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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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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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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4:08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我倒是想問問妹妹,妳想怎麼樣?」安若晨道,「妳來求我為妳找親事,可一晃眼快十天過去了,妳卻一點音訊都沒有。我若真是求著將軍幫著辦了,但其實妳根本沒這心思,我白忙一場,還沒法與將軍交代,我的臉往哪兒擱,又如何在將軍身邊立足。」

  安若稀有些心虛的抿了抿嘴。

  「所以我得找妹妹問問清楚,妳究竟打算如何。若妳並無為我辦事換取嫁到外郡的決心,那我們還是早早說清楚,從此相互不往來,也算了斷了乾淨,互不耽誤。」

  「我自然是真心實意的,不然誰又願受妳這份氣。」安若希強著嘴,說完了覺得這話頗不中聽,但來不及咽回。於是放軟了語氣,重又說道:「妳不是讓我打探消息嘛,我是想著打聽到有用的再來,這般妳也能歡喜些,我們姐妹相敘也才有話好聊。不然妳又給我臉色看,又不願幫我了,我豈不是白來一趟。」

  「是嗎?」安若晨淡然道:「那你打探消息的速度確實是慢了些。」

  安若希辯道:「玉石貨品這事上,如何從商舶司取出來的,只有錢老爺知道。那日我趁著榮貴高興,問了幾句。榮貴也不知情。他道爹爹確也是擔心,但錢老爺守口如瓶,爹爹也不好多問。這般境況,我如何打探?姐姐倒是能幹,姐姐怎地不打探出來?倒是會怪我了。」

  「妳怎知我打探不出來?爹爹不知道,不是還有知道的人嗎?」

  安若希一愣,脫口而出:「錢老爺?」

  安若晨盯著她看:「妳是不是跟錢老爺說了什麼?」

  安若希不敢看她的眼睛,嘴裡辯道:「我躲他都來不及,怎會與他說上話。」

  安若晨冷笑:「妳與陸大娘說,有人知道了她是我的幫手,讓她出入多留心。」

  「我一片好心。」

  「爹娘知道陸大娘幫了我,頂多會打些歪主意,比如弄些假消息讓她傳到我這兒來。就算有些什麼念頭,也會告訴妳。只有另一個人,做的壞事不會與妳打招呼,且心腸狠毒,對我恨之入骨。」

  安若希忙叫道:「就算我不說,爹娘或者榮貴也會告訴他的。我總得說些什麼才好脫身,而這消息是他必然會知道的,是不是由我來說又有什麼打緊,我思前想後……」

  她說到這兒猛地閉了嘴。她真是傻,一心急便腦袋發熱。她明明可以說是爹爹說的,而她碰巧知道了,於是好心去通知陸大娘。她看了一眼安若晨,覺得她的眼神裡透著一股「妳果然如我所料的那般壞」的意思。

  安若希咬咬牙,挺了挺背脊。她不壞,她總得為自己打算。況且這消息她不說錢裴也會知道。

  「妳想左右逢源我不攔妳,但無論妳是想與虎謀皮,還是想為虎作倀,都小心掂量著點。錢裴可不是好惹的。妳向他示好,不過是把自己對他的恐懼暴露了。他會盯上妳,抓住妳的弱點。妳莫忘了,爹爹都怕他,太守大人都顧忌他,妳如何是他的對手。」

  安若希心裡咯噔一下,想起錢裴在馬車裡盯著她的目光也是後怕。她咽了咽唾沫,說道:「妳說來說去,就是想告訴我爹娘靠不住,錢裴心腸毒,只有妳是好人,我得靠著妳,對不對?」

  「不對。妳錯了。我不是好人,所以我很明白地說了,妳為我辦事,我才會為妳辦事。我看不到妳的誠意,從妳這兒得不到好處,妳予我沒甚用處,我便什麼都不會幫妳的。最後妳就老老實實聽從爹爹的安排,讓他把妳賣個好價錢。」

  安若希咬咬唇道:「我問不出來,榮貴確實也不知道玉石貨品是怎麼拿出來的。我總不能問得太多惹了猜疑。」

  「那便等我想想妳還能辦什麼,想到了再告訴妳。」安若晨冷冷道:「妳回去吧。」

  安若希瞪圓雙眼:「就這樣?想到了什麼再囑咐我?」她火冒三丈,再次被安若晨的態度激怒了。「妳當真是了不得了,真當我是隨傳隨到的奴婢嗎!」

  「自然未把妳當奴婢。我又沒讓妳斟茶倒水。」

  說到這個,安若希又是氣,她到這兒等了半天,被安若晨訓斥半天,連杯水都沒給她上。她氣呼呼地站起來,想罵些什麼卻又猶豫。

  安若晨正眼都不看她,站了起來逕自往外走:「下回再見吧,妹妹。不送了。」

  安若晨走了,安若希氣得直跺腳。

  回到安府,譚氏拉著安若希問安若晨都說了什麼。安若希忍了一路的委屈終於迸發出來,抱著娘親放聲大哭。

  譚氏嚇了一跳,忙問怎麼回事。

  安若希哪敢說自己與安若晨的條件交換,只得抹著淚叫道:「她心情不佳,找我過去出氣呢。什麼正事都沒聊,就是挑了從前毛病冷嘲熱諷的。」

  譚氏怒火沖天:「那賤人,欺人太甚!」

  安若希放聲大哭。

  譚氏趕緊將女兒摟到懷中安慰:「莫哭,且讓那賤人神氣幾日,日後我們定會將她好好收拾了。妳的委屈,娘一定為妳討回來。」

  安若希埋頭進母親的懷裡,哭得更是悲切。

  很快的,安府上下都知道了,二姑娘與大姑娘起了爭執,大姑娘心情不好竟敢拿安家撒氣。這怨仇可是結大了,怕是有得折騰。

  話說龍大這一頭,他確是接到楚青軍報稱,南秦有一小隊兵士欲偷襲他們的兵哨,其實是聲東擊西,重點是派了三名南秦兵士越界窺探他們營中軍情。現已將那隊突襲軍擊退,滅殺一名探子,俘擄兩名。懇請龍大到石靈崖軍營處置此事。

  事情聽上去很簡單,但龍大知道,這事情裡頭好幾環,正按著他設想的那般發生。時機錯過可不行,於是龍大安排佈置,帶兵去了。

  走之前遇著謝剛得去探豐安縣這事是意外,但軍中奸細露出點狐狸尾巴不是壞事,早抓住早好。從前遇著過更複雜突然的狀況,只是這次多了個安若晨。

  那姑娘明顯發現了什麼,還自己琢磨了辦法。他明明給了她機會她卻不說,這讓他感覺頗複雜。既欣喜她的自信及警覺,又擔心她的處境和安危。她可不是什麼身經百戰的老將,但他就是莫名地──信任她。

  她若覺得有把握,那他也覺得有把握。雖然她自己拿不定主意總來問他向他請教讓他頗歡喜,但他也很歡喜她的有主意。

  這心情太難琢磨,比軍情還難。有點難受,又有點舒暢。

  龍大就這般滿心暗懷惦記地到了石靈崖軍營。

  到了那兒,看了場拷打審訊,又發了頓威風,將這軍營上下將兵都訓斥了一頓,要求重整軍紀,嚴肅軍威。而後又嫌棄俘到的兩名探子不過小卒,沒什麼用。

  「殺了吧。斬了頭顱丟回南秦那頭去。教他們知道來犯的下場。」楚青提議,看著那兩名戰俘驚恐的樣子。

  「以為這般就是立威了?」龍大冷言譏道。

  楚青不敢說話,兩名戰俘被蒙著雙眼,大氣都不敢喘。他們看不到龍大的樣子,但用聽的也知道這人是誰。是生是死,只是這人一句話。

  「把他們丟回去,活的。」

  兩名戰俘頓時鬆了口氣。

  「這才是告訴南秦,我們壓根兒一點不怕。」

  「將軍!」楚青急躁得還想勸說,龍大卻拂袖而去。

  兩名戰俘心提到嗓子眼,生恐事情有變。卻聽得那位楚將軍罵罵咧咧好一陣,最後終於對衛兵大吼:「給南秦遞箭書,約他們三日後午時陣前相見!!!」

  之後是氣呼呼地重重踏著步子出了去又馬上折回的聲響,兩名戰俘聽得楚青吼道:「給我繼續審,把他們知道的全都給挖出來。」

  楚青發完了脾氣,怒氣沖沖地奔至營區另一頭的帳內。龍大正坐在裡頭。楚青進了去,吐口氣,揉揉臉,怒火全不見了。

  龍大抬頭看他一眼,而後繼續盯著手上的書冊看。楚青一看冊子封面,頓時有些小激動,傳說中的《龍將軍列傳》啊。他忙上前兩步:「將軍,不如你看些正經軍報,這等閒書末將幫你看看。」

  「好的不學,淨學澤清油嘴滑舌了。」龍大橫他一眼,繼續快速掃著書冊上的字,其實內容他都記得,但安若晨既是提醒他,他得想想她要說的是什麼。「那傢伙到了嗎?」

  「到了到了,將軍有令,那不是屁顛屁顛快馬加鞭地來了。已經在縣裡頭打混去了。」

  「嗯。」龍大應了聲。已經快速翻完列傳,繼續打開《龍將軍新傳》翻起來,一邊道:「紫雲樓裡混進了細作,謝剛的探子出任務被截殺了。蔣松正在查誰人洩密。」

  楚青皺起眉頭:「混到紫雲樓裡何其難,還能接觸到軍令,那細作可有些本事。是什麼任務,竟讓他不惜暴露自己?」

  「關乎城中細作勢力,所以謝剛親自去了。」

  楚青一點就通:「謝剛辦事穩妥,處置果斷,一定能趕在他們的前面。」

  龍大仍在快速翻書。

  「這書裡怎麼了?」

  「沒什麼。」

  楚青:「……」他怎麼聽說是馬屁奇書來著。

  楚青看龍大翻得刷刷的,手好癢啊。乾脆湊過去趴桌上,摸摸書邊也行啊。

  龍大忽然猛地合上書,拍在桌上。楚青嚇一跳,摸書邊也不行?

  龍大這時已明白安若晨的意思了──調虎離山。兩本書裡都有用「調虎離山」之計的故事。

  龍大皺眉思慮,不知她從何判斷而來?但她畢竟經驗不足,所以判斷錯誤也有可能。

  楚青看看龍大表情:「怎麼了?」

  「無事。派人給南秦遞箭書了嗎?」龍大岔開話題,是他教安若晨的,越少人知道越好,他臨走的時候,她就用的這招。

  「安排了,三天後。」

  「嗯。」龍大點點頭。豐安縣的查探有謝剛,中蘭城裡有蔣松。兩邊都不會錯漏什麼。若真有什麼情況,那姑娘應該會知道怎麼辦的。

  §     §     §

  安若晨一早便在等陸大娘。

  陸大娘交完菜貨,收好賬,到會客小廳見了安若晨,第一句便是問:「昨日姑娘與安家又鬧上了?」

  「大娘聽說了?」

  「是啊。這類事總是傳得快。」陸大娘有些為她擔心,「姑娘可是有麻煩?」

  安若晨點點頭:「想求大娘幫忙。但不是安家的事,且極有兇險。」

  陸大娘頓時嚴肅起來:「何事?」

  「我從前拖累了大娘,但大娘不計較,如今大娘又被錢裴和我爹爹盯上了,我愧對大娘。只是眼下這事,與這些都無法相比,我需得與大娘說明白,參合進來,是會有性命之憂。且得守口如瓶,隱藏秘密。」

  陸大娘雙目炯炯,壓低聲音問:「姑娘是要邀我一起對付細作嗎?」

  安若晨點點頭。

  陸大娘上前一步,用力握住安若晨的手,用極肯定的語氣道:「我願意的。」

  「大娘。」雖是意料之中,但安若晨仍受震動。她真的太幸運,遇到這般的人物。

  「若我是男子,我也想上戰場保家衛國。如今上不得戰場,在自己家裡,為護國貢獻一份力,我願意的。」

  「大娘,為保順利,此事只能妳我二人知曉。」

  陸大娘點頭,問:「出了何事?」

  「軍中有奸細,我發現了新的線索,不敢張揚。但時間緊迫,必須追查下去。不然,線索會被對方銷毀。可我身處紫雲樓,一舉一動定會被人盯著,那奸細連軍中密令都可知曉,我要做什麼,也定逃不過他的耳目。所以,我昨日故意與二妹鬧了一場。」

  陸大娘懂了:「今日再找我,也定是為了安家之事,與旁的無關。」

  「對。」

  「那姑娘便與我說說安家又如何作孽了。」

  安若晨被陸大娘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語氣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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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4:21 |只看該作者
☆、第51章

  安若晨正了正色,問道:「大娘可知道招福酒樓?」

  「自然知道。給他家供菜貨的盧老漢與我相熟,城中的上等食材貨品他是最全的,在外縣甚至外郡都有路子,能拿到些稀罕特產。有時我要些什麼貨還得去找他。他為人鑽營,有些貪利。還有跑堂的鐵柱,是我鄰居家的表親孩子,平素常到我鄰居那兒送些好吃的,與我常點頭招呼。」陸大娘頓了頓,道:「姑娘,要是需攀交大人物,我是沒辦法。但我生於中蘭長於中蘭,是地地道道的中蘭人,加之婦道人家想謀一生計,自然得與坊間各色人打交道。販夫走卒,村姑田婦,我是識得不少。」

  「那麼聚寶賭坊大娘可知道?」

  「知道。我家漢子的同軍兄弟在戰場上跛足折臂,回來後無事可做,為了生計曾為那賭坊守門,我常給他送些吃食。與那裡的人也算認得。可惜他前年重病去世了。他在那兒收養了個孤兒,叫齊征,那孩子至今仍留在那處做個打雜小工,快十四了,我時常去探望,打算幫他在外面謀個生計,賭場那兒畢竟混雜之地,也不是長久的打算。」

  安若晨心裡計較著,這般看來還確是有些打探的希望。

  「大娘,我被捲入這些事裡,是與徐媒婆有關。」安若晨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略去過程中間自己與龍大將軍的各種接觸,只說因涉及細作,驚動軍方,她報官之時,求入軍效力,於是將軍將她收留。如今是什麼情勢,線索又是什麼,她也一一告之。

  陸大娘聽完,頗有感慨:「細作利用徐媒婆控制那些姑娘們,想來也是費了一番工夫,從人選到安排,可不是件容易事。」

  「他們在軍中也有人,在其他地方也定都安排了人。」安若晨再次強調,提醒陸大娘南秦細作勢力的滲透可非比尋常。

  陸大娘腦子轉得快:「如今為了躲開軍中細作的窺探,找出中蘭城內細作線索,姑娘也打算如徐媒婆那般。」

  「我曾受將軍和大人們的教導,對探子行事略知一二。細作如今盯緊軍方動靜,盯緊我的動靜,但定料不到我們用他們的手法,同樣在查探他們。」

  陸大娘點頭,很有幹勁:「誰會注意粗使婆子、田間菜農和街上的乞丐?姑娘,不是我誇口,街坊上的耳目可不比宅府裡的差。將軍大人們遠從外地而來,想在城中佈局,就得靠太守衙門來安排,但如姑娘所言,細作勢力埋得深,想來軍方也有顧忌。細作能這般,可不是幾月數日便能辦到。他們已然成了城中的地頭蛇,想與他們過招,也得有地頭蛇相助才行。」

  「大娘所言極是。」安若晨壓低聲音:「這事我們不能教軍方知道,只能暗中行事。待找到確切證據亮出來,才能讓細作措手不及。」

  陸大娘點頭。

  「趙佳華她生病定是假的,我恐怕她已身不由己,沒了自由。」

  「我與劉府沒甚往來,劉夫人的事我暫時沒想到法子查。」陸大娘道,「但劉老闆為人我可以打聽打聽,盧老漢與他打交道多年,該是對他瞭解。賭坊與招福酒樓是何關係,我也可以探聽一二。」

