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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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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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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6 00:30:03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安若希也裝成偶遇的模樣道:「剛去紫雲樓見了大姐,沒想到這般巧遇到了錢老爺。」

  「是挺巧呀。」錢裴笑著,「安大姑娘可好。」

  「大姐挺好。如今做了紫雲樓的管事,出入皆有丫頭僕役伺候,不比在家裡差呢。」

  「與大姑娘都聊了什麼?」

  「就是敘敘閒話,別後情形。」安若希回答得小心,字字斟酌。

  「大姑娘與二姑娘看來感情很是和睦。」

  安若希想了一想才回:「讓錢老爺看笑話了。大姐趁機嘲諷訓斥我一番,只是依著爹娘的囑咐,我賠了許多小心話,費了不少勁討好,最後也算維繫住了姐妹情誼。」

  錢裴笑了笑:「那還真是委屈二姑娘了。」

  「不委屈,是我該做的。」

  錢裴又道:「二姑娘能如此想便好。日後姐妹常來常往,也是美事。」

  安若希點點頭,然後做了個為難的表情,嘆口氣道:「只是我那姐姐脾氣大,要討她歡心也是不容易。」

  錢裴笑起來:「二姑娘若是有難處,只管與我說。我與大姑娘頗有緣分,差一點便結為夫妻了。大姑娘對我不喜,我卻是惦記著她的。日後怕是還得麻煩二姑娘多多美言,幫幫我的忙。」

  安若希道:「這個自然可以的,錢老爺有何囑咐便告訴我,我定當盡力而為。只是……」安若希頓了頓,小心看了錢裴一眼,「只是我聽得傳言說,爹爹生恐錢老爺對大姐逃婚之事懷恨在心,欲與錢老爺再結親,以補償對錢老爺的虧待。父母之命,我自是聽從的,只是若我又與錢老爺有了婚事之約,怕在大姐那處便不好說話了。到時她見都不會見我,我想幫上錢老爺的忙,怕也有心無力。」

  錢裴哈哈大笑。笑得安若希心驚膽顫。

  錢裴笑完了,道:「安家的女兒當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有趣啊,我從前還真是沒看出來。二姑娘冰雪聰明,真是教人歡喜。」

  安若希緊張得咽了咽唾沫。

  錢裴道:「二姑娘請放心,安老爺說的玩笑話,我未放在心上。二姑娘安心為我辦事,我必不會虧待二姑娘的。」

  安若希微笑道:「錢老爺客氣了。大姐從前不識趣,令安家蒙羞,錢老爺未記恨,當真是心懷寬廣。」

  「那麼今日大姑娘可與二姑娘提到四姑娘的消息?」

  安若希忙答:「大姐不知四妹下落,聽起來,她還未放棄,還會找下去。若日後有了消息,我定會告訴錢老爺。」

  「好。」錢裴滿意點頭,又問:「聽說安老爺將大姑娘院裡的人全遣走了,那府中豈不是沒了大姑娘在意的人了。今日大姑娘可問起了誰?」

  安若希想了想,答道:「給我們安府送菜貨的那位陸大娘,是大姐的幫手。」

  §     §     §

  安若晨悄悄將《龍將軍新傳》放進龍大屋裡的桌上。龍大不在,她特意挑了這個時機過來的。放下就走,莫名覺得臉有些熱。

  回到自己院裡,處理了些雜事,將方管事交代與她對的賬對清楚,然後無事可忙。一閒下來就有些胡思亂想,越想越覺得赧然,生出要去把《龍將軍新傳》要回來的衝動。

  當初寫《龍將軍列傳》時,她只為在爹爹安之甫面前編造花癡模樣,故而胡說瞎掰編得溜,完全沒卡殼。而這次這本新傳是認真費了心思,仔細回憶說書先生說過的龍將軍事蹟,還有從宗澤清、盧正、田慶等人處聽來的將軍勝戰佳績,遣詞造句,且加進了自己的誇張讚美之詞。既然拍了馬屁就往狠裡拍,將軍自己要看的,讓他看個夠。

  寫完了頗是歡喜,似完成件大事。但如今想來,她是不是誇得太狠了?英明神勇不算,還睿智聰慧,風趣可愛。

  安若晨想起最後這個詞,差點將腦門撞桌上。怎麼會失心瘋寫將軍可愛呢,她當時寫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但說實話,那一則故事,將軍路遇幾個因戰亂與家人失散的孩童,他嚴肅安慰,又嘮叨關懷,暗地裡想著花招讓娃娃們不再害怕難過。遇到敵軍,他領著部下護著孩子們殺出重圍趕到安全的村落,最後幫他們找到家人。安若晨寫的時候,腦子裡全是將軍訓斥她時的模樣,臉板板卻透著體貼,極嚴肅的表情裡有著溫暖。就像故意在冰冷的鎧甲下面偷偷藏著柔軟的心。

  多可愛的將軍!

  安若晨寫得非常痛快,覺得自己寫得好得不能再好。

  結果現在書擺上了將軍的桌子,她卻覺得彆扭起來。

  不行,一會將軍就回來了,他會看到那本書。

  安若晨嘆氣。要拿回也來不及了,衛兵已然看到她拿了書冊進了將軍屋裡,若將軍知道她趁他不在又拿走,那就太丟人了。

  安若晨捂住眼睛,這比寫將軍可愛更丟人。

  安若晨決定出去走走,到姜家衣鋪刺探刺探李秀兒吧,看看這回她是何反應?趙佳華會再次出現嗎?

  嗯,這種時候用這類嚴肅的正事安撫一下自己是最有效的。

  §     §     §

  姜氏衣鋪客人非常多,安若晨等了一會才等到李秀兒注意她。

  李秀兒過來招呼,說當時與安若晨定的是後日取衣裳,如今衣裳還未製好,年底客人太多,實在忙不過來,還是得後日才能取呢。

  安若晨笑說只是順路逛逛,未記錯取衣裳的日子。她問了問有無新進料子,扯了扯年關買賣等閒話。李秀兒一一應了。之後有別的客人需要招呼,李秀兒趕緊忙去。

  安若晨借著看衣料子待了好一會。她注意到李秀兒時不時偷偷看她一眼,在鋪子堂廳後院來來回回。安若晨暗忖她是否又去給趙佳華通風報信。果然李秀兒過來問她忙不忙走,請她到雅間喝喝茶歇歇腳。

  安若晨欣然答應。

  雅間裡有數位客人在喝茶等試衣,安若晨皆不認識。聽得她們高談闊論著各家的閒話,安若晨更印證了這裡確是收集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她喝了好幾杯茶等了許久仍不見趙佳華來,心裡有些失望。只是李秀兒忙中偷閒總過來招呼點心茶飲,讓她又想著再坐坐說不定會有收穫。

  結果沒有。

  安若晨終是決定離開。她不知李秀兒是故弄玄虛還是趙佳華吊她胃口,但她覺得她等的足夠,今日到這裡便好,總不能太被動。

  安若晨一路走一路思索下一步該如何。

  李秀兒確實與趙佳華是一夥的,她們之間有聯絡。

  趙佳華更強勢些,感覺上李秀兒受她支使,就如同當初受徐媒婆支使一般。

  不知趙佳華在謝先生組織中是何位置,會不會她根本比徐媒婆更高一級,所以謝先生才放心讓她來挑釁?

  安若晨甚至更大膽的猜測,有沒有可能趙佳華比謝先生級別更高,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掩護。什麼被徐媒婆控制,什麼從外郡青樓帶回來……

  安若晨站住了。

  她看到路邊有個小小的女娃娃,約摸兩歲的模樣,眉清目秀甚是可愛,手裡不知攥著什麼,孤伶伶的,一個人站著。

  安若晨認得這娃娃。

  劉茵──趙佳華的女兒。

  此時劉茵小臉上顯得有些慌張,似哭不敢哭,左右張望。

  安若晨也往周圍看了看,未見著趙佳華,也未見著奴婢僕婦婆子模樣的人。

  只有小劉茵,似被拋棄了一般,委屈又可憐地立在街邊。

  這是個餌。

  安若晨心裡知道。

  她看著劉茵,想起了四妹安若芳。

  四妹五歲時被姨娘騙來套她的話,害得她母親遺物被搶,她被毒打。安若芳知道真相後那一臉驚恐、愧疚與眼淚,安若晨至今都記得。

  她曾經一度很討厭四妹,她提防她,四妹卻總喜歡黏她,用盡一切她能想到的幼稚的辦法討好她彌補她。

  她故意為難奚落四妹,當時四妹小小的臉上也是劉茵這般神情,慌張,似哭不敢哭。

  安若晨走向劉茵。

  這是個餌,她對自己說。

  她決定吞下這個餌。

  之前還奇怪為什麼李秀兒故意留她而趙佳華不出現。

  原來如此。

  她出現了。

  只是換了別的方式。

  安若晨不明白其用意。但她會弄清楚的。

  安若晨走得慢,一邊走一邊看了一眼街頭一角。盧正正站在那兒,對她點點頭。這表示劉茵附近沒有危險,她可以去。

  「茵兒。」安若晨在劉茵面前蹲下。

  劉茵眨巴著眼睛看著她,顯然不認得她是誰。想開口說話,左手裡的東西卻掉在了地上。

  安若晨低頭看,那是顆甜棗果子糖。

  劉茵也在看。看看地上這顆,再看看右手那顆。手上的已經啃了一半,掉地上的還沒來得及吃。

  劉茵抬起頭來時眼睛裡含著淚水,小嘴撇了起來,似隨時要大哭一場。

  安若晨被她的可愛模樣逗笑了,她讓春曉去前頭糖鋪子再買包甜棗果子糖,然後對劉茵道:「茵兒,妳娘呢?」

  劉茵搖搖頭,再低頭看了看地上掉的棗糖,猶豫了一會,彎腰要撿。

  安若晨把她攔住。掏出了帕子溫柔給她擦手,再問:「誰帶妳出來的?妳怎麼自己在這兒?」

  劉茵聞言往四周看看似在找人,好半天才道:「不見了。」

  「妳娘不見了?」

  劉茵搖頭:「蘋兒。」

  安若晨猜這是個丫頭的名字。

  「是蘋兒帶妳出來的?」

  劉茵點頭:「還有陳婆婆。」

  「蘋兒和陳婆婆去哪兒了?」

  「不知道呢。」劉茵搖頭,「走著走著不見了。」

  「妳娘呢?」

  「沒來喲。」

  居然放心讓兩個下人帶孩子出來嗎?安若晨對劉茵微笑道:「茵兒記得我嗎?我是妳娘的朋友,上回在衣鋪子我們見過。」

  劉茵歪了歪頭,認真打量著安若晨。

  春曉把糖果子買回來了。安若晨打開紙包。

  劉茵眼巴巴看著,回了一句:「記得。」

  安若晨失笑,這娃娃,想吃糖果子就說記得了。她挑了顆遞給劉茵:「不記得也沒關係。來,吃這顆。那髒的咱們不要了。這裡一包呢,全給茵兒。」

  劉茵接過來美美的吃上了,眼睛看著一整包甜棗糖果子,笑了起來。

  安若晨餵她吃了兩顆,把紙包遞給春曉拿著,自己將劉茵抱了起來:「姨帶妳回家找娘,可好?」

  劉茵饞嘴地看了看紙包,春曉忙再遞給她一顆棗糖,劉茵這才點點頭,奶聲奶氣道:「好。」

  小饞貓呢。安若晨蹭蹭她的臉,抱著她往招福酒樓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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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發表於 2024-5-16 00:57:26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一路順順利利,沒發生什麼意外,沒半路跑出來什麼人要搶劉茵,安若晨白警惕一場。倒是劉茵吃糖吃得開心,最後還抱著安若晨頸脖趴在她肩頭睡過去了。

  安若晨就這麼抱著個小女娃走進了招福酒樓。

  招福酒樓後門正對著劉府側門,這個安若晨知道。她沒有帶孩子去劉府找趙佳華,而是選了到酒樓讓掌櫃的通報,她想看看劉則的反應。

  劉則不在酒樓。但他也很快來了,步履匆匆,神情緊張,身後緊跟著同樣表情的趙佳華。

  趙佳華一見劉茵便撲了過來,也不顧孩子正在睡覺,將娃娃緊緊抱在懷裡喊她的名字。

  劉茵被趙佳華粗魯的動作擾醒了,揉了揉眼睛,甜甜叫了聲:「娘。」

  趙佳華的眼淚湧了出來,將臉貼在孩子的臉上。

  劉則見狀忙道:「好了,好了,這下安心了。孩子這不是找到了嗎,妳別著急。」他轉頭吩咐管事的,讓把出去找人的家僕都叫回來。

  一陣激動忙亂後,劉氏夫婦才想起要請安若晨到府裡坐坐,答謝她送回孩子。

  安若晨自然不客氣,隨他們去了。

  到了劉府會客小廳,劉則命人上茶,客客氣氣招呼安若晨。

  而趙佳華卻是相反態度,她抱著孩子不肯放,一掃和善溫柔神情,質問安若晨在哪兒找到的劉茵,當時是什麼情景,周圍是何狀況。

  安若晨坦然一一做答。

  劉茵這會兒挺有精神,指著安若晨要糖吃。安若晨讓春曉把那包糖果子交給了趙佳華。

  趙佳華深吸了一口氣,似在隱忍,接過糖果看了看,冷冷道:「蘋兒和陳婆子道只是買了東西的工夫,轉眼便不見了茵兒。尋遍周遭,只聽店家說方才有人在一旁用糖果子逗小娃兒。」

  安若晨不自覺地像龍大那般擺了擺眉頭,所以呢,這是在暗示有可能是她差人誘拐了劉茵?

