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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織朱】生存期限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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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8 01:42:19
第三十章 恐懼治療計劃(四)

  距離非常遠。

  岳諒看向曾以丹:「你還要去嗎?」

  曾以丹咬唇,小心翼翼問道:「你會陪我一起去嗎?」

  「我需要考慮一下。」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意味著需要用其他人找卡片的時間趕路。

  值得肯定是不值得的。

  但要不要去,那是另外一回事。

  見她是真的在猶豫權衡,曾以丹心寒的同時仍抱有期待,她伸出手,小心地拉住了岳諒的袖子。

  「去吧,萬一他真的遇到了危險,我們也許能救他呢,也許他現在正在遭遇危險,正在求救呢……」

  「不對,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合理。」岳諒搖頭,目光變得冷冽,「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曾以丹的視線下意識放低:「沒有啊,我只是覺得不應該袖手旁觀。」

  「你可以堅持不說實話,而我身上也沒有捨己為人的使命感。」岳諒揮開她的手,朝另一側走去,「再見。」

  「哎!」曾以丹內心如火烤,見她真的頭也不回離開,終於一跺腳說了實話。

  她攔住岳諒的去路,從口袋裡拿出另外一張卡片。

  「那個人,拜托我的。」

  岳諒瞥了她一眼。

  「在那個學校的時候,我跟那個人同班,他忽然給我的,那張消息卡和這個一起。他說……如果有一個場景特別大特別空,那可能就是屬於他的。」

  「用消息卡找到他,然後找人去救他,這張卡片……就算給我的報酬。」

  曾以丹說著眼中又逼出了眼淚,她哽咽:「我一時貪心就拿了,可是我好後悔,要是他因為沒有得到救援而死掉了,那我該怎麼辦啊……」

  人往往被眼前現景糊住雙眼,直到發現自己的無能,才來聲淚俱下,百般懊惱。

  岳諒又一次問自己,是否願意去尋找一個陌生的、全然無知的人,只為幫他擺脫困境。

  在這個無法依靠他人,只能自救的世界。

  每一個人都深陷恐懼,無法自拔。

  「走吧,也許還來得及。」

  岳諒想,這應該是她記事以來做過的最可笑的決定,一個還沒開始就已經後悔了卻還要繼續去執行的決定。

  卡片上的紅叉一動不動,安靜地伏在卡片的角落裡。

  岳諒和曾以丹趕到目的地花了將近一個小時。

  巨大的游樂場上盤旋著各項娛樂設施,直上雲霄的跳樓機,吊在支撐架上的大擺錘,扭成麻花的過山車軌道……

  「怎麼辦,地圖上的標記就在這裡了,沒有辦法確定具體的位置!」曾以丹一眼沒有看到人,立即慌亂如熱鍋上的螞蟻。

  特別大,特別空的場景。

  這個人在恐懼什麼?

  「分頭找。」

  曾以丹又一次抓住岳諒,連連搖頭,「不,我不敢……」

  「那你來幹什麼?」岳諒皺眉,「你以為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有那個能力保護你嗎?我不能。」

  曾以丹放開了她的手。

  岳諒邊想邊走,視線從稻草人胳膊上繫著的氣球落到四處安立的喇叭上。

  叮叮咚咚節奏歡快的音樂轉轉悠悠,整個游樂場卻空空如也。

  如果主題是這個樂園,那為什麼要把它放在這麼大的空城裡。

  這兩者有什麼關係?