  「大娘得當心。這位盧老漢與妳一般各府遊走,又有外縣外郡的生意貨源買賣,離開本城也不會惹人疑心,傳遞消息物品非常方便,對細作來說,這是個值得收買招攬的人物。」

  陸大娘頓時大悟:「姑娘說得對。」

  「還有兩條線索,需得大娘費心。」安若晨道:「一是劉府的陳婆子和丫頭蘋兒。若不是真心信任,趙佳華不會把女兒交給她倆帶出門。結果出事後,劉則說要遣走了她們。之後沒兩日,劉茵便失蹤了。再有,也是我覺得重點的,便是李秀兒。」

  安若晨將李秀兒與趙佳華之間的關聯說給陸大娘聽,然後道:「趙佳華完全不介意將她與李秀兒之間的聯繫暴露於我面前。所以李秀兒也是個暗示,她一定知道些什麼。」

  安若晨早想好如何對付李秀兒,如此這般與陸大娘一說,陸大娘覺得可行。

  兩個人細細商討後,安若晨又道:「大娘於街坊行動時,可散些話出去,便說南秦與我大蕭眼下情勢緊張,聽說官府提防細作予各處運人運貨,大家近期都安分些,從前有過貓膩的,快些打點好,莫要被抓著了把柄。官府如今要找些人出來治罪,殺雞給猴看。」

  「這是為何?」

  「那些富商官紳,哪個做生意買賣沒些髒事?有些說不定就是幫了那細作解先生偷摸著運東西。心裡有鬼主意的,都提防著呢。這事若在坊間傳開了,大家奔相走告,各家忙著打點處置,坊間注意力便在這頭。我爹爹肯定也在其中。妳說的那位盧老漢說不定也會對此事上心。」

  陸大娘懂了:「這般我去打探時也有話可聊。再者大家關注此事多些,便會忽略我們其他的動作。又覺得妳會利用機會對付安家,忽略趙佳華。」

  安若晨點點頭:「未必有效,但攪混些好辦事這是沒錯的。大娘,妳要傳得隱蔽些,莫讓人察覺源頭是妳起的。」

  陸大娘應著:「這個好辦,放心。」

  「還有,妳我不能太常見面,需得保持從前那般,否則會教人起疑。我記得大娘識字?」

  「識得一些。」

  「大娘送菜貨來,是直接搬到後雜院,當著衛兵的面點收,然後大娘拿著貨單到西院帳房那兒記帳是嗎?」

  「對的。」

  「去西院帳房時,可還有衛兵跟著?」

  「那倒沒有。我一向速去速回,從不瞎逛,那些個衛兵兄弟也知道我夫家是軍戶,對我頗是客氣照顧。有時菜貨太重,也會幫忙搬搬抬抬的。」

  「那好。後雜院到西帳房需經過的那個遊廊,第二個拐角,旁邊有棵松柏的,廊邊下第三塊石磚鬆動,可在下面壓紙。我昨日在那兒留了張符紙,就是隨便到寺院祈福都能得的那種普通的平安箋。我們日常聯絡便用這個。如這次這般,事情分一二三,賭坊為一,劉則為二,李秀兒為三,哪件事有進展,可在相應的箋文上頭寫上數字。若是需要相約見面,用哪家寺院的箋紙,寫上時辰,我們便於那個時辰在那寺院偶遇。若有緊要事需馬上相議,那便直接找我,過後踹我二妹兩腳,她跑來鬧一鬧,我們見面說的話,自然便是與安府相關了。」

  陸大娘在心裡默記了一遍,點點頭。

  「另外,我們查案之事,切不可外傳。大娘托人辦事也得分清楚,單線聯絡,勿牽扯太多人。我們不知道哪些人才是可信的。若有人問起,不可說我真名,便說……」安若晨想了想,「便說是鈴先生。」

  「林先生?」

  「對。給我線索消息的,不是陸大娘,是田老爺。」

  陸大娘一一記下。又與安若晨細細核對一番需查探的細節。這便告辭。

  她離開時,經過那個遊廊,留心到第二個拐角廊邊的石磚。她假意湊過去細看松柏,觀察了四下無人,便蹲下擦了擦鞋子,抬了抬第三塊石磚,下面果然有紙箋。陸大娘迅速把紙箋抽出塞入袖中,石磚放平,然後若無其事的離開了。

  此時的龍大,正坐在石靈縣山腳村裡,對面坐著石靈縣的韋縣令和高臺縣的陳縣令。這也是他來石靈崖的重要事件之一。

  兩個縣令對視一眼,均有些為難:「龍將軍所言我們明白,但事關重大,軍隊要入各村佈防,干擾了百姓,我們如何安撫?如此大動靜,又怎敢不報太守大人?按律該是戰時才能封村的。」

  龍大冷道:「我都在這兒了,還不是戰時?是不是得南秦的兵將打過來了拿著大刀架在二位脖子上,才是戰時?本將軍不是與你們商量。而是在下軍令。石靈縣正在石靈崖戰場後方,高臺縣緊挨其後,若開戰,這兩處必是要地,軍方需得提前佈置安排。」

  陳縣令剛要說話,龍大橫眼一掃,陳縣令忙閉了嘴。

  龍大繼續道:「兩個縣的位置都很重要,事關軍機,動作再大,也得完成。百姓安危,本將軍放在心裡,故而提前告之,讓你們早做疏導。今日起,軍中匠兵將入縣衙協助二位大人,限期內務必按我所說安置好。二位大人可明白?」

  龍大一擺手,一排兵士在兩位縣官身邊站開。其中一個抬起娃娃臉笑了笑,正是宗澤清。

  兩位縣官忙點頭。

  龍大又道:「大人們還有何問題?」

  陳縣令看了看韋縣令,鼓了鼓勇氣,還是問了:「可對太守大人隱瞞不報,這責任下官可是擔當不起。」

  「若日後太守責怪於你們,你們拿著我的令書公函給他看,一切有我,怎麼都輪不到你們擔當。可若是你們不服軍令,擅自妄為,我怕是大人們沒命擔當。」

  兩位縣令臉一白。

  龍大板板地道:「日後論功行賞,自然也有二位大人一份。」

  兩位縣令對視一眼,是不是後半句又是若是不服軍令,怕是沒命領賞了?

  結果龍大沒說。他只是看著他們,看得兩位縣令連連點頭,不敢說個不字。非但不敢拒絕,連龍大將軍的意圖也不敢多問。

  陸大娘走後,安若晨一直沒有離開紫雲樓。她向方元討教了管事之道後,就去了校場練習拳腳招式。田慶在一旁指點她要領。一邊陪她比劃招式一邊閒聊:「陸大娘找姑娘何事?」

  安若晨一個掃堂腿勉強使出來,無奈得看著田慶玩兒似的抬腳就躲開了。安若晨蹲地上喘氣:「不是她找我,是我找她的。我家裡知道她曾幫我逃家的事了,我恐怕拖累了她。」

  田慶一臉同情,話題轉到安若晨的動作不足上,再沒問陸大娘。

  稍晚時候,安若晨收到了龍大的來信。信是長史李明宇差人送來的。安若晨打開看了,信寫得很簡單,就是說他已到了,事情順利。囑咐她把他教的本事都多加研習。

  安若晨想了好半天,回了一封信,只兩個字:「遵命。」

  陸大娘中午時給聚寶賭坊的齊征送了些飯菜。齊征很高興,每回陸大娘來了,他便能吃著好吃的。齊征拉著陸大娘坐在賭坊後院石椅那,與她話了話家常。陸大娘看四下無人,悄聲問他:「你在此處可安全?我聽說了些事。」

  齊征一愣,頗有些慌張:「大娘聽說什麼了?」

  陸大娘也愣了,原只是想打聽打聽劉則與賭場老闆婁志的關係,看齊征的反應,難道他還發現過別的什麼大事?

  於是陸大娘道:「這次你必須聽我的,不能再在這裡待了,跟我走吧。」她勸了這孩子兩年,這孩子都不肯,難道還有內情?

  果然齊征還是那話:「不行,我不走。」

  「為何?」陸大娘板著臉,「你要瞞著我到幾時?」

  齊征低下頭,猶豫好半天低聲道:「楊老爹走了這兩年,只有大娘當我是親人。我知道大娘對我好。我不是故意要瞞大娘的,可這事兇險,我知大娘是好人,楊老爹也時常與我說起與陸大叔的情誼,這事若大娘知道了,大娘定會插手的。我不想大娘涉險。」

  陸大娘愣住,萬沒想到竟會是這個理由。她一把抓住齊征的胳膊:「你說清楚,是什麼事,與我家漢子又有何關係?」

  「不,不。」齊征忙道:「與陸大叔無關。只是……」他看了看左右,確定無人,又看看陸大娘,瞧著她的表情就知這次真的蒙混不過去,一咬牙,壓低聲音道:「這賭坊裡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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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陸大娘皺眉聽著。

  齊征道:「楊老爹發現了不對勁。那日他與我說,讓我第二日去找妳,以後跟著大娘妳討生活,他得出城去,怕是沒法好好照顧我。我問他為何,他說我太小,不懂。我纏著他問,他便說,城中有大事發生,他要到遼城駐地找穆將軍報案。」

  「穆將軍?」陸大娘愣了愣。當初她丈夫孩子與楊大哥都是在穆家軍裡服役。是什麼事,居然要拖著跛足傷臂,到這麼遠的地方找軍方。

  齊征繼續道:「我是不明白,有報官之事,為何不找太守大人呢。楊老爹說城中有細作,誰知道太守大人靠不靠得住,還是直接報到軍方靠譜。」

  陸大娘目瞪口呆:「這是何時的事?」

  「兩年前。就是楊老爹去世前。」

  陸大娘太驚訝,居然這麼早之前,就已有人發現了細作之事。她馬上有了不好的聯想。「楊大哥是如何病的?」當初連後事都是她料理的,就葬在城外她買的一塊墓地裡,那裡還葬著她的丈夫孩子,還留了個位置給自己。

  齊征紅了眼眶:「我覺得不是病了。楊老爹與我交代完,便去守夜了。他打算等第二日我走後,便出發。我當時沒多想,聽話睡去了。可第二日一早,他們來告訴我楊老爹受了風寒,病倒了,他們給安置在另一屋裡。我去看了,楊老爹臉色發青,沉沉睡著。旁邊有一大夫,說是來給老爹瞧病的。」

  陸大娘點點頭,這些她知道,當時齊征哭著來找她,她慌忙過來探望,確實是病重得厲害。大夫說舊疾犯了,加上夜裡受涼,又喝了酒,一下子就不好了。給開了藥每天喝,但也不見起色,拖了三日,就去了。

  齊征道:「當時他們不讓我照顧老爹,說我小,容易染病氣。可我有一回趁沒人偷偷進去了,碰巧老爹醒著,他很吃力地與我說,讓我離開這裡,又說留著他的屍體。他當時話說不清楚,我很費勁才聽到些。」

  「留著他的屍體?」陸大娘問:「所以他去世後你來求我替他收屍下葬?」

  齊征點點頭:「我沒錢銀,若是不能下葬,就只能燒了。楊老爹說要留著的。」

  陸大娘明白了。「你覺得楊大哥的死有蹊蹺,便不願走,想留下來查真相。」

  齊征再點點頭。

  「孩子啊。」陸大娘將齊征攬進懷裡,「你該早些告訴我。」陸大娘想著遇害的楊大哥,淚灑衣襟。

  「告訴了大娘,大娘定不會坐視不管的。這世上,只剩下大娘真心對我好了。我怕大娘也遭毒手。」

  「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楊大哥若是被人所害,我們一定要替他討回來。」

  齊征用力點頭。「我這兩年,裝得什麼都不知道,總跟著牛哥他們混。也查到一些事。」

  「何事?」

  「大娘還是莫要管了。這些事兇險,大娘知道了沒好處。」

  「你不過一個孩子,沒人幫你,你如何替楊大哥報仇。大娘不怕兇險。」陸大娘摸摸齊征的頭,「我得保護你,不然到了九泉之下,見著楊大哥,我如何與他交代。你年紀小,又總在這賭坊待著,認得的人不多,我卻不一樣。我能找來幫手。齊征,你必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齊征咬了咬唇:「大娘保證不會逼我離開,不會阻止我查下去。」

  「那你得跟大娘保證處處小心,不胡亂冒險。」

  「我不會的。」齊征頗有些自豪:「我裝得可好了。這兩年,沒人懷疑我,他們不知道我在查事。」齊征再左右看了看,這裡僻靜,鮮有人來,於是他壓低聲音繼續道:「我暫時沒找著細作的線索,但是我看到他們殺人了。這事還跟徐媒婆有關。」

  陸大娘一驚。居然還有徐媒婆。「殺的什麼人?」

  齊征道:「不認得。是位公子。那公子跟著劉老闆和徐媒婆過來的。我那時剛給堂廳客人送完茶水出來,看得劉老闆引人進來,後頭跟著的徐媒婆臉色不太對,他們一直往密室去了。這密室,也是個秘密。外頭看著跟正常雅間一般,有回我明明見著有人進去了,過去想偷聽他們說話,結果屋裡卻沒人,變了法術一般。再後來,我又看到那些人從那屋裡出來了。我就知道那屋子裡有古怪。我見得劉老闆他們進去了,緊跟著牛哥他們也過去了,我便想瞧瞧究竟怎麼一回事,結果在門邊偷偷一看,原來櫃裡有個擺件是機關,一轉,那櫃子就開了。那公子被牛哥他們扭著胳膊捂著嘴,押進了那櫃子裡。」

  陸大娘忙問:「可知那公子姓名,是何長相模樣?」

  齊征搖頭:「未聽得他們招呼他姓名。就是看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書生模樣,長得眉清目秀的。」

  「然後呢?」

  「然後我就離開了。過了好一會,我幹了些雜活,覺得時間過去挺久了,他們應該已經出來了。我便想去探探那密室裡有什麼。」齊征說著,被陸大娘瞪了。

  齊征忙擺手道:「莫惱莫惱,我可是很小心的。這不是想著若找著細作證據,找到他們謀害楊老爹的證據,我也要去找穆將軍報案嘛。」他接著道:「我扭開了機關,發現櫃子後頭是個過道,竟是往下走的。也不知怎地,裡頭竟也不覺得憋氣,那過道看著還挺深的。我便進去了。結果往下走挺長一段,竟佈了好幾間房。我害怕想往回走,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他們已經把那公子殺了,還說要砍了再分著送出城丟掉。扔到山裡去,野獸吃得乾淨,就沒人察覺了。劉老闆說混在酒樓每日的泔水桶出城,不會有人知道的。」

  陸大娘這一聽,嚇得心跳都停了停。好半天才緩過來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四月十五。」

  也就是在安若晨聽到徐媒婆與謝先生議事之前,這公子肯定不是謝先生。陸大娘在心裡盤算了一番。

  齊征又道:「我當時聽到他們這麼說,嚇得腿軟,哪裡還敢再聽下去。就趕緊悄悄出來了。出來後就被使喚著到堂廳上茶水送點心去。我跑前跑後出出入入的,又看到婁老大往那密室方向去了。沒一會看到他們一起出來。婁老大跟劉老闆到樓上去了,徐媒婆要去堂廳賭兩手,可沒玩兩把她又悄悄去了密室。我盯著她的動靜。她從密室出來後,也不知為什麼,顯得特別歡喜,跟得了寶貝似的。後來她不是死了嘛,我就猜想,會不會跟這事有關。」

  「徐媒婆死後呢,可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

  齊征想了想,搖搖頭:「沒有。」

  「賭場裡,你可曾見過被稱為謝先生的公子?」

  「倒是有個姓謝的老來,可是是個老頭兒。住在西街那兒。我聽他們說過幾回。欠債還不了,要把孫女賣了。」

  陸大娘皺眉頭。那這人肯定不是。

  「賭坊裡可有什麼公子先生之類的客人與徐媒婆接觸較多的?」

  齊征搖頭,問:「大娘打聽這個做什麼?」

  「我聽說徐媒婆與細作有關,故而她接觸的人,恐怕也會有牽連。她的死,也許與楊大哥的死一般,都是被滅口的。」

  齊征咬咬牙:「可惜我未查到什麼實證。」

  陸大娘忙囑咐:「你可切莫輕舉妄動。這些人都不是善類,楊大哥久經沙場,經驗老道,都被他們明目張膽不動聲色地害死了。若不是你,我都不知原來他的死如此蹊蹺。你莫仗著自己年紀小別人不留意,若是惹了他們疑心,你便危險了。」

  「我不怕。」

  「我怕。你可不能出事。」陸大娘摸摸齊征的頭。「這事不能你自己擔當,我與你一同來處置。但你要答應我,這事了結之後,你聽我的,離開這兒,我給你找份差事做。」

  齊征點頭:「只要能給老爹報仇,我做什麼都行。」

  陸大娘與齊征細細囑咐了一番,齊征認真聽了。

  陸大娘告別齊征後繞去了招福酒樓,這一去嚇了一跳,招福酒樓的緯縵布簾裝飾竟然全換成了月白色,雖不似素白那般冷清慘澹,但一個好好的酒樓妝點成這樣還真是頗嚇人。轉了一圈,不見安若晨說的紅色鈴鐺,倒是每扇窗戶緯縵結處都掛著個白色鈴鐺。

  陸大娘趕緊去找了跑堂鐵柱打聽。鐵柱愁著臉道:「東家家裡喪事,我們今日起不迎客了。待半個月後才重新開張呢。」

  陸大娘大吃一驚:「喪事?何人過世了?」

  「東家夫人啊。前幾日不是女兒丟了嘛,夫人受不了打擊病倒了,這一病不起,還瘋瘋顛顛,聽說昨夜裡趁著東家熟睡沒留意,留下遺書上吊了。找了大夫來救,救不回來,就這般走了。」

  陸大娘驚得說不出話。

  鐵柱抱怨著,「今日突然說了不迎客了,訂好桌的客人得一個個解釋,退銀兩,明日我們便歇了。這半個月也不知給不給工錢呢。」

  陸大娘匆匆告辭,有些不知所措。太突然了,這不打聽就算了,一打聽探出好些大消息,她得趕緊告訴安若晨。

  可今日上午才見過。既是出了事,細作那頭會盯得死緊吧。她轉頭又去,會不會太招惹疑心了?