  安若晨也冷冷答:「我見到令千金時,她確是手裡拿著甜棗糖果子站在路邊。可身邊並無其他人。」

  趙佳華瞪著安若晨,抱緊劉茵不說話。

  劉則在一旁怒道:「我要將蘋兒和陳婆子都趕了。擅自將茵兒帶出去,居然也不照看好,丟了人未及時找回,只會哭,留她們何用。」

  趙佳華卻道:「她們又哪裡料到會有人對個娃娃下手?」

  一唱一和?安若晨乾脆也附和起來:「不如報官吧。誘拐孩子太可惡,可不能放過那賊人。那位店家老闆可做人證。」

  劉則搖頭:「我問過店家,他店裡店外人來人往,他也記不清是何樣貌,甚至記不清自己究竟看沒看到樣貌,只記得是個女子。況且他也不能肯定茵兒是被誘拐了。我派人在周圍到處搜尋,也未尋到。幸好安姑娘將她送回,不然我們可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是茵兒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趙佳華說著眼眶都濕了,含淚欲滴,楚楚動人,嬌弱之姿讓人垂憐。

  戲演得還真不錯。安若晨暗忖若是趙佳華當真出身煙花之地,那還當真學得些路數的。她正待配合著安慰兩句,趙佳華卻狠狠瞪了她一眼,抱著孩子扭頭走了。

  莫名其妙。

  安若晨完全摸不著趙佳華的心思,放了個孩子誘她來,然後就走了?有何用意?

  對於自家娘子的失禮,劉則顯得很不好意思。他抱歉地對安若晨苦笑,言道內子愛女心切,有失儀態,讓安若晨見諒。

  安若晨客氣了一番。

  按禮數,她與劉則這般單獨共處一室並不合宜,但她並不想就這麼算了,總要打探出什麼才好。於是多扯了幾句,問劉則怎地會讓下人帶孩子出去?真的不打算報官嗎?

  劉則道:「茵兒午睡後鬧著想出去玩耍,我夫人身子有些不適,欲多躺躺,一時貪懶,便讓丫頭婆子帶出去了。沒曾想遇到這樣的事。她知道女兒丟了很是自責。我們也無茵兒被人誘拐的實證,鬧到衙堂上,不是笑話嘛。到時我家夫人再受責怪,對孩子也不好。既是找回來了,我們定會當心多留意。」

  「劉老闆言之有理。劉老闆對尊夫人細心體貼,當真讓人羡慕。尊夫人是哪裡人氏?娘家不是中蘭城的吧?」安若晨故意試探。

  劉則答:「內子是唐郡豐安縣的,數年前家鄉鬧了洪災,家人都過世了,她無依無靠,只得投奔了徐城的遠房表叔,那表叔家中也不富裕,表嬸是個厲害的,對家裡多了個人要養活很是不快,內子在那兒也受了不少委屈。後正巧徐媒婆去探親,啊,就是咱們中蘭城裡那位徐媒婆,安姑娘也是知道她的,為安姑娘家中說親的那位徐婆子。她與內子表叔也是表親,算起來,與內子也是遠親關係了。徐媒婆在中蘭城裡孑然一身,頗為孤單,正想有人陪伴,看內子乖巧懂事,便將她帶了回來。我那會兒正托徐媒婆替我找門合適的親事,見著了內子……」他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嗯,就是這般,後來便成了親。」

  安若晨點點頭,說著好聽話:「這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

  劉則抿嘴笑了笑,竟顯得有些靦腆。

  安若晨問:「這次孩子被拐了丟在路邊,是否會是仇家的惡作劇?」

  劉則想了想,搖頭:「我雖開的是酒樓,往來客人三教九流均有,但我一向講究和氣生財,鮮有得罪人的地方,想不到會有什麼仇家這般作惡的。此次多虧了姑娘,劉某感激不盡。」

  只在自己身上追究原因,半點沒把趙佳華往壞處想。

  安若晨一時也想不到能如何再問,於是客套幾句便告辭了。

  劉則親自送她到府門口,再次表示了感激之意。

  安若晨走出了一段再回首,劉則對她頜首微笑,這才回轉身退回府門內。

  春曉見狀在安若晨耳邊嘀咕:「這位劉老闆可是比他家夫人講道理。姑娘,咱們做了好事可差點被誣了拐孩子呢,妳瞧沒瞧見方才那劉夫人的眼光,看我們似看壞人似的。哼。」

  安若晨沒應話。她想不通,所以她想將軍了。

  安若晨回到紫雲樓立即去找了龍大。

  聽衛兵道將軍已回來,就在屋裡,若是安管事來訪就讓她進來。

  安若晨心裡高興,急匆匆就往裡奔,聽得應門差點用蹦得竄進屋,結果剛進去就見著龍大手裡拿著本薄薄的書冊。

  安若晨頓時一僵,差點把這事忘了。

  來得真是不巧,此刻正是《龍將軍新傳》閱讀時間。

  龍大抬頭看她,從書冊上方露出雙眼,眼含笑意,暖洋洋的眼神頗是膩人,想來讀書正讀得歡喜。只是不知是受用著詞藻華麗修辭誇張的馬屁,還是真心欣賞她的文采。

  安若晨強忍逃跑的衝動,「呃……」定定神,鎮定。

  寫書任務完成很好可不是什麼錯處。

  清清嗓子,挺直背脊,安若晨擺出嚴肅模樣:「將軍。」

  龍大將書冊放下,露出了整張臉。

  那臉色一本正經,教人不敢掉以輕心。

  「將軍。」安若晨更嚴肅了。「奴婢有事稟告。」

  奴婢二字苦練多日,如今講起來也是流暢俐落,安若晨覺得這對維護穩定的溝通氛圍很有正面作用。

  「嗯。說吧。」龍大好整以暇等著。

  安若晨趕緊入正題,將今日遭遇的事情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將軍,那趙佳華是不是欲試探於我?先前她與我說過,孩子是她的弱點,然後她把弱點擺在我面前,看我會如何。」

  「看妳會如何又能如何?」龍大問。

  安若晨也是一頭霧水:「沒想明白。完全猜不到她的用意。難道想誣我偷她孩子?就算誣不成,潑我髒水,讓周遭人對我疑心,阻礙我查探案子?」

  龍大沉吟片刻,道:「周遭人如何反應?」

  安若晨將劉則與酒樓掌櫃、劉府管事、ㄚ鬟等人情況說了說,將她與劉則的對話又仔細說了一遍。

  龍大揚了揚眉:「妳覺得哪裡有問題?」

  「未曾覺得哪裡有問題,劉則對他夫人很是信任,體貼關懷。下人們也是如常反應。」

  「那趙佳華為何故意讓妳留意李秀兒?」

  「表明她們是一夥的,引起我的注意?」

  「她的嫌疑比李秀兒還大,何必多此一舉。」

  安若晨一怔,對的,若互不相往,咬死不認,她就沒辦法查了。但趙佳華故意搭上李秀兒……

  「還有,劉則是否與妳解釋得太詳細了?」

  安若晨再一怔。太詳細了?

  「這麼複雜的關係,出生哪裡,遭了災,投奔了誰,又是怎麼遇到了徐媒婆,為何要隨徐媒婆來中蘭城。對一個不熟的外人,何必說這許多。若是我,只說她是哪裡人氏便好,再多些,說她是徐媒婆的遠親,因徐媒婆妳也認得。但妳未曾細問,他卻主動細數來歷出處,未免殷勤了些。」

  「……」安若晨覺得迷霧中似乎閃過一道光,但她仍未能看清脈絡。「將軍是覺得,也許劉老闆並非對趙佳華的事一無所知?」

  「妳這般一問,我倒是想起,趙佳華與李秀兒有何不同?」

  安若晨迅速答:「趙佳華外郡來的,李秀兒本郡人。趙佳華生育一女,李秀兒無出。趙佳華沒有旁的親人,李秀兒還有個盲眼母親與義妹。」想了想,再補充:「趙佳華比李秀兒年長兩歲。」

  龍大道:「李秀兒管事,趙佳華卻不。」

  安若晨:「……」所以趙佳華是如何收集情報的?

  龍大看著她:「謝剛與我說過,妳鎖定趙佳華的一個原因是因為我曾特意在招福酒樓見妳。我在那兒見妳,確是因為趙佳華是徐媒婆從外郡接來的姑娘,這與其他人不同。還有一點是,那兒離衙門近,又是個吃飯喝酒的地方,人來人往,容易混跡,若是要有消息悄悄傳出去,那樣的場合再合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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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龍大道:「盯著趙佳華沒有錯。這不是有進展了嗎?」

  有嗎?安若晨卻只覺得越來越迷茫了。「我今日甚至瞎猜過趙佳華也許在謝先生的組織裡比徐媒婆的級別還高,更有甚者,比謝先生還高。不然,徐媒婆是如何定下一個外郡的人選的?也許她根本是受了囑咐才去接了趙佳華。」

  龍大聞言笑了起來。這一笑,暖風輕拂,冬日生花。「妳越來越讓我驚喜了,安管事。」

  安若晨:「……」

  驚喜的點是什麼?安若晨雖不明白,但自覺受了誇獎,心裡還是頗受用的。

  「她若想誣妳,妳便等著。今日這事定只是鋪墊罷了。」

  安若晨點頭。有將軍做主,她並不慌張。

  只是這鋪墊之後的後續來得頗快。兩日後,趙佳華的女兒竟又出事了,這次果然鬧上了衙門。

  礙於安若晨的身份和紫雲樓的特殊性,太守姚昆派了主薄江鴻青親自過來請安若晨。

  「劉夫人說,孩子中午在家中午睡,她看孩子睡得香,便去了小廚房親手做點心,想著孩子醒了能吃上,沒曾想隨侍孩子的兩個丫頭婆子一個將髒衣送洗,一個到隔壁屋修補衣物。兩人都只離開了一小會,孩子卻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劉夫人聞訊大驚,府裡府外找不到孩子,便到衙門擊鼓報官。說是前日孩子被僕人帶著外出時險被誘拐,幸而被安姑娘找回。這才不到兩日,孩子再次失蹤,她懷疑有人盯上自家孩子,上回下手未成,這回卻是成了。她說安姑娘可以作證,上回便是安姑娘幫著將孩子找回的。」江鴻青如是說。

  孩子真丟了?且不是誣她為人犯,卻是讓她去作證?

  安若晨又鬧不明白了。

  難道是打算先用這招哄騙她到衙門後再發難?

  龍大此時正巧就在紫雲樓裡,於是安若晨趕緊去做了稟報。江鴻青自然也不敢輕忽,跟著去當面做了說明,言稱太守大人有請安管事過去問話做個案錄,並非審訊。

  龍大未推拒,讓江鴻青先行回去,安管事隨後就到。

  安若晨知道將軍有事情囑咐她,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江鴻青告退後,屋子裡只剩下龍大與安若晨,龍大這才道:「妳覺不覺得,這事聽著似曾相識。」

  安若晨不明白。

  「妳四妹。」

  安若晨驚訝地張了張嘴,如醍醐灌頂。

  可不正是似曾相識,她四妹安若芳就是於家中午睡時莫名失蹤,而她也是曾去了郡府衙門擊鼓報官。

  「讓謝剛陪妳去,帶上一隊衛兵。」龍大道,「一來防她生事使壞,二來若是時機合適,便將她拘回來。」

  「何種情形是時機合適?」安若晨問。

  「若判斷得出將她關進牢裡嚴審的價值比放在外頭誘敵的價值更大這結果時,便是拘捕的合適時機了。」

  安若晨去了。她帶著春曉坐馬車,就像真的要去衙門作證一般。春曉忿忿不平的嘮叨著對趙佳華的不喜。安若晨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話,她有些緊張,她知道謝剛領著兵隊隨後就到。

  她一個小老百姓,今日要經歷參與施令拘捕人犯的大事嗎?

  安若晨在衙門門口下馬車時,正瞧見劉則隨一衙差邁入衙門內。他臉繃得死緊,顯得怒氣沖沖。

  安若晨不由得想若一會真在衙門當劉則的面拘捕了他娘子,且還是以細作嫌疑罪名,劉則不知會是何反應。

  待安若晨進得衙門側堂,劉則已站在了趙佳華身邊,臉色仍不好看,卻比方才溫和多了。安若晨走過去,正聽到劉則壓低聲音斥責趙佳華:「妳怎地不先與我商量……」

  趙佳華垂眸不語,身姿如柳,模樣柔弱可憐。

  安若晨走過去,劉則見了,慌忙施了個禮,歉然道:「安姑娘,內子魯莽,竟然勞妳大駕,給妳添麻煩了。」

  安若晨忙客氣一番,細細問發生了何事。劉則也是剛來,只得看向趙佳華。

  這時候謝剛進了來,他領的衛兵刷刷在堂外站隊,氣勢比守值的衙差可是威武了許多。

  正待喚安若晨去衙堂做案錄的江鴻青見狀,忙起身相迎謝剛。一番寒喧後,謝剛表示孩童失蹤之案蹊蹺,將軍雖不會干擾太守大人斷案,但也得知曉案情,以防此事涉及細作作亂。故而派他前來一起聽聽事主口供。

  劉則聞言忙帶著趙佳華過來向謝剛施禮。江鴻青與這夫婦倆介紹了謝剛的官職稱呼,讓他們好好回答謝大人的問題。

  趙佳華依偎在相公身邊,把丟孩子的經過含淚又說了一遍。事情與主薄江鴻青轉述的一致。謝剛問了些細節,趙佳華一一答了。安若晨在一旁聽著,覺得當真與她四妹失蹤案一般,聽著便覺得是說謊,但又挑不得什麼錯處出來。

  謝剛問完話,江鴻青派去稟太守的衙差已經回轉,說太守大人請謝大人到衙堂一道審案。謝剛謝過,走時給了安若晨一個眼神,安若晨會意,與趙佳華私下交手套消息的事是得她來辦。

  安若晨在側堂等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單獨與趙佳華說話的機會。太守正在衙堂上一個一個人證問話審案,側堂裡時不時進來一人出去一個。她也被喚到堂上問了話,應完話回到側堂再等著。

  她偷偷觀察了趙佳華,在劉則未注意時,趙佳華坦然又挑釁地回視她觀察的目光。這讓安若晨覺得,趙佳華也在等待機會。

  機會終於來了。

  人證問詢近尾聲,側堂裡人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安若晨及劉則夫婦。不多時,劉則也被傳到堂上問話去了。

  劉則走後,趙佳華輕聲交代身邊ㄚ鬟幾句,ㄚ鬟聽了她的話走了出去。然後趙佳華看向了安若晨。

  「春曉,妳到外頭瞧瞧,劉夫人的丫頭幹什麼去了,與她多打聽打聽她家小姐失蹤的事。」安若晨囑咐道。

  春曉自覺被太守大人像審犯似的問了半天話,受了冤屈,聽了這個自然幹勁十足,飛快地跟了出去。

  趙佳華看也不看春曉,卻是朝著安若晨走了過來。

  「安姑娘。」

  「劉夫人。」安若晨暗地裡捏緊了拳頭,有些緊張。

  趙佳華在安若晨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拂了拂衣擺,漫不經心地輕聲道:「沒想到我家孩子丟了,還驚動了將軍大人。」

  「城中細作倡狂,將軍關切百姓安危,恐他們劫持孩童行惡,故而過問案情,夫人不必多慮。」

  「如何能不多慮?我想起安姑娘失蹤的妹妹至今也未有消息,有安姑娘前車之鑒,我對大人們難有信心。」

  安若晨心一跳。難道這事果然與四妹有關嗎?她試探著問道:「招福酒樓客來客往,消息靈通,不知夫人可曾聽得一言半句關於我四妹的下落?」

  趙佳華搖頭:「我若是知曉,定會告訴姑娘。」

  很普通的一句話,語氣也很正常。但安若晨不禁疑神疑鬼瞎猜趙佳華這話是否有深意。

  四妹的行蹤,她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她把女兒的失蹤比照著四妹的事情來安排,難道不是為了暗示這個嗎?

