卻聽得安若晨話鋒一轉,道:「這些事,本不該與大人們說,我們為人子女,父母長輩教訓著是應該的。怪我不懂事,怎地拿這話來哄妹妹,那真是萬萬不該。我知錯了,也受了罰。但後來我四妹突然失蹤,全府上下找了她數日都未曾找到。那時候我仍在受罰,被鎖在屋裡,聽得這蹊蹺事,我越想越怕。莫不是控制著徐媒婆的人仍想讓我幫著打探消息,但徐媒婆身故,先前哄誘我的話已不作數,換個人來,也不好慢慢與我交心,無法利誘我相助,於是,抓走我最心疼的妹妹,然後待我嫁進錢府後,便用妹妹要脅於我。」

  這些可是方才她未曾說過的,姚昆震驚:「有這等事?」

  安若晨伏跪在地上輕聲抽泣:「大人,民女愚笨,民女想不到別的緣由,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會說不見便不見了,她屋裡的ㄚ鬟說,她當時是在屋裡頭午睡的。門房也說了,未曾見她出門去。那定是被人從府裡擄走了。我被鎖著,有人看守,來人反而不好接近於我,於是轉而向我妹妹下手。我左思右想,除了這般,還能如何?」

  安若晨抬起頭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楚楚可憐:「大人、將軍,求大人們明察,因著我哄騙妹妹的話,我爹覺得是我教唆妹妹跑了,我若是跟他說這些推測,他不知前情,又如何能信我,怕是會覺得我狡辯編謊。天一亮,我便要上花轎了,進了錢府,也許馬上就會有人來要脅於我,逼我做些違背良心道義的通敵賣國之事。我到了福安縣,人生地不熟,又是在夫家,左右連個貼心人都沒有,又如何報官求助。到時我若是向錢老爺和錢縣令大人說此事,他們會不會也以為我編謊不安分,又或是我根本已瘋顛?到時事情被對方知曉,我哪裡還有命在。一上花轎,我便孤立無援,死路一條了。正如此,我逼不得已,拼在這最後時候,撬開了窗戶,從後院柴堆那爬了出來,來找大人報案。老天有眼,竟真讓我見到了大人,見到了將軍。」

  謝剛與宗澤清悄悄對視一眼,看懂了對方的眼神,這姑娘當真是個人才啊。

  這時安若晨用力磕了一頭:「大人、將軍,民女所言句句屬實,民女妹妹失蹤了,不知是不是被那些細作擄了去,請大人和將軍嚴查細作之事,幫我找到妹妹。」

  謝剛在心裡給安若晨豎了大拇指,這下子倒是把找妹妹的事名正言順地推到將軍這處了。將軍若真願幫她找人,便可光明正大地找,不必藏著掖著,行事便會方便許多。

  姚昆點點頭,轉頭對龍大道:「龍將軍,安姑娘排除萬難方能到此,無論如何,她說的事寧可信其有,怎麼都該好好查查,切莫再疏漏。徐媒婆既是控制利用了她保媒舉薦的那些姑娘,這便是條好線索。我覺得不如這般,這事乃細作犯案,理應由將軍主理,我這郡府衙門協助將軍。安姑娘報案有功,可先記上一筆。她如期嫁入錢府,等著細作與她聯絡。我會與錢縣令打好招呼,商議清楚,我在錢府中安插人手,保護安姑娘,待細作出現,便可一舉將他拿下。此計如何?」

  不好查的事讓將軍辦了,守株待兔抓人的簡單事他自己辦了,宗澤清覺得此計真不怎麼樣。最重要的,安姑娘還是要嫁進錢府啊。奸細一案過後,誰又能再護著她呢。

  宗澤清看了看龍大,將軍的對策呢,快拿出來。

  龍大開口了:「大人說得很有道理,但奸細一事複雜,豈是安姑娘三言兩語能說清的。這麼長的日子,她與徐媒婆多次交談套取消息,徐媒婆自盡也罷,被滅口也罷,此前都是與安姑娘聯絡的。也就是說,在徐媒婆調教的探子姑娘中,安姑娘是最後一個。這裡面種種,定還有許多細微之處待查。安姑娘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也還需要細審。我需得將安姑娘扣押……」

  啊,竟然真是問話問久一些。宗澤清還沒來得及為領悟了將軍大人之意高興。就聽到太守大人打斷了將軍的話。

  「將軍。」姚昆道,「安姑娘報案有功,今日又是她大喜的日子,如今她家人就在衙外等候,欲接安姑娘回去。將軍將人扣下,實在不妥。再者說,安姑娘若不能如期出嫁,那些細作定會生疑,誘賊之計便不好使了。將軍欲問什麼話,待安姑娘嫁入錢府後,將軍派人去一趟福安縣再細審,也是可以的。」

  宗澤清心裡咯噔一下,果然,果然是這樣。他看看龍大。將軍大人正表情平靜地盯著太守大人看,劍拔弩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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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6 00:25:44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大人。」龍大語氣平淡,「大人可曾想過,如若安姑娘的猜測是事實,真有細作為了要脅於她擄了她妹妹,那些人必對安府了若指掌。他們知道安府中誰對安大姑娘是重要的,要脅才會有效。他們知道安府的各院落位置,僕役ㄚ鬟在何處活動,府門內外出入情況,這才有可能將一個在屋內熟睡的姑娘絲毫不被人察覺地帶出府去。有這般的本事,他們又怎會不知安姑娘今夜逃家,跑來衙門報官了。報官之後,若無其事上花轎?那些可是細作,受過訓練,心思縝密,這般還不懷疑這其中有鬼那就真是有鬼了。」他說到這兒,看了一眼安若晨。

  安若晨垂頭跪著,看不清表情。

  「大人。」龍大又道:「假設安姑娘所言句句屬實,她上衙門報官之事便已讓細作們警覺。她嫁入錢府後,就算有人來與她聯絡,脅迫她相助辦事,那也定是已有了對付官府的對策。搞不好,他們設下計來,佈下陷阱,反而讓我們中套。屆時,無一句真言,無一件真事,大人如何分辨?」

  姚昆啞口無言。他噎了半天,不得不承認龍大所言極有道理。他心中頗是不甘,浪費許多人和精力,最後被對方擺上一道,這事還是自己提前知道的,這種冤大頭他可不願幹。

  龍大冷冷又道:「再有,對方能殺徐媒婆,再殺個安氏姐妹又有何難。安姑娘悄悄來報官,未有人知曉便罷了,如今半夜三更擊鼓,鬧得人盡皆知,她爹爹領著人在衙外守候,那安府裡也定是鬧翻了天的。這消息無論如何瞞不住,細作若是真擄了人打算要脅安姑娘,遇此意外,為保全自己,極有可能將安家兩位姑娘殺害。安四姑娘且不說了,尚不知在何處。而安大姑娘這頭,大人一放她回府,怕是花轎只能接到屍體。」

  他話未說完,安若晨伏地驚呼:「將軍,大人,求大人們救救民女姐妹。」

  龍大不理她,接著對姚昆:「我方才說的,是以她說的是真話為推斷,若有謊言,又是別種狀況。我需得將她扣押,細細盤查審問。如常嫁入錢家誘敵之計無用,還不如好好審案再細想對策。且出奇不意,對方摸不透我們究竟要如何,反而是好事。」

  姚昆皺了眉頭,覺得很是為難:「將軍,安姑娘是重要人證,這個我明白。也正因此,為免打草驚蛇消息外泄壞了大事,我才未開堂公審。今夜安姑娘所述之事,除了這屋內人外,再無其他人知曉。事情也許未有這般糟,我們可以扯一件別的毫不相關的案子,細作那頭雖會疑心,但也未能肯定。我們行事再小心些,不教他們察覺。安姑娘如常嫁入錢府,一切並無異常,時間久了,細作們也會掉以輕心。誘敵之計,也許還是可行。就算不可行,我們還有徐媒婆的那條線索,細作手上還有安四姑娘,他們必得有所行動……」

  姚昆說到這兒頓了頓,自知這對策並不牢靠,於是嘆口氣,「我知將軍的顧慮甚有道理,可安姑娘是有婚約之人,明媒正娶,禮數妥當。你我乃朝廷命官,該為百姓解憂,可不是毀百姓姻緣的。這事處理不當,安、錢兩家鬧將起來,只怕不好善後。」

  龍大平板板地道:「於我看來,國家安危,邊境戰事才是最緊要的。若是此次疏漏,讓細作得以在我們眼皮子底下肆意妄為,滅我國威,南秦那頭暗地裡偷笑,莫說他們近期打不打這仗,就是將這平南郡裡裡外外探個通透,再利誘要脅百八十個徐媒婆安姑娘這般的百姓為他們打探消息情報。不止平南郡,還有到外郡婚嫁的,做買賣的,當差的,一路延到京城去……」龍大拖長了尾音,倏地加重了語氣:「姚大人,我是顧不上想這兩家人怎麼鬧將,我光想著朝堂上文武百官和皇上的臉色便夠受用了。大人想不到京城那般遠的,便想想眼前,什麼案子要叫一個待上花轎的新娘半夜來問話?這新嫁娘可是帶著一身傷來擊鼓的。這話怎麼圓,恕我愚鈍,想不出來。大人自己可得想好了。細作究竟是什麼人藏身於何處我們還不知曉,安姑娘回家後是否有性命之憂?若她出了什麼意外,她家人和錢府會不會來鬧?我與他們不熟,也是不知的。大人提前想好對策便好。而日後我回京述職,皇上問起這些,我也只能如實作答。」

  這些話一下擊中姚昆要害,百姓的責難和皇上的怪罪,他擔得起哪個擔不起哪個自然是心裡有數。姚昆故做為難狀思索片刻,道:「將軍言之有理。這其中確是疑點重重,安姑娘這般回去確有危險。那這般吧,將軍要扣下安姑娘問話便扣吧,婚期延後便是。」

  「大人。」安若晨靜靜聽完龍大與姚昆的話,此時伏地道:「民女沒甚本事,但那些賊子惡人擄走我最親的妹妹,我不能置之不理,我願為大人們誘敵。」

  姚昆看了一眼龍大,又是為難狀:「龍將軍,你看這事,如今人家姑娘可是求著如常出嫁的……」

  「大人。」安若晨仍跪著伏地,但打斷了姚昆的話:「大人,民女並非求嫁。此前將軍所言句句有理,民女一嫁,活不活得成都未可知。民女夜半擊鼓報官,怕是惹了他們疑心了。」

  姚昆沒好氣:「那妳誘什麼敵?」

  「大人,民女斗膽,求大人恩准,解除我與錢老爺的婚約,我願入軍誘敵。」

  「……」不止姚昆,一屋子詫異臉。

  安若晨伏在地上,大家看不清她表情,只聽得她繼續道:「大人方才所言甚有道理,我夜半擊鼓報官,之後再若無其事照常上花轎,對方定會知這是陷阱。要麼他們殺了我妹妹不再找我,裝成毫無此事,要麼以免後患連我也一起殺了。如若不然,他們假裝中計與我聯絡,也定是別有居心。而這居心,怕就是福安縣。」

  姚昆的眉頭皺起來。福安縣是平南郡最大的縣,挨著郡府中蘭城。交通上,是通往外郡和京城的要道,民生上,福安縣是平南郡產糧大縣,亦是戰備時後方補給最重要的地方。撤民撤軍,運送物資等,福安縣是離中蘭城最近最便捷的路線。安若晨要嫁的是福安縣縣令的父親,她會成為福安縣縣令錢世新的繼母……

  「大人,民女丟了妹妹,又恐自身性命,萬不得已才會出此下策逃家報官。此舉教大人和將軍擒賊計畫為難,民女實在惶恐。但無論如何,民女想找到妹妹。民女要成為誘餌,就得成為比獲得福安縣情報更有吸引力的誘餌方能可為。」

  「那能是什麼?!」姚昆驚問。比福安縣情報更有吸引力的得是他平南郡府的情報了吧,這可不是拿來玩耍的事。

  「大人。」安若晨抬頭,紅著眼眶,憔悴羸弱:「大人方才說,徐媒婆是條線索。我猜大人們會嚴查她說親保媒買賣為婢的那些姑娘。大人,我便是那樣的姑娘,我差點被徐媒婆控制,她死後,我便覺解脫,再無人威脅於我,若這時有官差上門詢問此事,我自然不會承認。那些姑娘,也必是這樣的心思。大人無憑無據,自然不能將她們捉來嚴刑拷打逼供。所以,民女想著,將軍與大人需要一人,能真正與那些姑娘說上話,方才能打探到消息。」

  安若晨看著姚昆,繼續道:「大人,我若嫁到福安縣,成了人婦,可就不好四處走動,也不能常到中蘭城裡來探訪,那可太過令人生疑。唯有我被退婚,被收入軍中,方有身份可作為。」

  姚昆目瞪口呆:「一派胡言,哪有女子入軍的道理。再者說,妳被龍將軍收入軍中,妳去問話,那些姑娘能信妳?」

  「我是徐媒婆談成的最後一門大親事,中蘭城、平南郡誰人不知?那些姑娘是過來人,自然會信我與徐媒婆的關係。至於我為何身在軍中卻又敢聯絡她們,那自然是將軍讓我查案問話。可是,我會告訴她們,這正是我已成功完成上頭交代的第一步。」

  龍大的眉頭高高挑了起來。

  姚昆仍震驚中:「上頭交代妳什麼?」

  「借徐媒婆之死,向官府報官,取得信任後,打探官府的情報,取代她的位置,繼續掌控那些姑娘們探聽消息情報。」

  姚昆愣住了。

  謝剛很快反應過來:「如此妳不但可以向她們打聽出來誰為徐媒婆做事,做過什麼事,然後妳還能誘騙她們為我們探聽細作的情報。」

  安若晨咬咬唇,顯出遲疑害怕的樣子來:「這事似乎是難辦了些,但我願意拼死一試。我告訴她們,我需要繼續取得將軍大人的信任,就必須有消息相報才行。她們應該會相信我吧,會把知道的事告訴我。」