  「你快來!在這裡——」

  另一個方向稍顯遙遠的呼喊令她回神,沒想到這麼快就能找到,岳諒扭頭跑了回去。

  繽紛的招牌下站著一個紅鼻子小丑,小丑左手握著一張寫著「大變活人」的木牌,右手往後仰著,手勢方向直指紅藍幕布圍成的帳篷。

  帳篷掀起了一個角,裡面的物品泛著銀光。

  曾以丹的聲音就是從裡面傳來的。

  岳諒掀開了門簾。

  兩米見方的金屬盒坐落於場地當中,四周是一圈一圈的座位,燈光落在金屬盒上,反射令人頭暈的光芒。

  曾以丹跪坐在金屬盒前,手足無措:「他、他在裡面……」

  回應一般,裡面傳來了沉悶的擊打聲,還有被鈍化的聲音。

  ——我要死了,快救救我。

  ——求你們救救我。

  岳諒的手摸上被燈光曬得隱隱發痛的金屬牆壁,整個盒子如同整體澆鑄而成,她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開口。

  如果沒有缺口,就這個盒子裡的氧氣,裡面的人恐怕早就死了。

  「怎麼辦啊……」

  岳諒的視線落在看不完全的金屬盒頂部,她伸出雙手剛好碰到盒頂,於是踮著腳在盒頂周圍摸了一圈。

  果然摸到了一道縫隙,一公分寬,拇指長。

  她稍稍鬆了一口氣:「你不會死的,如果你不舒服,就到這邊的出氣口來。」

  擊打聲又響了起來,緩慢,沉悶。

  ——我要死了。

  ——救救我。

  曾以丹也用力地拍金屬盒:「你不會死的,我們一定會救你!」

  ——要死了。

  「不會!你不會死的!我已經找人來救你了,你聽到了沒有?!」

  ——只有我一個。

  ——死了死了。

  曾以丹崩潰大喊:「我說了你不會死的,我們馬上就去找可以割開這個盒子的工具,你再等我們一下!」

  「他已經死了。」

  曾以丹不敢置信地看著岳諒,「你在胡說什麼,他明明還在求救。」

  「他的死亡發生在他自我放棄的時候。」

  冰冷刺骨的金屬色映在岳諒眼底,她往後退了幾步,倚在座位前的護欄上。

  「胡說!他只是太害怕了,而且我都已經來救他了,一定可以把他救出來的……你的表情為什麼這麼冷漠?!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難道你要放棄,要見死不救……」

  一個活生生的人。

  岳諒當然知道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但是現在,她心裡的感受太奇怪了。

  那一聲聲擊打彷彿同時落在她的腦子裡,嗡嗡地作痛讓人思緒全無。身體又是沒有知覺的,所有的血液阻斷在心臟周圍了一般,她感受到了四肢的凋零。

  這跟瞬發的死亡不一樣,這個鐵盒子控制了生命的流速。

  它一點一點地磨滅希望,緩緩地扼住生機。

  擊打聲中止。

  人聲消散。

  曾以丹還沒來得及走出這個帳篷去找到打開這個盒子的工具,她頓在原地,下一秒歇斯底里地大哭:「不要這樣,我已經按照約定找人來救你了啊……」

  小丑破裂,軌道倒塌。

  岳諒在恍惚中明確事實。

  這就是死亡。

  「編號0000為您服務,第二場景消散,即將載入第三場景,請各位做好準備。」

  頭頂的時鐘已然過去九個小時。

  兩層樓高的圍牆,昏暗的天光,噴泉池前張開的天使翅膀。

  微涼的晚風吹拂,陰柔地撫過後頸。

  前一秒還在自己身邊的曾以丹不知道到了哪裡,岳諒環顧四周,除了隔絕外界聯繫的圍牆,最多見的就是影影幢幢的樹木。

  沙沙沙的響。

  岳諒自認為膽子從來只是中等大小,在這種詭譎的氣氛裡起一層雞皮疙瘩應該不算丟人。

  死亡的陰影稍稍沖淡了環境帶來的恐懼,岳諒的步子邁得俐落,走到噴泉前。

  泛白的水花往上噴射,墜落成一道完美的拋物線。

  這裡看起來是個古堡,歐洲中世紀產出的氣勢恢宏的城堡。

  暮色中牆體青白,陰影中的青苔斑斑駁駁,寒意自心頭起,蔓延至指尖腳趾。

  彌漫的水汽背後,矗立在噴泉中央的天使雕像似乎動了一下。

  岳諒眼皮一跳,餘光捕捉到右後方模糊的身影,猛然回頭!