  安若晨煩躁起來。她盯著趙佳華看。

  關進牢裡嚴審的價值大?還是放在外頭誘敵的價值更大?

  趙佳華似是沒注意她的表情,自顧自說道:「我們女子說話,向來不被看重。我恐我失去女兒的悲切,大人們不放在心上。安姑娘既是龍將軍的管事,想來在將軍面前是能說上話的。我的痛,安姑娘也定能明白。其他人不關心不在意,還望姑娘能上些心。」

  在給她拋餌嗎?安若晨答:「我只對我關心的事上心。」

  「姑娘為我多費心,不會後悔的。」

  「若我多費心,我四妹能回來嗎?」

  趙佳華搖頭:「姑娘四妹之事,我確是不知。」

  「那夫人還是等太守大人為妳尋回女兒吧。」

  「只怕他們覺得女子之言不重要,漏掉了什麼,便不好了。我不太識字,那些文書案錄啊什麼我可看不懂,等相公來了他看過我才安心畫押。說起來也是奇怪,我雖對官府沒甚信心,對姑娘卻是有的。」

  安若晨認真看著趙佳華,趙佳華一臉坦然地回視她。

  「夫人一再說對官府沒信心,可卻第一時間便來報官了。」

  「速速報官,尚有一線希望不是。」

  「前兩日丫頭婆子回府報小姐不見了,可未見夫人報官。」

  「那日我相公派了不少人手尋找,又幸得姑娘將女兒送回,有驚無險。」

  「今日為何不先報劉老闆?」

  趙佳華眨眨眼睛:「相公不在家,我一時著急忙慌,只想到報官了。」

  「夫人似乎有不少事瞞著劉老闆。」

  趙佳華認真道:「若不瞞著他,有些事還真做不了呢。再者說,他也有許多事瞞著我。」

  安若晨心中的猜疑越來越大,現在趙佳華是要把疑點轉向她的夫君劉則嗎?

  關進牢裡嚴審的價值大?還是放在外頭誘敵的價值更大?

  「劉夫人高深莫測,讓我頗不安。」

  「妳如今有將軍撐腰,有何好不安的。不像我,只能豁出去了。」趙佳華道。

  這話裡一定有意思,但安若晨猜不到。豁出去了?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難道是謝先生那邊會有大行動?

  「劉夫人有話不妨直說。」安若晨乾脆挑明。

  「我雖對姑娘欣賞,卻還不能完全信任。」趙佳華盯著安若晨道:「姑娘對我並不瞭解,自然也不會信任我。這般境況,若是說錯一言半句,恐會惹來麻煩。」

  「若劉夫人不願坦誠以待,恐怕才會有麻煩。我倒不是嚇唬夫人,只是夫人主動接近於我,明裡客套暗裡挑釁,我不明夫人意思自然感到惶恐。如今城中細作潛伏,兇險暗藏,我若不能相信夫人無辜,只得將夫人關押到將軍府衙,讓大人們與夫人聊了。」

  趙佳華笑起來,搖搖頭。「姑娘若是將我拘捕,我便不能給姑娘提供更多幫助了。那些我不知道、姑娘也不知道的消息,會被全部隱藏起來。難道姑娘希望這樣?姑娘想想,我若不是站在姑娘這邊,怎會主動接近姑娘?」

  「我並不站在夫人這邊,卻也想接近夫人呢。」安若晨戳穿這道理,道:「如今門外就站著衛兵,我一聲令下,他們便會進來將夫人拘捕。莫以為我人微言輕辦不到,大守大人今日要如何,也得看謝大人的面子,我們後頭,還有龍大將軍。」

  「姑娘能有這權力和威望,我真心替姑娘高興。」趙佳華一點沒露出恐慌之態,她道:「可姑娘若將我帶走,那才真是失策。」

  「不能帶人回去,也得帶些有用的線索回去,不然我又如何向將軍交代?」安若晨故意讓出一步。

  「我就是線索。」趙佳華收起笑臉,非常嚴肅。「安姑娘,我就是線索。記住我說的每句話。查一查我相公,查一查我的來歷,相公迷戀於我,為了我,他什麼都幹得出來。」

  話才說到這兒,安若晨就看見劉則走進了側堂。趙佳華顯然也看到了,她小聲飛快道:「還有鈴鐺。盯好了鈴鐺,說不定就能找到關鍵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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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6 00:57:54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話說到這兒劉則已走近,趙佳華起身迎了過去,一臉關切地詢問太守大人審案情形,是否對孩子行蹤有了線索。

  安若晨看著趙佳華在狡猾細作和賢妻慈母之間切換自如,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劉則夫婦倆在那兒低聲討論案情,而謝剛也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這夫婦倆,然後用眼神詢問安若晨。

  安若晨站了起來,深呼吸一口氣。

  【若判斷得出將她關進牢裡嚴審的價值比放在外頭誘敵的價值更大這結果時,便是拘捕的合適時機了。】

  龍大的話就在耳邊。安若晨朝謝剛走去,覺得手心冒汗,有些緊張。

  她做出了決定,對謝剛微微搖了搖頭。

  謝剛若無其事道:「太守大人都審訊完了,暫時沒甚明朗線索。」

  安若晨低聲問:「不知謝大人還有吩咐沒有?」

  謝剛沉默片刻。安若晨猜測他是在考慮要不要接受她的判斷。

  「先回去吧。」謝剛如此道。

  安若晨說不上自己心裡是鬆了口氣還是更緊張了。她隨著謝剛往外走,邁出門檻時回頭看了一眼,趙佳華正盯著劉則看,而劉則似感受到打量目光,也轉頭看了安若晨一眼。

  安若晨對他施了個禮,劉則回了禮。

  轉身,離開。

  將劉氏夫婦拋在了身後。

  紫雲樓裡,安若晨把她與趙佳華談話的過程和說的話仔仔細細稟報了。

  謝剛和龍大沉思。

  「她讓我們查劉則,查她的來歷?」謝剛皺眉。

  「確是這麼說的。」安若晨有些不安,這樣好像是指責將軍和大人們當初沒查仔細一般。她先前詢問學習過,那查探的過程也是頗費周折。徐媒婆不常出遠門,難得出去一趟帶回個姑娘,這事許多人知道。遠房親戚這身份說得過去,無人懷疑。但謝剛他們硬是抽絲剝繭追查徐媒婆的親屬關係,證實這身份不實。再一路追查到已經到外郡討生活的車夫,查到了豐安縣品香樓。每一個環節都是驗證過的。

  謝剛即刻出去,喚了當初負責查趙佳華的那個探子進來。

  探子仔細又報了一次當初查探的過程和接觸的相關人等。「趙佳華確是品香樓的田因無誤,她是品香樓的紅牌,不少公子為她一擲千金大打出手。所以她雖然離開了三年,但嬤嬤們仍是記得。音容相貌氣質特徵,全都對得上。還有,徐媒婆大老遠過去為她贖身,嬤嬤們印象深刻,就連那車夫的相貌特徵她們都沒忘。樓裡嬤嬤說,當初徐媒婆還賣了關子,只說是打平南郡來的,未曾說細地方,嬤嬤們還是聽車夫說中蘭城如何如何,她們才知道。」

  謝剛為那探子補充道:「當時也是覺得田因既是頭牌,千金易得,也定有不少公子傾心垂憐,卻為何會同意讓徐媒婆贖身,同意改名換姓,遠嫁給一個她素不相識的男人。這甚是可疑。」

  探子點點頭:「嬤嬤說田因是個孤兒,十歲時被賣進品香樓的。此後與其他姑娘一樣,習琴練曲,賣藝賣身,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最特別的,就是來了個婆子,說要為她贖身。我確認消息無誤,就趕緊回來報了。」

  龍大道:「再去一次。帶上劉則的畫像,問問劉則是否是那些恩客之一。還有,其他恩客都是何身份。田因與這些人的關係如何,是否有特別歡喜或是特別討厭的。田因跟徐婆子走後,又發生了什麼?還有品香樓的背景,各嬤嬤的來歷等等。」

  探子恭敬領命。

  謝剛補充道:「留心特別的裝飾,比如鈴鐺……」

  那探子頓時一怔:「品香樓裡,有個房間喜用鈴鐺裝飾,那聲音叮零叮零,甚是好聽。」

  謝剛與龍大對視了一眼。

  安若晨已經忍不住搶著問:「那房間有何特別之處?是何人所有?」

  探子道:「就是一個品香樓姑娘的,我未覺她與此案有關,當時就未曾多留意。」

  「這個得仔細查查。」謝剛道。

  探子領命退下了。安若晨有些振奮,難道事情要有突破了?

  龍大看她表情,說道:「莫歡喜得太早。」

  「知道知道,可總歸開始行動了,比猜來猜去不知如何是好的強。」

  龍大聞言挑了挑眉,又斂眉,迅速恢復平靜狀。

  安若晨看在眼裡,暗忖她的話有哪裡不對?

  「妳見過她字跡嗎?」龍大問。

  安若晨忙點頭,她知道龍大說的是龍大領軍剛進城時收到的「城中有細作」的字條,那筆跡她牢記心中,去查探每個姑娘時都找機會看筆跡,但沒找到筆跡相同之人。

  「是她嗎?」

  安若晨搖頭。趙佳華在衙門時簽字按手印時她看了,字跡不一樣。趙佳華並非認真習過字的,字寫得不好。對了,她還說了她不太認字,所以不是她。

  「將軍,她說她只能豁出去了,是不是要有大事發生了?」安若晨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她抓回來細審啊?」

  「妳不是已經做了決定?」

  安若晨心虛地看了一眼謝剛,有龍將軍和謝大人在這兒,她的自行決定能靠譜嗎?

  「她在模仿妳。」龍大道。

  安若晨一愣,沒錯啊,什麼失蹤,什麼豁出去,甚至當初她為了達到目的對將軍各種試探爭取,這麼想來,還真是一樣的套路。

  「她為何如此?」

  龍大道:「其中一種可能,她在暗示她與妳是一般的。安管事,妳是如何的?」

  「聰慧可靠。」安若晨迅速答。

  謝剛手握拳頭放在唇邊輕咳,明顯在忍笑。而龍大將軍的眉毛也揚得高高的。

  安若晨正經板臉非常無辜,她認真的啊,難道她不是這樣?

  「安管事。」龍大開口欲言,但她的表情嚴肅得太可愛,龍大往後靠了靠,離她稍遠,這才道:「是受害者。身不由己,無能為力。」

  【妳有將軍做靠山。而我只能豁出去了。】

  安若晨想起從前的自己,那時候滿身傷痕,拼命從狗洞子爬出,打定主意,就算拖著殘腿也要走到衙門去,敲響那面鳴冤大鼓。

  豁出去了──這種絕望中又不肯放棄的決心,她非常有體會。

  「我明天再去找她。」

  龍大點頭:「把她招攬過來,為妳所用。」

  「招攬過來?」是像徐媒婆那般,以其弱點將她控制,讓她為自己做線人的意思嗎?

  「戰場之上,兩軍對陣,會視對方出戰之人派出應戰人選。選擇誰做對手,都有謀略思量。依趙佳華與妳交手的種種情況來看,她蓄謀已久,對妳相當瞭解。她選了妳,是有原因的。她不是與妳說,她站在妳這邊?妳要沉住氣,探出她所求何事,把她招攬過來。這些妳懂的,妳對付我,徐媒婆對付那些姑娘,都是如此。」

  安若晨漲紅臉不服氣:「我哪有對付將軍?」下意識地趕緊偷偷瞥一眼謝剛,怎地能在外人,不,在旁人面前這般詆毀她呢。

  「嗯,那便是我對付妳。」

  安若晨:「……」

  被噎得,完全反駁不得。將軍確實對付她了,現在就能感受到!

  受了龍大點撥和親身示範什麼叫對付的安若晨,第二日幹勁十足精神抖擻地去找趙佳華了。

  今日一會,必要有所斬獲。

  只是安若晨萬沒想到,去了那兒,別說斬獲了,面都沒見著。

  她吃了閉門羹。

  劉府的門房道府中小姐昨日失蹤,夫人驚恐悲痛,從衙門回來後便病倒了,無法見客。

  這謊扯得就跟安之甫聲稱自己是好人一般。

  安若晨大吃一驚的表情不是裝的,是真的驚訝趙佳華昨日從容不迫,今日變了縮頭烏龜。

  她是故意躲她,還是失去了自由?