  姚昆道:「徐婆子死後,難道不會有別的人已經聯絡這些姑娘了嗎?輪得到妳?」

  龍大這時候開口了:「通常狀況下,潛伏於城中鄉間的細作都是單線聯絡,為免一人失事,全窩被揣。若無緊急事態,不會連環犯案,亦不頻繁聯絡,以免被人追查。大人說的兇險確實有,也許安姑娘一露面說那些話,對方便知安姑娘在扯謊。但機會還是有的。若對方未察覺,我們便可繼續下去。若對方察覺了,便需要通知真正的細作頭子,我們順藤摸瓜,也能追查出線索來。而安姑娘在紫雲樓裡,有機會接觸到軍中各級將官,亦能接近軍中文書。對細作來說便是一個天大的誘惑,若他們手上真有安四姑娘,這時候便該派上用場了。」

  「他們定會推測出安姑娘已為將軍效力。」姚昆道。

  「所以他們定會很小心,但亦要放手一博。這是他們最接近龍家軍的一次機會。」龍大淡定答。「至於是不是真有人借徐媒婆之死趁機混了進來做探子,我也定會嚴查。」他說著,盯著安若晨看,顯然對她的口供仍有疑慮。

  安若晨伏地磕頭:「大人明察,將軍明察,民女所言句句屬實。民女只想救回妹妹,民女願終生不嫁亦要揪出這些幕後真凶來。求大人求將軍成全。」

  「又胡扯些什麼。」龍大淡淡道:「入了紫雲樓又不是出了家,誰人規定妳終生不嫁了。」

  「……」這話安若晨不懂怎麼接。

  宗澤清垮臉,將軍你又無預兆不正經起來了,這毛病在這種時候犯不合適吧。

  姚昆沒覺得龍大不正經,他覺得話是沒錯,沒人規定安姑娘終生不嫁,只是此次婚事作罷,她又為朝廷效力,日後婚事定是難辦的。而眼跟前難辦的是他。該怎麼跟安之甫和錢裴說呢?

  姚昆差人將安若晨帶下去了,與主薄江鴻青一番耳語溝通後,再與龍大單獨密商。

  「將軍可要三思。軍中自古無女子。召女子入軍可會有違軍律軍法?」

  龍大輕笑道:「大人這話說得,那先朝擊退北楚的羅將軍是男是女?」

  姚昆當真沒好氣。那不是先朝嘛,也就出了那一位女將軍。且人家是將軍,能領兵打仗,那安若晨能跟人家比?反正他醜話說清楚了,到時擔責可莫找他。姚昆道:「將軍拿好主意便好。要知道,這軍中之事,屆時出了差錯,我就算想為將軍分擔,也是有心無力。」

  龍大再微笑,那笑意溫暖,襯著臉龐更俊朗幾分,語氣也是溫柔:「太守大人替我憂心,龍某甚是感動。」

  姚昆這才反應了過來龍大的態度變化,似是那一貫冰冷的偽裝在只剩下他們二人的屋裡倏地融化了。

  姚昆愣了愣,神志一恍,差點以為自己被調戲了。趕緊定了定神,又聽得龍大壓低聲音道:「大人,眼下狀況,你我是共乘一船的。南秦之危不解,平南郡斷難安穩。我雖是武將,卻也不願見戰事起。戰事一起,我手下兵將流血捨命,大人郡中子民不得安生,大人與我的日子又怎能好過?從前是毫無頭緒,只得與南秦硬碰硬,如今有了線索,豈能放過?若是能將細作擒獲,阻止戰事,那我便無需上戰場以命相搏,大人安穩守好平南郡,豈不是好?日後那朝堂之上,我也會報大人一功。只是如今事態,需得大人與我齊心,方能成事啊。」

  龍大嗓音低醇,又句句說進姚昆心裡,姚昆越聽越覺得悅耳有理。兩人如此這般如此這般,竟很快商議妥當。

  姚昆讓主薄江鴻青先安置好安之甫等人,再派人快馬去福安縣,將錢裴請過來。江鴻青細問究竟,姚昆道他要出面了結婚事,並教安若晨從安家脫籍,好入軍效力。

  江鴻青忙悄聲提醒:「大人,先前咱們不是說好了,將這事讓龍將軍來辦。他要召人辦事,自然由他來處理身份合宜問題。這合情合理,他自然推拒不得。大人莫忘了,安之甫便罷了,錢裴那頭可不是好處置的。」

  姚昆皺眉頭,頗不高興:「事情輕重緩急我不知道?你速去辦便是。」

  江鴻青去了。姚昆靜坐屋中等待,等著等著,又有些後悔起來。先前是想得清楚明白,與龍大談了一番卻又改了主意,真有種糊裡糊塗被拖入泥坑的感覺。但事到如今,已沒法再反口了。

  龍大與謝剛、宗澤清在另一屋裡,也是一番囑咐安排,二人依命行事。

  安之甫被領進衙門裡,惶惶不安,偷偷給江鴻青塞了些銀兩,問他究竟是何事。江鴻青不動聲色將銀子收入袖中,請了安之甫坐,正色道:「安老爺,這事呢,該算是件好事,但也確是有些麻煩。端看你是如何看了。」

  安之甫忙道:「請大人明示。」

  「你家大姑娘聰明機警,被龍將軍看中,擬將她收入麾下為國效力。這是天大的好事不是?但是呢,要跟著將軍辦事,今日這婚事便不能辦了。」

  安之甫愣住,每個字都聽懂了,但是沒聽明白。他那個女兒,貪小便宜愚笨花癡有賊心沒賊膽的,成日哭哭啼啼招人厭煩,還能入軍為國效力?安之甫想了半天,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低聲問:「大人,你我相識多年,也是常來常往的,此處也無外人,有什麼話不妨與我直說了,是不是,將軍看上了小女……」

  「瞎琢磨什麼!」江鴻青沒好氣,「你說說,你家大姑娘是羞花閉月還是傾城傾國?將軍哪裡人,京城來的!年紀輕輕官居二品,在我大蕭國裡還有第二個嗎?多少達官貴人想攀他這門親,多少人家想把姑娘往他懷裡塞,什麼樣的美人他沒見過?他的事,坊間傳了不少,你可曾聽說過半點他貪色好淫的閒話?他來這兒是做什麼的,抗敵打仗的!有那閒功夫被你家姑娘勾搭嗎?再者說,要能撩撥上龍將軍,輪到你家姑娘?」

  安之甫啞口無言,半點反駁不得。

  「你快莫多想,這事真是緊急軍務大事,關乎南秦,關乎叛國之事,旁的我不能與你多說,你只需知道,太守大人相當重視。你家大姑娘有用處,是好事。這婚事呢,大人也不會為難你,已去請了錢老爺來,大家當面講清楚。你且等等吧。」

  江鴻青說完,丟下安之甫走了。安之甫心慌意亂,想來想去,仍是覺得此事與他那批南秦玉石有關,很是後悔當初怎地沒問清楚錢裴究竟是用何手段取出了那批貨。若真是什麼叛國大罪,他如何擔得起?

  安之甫把安平喚了進來,問他事情辦得如何。安平道已派人快馬加鞭去與錢老爺報信了,該是能趕在官府的人馬前頭。錢老爺辦那事時該是心裡有數,有應對之策的。總之老爺要一口咬定不知發生過什麼便好。

  安之甫吹鬍子瞪眼,他確是不知啊!

  主僕二人在屋裡一番討論,未注意到屋外有人伏在窗外偷聽。

  不一會,謝剛收到了消息,龍大便也收到了消息──安之甫的玉石生意有鬼,事情似是錢裴辦的。

  這一夜很快便要過去,天邊泛起藍光,天快亮了。

  姚昆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越等越是焦急。江鴻青回來報:「錢老爺快到了,報信的先行快馬回來,說錢老爺的馬車在後頭呢。」

  姚昆點點頭,問:「龍將軍那邊如何?」

  「到安姑娘屋裡問過一次話,很快就出來了。沒什麼異常。而後便與謝大人、宗將軍一直在屋裡談事。我讓人以奉茶的名義進去了幾回聽了幾耳朵,都是在談捉細作的對策。」

  「嗯嗯。」姚昆放下心來。特意讓龍大他們另行擇屋休息,就是想著他們要有什麼旁的心思,私下裡才會說。如今看來,該是沒什麼問題了。

  又等了一會,錢裴到了。

  錢裴大搖大擺地進得屋來,這裡雖是郡府衙門重地,面對的是太守大人,但他也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怒意。

  「姚昆。」他直呼姚昆名字,問道:「這是鬧的什麼事?今日可是我的大好日子。」

  姚昆皺起眉頭,按捺住心裡的不滿,將事情與他說了一遍。道為他說親的徐媒婆是細作,除她之外,城中還潛伏著其他人在為南秦刺探中蘭城的情報,安若晨不巧捲入了事件中,現在官府需要她協助軍方誘捕細作,是以婚事得取消。希望錢裴能以大局為重,向安家退親。這般對大家都簡單些。

  錢裴黑著臉聽姚昆說完,冷哼道:「甭管是何理由,安若晨是我將過門的妻子,我三媒六聘禮數周全,你一堂堂太守,龍大堂堂護國大將軍,在她上花轎之前將人搶了去,還逼迫我退親,這還有王法嗎?這天底下,是你姚昆和他龍大說了便算數嗎?」

  錢裴語氣蠻橫,姚昆的火氣也上來了。

  「錢裴,這些事情原是軍機要事,不得與外人道,看在是你,我才親自與你解釋。辦法我都想過了,她如常嫁你,之後再施計誘敵等等,但仔細商量,確有不便。那些細作個個精明,她嫁入福安縣後如何施為,行事稍不合理便惹細作疑心,她有性命之憂,你難道日子能好過嗎?這也是為了你好。讓你尋個理由主動退親,一來確保你顏面無傷,二來也是為了後續行事安排順利,三來保你錢家安寧。這道理明明白白,你只有好處,哪有壞處?」

  「哈!」錢裴冷笑,「我只有好處?我哪來的好處!姚昆,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黑的也能扯成白的。」他瞪著姚昆,想了一想,忽然道:「這般吧,以你我的交情,我自然不會為難你,我幫了你這許多次,也不差這一回。但我娶妻可是大事,如今無緣無故的,我拿什麼理由退親?就讓安若晨今日照常與我成親,三日後,我將她休回安家便是。休妻之時,理由可是好找多了。」

  姚昆臉一沉,簡直要怒到極點。這些年,錢裴貪色好利,尤其玩狎這事上真是造了不少孽,但他每每都把事情壓了下去,姚昆自己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但心裡是厭惡反感。如今,錢裴竟當著他的面提這要求。這些話說白了,就是他要把人家姑娘娶回去糟蹋三日,然後再破布一般丟出來,之後你們官府要用人也罷,不用人也罷,皆與他無關。

  姚昆想起安若晨被打得那一身傷,心裡也是明白人家姑娘自然是極不願嫁給錢裴的,寧可以身犯險入軍效力,也不願嫁。且安若晨幾經艱難才來到他這衙門報案,卻半點沒提自己在家裡被毒打的委屈心酸,半點沒提錢裴的骯髒齷齪。而錢裴卻是不顧他這太守的顏面,置大局於不顧,說出這等噁心話來。

  姚昆再忍不住,喝道:「錢裴,你莫要太過分。你定的這親,人人當熱鬧看,你當是件體面事不成?你的年數,比那安之甫大出多少,你娶人家的女兒,合宜嗎?你不為自己想,不為人家姑娘想,你也為錢縣令想想,你一舉一動,大家都會算到錢縣令頭上,你莫要給你兒子招惹麻煩。」

  錢裴冷笑:「大人是要嚇唬於我嗎?莫拿我兒子說事兒。便說說大人自己吧。姚昆,沒有我錢裴,你能當上這平南郡太守嗎?你是怎麼爬上這位置的,你知我知。如今快二十年了,你太守當得太威風,忘了事了嗎?我這婚事不體面,你的婚事倒體面。你休掉髮妻,打發人家回了鄉下,之後娶了蒙太守的女兒為妻。你以為這些年裝得一副情深義重、道貌岸然的樣子來,從前的事便能一筆勾消了嗎?你那些齷齪事……」

  「錢裴!」姚昆一拍桌子,怒火沖天喝阻他再往下說。憋著口氣,好半天咬著牙道:「你老糊塗了!」

  錢裴瞇著眼盯著他看,沒半點打算屈服順從的樣子。

  姚昆瞪了他半晌,說道:「我話是與你說清楚了,當如何處置,你自己好好想想。」言罷,拂袖而去。

  房門「呯」地一聲被重重關上,錢裴一臉鐵青,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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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6 00:26:01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主薄江鴻青一直在門外候著,隱隱聽得屋內有爭執之聲,面露憂心。見得姚昆出來,忙迎了上去。

  姚昆餘怒未消,停也不停,江鴻青跟在他身後。

  屋裡屋外並無人注意,屋頂上竟伏著一人。待下頭再無動靜,那人悄悄起身,遁影而去。

  沒過一會,龍大這屋的窗戶有人輕叩兩聲。謝剛若無其事走到窗邊,看了看天上,「將軍,天就要亮了。」

  「嗯。」龍大在屋裡應了一聲。

  宗澤清也道:「竟然這般等了一夜,那太守大人究竟辦得如何了?」他一邊大聲說,一邊打開了門。

  門外有兩名衛兵守門,而不遠處,亦有兩位衙差時而立著,時而繞著屋子巡巡走走。見得宗澤清開門招手,衙差忙過去問有何吩咐。

  宗澤清道:「天都亮了,你們去問問太守大人事情處置得如何了,我們將軍還有事要辦的。」

  衙差忙應了聲,借機問了問各位大人還需要什麼,要不要先吃些早飯。一邊說話一邊看了眼屋內。

  屋子裡,龍大坐在桌旁,而謝剛背對著窗戶,正跟龍大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看上去沒任何的異樣。