  那個位置空蕩蕩的,四周無遮無掩,什麼都沒有。

  錯覺?

  一陣陰風從左後方吹來,岳諒捏緊了手心。

  古人常言,人火分三盞,頭頂一盞,兩肩各一。往左邊回一次頭就熄滅左肩的火,往右邊回一次頭就熄滅右邊的火。當人火熄滅兩盞,就會被鬼近身。

  這個場景的主人,怕的不會是鬼吧?

  岳諒覺得更冷了。

  她在原來的世界自然是不怕鬼的,因為她根本就不相信鬼的存在。但這裡不一樣,這是個……怕什麼來什麼的世界。

  那她也怕的。

  不得不說,這次岳諒的確是真相了。第三場被治療人一掉進這個世界就被一個吊在空中的黑影嚇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

  這可能是一個具有攻擊性的場景。

  正常運轉的大腦告訴岳諒,她必須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找到一個安全地方過夜。

  連續穿破兩個場景,她開始覺得累了。

  古堡的大門在遙遠的另一側,偏門卻很近,岳諒拉開縱向拼接而成的木門,幾噶幾噶的破敗響聲和黑乎乎的門洞令她忍不住想要落荒而逃。

  看不見的事物最讓人充滿遐想,本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大無畏精神,岳諒心一橫闖了進去。

  並不是全然沒有光線,二十步點著一支火把,只是能見度相對弱而已。

  岳諒一邊自我安慰,不自覺放輕了腳步。

  其實什麼也沒有,一路走來有驚無險不是嗎?根本沒有問題,就算有,也一定是可以解決的問題……

  呼——

  輕微的,不屬於自己的喘氣聲。

  岳諒頭皮一緊,正在強忍著不回頭的艱難時期,耳邊一熱,悠長的嘆息幽幽撲來。

  左勾拳!右勾拳!左右勾拳!

  岳諒凶猛無比地揮出拳頭,卻被一撥一拉輕易化解,最後甚至被一記小擒拿摁在牆上動彈不得。

  「小姐身手不錯,好一套奪命王八拳。」

  岳諒忍著關節劇痛對聲音的主人還以顏色。

  「比不得閣下裝神弄鬼好俊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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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8 01:42:37
第三十一章 恐懼治療計劃(五)

  「紅口白牙誣陷好人。」

  沈當歸鬆開她,岳諒甩了甩胳膊,悄悄在心裡鬆了口氣。

  雖然經歷了這麼一場不愉快,好歹是來了個活人了。

  「你也是從噴泉那邊過來的嗎?」

  「我很想告訴你是的,但可惜不是,你看的黑影不是我。」

  岳諒皺眉:「那你怎麼知道我看到了黑影?」

  沈當歸笑了,「因為我也看見了。另外再友情提醒你一件事,這裡的火把不但會忽然自己燃燒起來,也會忽然熄……」

  火光一跳,黑暗回歸。

  「……滅。」沈當歸頑強補完最後一個字。

  深陷黑暗的岳諒緊張地靠住身後的牆壁,她要詛咒這個人的烏鴉嘴,詛咒他。

  嘀嗒。

  嗒嗒嗒。

  滴水聲響在耳邊,岳諒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你有沒有聽見……」

  「噓——」

  岳諒只感受到一道勁風從臉旁掃過,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哼,以及某種東西的斷裂聲。正在猶豫要不要使出自己的岳家拳時,通道裡重新亮了起來。