  這兩樣都超出了她的預期,完全不是她能想到的結果。

  這情況很不妙,相當不妙。安若晨開始心慌了。她不會就此失去趙佳華這個線索了吧?她犯了錯,昨天應該就把趙佳華抓回去的。

  安若晨努力鎮定,一副關切模樣問趙佳華病情如何,是否請了大夫等等。門房也像模像樣地答請了大夫喝了藥,只是夫人臥床養病,不方便見客了。

  怎麼辦?回去求將軍調兵硬闖?但對方既是敢如此應對她,必是做了相應準備的。

  安若晨杵在劉府門口腦袋裡有片刻空白,然後她問:「那劉老闆呢?可否見他一見?」

  「老爺在酒樓掌事,姑娘欲見他,得去酒樓找找了。」門房指了指府宅南側,招福酒樓正是這個方向。

  安若晨去了。

  劉則果然在酒樓裡忙碌,見了安若晨依舊是客氣有禮,言道今日有許多貴客訂了桌,掌櫃一人盯不過來,他只得親自來招呼。家裡夫人病了,女兒還在找,他謝過了安若晨的關心。

  酒樓裡確實客滿,眾夥計跑前跑後,一派忙碌景象。安若晨仔細觀察了劉則,他眼神端正,面容顯得有些疲態,就像一個家裡出事忙碌卻還得強撐精神打理生意的普通男人。

  但因為趙佳華的話和龍大之前的提點,安若晨對這男人有疑心。

  安若晨思慮片刻,覺得現在也不是表露懷疑驚動劉則的時候。趙佳華在劉則面前演足了戲,定是有原因的。若她真是站在她這邊,手上有實證的話,昨日便該趁勢說拘捕劉則而不是查劉則。且她說若拘捕了她,她便幫不上忙,那些她不知道的消息就沒了。

  【我就是線索。記住我說的每句話。】

  安若晨決定相信趙佳華。最起碼依現階段而言,她更傾向於相信她。

  「方才我去府上拜訪,門房說尊夫人病了,不能見客。劉老闆也知道,尊夫人與我頗有緣,我四妹也是失蹤,至今還未找到。上回我這般巧偶遇茵兒,心裡很是感慨,不料昨日茵兒竟也遭此橫禍,我當初心中之痛,與今日尊夫人一般。我想我可以開解陪伴尊夫人,讓她儘快走出鬱愁,這對病癒也大有好處。所以還請劉老闆有我個機會,見一見尊夫人。」

  安若晨說這話時,認真看著劉則,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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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16 00:58:08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劉則顯得頗為難,他猶豫了好一會,這才道:「實不相瞞,我覺得安姑娘所言甚是,是這個道理。若由我來決定,我是希望姑娘能幫我緩解內子心中之痛。但內子一向看重容貌儀態。她昨日一病,有時胡言亂語,有時扯頭髮撕衣裳,整個人儀容不整,憔悴失態。若我自行同意姑娘見她,到時她對姑娘不客氣,或是怪我不體貼尊重,我心亦難安。稍晚待我忙碌完,我會回府陪伴她。若她情況好轉,有心情待客,我派人去請姑娘,如何?」

  這番話滴水漏,有禮客氣,安若晨自然說不得「不」字,只能告辭離開。

  安若晨走出招福酒樓大門,繞著酒樓慢吞吞走了兩圈,心裡很是不甘願。只是認真對著酒樓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一無所獲,想不出好辦法,只得回紫雲樓找龍大再商議討教。

  招福酒樓賓客往來,安若晨離開時與一藍衫男子擦肩而過。那男子容貌與神情均無特別之處,安若晨對他完全沒有留意,並不知道自己曾聽過他的聲音,見過他的背影。

  安若晨的毫無反應讓藍衫男子微笑,他走進酒樓,對迎上來的劉則有禮地道:「劉老闆,我訂的福如海雅間。」

  「閔公子。」劉則殷勤地做了個請的手勢,並招手喚來一位小二:「領閔公子去福如海。」

  小二揚聲應著:「好咧,福如海,公子這邊請。」

  藍灰外衫男客進了福如海雅間,也不等小二報菜單,熟門熟路的點了三道菜,小二倒好茶水,應了菜單,便下去了。不一會,劉則推門進來,領著一位小二給上菜。小二上完了菜下去了,劉則卻是未走,問道:「閔公子看看菜可合口味?」

  那閔公子用筷子撥了撥菜,壓低聲音道:「怎地招惹上了安若晨?」

  劉則輕聲回道:「她故意找事,我會應付好的。」

  閔公子掃他一眼:「如何應付?」

  「一切按先生吩咐的,只當無事,她尋個沒趣,找不到什麼線索把柄,久了自然就注意別處去了。」

  「是嗎?」閔公子夾了一口菜吃,又問:「你家閨女丟了?」

  劉則僵了一僵,若無其事答:「是。正找著呢。」

  「丟得不太尋常啊。」

  劉則抿了抿嘴,他知道閔公子消息靈通,衙門那處也有人,自然不敢說瞎話隱瞞,於是道:「公子是為這事來的?公子放心,我會處置好的。昨日我外出應酬了,內子一時慌亂才會報官,我已安排好了,不會鬧大的。」

  「都鬧到太守那兒去了,把安若晨也招了來,還嫌不夠大?」閔公子道:「你女兒一日不找回,一日不能結案,後患無窮。」他重重放下筷子,瞪著劉則:「究竟發生了何事?」

  「確是女兒丟了,已派人去找。會處置好的。」

  「你可是瞞著我招惹了什麼事?」

  劉則恭敬應道:「公子明察,事情輕重我心裡有數。公子交代的事,我哪件不是辦得妥妥貼貼的?」

  「你那娘子呢,可也是老實安分,不惹麻煩?」

  「她自然也是。」

  劉則答得肯定,閔公子卻不滿意。「安若晨已經盯上了你們,龍騰那邊囑咐了要再去豐安縣查你娘子和品香樓,當然還有你。這叫不惹麻煩?平白無故,你女兒怎會莫名失蹤?自己家裡睡得好好的,還能與那安若芳一般憑空不見了?你娘子厲害,居然跑去報官,想做第二個安若晨嗎?」

  劉則一僵,還真是沒想到龍大會想到要去翻查舊賬。「公子息怒。這裡頭定是安若晨的手段。那日在街上,她便誘拐了茵兒,又裝成好人模樣送了回來套近乎。事情究竟如何,我會查清的。再說了,品香樓那頭與我們的事完全無關,他們再去十趟也無用。」

  「安若晨的手段?你打算如何查?」閔公子冷哼。

  「我就是一普通平民百姓,普通百姓丟了女兒如何去查的,我便如何查。既是已報了官,自然由官老爺為民做主。至於安若晨,與我劉家並無關聯。我夫人喜靜,女兒失蹤後又積郁成疾,不見外客了。若是真有綁匪用我女兒提什麼條件要求,我也不會屈從的。」

  換言之,他們會如尋常百姓一般生活,別人抓不到把柄。他們也不招惹安若晨,不給她查探線索的機會。女兒不會成為要脅他的籌碼,他寧可犧牲掉孩子也會顧全大局。

  閔公子不說話。

  劉則也不再說話,靜靜立在一旁等著。

  過了一會,閔公子問:「可有安若芳的消息?」

  「沒有。這城裡城外,均未聽到有相似小姑娘的線索。怕還真是遇難死了,只是屍首還未被找到。」

  這時候門外有小二的叫聲:「上菜了。」隨著話音,一位小二推門進來,托盤裡捧著菜。

  劉則對閔公子道:「那好,那再給公子燙壺花雕。」說完轉向小二:「公子再要壺花雕,快些。」

  「好咧。」小二放下菜盤子。

  閔公子道:「好,就這些就夠了。」

  劉則應了聲,與小二一道退了出去。

  安若晨回到紫雲樓裡捧著劉茵失蹤案的案錄卷宗使勁看,沒看出什麼新花樣來。她懊惱又沮喪,強烈自責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想找龍大認錯,將軍不在。想向謝剛請教,謝剛已外出。

  安若晨等到了入夜,實在坐不住,拿了短劍到校場一通練。

  自己亂舞了好一陣,心情並沒有變好。她坐在校場邊上,看著不遠處的靶人,在月光下形只影單,顯得有些寂寥,想起來當初在將軍面前出了大糗,抱著那靶人眼淚鼻涕橫飛的,忍不住嘆了口氣:「豬狗牛羊雞鴨鵝。」真希望將軍大人失憶將那段全忘了才好。

  「餓了?」有個聲音突然從背後冒了出來。

  安若晨驚喜轉頭,卻發現原來不是龍大。

  宗澤清過來,往她身邊一坐:「不是才用過飯沒多久?」

  安若晨垮臉,她是怎麼樹立起飯桶形象的?「宗將軍怎麼在這兒?」

  「整理查看馬隊,明天我要去前線辦事了,正好看到妳在這兒,就過來說說話。」

  「要打仗了嗎?」

  「這個說不好。但防務總是要做好的,不能等敵軍來犯時才手忙腳亂。」宗澤清說話響亮,很有精神。「妳莫擔心,我們龍家軍個個以一抵百,真打起來,斷不會讓那些南秦兵有好果子吃,定讓他們哭爹喊娘。不過中蘭城離得遠,妳是沒機會聽到的。」

  「宗將軍有勇有謀,我信宗將軍定會保我們平南郡平安的。」

  宗澤清哈哈大笑,連道「那是那是。」他抬頭看了看月亮,「今晚的月色不錯啊,妳等我一下。」

  未等安若晨回過神來,宗澤清一溜煙跑掉了。沒過一會,他抱著一壇酒兩只碗還有一個鼓鼓的油紙包過來,喜笑顏開地生又往安若晨身邊一坐,把東西攤開。一壇酒、兩隻燒雞。

  「來來,我們吃。不夠我一會再去拿。」

  安若晨傻呆呆瞪著那些吃的,不是吧,真以為她餓了所以去偷吃的了?兩隻這麼大的燒雞,還不夠吃?

  宗澤清看到她的表情笑:「不是說妳貪吃,這人啊,餓了呢,就得吃,傷心難過呢,也得吃,遇著煩惱心事了,也得吃。」

  總之就是吃就對了。安若晨被他感染,也笑起來。宗將軍真是個好人,這是看出她煩惱了,關心她呢。

  於是安若晨也不矜持客氣了,宗澤清撕了隻大雞腿給她,她就啃,遞了碗酒給她,她就喝。校場邊的小草坡上,兩個人一起舉碗共飲大口吃肉。

  安若晨吃了兩口酒,臉便成了粉紅色,整個人感覺要飄起來,感覺真不錯。「我從前從未試過這般失態吃食的。」

  「失態著吃,味道更好,對不對?」宗澤清眼睛亮晶晶,很有說服力。

  安若晨哈哈大笑,點點頭。

  「心情好些了嗎?」

  安若晨再點點頭。

  「遇著什麼煩心事了?」

  「一言難盡呢。」安若晨晃著腦袋,「辦的案子頗不順利,還以為自己有了重大收穫,結果突然沒了。」安若晨粗略地將事情說了說,主要說了自己在抓不抓人這件事上的猶豫和後悔。

  「這沒什麼。」宗澤清也跟著她晃腦袋,「有一次我跟著龍將軍出陣應戰,那一戰兩軍皆派出了強將精兵,我方也是準備充分,擺下了箭石陣列,盾殺矛牆……」他看看安若晨的表情,揮著雞翅膀道:「妳就只需知曉是相當厲害的兵陣就對了。」

  安若晨用力點頭。宗澤清舉起雞翅膀啃一口,安若晨也陪著啃一口雞腿。

  宗澤清見安若晨如好兄弟一般地捧場,很是高興。於是喝上一口酒接著說:「話說對方軍中有一名名將,與龍將軍那是過招三百來回啊,我領著兵護龍將軍左翼,並負責衝殺阻斷他們陣式。後來龍將軍一刀將那將領砍傷,那廝見勢不妙竟後撤。這像話嗎?這麼多兵馬看著呢,他居然後退,他那兩名副將就衝上來纏殺龍將軍,我一看,趕緊一橫刀便去截那賊廝。」

  「賊廝的意思就是你說的被砍傷的那個名將,對吧?」安若晨聽得津津有味,但先確認一下誰是誰。

  「對。」宗澤清說得眉飛色舞的,「我得告訴妳啊,打起仗來可不似街頭幹架那般十來號人,數萬人混一起拼殺,若是兵陣一亂,哇,那是慘不忍睹。茫茫一片人海,全是血、屍體還有腦袋、胳膊什麼的,站著的也看不清誰是誰。」

  安若晨差點沒吐出來,雞腿都想丟掉,忍住了,忙問:「看不清可如何是好?」

  「有旗令啊!還有鼓號!」宗澤清遇著個好奇好聊的,又是「花前月下」,配著雞肉美酒,講得很是起勁。「這裡頭可有大講究,什麼鼓聲,敲幾下,什麼陣隊進,什麼陣隊退,不同旗子,什麼顏色,揮幾下,往哪兒揮,全是有含義的。戰場之上,大家都是看旗令聽鼓號行事。這些旗兵鼓號兵可不是隨便挑一人出來就能勝任的。那得身強體健高大醒目的,似妳這般短腿的,舉了旗陣下拼殺的兵將也看不著啊。」

  安若晨窘一臉,有誰說要她去舉旗嗎?