  對了,有辦法。

  陸大娘朝安府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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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發表於 2024-5-17 00:14:53 |只看該作者
☆、第53章

  閔公子一臉平靜地看著面前趙佳華的屍體。劉則陰沉沉站在一旁。

  「我逼問了她才說的。她原來有個情郎,她想去找他,卻知我不會放過她。我們的事,徐媒婆當初露嘴與她說過一二,但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只道我有些為非做歹的勾當。徐媒婆死後,她覺得是個機會。安若晨報官逃家引起她的注意,她想利用她。於是故弄玄虛,招惹安若晨的注意,欲讓安若晨對付我。這般,她便好趁亂脫身。」

  「你親自動的手?」閔公子看著趙佳華脖子上的勒痕。

  「只能如此。」劉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傷心,但還算冷靜。「總不能被個賤人拖累了。」

  「她跟安若晨說了什麼?」

  「沒什麼,就是她是被我和徐媒婆強逼著嫁過來的,暗示我並非表面這般良善。她沒證據,說的話不可信,所以也只是說些是是而非的話,挑起安若晨的注意罷了。」

  「女兒呢?」

  「說起這個,正是這女人歹毒之處。她說她殺了女兒,只為了嫁禍於我。她根本說不出我做過什麼惡事,總得拿出一兩件來。於是自己下手,捏造些事端。我若出了事,她不但得以脫身,還能奪得我的家產,到時再去找情郎。」劉則轉頭看著解先生,恨聲道:「你說說,她是不是惡毒之極。只恨我當初沒看出來。」

  「歡場女子,你還指望她單純天真?」

  解先生的話在劉則心上狠狠敲了一下,他可從來沒有跟這位閔公子提過趙佳華是外郡的歡場女子。

  「公子說得是。」劉則垂頭恭敬狀。

  趙佳華的來歷,只有徐媒婆知道。徐媒婆於他手上有太多把柄,他料她不敢到處去說。只是如今看來,她是告訴了這閔公子。

  閔公子當初說需要個城中到處走動能攀交各戶的婆子,他便介紹了徐媒婆。但至於徐媒婆具體做什麼,他是不知道的。徐媒婆好賭貪財,這一點很好掌握。閔公子未讓他出面,而是自己去招攬了徐媒婆。劉則雖與徐媒婆平素打著交道,勒令她幫著做各種事,但從未聽徐媒婆提起過閔公子一言半句。他也不好問,因為閔公子不允許。

  他猜徐媒婆也許並不知道,他們二人在為同一人做事。

  如今想來有些後悔,他不該因為害怕徐媒婆向閔公子透露他的打探而不打探了,徐媒婆根本已經把他的所有事都跟閔公子報告,而他一無所知。這讓他心裡很不舒服。他不是閔公子招攬的。他答應合作的是高權位的人,結果按囑咐為閔公子辦事後,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受重視了。閔公子動輒擺臉色,許多事瞞著他。走到今日,他覺得難以再忍。

  但劉則還是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說道:「官府那頭我會打點好。內子與孩子午睡時不慎將孩子悶死,怕我責怪,於是便想出了偽裝孩子被劫報官的鬧劇來。從衙門回來後,她內疚自責,抑鬱成疾,說話也開始瘋瘋顛顛。昨夜終是敵不過愧疚痛苦自縊而亡。遺書中說明了一切,只是她太過瘋顛,竟未曾說孩子屍體她藏在了何處。」

  閔公子沒說話,他看著趙佳華的屍體。

  劉則又道:「酒樓歇業半月,我得為內子辦喪事。安若晨探聽不到什麼。時間久了,她便會別處查探去。」

  閔公子這次終於有了反應──他點了點頭。

  「公子放心,公子吩咐的事,哪次我不是辦得妥妥貼貼的。我可不是徐婆子。公子不讓我問的事,我從來沒多過嘴。徐媒婆到死都不知道我與公子相識的事。」他甚至都沒有問過閔公子徐媒婆之死是不是與他有關。其實不用問也知道,他可不傻。

  「我放心的。」閔公子道:「那你好好打理後事吧。我們暫時不聯絡了。」

  劉則恭敬答應。出門查看好了無人,讓閔公子悄悄離開。

  劉則回到屋內,看著趙佳華的慘白遺容,輕輕撫了撫她的臉。「若妳安分聽話,也就不必如此了。」

  話說陸大娘趕到了安府,求見二姑娘安若希。得到的回復是二小姐正午睡,不見客。陸大娘不急不惱,只說讓門房再通報一次,她是受紫雲樓安管事所托向安家二姑娘傳個話,若是二姑娘確認不見,那她就回去回話了。

  門房嘀嘀咕咕,但也不敢說硬氣話,又進宅裡報去了。

  安若希確實在午睡,被ㄚ鬟擾醒了聽得這個簡直要把床掀了。很好,非常好!這是真當她安若希是個軟柿子隨便捏了。安若希火速梳頭更衣,一臉寒霜十分端莊地在會客小廳見了陸大娘。

  「大娘如今好啊,攀上了大姐,當起了跑腿的。」

  陸大娘笑了笑:「也是托了二姑娘的福。今日上午大姑娘叫了我去,說起昨日見著了二姑娘。知道二姑娘對我的照顧,讓我有機會謝謝二姑娘。」

  安若希臉一沉,這是專門來諷刺她的?

  陸大娘繼續道:「我說如此我今日便來。大姑娘又正好說起想念家裡廚房做的點心,嘴饞得不行,今日便想吃到。她說她愛吃的,也不知二姑娘知不知道,想請二姑娘挑幾樣給她送過去。她說她的丫頭不太會說話,昨日傳話就把二姑娘惹惱了,今日我既是正好要過來,就幫她帶個話吧。」

  安若希拳頭都捏緊了,是啊,昨日那丫頭是不會說話,開口就想讓抽她幾嘴巴子。陸大娘倒是會說的,綿裡藏針,真是抽幾嘴巴子都不能解氣。

  昨日才說又沒讓她端茶倒水的,沒把她當丫頭使喚,今日便是想補上嗎?

  安若希咬著牙,忍著沒破口大駡。

  陸大娘特別和藹地又道:「依我看啊,這吃點心不是什麼大事,二姑娘若是忙,不送便不送吧。大姑娘應該也不會對姑娘如何的。如今畢竟不一塊兒住了,也許她就是想起從前的時光了,順嘴這麼一說。我去給她回個話,便說二姑娘病了,不方便,如何?」

  還咒她病了!

  安若希咬牙切齒:「我送!不就是幾塊點心吧。大姐愛吃的,我知道!煩請大娘去給大姐報個話,讓她等著!」

  最後四個字說得鏗鏘有力,彷彿她要送的不是點心,是刀子。

  陸大娘毫不在意,應聲走了。

  也不待陸大娘走沒走遠聽不聽得見,安若希在屋子裡破口大駡賤人、賤婦云云,又是拍桌子又是踹椅子。陸大娘也不管她,急步往紫雲樓回話去。

  安若晨聽得陸大娘求見,說是帶來了安家二姑娘的回話,便知有急事發生。只是她萬沒料到居然會是趙佳華的死訊。

  安若晨驚得好一會才緩過來。

  「她女兒呢?」

  「這就不知道了。」

  「那劉老闆呢?」

  「該是在料理後事吧。鐵柱只說東家夫人過世,若劉老闆也有意外,他定會說的。且酒樓的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我看掌櫃的也未有慌亂模樣,想來東家老闆是無事的。」

  安若晨完全沒頭緒。瘋顛了自盡?這怎麼可能!

  「陸大娘,妳快去李秀兒那兒,小心安全,莫要讓別人注意妳。趙佳華的死不尋常,若是被人滅口,那李秀兒也有危險。就用我與妳說的辦法,加上趙佳華的死訊嚇她一嚇,務必把話套出來。」安若晨從懷裡掏出銀兩,這還是當初托陸大娘租屋裡的錢銀,如今又再給陸大娘。「嚇唬完了再給點錢,她需要錢,她會說的。」

  陸大娘接過了,問:「姑娘如何打算?」

  「我不能動,就當什麼都不知道。細作定會盯著我,我若無其事,穩住他們。大娘去聽聽李秀兒怎麼說,若她真知道些什麼,想辦法將她帶到安全地方先藏著。」她想了想,與陸大娘說了個地點。

  陸大娘道:「那姑娘多小心。我打聽了,聚寶賭坊與劉老闆是一夥的,還有徐媒婆。他們一起殺過一位公子。不知是什麼身份。就在四月時,地點就在聚寶賭坊的密室裡。」

  「密室?」

  「聚寶賭坊後院左手第三間屋子裡。櫃子上的擺件是開關。齊征偷偷跟著下去過,說裡頭有長長的過道,還有數個房間。」

  「屍體如何處置的?」若能找到屍體,就能有物證。

  「說是砍碎了放在聚寶酒樓的泔水桶運出城去了。打算丟到山裡讓野獸吃乾淨,不留痕跡。」

  安若晨聽得一陣噁心。這些人,居然如此狠毒。

  「還有,我與妳說的那位戰場上受傷致殘,不得已在聚寶賭坊看門守院討生計的楊大哥……」

  「病死的那位?怎麼了?」

  陸大娘緩了緩,克制了情緒:「原來當初楊大哥就發現了細作之事。」她把齊征告訴她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安若晨很快反應過來:「他懷疑自己中毒了。」

  陸大娘點點頭:「他已經沒法說話,只得留下自己的屍體為證。」

  安若晨咬咬牙:「可就算我們找仵作驗屍,證明了他中毒而亡,也沒有證據是誰下的毒。」

  這確是無奈的現實。陸大娘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趕緊先處理眼前的:「我先去打探清楚,明日一早找李秀兒。有了結果,再來報予姑娘。」

  陸大娘前腳剛走,安若希後腳就來了。她仍似昨日那般,帶著數位ㄚ鬟僕役,威風八面的過來的。在紫雲樓門口遇著了陸大娘,還狠狠瞪了她一眼。

  陸大娘朗聲道:「二姑娘放心,妳讓我轉的話,我已告訴了安管事。」

  安若希欲嗆她兩句,可陸大娘說完扭頭就走,完全不給她機會。

  安若希又等了好半天,才見著了安若晨。

  安若希沒給安若晨好臉看,食盒重重往她面前一推,差點沒摔到地上去。「喏,妳要吃的。」

  安若晨打開看了一眼,想起陸大娘說的碎屍,忙又蓋上了。

  安若希大怒:「妳莫要欺人太甚。擺出副噁心模樣給誰看呢!」

  「這些不是我愛吃的。」

  「反正姐姐也不是真心想吃。」安若希忍不住翻白眼。誰管她愛吃什麼,她就是在廚房裡隨便挑幾樣拿過來的。重點當然不會是點心。她問:「姐姐究竟想如何,要羞辱我到幾時?是要等我受不住了,姐姐再故意挑我錯處?藉口不是不幫我,是我沒耐心?」

  「還真是。」安若晨淡淡道:「這點妳就受不住了。若真到了跟安家對抗爭取婚事機會的時候,妳又哪來的耐心與毅力?屆時我不止白忙一場還要被妳拖累,我是傻子?」

  安若希一愣:「難道婚事有眉目了?」

  「當然沒有。」安若晨冷冷一盆冷水潑過去。「不是說了嘛,妳現在沒耐心沒毅力,怎麼敢幫妳。」

  安若希咬牙:「妳昨日還說是我沒用處。」

  「那也對的。我重新說一遍好了。妳既沒用處又沒耐心毅力,怎麼幫妳?」

  「妳……」

  安若晨冷眼一瞪,把安若希後頭罵人話給瞪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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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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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安若晨冷道:「妳記住,妳不過是個商賈之女,吃穿比一般百姓好些罷了,見識卻是淺薄的。莫把自己看太高,妳不過如此。我讓妳來,妳便來,來了才有機會。」

  安若希抬了抬下巴,也冷道:「好啊,我來了。機會在哪兒?」

  「這一回嘛,我告訴妳一個秘密。」

  安若希狐疑:「什麼秘密?」

  「妳可想知道,我是如何逃出家的?」

  安若希頓時一震:「如何逃的?」她怎麼猜都猜不透,爹娘與榮貴幾次三番聊起也未琢磨出來。

  「妳可還記得,四妹小時候收養過一隻流浪的黃狗?」

  「被榮貴差人打死的那隻?」

  「對。四妹對那狗狗極是喜愛。大弟卻叫人將那狗打死了。我把那狗偷偷埋了,告訴四妹那狗不見了是因為牠出去找媳婦去了。可沒想到,那隻狗生前在四妹後院的牆角挖了個狗洞。四妹可憐我將要嫁給錢裴,便將此事告之於我。她還偷偷幫我將狗洞子刨大了。」

  安若希呆住:「妳是從狗洞子鑽出去的?」

  「是。」

  「那四妹呢?」

  安若晨不答,卻道:「四妹年紀小,卻是比妳我有主意。我在她這般年紀時,可不敢想什麼逃家不逃家的。但四妹卻敢。她為了讓我能離開,偷偷攢下錢銀,又悄悄為我刨狗洞……」

  說起善良可愛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安若芳,安若晨嗓子眼有些堵。她頓了頓,看向安若希道:「二妹,妳如今如我與四妹一般處境,當明白我們當時的心情。若妳有四妹的消息,哪怕一絲一毫的可能,請一定要告訴我。若有機會,請護好她。」

  「都這麼久了。」安若希覺得希望渺茫。

  「一日未見屍體,一日便有希望。二妹,妳說得對,我們是親姐妹,雖是平素不算太親近,可也無仇無怨。妳若真心待我,我便也真心待妳。我心中唯一的遺憾,是沒能保護好四妹。妳在安家許多事都身不由己,我明白。錢裴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也知道。但我們總不能隨波逐流,認命屈從。」

  安若希聽得有些動容,但又在心裡警覺這是大姐耍的花招,大棒加甜棗,居心叵測。

  「妳回去,可以告訴爹爹我找妳打聽爹爹南秦玉石貨品的事,而妳半點沒鬆口。也可以告訴他們妳套出了我的話,知道我是從狗洞逃的。要說什麼隨妳。總之讓他們覺得妳我見面頗有成效。這般妳再來見我,便無需找藉口了。下一回我們見面時,我再告訴妳一些別的。妳真有本事忤逆他們了,再張羅婚事吧。」