  岳諒倒吸了一口涼氣。

  遍布毛髮形態近似猴子的不知名物體橫在地上,四肢扭曲頸椎斷裂,明顯是被暴力撕扯開的皮膚組織底下露出半脫落的獠牙。

  胸腔處踩著一隻腳,前不久踩過……自己的腳。

  一時間,岳諒不知道應該害怕地上的不知名物體,還是害怕這個披著人皮的不知名物體。

  沈當歸:「很抱歉小姐,事發突然控制不住力道~」

  「……」

  岳諒暫時不想問他這銷魂的尾音是怎回事。

  控制住自己的視線不讓它往慘不忍睹的現場瞄,岳諒貼著牆壁往前挪,「之前的黑影可能也是這種東西,我要去找一個安全的房間。」

  這裡就一條路,無法分道揚鑣,再加上岳諒幸運值高應當會使前途順利,於是沈當歸欣然點頭。

  短短兩百米甩下第六隻長毛怪的屍體,再看捏著拳頭一路平安的岳諒,沈當歸頓悟了。

  這個月亮遇上自己是她的幸運。

  而自己遇上她,則是自己的不幸。

  於是在出彎彎繞繞的過道到達第一個大廳的時候,沈當歸毫不猶豫地跟她說了拜拜。

  「太不巧了小姐,我打算走這邊。」

  岳諒權衡自己的戰鬥力後,果斷地改了主意,「巧的,我也想走這邊。」

  「我忽然又想走那邊了。」

  「哦,我覺得你的選擇比較可靠。」

  沈當歸盯著岳諒,「適可而止四個字怎麼寫,您知道嗎?」

  岳諒盯著沈當歸,「不知道。」

  「我可以教您。」

  「學不會。」

  面子和命哪個重要?這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

  岳諒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卡片,「雇傭你一個場景。」

  沈當歸嘴角抽搐。

  不等他開口,岳諒又道:「客觀分析,你很難甩掉我,這裡結構簡單,我跑得也快。」

  手中的卡片被抽走,沈當歸看也不看卡片上的內容,他冷冷地翹起了嘴角。

  「那你試試。」

  正巧那側小道火把熄滅,沈當歸抬腿進入黑暗,岳諒沒有任何猶豫的,緊跟著扎入黑暗。

  「啊——」

  高分貝的尖叫從城堡各個角落響起,夜幕降臨,潛伏者們紛紛出動,古堡裡黑影亂竄,無處不在。

  陳達達縮在不知道放過什麼一股腐爛氣息的木箱裡瑟瑟發抖,偶爾頭頂木板一沉,那是被潛伏者們當成了飛躥的踏板。

  他忍住即將流出的金豆,很是擔心岳諒的安全。

  第二場景就沒有見到岳諒姐姐,這裡又這麼危險,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小胖子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為岳諒姐姐祈禱!

  「叮——」

  所有人神情一凜。

  「編號0000為您服務,第七場景已自行崩潰,請各位玩家注意。」

  「此場景危險系數相對較高,請各位玩家注意配合,安全第一。」

  被追得四處逃竄的眾人在心裡破口大罵。

  安全第一個屁!

  滿頭大汗終於逃到一個可以暫行躲藏的小房間,岳諒終於有時間思考0000剛才說的每一句話。

  「第七場景自行崩潰,是什麼意思?」

  沈當歸一邊打量這個小房間的布局,隨口回道:「場景主人不存在,場景自然也不存在。」

  這裡看起來是個書房,窗邊掛著唯一的火把,沈當歸踩了踩堅實的地面,掀起了鋪設整齊的地毯。

  從書架上抽下幾本書堆在地上,又拿了一本做引,很快一個火堆就燃燒起來,大放光明。

  「如果……」岳諒說的很慢,「大部分場景的主人都死了,那是不是只要度過個別場景,就過關了。」

  「你這是個肯定句還是問句?」

  岳諒搖搖頭。

  會有人殺人嗎?像第一輪游戲裡那樣,在沒有明顯衝突的情況下,為了個人利益殺人。

  沈當歸又扔了一本書進去。

  書籍不但是人類向上的階梯,還能給人類帶來光明。

  他沒閒著,開始翻箱倒櫃。

  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岳諒起初毫無所覺,後來才發現,因為滿腦子死亡與生存,也還沒轉過彎來,「你在幹什麼?」