  宗澤清還真沒客氣,點了好些吃食。兩名衙差應聲退了下去。

  宗澤清關上了門。謝剛離開了窗戶。窗戶下面,一個人影悄然離開。

  兩位衙差路過屋側窗戶時,又再往屋裡看了一眼,一切如常。

  謝剛坐到桌邊,輕聲將剛才探子報的消息與龍大稟了。末了道:「錢裴比我們預想得還要囂張。難道太守大人與他之間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話說著,他看向了宗澤清。當初這些官商間的傳言八卦內裡關係可是宗澤清去探的。

  姚昆二十四歲時經老師錢裴舉薦,得到了當時平南郡太守蒙雲山的賞識,做了蒙太守的主薄。二十年前南秦與大蕭起了戰事,姚昆借著錢裴在南秦的關係得了不少消息,向蒙太守獻了不少好計策,又立過兩次大功,那幾年著實出了不少風頭。後蒙太守遇刺身亡,姚昆抓住了刺客,毀掉了南秦最後一步棋,將兩國關係推上了談和桌,並臨危受命成了太守,一直做到了今日。

  姚昆的政績、為人、行事作派,龍大在赴中蘭城之前便瞭解明白,而姚昆於當地的這些事,他們初來時也是查得清楚。知道姚昆與錢裴的關係深厚,卻沒料到「深厚」到這般地步了。

  宗澤清撇眉頭:「再有隱情,那也是太守大人,三品大官。他兒子還得在這平南郡當縣令呢,怎地敢如此妄為?但聽說錢世新對他父親也諸多不滿,宅中砌牆分院,各有大門出入。想來那錢裴老了老了,便肆無忌憚,全由著性子過,不管不顧了。我是聽說,他年輕時可不是這般。他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可惜一直未考上功名。

  這人心高氣傲,自覺懷才不遇,二十歲時索性不再考了,到處遊歷,還去了南秦。一路結識了不少友人。傳聞他在南秦憑才學博得幾位達官貴人的賞識,對他禮遇,饋贈財物奉送佳人。他在那兒教了幾年書,有了些聲望。而後想來是要爭回面子,便衣錦還鄉了。回到了福安縣,開了學館,又利用手中的南秦人脈,在平南郡牽線做了不少買賣,成了人人巴結的對象。他教學也是用心,門下的學生,還真有不少考取了功名。

  他又是個有手腕的,於大蕭南秦甚至其他地方都有結交的貴人,當年可是平南郡裡頭頂頂大名的人物。也正因此,人也越發的囂張無忌起來,漸漸不屑掩藏自己好色貪利的面目,越老越是荒誕。如今重名節聲譽的人,都不與他往來了。但錢裴的風光也只是當年之事,如今十幾二十年過去,太守大人掌著這平南郡,他竟也敢不給半分面子,忒糊塗了些。」

  龍大沒說話,面無表情,看不出心思。而宗澤清與謝剛皆習慣了龍大這般,這表示他聽進去了,且覺得這事情確有些古怪。

  不一會,早飯送來了。隨著早飯一起來的,還有姚昆。

  姚昆過來與龍大一起用膳,說了說當前的情況。他道錢裴是不願主動退親的,為免事情鬧大,不該在錢裴那兒多費口舌,已讓江鴻青去與安之甫說,由安家出面退親便好。

  安之甫這頭確實是聽江鴻青說這事呢。一聽得讓他退親,他心裡立時撥著算盤算起禮金婚事花銷等各種損失,再一想退親之後惹惱錢裴的各種後患,他便猶豫起來,於是小心翼翼道:「這個,不如,讓錢老爺退親,我這邊應了便是。」錢裴退親的話,他也不算得罪他吧?

  江鴻青瞪他:「你當我在與你商量呢?這事辦得不妥當,你安家一身的麻煩,你怎麼不明白?你想想,你家大姑娘是細作之案的證人,她欲報官來著,卻被鎖在家中打斷了腿,你對外說是管教逃婚的女兒,誰知道是不是呢。是防她逃婚還是防她向官府稟報細作之案啊?你家裡與細作有何關係?再有,城裡頭這麼多媒婆子,你哪個不用,為何就用了徐媒婆?徐媒婆與你家往來這麼多次,你對她的事一點都不知情?你家大姑娘可指認徐媒婆是細作,卻被囚被打,婚期莫名提前,而徐媒婆也自盡了斷,你自己想想,這細細審下去,你辯得清楚嗎?」

  安之甫嚇得張大了嘴。

  江鴻青壓低了聲音再道:「這段時日安老爺還是小心謹慎為好。你那玉石買賣,靠的可是南秦國,這裡頭層層關係,弄不好便扯不乾淨了。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道理?」

  這話正中安之甫軟肋。安之甫咽了咽唾沫,不敢言聲。

  「莫計較小錢小利的,退了親,安大姑娘離了你們安家跟隨龍大將軍辦事,日後有麻煩,與你安府毫無關係,有功勞,那也是你安家出去的大姑娘不是?既撇清關係又能沾光,這難道不是好事?我正是念著與安老爺的交情才說這些。」江鴻青看準了安之甫的臉色,道:「你想想,龍大將軍官銜品階可比太守大人還大上一級,又是領著皇命而來,太守大人都不會與他對著幹,他說要召你家姑娘效力,你不答應,這是不想要腦袋了嗎?」

  安之甫慌忙道:「我可沒說不答應啊。將軍看上小女,這不是高興還來不及嘛。可是這婚事,我如何與錢老爺說?」

  「太守大人已與錢老爺說明白了。他知道發生了何事,婚事辦不成他也是曉得的。但我與你說實話,憑著太守大人與他的交情,太守大人是希望由他出面來退親將這事了結了。錢老爺要面子,說要再考慮。我這不趕緊來與你說,錢老爺身份與你不一般,他現在拖著不願退親,與你是有好處的。你想想,平南郡許多人都看錢老爺的臉色,他與你家二位姑娘訂了親,最後無論是什麼理由,突然說退便退了,外頭會怎麼猜測?不知道的,還道你家姑娘有什麼毛病。日後,你安家的姑娘想要再議親,便不好辦了。」

  安之甫心裡咯噔一下,是這個道理。

  「如今錢老爺拿喬,你得抓住機會。便說是家中四姑娘失蹤,大姑娘又成了重案的人證,這般拖下去,怕耽誤了錢老爺,故而先把親事退了。待日後時機合宜,錢老爺還有心與你做親家的,事情再議。這般也留了活路,你看如何?」

  安之甫聽得連連點頭。江鴻青趁熱打鐵,喚來一文書先生,當即備好筆墨紙硯,替安之甫寫好了退婚書。安之甫認真看了好幾遍,覺得無甚問題,簽了名字,按了手印。

  江鴻青又拿了籍薄文書與安之甫,上頭已將安若晨從安家除籍,安之甫還待猶豫,江鴻青催促幾句,安之甫心一慌,也趕緊簽字按了手印。江鴻青滿意了,讓安之甫稍待,他將文書拿去辦,之後再過來安排。

  安之甫在屋裡乾等著,越琢磨越覺得自己吃虧,但又覺得江鴻青說得有道理,總之遇上這糟心事,怎麼都是憋屈。想來想去,只恨安若晨 ,真是打她打得輕了,平白給他招了這些麻煩。得罪官府,得罪錢裴,丟了銀子,還沒了女兒。

  §     §     §

  安若晨被安排在一個廂房裡休息,她原是坐著等,但身上傷痛,人又疲累,終是熬不住,睡了過去。待龍大過來要將人領走時,看到的便是她緊鎖眉頭和衣蜷在床上的模樣。

  未等龍大說話,看守安若晨的衙差便邁步上前,拍了安若晨幾下:「醒來,龍大將軍來了。」

  安若晨迷迷糊糊,好一會沒動彈起來。衙差又推了她幾下。

  龍大背著手,臉板板地看著。宗澤清恐他不耐煩,忙上前拉了安若晨一把,將她扶了起來。「安姑娘,醒醒,該走了?」

  安若晨適才還在夢中逃跑,腦子昏沉,下意識地問了句:「走哪兒去?」

  宗澤清柔聲道:「紫雲樓啊。不會再讓妳回去受欺負了。醒了嗎?小心點,慢慢來。」

  宗澤清將安若晨扶好站穩,轉頭剛要對龍大說好了好了,不著急,這不能走了嘛。還沒開口,卻見龍大一聲不吭扭頭出去了。

  宗澤清忙扶著安若晨跟在後頭,心裡對龍大無半點憐香惜玉之心當真是不贊同。

  走了一段,安若晨徹底清醒過來了。她小聲問宗澤清:「宗將軍,事情辦妥了?」

  「那當然。婚也退了,籍薄文書也辦好了。太守大人那頭與妳家裡都說好了。錢裴也沒辦法再來找妳麻煩。從今往後啊,妳就替龍將軍辦事。妳不必擔心,雖然龍將軍嚴厲些,但對人還是好的……」

  話未說完,就聽安若晨驚喜叫道:「多謝將軍!」一邊說一邊撲通猛地跪下了。「將軍大恩大德,民女哪怕豁出性命也會相報。民女給將軍磕頭。」

  宗澤清嚇一跳,很不好意思,伸手要扶她起來:「哪有這般嚴重……」

  等等,這磕頭的方向不對啊。宗澤清順著這方向看過去,安若晨行禮的正面,是一臉嚴肅的龍大。他背著手站在安若晨的面前,受了她的禮。

  宗澤清把手縮了回來。也學著龍大背手。不是對他這將軍磕的,那他就別幫著別的將軍客氣了。

  「起來吧。」那位「別的將軍」道。

  「是。」安若晨應了,卻伏在地上半天沒動。

  「怎麼?」那位「別的將軍」問。

  安若晨不能不答,尷尬抬頭,臉皺成一團,臊紅了臉小聲道:「容民女緩一緩。」

  宗澤清愣了一愣,哈哈大笑。笑得彎了腰。

  跪太急了,把自己磕著了,竟一時起不了身嗎?

  太好笑了,太好笑了……呃……

  安若晨哀怨地看著他。龍大嚴肅地瞪著他。謝剛鄙視地盯著他。

  宗澤清的笑僵在臉上,噎了回去。他摸摸鼻子,把安若晨小心扶了起來。「好了,好了,妳說妳怎麼就這麼笨呢。高興歸高興,也該矜持些,莫要太激動,妳忘了妳身上有傷嗎?」

  龍大板著臉扭頭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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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24-5-16 00:26:10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宗澤清還嘮叨:「妳也不替妳這傷腿想想,先前妳跪謝剛的時候,也是太利索動作太快了……」

  「關我什麼事!」謝剛打斷他。

  「沒說你的事啊。」宗澤清跟他講道理,「說的是安姑娘的腿。」

  「閉嘴。」謝剛再次打斷他。

  「你這人,太不友善了。」宗澤清批評他,轉頭又對安若晨道:「別看他這般,其實他的心是好的。」

  謝剛簡直沒耳聽,扭頭也走了。

  「以後妳就知道了。他們就是嚴肅些,其實人真的不壞。面惡心善,刀子嘴豆腐心,說的就是他們這類的。」宗澤清扶著安若晨慢慢走,嘮叨得很是開心。

  走了一會,安若晨忽然問:「宗將軍,我爹爹還在這兒嗎?我能見見他嗎?」

  「見他做什麼?」宗澤清話音剛落,就見前面龍大回頭與安若晨道:「妳先到馬車那兒等著。」然後轉頭喚來衛軍,讓他去找安之甫來。

  宗澤清與安若晨耳語:「龍將軍的耳朵挺尖的吧?」

  安若晨尷尬地不知如何答。

  「怎麼,不用怕。耳聰目明不是壞話,這是誇將軍呢。」宗澤清振振有詞,一臉期待地等著安若晨接話。

  龍大正經嚴肅替安若晨回:「她不怕,她只是聽從了你的勸告,在矜持。」

  「……」安若晨臉漲得通紅。

  「……」宗澤清思索著將軍突然發作的沒由來不正經是調戲他還是調戲安姑娘呢?想來是調戲他的,安姑娘是女的,將軍不懂得調戲。

  「所以妳究竟想見妳爹做什麼?」宗澤清決定忽略龍大將軍的不正經,先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安若晨挺了挺背脊,誠懇答:「畢竟是親生父親,總要當面告個別的。」

  不一會,安之甫來了。當著龍大的面見著女兒,話也不知該怎麼說。想問不能問,想罵罵不了,想打不敢打。倒是安若晨一瘸一拐地走過去,站在了安之甫的面前,柔聲道:「爹爹,女兒不孝,女兒走了。」

  宗澤清嘆氣,覺得安若晨實在太心慈軟弱了些。安之甫這般對她,她卻還惦記著自己不孝。

  「以後你想打女兒就打不著了。」安若晨繼續柔聲道,「你很生氣吧?氣便氣吧,生氣死得快些。你莫忘了你是如何對娘的,我只盼著你也能經歷與她一般的苦楚。可你沒良心,沒良心的人怎麼會感受到那些苦呢。不過沒關係,女兒不孝,女兒必會想法讓你苦的。」

  宗澤清差點被口水嗆著。而安之甫臉黑如炭,氣得直噴粗氣。雖是氣到極點,但他還不失理智,還記得偷眼看了看龍大將軍。

  龍大站在安若晨身後不遠,雙臂抱胸,一派悠哉安然的樣子正看著他,擺明在為安若晨撐腰。

  安之甫又怒又驚,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實在是不甘心,壓低了聲音狠道:「妳莫得意,再怎麼說,妳都是我女兒,總歸要回來的。妳且等著。」