  安若希回到家中時,譚氏已在女兒屋裡等著了。她是安若希出門後才知道這事的,早等得心急如焚,見了女兒忙問:「怎麼回事?那賤人又耍的什麼花招?」

  安若希張了張嘴,卻把狗洞的事咽了回去,她道:「也沒說什麼,無非就是找我拌拌嘴擺擺威風。啊,對了,她想打聽爹爹那批南秦玉石的貨是用了什麼手段拿回來的,我將她譏諷了一番。」

  譚氏皺起眉頭:「那賤人想抓咱們安家的把柄。」

  安若希垂頭,有些心虛,道:「她定不是現在才想,今天問漏了嘴,定是在別處沒找出爹爹的什麼短處來。」

  譚氏左思右想,很不放心。「那賤人既是有了盤算,我們還是得當心。幸好當初她在家裡時都有提防她。她還說了什麼?」

  「沒什麼了。來來去去就是那些怨氣。」安若希一邊答一邊想著狗洞。不知那洞什麼樣,不知四妹現在是生是死。

  「娘知道妳受委屈了。」譚氏不知安若希的念頭,只當她受了氣不高興。安慰道:「可妳辦得很好。這委屈還得再受一陣子。如今她與妳聊起來了,妳多去幾趟,看看她究竟是何打算。她想找我們的把柄,我們還要找她的呢。」

  安若希點頭:「女兒知道。」她還知道四妹笑起來多甜多可愛,她還知道大姐發起火來多狠多可怕。她們互相怨恨,互不信任,見面爭吵,冷嘲熱諷,各懷鬼胎。想著她們姐妹命運的可笑,明明家住大宅,奴婢僕役整日伺候,最後卻是要鑽那狗洞子……

  §     §     §

  解先生站在小巷僻角裡靜靜等著,等了好一會,見到了他要等的人。

  他沒有招手,只是稍稍往前站了站,讓那人看見他。那人警覺地走了一個來回確認沒人跟蹤,這才靠在巷子口那邊,背對著解先生,說道:「怎麼突然這麼急見面,這裡離紫雲樓太近。」

  「需要做個決定,有些事得確認。」

  「你說。」

  「趙佳華的事,安若晨知道多少?」

  「差不多就是軍方知道的這些。其他的她好像也沒甚頭緒。將軍囑咐她勿擅自行動,等謝剛回來。她便一直沒動靜,似乎挺沮喪,還跟安家鬧起來了。」

  解先生皺皺眉:「跟安家鬧什麼?」

  「跟二妹鬥鬥氣吵吵架之類的。」

  「有錢裴什麼事嗎?」

  「未曾聽說。」

  解先生沉默。

  「怎麼?」

  解先生低聲道:「趙佳華死了。」

  「死了?」那人吃了一驚。

  「你不知道?看來安若晨也未得到消息。」

  「對,我出來時,她正與她二妹見面。那位二姑娘氣勢洶洶,積了不少怨啊。」

  「你確定安若晨沒線索了?」

  「要是有她該會出去查探的。她沒出門,心情頗低落,練練拳腳做些雜事,然後就是見見安家那邊的人,沒什麼特別的舉動。」

  「李秀兒那邊呢?」

  「安若晨暫未與她聯絡。但若是知曉了趙佳華死訊,該是會再查探的。」

  解先生想了想,說道:「好吧。那你繼續盯緊她。」

  「你有什麼打算?」那人問。

  「也許不必損失劉則。我需要再看看。」

  「明白了。」

  那人若無其事地靠著牆,身後已經沒了聲音,解先生離開了。

  §     §     §

  這一日中蘭城沒甚大事。趙佳華的自盡並沒有引起什麼大波瀾,除了街頭巷尾開始討論招福酒樓東家劉老闆真是可憐,女兒沒了,娘子也沒了。原是風光得意,轉眼竟成了鰥夫。衙門派人到劉府看了看,將事情記錄在案,四處查找了一番,未找到被趙佳華誤殺的女兒劉茵的屍體,搜到深夜終於放棄,收隊回去,讓劉則第二日再去衙門結案。

  劉則一早便去了,從衙門出來後,他細心留意了周圍。沒看到什麼特別的人,也無人盯他的梢。

  劉則未乘馬車,未帶僕從,孤單單自己走去了招福酒樓。一路遇到些熟人街坊,客氣有禮地回應了慰問,得到了許多同情憐憫。

  走到酒樓處,劉則看到留資訊的那扇窗戶緯縵那兒多了一個鈴鐺,他心裡一動,進了酒樓,與掌櫃詢問了一下諸事處理情況,然後上了二樓,似一一查看樓中狀況。酒樓裡完全沒有客人,他安心走到一間雅間裡,從牆櫃後面摸出一張字條來。字條上寫著「姜家衣鋪李秀兒」,其中「秀兒」兩個字被劃了叉。

  給他佈置了任務。

  這是閔公子試探他,還是表示他重新信任了他?

  劉則若無其事地將酒樓各處查看了一遍,與掌櫃和帳房大概對了下賬,讓他們正式關門歇業。

  劉則從後廚房穿到後街,進了自家宅院,特意停下與門房交代了幾句訪客應對的規矩。家有白事,這後頭訪客雜事等定會忙亂。幾位門房仔細聽了囑咐,一一應了。

  劉則進了宅子,回到了自己的居院,將丫頭僕役全摒退了,說是要休息。

  §     §     §

  聚寶賭坊裡,齊征心癢癢地忍不住又去了密屋的外頭。雖答應了陸大娘不輕易冒險,但這密室真的是個藏秘密的好地方。他總覺得裡頭一定有線索。只是一直沒找著機會進去,如今四下無人,是不是個好機會?

  正掙扎著要不要進屋去扭一下那擺件開關,卻聽得哢嗒一聲,屋子裡傳來了動靜。

  齊征嚇得趕緊往屋牆後頭一躲。不一會,看到劉則從那屋子裡出來。

  齊征瞪大了眼,非常驚訝。他很肯定,劉老闆今天沒有來過賭坊。他是從哪兒鑽進密室的?

  劉則出了屋子警覺地朝四周看了看,然後朝著齊征藏身的方向走過來。

  齊征緊緊貼在牆上,大氣都不敢喘。

  劉則從齊征身側的通道走過,與他最近時只隔了四五步的距離。齊征感覺到腿都在打顫。所幸劉則沒有回頭看,他一直走,穿過了院門,背影消失了。

  齊征在原地站了好一會,確定周圍再沒有動靜,這才重重鬆了一口氣。腿軟得幾乎站不住,他看了眼雅室門,實在不甘心,但又害怕。掙扎了一會還是趕緊先離開。萬一劉老闆去而復返,豈不是糟。

  劉則此時已悄悄上了樓,與婁志面對面坐著。

  「如何,查到了嗎?」劉則問。

  婁志搖搖頭,「他太警剔了。一直在城裡繞,每次都會跟丟。兄弟們也不敢跟太緊,萬一被他發現,反而壞事。」

  「所以對於他,我們除了閔公子三個字,別的什麼都不知道。」劉則咬牙。

  「這般動手太危險了。」婁志道:「他不止我們這一撥人手,萬一出點什麼差錯……」

  「所以他必須是被安若晨和軍方殺死的。這樣誰都挑不出毛病來。上邊的人也不會知道是我們。」劉則道:「現在走到這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若亡了,你也無法安好。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他通通都不會放過。」

  婁志沉吟:「但查不清他的底細,怕留後患。」

  「他不過是個接頭聯絡的,他死了,自然需要有人取而代之。城中形勢我多少知道一些,除了我,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若他死了,並非換你主事,而是又來一位新的接頭人呢?到時會否查到我們身上?」

  「那就等到那時再說,總比現在被他殺了強。」劉則道:「你想想徐媒婆的下場。這姓閔的上回已然發了脾氣,說安若晨盯上我了。他一旦覺得不穩妥,起殺念那是遲早的事。說不定此刻他就聯絡了殺手。」

  「可你已將弟妹殺了。」

  「那不過是緩兵之計,拖得一時罷了。你莫忘了,安若晨也盯上了賭坊,她就是個狗皮膏藥,甩不掉的麻煩。所以她必須死。可安若晨一死,姓閔的就會找我們算帳,到時我們還不是如今日一般的處境!」

  婁志煩躁地吧嘖嘴,沒說話。

  劉則知道他有抱怨話沒說,於是道:「這事全怪我。可過了這一關,後頭便好了。從前你有更大的麻煩,我們不也一起過來了嗎。」

  婁志被噎得無話可說,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好吧。那你安排妥當便好。」

  劉則鬆了口氣,拿出那張紙條遞給婁志,道:「姓閔的讓我們殺個人,限期兩天。」

  婁志接過一看:「這李秀兒是什麼人?」

  「阿華在那衣鋪子製過衣,安若晨也去過。」

  婁志鎖緊眉頭瞪著那紙。

  劉則道:「所以你看,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可疑,姓閔的都想消滅掉。不殺掉他,我們也在劫難逃。」

  §     §     §

  陸大娘去了姜家衣鋪。李秀兒起初並不在意她。客人太多,而陸大娘的衣著打扮看著便不像能在這兒製衣的,她以為陸大娘只是過來湊湊熱鬧,看看衣料款式,羡慕羡慕。怎料這婆子趁她身邊沒人時忽地擠過來低聲道:「我是替徐媒婆來問料子的事,夫人找個清靜地方說話可好。」

  李秀兒如聞驚雷,臉一下僵住了,好半天才強笑道:「嬤嬤說笑了。」

  陸大娘搖頭:「想要特別的料子,還是找個地方細細說吧。」

  李秀兒退後一步,擠著笑臉道:「嬤嬤還是別家看看吧,恐怕小店沒有合適嬤嬤的衣料子。」

  陸大娘來之前在心裡演練多遍,這種情形已有預料,於是道:「那我便回去回話了。只是下次再有人來選料子,便不是我了。夫人請多多保重,也請夫人娘家裡多多保重。」說完轉身就要走。

  李秀兒下意識地拉住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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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24-5-17 00:15:20 |只看該作者
☆、第55章

  陸大娘轉身看著她。李秀兒僵在那兒,臉色煞白。猶豫了好一會才道:「嬤嬤眼界高,不如到後頭雅間裡坐坐喝喝茶,待我拿些好料子給嬤嬤細細挑。」

  「也好。」陸大娘老實不客氣地一擺手,示意李秀兒帶路。

  李秀兒自然未帶陸大娘去雅間,兩人到了後院一僻角,還未站定,陸大娘便小聲道:「趙佳華死了。下一個便是妳。我於心不忍,是來救妳的。」

  從鋪面到後院這短短百來步路,李秀兒腦中已轉過數個念頭,設想了來人的種種可能性,卻萬沒料到居然是這話。

  晴天霹靂。

  陸大娘看了看她的神情,道:「鎮定些,這裡還是有人往來走動,莫教人起了疑心。」

  李秀兒忙低下頭,好半天緩過勁來,這才開口:「妳是何人?」

  陸大娘道:「徐媒婆死後,他們總要找人接手,只是我可不似徐媒婆那般傻。」

  話說得含糊,但李秀兒已迅速上勾。「你們放心,我一向守口如瓶,這個徐媒婆是知道的。」

  「徐媒婆已經死了。」

  李秀兒又急道:「我也沒什麼可向旁人透露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呀。」

  「與趙佳華一般無辜?趙佳華也死了。」

  李秀兒僵立當場,咽了咽唾沫,掙扎著道:「我與她並不熟。劉夫人只是常來這兒製衣罷了,跟別的客人一樣。」

  「既是不熟,又怎會知道劉夫人的閨名?妳私收她的錢銀,又怎會與別的客人一樣?」

  李秀兒慌得手指打顫,趕緊雙手交握,咬住了唇。

  陸大娘這時候道:「我不是來對付妳的。我是來救妳。這事沒完沒了,死了一個還會再來一個,難道我們便該一生一世受他們控制?稍有差錯,沒了利用價值,便該枉死?」

  李秀兒六神無主,仍在掙扎:「我不知道妳說的什麼。我不認識妳。」

  「趙佳華已死。她生前只與妳往來,妳想想妳還能活多久?」

  「她未曾與我往來,是安若晨,她們二人才是有關聯的。我親眼所見,她們約在我這兒碰面聯絡。但其他的我並不知曉。」

  「妳在浪費時間。」陸大娘低沉著聲音道:「安若晨住紫雲樓,衛兵重重把守,妳呢?有誰相護?妳母親義妹,又有誰相護?妳死了,誰來贍養妳母親?妳那義妹再不得好處,會否將她丟下,捲了財物跑了。妳母親眼不能視物,就算去乞討,又挨得了幾日。」

  這些正戳李秀兒要害。她捂著嘴,壓住自己的恐懼嗚咽。

  陸大娘這時候看看周圍,挨近她一步,小聲報了個位址,然後道:「來此之前我去看過了,這地方安全,可暫避幾日。妳不信我,我卻還想救妳性命,不能死了一個又一個。」

  李秀兒狐疑地看著她,陸大娘問:「妳身上可有傍身的錢銀?」

  李秀兒咬咬唇:「都幫補我母親了。」

  陸大娘塞過去一塊銀錠,「這個妳先拿著。」

  李秀兒看著那銀子,心動了。她伸手接過。

  陸大娘再問:「我說的地方妳可記住了。」

  李秀兒點頭。

  「莫要讓人生疑,一會如常出去,稍晚找個理由跟姜老闆說說得離開數日。就說母親病了或是別的。若發現有可疑人接近,趕緊逃。別去妳母親那兒,會把危險引過去。到我說的那地方,門口擺上一個竹筐,我便知妳在了。會給妳送些飯菜。後頭待處置好事情,安全了,我就通知妳回家。」

  陸大娘說得有模有樣,李秀兒這時候信她了。她問:「要多久?何時才算安全?」

  陸大娘想了想:「待趙佳華之死真相大白。」

  「究竟是誰人殺了劉夫人?」

  陸大娘反問:「妳可知是誰殺了徐媒婆?」

  李秀兒道:「徐媒婆是自殺的。」

  「真是巧,趙佳華也是自盡的。」

  李秀兒完全呆住。

  「她們與妳說了什麼?這些事會害了妳的性命。」

  「也沒什麼呀。徐媒婆不過讓我探消息,別的什麼都沒做。」

  「徐媒婆早已去世,重點是那位劉夫人。妳擅自將組織的事外傳,妳好大的膽子。」

  李秀兒嚇得叫道:「我沒有!」

  陸大娘往周圍看了看,李秀兒警醒過來,趕緊壓低聲音辯解:「我沒有。是她找我的。她說她知道我是徐媒婆的人,徐媒婆死了,沒人會再來照應我,可她能幫我。我需要錢給母親治病,於是便幫她報個信,買輛馬車什麼的。」

  「報什麼信?買馬車做甚?」

  李秀兒猶豫。

  陸大娘喝她:「這關口了妳要不要命!妳一五一十告訴我我才能幫妳處理乾淨後患。我可不想被妳拖累。」

  李秀兒嚇得一顫,趕緊道:「她想跟安若晨接上頭,也想知道徐媒婆之後誰會與我聯絡。可沒人與我聯絡,妳遲遲未來,後來安若晨來了,我便告訴了她。她讓我找人買了輛馬車,裡頭佈置了好幾個貨箱,運些衣裳布匹。那些她都買下了,讓我說是外郡的客商置辦的貨。但什麼時候運誰來運我都不必管。只要找工匠做好了車子雇好車夫便行。」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那馬車何處?」

  「徐媒婆死後差不多一個月吧,她來找我。後來我們時不時聯絡,次數也不多。她給我錢,我幫她辦事。馬車是城西姚記車鋪訂的,做好後我把貨品置辦好送過去我就沒再管了。」

  「還有什麼?」陸大娘問。

  「沒了。」

  「當真?」陸大娘沉著臉。

  「確實沒了。她很小心,我們見面次數並不多。她也不讓我去找她,生怕別人看到我與她見面。」李秀兒小心看看四周,「我得去幹活了,離開太久相公會疑心的。」

  陸大娘一把拉住她:「記住我的話,這幾日避一避。若無處可去,便到我說的那處躲著。」

  李秀兒點點頭,快速回鋪子裡去了。待她忙碌一會回轉身找,已不見了陸大娘身影。

  §     §     §

  解先生站在靜心庵後菜園子的棗樹旁,把一張紙塞進了紅色燈籠的燭座下面。紙上什麼字都沒寫,只劃了一個叉。這表示今晚的行動取消。他知道靜緣師太能看懂。按照約定好的方式,解先生把燈籠掛在了棗樹上。

  這一抬頭,看到棗樹上的果子真不多,解先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圍著棗樹轉了一圈,低頭看看樹下。總覺得哪裡不對,他說不上來。

  只是他一直篤信小心駛得萬年船,若直覺不對勁,就必須查一查。

  解先生看了看靜心庵,走過去正打算翻牆而入,後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靜緣師太站在門後。

  「師太。」解先生若無其事地微笑。

  靜緣師太面無表情。開門突然看見個大活人杵在那兒似乎也不吃驚。她抬眼看了看樹上的燈籠,問:「又怎麼了?」

  「計畫暫時變一變。」

  「不殺了?」語氣似「今天不用買菜了?」一般的平常。

  「對。」

  「變來變去,你們真是當殺人是兒戲嗎?」

  解先生的臉抽了抽,究竟是誰把殺人當兒戲啊。

  靜緣師太不理他的反應,又道:「好了,我知道了。你把燈籠拿下來吧,不必掛了。不送。」靜緣師太說完,卻不轉身進門。就站在那兒看。

  解先生頗有些悻悻然,但又說不得什麼。於是摘了燈籠放回樹下,拍擦雙手拂去並不存在的髒灰,似不經意地問:「師太這兩日可有出門。」

  「沒有。」

  「庵中可曾來了外人?」

  「有香客。」

  「可有什麼可疑人物?」

  「除你之外沒有。」靜緣平板板地答。

  解先生討了個沒趣,忍不住道:「師太還真不是個好說話的啊。」

  靜緣師太答道:「要找好說話的去花樓,這裡是廟庵。」

  解先生被噎得很不痛快,廟庵?!哼,還道自個兒是家正經廟庵嗎?有這麼殺人不眨眼的廟庵?!