  沈當歸敲桌子聽是否存在夾層,尖銳厚重否定猜測的迴響令他覺得無趣,「請動用一下您的大腦。」

  哦,是在找卡片。

  暫時什麼也不想做的岳諒走到堪稱豪華的沙發椅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嘶。」

  沈當歸抬眸看了她一眼。

  被硌到的岳諒蹭的站起來,手指摸上了那塊凸起,順著凸起的邊緣線摸了一圈,摸出了一個四方的輪廓。

  她搗鼓搗鼓,從裡面抽出一張材質不明的卡片。

  一看內容頗為失望:「實物卡。」

  沈當歸微笑,徒手掰斷了一塊桌角。

  把卡片塞進口袋裡,岳諒有些睏了。他們進入游戲已經有十個小時了,在和平年代,醒來十個小時後代表著學習或者工作告一段落,夜生活的開始,而在這種精神時刻緊繃的環境裡,已經接近極限了。

  岳諒毫不懷疑只要自己閉眼,沈當歸就能把門打開一個人走得瀟瀟灑灑並且連這扇門都不幫她關上。

  她不能睡。

  沈當歸看出她的精神不濟,也看穿了她內心的顧慮,於是「真誠」建議:「不如我先休息?你看著我睡,主動權在你。」

  岳諒面無表情。

  她難道看起來像是有智力殘障的樣子嗎?由於沒有在此環境下的自保能力,她怎麼敢在沈當歸睡著的情況下主動開門。

  只不過白白讓他休息而已。

  這樣不行,必須得想個辦法。

  她上下打量的目光有黏性,沈當歸被她盯得直皺眉頭,末了手指在桌面上用力叩了一下,「小姐?!」

  岳諒開口:「我們抱著睡。」

  沈當歸:「……」

  「我目前只想到這一個辦法。」非常時刻非常措施,男女有別這種話在這種危急時刻一點力度都沒有。

  岳諒朝他招手:「你到這裡來,我們輪流睡,我先睡。」

  「……」

  沈當歸看著作風極度開放的某人,深覺她家長輩在兩性教育上的失敗。

  「啪。」

  「啪啪啪。」

  上一秒還在約睡的兩人同時看向聲源,在現在看來雜質良多的玻璃窗戶上映著數片影子,從外部傳來的拍打令玻璃發顫。

  「這些玻璃支撐到我們都休息好的可能性有多大?」

  「沒有可能。」

  「那這扇門後面沒有一隻長毛怪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以試試。」

  沈當歸抽出一沓卡片,快速地選出一張後又放回了貼身的口袋裡。

  岳諒紅了眼,原本這裡面有一半都是她的。

  詛咒他。

  一米長的撬棍在他手裡輕如無物,稍微轉了轉適應手感就被牢牢地握住了。沈當歸回頭,丹鳳眼在跳動的火光裡萬分妖冶。

  他舔了舔唇角:「請做好準備,我要開門了。」

  岳諒舉起岳家拳,凝重點頭。

  大門拉開,長毛飛舞撲來,沈當歸手中的撬棍一橫一甩,長毛怪倒飛出去砸在牆上,啪嘰落地。

  他閃身出去,岳諒憑借身體的柔韌性,堪堪躲過另一隻撲過來的長毛怪,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剛從房間裡離開,脆弱的玻璃就堅持不住了,咔嚓一聲四分五裂。

  過道裡彷彿擠滿了這種生物,撬棍揮舞不知道打死打殘多少隻,到後來幾乎是踏著它們的毛皮前行了。

  「太多了,還是應該到房間裡去!」

  沈當歸再度敲爆一隻長毛,驚訝於她的存在。

  「你怎麼還在?」

  他還以為這家伙早就被怪物淹沒了。

  岳諒抓住咧著血盆大口試圖咬自己一口的長毛,猛然下腰,使出吃奶的勁兒把它砸在地上。這種怪物的獠牙是很可怕,但它們的體重卻只有差不多五千克,而且重量大部分都在頭顱和脊椎上,四肢單薄至極。