  安若晨仍是細聲細語:「等著我回去安老爺收拾我嗎?安老爺也等著好了。我們一言為定。」

  安若晨直視著安之甫的眼睛,看著他的憤怒、不甘、疑惑。她微笑,後退了一步,揚聲道:「將軍,我與爹爹道別好了。」

  「走。」龍大言簡意賅。

  有衛兵過來,扶安若晨上了馬車。龍大等人上了馬,揚長而去。

  安之甫站在那處,看著他們的背影,一口老血差點嘔了出來。

  之後又站了一會,竟也不知走不走得。天都亮了,他又累又餓。江鴻青說暫時沒他什麼事了,但安之甫心裡不踏實。

  安之甫在衙門外頭轉悠,安平領著僕役來接他,「老爺,錢老爺已經回他在中蘭的府宅了。聽說怒氣沖沖,砸了好些東西。」

  安之甫嚇得一震,於是家也不敢回,先奔中蘭城的錢府而去。

  到了錢裴府外,安之甫吃了閉門羹。

  門房進去報了很快出來,說老爺睡下了,不見客。

  氣成這樣哪有這般快就睡下的,安之甫心知錢裴定是惱了他退親之事。但他不退不成啊。這不急巴巴來賠罪了不是。安之甫又求見了管事,與管事好話說盡,讓其幫著轉告錢裴,並說下午再來拜訪。

  折騰了一圈,安之甫回到家裡。各房全都沒睡,聽得安之甫回來了皆欲來打聽,卻被譚氏趕回各院。譚氏自己張羅服伺安之甫用飯補眠,趁機細細問了一番。聽得事由,大驚失色。

  安之甫也說不清內裡細節,只知衙門那頭囑咐了,安若晨的事不能往外說,免得阻礙將軍擒賊。而眼下最緊要的是要安撫好錢裴,不然日後的各處買賣可是會處處絆腳。他讓譚氏準備些禮,還有那些退聘諸事,讓譚氏把媒婆子叫來好好張羅,務必辦周全了。

  譚氏忙回院中召來婆子丫頭一通忙。拿庫房單子挑禮,差人去請媒婆子,又遣了人即刻快馬前去福安縣她娘家裡報信,好讓娘家幫著留心錢府的動靜。

  安若希這一晚也沒睡踏實,聽得爹爹回來也趕緊起了身,見母親忙碌便在一旁守著,細細聽究竟發生了什麼。直到譚氏張羅得差不多,這才得閒與女兒交代。

  安若希聽罷驚出一身冷汗:「大姐的婚事退了?那四妹呢?」

  「芳兒人都不曉得在哪兒。妳爹說了,退婚書上便是以家中出事不能耽誤錢老爺為由寫的。自然是一併退了。但怕得罪錢老爺,寫的親事日後再相議,也算留了個活路。」

  安若希臉色慘白,留了活路,誰的活路?「娘,不會重新再結親,讓我嫁過去吧?」

  譚氏頓了頓,沒即刻回答。

  安若希急得一把抓住譚氏的手:「娘,不會為了讓錢老爺息怒,讓我嫁吧?那錢老爺被大姐耍了一把,四妹又不見了,定是積了一肚子氣,若是讓我嫁過去,他會把氣全撒我身上,我哪兒還有命在!」

  就算有命在,那也怕是生不如死。她不要嫁給那錢老頭,死也不要!

  「說得什麼糊塗話。」譚氏拍拍女兒的手背,「妳爹爹還未見著錢老爺的面,什麼都未曾談,沒說讓妳嫁。再者說,妳爹爹又不傻。事情鬧成這樣,哪有再換個女兒結親的道理,這不是讓人笑話嘛。」

  安若希心跳得快,有些不信。是會讓人笑話,但爹爹是不懼讓人笑話的,爹爹只懼得罪貴人,往後討不著好了。

  安若希還待再說什麼,卻被譚氏板臉趕了。安若希回到屋裡越想越慌,越想越怕,撲到床上痛哭起來。

  §     §     §

  安若晨坐在馬車上,隨著馬車晃啊晃,她想著四妹,若是當初她沒有叫四妹逃,現在會如何?她要找到她,她答應過四妹,只要她活著,就一定會相見。

  安若晨閉著眼,想著念著,神志有些恍惚起來,似夢非夢,彷彿回到了與四妹分別的那一天,她隔著窗戶紙上的小孔,看到四妹含淚的眼睛……

  正與妹妹說著話,忽覺猛地一下山搖地晃……「咚」,安若晨額前一痛,清醒過來。

  她摔倒了。

  安若晨眨了眨眼睛,疼得齜牙,有些不想動,但忽而反應了過來,一抬頭,看到馬車門開著,龍大站在門外看著她。

  而她,正以跪姿伏在馬車裡。

  「我,我方才不小心,睡著了。」最後三個字細如蚊吟,安若晨尷尬得臉通紅。解釋完了臉更紅。

  「姑娘睡姿頗是辛苦。」龍大一本正經道。

  「明顯是摔著了。」宗澤清也不知從哪裡擠了出來,「到了,下車吧。」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扶安若晨。他自覺所有人裡,他與安若晨是最相熟的,他不照應著些,誰會照應呢。

  果然龍大又背手轉身走了。宗澤清安撫地對安若晨笑笑,將她扶下馬車。

  管事方元早接到了衛兵回來傳的話,給安若晨安置好了房間。這會正侯著欲領她過去。宗澤清跟在後頭,交代著安若晨在衙門治過了傷,但還是讓大夫來瞧瞧換個藥什麼的,衙門那頭大夫開的藥方也給大夫再瞧一眼,沒什麼問題就去抓藥。她還沒吃早飯,吃過早飯可以睡一會,方才累得馬車上都睡得跪過去……

  安若晨偷眼看看左右,龍大遠遠走在前頭,謝剛不見了蹤影。怎麼不來個人讓宗將軍的嘴歇一歇呢,什麼叫她睡得跪過去。安若晨忍不住嘆了口氣。

  宗澤清聽得她嘆氣,趕緊安慰:「莫傷懷,雖是離了家,但這處無人打妳罵妳,為將軍辦事可能會辛苦些,也比嫁給錢裴強。啊,妳是不是腿疼走不得?」趕緊將她一把扶上,「妳看,男女授受不親,我也不好背妳,將軍都在步行,自然也不能命人抬妳。我們這兒也沒有軟轎……」

  話未說完,方元與龍大同時停下。

  轉過身來,方元默默遞給安若晨一根拐杖。

  宗澤清一愣,厲害啊,不愧是方管事,哪兒變出來的。難不成剛才有個小僕奔過來是送這個的?還有將軍大人,你背著手這麼嚴肅是何意?安姑娘走不快,真不能怪她。

  龍大板著臉問:「腿疼嗎?」

  宗澤清趕緊給安若晨眼神安慰,不用怕,將軍問話向來這腔調。

  安若晨不由得挺直背脊,也一臉嚴肅答:「回將軍,不疼。」

  「耳朵疼嗎?」

  安若晨一愣,臉通紅,小聲應:「不疼。」

  龍大撇眉頭,似乎對她的答案不滿意。

  宗澤清在一旁幫腔教育安若晨:「得與將軍說實話,腿傷成這樣,焉有不疼之理。耳朵疼不疼……」等等,他也反應過來了,是在說他聒噪嗎?

  龍大面無表情看他一眼,然後接著轉身走。

  宗澤清的臉垮下來。將軍!你這樣調侃手下的得力大將真的合適嗎?還是在安姑娘面前!那他今後如何立威,如何教導安姑娘?

  宗澤清清清嗓子,若無其事解釋道:「龍大將軍就是喜歡開玩笑。他性子其實頗是活潑,就是隱藏得深些。」

  前頭的方元猛地咳了幾聲,似嗆到了。安若晨笑了起來。宗將軍才是真活潑啊。

  安若晨的居處是個獨立小院,只有三間屋子。方元撥了兩個丫頭照顧她起居。安若晨進得屋裡,看到桌上放了滿滿三大摞卷宗。

  龍大吩咐:「妳這幾日,吃飯睡覺養傷,把這些卷宗看完。」

  任務頗重。

  「這裡頭是徐媒婆的所有資料和我們查探到的她操辦過的婚親人牙買賣事宜等。」謝剛道:「妳熟讀後,從裡面挑些妳覺得可疑的人來。」

  安若晨忙點頭應好。

  「謝剛將教妳如何應對各種狀況,如何分辨情勢,如何看人臉色,如何刺探消息。之後我會考考妳,若覺得妳能勝任,方會放妳出去辦案。」

  要是覺得她不行會如何?安若晨沒敢問。

  龍大的囑咐簡潔,走得也很是乾脆。謝剛公事公辦,交代清楚後也未久留。宗澤清拖遝些,安慰了好幾句。安若晨忽然想起老奶娘,便拜託他幫忙傳個話。

  「我老奶娘姓宋,原是我娘的奶娘,陪嫁過來的。她與安府並無賣身契,不從安府領月錢,依律隨時可以離開。她說過待我嫁了她便回老家養老去。若是宗將軍這兩日有機會去安府,煩請告訴奶娘,我無事,讓她安心回去吧。我爹這段時日想來會憂心如何讓錢裴息怒,顧不上家裡的事,讓奶娘快些走,莫要被遷怒了才好。」

  宗澤清一口應承下來。

  安之甫確是一心惦記著讓錢裴息怒,就連回家補眠也未曾睡踏實了。起來後又趕緊火急火燎將安平、譚氏和安榮貴都喚了來,詢問事情都辦得如何。

  安平、譚氏一一說了。退婚的事已經安排妥當,禮單聘金還有各禮數等皆與媒婆子對好了。今日便會安排人給錢府送過去。給錢裴致歉的禮也準備好了,只是不曉得錢裴那頭的反應如何。

  安榮貴也道,他都算清楚了,眼下玉石鋪子的生意穩當,那兩箱子貨能撐得一陣子。反正南秦與大蕭的關貿還封著,倒還沒有求著錢裴的地方。該是還有時間慢慢將關係圓回來。

  安之甫想著這事,又恨起安若晨來。「只不知那丫頭究竟在衙門裡說了什麼。竟能讓太守大人與將軍都幫著她。她死便死了,莫要拖累我們才好。拿回貨的事,錢老爺不知用的是何手段,就怕那丫頭胡說八道,把這事牽扯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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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6 00:26:25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幾個人商討一番,安之甫將各房都叫了過來,只道安若晨被將軍召入軍中辦事,與錢府的婚事暫時做罷。喝令全府上下管好嘴巴,若是聽得一字半句有關此事的猜測議論,定不輕饒。

  安若希低著頭,面色慘白,想親口問問爹爹與錢家是不是不會再議親了,卻不敢開口。

  倒是四房段氏聽說安若晨跟隨將軍走了頓時尖叫:「那我女兒呢,芳兒呢,她在哪兒,在何處?安若晨那賤人不交代清楚,怎地就讓她走了?婚事做罷,竟然做罷!我的芳兒便是因為此事被安若晨哄騙走的,不是她幹的還有誰?憑什麼做罷!她就該嫁到錢府去,日日被那錢老爺凌虐鞭打才好。她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對得起我。」

  安之甫聽得此瘋言,火冒三丈,罵罵安若晨便罷了,怎地將錢裴也扯進去。若是教錢裴知道他府裡人這般說話,豈不是更惱他了。「胡說八道些什麼!妳給我閉嘴!」

  段氏卻是不肯,她繼續尖叫,撲向安之甫搖晃他的胳膊:「安若晨定不能這般便逍遙去了!老爺,老爺!你不能放過她!快些把她抓回來,讓她說出芳兒在哪兒,讓她嫁到錢老爺那兒去。讓錢老爺日日毒打她,不給她飯吃,不給她衣穿,把她賞給家丁僕役……」

  「混帳東西!」安之甫一個耳光便甩了過去,將段氏扇到了地上。「把她拖回她院裡去,她若再敢胡言亂語,便掌她的嘴。」

  段氏似被打醒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伏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兩個婆子過來架走也毫不掙扎,只嚎啕大哭,叫喊著:「芳兒,我的芳兒……」

  安若希簌簌發抖,滿腦子都是段氏方才的話,只覺得恐怖之極。

  安之甫帶著兒子安榮貴再次去了錢府欲賠罪。結果這回仍被擋在了門外。理由是錢裴不在,上午便回福安縣去了。

  安之甫趕緊棄轎換了馬車,又奔福安縣去。

  到了福安縣錢府,門房卻說老爺身體不適,不見客。安之甫又急又氣,卻發作不得。他心一橫,乾脆說在縣裡一客棧住下,待錢老爺稍晚好些了,他再來拜訪。

  他就不信了,他就守著這兒,表足了誠意,錢裴還真能一直不見他?