  「不止要高大,還得耳聰目明,武藝高強。要知道,旗在軍在,旗倒魂亡。軍令旗就表示著這軍隊命魂,大傢伙兒是看著它所指方向以命相拼的,就算最後一個兵士倒下,旗也不能倒。」宗澤清嚴肅起來,似想到些往事,然後他反應過來了,叫道:「哎哎,扯遠了。我就是要說啊,當時龍將軍被纏住了,他就喝令一聲,讓我拿下敵軍首將。」

  「就是受傷那個。」

  「對。」宗澤清說道:「當時我就與那廝拼殺,結果那廝居然讓兵隊護著他逃跑,跑得那叫一個利索,我趕緊帶著兵追擊,結果追到半路他奶奶的熊,居然有埋伏!」

  安若晨緊張得屏住呼吸。

  「當時我一看林間似有旗一閃,就知道不妙。那敗將領著兵衝進了林裡,旁邊坡下忽然衝上來伏兵,前後將我們包抄了。這時候我才發現我求勝心切,追得有些遠了,因為一路追一路殺,兄弟們也損失不少。那時候我也有片刻的猶豫,若領著大傢伙兒集中兵力撤退還來得及,但那敗將受傷,身邊剩下些餘勇,且伏兵也並非精兵悍將,看起來像是眼見主將落難,後方餘兵急匆匆調集趕來支援。總之呢,無論退還是殺,總感覺都還有機會。」

  安若晨咽了咽唾沫,緊張地等著下文。結果宗澤清不說了,丟了翅膀骨頭又撕了一大塊雞胸架子啃起來。

  安若晨忍不住,催問:「後來呢?」

  宗澤清笑了,就是等她問呢,講故事要的就是這效果。正待開口說,結果身後有個涼涼的聲音道:「後來宗將軍打贏了,故事完。」

  宗澤清和安若晨同時垮臉,轉頭一看,龍大臉板板杵那兒。

  宗澤清比安若晨反應大,他跳起來跳腳抗議:「將軍,怎能壞了氣氛。」

  「要何氣氛?」

  宗澤清一噎,道:「講故事的氣氛啊。」

  「要來何用?」

  宗澤清再一噎,又道:「用來講故事啊。」

  於是龍大幫他繼續講:「宗將軍當時決定以一敵十,不取對方首級絕不後退。他利用手上兵力打散了對方的包抄,其他人假意退逃吸引對方追逼,而宗將軍帶另一猛將隻身入林,先殺了旗令兵,用假旗令誘對方主將偏離了大隊兵馬的方向。然後再與其他假意退逃的剩餘兵力匯合,與對方主將決一死戰。兩隊人失蹤三日,第三日宗將軍帶著兩名兵士拎著敵將首級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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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宗澤清在一旁猛點頭,對對,當初他就是這般智勇雙全勇殺敵軍主將的!就是將軍講得太快,半點停頓沒有,安姑娘不知聽明白了沒。

  安若晨確實聽得有些懵,就聽清楚失蹤三日拎著敵將首級回來了。

  「然後!」龍大繼續說著,話音一轉,抑揚頓挫語速得當字音清楚地道:「就在全營將士都驚呆了,正欲上前慶賀誇獎宗將軍的神勇之際,宗將軍一個猛撲,抱著我的腿便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在了我的褲腿上。」

  宗澤清手上的雞胸架掉了,他張大嘴,整個人也驚呆了。將軍!你是在幫著講故事還是在調侃你手下最英勇聰慧的大將呢?後頭的重點難道不是他因此戰而揚名天下,驚動皇上,得了「虎威將軍」封號嗎?嗯,但是氣氛不太對,他自己補充這個好像不太合適。可是總得說點什麼,絕不能是「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結束了英勇事蹟啊。

  「啊,對了。」宗澤清端正臉色嚴肅道:「這個有勇有謀最後得到了皇上嘉獎的事蹟呢,是想告訴安管事,莫憂心妳的選擇對錯,誰人知曉後頭發生什麼,事後才來馬後炮那都是孬種。他奶奶的熊的,若是當時我戰死了便罷了,若是後退撤兵回來,還不定被某人別有用心的酸成啥樣呢。妳覺得對的,便去做。事後結果若是好的,便獎勵自己一番,若是結果不好,便總結改進,畢竟還有下回呢。人只要活著,便還有下回機會呢。這世上之事,又豈能盡如人意?」

  宗澤清說完,看到了安若晨臉上的神采,這讓他有些得意。他奶奶的熊,今日才發現,自己太會說話了,頗有口才。不對,一直都有口才,不然怎麼能得將軍大人重用呢。不過重用他的將軍大人有點嚴肅,看來今日公務頗不順心,忙到這般時候才能回來。

  這邊安若晨確是覺得受到了鼓勵,她道:「多謝宗將軍。可我還有一個問題。」

  「妳說。」宗澤清抬頭挺胸。

  安若晨看看龍大,又看看宗澤清。龍大揚揚眉,直覺這問題應該會有趣。

  「當初抱著將軍腿痛哭時,是還拎著敵軍首級亦或是丟開了呀?」

  宗澤清:「……」將軍我瞥到你偷笑了,這便是你說故事害的。他哪裡記得拎沒拎啊,抱將軍大腿痛哭這種糗事他早忘光光了好嗎?而且並不是害怕而哭的,是激動回到了隊伍和悲痛那一戰失去了不少好兄弟。

  安若晨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問題有問題嗎?真的很好奇啊。若是說書先生,定已將這動作描述上三篇紙了。

  「將軍啊。」宗澤清決定轉移話題,當初轉移得敵軍注意,如今也該轉移得安管事注意。「安管事今日行事有些不順遂,正等著你回來報事呢。你瞧你回來得這般晚,快快,趁著月亮還沒下山,快聽聽安管事怎麼說的。」

  「是嗎?如何不順遂?」龍大四平八穩把這事接過去了。

  「啊?」安若晨反應過來,一眼手裡又是酒碗又是雞腿的,趕緊放下了。

  龍大轉身走了,安若晨下意識跟上。宗澤清舒了口氣,下意識努力回憶,當初拎是沒拎呢?

  待走得幾步,龍大掏出個帕子給安若晨。安若晨接過,接過來才想起手上沾了油膩,漲紅了臉趕緊擦。一邊擦一邊偷偷看將軍一眼,他低著頭,似沒眼看她。

  安若晨心裡嘆氣,為何每次只要在校場碰面,她都會出糗呢。

  行了一段,龍大皆不言語,安若晨也沒好說話。龍大沒往院子方向去,倒是在紫雲樓裡逛了起來,於是安若晨跟在他身邊逛。看著將軍低頭思慮,她暗忖是否將軍也有不順心的公務。別處不好,她這處還添麻煩。不過將軍就算是低著頭行走也很是英武挺拔。

  「怎麼不說?」龍大忽然道。他看著二人的影子挨著看得頗開心,只是奇怪這姑娘怎麼不說話。

  安若晨正數步子,發現將軍大人腿長她許多,她卻未費勁就能跟上,原是他放慢步子在走。正數著她走五步他走三步,聽得將軍問話,這才悟過來正事未辦。於是趕緊將今日的事仔仔細細說了。

  「病了?」龍大是有驚訝,反應卻不強烈。他如此鎮定,安若晨頓時如吃下顆定心丸。果然在將軍這兒無難事。「將軍,我該怎麼辦?」

  龍大沉吟片刻,道:「謝剛今日去查一件事,應該明日能趕回來。待他回來,我知曉了他那邊的結果,再定這事。」

  安若晨有了不祥的預感:「將軍,我是不是做錯了?」

  「剛才宗將軍不是已經安慰開解過妳了嗎?」

  這語氣,怎地怪怪的。安若晨抿抿嘴,既是未怪罪她,那她就當未曾做錯。「那所以究竟是拎著首級抱的還是丟開了才抱的?」

  龍大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她。「安管事,妳喝醉時會一直鑽著牛角尖?」

  「未曾啊。」安若晨仰著腦袋一臉無辜:「未曾醉未曾鑽牛角尖。」

  月光下,她的臉紅豔豔的,散著微醺的氣息,眼睛亮得不像話,讓天上的星星都失了色。龍大後退了一步,這才道:「妳瞧妳的模樣,分明是醉了。」

  「未曾啊。」安若晨皺眉頭。

  「回去睡覺。」龍大突然間似乎有些不高興起來,竟轉頭就走了。

  安若晨二丈摸不著頭腦,這是怎麼惹著他了。只是沒承認自己醉了,這就招他不高興了?那她承認醉了還不行嗎?「將軍。」安若晨追上幾步,拐個彎卻不見了龍大的身影。

  是用跑的嗎?居然這麼快就不見了。安若晨晃晃腦袋,決定聽話回去睡覺,她真沒喝醉,但現在心情是好多了。啊,將軍的帕子還在她這兒呢,那回去幫將軍洗帕子。心情真不錯,明日說不定會有好消息呢,事情也許沒那麼糟。

  安若晨想錯了,第二日,宗澤清領兵走了,謝剛回來了。

  謝剛帶回了非常糟糕的壞消息。他們前天派去豐安縣查品香樓的那位名叫江子的探子出城二十里後被人截殺了。

  「有人看到了屍體,便報了當地縣官。縣官又速報了太守。將軍進駐中蘭後便與太守定好,郡內所有命案均需呈報軍方。我看到卷宗,上頭描述的屍首特徵正是我派的人。他身上有與人動武相搏的痕跡,致命的是直穿心口的一劍。」謝剛極嚴肅,神情凝重:「我昨日去認了屍,正是他。」

  安若晨說不出話來,很為死者難過。

  「他是個很有經驗的探子,斷不會在任務途中惹事生非與人動手。要麼是他突然發現了什麼,要麼他就是被截殺的。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安若晨倒吸一口涼氣,正想問「殺他的人如何得到的消息」,卻聽得龍大問她:「妳可曾與任何人提起過此事?」

  安若晨嚇了一跳,搖搖頭。她認真又想了一遍,再搖頭。

  確實未與任何人說過這事,就連昨夜向宗澤清提起自己對細作任務的煩惱,也只是提了趙佳華的嫌疑,而她決定不拘捕她,卻見不到她了。她擔心自己失誤。只是說了這些,連案情細處都未提。

  將軍是在懷疑她嗎?安若晨緊張地看著龍大。

  龍大卻是與謝剛、蔣松低語起來,安若晨隱隱聽得探子、密令之類的,她緊張地絞著手指。過了一會龍大他們說完話,轉過頭來,龍大道:「不是懷疑妳,只是需要瞭解每一個環節哪裡出了問題。前日下的探子軍令除了我們幾人,就只有密封的軍偵令文書上有記錄。那文書是用暗語所寫,且封印完好,並無人偷拆過。」

  「為何會有文書記錄?」安若晨怯怯地問。

  「探子活動複雜,軍令繁多,各軍探及隊伍非受令不得離隊不得行動,非機密要事都會文書記錄,以確保軍中紀律以及必要時追查責任。」謝剛解釋道。

  「就與衛隊巡查輪值偵視一般,要有規矩的。不得讓外人知曉,但內部需記錄清楚,哪一班哪些人出了差錯,要承擔責罰。」蔣松補充。

  「所以這件事不算特別機密是嗎?」

  「需要保密,但並非不得記錄文書的機密。」

  安若晨咬咬唇,那事情明擺著了,紫雲樓裡有內奸。那內奸沒拆過密令文書,卻知道了江子的行蹤和目的,甚至知道他出發的時間和途經哪裡。

  「那只剩下江子他自己了。可死無對證,已不知道他出發前是否與人透露過什麼。」

  龍大對蔣松道:「查查看江子最近與誰人走得近,放開手腳大張旗鼓地查。那內奸已得逞,我們若無反應對方該疑心了。屍體沒有掩埋隱藏,是故意要讓人發現的。」

  謝剛道:「我想親自去一趟豐安縣,在軍中潛伏細作何其不易,他們寧可暴露此事也要阻止江子去重查品香樓,那裡該是藏著重大線索。如此拖延了兩日,他們該是已趕去那兒銷毀證據。我得速去,否則來不及。蔣松大力查軍中細作正好替我掩飾,若對方以為我們的重點轉移到查內奸,對品香樓掉以輕心,那倒就好了。」

  「你說得有理。」龍大點頭,「定是很重要的事才值得他們不惜暴露軍中潛伏了內奸。你速去吧,挑兩個人,輕裝快馬。對方已有防備,你們千萬當心。」

  幾個人迅速商議好了,謝剛和蔣松退下去了。

  安若晨在旁邊聽得很緊張,待屋裡只剩下龍大與她時,她趕緊道:「將軍,我知道事情輕重,我真的未與任何人說探子去豐安縣的事。」

  「我自然信妳。」龍大很嚴肅,「還有一件事,我得囑咐妳。」

  安若晨端正站好聽令。

  「妳雖入了紫雲樓為我效力,人人皆知妳名義上在幫軍方查細作,但沒人在乎妳,沒人看重妳。」

  安若晨疑惑,這是要貶低打擊她?

  「所以這是妳的優勢。」

  安若晨抬頭看著龍大,心又從谷底躍了起來。

  「妳只在中蘭城活動,妳的外出和行動目前全無機密,皆無章法,所以完全沒有記錄在冊。」也就是說如果內奸是從冊錄上偷窺情報,那她所獲得的內容對方就不知道。

  「妳只要躲得過細作對妳的提防,瞞得住樓裡內奸對妳的打探,趙佳華一案,妳還有機會。」龍大道,「妳仔細斟酌她與妳說過的話。她策劃了許久才找上妳,她說她就是線索,那她必留下了線索。除了品香樓,還有什麼?」

  安若晨的腦子轉著,還有李秀兒、劉則、劉茵……還有什麼?

  「蔣松將嚴查內奸之事,所以那內奸近期必不敢再有大動作。是妳行動的好機會。」

  安若晨點點頭。

  「我前兩日收到了軍報,也得離開數日,前線有些軍情需要我親自處置。原想昨日與妳說,但昨日處置公務晚了,一時便忘了。我下午便走。我走後,細作會認為無人為妳拿主意,亦是妳行動的好機會。」

  安若晨一愣,頭點不下去了,將軍不在?將軍不在,確是沒人為她拿主意了。安若晨心慌起來。

  龍大看著她,看著看著微笑起來。「不用慌。」他說。「未認識我之前,妳就是個極有主意的姑娘。妳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是嗎?可她現在都聽將軍囑咐,將軍說做什麼她才做。

  「我不擔心妳別的,就是擔心妳有時太果敢了。膽子大得沒了邊。」

  安若晨撇眉頭不服氣,她哪有,她一向循規蹈矩。

  「總之我不在,妳自己行事當心,切記樓裡有內奸,勿魯莽行事。若是發現了什麼,待謝剛將豐安縣線索帶回後一併處置。有什麼事可找蔣松商量。」

  安若晨點頭。

  「還有,別相信任何人。」龍大正色道。

  安若晨驚訝。

  「我說的是,若有些妳覺得極機密之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好。不是信不過他們,而是每個人都是目標,秘密放在許多處,就增加了被打探到的危險。不相信不是單指對方這個人,還包括他的處境。」龍大頓了頓,道:「比如江子,他是個非常可靠的探子,但有可能謝剛下的查探軍令就是從他那兒洩露的,而他自己也許至死都不知曉。雖然只是可能,但也是警示。妳務必要記在心裡。」

  江子確是名很可靠的探子,是謝剛很器重的手下,兄弟一般。此時謝剛滿腔的憤怒和悲痛,從南城門出發,朝著豐安縣疾馳而去。江子未能完成之事,他來完成。

  由中蘭城南城門往西走五里,有座名叫秀山的小山。謝剛從那山下奔過,他並不知道山上有個靜心庵,小小的庵堂,乾淨整潔,庵裡只有一個尼姑,名叫靜緣。

  閔公子繞過靜心庵,拐進了庵後的菜園子。菜園子邊上用石板鋪了條小徑,有塊板子鬆了,邊緣翹起,容易絆腳。閔公子走到那處,看也不看便大步邁過去,顯然對此相當熟悉。

  靜緣師太正在菜園子裡忙碌,她剛給菜澆了水,正蹲那除草。聽得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見得來人,也不說話,低頭繼續忙手上的活。