  「若見著什麼可疑人,便通知我。」解先生懶得再與她扯談,拂袖而去。

  靜緣師太平靜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轉身回了院子。

  靜心庵小側院院門門縫裡,露出一隻眼睛,正打量著側院外頭。靜緣師太走過去,那門後的人往後退,靜緣師太將門打開,門後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姑娘露著笑臉,甜甜叫著:「師太。」

  靜緣師太點點頭算應了,走了進去。小姑娘跟著她進了側屋唯一的一間小屋裡。那屋子原是放雜物之用,如今整理打點得乾淨,一床一櫃一几一椅,瞧著也是簡潔舒心。

  靜緣師太在屋裡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了。她喚道:「靜兒,妳坐下,我有話說。」

  那喚作靜兒的小姑娘在床邊坐下。白淨小臉大眼睛,貌美又透著可愛。

  靜緣師太看了看她,道:「妳可曾想起來什麼了嗎?」

  十月十五那日,她在中蘭城南城門遇到這小姑娘,那時她正準備出城,這小姑娘過來悄悄拉了她的衣袖,對她輕聲說了一句:「師太,請救救我。」

  於是靜緣帶著她出了城。路上問她,她說她不記事了。只知道自己醒來時是在一處破屋子裡,頭很疼,外頭兩個她不認識的人在說話,說是要把她賣到妓館裡。她很害怕,便想逃。看到屋子裡有個包袱,衣物似是她的,便背上從後窗跑了出來。她不記得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只慌不擇路,意外跑到了城門處,無依無靠,看到靜緣師太,便求她救命。

  靜緣收留了她,讓她藏身在這側院小房裡,平日莫要外出,省得那些人找到她,又給她起名靜兒。

  靜兒搖搖頭:「仍是半點也想不起來,給師太添麻煩了。」

  「倒不是我想趕妳,只是妳既與家人失散,還是得儘快重聚才好,不然他們得多擔心。」

  靜兒咬咬唇,眼裡透出了慌張。

  靜緣師太看著她道:「不用怕,在我這兒住著也是無妨,不差妳一口飯的。」

  靜兒忙點點頭道謝。

  靜緣師太又道:「近來丟姑娘的人家倒也多,聽說中蘭城裡有戶姓安的人家,小姑娘也丟了。」

  靜兒低下了頭,輕聲道:「真是可憐,望她與我這般遇上師太這樣的好心人。」

  「聽說年紀與妳差不多,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靜兒小心翼翼地問:「那,那安家現在如何了?」

  「那便不清楚了。我只是聽得坊間這麼一說,未曾細問。」

  「哦。」靜兒點點頭。

  靜緣師太看了看她,又道:「妳既是不記事了,要不要去城裡那安家瞧瞧,萬一妳便是那些個匪類從安家劫走的……」

  靜兒慌忙擺手:「不,不。我記得,我好像是外郡來的。那會子聽他們在外屋說話時,提到這麼遠的路過來甚是辛苦,我猜該是外郡來的。」

  靜緣師太沒說話。

  靜兒想了想又道:「不是我不想找親人,只是我從外郡來,那必不是安家的小姐,若是去了那,教人家以為我是騙子訛詐,又或是教那些個匪類看到我了,便麻煩了。」

  靜緣師太道:「有理。那妳且安心住下吧。待日後想起家人何處,再回去尋他們。」

  「多謝師太。」靜兒想了想又問:「對了,師太,那日出城時,好似看到有面寫著『龍』字的大旗,這城裡,可是龍騰龍大將軍駐守。」

  「確是。」

  「啊,我對龍大將軍威名耳聞已久,甚是仰慕。師太若有機會見到將軍,可否帶我去瞧上一瞧?」

  靜緣師太笑了笑:「我是出家人,哪有機會見到將軍。」

  「哦。」靜兒掩不住的失望。

  靜緣師太道:「莫思慮太多。若覺得悶的,念念經書。對了,我昨日給妳的經文,抄得如何了?」

  靜兒漲紅了臉:「那個,那個,我不記事了,卻是連字也不會寫了。」

  靜緣師太笑笑:「無妨。那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靜緣師太寬慰了她幾句,讓她自個兒玩會,待用飯時再叫她。

  靜兒待靜緣師太走了,自己坐在屋子裡沉思,忽然用力敲了敲自己腦袋,真是笨啊,明明不識字,怎地瞎說看到寫著「龍」字的大旗呢。幸好師太沒注意這破綻。

  靜緣師太回到自己屋裡,關好了門,拿起桌上那把擦了一半的劍繼續擦,劍刃白晃晃的,映著她冰冷的面容。擦完了劍,她掀起地磚,露出一個大木箱子來。她把箱子蓋打開,把劍放回箱子裡的黑色夜行衣上。既是今夜不用殺人了,便收起來吧。

  說起不識字,安若晨也在沉思。

  趙佳華誤殺女兒後悲痛自盡一事已然在街頭巷尾熱議,衙門結了案,安若晨自然不能裝做不知道。她之前既是關切趙佳華的動靜,對於她的死訊當然也要反應強烈才合理。

  於是她去衙門欲看看此案的卷宗

,卻被主薄江鴻青拒絕了。江鴻青道這案子明白清楚,可是與細作及軍務均無相關,且安若晨只是紫雲樓的管事,無權查看案錄。若想看,得拿著軍方的文書令函來。

  於是安若晨回紫雲樓找長史李明宇想要個文書好去衙門調閱案錄,李長史皺著眉頭,先是用忙碌打發她,後她再去,他又問是哪位大人讓她來要文書?一番扯皮後道既是細作案的事,等將軍或是謝大人回來了再辦。他很嚴肅地:「安管事莫忘了,將軍走時是如何囑咐的?安管事做好分內事便好,勿擅自行動。」

  安若晨很懊惱,她轉頭去找蔣松,但蔣松不在。於是她只得先去了一趟劉府,到了那裡果然被門房擋回來了。門房的理由也是合情合理,各家探望慰問的太多,一時亂了套,老爺操作喪事忙碌,無法抽身好好招待,恐有疏漏怠慢,故而除了至親,其他貴客暫時都不接待。待將各事操辦完,再恭請各位致謝。

  安若晨當即表達了自己的慰問之意,說自己雖與劉夫人相識不久,但實在有緣,聞得噩耗痛感於心,希望能有機會弔唁。門房承諾一定會轉告老爺。安若晨一臉無奈焦急回了紫雲樓。

  很好,她的表現很正常,動靜也很大,這下全城的細作大概都知道她處處受阻,什麼事都辦不成了。

  只是看不到趙佳華的案錄卷宗真的遺憾,她不知道上面是否會留下什麼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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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24-5-17 00:15:30 |只看該作者
☆、第56章

  正垂著腦袋回房,路上卻遇著了方元。方管事仍是乾淨得體的模樣,和藹微笑,輕聲問她:「聽說安管事想看看這個?」他將手中布包揭開一角。

  安若晨低頭一看,卻是趙佳華的案錄。

  安若晨驚喜抬頭,方元談定道:「若說太守大人那頭的人脈誰最熟,這紫雲樓裡沒人能勝得過我。只是既然長史大人不願意,安管事還是莫要聲張得好。」

  安若晨連連點頭。

  方元將布包遞給她,欠了欠身,轉頭走了。

  安若晨趕緊回卷宗。這案錄上寫著,趙佳華留下了遺書,遺書確是她的字跡,胡言亂語,懺悔自己誤殺了女兒,又說女兒來報仇,又說女兒冷,自己要去陪她云云。

  安若晨忽然又悟了趙佳華與她說的一句話。趙佳華說自己不太識字。其實她識字,她在衙門案錄上簽了名,且家裡定是有她的抄寫,所以才會有得筆跡比對。但她特意說了一句她不太識字。

  安若晨瞪著卷宗,遺書是假的。若是有趙佳華留給她的信函或是字條,也會是假的。這是趙佳華的提示。她防著有人假借她的名義做這類的事。

  安若晨重新評估了趙佳華,這個女人太聰明了。她說的每一句話,當真都得重視起來才好。

  石靈崖軍營裡,龍大也在看,看的是信。信上只有「遵命」二字。

  只兩個字,他看了好半天。彷彿信裡寫的不是「遵命」,而是別的長篇大論。

  楚青湊過來,評價道:「安姑娘的字寫得不錯啊,娟秀中頗有些瀟灑勁兒,想來是個聰明姑娘。」

  龍大掃他一眼,沒說話。

  楚青繼續道:「這回答簡潔有力,乖巧懂事,想來是個聽話的姑娘。」

  龍大把信折好,收回懷中。不搭理楚青。想來想去想這麼多,不打仗真是把他閒的。

  「我不閒啊將軍,我這是實話實說。」楚青還要強調一下,被龍大踹出帳外去了。

  「把明日移交俘虜之事安排好,莫出差錯。」

  楚青背著手溜溜達達走了,將軍真是的,早安排好了,還用得著吩咐。這「遵命」二字不是挺好的,將軍有何不滿意,研究這許久,還能看出花樣來不成。

  且說李秀兒這頭,計畫進行的並不順利。她對陸大娘的話左思右想,並不敢全心信任。但寧可信其有,還是出去躲一陣子穩妥,她打算帶上母親和義妹,就說帶母親去外郡瞧病好了。待一段時日再回來。可這會兒近年末了,時機真是不好。忙碌了一天後歇過勁來,她瞧著相公心情不錯,於是提出了帶母親看病離開一段的請求,立時遭了拒絕。正室蔣氏還給了她臉色,喝斥她故意選這最忙的時候添亂,是想給姜家難看,故意顯擺自己的重要。不過一個小妾罷了,真當自己是根蔥,她這般的,順手一抓便是一把。莫太把自己當回事。有本事走了就莫要再回來。

  姜偉任由妻子罵話,沒給李秀兒幫腔。李秀兒被罵得淚漣漣,這眼淚再遭一輪罵。

  李秀兒默默回了房,心知想名正言順的走真的是不行了。她睡不著,越想越是委屈,想起自己婚姻的不如意,想起母親的病,想起自己被人拿捏著弱點利用,惶恐度日,看不到盡頭。眼淚止不住,又不敢哭出聲來,生怕擾到了隔壁屋再遭罵。

  哭一陣睡一陣,一時也不知是何時辰了。迷迷糊糊時候,忽聽到些不太對的動靜,然後她聞到了火燒布料的糊味。

  李秀兒猛地一驚,今日那婆子的話頓時湧入腦海。趙佳華死了,下一個就是妳。

  她火速跳了起來,飛快將衣裳穿上。把白日裡偷偷打好的包袱從床底拿了出來。然後她趴在門縫那兒一看,前頭鋪子似冒著黑煙,有兩個人影偷偷摸摸地正往庫房去,那兒放著許多布料,看樣子,他們點著了鋪子,要再接著燒庫房。而有另兩個人,正往她的房間方向走來。

  李秀兒嚇得捂住了嘴,迅速閃身到牆後,生怕被他們看到。

  屋子起火了,大家必會趕著去救火。而她若被人悶死在這屋裡,回頭趁亂往火裡一丟,最後便說是救火時不小心被燒死了。李秀兒閉了閉眼,心怦怦跳,估計依她今日被罵的情形,若相公和蔣氏去報案,會說是她被斥責後懷恨在心燒了鋪子,結果自己被困不小心被燒死了。

  李秀兒想到這兒,背上了包袱,悄悄掩到後窗處,正欲往外爬逃走,想了想還是不忍心,伸手拿了個花瓶,抱著花瓶爬出了窗戶。然後她奮力將花瓶往屋頂方向甩去,也不管結果如何,轉身奔向了後雜院,穿過院門,跑向了街角,躲進了陰影裡奮力奔跑。

  哐鐺一聲響,花瓶也不知是砸在了屋頂亦或是摔在了地上,於這寂靜暗夜中,摔出了一聲巨響。

  李秀兒聽到了,她覺得她盡力了,祈禱大家平安,她自己也很想活下去。

  李秀兒消失在夜色中。而姜家衣鋪很快被「走水了」「快救火」「來人啊,救命」的驚恐紛雜聲音淹沒。火光熊熊,映亮了夜空。

  天還未亮,半個中蘭城都被驚醒了。

  姜家衣鋪的火勢太大,燒到了左鄰右里,隔壁的隔壁也受了波及,很快整條街的人都被驚醒,大家齊力撲火。偏偏又有人趁火打劫,在各家出去救火的時候入室盜竊。一時間吆喝哭喊尖叫怒駡聲不絕於耳。

  太守姚昆也被叫了起來,聞得此事,急急派了人去救火治安。聽說火勢迅猛,竊匪猖獗,姚昆索性穿戴好官服,親自去了現場指揮。

  天大亮時,火終於被撲滅,有房屋倒塌,有人傷亡,整條街黑漆漆水淋淋一片狼藉。

  姚昆組織救援,派人挨家挨戶詢問清點狀況。城中各醫館被叫來給傷者治傷,屍體被清理出來,寫上發現的地址,尋找家人辨識認領。而火究竟是如何燒起來的,是意外還是人為,各捕快奉命逐戶查探。

  陸大娘混在人群裡,與相熟的街坊探問。聽得事由倒吸一口涼氣。

  聽說火是從姜家衣鋪燒起來的,他家全是易燃的衣料布匹,是有夥計守夜的,也不知火是如何起來的。但夥計已經不見了。妾室李秀兒也不見了。不知是燒焦的屍體裡的哪一具。

  剛才太守大人與姜偉、蔣氏問了話。蔣氏說昨夜裡李秀兒鬧著要回娘家帶娘親去看病,他們沒答應。李秀兒哭鬧了一場。蔣氏懷疑李秀兒欲燒些衣裳撒撒氣,許是這般火燒起來了。最後沒料到火勢控制不住,釀成悲劇。