  只要抓住它們的身體,借力摔出去,怎麼也能讓它眼冒金星,暫時失去戰鬥力。

  她直起身,氣喘如牛。

  「我說過,你很難甩掉我。」

  沈當歸笑了,嗓音透露愉悅。

  「那您可要繼續努力了,親愛的岳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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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恐懼治療計劃(六)

  再次逃到一個房間裡時,岳諒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

  她直接倒在了地上,一根指頭都不想動彈。

  腰部酸疼到麻痺,胳膊裡的神經跳動,一抽一抽地疼。

  沈當歸靠在牆上,汗水劃過眼皮,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消滅了絕大多數長毛怪才得以清出一條生路的他是絕對的主力,為此所產生的消耗也是不可估量的。

  他比跟在後面的岳諒累數十倍。

  而且,誰也不知道這個房間可以讓他們休息多久。

  這一間似乎是臥室,面積很小,窗戶也很小,比方才大氣開闊的書房逼仄不少。

  床也是同樣的小,鋪著粗布,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簡陋無比。

  門板的撞擊聲緊跟而來。

  「叮——」

  「編號0000為您服務,第四場景已自行崩潰,請各位玩家注意。」

  又死了一個。

  太快了,距離上一個還不到一個小時。

  「編號0000為您服務,第十一場景已自行崩潰,請各位玩家注意。」

  岳諒苦澀地彎起嘴角,這個更快。

  「把門堵住,我們必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

  沈當歸放下手中撬棍,在岳諒轉來轉去的視線裡又一次展現了可怕的破壞力。那張小床被徒手拆解開,又被組合成奇怪的形狀抵住房門。

  搖了搖其中一根床柱子確認其結構堅固可靠,他拿起撬棍遞給了岳諒。

  撬棍是冰冷的,實心的直徑足有兩公分的圓柱形鋼材,很重。

  「一個小時。」

  汗濕的髮尾軟化了刻薄的嘴角,岳諒的存在終於得到正視。

  她拄著撬棍從地上爬起來,睜開迫不及待要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

  「我知道了。」

  她站到了唯一的那扇小窗邊上,做好了一切準備。

  沈當歸展開那一團被隨便扒拉下來的布,躺上去閉上了眼睛。

  小窗戶是在半個小時後被鍥而不捨的長毛怪撞破的,岳諒從一開始的緊張忐忑到機械而精準地將鑽進來的長毛怪打出去,也只花了十分鐘。

  揮舞到手臂失去知覺時,每砸一下她都告訴自己,再堅持最後一下。

  再有一下。

  就結束了。

  當溫熱的液體充滿眼眶,手中的撬棍終於被抽走了,上方響起一道頓挫分明的男聲。

  「你做的很好,換班了。」

  彷彿得到赦令一般,岳諒直挺挺倒下。

  世界從此遠去。

  「編號0000為您服務,恭喜玩家成功突破第三場景,即將載入第六場景,請各位做好準備。」

  岳諒在倒計時中甦醒,迷糊間聽出了0000播報的差別。

  場景主人還活著,那就叫突破,場景主人死了,就叫消散。

  這個場景死了這麼多人,被治療者居然還活……活著?

  岳諒驚醒,還活著?

  全身上下肆意叫囂的痛苦清楚明白地告訴她,她的確還活著。

  頭頂的時針指向數字六,距離自己昏倒足有五個小時?!整整五個小時!

  岳諒不可置信地看著全鬚全尾的自己,這麼長的時間,居然沒被沈當歸扔出去堵窗口?