  「今年棗子結得不多啊。」閔公子不在意靜緣的態度,自言自語。他站在菜園邊上一棵大棗樹樹下,抬頭看了看樹枝,從樹旁拿了竹槓,將最高那枝樹椏上掛著的紅燈籠取了下來。這燈籠掛得高,夜裡點著蠟,於山下就能看到紅光。閔公子將燈籠放在地上,看了看腳邊熟透掉落爛於地上的冬棗,默默抬腳將爛棗踩進泥裡。

  「我做完了。」靜緣站了起來,說的話與閔公子的前言不搭後語。她約摸三四十歲的模樣,相貌普通,不美不醜,是扔在人群裡讓人不會一眼便注意到的那種。此時面無表情,清冷、漠然、嚴肅。

  閔公子點點頭:「嗯,衙門接到公報了,紫雲樓裡也有了反應。」意思是他已證實她完成了任務。

  靜緣師太伸出了手,向閔公子攤開了手掌。她的手指修長有力,指結有繭,是習武之人的手。

  閔公子從懷裡掏出個錢袋向她的方向扔去。靜緣師太接過,掂了掂重量,將錢袋收入懷裡。

  「還要殺誰?」她問。

  閔公子失笑,道:「師太,妳還真是我見過的最愛殺人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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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你見得人少。」靜緣語氣冷漠。「若不用殺了,你便走吧。要殺誰時,按老規矩,寫上名字時間地點,壓在燈籠燭臺裡,掛起來便好。」

  「西平大街招福酒樓的老闆劉則和他的夫人趙佳華。」閔公子遞過去一張紙,上面畫著劉府和招福酒樓的地圖,還寫著劉則、趙佳華的名字以及他們的外貌特徵。

  靜緣接過紙,打開看了一眼,問:「什麼時候?」

  「三天後。十八的夜裡動手。我會確保他們在府中。」

  「行。」靜緣很是爽快,不問這二人與閔公子的關係,不問殺他們的理由,甚至也沒有問價錢。她將紙折好收入袖中,問:「還有嗎?」

  「沒了。」閔公子抿抿嘴,兩個還嫌不過癮還是怎地。

  「那你走吧。辦完了事,我會把燈籠掛上。」靜緣說完提了水桶轉身要走。

  「等等,我還有話問妳。」

  「我只管殺人,不管與人敘話。」靜緣師太已走到門口。

  閔公子在她身後喝道:「只一個問題。」

  靜緣停住了,轉過身來看著他。

  「上回與妳說的,出去化緣為人卜卦時順便打聽個人。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生得貌美,姓安,中蘭城人氏,妳可有見過?」

  「沒有。」

  「也未聽人談起過?她十月十五那日離家,那個日子之後,可有人提起見過?」

  「沒有。」

  閔公子皺皺眉頭,正待再說什麼,靜緣師太卻冷道:「三個問題了。不送。」言罷轉身回庵裡去了。

  閔公子看著她消失在庵門後,聽著門後門閂插上的聲音。等了一等,轉頭再看看棗樹,臉色冷了下來。想了想,抬腳下山去了。

  靜緣進了庵裡,將後門閂好,放好了水桶,在後院井邊淨了手,然後無聲無息走到門後,側耳聽了一會,接著拉開了門閂打開門,出去看了一眼。

  外頭已沒有人。

  靜緣師太不急不緩重又回到後院,閂好了門,然後來到後院與前院中間夾著的一個小側院門外。

  這小側院原是放雜物之用,此時門上掛著一把鎖。靜緣師太開了鎖,走了進去。

  院子裡擺了張小桌子,桌子上放著個小盤子,盤子裡頭盛裡洗淨的冬棗,一個十二三歲生得極貌美的小姑娘正啃著棗子,聽到動靜轉頭看,而後露出歡喜的笑容,甜甜喚著:「師太。」

  §     §     §

  安若晨坐在房間裡,忽然想起了四妹。她想起她與安若芳最後一次見面時安若芳對她說,她會長大,她會回來接她。

  安若晨捂了捂眼睛,將那股淚意壓下去。

  其實她在思考的是趙佳華,怎麼會想到四妹。也許是回憶起劉茵孤伶伶站在路邊遭人遺棄的可憐模樣,也許是想起趙佳華說雖然對她欣賞但還不能完全信任她。

  但她強調讓她記住她說的每一句話。

  安若晨拿出案錄重新再看。趙佳華可不止對她一人說話而已。

  看著看著,她忽然有了靈光一現。

  案錄上寫著趙佳華聽到ㄚ鬟來報女兒失蹤後,帶著ㄚ鬟婆子在宅子內外都找了一圈,在招福酒樓和聚寶賭坊也找了一遍,均無所獲,於是決定報官。

  聚寶賭坊?

  這個詞在這一大長篇案錄裡只出現了一次,因為實在是無關緊要,去了哪裡哪裡找孩子沒找到,這種話聽一聽就過去了。衙門甚至沒有找賭坊的人來問話。趙佳華後頭也沒再提這個地點。但這裡她為什麼提?為什麼要告訴太守她去了賭坊找孩子。雖然同在一條街上,但二歲多的孩子自己跑去那兒的可能幾乎沒有,若是懷疑賭坊裡有人劫了孩子偷了孩子,那應該與太守大人好好說說。

  但是趙佳華沒有。感覺她好像就是隨口一提「我去了隔壁趙大娘家裡看了眼,沒有我就走了」似的,像是串門子。這種情況壓根不必要在衙門堂上與太守大人廢話的。

  聚寶賭坊,徐媒婆就是喜歡在這個賭坊裡賭錢,且欠了不少債。

  安若晨盯著這個名字看半晌,然後她出門,再去了趟趙府。

  劉則說趙佳華若是答應見客他會派人通知,一日了,既是沒消息,她再去問也不算失禮。

  趙府的門房這回沒馬上拒她,只讓她稍等。安若晨鬆了口氣,看來趙佳華沒有失去自由,她願見她,那情況也許沒有她想像的那般糟。

  不一會,門房出來,領她進了一院子,又有丫頭過來,引她進了一間正屋。屋裡有人正等著她,不是趙佳華,卻是劉則。

  安若晨立時警惕起來,但仍神色如常寒喧。她問劉則趙佳華可好些了,可否能見見。

  劉則一臉歉意:「內子病得比昨日更重了些。暈暈沉沉,神志也不清楚,只喊著茵兒的名字。這才兩日工夫,竟憔悴許多,她素來重容貌愛面子,定不願這般狼狽模樣被外人瞧見。還望安姑娘海涵。待內子病好,我讓她親自到姑娘府上……」說到這兒頓了一頓,似乎想起來安若晨的居處並非普通民宅,忙又改口:「待她病好了,定請姑娘來寒舍吃頓便飯,答謝姑娘的關懷。」

  一番話一如既往地得體客套,安若晨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劉則看她臉色,道:「內子與姑娘也是有緣。她性子頗傲,鮮少與人往來,像與姑娘這般一見投緣,初識便有話相談的,還真是未見過。也不知她與姑娘都聊了些什麼這般投機,姑娘與我說說,待我學得一二,也好討她歡心。」

  這是要打聽趙佳華究竟與她透露過什麼嗎?

  安若晨笑道:「劉老闆生意忙碌,對夫人還這般體貼關懷,也是難得。不過我們聊的都是婦人家的閒話,劉老闆怕是用不上這些討歡心。她倒是提過,劉老闆與她感情深厚,夫妻相敬如賓,我聽得頗是羡慕呢。」

  劉則聽了這話笑起來,顯得有些歡喜。

  安若晨趁機問:「說起來,她的友人都有誰,平素與誰來往,愛去的地方,劉老闆都知曉嗎?令千金的事,有沒有找找她們相問?」

  劉則苦笑道:「內子喜靜,很少串門子,也鮮有客人來訪,她還真是沒什麼友人在城裡。」

  「聚寶賭坊那頭可有相熟的人?」

  劉則有些意外,臉上露出驚訝:「姑娘為何這般問?」

  安若晨觀察著劉則的表情,說道:「我聽說徐媒婆生前有些好賭,她又是尊夫人於中蘭城內唯一的親人,那賭坊不遠,也許經徐媒婆往來,尊夫人認得裡頭的人也說不定。她說她去那兒找過女兒。」

  劉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這才想起昨日在衙門看案子卷宗,上面確實寫著趙佳華去賭坊找過女兒,但當時並未留意這點。他想了一會,道:「這個,我還真不是太清楚。但未曾見她與賭坊那頭往來。雖說徐媒婆愛賭,但內子卻是不喜歡的。而且內子嫁了我後,賢淑守禮,不會去那些地方。且徐媒婆雖說是她的遠親姑姨輩,但關係並不算親近,沒有姑娘想像著往來那般密切。要是比較起來,反而是我比較熟賭坊那兒的人才對。畢竟離得不遠,我那酒樓又是個吃喝的地方,賭坊的婁老闆是我那兒的常客。自己來不算,也常請些友人一起小聚。姑娘也知道,做這行當的三教九流都得吃得開,交際應酬少不了。所以與我這兒還真是常來常往,開口閉口還兄弟相稱。再有呢,賭坊與我那酒樓離得不遠,但我那兒臨街,他們卻是背著街的,要走到正街上得繞一大圈,從我酒樓後院穿過堂廳到正街是條捷徑,賭坊夥計什麼的總圖少走幾步,我看在他們老闆面子上也未計較,所以他們常在我那兒出出入入。也許內子是因為這個,以為是我帶著孩子去了賭坊,又或者覺得賭坊人多,說不定誰見著了孩子認得幫著留意了。」

  安若晨點點頭:「原來如此。」果然與將軍說的那般,解釋得太詳細了。這是劉則的說話習慣,還是因為他心虛?

  安若晨道:「那會不會有賭客欠債太多,又識得劉老闆,覺得劉老闆家中有財,又與賭坊關係不錯。故而劫了孩子,想謀財。賭坊客人會不會也是個線索呢?」

  劉則搖搖頭:「這一層倒是未曾想過。要說謀財,可我也未接到勒索的信函。」他頓了頓,做出思索模樣,「但安姑娘提醒得對,也許真是劫了孩子想謀財,但沒料到我夫人這般快便去報了官,見得官府嚴查,便又不敢了。如此說來,這事值得一查。我得去賭坊那兒找婁老闆問問,有無這般可疑的賭客。」

  安若晨還待說什麼,劉則已對她施了個禮:「這事還望姑娘莫聲張,待我先暗地裡問問,若真有可疑人,我再請官府悄悄查。不然驚動了劫匪,傷了茵兒,我可沒法與內子交代。她如今病重,怕是受不得打擊。」

  話說得合情合理,安若晨自然一口答應。她表示願意幫劉則一起查此案找女兒,被劉則拒絕了。

  「姑娘掛心,我感激不盡。但這事裡藏著兇險,實在不敢麻煩姑娘。姑娘提點線索,已是幫了我大忙了。況且這是我家中私事,姑娘與我們並無深交,如此關切,讓人惶恐。上回姑娘撿回茵兒已讓內子生疑,太守大人也問了我好些話。若是姑娘再參合進來,不免引起麻煩。」

  安若晨被噎得,按理說確實如此,她非要插一槓子,確是可疑。

  劉則道:「我還得處置此事,不能招呼姑娘,就不遠送了。」

  安若晨被客客氣氣地「掃地出門」。

  與劉府一街之隔的招福酒樓裡,閔公子,也就是解先生正坐在雅間裡喝茶,他對面坐著個人,正與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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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謝剛果然走了,但我沒找到他們安插在南秦的探子身份。只知道確實有人,隔段日子便會有情報回來。南秦於邊境的兵力佈署,勇將名單,他們全都有了。這些在謝剛那兒都能找到。」

  解先生冷哼一聲:「真可笑,在敵軍這頭找到我們這邊的情報,敵軍的情報卻是沒有,這是逗我呢。」

  「我盡力了,總不能打草驚蛇,我並不是謝剛的部下,有些事不敢打聽太過,會惹猜疑。進出也得小心。況且這次探子之死,他們定是確定了有內賊。。」

  「不是已經找好了替死鬼?你自己多加小心,莫要留下線索把柄就好。」

  「這我知道。蔣松今日在樓裡安排了人嚴查。這段時日我都不能再有什麼動作。不過現在宗澤清走了,謝剛走了,龍騰稍晚時候也要走。他收到楚青的軍報,似乎是要去前線處置什麼事。這些人都不在,安若晨沒人依靠。蔣松與她雖熟,卻不似宗澤清這般和藹好說話的,可不會聽她使喚,且正是嚴查內賊的時候,她也不敢干擾添亂。一個姑娘家,孤立無援,查不出什麼來。況且如今這形勢,才剛死了人,聰明的都不會輕舉妄動。我猜她該會等謝剛或龍大將軍回來拿主意。在他們回來之前,將劉則這頭處理乾淨,就無後患了。」

  解先生皺著眉頭,半晌嘆了口氣:「真可惜,劉則比徐婆子好用太多。殺了他我還真是捨不得。」

  「這事必須得了斷。我會跟上頭稟報清楚。是我們共同商議的,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找到頂替的人選嗎?」

  「有一個。」

  「誰?」

  「暫時與你這邊無關聯,先不說了吧。」

  「好吧。那人可靠?」

  「得觀察一陣。若他可用,那劉則之死的損失便可降到最低。」

  「明白了。」那人點點頭。

  解先生問:「宗澤清去了何處?」

  「領兵去四夏江了。他擅長水戰,據說前陣子還給龍騰獻了個水戰的好計。許是先去佈署安排。」

  「那龍騰呢?」

  「這個不清楚。我出來之前還未聽到具體安排。」

  解先生猜測:「我倒是接到南秦的消息,他們派了兵刺探石靈崖的軍情,有兵士被捕。也許楚青沉不住氣了。」

  「若是真沉不住氣便好了。龍大若先開戰,便省了我們許多事。偏偏這人心思縝密,行事讓人琢磨不透。邊境鬧成這樣,他就是不動手。」

  「這次看看如何。我會稟報清楚,再試試別的法子。」解先生頓了頓,問:「他對安若晨仍舊青睞有加?」

  「是的。有空便親自教導她武藝招式,二人時常單獨在屋裡敘話。」

  「會是故做迷陣嗎?」

  「應該不是。我看著他對安若晨是真的上心。」

  「嗯,那就好。你盯好紫雲樓裡的動靜,盯好安若晨。」

  對面那人應了聲。之後先行離開。

  解先生慢條斯理繼續喝茶吃點心,過了一會他起身,在雅間靠牆的案几裡取出兩個紅色鈴鐺飾物,出了雅間,走到過道窗戶跟前,趁著四下無人,將鈴鐺掛在了窗櫺緯縵裝飾上。而後他若無其事轉身下樓,結了賬,離開了招福酒樓。