  「大人務必將那賤人抓住,將她千萬萬剮。」蔣氏哭喊。

  姜偉卻說李秀兒是個老實膽小的,平素也是勤快肯幹,想來不會做這事。也許火燒起來,她沒來得及跑,遇了難。說著說著也是淚流。

  夫妻二人當街為了這個又吵了起來。蔣氏不依不饒,認定李秀兒做惡,姜偉一心尋屍,想找回李秀兒遺體。

  太守姚昆聽得頭疼,派人速去李秀兒娘家看看,若是她所為,她定會逃回娘家。街坊裡七言八語,皆為李秀兒說話,說她是個良善孝順的姑娘。該是有劫匪欲進鋪子劫財,不慎碰了火燭。許多鄰家紛紛報案,說自家遭竊,也有人提供線索,說看到劫匪黑衣蒙面云云。

  陸大娘聽了一圈,心裡沉甸甸的。雖預想了對方會對李秀兒下手,卻沒想到是用這等殘暴手段,燒街劫財殺人,令人髮指。這般一來,欲殺李秀兒這個目的將會被掩埋乾淨,無人察覺。

  陸大娘打探完畢,看了看周圍,暗忖不知是否有眼睛盯著自己舉動。她不敢露破綻,擺出一臉八卦好打聽的樣子又閒扯幾句,然後照常給各家送菜貨。送貨途中特意繞道路過她給李秀兒說的地方,看到屋門緊閉,門外放著一只帶蓋的竹筐子。陸大娘認得這筐,正是她放在那屋子裡的。陸大娘心裡安定下來。

  安若晨也聽說了這案子。牽扯多戶人家,受害者眾多,鬧得軍方這邊也得派出人手勘察巡衛,嚴防細作趁亂襲城做惡。紫雲樓也加強了警衛,增派了衛兵人手。相關案錄卷宗也迅速送到紫雲樓一份。

  於是安若晨又去找了長史李明宇。同樣的她又被拒絕了。與上一次一樣,同樣的拒絕表情,同樣的拒絕理由,連站的姿勢都一樣。安若晨也是做足了戲,又是著急又是跺腳。轉過頭,她悄悄去找了方元。

  方元很是牢靠,話也不多一句,靜悄悄地就又幫她把案錄弄來了。

  安若晨認真看著案錄。十三具屍體,姜氏衣鋪宅址廢墟裡挖出四具,其中一具女屍,已燒得不可辨認。安若晨心跳如鼓,不知這女屍是否是李秀兒。

  案錄上又寫著,五人口供述看見似有黑衣蒙面人行兇,但說不清人數,也說不清高矮胖瘦,當時慌亂嘈雜。其中一人被確認是湊熱鬧說謊,並無看到黑衣人。

  姜氏衣鋪是最開始起火的地方,但並不是所有火源都從姜氏衣鋪漫延過去。有人供述自家起火時,與姜氏衣鋪還隔著些距離。

  沒有仵作的驗屍記錄,還未進行到那一步。

  安若晨一邊看一邊思索,試圖從中找到有用線索。這時候屋外春曉突然報,說長史李明宇來訪。

  安若晨嚇了一跳,以為方管事幫她偷拿卷宗案錄的事暴露了,她把東西收好,做好了心理準備欲辯解一番,結果到了屋外卻見李明宇臉板板道:「聽說姑娘近來與家中妹妹往來頗頻繁。」

  安若晨一愣。

  李明宇又道:「紫雲樓是軍衙,亦是將軍府,軍中重地,可不是隨便什麼人想來便來的。姑娘亦是為軍效力,便該專心用心,總在家務事中糾纏,可不妥當。」

  安若晨趕緊應聲:「李大人教訓的是。」

  李明宇卻又問:「安管事三番兩次欲取案錄卷宗,可有什麼打算?」

  安若晨有些摸不清李明宇的意思,不敢輕易回話。

  李明宇道:「這般問是因為安管事畢竟跟著謝大人辦事的,按理將軍大人有囑咐,謝大人不在,但若安管事有緊急事務,我也得知曉了,好幫著處置。」

  這語氣,把安若晨噎得。「無甚緊急事務,就等大人們回來吧。」

  李明宇盯著她看半晌:「那便好。我問明白了,等大人們回來,安管事也莫說我為難安管事才好。」

  安若晨自知人微言輕,只得陪著笑臉應是。

  李明宇走後,春曉安慰安若晨:「姑娘莫往心裡去。長史大人就這樣,總是板著臉,總看到處盯著,好像瞧誰都偷懶似的。」

  安若晨應了幾句,心思還繞著案情轉。她想了想,不知陸大娘是否送了消息來。於是說要走走散散心。她似隨意逛著,避開了巡察的衛兵,趁四下無人時,來到她與陸大娘約定的遊廊,掀開了第三塊磚,果然看到下面壓著張平安箋。

  安若晨迅速將箋紙收入袖中,石磚放平,若無其事地回房去了。

  進了屋才將箋紙拿出來看。上面寫了個「三」,然後在「安宅」箋詞上打了個勾。

  安若晨有些興奮,「三」是指李秀兒,「安宅」表示她成功躲入了她們安排的屋子裡,她活著!

  安若晨將箋紙燒了,在屋裡來回踱步,盤算著怎麼辦。李秀兒這般躲著不是長久之計,且她掛念母親,保不齊自己就待不住了。她應該見一見她,必須儘快去見她一面。

  安若晨出門去了,沒帶春曉,但田慶和盧正卻是要通知的。這是龍大的規定,無論她在何處,必得有人護衛。若她連田慶、盧正都不通知自己偷溜,就太可疑了。被那內奸知道,事情反而會洩露。

  今日由田慶陪同她出門,路上聽得大家議論姜氏衣鋪案子,田慶問安若晨不去看看嗎?

  安若晨言道現在衣鋪那兒肯定全是衙差官兵,鋪子燒沒了定也有許多事要處置,自己去了除了添亂幹不了別的。李長史今日才提醒要等謝大人和將軍回來囑咐了再說,她可不想惹麻煩。

  田慶聽了擺了個鬼臉,「李長史。」似乎對這人也頗有微詞。安若晨笑笑,沒接這話頭。

  之後安若晨晃悠到了安府附近,找了個少年給安府傳個話。不一會安若希領著ㄚ鬟出了來,走到街口看到安若晨,道:「怎麼?今日自己過來,不威風八面使喚我過去了?難不成妳想回去看看?」

  安若晨做了個厭惡的表情:「我才不想去那鬼地方。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說說話。不要帶ㄚ鬟,妳來不來?」

  安若希自然是去了。

  姐妹兩個一路閒逛似地走,最後在清水閣停下了,那是一家茶樓,品茗聽曲的地方。安若晨說走累了,就在這裡坐坐吧。

  安若希沒意見,她一肚子的疑問,不知安若晨耍的什麼花樣。

  田慶見她們停下了,站在街對面等著。安若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田慶明白了,點點頭。

  安若晨帶著妹妹在清水閣雅間坐下,點了壺清茶,不要聽曲,很快雅間裡就只剩下她們二人。安若希頓時不再偽裝,沉了臉問:「這次又想如何?」

  安若晨慢條斯理地道:「我說過,下回見面我會再告訴妳些事。」

  安若希坐直了:「說吧。」

  「姜氏衣鋪被燒,牽連全街,十餘人慘死,半條街燒毀的事妳聽說了嗎?」

  「聽說了。」說到這慘案,安若希很嚴肅。

  「姜氏衣鋪的一些布料是從南秦來的,妳知道嗎?」

  安若希一愣。「難道鋪子被燒與南秦貨運有關?」

  安若晨搖頭:「具體的我並不知曉。起碼衙門案錄卷宗上並不這麼寫。但近來有風聲嚴查商舶司走貨通關一事,那這事就微妙了。」

  安若希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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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24-5-17 00:15:46 |只看該作者
☆、第57章

  安若晨道:「我是覺得奇怪,若劫財便劫財好了,為何要燒鋪子,是不是想掩蓋什麼證據?」

  安若希馬上聯想到安之甫的玉石貨品,那也是通過不正當的手段才取出來的。

  安若晨又道:「當然了,這些也只是我自己瞎琢磨的。明面上官府肯定不會這般說,畢竟還要暗查商舶司。我既是希望妳幫我查事,遇著了這等事我自然也願意與妳提個醒。但這事妳自己知道就好,反正只是臆測。」

  安若希不說話,她也想不到這事能有什麼用。

  安若晨又與她問了問安府的狀況,有沒有繼續找四妹等等。安若希一一答了。

  過了一會,安若晨道她要去茅廁,讓安若希等她一會。

  安若晨出了雅間門便迅速往清水閣的後院去。走時她掃了一眼對街,田慶正坐在一個貨攤旁與攤主說話。安若晨趁機快步走,穿過後院,從後門出去了。

  出去之後撒腿狂奔,這條路當初她也這般狂奔過,她清楚記得那一天的情形與感受,那是改變她一生命運的時候。

  平胡東巷。

  她在這裡看到了徐媒婆與解先生的密商,從此一切都改變了。

  不過這次她並不是要去最裡頭的那間房,而是旁邊那間──徐媒婆當初與解先生會面的屋子。

  這是徐媒婆的舊宅,若不是那時她正巧撞見,誰也不會知道這廢宅居然還用著。徐媒婆死後,這宅子被官府搜查過,後來繼續荒廢。安若晨需要一間安全的屋子來安置李秀兒,龍大曾經教過她,若在一個城中長期刺探,需要些隱密地點供逃亡或暫居避禍。這與她當初讓陸大娘幫她租房的對策是一致的。不過這次她沒能提前準備,只好碰碰運氣。

  走運的是,竟然可用。陸大娘來安排好了,這救下了李秀兒。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誰會料到當初徐媒婆供細作密商的屋子,會有人用來躲避細作的追殺呢。

  安若晨看了看門口放著的竹筐,敲了敲門。「是我,安若晨。」

  門後有腳步聲,但門閂沒開。

  「快點,我沒時間。」

  門後的李秀兒透過門縫看,猶豫掙扎片刻,終將門打開。

  安若晨擠身進去,迅速將門重新關上。

  「是妳找那個婆子來的?」

  「重點是妳現在還活著。」安若晨沒時間與她寒暄客套,飛快地將姜氏衣鋪和街坊的情況說了。李秀兒聽得縱火案慘烈的結果,嚇得捂住了嘴。

  「衙門去找妳娘問話了,妳有沒有告訴她什麼?」

  李秀兒飛快搖頭:「我昨夜裡跑出來,不敢回去,就來這兒了。」

  「那好,現在除了兇手,沒人知道妳究竟是死是活,妳若還想見到妳娘,就必須聽我的話。否則我就把妳踢出去,這樣妳只有兩個結果,一是還未走到衙門報官便被兇手殺死,二是到了衙門,太守大人會將妳視為殺害十餘名百姓,縱火洩憤的惡人,投獄問斬。」

  李秀兒慌得六神無主,哭了起來。

  安若晨握住她的肩,盯著她的眼睛:「沒時間讓妳哭了。妳好好回答我的問題。現在只有我能救妳。」

  李秀兒用力點頭,眼淚還在淌。

  「妳知道解先生嗎?徐媒婆提過他嗎?」

  李秀兒搖頭。

  「說話!」

  「未曾聽過。徐媒婆從未說過還有別的什麼人,我也不敢問。」

  「妳都告訴過她什麼消息?」

  「沒,沒什麼重要的,我沒害死過人,我發誓。」

  「重不重要不是妳說的。妳好好想想,什麼消息是她感興趣的,她誇讚過妳幹得好,或者囑咐妳要特別留意誰?」

  李秀兒努力想了想,說了幾個名字。其中包括太守夫人蒙佳月。說是她給太守夫人送過料子製過衣,徐媒婆讓她話話家常,試探問問太守夫人與太守大人是否和睦,又問太守夫人與哪些夫人親近,借著招攬生意的由頭,探探達官貴人女眷間的關係。又說徐媒婆交代她去幾個府上送衣時,觀察對方府內的佈局狀況,守衛安全等等。還有就是有時有些姑娘過來要製衣看料子會塞給她一些信,她再把信轉交給徐媒婆。

  「可曾提過招福酒樓劉老闆?」

  李秀兒搖頭。「我只認得劉夫人,她常來製衣。但之前她也只是製衣買料子,是徐媒婆死後她才讓我辦事的。」李秀兒將趙佳華的交代又說了一次。

  安若晨仔細問清楚了,對她道:「好,妳且安心躲在這兒。除了我和昨日找妳的那個婆子,妳誰也不要相信。若是有人找到了妳,妳就說徐媒婆曾經給過妳證據,妳藏起來了。這般可保命。」

  李秀兒嚇得又哭起來。

  「我會儘快解決,讓妳能回家。」安若晨再囑咐幾句。然後又快速奔回了清水閣。

  安若希在雅間裡早坐得不耐煩,見得安若晨回來,狐疑地看她:「去個茅廁要這般久?」

  安若晨喝了口茶,道:「還遇著了人聊了幾句。」

  安若希皺眉頭:「聊得頗費勁啊,氣都喘了。」

  安若晨笑笑不說話。

  安若希越想越覺可疑:「妳不會利用我做什麼吧?」

  安若晨冷笑反問:「你覺得自己能有何用處?」

  安若希的爆脾氣一下被點燃,立時沉了臉。

  「行了行了,擺臉色給誰看!」安若晨也裝出不高興。甩臉結帳走人。

  安若希與她一道出來,瞪著她徑直離開的背影,心裡起了懷疑。

  回到紫雲樓,田慶問安若晨:「安二姑娘離開時臉色不好看,似乎有些可疑,姑娘需要我找人盯著她嗎?」

  「可疑是指對我忿忿有怨嗎?若她和藹親切那才是可疑。如今發生了這許多事,城裡夠亂的,人手已然不夠用了,我二妹那邊不必理她。」

  田慶沒再說什麼,退下去了。

  安若希回到家裡也是一驚,錢裴竟然來了。

  安若希馬上有了不好的聯想。姜氏衣鋪被燒,全街牽連,如果真是因為收買商舶司違律通送運貨,那錢裴這關節口過來,會不會是因為那批玉石貨品的事來探口風的?

  安若希看不出端倪。因為錢裴一直沒提那批貨的事,至少當著她的面沒提。反而扯了扯家常話,又誇安若希越發美貌端莊了,問安之甫給她許了人家沒有。

  安若希汗毛直豎,嚇得身體都僵了。

  好在安之甫只打哈哈說了客套話,沒往她身上掛「待售賤賣」的牌子。

  之後錢裴話鋒一轉,道:「二姑娘近來與大姑娘似乎走得頗近,往來密切?」

  安若希的汗毛再次豎了起來,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麼說。

  譚氏忙道:「說起這個,我還真是得誇誇希兒。這不是錢老爺有吩咐,要穩住安若晨那賤人,好從她那兒打探些消息出來。希兒真的是忍辱負重了。那賤人如今威風了,說話帶刺,冷嘲熱諷,希兒都忍了下來,這不與那賤人保持住了關係,能時常有些往來了。」

  錢裴笑了起來:「那還真是委屈了二姑娘。不過夫人此話也差矣,怎地是為我。安若晨要對付的可是安家,你們探得她的消息,有所防備,那是對安家有好處。」

  一句話把自己的關係撇得乾淨,安之甫和譚氏卻不得不連聲點頭應是。

  「那麼,二姑娘這段時日與大姑娘都聊了什麼?」

  安若希腦子裡亂糟糟的,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譚氏瞪了她一眼:「不是探得她想找短處對付咱家嗎?」

  安若希一咬牙,說道:「確是如此,聽說官府那邊會審查商舶司收受賄賂,違法亂紀之事。大姐頗是得意,覺得抓住了咱家的把柄,向我探問當初爹爹那批玉石的貨是如何取出來的。我假意答應幫她探聽,然後告訴她這事可沒甚短處可抓。她既發我脾氣,又覺得我還可用。」

  錢裴點點頭,又問:「說起來,大姑娘在將軍身邊做事,聽著威風八面,實際上還不是孤立無援。龍將軍就算一時受她迷惑,但終究是要打仗護國的,哪顧得她上許多。於旁人看來,她就是個靠著將軍往上爬的狐媚子,自然看她不起。」

  「沒錯,確是如此。」譚氏忙附和。

  錢裴問:「依二姑娘看,大姑娘如此著急找妳相敘,是否有何異常之處?」

  安若希心跳得厲害,她猶豫再猶豫,搖頭道:「未覺得她異常,還是那般自以為攀上高枝,趾高氣揚的樣子。」

  她說這話時,錢裴一直看著她。安若希心虛地低下了頭。

  這日錢裴留下用飯。而稍晚時候,陸大娘過來替安若晨送東西,是一盒點心。她道安大姑娘說那日二姑娘好心給她送了她愛吃的,今日她也回個禮,給二姑娘回贈紫雲樓廚子做的,讓二姑娘嚐嚐。大姑娘說了,二姑娘對她好,她自然也會對二姑娘好的。

  安若希聽得門房的轉述,看著門房手裡那盒點心,真希望安若晨就站在她面前,她好將這盒點心扣她臉上去。

  這是故意在害她嗎!