  安之甫差僕人去訂房,福安縣他是熟的,一條街外就有家客棧不錯。

  因著與客棧離得不遠,安之甫索性馬車也不坐了,帶著兒子用走的,故意給錢府的人看看,他們不回中蘭城,真的就在這兒住下,一會兒還來。

  剛走出一段,卻見一輛馬車駛了過來,上面錦帶緯縵裝飾,看著像是官家用的。安之甫與安榮貴忙退到路旁給那馬車讓道。豈料那馬車駛到他們近旁時停了下來,車簾撥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福安縣縣令錢世新。

  「安老爺。」錢世新三十七歲,知書達禮,溫文爾雅。任這福安縣縣令十餘年,勤政愛民,聲望很高。與他父親截然兩種名聲。

  曾有百姓受錢裴之欺告到了錢世新處,錢世新還當真將錢裴提堂審了。事情最後是那百姓得了賠償,而錢世新因惱了錢裴的作為,與他分了家。一個大宅子,硬是砌牆隔了兩半,一南一北各開大門。父子二人相聚,也得敲門串戶。

  安之甫見過錢世新幾次,但每次都沒說上幾句話。

  一來對方是官,正直的官。說話裡自帶一股官威,雖語氣溫和,但安之甫仍覺得有壓力。他還是更喜歡與那些能一起喝喝花酒談談錢銀的人相處。

  二來錢世新與錢裴不和,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許多人在錢裴那處吃了虧也不敢到錢世新面前說去,因為得了一時痛快,回頭便會被錢裴以各種辦法收拾。安之甫雖有心巴結錢世新,但生怕說錯一句半句的,把錢裴得罪了,故而有些疏離。

  如今見得錢世新主動停車招呼,安之甫趕緊上前施禮:「見過錢大人。」

  錢世新道:「我方從中蘭城回來,太守大人將事情與我說了。」

  安之甫有些尷尬,只得點頭:「是,是。」

  安之甫知道,自家女兒與錢裴定了親事,錢世新是反對的。為此錢世新還與錢裴起過爭執。但錢裴的事錢世新管不了,所以只得放下話來,婚禮他不會參加,日後亦不會管父親如何。錢世新從未與安之甫提過有關婚事的半個字,亦未把他當未來親家親戚。如今提到了,安之甫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不是壞事。」錢世新道。「如此了結也好。」

  安之甫話都沒法接。

  錢世新又問:「安老爺這是來找我父親?」

  安之甫點頭應「是」。

  「見著了嗎?」

  安之甫尷尬得老臉沒處擺,硬著頭皮答:「來得不湊巧,錢老爺正休息呢。」

  錢世新看了看安之甫,再看看安榮貴,沉默了一小會,道:「我父親有些老糊塗,若是辦了什麼不體面不妥當的事,安老爺便來與我說。這事可不是簡單的嫁娶安排,還關乎軍情要事,由不得我父親任性妄為。若是耽誤了軍機,後果可不得了,安老爺可明白?」

  安之甫忙答應:「是,是。草民斷不敢耽誤了大人們的正事。」

  「如此便好。」錢世新道:「我若去勸我父親,只怕會激得他故意添亂。安老爺與我父親頗有交情,那就有勞安老爺好好與他說說。若有何不妥的,便來告訴我。」

  安之甫除了一個勁答「是,是」,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錢世新再看一眼安榮貴:「安公子也明白了?」

  安榮貴也趕緊應了。

  錢世新沖他們點點頭,放下車簾,命車夫駕車回衙門去。

  待車子走遠了,安之甫父子倆同時舒了一口氣。這可是把平南郡最重要的幾位大人都驚動了,錢裴這把年紀了該也是識趣的,不會鬧了吧。

  可安之甫沒想到,錢裴這一怒便是怒了好幾天。待他願意見他們父子,已是四天後的事了。

  這四天安之甫過得煎熬,天天登門,天天被攔在門外。想回中蘭城吧,又已放話會一直候著,不敢走。這天硬著頭皮又上門拜訪,門房報了之後,終於有人將他們領進了府內。

  安之甫的心啊,簡直要念一百遍阿彌陀佛。

  錢裴面露微笑,很是和善地見了他們,還問他們用過飯了沒?安之甫頓覺放下心來。看來是氣消了,能體諒他的難處,不會太怪罪。安之甫趕緊一陣客套,解釋說自己管教不嚴,沒料到會出這檔子事,那日太守大人和主薄大人發了話,後面還有將軍壓著,他一小老百姓實在不敢說不。是想提前跟錢老爺商量來著,但他被困在衙門裡,也見不著錢老爺的面……

  話沒說完就被錢裴打斷了。錢裴道:「莫說這些煩心事了。過去便過去了。咱們還是喝點酒吃些菜,敘敘家常的好。」

  安之甫連聲應好。

  錢裴命人在獸苑佈上酒菜。

  安之甫來過錢府多次,知道錢府比他的安府要大上許多,但在錢府觀過幾個院子聽過幾出戲,卻未曾聽說「獸苑」這名字。他與安榮貴跟著錢裴到獸苑,只見綠樹蔥蔥,鮮花滿園,是個美景之地。但再往裡走,卻見院子中間有兩道鐵柵欄將院子隔成兩邊,很是詭異。

  酒菜便擺在那鐵柵欄之旁。安之甫帶著安榮貴隨錢裴坐下。僕役給他們都倒了酒。錢裴讓安之甫莫客氣,自己先伸了筷子,喝酒吃菜,卻再不說話了。

  氣氛很冷,安之甫父子均不敢多言,只僵坐在那兒看著錢裴,等著他發話。

  錢裴又飲了一杯酒,忽然交代一旁的僕役道:「去拿幾隻兔子來。」

  僕役應聲退下,很快抬來一個籠子,籠子裡裝著兔子。

  錢裴看了看兔籠,起身打開第一道鐵柵欄的門,然後開始敲柵欄。不一會,樹叢裡窸窸窣窣的響動,竟跑出一隻虎來。

  安之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往後一縮。

  錢裴卻是笑了。他抓起一隻兔子,「哢」的一聲徒手擰斷了其脖頸,然後不緊不慢走到第二道柵欄前,將兔子丟了進去。

  那虎很是興奮,撲上來一口咬上兔子,吃了起來。

  錢裴待那虎吃得差不多,又丟進去一隻兔子。這次是活的。那兔子傻愣愣還未反應過來,就被虎一爪按住了。兔子雖掙扎想跑,卻還是被虎撕咬吞進了肚子。

  錢裴回身看了一眼安家父子,微微一笑,問:「賢侄想不想試試?」

  安榮貴看了安之甫一眼,應了好。

  錢裴指了指兔子籠,一僕役抓出一隻兔子遞給了安榮貴。安榮貴接過,學錢裴那般將兔子丟進了柵欄,可那隻兔子竟然機靈,一落地轉身便跑,跳了出來。

  安榮貴趕忙去抓,抓到了。他也想學錢裴那般擰兔子脖頸,竟擰不斷,情急之下,他用力將兔子往地上摔去。兔子被摔傷,再跑不得。安榮貴大喜,再次將牠丟進了虎籠。

  錢裴在一旁哈哈大笑:「兔子不過是隻兔子,縱有些小聰明又如何。折了腿斷了頸,最後只能被虎果腹。賢侄機智果斷,日後大有可為。」

  安之甫陪著笑,心裡非常緊張。

  錢裴坐回桌旁,在僕役捧來的水盆裡淨了手,看著柵欄中大快朵頤的老虎,忽然問到:「四姑娘還未有消息吧?」

  「是,是。」安之甫忙答。「已派人去找了。」

  錢裴笑道:「說起來,大姑娘還當真是個人物。從前確是沒看出來啊。」

  「是小女不懂事,我管教無方。」安之甫連聲賠不是:「是我們對不住錢老爺……」

  錢裴擺擺手笑了笑,一副毫不怪罪的樣子,卻道:「有句話說,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話頭轉得快,安之甫有些不明白。

  「又有句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錢裴抬手又飲了一杯酒,冷笑道:「將軍官職再大,也不過是暫時守城而已,遲早是要走的。說句不好聽的,打起仗來,生死都還不一定呢。我們且忍一忍,無妨。婚事退了可以再訂,人走了可以再回來。」

  「是,是。」安之甫驚疑不定,聽這意思,難道錢裴對這事還不死心?還等著他兩個女兒回來?

  錢裴接著又道:「莫以為他們當官的有甚了不起。我就是不稀罕當這官,嫌累得慌,不然太守之位又怎麼會輪到他姚昆。」

  這些安之甫不敢應聲了。這話也太出格了,傳到太守大人耳裡還了得。

  「安老爺若是站在我這邊的,我自然是會照應著安老爺,就像拿回那些貨一般,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可若是安老爺以為姚昆、龍大能欺我,便不將我放眼裡了……」

  「不,不,不……」安之甫慌得直擺手。「我與錢老爺是一家人,這交情哪是旁人能比的。」

  錢裴微笑道:「安老爺能如此想便好。既是一家人,那安老爺就安安心心做買賣賺錢,生意上的事有我照看著,安老爺定不會吃虧。我這人,素來受不得欺負,也容不得他人欺負我自家人。」

  安之甫點頭應著,暗暗心驚,原還想問問取貨那事可留有後患,可如今卻是半句也問不出口了。心裡慶倖自己處置得好,花費這許多時間終是見著錢裴解開怨結,不然若真被他記恨上了,怕是日後沒好日子過。

  錢裴似是對安之甫態度滿意,笑著又道:「話又說回來,他們那計策挺好。」

  安之甫乾笑著沒接話,沒明白什麼計策。

  「細作。」錢裴冷笑著,話題一轉,道:「大姑娘定是知曉四姑娘的下落,我們盯著大姑娘,自然也就找到了四姑娘。他們不是說要靠大姑娘誘敵嘛,那若是大姑娘、四姑娘沒了,也定是細作幹的,又與我們何干。」

  安之甫正待附和點頭,卻是忽然反應過來,頓時僵住了。

  話說安若晨這邊,入了紫雲樓這數日,認真吃飯睡覺養傷看卷宗,完全遵照了龍將軍的囑咐。

  謝剛來看望她時,頗有些吃驚。短短三日,她竟是將所有卷宗看完了,還分好了類。

  安若晨將她自己覺得沒有利用價值毫不可疑的人分了一堆,將有利用價值但覺得徐媒婆控制不了的人分了一堆,再有一堆是她覺得有利用價值而且也有可能被控制的人。

  謝剛翻了翻,問她最後一堆人是怎麼挑出來的。

  「她們都有弱點。」安若晨道:「比如這位李秀兒,她是姜氏衣鋪老闆的二房小妾。她家裡只有位寡婦母親,身體不好。她入了姜家後不久,她母親便雇了位小丫頭照顧自己。姜老闆這人我見過,可不是什麼一擲千金的大方人,只是納個妾,會給李家多少錢銀?這裡寫著李秀兒父親於她八歲那年便過世,家裡沒有別的男丁,孤兒寡母過日子,能存下多少錢銀?但李家住的是新瓦房,又能請得小丫頭伺候起居,錢銀的來歷,頗是讓人猜疑。李秀兒只是妾,上頭還有正室壓著,想照應著娘家,怕也有心無力。若我是徐媒婆,為她談了這門親,讓她不再受貧困之苦,還為她照顧好母親,她必會感恩戴德。如若她不聽話,她母親出了什麼意外,她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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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6 00:26:36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謝剛又問:「可這李秀兒能有何用?」

  「姜老闆手藝好,衣鋪子的生意一向紅火。許多官夫人、大戶人家女眷都去那兒製過衣。鋪子裡有雅間試衣,有茶點吃喝,有時聚了人也會說說各處閒話。姜老闆為人吝嗇,不願請太多夥計,有些製衣的活是他夫人在做,李秀兒幫著照應鋪子裡生意,接待各家夫人。想打聽什麼,想結交誰,也不是不可以的。」

  謝剛笑了笑,心裡對安若晨頗有些讚許。「妳挑出這些人,只是妳認為有可能的,那妳可有確定的人選?」

  「有的。」安若晨抽出一份,推至謝剛面前。「招福酒樓的老闆娘,趙佳華。」

  謝剛低頭看了看那卷宗,目光閃了閃,笑問:「為何?」

  「倒不是什麼特別的推斷。只是將軍從前給過提示。」

  「龍將軍?提示過妳?」謝剛覺得有必要跟將軍大人聊一聊了,一邊囑咐他好好教導考驗安若晨,一邊自己偷偷放水指點,這可不行。

  安若晨點頭:「誓眾大會後,太守大人因為謝金一案曾經傳喚我至衙門問案。我出來經過招福酒樓時,龍將軍和宗將軍在那酒樓裡。宗將軍將我家管事安平支開,我得以見著了龍將軍。我原只是以為龍將軍隨便挑了那處地方見面,但我看完這些卷宗後,發現這酒樓的老闆娘也是徐媒婆給說的親。龍將軍說過,若我離開了中蘭城,他會安排消息給細作,讓細作以為我被將軍藏在了城外某處,以此誘細作上勾。我猜,將軍需要傳遞消息,還要讓細作覺得可信,那定是要故做隱蔽卻又不小心遭了洩露。在我失蹤之前,曾經偷偷見過龍將軍,這事若是被有心人發現,消息便顯得真了。」

  「……」謝剛覺得自己無話可說,跟將軍也不必聊了。

  「招福酒樓離郡府衙門不遠,佈置得雅致氣派,菜品一流,且有許多雅室,是談事的好地方。定會有不少官員出入。招福酒樓的後街,便是聚寶賭坊。徐媒婆的卷宗裡寫著,她是聚寶賭坊的常客。如此說來,她若想掩人耳目悄悄出入招福酒樓也不是難事。再加上將軍特意在那酒樓見我,我以此推斷,這招福酒樓的嫌疑是比別處都大些。」

  安若晨說著看了看謝剛:「我想請教大人,單從資料和行事地點來看,趙佳華與別的姑娘差別不大,可大人們是如何鎖定她的?將軍選了招福酒樓,為何?」

  謝剛撓撓鼻子,清了清嗓子。因為趙佳華的身份被修改掩飾過,徐媒婆為她說親之時,向招福酒樓的劉老闆說了謊,為趙佳華編了個新身份。

  這份資料龍大囑咐他抽了出來。所以在安若晨看來,趙佳華才與別的姑娘沒甚大差別。但這時候承認這一點頗有些被揭穿的尷尬啊。

  龍大剛剛從四夏江巡察回來,聽到謝剛所述只是一笑,問:「她的傷勢可好些?」

  「魏大夫說康復得很不錯,喝藥換藥都很配合,從不喊疼。是個堅強的姑娘。估計好好休養大半月便能痊癒。只是她身上的疤痕重,怕是日後也無法完全消除。他說安姑娘自己似是不在意,沒問他這事,他也就沒特別提,怕惹她傷心。」