  招福酒樓雖是聯絡地點,但閔公子也常在劉則不在的時候過來吃吃飯喝喝茶,就如同一個普通的常客,這樣不會惹人猜疑。而需要約定見面時,那鈴鐺便是暗號。

  數量是日子,顏色是時間。

  兩個紅色鈴鐺表示兩日後午膳時間他會來,若是藍色,就表示晚膳時候。那時候酒樓裡人來人往,老闆招呼客人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劉則看到消息,若沒問題,會把鈴鐺摘下。反之,則是有情況不能見面。若需緊急事務,同樣以鈴鐺為暗號。根據顏色及數量,他們知道該怎麼見面和處理。

  十一月十八這日子啊,解先生慢吞吞邁著步子。中午見面,若是計畫有變,他還來得及讓靜緣師太取消行動,或是計畫照舊,他也能安排些事,確保劉則當晚不會外出。真是可惜,他確實不想失去劉則,但是出亂子了,他沒把握劉則還會像從前那樣聽話,他的夫人在搗鬼,而劉則明顯對自己撒了謊。

  不論是劉則夫婦惹下麻煩讓安若晨抓到把柄,還是劉則被逼急了除掉安若晨這個麻煩,解先生覺得,這些都比犧牲掉劉則損失更大。

  就讓劉則跟趙佳華多活兩天,他還需要些時間安排打點,確保他們之死會被官府判為謀財害命,可以與他們女兒的案子綁在一起,掐斷後頭繼續追查的線索。解先生這般想著,他看見了前方的安若晨。他沒停腳步,若無其事地繼續走。

  安若晨出了劉府後,溜達了一圈。知道自己要再來怕是不好再打探了。但她不甘心,她決定去一趟聚寶賭坊。

  聚寶賭坊外頭看著乾乾淨淨,似普通樓院。

  大門開著,進去後才發現裡頭頗深。前院坐著幾個大漢,護院打手模樣,幾間廂房關著門,有間半掩著的能看到裡面似帳房先生在寫帳冊,算盤撥得呯呯響。再往裡走,就聽到嘈雜的人聲,厚厚的大門也掩不住一樓子的人吆喝。

  安若晨才走到堂廳大門處就被人攔下了。一位一臉橫肉的大漢問她:「姑娘,來找人還是來玩?」

  安若晨鎮定道:「都是。招福酒樓的老闆娘說要帶我來玩,她應該就在裡頭等我了。」

  那大漢道:「她不在。」

  所以這賭坊裡的人認識趙佳華?

  安若晨橫眉:「怎地不在?明明說好的。你認得她模樣嗎就說不在。」

  「確是不在。」

  「劉老闆呢,他們明明說好帶我玩的,劉老闆在不在?」

  「不在。」大漢飛快答,上下打量了安若晨一番,問道:「妳是誰人?」

  安若晨,卻道:「明明說了與婁老闆是兄弟,可以開間雅房帶我玩大的。若玩得好,我再介紹朋友來。」

  大漢皺起眉頭:「未聽說今日有安排。妳究竟是誰人?」

  安若晨也皺起眉頭,語氣蠻橫:「做什麼要告訴你!他們知道我是誰!若是他們來了,你告訴他們一聲,放人鴿子可不好。」

  大漢被斥得一愣,未等他開口,安若晨凌厲地轉身,在數個護院打手大漢的注視下很有氣勢地走了。

  出了大門鬆口氣,想起來自己自做了紫雲樓管事後,衣裳特意選暗色,髮式特意梳老氣,總之力求穩重老成正經像個管事。今日穿的就是灰色夾襖配著暗青色襖裙,頭上只一根木簪子,身邊也沒帶ㄚ鬟,整個一老姑娘管事婆子強行假扮大小姐。

  安若晨想像了一下,尷尬地差點要抖抖雞皮疙瘩,但管他呢,走這一趟也算有收穫,噁心便噁心吧。

  安若晨看看天色,打算趕緊先回紫雲樓趕在龍大走之前再與他說說話。賭坊的事要告訴他,也許將軍會有好法子。她一邊盤算著一邊順腳繞著招福酒樓走一圈多觀察觀察。走著走著,忽然一頓,她停住了。轉身後退幾步,看著二樓窗櫺緯縵中間掛著的兩個鈴鐺。

  這鈴鐺她前日看時還沒有,她肯定。依她滿腦子鈴鐺的狀況,若是有,她絕不會忘。

  而且只這個窗戶有。也就是說,並不是酒樓自己的裝飾。

  【還有鈴鐺。盯好了鈴鐺,說不定就能找到關鍵的人物。】

  趙佳華的話在耳邊響起,安若晨的心怦怦跳。

  鈴鐺,鈴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等等,若鈴鐺是暗號,那麼「謝先生」,有沒有可能其實是「解」?

  解!

  安若晨的腦子興奮地嗡嗡作響。

  解!

  是這樣嗎?

  不是謝先生,不是「謝」?!是「解」嗎?!

  趙佳華所指的「關鍵的人物」,難道就是指的「解」先生?

  所以找遍全城姓謝的都對不上號。

  將軍是對的,他就說過既是如此,那這就是個假名或者代號。徐媒婆跑遍全城,對哪家哪戶都再熟悉不過,在只有兩個人的房間裡密商,還這般稱呼對方,表示徐媒婆並不真正認識他。

  外地來的,沒有口音,且在城中埋伏佈置了這許多下線,必是潛伏已久,最少也有數年。

  中蘭城裡這樣的人太多了。大海撈針,毫無進展。

  但現在,線索就擺在她的眼前。

  安若晨的心急切地狂跳,她努力保持鎮定,走進了招福酒樓。

  解先生走了一段回頭看,正巧看到安若晨進酒樓,他皺皺眉頭,想了想,轉身返了回去。

  安若晨直奔二樓。那窗戶在樓梯左手過道盡頭,過道兩邊是雅間。安若晨掃了一眼快速數,六間。她走過去,三間雅間開著門,空的。三間掩著門,裡面傳來數人說笑的聲音。安若晨敲門,進去後看了一眼,說抱歉走錯了再退出來。

  沒有年紀身形相仿的人。

  一位店小二過來招呼她,問道:「姑娘是找人呢還是吃飯呢?」

  安若晨道:「我那友人似乎沒在。」

  她一邊說一邊退到樓梯口,往四下裡看了看,沒看到什麼可疑人物。沒有人注意她,也沒有人躲避她的目光。

  小二看她不像要吃飯的樣子,於是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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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24-5-17 00:13:43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安若晨慢慢走下樓梯,邊走邊打量周圍。確實沒看到什麼人關切她的舉動。下得樓來,聽到小二在堂廳迎客:「閔公子,你怎麼回來了?是落了東西?」

  「想起要帶隻八寶鴨回去,結果忘了買了。」那閔公子道。

  小二哈哈哈笑著,殷勤地讓那閔公子稍等,他去叫廚房趕緊做一隻出來。

  安若晨看了那閔公子一眼,然後離開了招福酒樓。

  閔公子完全不看她,待她走後,微抿起嘴角。鬧不清楚安若晨跑進來轉一圈就走是什麼意思,她在找誰?

  閔公子很不喜歡摸不清狀況的感覺,這讓他不安心。若是安若芳在他手裡就好了,好歹也是個籌碼。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

  安若晨雇了馬車急奔回紫雲樓。她需要見將軍,需要馬上稟報。

  鈴鐺,她發現了鈴鐺。

  趙佳華告訴她的是這個。

  不是豐安縣,不是品香樓,而是招福酒樓的鈴鐺。

  安若晨跑著進了龍大的院子。一進去有些傻眼,一院子的人。兩隊衛兵列隊,似乎剛受完令。安若晨看了看屋裡,有兩名衛兵正為龍大收拾行囊,而長史李明宇正與龍大報事。

  見得安若晨探頭,李明宇問:「安管事有何事?」

  安若晨穩住呼吸,掩住急躁,四平八穩地走進去行禮道:「將軍是要出發了嗎?我過來看看還缺些什麼東西沒有。」

  李明宇皺了皺眉頭,道:「不如安管事等我與將軍報完事再來。」

  安若晨忙施了個禮退出去了。

  李明宇掌管著所有軍方與郡守的公務文書往來,巡崗安排,軍務雜事等等,平常公務裡與安若晨這管事也有少許交集。他講究規矩,對莫名其妙混進紫雲樓的安若晨頗是不喜,平常更願意與方管事打交道。通常案錄卷宗送過來,也是李明宇接收的,軍報令冊也是他打點管理。想來蔣松今日追究查探內奸之事牽扯到李明宇,他也正抓緊時間與龍大商議。

  安若晨為避嫌,站在門外稍遠處。聽不到他們議事的聲音,卻能將他們看清楚。

  李明宇表情極嚴肅,悶頭一直在說。龍大認真聽著,偶爾抬起頭來,看安若晨一眼。

  那眼神安撫了她。

  安若晨看著等著,忽然不急不慌了。

  紫雲樓裡有內奸,軍中有叛徒。這個內奸冒著身份暴露的危險殺了去豐安縣的探子,導致的結果是謝剛親自去了。細作不是想阻止他們去查探品香樓,相反,他們希望謝剛親自去。

  調虎離山!

  因為他們知道將軍也要走。

  他們真正想阻止的,是中蘭城裡的秘密被發現。他們確實想達到拖延時間的目的,但不是拖延去豐安縣的時間,而是拖延回中蘭城的時間。

  線索會被銷毀。

  安若晨的心怦怦跳。

  難怪她見不到趙佳華了。

  【我就是線索。記住我說的每一句話。】

  龍大忽又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安若晨若無其事對他微笑。李明宇忽然也朝她看了過來,安若晨也對他微笑。

  必須有所行動,不然等謝大人或是龍將軍回來,一切都晚了。

  將軍說過,她是個有主意的姑娘。將軍誇她呢。她是有主意了。

  終於龍大與李明宇議完了事,對她招手。安若晨走進去。李明宇拿著一落文書卷宗卻未離開,龍大屋裡兩個衛兵也還在。

  「有何事?」龍大問她。

  「無事,就想在將軍走前問問缺東西沒有。」

  龍大看著她,她殷勤地笑笑。

  「不缺東西。」龍大道。他沒往下說,似在給她機會說話。

  「那就祝將軍一路順風。」安若晨道,「我會聽從將軍囑咐,趙佳華的案子,待謝大人回來後再查,絕不擅自行動。」

  龍大再看她一眼,點頭:「那就好。」

  安若晨想了想,又道:「不知將軍要去何處,要不要帶些書冊消遣解悶?」

  這話一出,屋子裡的漢子們全都向她投來異樣的眼光。軍中苦悶,全是男兒,駐守紮營時,不少人會偷偷帶些春圖冊子解躁,兵士們悄悄傳閱,將官也時常睜隻眼閉隻眼,更有甚者,兵士會帶些新圖新豔冊子討好將官。

  這些事,在軍中人盡皆知。可安若晨哪裡知道。她發現自己突然被眾人盯著看,正奇怪呢,結果龍大施施然道:「兵法書營裡都有。」

  衛兵迅速扭頭,非常忙碌,似未聽到有人說話。

  李明宇皺緊眉頭,譴責的再瞟了安若晨一眼。

  安若晨莫名其妙,但先不管那個,先說正事:「其他將軍事蹟之類的書冊也可研讀研讀。」

  龍大揚揚眉頭:「哦。知道了。」

  他看著李明宇又要瞪安若晨,實在沒忍住,為她辯道:「安管事說的都是正經書。」

  安若晨猛點頭,對啊,雖然有拍馬屁的嫌疑,但確實是正經書……等等,剛才大家的反應,難道你們一般看不正經的?安若晨狐疑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李明宇這會子突然願意出去了,衛兵們竟然也更忙碌了。

  安若晨皺起眉頭,太可疑了。將軍你們軍伍中究竟都在偷看什麼書?