  譚氏卻不這般想,譚氏抓住機會再向錢裴邀功說女兒受的委屈也算有回報。姐妹倆如今親近了,日後想拿捏住安若晨便有機會。錢裴笑笑不語,段氏盯了安若希好一會。

  安若希只覺得心亂如麻。

  §     §     §

  此時在豐安縣品香樓裡,謝剛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裡確實有個裝飾滿鈴鐺的房間,房間主人叫惜音。這惜音與田因,也就是趙佳華完全沒關係。惜音到品香樓不到半年,而田因離開品香樓已有三年。兩個人從來沒有見過面,也互不相識。

  而田因本身也並無可疑之處,她並非突然來到品香樓,而是小時就是孤女,十一歲時被賣到這裡,經嬤嬤一手調教,學琴習曲,與其他歌妓一般,從賣藝走向賣身之路。所以她不可能是南秦過來借此地掩飾身份的細作。

  但謝剛還是查到了一些線索。當初趙佳華跟徐媒婆走,是被逼無奈。品香樓的嬤嬤招供,田因人美歌甜,很受歡迎。但她獨獨鍾情一位姓趙的公子,竟與那人私定終身,那趙公子給了嬤嬤銀子,讓田因不必再接客,而他回去籌錢,要給田因贖身。田因很是歡喜,等著盼著。但趙公子未來,卻來了一位面生的婆子。那婆子自稱姓徐,出手闊綽,說是替位劉老闆來的。她給了嬤嬤一大筆錢,要給田因贖身。嬤嬤因之前已答應了田因與趙公子,因此便說看田因的意思。

  田因與那婆子敘話許久,未曾同意。婆子明面上與田因說會耐心等,暗地裡再給了嬤嬤銀子,讓嬤嬤打罵田因逼她接客,又找了其他姐妹日日在田因耳邊譏諷嘲笑。趙公子一直未來,那徐婆子幾番遊說,田因終於跟著她走了。

  劉老闆?謝剛已經猜到是何人。

  嬤嬤也說那劉老闆是做酒樓生意的。路過此地,來品香樓玩時,一眼便看中了田因,一擲千金,為搏一笑,對田因很是癡愛,來了好幾回。聽說有幾回不是為生意路過,而是專程來的。與其他公子一般,這位劉老闆欲為田因贖身,也被拒絕。沒想到他未曾死心,竟找了婆子來遊說。

  嬤嬤道徐婆子只說是平南郡的,未說具體情況。但她私底下悄悄問過了婆子的車夫,知她來自中蘭城。然後許久之後,趙公子突然出現,說是當年在半路遇劫,險些喪命,重傷養了兩年,惦記著田因不知如何,就找來了。

  由車夫查到行蹤,這與他們一般。但讓謝剛警覺的不是徐媒婆的小心翼翼,而是趙佳華既是被迫嫁給劉則,那整個事情就是個大翻轉。

  糟糕,他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龍大騎著他的駿馬如風,立於石靈崖高臺之上,看著楚青麾下的兩名副將,領著兩隊兵士,押著那兩名南秦士兵到交界處。

  在他們的對面,是南秦的兵隊,南秦大將端木傑立於軍前。見得南秦士兵被押回,揮手讓人去接。

  楚青立於陣前,喝令手下放人。

  兩名副將將人放了,遞上文書。楚青大聲喝道:「受龍騰護國大將軍之命,現將南秦入侵我大蕭的兵士放回,斷髮剝袍,以示警戒。若爾等再敢來犯,定不輕饒。」

  端木傑見兵隊領回那兩名被俘兵士,嘴上也硬了起來。「爾等休要倡狂,本將軍奉我南秦皇帝之命,護我邊境,巡守邊防,是你們越界殺人,俘我兵士。你大蕭無恥無德,來日定當戰場上討回。」

  楚青聽得他這話,回頭看了一眼山崖高臺上的龍大。龍大抬了抬手,楚青轉頭對端木傑大喝:「要戰便來,廢什麼話!」

  「等著瞧吧。」端木傑也轉頭看了看高臺,拍馬轉身領隊離開。

  明豔亮眼的日光下,龍大一身鎧甲閃閃生輝,跨下黑色駿馬高大威武,身後「龍」字大旗迎風飄揚。端木傑走出一段再回頭,隔著這距離仍覺得龍大威風得刺眼。

  龍騰!龍騰!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端木傑心裡有了計較,回營後先審了那兩名兵士,二人說法一致。龍騰大將軍自大狂妄,楚青將軍急躁沒甚主意。他們已按計劃,若是被俘,便將假情報交代了。

  端木傑很是滿意,火速寫了軍報。稟報自己親眼看到龍騰上陣施令。戰俘入營,是殺是放,楚青不敢做主。陣前應戰,楚青亦看龍騰眼色。其決策猶豫遲疑,卻衝動易怒。若無龍騰親守,石靈崖防務遠不如四夏江。

  端木傑將軍報寫完,一封送四夏江總兵營喬大將軍,另一封卻是送往南秦都城請輝王親啟。

  §     §     §

  安若晨坐在龍大的屋子裡,對面是龍大習慣坐的位置。她在思考。今日借著給二妹送點心的事,給陸大娘傳了些口訊,陸大娘去查了。而她亦有些掙扎苦惱,需要龍大指點。真可惜,將軍不在。

  安若晨坐那沉思良久,對著龍大的位置道:「那就這麼定了啊,將軍。」

  安若晨去了姜氏衣鋪。整條街還是雜亂狼藉,許多人在搬抬石塊木料,收拾廢墟。安若晨想像過慘狀,但親眼見得死氣沉沉的大街,也不免痛心。

  她一直走,找到了她想找的人──太守夫人蒙佳月。

  蒙佳月自上午便在此處了,她領人來給街里百姓送吃食,為他們安頓住處,發放生活所需,慰問失去親人的婦幼及老人。受難的都有哪些人家,損失情況如何,她一一記下。

  忙碌了一天,ㄚ鬟勸她回府休息休息,她正欲拒絕,卻看見了安若晨。

  「夫人。」安若晨過來施禮。看了一眼她身邊的ㄚ鬟。

  蒙佳月認得安若晨,那還是在安若晨離開安家之前見過。之後,她只聽過她的名字和事情。如今見得她這般過來招呼,蒙佳月將ㄚ鬟支開了。

  安若晨與她低語了幾句,蒙佳月將她帶回了太守府。

  太守忙於此案,蒙佳月三番幾次派人請他回家,他皆不肯。最後實在被催得沒法,黑著臉回去,打算好好教訓一番妻子,平素最是體恤民苦,怎地今日這般不懂事。

  結果回了府後,卻驚訝看到了安若晨。而他家夫人一臉凝重,似與安若晨已密商多時。

  安若晨從太守府出來時天色已晚,她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背著手踩著月光慢慢走。

  田慶與盧正跟在她身後。田慶撞了撞盧正的肩,小聲道:「你覺不覺得,安管事頗有龍將軍的架式。」

  盧正看了看,不禁失笑。仔細瞧著還真有點。「她在太守大人那兒待了這許久是做什麼?」

  「也許她想到了如何抓住這縱火案的兇手。」

  「不是李秀兒嗎?」

  田慶搖搖頭:「不知道。不知太守大人查了一日是否有進展。也許安管事就是來問問呢。」

  盧正嘆氣:「看她神情凝重,似無收穫啊。」

  可是似無收穫的安若晨晃悠晃悠地去了劉府,大晚上的求見劉則。拍門之前她讓田慶藏身暗處,只帶著盧正。

  門打開,門房一看是她,自然不讓進。

  安若晨不急不惱,淡淡說道:「去與你們老爺說,要麼現在馬上見我,要麼等太守大人派官差抄家,讓他選一樣。」

  門房嚇得一愣,但想著安若晨應該是在唬人,官差再蠻橫,也沒有無緣無故抄人家的。門房端正姿態,正要與她理論,安若晨卻是一擺頭,對身後的盧正道:「不肯通報,砍他腦袋。」

  盧正二話不說立馬拔劍。

  門房頓時驚得臉煞白,再不敢迸一個字,轉頭便往宅子裡奔。

  安若晨鎮定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然後對盧正道:「一會我進去,你自己多小心,嚴防有人偷襲。他們不知田大哥來,避開你偷偷外出的,讓田大哥跟著,看去了哪裡。若我今晚不能平安出來,你們便回去領兵過來拘捕劉則。」

  盧正皺眉:「不如我陪妳進去。」

  「不。」安若晨搖頭,「若他見到我帶人來,有些話便不好說了。」

  安若晨進去了。

  門房戰戰兢兢將她領到劉則面前,然後飛一般地退下了。

  劉則面容嚴肅,板板地道:「我是不知,不見安姑娘是犯了哪條律例,還得被抄家。這個理我要找太守大人評一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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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我剛從太守大人那兒出來,若是劉老闆願意,我是不介意陪劉老闆再去一趟。」沒人請她坐,安若晨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劉則瞪著她,不說話。

  安若晨回視他,道:「我就不跟劉老闆繞圈子了。事情是這樣的,龍將軍馬上就要回來了,我原該等將軍回來,將事情報予他聽,讓他安排處置。可我怕劉老闆沒命等得將軍來。」這當然是唬他的,她根本不知龍大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所以她才著急。只是她的著急,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劉則也坐了下來:「我不明白安姑娘在說什麼。」

  「當初我與徐媒婆攤牌時,她也似劉老闆這般假模假樣的與我說不明白我在說什麼。後來她死了。」

  劉則面無表情。

  安若晨看著他,道:「當初我與徐媒婆說的話,如今再來與劉老闆說一遍。我知道你與細作有關聯,你在幫他們辦事。若你願意相助將軍將細作擒捕歸案,將軍可保劉老闆一命。」

  劉則搖頭:「姑娘定是有誤會。」

  「我有誤會沒關係,我不殺你。但是解先生有誤會就不好了,他會殺你。」

  劉則笑道:「我就說姑娘有誤會,我不認識什麼解先生。」

  「那你認識李秀兒嗎?她沒死。」

  「我也不認識什麼李秀兒。」劉則揉揉額角,「這幾日我忙著處理夫人喪事,真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事讓安姑娘誤會了。」

  「我的誤會確實挺多的。」安若晨道,「比如,我誤會尊夫人並沒有死。」

  劉則揉額角的手頓住了。

  「比如,我誤會尊夫人想揭穿你們的惡行,你不得不製造了她的假死,避免解先生真的動了殺機。」

  劉則把手放下,抬起了頭,冷道:「安姑娘這玩笑開得太過了。」

  安若晨搖頭,淡定地微笑:「我知道這些是因為,遺書是假的,死因是假的,尊夫人視女兒如己命,怎麼可能殺她。但你找不到她了對不對?案子已經報了,不結案官府那頭你沒法了結。尊夫人不死,解先生那頭你沒法交代。你索性兩者併在一起,偽造遺書,一句瘋顛便想掩蓋一切。真可惜,你掩蓋不了。」

  「我想安姑娘也瘋顛了。」

  「你女兒在我手上。」

  劉則的臉色終於變了。

  「李秀兒也在我手上。」

  劉則不說話。

  「我猜這兩件事都會讓解先生非常不高興。」安若晨道:「不過也許又是我誤會了。我誤會解先生讓你殺掉李秀兒一除後患二示忠心。我會這麼誤會是因為,要滅口,殺一個人就夠了,就算假扮成劫匪做案,也不必拖累整條街的百姓。這事解先生幹過,當初他殺了平胡東巷的陳老伯就是這樣。而你們燒了整條街,殺害燒死這麼多人,劫了這麼多戶,就是為了掩飾你們根本沒有殺死要殺的人。是做給解先生看的。屍體燒成那樣,誰知道是不是李秀兒呢。」

  劉則悄悄握緊了拳頭。

  「解先生若是知道你辦事不力,居然還欺瞞於他,你說他會不會放過你?或者這樣,我去報官,趙佳華沒有死,讓官府來搜你的屋子。無論你打的什麼主意,我全都能破壞掉。你還想安安穩穩活下去,好好做你的酒樓劉老闆,你就必須按我說的去做。」

  劉則冷笑:「安姑娘好大的口氣。」

  安若晨微笑:「我敢來這兒,自然是做了周全的準備。從前與你周旋半天,是我沒證據。如今我握著你的把柄,手裡還有人證,我占著上風。你聽清楚,我若不能走出這個門,軍方立時進來將你全家逮捕問斬。我若走出這個門,解先生就會知道你背叛了他。他也會立時找來殺手將你處死。你看,真是大難題。好像怎麼做都得死。」

  劉則抿緊嘴,心裡不得不承認,安若晨說得對。

  安若晨看著他,又道:「但你還有一項選擇。我走出這個門,沮喪難過,忿忿不平,什麼都查不到,看到了尊夫人的屍體卻無能為力,我真是愧對將軍。而你,掛起你的鈴鐺,把解先生約出來。把他交給我,你就安全了。」

  劉則眼珠子打轉,飛快地思索著。

  「當初徐媒婆聽了我的建議,說回去考慮考慮。考慮得太久,結果我都沒來得及知道她最後想走的是哪條路。」

  劉則自然知道徐媒婆走的哪條路,死路。而他不想走。

  「解先生是個多疑的人。」安若晨淡淡的提醒他。

  劉則知道。所以他很清楚安若晨擺了他這道真的是狠招。她比他想像的更難纏。他低估她了,明明他已經謀劃好一切,她卻搶先了一步。

  劉則沉默半晌,開口道:「我不認識解先生。」

  「那你認識誰?」

  「在我這兒,他姓閔,我叫他閔公子。」

  安若晨腦子「嗡」的一下,想起就在招福酒樓裡,她與那個去而復返要買八寶鴨的「閔公子」擦肩而過。是他嗎?!