  龍大又問:「她這幾日除了看卷宗,還有何事嗎?」

  「安姑娘掛心她四妹。她說她四妹是個機靈的,雖然經得事少,但有主意,若至南城門的路途中有何意外,怎麼都該留下些線索。可安府也好,衙門也好,加上我們軍方探查,都未能找到任何線索。當日沿途沒人見到劫案,未見落單小姑娘掙扎叫喊。如今已過去七日,也未有人發現屍首報官。安姑娘疑心她四妹確是被細作所劫。畢竟徐媒婆死後,謝先生確有意圖向她下手。也許對方一直觀察監視著安府,見到她四妹逃家便將其劫走,綁做人質留個後手。」

  龍大搖頭:「這不像那謝先生的行事作派。綁個活口還得養著,且變數極大。他不會冒這般的風險。重要的是,安若芳逃家之時,她們姐妹是即將嫁入錢府的,謝先生可不會未卜先知安若晨能入紫雲樓來,除非……」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

  「除非他們真的想讓安若晨替他們刺探福安縣的消息?」

  「除非他們綁到了安若芳之後,將計就計,用安若芳威脅安若晨,並協助她逃家,讓她半夜到衙門擊鼓報官,混進郡府或是紫雲樓,刺探比福安縣更有價值的消息。」

  「……」謝剛愣了一愣,有些驚訝,「難道將軍並不信任安姑娘?」

  「你覺得她有多可信?」龍大反問。

  謝剛噎了一噎。安若晨眼神清澈,態度誠懇,不卑不亢,有理有據,且對妹妹情深義重。但被龍大這麼一問,他又有些猶豫起來。

  安若晨表現得太聰明了,在衙門時那一番番話把太守大人都唬住。且她傷成那樣,獨自成功出逃的機會確實渺茫,可她竟然做到了。

  謝剛皺了皺眉頭。若是安若芳早已被綁架,安若晨早已被細作控制,那她這一步步棋走到如今,便是有人相助指點。她在太守大人面前戲演得好,自然也能在他們面前演得好。

  無論如何,她如今確是極自然地成功打入了紫雲樓內,進入了他們追捕細作的最核心隊伍裡。她甚至把可疑的人都挑出來了,還特意提到了他們已然佈局欲對付的趙佳華,如若他們將佈局計畫詳細告之她……

  龍大看著謝剛的表情,道:「所以你有沒有教她,莫要太張揚,聰明勁兒該藏的時候藏著點。否則容易適得其反,惹人猜疑。」

  謝剛這才聽明白了,敢情剛才大將軍來了個離間計,而他差點中招。謝剛自省中,道:「未曾教導她這個,安姑娘從前養在深閨,不明白的事太多。我今日只講到細作慣用手段和上下線的接頭套路。」

  龍大點點頭:「如此,我去指點她一二好了。也不能教你累著。」

  謝剛很努力才克制住臉上表情,這聽著怎麼這麼像找個藉口去會姑娘啊。將軍,這裡你最大,想見誰便見誰,找什麼藉口啊?!

  謝剛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將軍不如明日再去。安姑娘今日挺忙。」

  龍大一愣,微瞇眼看他。他去見安若晨還得排隊是吧?是這意思嗎?

  謝剛愉快地說:「宗將軍日日探望安姑娘,這會子應該就在她那兒呢。」

  龍大揚了揚眉。

  §     §     §

  阿嚏!宗澤清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這日天氣還不錯啊,他也未曾覺得冷,這噴嚏打得。他揉了揉鼻子,領著安若晨繼續往前院的會客小廳去。

  這幾日安之甫都不在,他找不到由頭進安府拜訪,且安府緊閉大門,嚴禁下人外出,看門房的臉色聽其言談,整個府裡風聲鶴唳,人人謹言慎行,說話都小聲了些。

  宗澤清回來與安若晨說了,安若晨想了想,便又求宗澤清替她請陸大娘。陸大娘日日送菜,倒是有機會進得安府與老奶娘說上幾句話的。

  這事對宗澤清來說很好辦。

  現在陸大娘便在小廳裡等著。

  宗澤清陪著安若晨過去,看著安若晨拄著拐走路穩當了許多,面色也好些了。不由多問了幾句她的傷情,正說著話,忽聽得有人輕咳,宗澤清一看,是謝剛與龍大。

  「將軍回來了?」宗澤清忙招呼。

  安若晨彎腰施禮:「見過將軍。」

  龍大挑了挑眉:「安姑娘挺忙的呀。」

  「還好還好,我正帶安姑娘去見陸大娘。」宗澤清熱情地幫安若晨應話,還把請陸大娘來的緣由說了說,然後問:「將軍可有事吩咐?」

  「無事。」龍大答。

  「那我們走了。」宗澤清言罷看了看謝剛:「兄弟,你眼睛怎麼了?」

  「無事。」謝剛對他微笑。

  嗯,無事便好。宗澤清領著安若晨走了。

  龍大若無其事也往前院方向去,還能一路與謝剛商討南秦布兵情況意圖及細作的計策。

  到了前院會客小廳,安若晨與陸大娘單獨說話,宗澤清不好意思在旁邊偷聽,遂到屋外溜達。這一溜達有些懵,怎地將軍與謝剛也在溜達。

  宗澤清蹭蹭蹭過去了。「將軍。」

  「嗯。」

  「閒著?」宗澤清微笑著自帶一臉陽光。

  謝剛一陣狂咳。

  屋子裡,安若晨與陸大娘寒喧問候了數句,然後說自己需留在紫雲樓一段時日,與錢府的婚約已然取消。她如今過得不錯,於安府內無別的牽掛,只有老奶娘讓她放心不下。

  她想請陸大娘幫她悄悄給老奶娘捎個話。說她一切都好,請奶娘不必再掛心她,就按從前的計畫,拿著母親給她的養老錢,回老家去。

  安若晨與陸大娘說完,從袖中掏出一小塊銀子,放在桌上推向陸大娘。「如今爹爹記恨著我,我不能回去親自與老奶娘說這些,不然會給她招來麻煩。此事我實在無人可託付,只有拜託大娘了。」

  陸大娘沒有接銀子,卻是看了看窗外,轉頭回來輕聲問:「除了此事,姑娘可還有別的需要我幫忙?」

  安若晨忙道:「大娘放心,只此事而已。只需告訴老奶娘妳親眼見過我,我一切都好,讓她安心,勸她尋個機會離了安府。」

  陸大娘點了點頭,卻仍未拿那銀子。她道:「姑娘夜半拖著一身的傷到衙門擊鼓報官之事,我聽說了。安府裡大家諱莫如深,但總有些人管不住嘴。衙門裡也有些消息傳出來,坊間各種流言……」

  安若晨忙道:「大娘,我不會拖累大娘,給大娘再惹什麼禍端,只是求大娘向我奶娘傳句話,讓她莫為我擔心。」

  陸大娘不理安若晨的話,逕自往下說:「我聽說姑娘逃時頗狼狽,逃之前一直被鎖在屋子裡,因著四姑娘失蹤之事,姑娘屋子被搜了個徹底,首飾之類的都被拿走,更別提留下什麼財物。如今聽姑娘這麼一說,就連姑娘最親近的老奶娘都不知姑娘出逃計畫,那姑娘的錢銀……」

  「是我預支的工錢。」安若晨觀察著陸大娘的神色,她似乎並無惡意,但安若晨心中有些不安。

  她信任陸大娘,當初選中她幫她租屋,也是觀察了許久才決定冒險。之後陸大娘辦事妥當,口風很嚴,從不多話,有何情況也會主動報信,讓她覺得沒有選錯人。上回她求陸大娘辦的是更麻煩的事,遞了銀子,她便願辦了。如今這不過傳個話的小事,陸大娘卻似有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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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24-5-16 00:26:48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安若晨在心裡快速盤算著。她看了一眼窗外,龍大、謝剛和宗澤清站在遠處似乎在說話,視線雖不往這屋中瞧,但稍一轉頭,便能將她與陸大娘瞧個清楚。

  「大娘。」安若晨向前傾了傾身子,離得陸大娘稍近。她猜陸大娘也許是顧忌這是軍中地盤。

  她輕聲道:「這銀子並無不妥,我答應為將軍辦事,是有工錢的。宗將軍知我身無分文,先借了我些。日後我會還他的。將軍們知曉我掛念奶娘,允了我找大娘幫忙。大娘拿了這錢銀,絕不會有麻煩。這事除了幾位將軍,也並無其他人知曉。宗將軍請大娘過來,該也是避人耳目的。大娘見過我的事,不會外傳。」

  陸大娘聽得她如此說,將銀子從桌上拿了下來,握在了掌心。拳頭落回了膝上,安若晨再看不到。

  安若晨鬆了一口氣,道:「多謝大娘。」

  「姑娘。」陸大娘沒接安若晨的客套,也沒打算告辭的模樣,她再看了一眼窗外,轉頭回來盯著安若晨,聲音又壓低了些:「姑娘該是知曉,我夫家是軍戶。我嫁給我家漢子,聚少離多,但他對我卻是極好。生了個兒子,他極歡喜,他說生兒子好,是護國的好材料。他還曾戲言,說他只是個伍長,但說不定咱們兒子能當上將軍呢。」

  陸大娘說到這裡微笑起來,「當然只是玩笑。我只是想說,別家我是不知道如何,軍戶是苦的,但我家漢子樂意,他以自己能為國效力為榮,就算只是小卒,他也自豪。我兒子也如此。他年紀小,卻隨他爹,模樣像,性子也像。那一年,他倆全沒能回來。別人都勸我,趁著有些撫恤錢銀時,能置辦嫁妝,再找個人家,不然後半輩子會孤苦。我們窮苦人,比不得貴夫人守節得名,還是要考慮生計。但我不,我自己也能過得好,我不能對不起我漢子。我也不怕事,只要是對的事,該幫便幫,該做便做。」

  安若晨靜靜聽著,猜測著陸大娘話裡的意思,心裡頗有些感動。

  「姑娘,上回租屋,我猜是姑娘自己要租的,我以為姑娘怕嫁後遭虐打,想留個後手,能有個容身之處。我收了姑娘的銀子,是想教姑娘安心,恐姑娘不信我會辦好,又託付別人。萬一別人到處去說,為姑娘惹了麻煩便不好了。」

  「大娘。」安若晨眼眶發熱。

  「我不為錢,那些銀子我分文未動。」陸大娘從桌下探過手來,握住了安若晨放在膝上的手掌,塞過來一個布袋子。「姑娘,妳是否有了麻煩?可是遭了逼迫?除了給妳老奶娘傳個話,我還能為妳做什麼?我進紫雲樓一趟可不容易,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安若晨鼻子一酸,她何德何能,竟總遇上這般良善的好人。

  「大娘,這些銀子我不能拿。」她將布袋子給陸大娘推回去,可陸大娘卻迅速縮回了手。

  「拿著。無論如何,無錢銀傍身可不行。這些錢銀,本就是姑娘的。如若……」陸大娘再悄悄看一眼窗外,「如若姑娘還打算離開或是找地方藏身,總是需要些銀子打點的。待老奶娘離了城,姑娘還能用什麼由頭讓我進來?總歸得想辦法讓自己好好的。」

  安若晨用力眨了眨眼,忍住淚意。「大娘,龍將軍是好人。」她看了一眼窗外,那三人仍在那兒說話。「他們只是碰巧在那兒敘話,並非想監視於我。若當真防著我,會找人在暗處盯梢才對。」

  陸大娘想了想,覺得有理。「姑娘如何到的此處,日後如何打算,可能與我說?」

  安若晨搖頭:「大娘,說來話長,但大娘不必為我擔心。我在此處真的很好,龍將軍救了我,我會為龍將軍辦些事。我不會再逃,我妹妹不見了,我要找到她。」

  「四姑娘?」

  安若晨點頭。

  陸大娘道:「那好,我也替姑娘留點心,若是探聽得四姑娘的消息,就來告之姑娘。」

  安若晨感激道:「多謝大娘。」

  「應該的。」陸大娘平靜回道:「當初姑娘救我一命,我原先不懂,後來有那許多事,我想想也就明白了。姑娘大恩,我記在心裡。」

  安若晨的眼淚終於落下:「大娘。」她既是想通了所有事,就該明白陳姓屋主與她都是被她安若晨連累的。而陸大娘絲毫沒有怪罪她,還謝她救命之恩。

  安若晨道:「是我對不住妳。」

  「不怪妳。」陸大娘道:「怨有頭債有主,是那些惡人做的惡事,與妳何干?」她頓了頓,問:「那些人,是細作嗎?」

  安若晨點頭。

  「妳聽到了他們的秘密,是嗎?」

  安若晨點頭。

  陸大娘沉默片刻:「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我會找機會與妳老奶娘說的,妳放心。妳四妹的事,我也會幫忙留意。錢銀妳留著,妳孤身一人在此,身邊沒有幫手,誰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麼,總要有些傍身之物才好。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妳再找我。我於這世上沒甚牽掛,可不怕麻煩。」

  安若晨哽咽點頭。

  陸大娘再看一眼窗外,站起身來,向安若晨施了一禮:「姑娘,我家漢子是個粗人,但他說過,但凡重情重義的,雖是小卒,也頂天立地。我深以為是。我覺得,這話也可以說,但凡重情重義的,雖是女子,也頂天立地。妳不甘心婚事,妳敢逃,我佩服妳。妳半夜去敲鼓嗚冤,為找妹妹,我佩服妳。妳知曉陳老頭喪命,惦記著我的安危,想法找人救我,我感激妳。我祝妳一切安好,請多多保重。」