  龍大一指頭戳她眉心上:「亂七八糟。」

  安若晨吃痛倒吸一口氣,揉揉自己眉心,明明是你們亂七八糟,她可是端莊女子。

  此時的趙佳華也痛得吸了一口氣,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握著。她深呼吸,看著面前的劉則。

  劉則盯著她,目光兇狠,完全不似人前的溫文爾雅,聲音卻很輕柔:「妳到底做了什麼,娘子。」

  趙佳華一臉疑惑,楚楚可憐地反問:「我被你關在這兒,我還能做什麼?相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要囚禁於我?茵兒找到了嗎?」

  「囚禁?」劉則道,「妳見過哪處囚禁有這般舒服的。妳若不做傻事,我也不會被逼得如此。」

  舒服嗎?趙佳華在心裡冷笑。

  這裡不是她的寢居,而是一個密室。房間倒是挺大,桌椅床鋪屏風等等家居所需一應俱全,東西也頗講究。但這屋子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通往外頭的門。門上築著柵欄的小窗。趙佳華拖了椅子爬上去看過,屋外是個過道,點著火把,昏暗陰沉,加上空氣有些憋悶,她猜想這裡是地下。

  從衙門回來後劉則便質問了她一番,她一口咬定是安若晨做了什麼,她求劉則對付安若晨,把女兒找回來。

  但劉則不相信她,她大哭了一場,抱著劉則求他一定要把女兒找回來。但這些對劉則不管用,他懷疑她,雖然他完全搞不明白她做了什麼,目的是什麼。

  「在我弄清楚之前,我需得確保妳不會再生出事來。」劉則說完這句話,趙佳華只覺得頸上一痛,便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獨自在這間陌生的房間裡。

  趙佳華沒有慌亂,她仔細查看了一遍環境然後坐下了。這是她料想到的最糟糕的情況,如果走運的話,她應該還能辦更多的事,可惜劉則沒給她機會。報官是步險棋,她知道,但必須得走這步。

  此時劉則的表情讓她心裡頗痛快,但她仍要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我報官是太衝動了些,可是我害怕呀,女兒就這般不見了,你又不在,不報官,我又能如何?太守大人是位英明的好官,他會為我們做主的。那安若晨怎麼都是龍大將軍的人,一般百姓如何奈何得了她。」

  「她無緣無故,為何要擄走茵兒?!」劉則怒喝:「事到如今,妳還要裝。」

  「你不查查,怎知不是她幹的,怎知她是無緣無故?」

  劉則勃然大怒,一把握住了她的頸脖,將她壓在牆上。

  「咚」的一聲,趙佳華後腦勺撞得生疼,脖子一緊,她本能地抓住劉則的手腕,用力吸氣。

  「別再撒謊,別惹怒我。」劉則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道。

  趙佳華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的表情:「相公既是什麼都不肯信,那我真不知還能說什麼了。」

  「妳報官時,為何提到賭坊?」

  「兩家時常走動,自然得去問問孩子下落。既是去了,自然就在證詞上說明白。」

  「妳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想讓安若晨猜疑,想讓她盯著我們不放。她跑來問我了,還去賭坊裝模作樣。」

  「我怎會故意的?那是她自己多疑,與我何干。」

  「妳會害死我們的。」劉則一臉痛心瞪著她。

  趙佳華眨眨眼,無辜又無措:「如何害死?我們寶貝女兒丟了,我們找女兒,這樣就害死了我們自己?」

  「她不是我女兒。」劉則失控怒吼。

  他用力喘氣,瞪著趙佳華。

  趙佳華看他的眼神慢慢轉了冰冷。了然又鄙視的冰冷。

  「那她是誰的女兒?」趙佳華輕聲問。

  劉則瞪著她,不說話。

  「你想殺掉她,是不是?」趙佳華又問。

  劉則咬牙,掐著她脖子的手一僵。

  「或者,殺掉她還是好的結果了。也許你會把她賣掉,讓人牙婆子把她賣得越遠越好,賣到窮僻偏遠的地方,賣到妓院娼館,賣到哪裡都無所謂,只要她受苦受折磨就好,對不對?」

  「她這個孽種!妳騙了我!我那麼喜歡妳,妳卻騙了我!」再掩飾不住,也不想再偽裝,劉則咬牙切齒,厲聲大叫:「妳騙了我!」

  趙佳華也無法抑制憤怒了,她咆哮著:「我騙了你?!你這人面獸心的禽獸!當初你向我討好示愛之時,我告訴過你我在等趙公子,我中意他,他也歡喜我,他會為我贖身。我告訴過你!結果你呢!你派了人半路截殺於他,裝成強盜搶劫的模樣,又找了徐媒婆來花言巧語矇騙於我。我等了又等,等不到他,我傷心絕望,樓裡嬤嬤又一直欺我,我在樓裡再待不下去,這才跟著徐媒婆來了。我對自己說過,既是選了你,便一心一意對你。是你情深意重,對我念念不忘,心懷寬廣,不計較我的過往,不計較我曾經鍾情他人,是你在那個時候救我於水火。我感激你。可是原來一切都是陰謀。」

  劉則一愣,下意識鬆了手,後退了一步。

  趙佳華說到激動處,已眼泛淚光。「我不騙你,我告訴你實話。我是沒料到已有身孕,但那時候我已經到了中蘭城,我們已經拜堂成親。我不知道該如何與你說。好幾次想開口,想讓你休了我,我帶著孩子自己過,但都沒想好該如何說。我珍惜安穩的日子,我也不想你難過。但最後我還是決心說了。我想好了措辭,我一遍遍練習。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卻偶然間發現徐媒婆很怕你,我發現原來你竟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樣和善,你私下裡與賭坊聯手殺人。所以我害怕了,我怕說出來惹怒了你,我怕自己性命不保,更怕你下毒手傷害我的孩子。所以我瞞了下來。」

  「茵兒在哪兒?」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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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劉則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扇在了趙佳華的臉上,喝道:「說實話!」

  「啪」的重重一聲響,趙佳華的臉被打歪到一旁,她的嘴角裂開,被劃出一道血痕。

  趙佳華吃痛得皺緊眉頭,但轉過臉來,已然一副冷靜表情。她平板板地道:「她死了。與其被你殘忍殺害或是凌辱賤賣,不如我親手讓她安詳無痛苦的離開。」

  「扯謊!妳怎麼捨得傷她!」劉則大聲吼道。

  「在知道你做過的那些事後,我沒什麼捨不得的。」趙佳華冷冷地看著他。「趙公子來找過我,對不對?他死裡逃生,竟然沒死,你很驚訝是不是?」

  劉則確實驚訝,他愣了一愣。

  趙佳華繼續道:「趙公子不知道內情,只聽說我嫁到了中蘭城,他不死心,想質問我為何不等他,於是便來尋我。他找到了徐媒婆,聽說我生了個女兒,算算日子,他覺得有可能是他的,所以他讓徐媒婆帶他找上了酒樓,想看看我嫁的夫婿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希望能帶我走。你裝成良善和藹不知情,答應帶他見我,當面問問我的意願,結果你帶他去了賭坊,當著徐媒婆的面,讓打手們將他殺了。」

  劉則大吃一驚,「這些妳是如何知道的?」

  「徐媒婆貪財,扒了他身上的金銀飾物去當。我逛鋪子的時候看到他的戒指和腰佩玉墜,一打聽,竟是徐媒婆當的。所以我就去問她。」

  劉則冷笑:「那婆子還真是個蠢貨。」

  「我嚇了嚇她,她便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她欠了賭坊太多錢,要被砍手,你出面救了她,答應幫她還債,只是要求她為你辦事。便是去豐安縣將我拐騙回來,說服我嫁給你。她確實蠢,她竟然沒想到這是你設的局。」

  「笑話,找個媒婆子說親何必設局。花銀子請一個,兩個,三個,都比替她還賭債來得便宜。」

  「這不是還得讓她幫著殺人放火守口如瓶嘛。不止一次賭債,一次又一次,哄著她去賭,拐得她不得脫身。」

  劉則微瞇了眼,思索著眼下的情勢:「妳還知道什麼?」

  「沒有太多。徐媒婆雖然蠢,但她膽小。可就算她不說,我有眼睛,有耳朵,我會觀察,會思考。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嫁的可不是一個普通的酒樓老闆。」

  所以真的就這些?劉則再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徐媒婆死之前。我正打算拉她一起自救,尤其是我知道你曉得了茵兒非你親生骨肉後,我便覺得一定得做些什麼才行。你看茵兒的眼光,那恨意,根本無法掩飾。我偷聽到你酒後與婁志商量怎麼對付茵兒。」趙佳華垂了眼,悲傷地道:「可是我還沒想好如何遊說徐媒婆,我對她沒有把握。她有這麼多把柄在你手上,我也得找到她的把柄。可還沒開始,她便突然死了。她死了之後,我這才意識到,我在這中蘭城雖待了三年,卻似一隻被關在籠裡的鳥兒。我出不去,沒有朋友,除了衣食無缺,我什麼都沒有。」

  「有了衣食無缺,妳還想要什麼?」劉則一拳打在她耳邊的牆上怒吼著。「妳忘了你不過是個低賤的歌妓,這世上除了我,不會再有人對妳這麼好。我顧念妳的名聲面子,我特意安排為妳偽造了個身份,我給妳住著華麗的房子,吃著山珍海味,讓妳有奴僕使喚。我對妳這麼好,妳竟給我戴綠帽子。這便算了,過去的事我已經打算不計較了,我們可以再生孩子,只要茵兒沒了,從前的事便當未曾發生過。」

  「怎麼可能沒發生過。」趙佳華冷笑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以為殺人不用償命,做了惡事沒人收拾?我再低賤,我也未曾逼迫欺騙你娶我,我再低賤,也知道分辨善惡美醜,你以為給碗飯吃我便該跪著對你感恩戴德?你大錯特錯!」

  劉則猛地一伸掌,復又掐住了她的頸脖。

  趙佳華看著他的眼睛,問他:「你要殺了我嗎?殺便殺吧。殺了我,我到黃泉與趙公子還有女兒團聚。我知道你遲早會動手的。徐媒婆死後,我日日苦思能怎麼辦?我沒有證據,就算報官怕也是會被你狡猾逃脫,到時你會反過來對付我。我想找幫手,可惜找不到。直到我聽說了安若晨。」

  劉則怒得收緊手掌,咬著牙問:「妳對她都說了什麼?」

  趙佳華掙扎著用手抓著了劉則的手腕:「沒有太多,我知道得太少了。我覺得徐媒婆是你殺的,但我怕不是,反而誤導了她。我怕我說的她不相信,畢竟你看上去一副好人的模樣,且幫手眾多。但該告訴她的我都告訴了,她會去查的。你看到她看茵兒的眼神了嗎?她喜歡茵兒。茵兒的失蹤跟她妹妹的失蹤是一樣的,她不為別的,就算為了這兩個孩子也會追查到底。她會緊咬著你不放。你官府有人如何?安若晨背後有龍大將軍!你殺了我又如何?這世上有活著的人盯緊了你。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做過的壞事,一定會被揭穿。會有人替趙公子報仇,替茵兒報仇,替我報仇。」

  劉則再聽不下去,他捏住了趙佳華的腮幫子,塞進她嘴裡一顆藥丸。趙佳華不願咽,拼命掙扎,手撓腳踢,卻敵不過劉則的力氣。

  劉則確認她把藥丸咽了下去後,使勁掐她的脖子:「妳會害死我們的。我可不想如徐媒婆一般的下場。所以妳必須死。」

  §     §     §

  安若晨無精打采地坐在房間裡發呆。發呆的時候有些長,春曉見狀忍不住問她怎麼了,安若晨嘆了口氣道:「春曉啊,我覺得自己挺廢物的。」

  春曉呆愣愣,顯然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現在紫雲樓裡在查內奸,我絲毫幫不上忙。趙佳華的案子我又沒線索,將軍和謝大人不在,什麼都辦不了。」

  春曉同情地看著她。安管事明明是個姑娘家,怎麼就得操這許多本該漢子官老爺們操的心呢。

  安若晨勉強振作精神:「要不這樣吧,春曉,妳找人幫我給我二妹傳個話,就說我想見她了。」

  「姑娘不是跟家裡鬧翻了嘛。」

  「如今無事可做,總得找點事情出來。他們想占我便宜欺負我,我總不能坐以待斃呀。」

  「對。」春曉見她如此說頓時來了勁,「我這就找人傳話去。姑娘好好教訓教訓他們,斷不能再被欺負了。」安若晨被父親打得一身傷逼著嫁給鄰縣六十老頭的事,春曉可是知道的。「姑娘想何時見妹妹?」

  安若晨眨眨眼:「妳說,我讓妹妹隨傳隨到,過分嗎?」

  春曉覺得不過分。她親自去了趟安府,把話帶到了。說是安管事心情不好,想找二姑娘說說話。現在就想說。當然了,也不是逼迫著二姑娘馬上就去,只是愛去不去,下回我家管事姑娘何時再有想說話的心情就不一定了。

  春曉有心要給安若晨出氣。一番話說得不帶一個髒字,語氣特別委婉,但就是趾高氣昂,蔑視加羞辱。

  安家人聽得臉得綠了。管事姑娘是什麼鬼!不過是一個下人!這下人居然有臉再派個下人的下人上門來對「別人家」的姑娘頤指氣使!!!

  可他們居然反駁不得。因為那是將軍身邊的管事。

  皇上你看見沒有啊,當官的欺負老百姓。

  安之甫差點一口老血將自己噎死。

  春曉相當滿意,趾高氣昂地走了。回去路上刻苦練習面部表情,打算好好跟安若晨學學安家人的臉色。

  安若希黑著臉到了紫雲樓。大姐派了個如此囂張的丫頭過來挑釁,她的怒火可不比母親譚氏少,甚至她覺得她比母親父親更委屈。

  因為夾在中間被兩邊都呼來喝去的那個人是她。

  從前還只是被人暗地裡相議,如今安若晨公然讓人羞辱她,她就成了安家裡的笑話。

  天知道那些碎嘴的下人們都會噴些什麼難聽話來,傳到了市坊裡,她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但即便是這樣,紫雲樓她還是得來。她不來,所有的委屈她就白受了,就又會回到那個她毫無價值,只能任人擺佈的局面裡。安若希覺得自己不能白白這樣受欺負。只要能忍,她便忍,忍到出頭的那一日,她定會還以顏色。

  安若希安慰了父母,表明為了這個家,自己受些屈辱算不得什麼。她仔細打扮了一番,盛裝豔抹,打扮得華貴美麗,帶了數個丫頭和家僕,乘著軟轎到了紫雲樓。

  春曉正來勁地給安若晨模仿安家情形,聽得衛兵來報,忙悄悄去看了。回來後捂著嘴直樂:「姑娘,姑娘,妳妹妹來了,這回可真有排場,帶了四個ㄚ鬟四個男僕,不過是串個門罷了,想跟咱們比人多還是怎地。就這般想擺威呢,都沒靠近就被衛兵攔下了。」

  安若晨點頭,排場大好啊,這樣誰都知道她見妹妹了。「讓她進來了嗎?」

  「丫頭僕人都在側院門那兒候著,沒讓他們進。姑娘二妹我引到小廳去了。姑娘晚些再去,讓她等著。」

  安若晨笑了笑,當真喝了一杯茶再慢悠悠地去了。到了小廳,一如她所料,安若希黑著臉,一看就是積著氣呢。

  「來得頗是不情願啊。」安若晨故意道。

  安若希原還打算壓著怒火好好周旋,結果爆脾氣一下子被安若晨這句話給點著了。她冷笑道:「姐姐如今好本事了,這管事當得越發的得心應手,在官衙裡當差,雖也是下人,可就是自己覺得比老百姓要威風呢。」

  安若晨也冷冷回道:「別的老百姓我是不知道,但是安家嘛,我自然是要過得比他們好才算對得住自己。」

  安若希警惕問:「妳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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