  「二三十歲的模樣,和和氣氣,五官端正,看著沒什麼特徵,身形挺拔,頗高。」

  「對。」

  安若晨吸了一口氣,居然就是。她與他擦肩而過,他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在她眼前晃。

  「他全名是什麼?」

  「不知道。」

  「住在哪兒?」

  「不知道。」

  劉則看著安若晨眼裡的懷疑,道:「確是不知道。從來都是他來找我,我曾經讓人跟蹤他,也被他甩開了。」

  「你都幫他做什麼?」

  「探聽消息,物色人選,周轉錢銀。」

  「用酒樓和賭坊?」

  「對。」

  「你們多久前開始的?」

  「差不多四年前。」

  「如何開始的?」

  「若我能活著見到龍將軍,我就親口告訴他。妳想知道更多的事,必須讓我見到龍將軍。」

  安若晨盯著劉則看。她知道這是劉則提出的交換條件。想要情報,就保他平安,若他能活著見到龍將軍,就表示解先生也好,閔公子也罷,都不能殺他了。

  「你把他約出來,我們就能把他抓住。」

  劉則冷笑:「妳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他是不是?紫雲樓裡有他的人。」

  「是誰?」說到這個,安若晨極嚴肅。

  「我不知道。」劉則搖頭:「 信不信,徐媒婆為我辦事,但她到死都不知道我也為閔公子辦事。就是這樣。我知道他在軍中有人,在衙門有人,在市井有人,但我並不知道是誰。」

  「為什麼?」

  「如果打探的結果是死,那為什麼要冒險打探?」

  「為他辦事,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劉則笑笑:「妳以為我的酒樓能做到中蘭城最大,平南郡最有名氣,是靠我自己?有錢有朋友,才好辦事。妳不做,便有別人做。別人做了,自然就得把妳這個擋路的滅掉。」

  「既是靠朋友,你斷不可能對閔公子的人一無所知。你的作用之一,不就是物色人選嗎?徐媒婆不知你做什麼,你卻是知道她的。」

  「我知道的事,我會告訴龍將軍。」

  「你總得給我一兩個名字,不然將軍怎麼覺得你值得。」

  「我若不值得,妳就不會坐在這兒。反而妳需要說服我,妳怎麼值得。妳不過是個小卒,我不管妳用了什麼手段接近了龍將軍,但妳不過是個女子,就算妳能迷惑龍將軍,妳在紫雲樓的位置也不過如此罷了。一個下人而已,妳能有什麼用?」

  「我以為我的用處很明顯了。」安若晨盯著他,「不是我死,便是你亡。或者我們可以選一條好路,讓大家都能平安。」

  劉則探身逼近她,一臉兇狠:「我又怎能肯定妳站在哪邊?大家都平安?妳在講笑話。閔公子一再交代不能動妳,為什麼?也許妳根本就是他的人,妳在將軍身邊,用我們這些棋子來博取將軍信任,爭取更重要的情報。」

  安若晨呆了一呆:「他這麼說?我四妹呢,你們可有她的消息?」

  劉則看著她的反應,往後靠了靠。搖頭:「所以妳還是一無所知。妳不明白他的為人,不知道他的計畫,不瞭解他的身份,不曉得他的弱點,不清楚他的本事……居然想抓他!妳憑什麼?!」

  安若晨咬咬牙。「你約他出來便是。雖有風險,但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將軍不在,他掉以輕心,而你有事由需與他商議,他會出來的。你們燒了半條街,殺了這麼多人,把事情鬧得這般大,他一定相當不滿意。再等下去,要麼是他已將你滅口,要麼他已察覺危險躲了起來,你再約不到他了。所有人都會找不到他。」

  「他會知道是陷阱,馬上就會有人通知他。」劉則站起來,再無半點冷靜,「妳跟阿華一樣蠢,妳們女人只會壞事。」

  「軍方沒人行動,衙門要圍捕的是縱火案案犯,沒人要抓細作。沒有人知道我們的計畫,誰會通知他?」

  劉則一愣。

  「除非是你通風報信。」安若晨道:「除非你自己找死。」

  劉則盯著安若晨,想了想,復又坐下來:「妳如何擺平衙門那頭,讓他們聽命於妳?」

  「待你跟龍將軍交代清楚細作案,我便告訴你我是如何辦到的。」

  劉則在思索著這事情的可行性。

  安若晨道:「我想我不必提醒你,不要重蹈徐媒婆的覆轍。」

  劉則抬眼看她。

  安若晨趁熱打鐵:「你與這閔公子如何聯絡?」

  「鈴鐺。」劉則咬咬牙,「用鈴鐺。」

  §     §     §

  安若晨在劉府裡待了許久,久得田慶忍不住找盧正商量要不要潛進劉府裡看看。安姑娘畢竟經得事少,若劉則真是細作,她一個人怕是對付不了。盧正同意。正想說讓田慶在外頭接應,他進去看看,劉府的大門開了。

  安若晨沉著臉走了出來。

  田慶、盧正忙迎上去問情況。

  安若晨道:「只能等將軍回來才能撬開他的嘴了。」

  田慶皺眉:「那可先將他拘捕。」

  「不行。」安若晨板著臉極嚴肅,「若抓錯了人,將軍會被有心人抓著把柄。若沒抓錯人,其他細作見劉則被抓,定會逃離隱藏。還是等將軍回來定奪吧。我們沒有證據,他不招供,什麼都辦不了。他如今以為將我唬過去了,我們還能拖延些時候。待將軍回來,事情便好辦了。」

  三人一起往回走,半路上卻遇著一個婆子,安若晨停下了:「那是太守夫人身邊的人。」

  那婆子見得安若晨,趕緊過來:「哎呀,姑娘,真是巧。夫人今日說見著姑娘穿著單薄,想給姑娘送件厚披風,新做的,這是我家夫人一番心意。結果我去了紫雲樓,姑娘不在,我這又返回來了。正想著明日再去,卻這般巧碰上了。那就在這兒給姑娘吧。」

  「多謝嬤嬤了。」安若晨忙接過。在接披風的時候,往那婆子手裡悄悄塞了張紙過去。婆子借著披風的遮擋忙將那紙握在掌心,而後自然地塞入袖中。她對安若晨笑道:「那就收好了。我這就與夫人回話去。」

  不多時,蒙佳月拿到了安若晨給的消息──已說服劉則,對方掛鈴約人,於明日午時在東城門外一里觀柳亭見面。

  蒙佳月將字條拿給姚昆看,看完了,就著燈燭的火將字條燒了。

  姚昆餘怒未消:「他們竟敢將主意打到妳頭上來。」

  蒙佳月握住他的手:「我夫君是平南郡太守,那些細作自然會將我視作目標。明日是個好機會,大人務必要將那頭目拿下,龍將軍不在,這大功便是大人的,保了平南郡平安,百姓也會感激大人的。」

  姚昆將她摟進懷裡:「妳平日裡要多加小心,出入時身邊還是多帶幾個護衛吧。」

  蒙佳月心裡一甜,對姚昆微笑,有夫如此,心滿意足。

  安若晨第二天一早便出了門,她途經招福酒樓看了眼,酒樓的每扇窗戶緯縵裝飾上都掛上了兩個鈴鐺,一個白色一個紅色。這應該是已經給出了信號,約好了。

  安若晨願意押這個賭注。

  安若晨在劉府後街的一個茶館二樓坐下了,這裡可以看到劉府後院的那棵大樹和一小片區域,也能看到聚寶賭坊的前院大門。

  這裡離衙門也近一些,若是午時太守大人成功捉拿到那閔公子,她也能第一時間知道。

  安若晨慢條斯理的喝著茶,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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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7 00:16:12 |只看該作者
☆、第59章

  齊征覺得這一上午賭坊的氣氛很不對。雖然這時間是賭坊生意最不好的時候,但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冷清。而且一大清早,有一位公子來找婁老闆,兩人初見面時連話都未說,互相給了個眼神,就上樓去了。

  若是換在之前,齊征是不在意的,但自從陸大娘問了他什麼謝先生或是什麼公子之類的事後,他就有特別留意。這位公子,應該就算得上可疑了吧。

  也許這位公子就是賭坊冷清的原因,他們在攔客人,也許是不想讓更多人見到這位公子。當然了,這些都是齊征自己瞎猜的。

  但齊征覺得這又是個好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客人身上,那他偷偷去那密室查看,應該無人發現吧。

  於是齊征去了。這次沒有任何意外發生,他順利扭開了機關,走進了密道裡。

  密道裡有些昏暗,只有牆壁上的火把那點光亮。齊征一邊走一邊緊張得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密道裡沒人,路過那幾間密室時他看了,也沒人。其中一間最大的佈置得還挺華麗,床具桌椅一應俱全,在裡面住人都沒問題。還有一間像是藥房,貼著牆擺著格子櫃,一個格子一個格子的抽屜,跟外頭藥鋪子有些像。另有幾間像是囚禁人用的,牆壁上有粗粗的鐵鍊鎖銬。齊征想起了那名被殺的公子,起了雞皮疙瘩。

  他一直往下走,不知不覺,竟走到了盡頭,盡頭也是一個櫃子背面模樣的,跟賭坊密室門背面有些像。

  不會繞了一個圈又回來了吧?

  齊征小心翼翼地趴在門後摸了摸,好像木質不一般。一不小心,摸到了開關,門「唰」的一下打開了。齊征嚇一大跳,忙往旁邊一躲。門開了,門外一點聲音都沒有。齊征等了等,確實沒動靜。他往外一探頭,發現這是間書房模樣的屋子。

  沒見過,不知道是哪裡。

  齊征小心翻了翻書桌抽屜,看了看書櫃,只恨自己習字不多,大多字不認識,不然要能找出什麼名單或是證據的就好了。不過密室裡那藥房說不定就藏著毒藥,但怎麼才能引官府來搜呢。

  齊征正這般想著,忽聽到這書房窗外有腳步聲。齊征嚇得趕緊蹲下。然後他聽到了有人說話,是劉則的聲音,他在囑咐下人都警惕些,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齊征覺得奇怪,為何要警惕?他悄悄探頭往窗外看,發現這是一個大宅子,他沒見過,也許是劉老闆的府宅。齊征皺皺眉頭,難道真是劉老闆的家?他的府宅竟修了秘道與賭坊相連嗎?!

  齊征看著劉則走開了,趕緊回轉到書桌那邊,要不找幾本像名冊或是帳本之類的東西先帶走,讓陸大娘幫著看看,說不定就能是證據。

  正翻著,就聽著「哢嗒」一聲響,齊征全身汗毛頓時豎了起來。他本能地彎身伏地,接著聽到「唰」的一聲,是密室門開的聲音。

  齊征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他聽到許多人的腳步聲,又聽到婁志的聲音道:「勿輕舉妄動,聽我指令行事。你們五個跟我走,其他人先在這裡等著。待我們叫了,你們就過來。」

  齊征嚇得冷汗滑過面頰。

  接著是書房門開門關的聲音。有幾個腳步聲出去了,還有幾個留了下來。齊征努力不發出動靜地往書桌下面爬。剛到桌底,他剛才趴著的旁邊那邊椅子被人搬走了。

  齊征眼睜睜看著桌底面前無物遮擋,真害怕那些人彎下腰來瞧一瞧。

  §     §     §

  劉則獨自一人待在靈堂的後室裡,他正給棺材裡的趙佳華餵藥。

  藥丸化開了水,趙佳華才咽得下去。她此時微睜著眼睛,呼吸微弱。

  劉則餵完了藥,將藥碗隨手放在一旁的桌上,柔聲對趙佳華道:「我知道妳不舒服,可也是沒辦法的事。喝了藥,一會妳就會有些力氣了。今日我就帶妳離開這裡。妳莫怪我吧,我也不怪妳了。從前是我不好,脾氣太大,可我若不這樣,現在妳我都已經死了。他不會放過我們的。妳說得對,也許安若晨有些用處,她除掉閔公子,我帶著妳走高飛,去別的地方過日子。經歷了這一場,我們也算是患難與共,妳就別生我的氣了。」

  「誰生賢弟的氣?」一個粗獷的聲音突然響起,將劉則嚇了一跳。

  劉則轉身,看到婁志。他剛才只惦記著趙佳華,竟是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劉則心跳停了停,很快恢復如快,笑道:「大哥怎麼來了。」

  婁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棺材,道:「有事想問你來著。」

  劉則道:「好,我們去書房說吧。」

  「就在這兒說吧。」

  婁志說著想往棺材走去,劉則迎上來將他攔住了。「內子已去,莫驚擾了她。我們出去說話吧。」

  「死都死了,有何驚擾的。」婁志粗魯地道。

  劉則皺了眉頭,心裡升起不祥的預感。

  安若晨一直盯著劉府和賭坊的方向看,心裡奇怪為何賭坊攔下了客人不讓進。沒道理有錢不賺,除非有什麼安排。安若晨皺著眉頭,很遺憾看不到更多的地方,盯不到裡面的動靜。

  正琢磨著要不要做些什麼,面前忽然坐下來一個人。

  安若希。

  安若晨吃驚地擺了擺眉頭。

  安若希順著安若晨的目光往外看,看不到什麼特別的景致,於是問:「姐姐在做什麼?」

  「妳怎麼會在這兒?」

  「出來逛逛,看到姐姐居然閒逛,這不似姐姐會做的事啊。」安若希一臉「抓到妳把柄了」的模樣。「我可是等了許久,都未見姐姐出來,所以便上來看看。」

  「今日不方便與妹妹敘話,妳快走吧。」

  「是嗎?」安若希一臉不高興,「是要等姐姐招呼我時,讓我隨傳隨到時,才是方便與我敘話的時候?」她往後一靠,擺出一副我就不走妳能奈何的架勢,「昨日錢老爺來家裡了,還問起姐姐。若是我告訴他我感覺姐姐有些古怪,似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鬼鬼祟祟的,妳說會怎樣?」

  「會把妳扔進大牢,等妳什麼時候學乖管好嘴了再放出來。」安若晨冷板板地道。

  安若希臉一沉:「妳真當自己了不得了,衙門都是妳開的,妳說關誰就關誰?」

  「莫說我能不能關妳,就說妳這般挑釁我,有何好處?」安若晨盯著她,搖搖頭:「妳怎麼還沒學聰明些,妳還當自己在家裡,爹爹說了算,妳母親說了算?」

  安若希噎了噎,冷道:「難道對妳低眉順眼的,便是聰明些了?」

  「對。」安若晨不再看她,繼續盯劉府和賭坊那頭,「起碼對妳沒什麼壞處。」

  安若希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還是沒看出什麼名堂來。她轉頭瞪安若晨,道:「妳想利用我,也要說清楚了。」

  「我讓妳快些離開,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安若晨真是沒好氣。正待再趕她,卻看到劉府後門忽地打開,一個人似要衝出,卻又被人拉了回去。

  安若晨一驚,站起來就往樓下跑。安若希沒瞧見剛才的情形,不明所以,也跟著跑,叫道:「妳做什麼去?」

  §     §     §

  劉則在靈堂與婁志對視半晌,終給他拖到一把椅子,與他面對面坐下。

  「不知大哥有何事想問我?」

  「原是想問問為何掛起鈴鐺。我們不是約好了,頭七那日一起動手嗎?把安若晨和閔公子都引來,喪禮之事雜亂,賓客之中混入了什麼人不好說,總之細作想對付安若晨,結果兩人都死了,還連累了其他人。不是都定好了嗎?」

  「李秀兒之事鬧得太大了,情況有些失控,我擔心閔公子怪罪,後頭的事就不好辦了。所以總得穩住他。」

  「那為何瞞著我,未與我商量?」

  「沒打算瞞你。正打算找你商量,你就來了。昨夜安若晨來找我,她說龍大將軍快回來了,她發現了閔公子的線索,讓我招供。我什麼都沒說,她沒了辦法。但閔公子是個後患,我們得儘快解決他。」

  「她發現了什麼線索?」

  「她認出了閔公子的樣子,知道他是我酒樓常客。所以昨晚過來逼問,想利用李秀兒的案子逼我開口。她說李秀兒在她手上。」

  「什麼?」婁志一驚。

  「她說李秀兒知道許多事。所以她找到了閔公子的線索。」

  婁志皺緊眉頭:「徐媒婆這個嘴巴不牢靠的。」

  「但徐媒婆不知道我們。」劉則道。

  婁志思索著。

  「所以唯有除掉閔公子和安若晨,我們才能自保。」劉則言辭懇切,「我正打算去找你商量,要不就趁這次,在觀柳亭將姓閔的先擒住,然後把安若晨引到一處,一起殺了。等龍將軍回來,一切已經結束。」

  「可我還有一個問題。」婁志道:「既是死了,為何還需要吃藥。」

  劉則一愣,順著婁志的目光看過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他給趙佳華餵藥的碗,放在棺材旁邊的小桌上。

  「你說我現在走過去,在棺材裡看到的是死人還是活人?」

  劉則僵住。

  「你在這靈堂裡佈置了這許多花,按理說,該是為了掩飾屍臭。可我現在看來,卻像是要掩飾根本沒有屍臭。」

  劉則咬緊牙關。繞是他八面玲瓏,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婁志道:「實話與你說,你猜測得一點都沒錯。閔公子確實覺得你的處境太危險,會給整個計畫帶來大麻煩。你很重要,所以你一定不能落到龍騰的手裡。尤其是弟妹開始接近安若晨之後,這種危險顯而易見。所以他想殺了你們。你,還有你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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