  安若晨見得她起身,也速速起身。聽得她這番話,淚灑衣襟,深深一鞠躬。「大娘,我不如妳。」

  陸大娘笑了笑,告辭離去。

  宗澤清進得屋來,見安若晨站著,手裡拿著他借給她的碎銀。

  她將碎銀遞給他,眼眶裡還含著淚,卻在微笑:「宗將軍,我真幸運,我總是遇著好人。」

  宗澤清愣了愣,原想讓安若晨將銀子留著,但龍大在一旁盯著,他又不好意思起來。私下借點錢銀給個姑娘是一回事,當著別人的面給姑娘錢銀又是另一回事,確有不妥,遂接過了。

  安若晨謝過他,給龍大、謝剛施了禮告辭。柱著拐杖走了。

  宗澤清摸摸鼻子,握著那小塊碎銀,在龍大的盯迫下頗有些尷尬。只得沒話找話:「將軍啊,你看安姑娘真是個沒出息的,別人幫她的忙不要她的銀子,她就覺得對方是好人了,這般沒心機,如何對付細作啊。」

  龍大沒回話。

  謝剛道:「你這般的都當上將軍了,莫替安姑娘憂心吧。」

  宗澤清一瞪眼:「我怎地,我有勇有謀。」

  謝剛微笑:「是啊,是啊。」

  宗澤清不服氣了:「哼,你笑話誰呢?等著瞧,我定會將安姑娘調教成高手,教她一舉將細作拿下。」

  謝剛繼續微笑:「看來得拜託宗將軍了。」

  龍大點點頭。然後背著手轉身走了。

  謝剛待龍大走得遠了,這才驚訝道:「咦,將軍大人說要去教教安姑娘如何對付細作,怎地不去了嗎?」

  宗澤清頓時臉一垮:「等等,我被你陷害了嗎?」

  「怎麼會。」謝剛一臉真誠,「你我可是好兄弟。」

  宗澤清:「……」確定了,他肯定被陷害了。

  第二日,龍大又離開了紫雲樓,去了城外軍營。安若晨沒見著龍大的面,只繼續安靜養傷,認真學習。

  安之甫與安榮貴回到家中那日,陸大娘見著了老奶娘。二人尋了個僻靜處細細說。老奶娘聽了陸大娘的話,老淚縱橫。直怪自己沒用,護不了自家姑娘,從前不知她心思,如今還累她掛心。

  陸大娘趁機勸她速找機會離開,護好自己。

  可老奶娘垂首半晌,卻忽然道:「我啊,我從來未曾想過女子能有抗命忤逆的出路。我家小姐嫁給安之甫,過得並不好,我勸她一要忍耐,二要拿出主母的威嚴來,這才能掌住大局,過得自在。但她忍不了,掌不住。我悄悄去請了大仙釘小人,欲幫她對付那幾個妾室狐媚子,可是無用。我家小姐最後抑鬱而終。我難過自責,卻也沒有任何法子。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別的路可走。大姑娘定了錢府的親,我不敢跟小姐說,怕她九泉之下難過。我去廟裡燒香,咒那錢裴早死,又教大姑娘學學她那些姨娘的奸滑討好,起碼在錢府得活下去,忍耐幾年,莫攔著那老頭納妾收丫頭,隨他去,甚至還可以幫他多討幾房妾,他年數大了,越荒唐死得越早。我只想著這些……」她說到這兒,抹了抹眼淚:「我只道遇著了這種事只能如此,卻未曾想過大姑娘竟敢動別的主意。原來她從來就未打算屈服,什麼奸滑討好,什麼忍辱負重,我如今明白了,她願意如此,是為了走出另一條路。我未曾想過,不敢想過的另一條路。」

  陸大娘嘆氣:「嬤嬤啊,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大姑娘既是走出去了,便讓她去吧。她牽掛著妳,妳便教她安心吧。」

  老奶娘搖搖頭:「我呀,我一直說回鄉養老,可是又哪裡走得了,心裡只盼著能照顧大姑娘到老到死,這才對得起我家小姐。大姑娘總催我走,我以為她是不願我看到她嫁到錢府去傷心難過。如今知曉她竟是這般的心思和膽略,我就更不能走了。」

  陸大娘皺眉:「這話是如何說的?」

  「妹子,大姑娘既是託付妳來,必是信得過妳。從前她總找妳說話,如今我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我是個無用的人,所以大姑娘有主意也不與我說,她知道我定是會阻止她,會勸她勿魯莽勿多想,就像勸她娘一樣。她不想這般,她覺得靠不住我。」

  陸大娘急道:「嬤嬤,大姑娘定不是這般想的,她是不願拖累妳,讓妳涉險。」

  老奶娘搖頭:「勿需再安慰我了,我心裡明白。過去我想錯了。如今大姑娘逃了出去,我心裡高興得很。我呢,一把老骨頭,死不足惜,還養什麼老。我走了心裡也不安穩。我與妳說,安之甫那混帳東西心毒著呢,大姑娘這般逃了,還就在這城裡,他定是恨她的。他急巴巴地去了福安縣見那錢裴,一待便是數日。這數日裡,他們可是商議了什麼?想怎麼對付大姑娘?我須得留在安府留心著消息,若他們企圖對大姑娘不利,我得給大姑娘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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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24-5-16 00:27:02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安之甫在福安縣確實是被錢裴交代了些事,在錢裴面前他應得爽快,但回到府後卻是越想越不踏實。召來了安平和二房譚氏商量。

  原來在福安縣時,錢裴讓安之甫照著他擬的訴狀照抄了一份,說是眼前不是時機,但要留著日後告京狀用。他們安、錢兩家被姚昆和龍大欺成這般,絕不能如此便了啦。

  當時旁有猛虎,側有凶僕,面前是錢裴的微笑,安之甫哪裡敢說個「不」字,趕緊認認真真照著抄了,還按上了手印。可抄完想收起時,錢裴卻道還是放他那處,畢竟他識得人多,待時機合適時,他托人去告官更方便些。

  安之甫回得家來細細琢磨,覺是這事是個隱患。

  就如同他那批玉石貨品似的,錢裴托的何人,辦的何事,他絲毫不知情。可訴狀是他寫的,手印是他蓋的,且告的還是太守和護國大將軍。錢裴會拿來怎麼用,從什麼路子往上告,誰人經手,他也不知道。

  他不過是個小小百姓,還想過安穩日子。大女兒他是恨的,可私下裡怎麼整治她是一回事,擺到檯面上與朝廷命官拼硬的,他又不是嫌命長了。

  這事安平和譚氏聽了,也是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安榮貴在一旁道:「這事也是不得不為,當時那狀況,哪容得爹爹不寫。要我說,爹爹也不必太介懷。錢老爺只是留個後手,大概是賭了這口氣,想用這事氣氣太守大人,畢竟他與太守大人的交情不一般。這回被太守大人逼著退婚,他心裡不舒服。但要他真去告京狀,他是不會的。錢老爺經的事可比我們多多了,知道事情輕重。」

  譚氏橫了兒子一眼,道:「他用這個要脅太守大人?我看是拿這個要脅著老爺。畢竟這次婚事是老爺退的,錢老爺心裡不痛快,又想防著日後老爺未與他商量又辦出什麼事來,於是拿著這把柄。若再惹他不順心,他便用這個給咱們安府招麻煩來。」

  安之甫一震,終於反應過來心裡的不安是什麼了。

  對呀,玉石鋪子暫時是不發愁了,但這狀紙在錢裴手上,他便是穩穩被拿捏住了。狀紙不必遞到京城去,就是往太守大人面前一擺,就夠他安家好瞧的。

  錢裴到時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說是他安之甫不安分,竟想狀告大人,而他做了好人將狀紙截下。屆時太守大人會站在哪邊壓根都不用猜。

  安之甫急得坐都坐不住了。一屋子人暫時也沒想到什麼對策來。

  安榮貴安慰道:「我們又不與錢老爺作對,他不會跟我們過不去。再者說,這狀要是真告了,他也脫不得關係。錢老爺可不是什麼清清白白的,嚴查起來,他的麻煩豈不是更大?想來只是他多心,想著手裡多個籌碼罷了。」

  譚氏問:「除了寫這狀紙,錢老爺還說了什麼?」

  「大多就是些賭氣話。」安之甫想著錢裴說的若是安若晨出了什麼事,便是細作幹的,與他們無關等等,背脊有些發涼。

  他不會真的是那個意思吧?這些還是莫張揚的好,萬一真有什麼,他們安家得撇清關係。知道的人越少麻煩就越小。

  安之甫看了安榮貴一眼,安榮貴抿著嘴沒說話。在路上安之甫交代了他好幾回,錢裴的那些狠話都別往外說,就是在自家裡也別多說。安榮貴看得安之甫盯他那一眼,便知又是在警告他呢。

  安之甫問:「這幾日衙門和將軍那頭可有何動靜?安若晨那賤人回來鬧過嗎?」

  安平回話道:「宗將軍來探望過,老爺不在,他便走了,沒說什麼。我去衙門打聽了,太守大人正忙著審別的案子,沒再提大姑娘的事。紫雲樓那頭我轉了兩圈,那兒衛兵把守,出入均是軍爺。沒見著普通僕役,不好打聽。」

  「嗯。」安之甫道:「那賤人雖是可恨,但我們還不能與她鬧得太僵。錢老爺的意思也是如此……」

  譚氏忍不住搶話:「錢老爺不敢與她鬧僵了,那還是忌憚龍大將軍。那讓老爺寫的那份狀紙,擺明了就是要脅我們安家的啊。」

  安榮貴急了:「娘,錢老爺可不是這意思……」

  「瞎說什麼!」安之甫瞪了眼安榮貴,轉向譚氏道:「當初那賤人一副膽顫心驚不敢不聽話的模樣,誰知道背後竟藏了手段,把龍將軍和太守大人都哄住了。如今我們還摸不著她的底,誰知道她還會如何,犯不上為了她把將軍和太守大人都得罪了。現在事情鬧成了這樣,怎麼都得圓回來。妳且找個機會去紫雲樓將軍衙府那兒,見一見那賤人。就說畢竟是一家人,她過得好不好,我們也是惦記的。事到如今,不會再怪她了。她為將軍效力,我們全家也跟著沾光。若她需要家裡幫著做什麼,只管開口。婚事已經取消,就這麼過去了。便說我好說歹說,將錢老爺那邊也說通了,沒人會把這事放心上,讓她安心。」

  譚氏越聽眉頭皺得更緊,這不是讓她去拍安若晨那賤人的馬屁嗎?

  安之甫又道:「不過妳這麼去怕是見不著她。過兩天我把宗將軍請來,讓他幫忙從中調和說項,安排妳們見個面。」

  譚氏緊抿著嘴,心裡非常不痛快。這連怎麼求人安排見面都想著了,是非讓她去一趟不可了?

  「老爺。」譚氏道:「我是樂意為老爺解憂的。可是這事兒讓我辦可不合適。大姑娘在府裡時,百般看我不順眼。她娘去得早,我又是掌家的,管她管得多。這府裡,她最恨的怕就是我了。我去可沒用。」

  安之甫一瞪眼:「難不成我去!」想起在衙門裡頭被大女兒叫過去一番嘲諷他就來氣。

  譚氏垂了眼,知道這事四房段氏是去不得,她去只能跟安若晨打起來。想說不然讓三房或是五房去,但一想這般會惹來她們的恥笑。在家中被這些賤人背地裡嘲笑和去紫雲樓被安若晨譏諷一樣讓她噁心。

  譚氏咬了咬牙,不說話。

  安之甫揮了揮手,道:「這事就這麼定了。妳讓妳娘家那頭與錢府走動走動,探探他告京狀的口風。安平,你也留意著衙門那頭的動靜,多打點打點,有何麻煩事咱們得提前知道。」

  大家都應了聲,安之甫讓他們都出去,留下了安榮貴單獨說話。

  譚氏回了院子,越想越覺得有氣。忽想到方才兒子說了一半被打斷了話,覺得這裡頭定還有事。安若希聽得母親回來了,趕緊來請安,探問爹爹在錢裴那頭談的何事。

  譚氏正惱怒中,很是不耐煩:「錢老爺沒讓妳爹再嫁女兒過去,妳究竟要問幾遍?有事難道我不會告訴妳嗎?我是妳娘,還能害妳不成。」

  安若希懦懦不敢應聲。又聽譚氏在那兒罵:「讓我去受那賤人的氣,呸!」

  安若希忙討好地給譚氏端了茶,又給她揉了揉肩。「娘莫生氣,是女兒不好。娘受委屈了?要受誰的氣?」

  譚氏喝了幾口茶,思緒順了順,忽然有了主意,轉頭看著安若希正待開口,卻聽屋外丫頭叫道:「大公子來了。」

  安榮貴進了來。譚氏拉著他就問:「你方才在書房那兒,想說什麼?錢老爺不是那意思,是何意思?」

  安榮貴坐下了,喝了杯安若希倒的茶,摒退了跟進屋來伺候的丫頭,這才道:「才被爹爹又教訓了一頓,但這事關重大,我還是得跟娘商議商議。」言罷看了眼安若希,暗示著譚氏是不是讓姐姐也退下去。

  安若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聽起來這事與他們去錢府有關,自然也就是與錢裴有關,那她哪裡肯走。安若希忙抱著譚氏的胳膊挨著她坐下:「娘,女兒也聽聽,興許能幫上忙也說不定。」

  譚氏也正有讓她幫忙的意思,遂對安榮貴道:「你便說吧。」

  安榮貴看了眼安若希,便將他們去錢府的那幾日情況都說了,包括錢裴晾了他們幾日後,特意帶他們去了獸苑,在老虎的身邊吃的飯,說的那些意味深長的話等等。

  譚氏聽得一驚:「這般說來,那錢老爺還真是不懼龍將軍和太守大人嗎?」

  安榮貴道:「懼不懼說不好,也不知是故意裝個樣子給我們瞧瞧還是如何。但他咽不下這口氣,想把四妹和大姐弄到手這倒是真的。他不是說了,要盯著大姐找到四妹,且她倆出了什麼事,那便是細作幹的,與他與我們皆無關係。」

  譚氏皺著眉:「那讓我們與安若晨那賤人不得翻臉,討好巴結,難道錢老爺是想借由我們探聽那賤人的消息,將四姑娘找出來,日後好對她們下手?」

  「雖是沒明說,但我覺得便是如此。」安榮貴道:「爹爹也正因此,才擔憂日後惹下禍端,一路琢磨,後與我說,這事誰人都不許說。我勸了爹爹,錢老爺那頭萬萬得罪不得。退婚一事已是對錢老爺重重羞辱,按他的脾氣,未曾報復我們,反而笑臉相迎,定是我們如今還有用處。我們得先順著他的意。反正與自家女兒接觸聯絡,表示關切,合情合理,又不是什麼違律亂紀之事,說到哪兒去都不怕。若是日後錢老爺真要求我們做什麼出格之事,到時再議。

  再者說,咱家原先的生意,酒樓和貨行,也就那樣了,往壞處想,若當真打起仗來,中蘭城不安穩,酒樓貨行哪裡有好生意?我們若是需遷往別處避戰亂,這些也帶不走。只有玉石買賣是穩的,能運走,且拿到任何一個郡都是搶手貨。錢老爺想穩住我們,我們自然也要穩住他。他辦他想辦的事,我們拿我們的好處。大姐黑了心腸竟敢不顧自家人的安危,我們又何必顧念她。她本就是該嫁給錢老爺的,錢老爺要對她如何,我們也不必管。」

  「是這個理。」譚氏頗頗點頭。

  安榮貴又道:「只是爹爹顧慮這個顧慮那個,竟還想著如何撇清關係,莫參合到這事情裡。他也不想想,大姐逃了家,他把婚退了,錢老爺心裡記恨著,咱家哪能撇得出去。爹爹的意思,他是拉不下臉來見大姐,也不想見。怕招惹了過去,日後有什麼事將軍和太守大人們往他身上想。於是說想讓娘去見一見,大姐必會給娘不好看,娘受了氣,那也不必見第二回了。他便跟錢老爺回話說那賤人半點不念親情,與咱家決裂。想了各種法子,也沒法與她再套得近乎。這事是辦不成了。」

  譚氏皺眉,心裡又氣起來,老爺自己不願看那賤人臉色,把她推出去受屈辱倒是爽快。

  安榮貴接著道:「我是想著,娘定是不樂意去見那賤人的,就算被爹逼著去了,怕也是會吵起來,那便正中爹的下懷了。但事情這般可對咱家有害無益,故而過來把事情與娘說明白。爹爹想著如何推拒錢老爺的要求,但娘想想,若連這事都辦不成,錢老爺要我們何用?狀紙他是拿到手了,咱家於他沒了別的用處,他還會照應著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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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譚氏應道:「你說得在理。眼下咱們確是不能再得罪錢老爺了。你爹就是這般,膽小怕事,顧忌這個顧慮那個,他要是敢作為些,咱家如今可就不是這境況了。但話說回來,你爹有一點說對了,安若晨那賤人如今有將軍撐腰,定不會給我們好臉色看。無論是你爹去還是我去,怕都不成。」

  安榮貴道:「也不是想著見一次面就能盡棄前嫌,當然也不可能忽地親近起來了。只是表個態度示個軟,讓她放鬆警惕,還能與家裡往來。就算她說些難聽話,娘且忍一忍,只要能見上面說上話,日後也是有用處的。」

  譚氏道:「我去是不成的。但是希兒可以。」

  安若希一愣。

  譚氏與安榮貴都朝她看了過來。

  「我?」

  譚氏道:「妳們是姐妹,同輩。平日裡也有往來,妳不是常與她說話,結伴玩耍。上回妳去紫雲樓拜訪將軍,不也是她陪著妳去的嗎?」

  譚氏說到這兒忽地一頓,「如今想來,妳是被她利用了。她去紫雲樓,是不是借機勾搭上了將軍?妳在一旁,可見著有何異常?」

  安若希下意識搖頭,心裡卻是飛快掠過在紫雲樓她忙著籠絡ㄚ鬟時,有好一陣子沒見著大姐的身影。

  安若希想了想,再搖頭:「那日將軍並不在。」

  譚氏也不在意,道:「莫管從前那些。妳去見她,她定不會對妳太防備。也不必討好她,瞧瞧她如今是何狀況,就如以往妳們那般說話便好。這樣她不會疑心。總之,能見上面說上話,日後往來的路未堵死就行。」

  安若希心裡有些慌,她去見大姐,能說什麼?她平素未將大姐放在眼裡,說的話可沒多少中聽的。

  安榮貴想了想道:「也好。爹娘去找那賤人,確是不好圓話。姐姐去倒是個好主意。那就這般定了吧。」

  譚氏道:「那我一會就去找老爺說去。待他找個機會請了宗將軍來,從宗將軍那處打聽打聽情況,瞧著機會給安排安排,讓希兒與那賤人見見面。」

  「娘……」

  安若希剛開口便被譚氏打斷了。

  「妳也不用急,妳爹約上宗將軍還需些時日,這幾日待為娘好好想想,會教妳如何對付那賤人的。」譚氏說著,瞧著兒子點頭後使了個眼色,譚氏便道:「好了,錢老爺那邊的事情就這樣了,妳安心吧。先回房去,我與榮貴再聊聊鋪子裡的事。」

  安若希不得不把話咽了回去。起身施禮告辭。

  安若希慢吞吞走到屋外,越想越是心慌。她見到大姐能怎麼說啊,爹娘都曉得去了就是看大姐臉色的結果,換了她便能好了?她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平日裡與大姐有什麼怨節沒有。想來想去,印象最深的發生在最近的便是她諷刺大姐訂的親,當著大姐的面可不止一次說過幸而是大姐嫁過去,還嘲笑過大姐惦記著別的男子癡心妄想。

  結果呢,人家現在不但退了婚,還巴結上了龍將軍。

  安若希只覺得臉火辣辣地燒,似被安若晨隔空重重扇了幾十個耳光。

  安若希一咬牙,轉身回去往譚氏屋走,想與娘說自己去不了,自己也是把大姐得罪透了的,並不似他們以為的那般和睦。待走到門口,卻聽見譚氏的聲音道:「再用結親這招怕是不好使了。」

  安若希一僵,頓時止住了腳步。

  屋裡安榮貴道:「也未必真結親,就是表個態度。畢竟四妹跑了,大姐走了,這事情會在中蘭城裡傳開,說不得這幾日都傳遍整個平南郡了。錢老爺這人比爹爹還要面子,他若不整治我們安家一場,今後在外頭還如何立威?如今錢老爺還未動手,我們該速速表個姿態。狀紙寫了,也聽從他的意思假意去拉攏大姐了,但這些都是不能擺在檯面上的事,於他臉面來說可是無甚增光的。我們吃點虧,再與他議議親,表明我們甚有誠意與他做一家人。他答應也罷,拒絕也罷,於外人面前都掙足了顏面,便能歡喜。」

  「可哪有一家子姑娘全往一戶嫁的?這傳出去可不好聽。」

  「要說不好聽,大姐幹的事才是不好聽,給咱們安家重重蒙羞。咱們與錢老爺訂了兩門親,全都黃了,大姐還在這中蘭城裡逍遙著,這難道還能好聽?正是因為大姐如此,我們善後補救,合情合理,誰也挑不出錯處來。反而顯得我們安家一諾千金。娘想想,是不是這般?錢老爺未必會應承婚事,但我們提了,便是我們做周到了。錢老爺面上有光,日後有什麼事也好再相議不是?提了親後,不論錢老爺應不應承,若是姐與大姐見面也討不著好,被羞辱回來,那錢老爺也不好怪罪我們了。」

  安若希心頭發冷,手心冒汗,屏聲靜氣仔細聽著屋裡的動靜。

  在片刻靜默後,她聽到譚氏道:「嗯,這也是個法子,顏面給錢老爺留足了,日後事才好相議。」且不說夫家這頭,便是她娘家在福安縣,也是得仰靠錢裴的。

  安若希閉了閉眼,只覺腦子裡嗡嗡作響,後頭屋裡再議了什麼也聽不清了,她扭頭轉身離開。

  安若希出得院門還有些恍惚,候在院裡等著她的丫頭梅香追上來伺候她回屋她也不理,只悶頭往前疾走。

  走了幾步,安若希猛地回頭,瞪著縮在院牆角落的老婦。那是安若晨的老奶娘。她就覺得眼角掃過似乎看到什麼人,原來真的有人。

  老奶娘躲閃不及,見得被人發現了趕緊上前來,施了個禮問道:「二姑娘,聽說老爺回來了。老奴想打聽打聽,我家大姑娘如何了?究竟是何狀況?」

  安若希一肚子火正沒處發,見得安若晨身邊的人更是火冒三丈,大聲罵道:「她如何了?她好得很!全天下只那賤人好了,倒是把別人都禍害了去!」

  安若希說起來越發怒了,真想給這老奴才幾個耳光。

  老奶娘見她表情兇狠,下意識退了幾步。

  安若希握了握拳,忍住了。再不理會老奶娘,拂袖而去。

  安若希兩日閉門不出,躺床上說自己不舒服。譚氏來看望她,她抱著譚氏撒嬌。譚氏一邊笑話她嬌氣一邊叫人請了大夫過來。大夫把了脈瞧不出什麼大毛病,只說氣血虛些,開些補氣血的藥。

  譚氏抱著女兒笑道:「妳小時候啊,女紅學不好,著急,又聽女紅師傅誇妳三妹手巧,便不舒服起來,也是這般躺床上喊頭疼。娘知道,妳一著慌心裡有事便容易鬧毛病。傻孩子,有娘在呢,不用慌。是擔心去見妳大姐被她給臉色嗎?妳是大姑娘了,妳有家有親人有娘在,她呢,脫了籍,寄人籬下,她如何與妳比得。妳要這般想。忍一時之氣,日後有得是好日子過。不用慌,就是見一面,瞧瞧她如今如何了,若她說話不中聽,妳不理她便是。娘日後定會收拾她的,不讓妳受委屈。」

  安若希偎在娘親的懷裡,悄聲問:「娘,妳一定會護著我,不讓別人欺負我,對吧?」

  「那是自然,妳是我女兒呢。」譚氏撫著她的頭髮,「妳好好養好身子,快些打起精神來。妳爹已經請著了宗將軍,後日他便來了。到時席上妳要多問問他安若晨的狀況,說妳對她極是掛心,想見一見。妳爹順水推舟,再請宗將軍幫忙安排。妳懂了嗎?」

  「懂。」安若希閉上了眼睛,輕聲應了。

  之後宗澤清真的來了。安之甫好一番招待,擺了好酒好肉,又請了樂師歌伶奏樂唱曲。譚氏、安榮貴、安若希都在席上作陪。

  安之甫向宗澤清探聽了安若晨在紫雲樓的狀況,詢問將軍的喜怒,言道自個兒平素管這大女兒有些嚴厲,後又鬧出四女兒失蹤的事來,對大女兒責罰得重了些,只怕她記恨在心,在將軍或是太守大人面前編排些不合適的話來。

  宗澤清勸慰說不必多慮,其實無甚大事,只是那時太守大人和將軍確實是需要向安大姑娘問詢些案情。再者安大姑娘是重要人證,怕有殺身之禍,若不將她轉到紫雲樓,也會拖累了整個安府。如今她在紫雲樓養著傷,日日受著盤問,還真是沒編排什麼家裡的話來。

  聽起來安若晨過得並不怎麼好,譚氏心中稍寬慰。她給了女兒幾個眼色,安若希忙問了些安若晨在紫雲樓的吃穿用度生活瑣事,道姐姐走得匆忙,衣物物什都均未帶走,只怕在外頭住不習慣,她頗是掛心,想去探望探望,給姐姐送些衣物過去。

  譚氏忙在一旁幫腔,說家中姐妹幾個感情素來不錯,如今四姑娘失蹤,大姑娘離家,安若希憂心憂慮,還病了一場。有心去探望,但不清楚安若晨涉案的情況,能不能見?再者紫雲樓也不是尋常人家想去便能去的。希望宗將軍幫忙安排安排。

  宗澤清很好說話,一口答應了下來。

  紫雲樓裡,安若晨聽完宗澤清所述,道:「我二妹掛念我定不是真心的,也許有所圖也說不定。」

  這個宗澤清自然明白。「那妳如何打算?」

  打算嗎?安若晨覺得順水推舟見見二妹是件好事。陸大娘說奶娘不願走,欲留在安府為她打探消息,若她自己能有打探的路子,奶娘便可安心離開吧。二妹背後雖是爹爹和二姨娘在拿主意,但二妹這人的心思好猜,依她對二妹的瞭解,安若晨自認為還是能拿捏住她的。

  安若晨答道:「要問問將軍的意思才好……」

  宗澤清爽快答應:「隨妳,想見便見見。」

  「她是說問問我的意思。」窗外忽然冒出個聲音。

  宗澤清轉頭一看,窗外站著的,正是「將軍」大人。

  宗澤清垮臉看向安若晨,真的嗎?是問「彼將軍」不是「本將軍」嗎?

  安若晨回他個傻笑。其實她確實還有後半句「將軍何時回來」,但此時這境況,她總不好抹宗澤清的面子。問哪個將軍都行,沒關係。

  她這麼一笑,宗澤清也回龍大一個微笑。安姑娘是問他的,他沒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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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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