  她大概是還在做夢。

  呆呆地坐在原地很久很久,雙臂還是抬不起來五公分的高度,她終於決定站起來了。

  明明只歷經了第三場景那一個黑夜,陽光卻像闊別已久,暖融融地灑在身上竟讓她生出幾分感動。如果不是因為餓了,她能就這麼曬到地老天荒。

  這裡是一座小山坡,嫣紅的杜鵑花漫山遍野,空氣清新。

  簡直是度假的聖地。

  這一次,岳諒無心去推測是誰害怕這樣美如畫的風景底下潛藏著的什麼的恐懼,她只想吃點東西,然後好好地休息一下。

  穿過一處灌木叢時,尖銳的樹枝劃破了細嫩的皮肉,岳諒一抽疼,下意識彎腰去摸傷口,又扯到手臂帶來脫臼般的痛,進退兩難,最後木然地站在灌木叢裡不動了。

  這該被詛咒的世界。

  「哈哈哈哈哈你站在這裡幹什麼呀哈哈哈哈哈!」

  岳諒回頭,看見一張滿是鬍渣笑出無數褶子的臉。

  褶子臉笑得根本停不下來:「哈哈哈哈哈哈你這樣好搞笑哦哈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哈哈你是出不來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岳諒覺著自己要給他笑出心理陰影來了,「有什麼這麼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褶子臉又是一陣仰天大笑,好一會兒才大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我!成功的克服了自己的恐懼!就在上一場!」

  原來就是這個該被詛咒十八輩子的。

  「我小時候去動物園掉猴園裡了。」褶子臉自顧自說起來,「被一隻大猴子當玩具玩了好一會兒才被救出來,後來看到猴子就怕得要命……」

  「蛋酥!鋼材!窩!」

  「突破了自我哈哈哈哈哈哈——」

  好像是真的瘋了。

  岳諒強行把自己拔了出來,試圖往背對他的方向離開,卻不想被他拽了一把,差點倒退摔回灌木叢了。

  「你不為我高興嗎?」

  他這一拽拽掉了岳諒半條命尤不自知,岳諒慘白著一張臉奪回自己的胳膊。

  「事實上是我差一點就死在那裡了。」

  瞳膜顏色淡再加面無表情,褶子臉被凍了一下,吶吶地縮回手,臉上的興奮褪得一乾二淨。

  他囁嚅著說道:「不是我的錯……」

  他也不想的。

  他也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在第一個人死掉之前就突破心理障礙。

  他也是好不容易才笑出來,告訴自己沒有比活著更快樂的事情,其他的一切都無關緊要。

  可為什麼這麼快辛苦營造的假象就破滅了……

  「我沒說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嗯?」褶子臉抬頭,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你剛才說什麼?」

  「沒有人說那是你的錯。」岳諒踩折了數根枝條,終於從裡面出來了,「我不為你高興一方面是因為沒有為你高興的必要,另一方面則是我不但在那個場景裡受傷了,還要聽你在我耳邊哈哈大笑。」

  褶子臉一哽:「我、我是笑給自己聽的……」

  「這些跟我都沒有關係。」岳諒掀起裙子查看腿上的傷口,約莫五公分的劃傷,深倒是不深,但是有點癢癢的刺痛。

  「可是有很多人都因為我的場景而死了……」

  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

  岳諒皺眉:「我個人認為你的因果判斷能力存在非常嚴重的缺陷。無論是不幸遇難的人,還是僥倖存活的我們,遭受的危險都是源於第三場景裡的類猿生物,往上追溯則是這個所謂的新世界。」

  「跟你怕不怕猴子,沒有任何關係。」

  褶子臉愣住:「沒有關係?」

  「你是怕猴子的人,不是製造場景的人。」

  「對、對啊。」褶子臉低語,「真不是我的錯,真不是。」

  他反復梳理了一遍邏輯關係,終於開懷了。

  「我沒把人害死!」

  「叮——」

  「編號0000為您服務,恭喜玩家突破第六場景,即將載入第八場景,請各位做好準備。」

  系統的提示音響得太及時了,岳諒只來得及聽那張褶子臉發出愚蠢的一聲「嘎?」,就又被拋入黑暗。

  見鬼的第三場景主人,這人應該是第六場景主人才對。

  恐懼的主題應該是——無中生有的愧疚或者自我否定。

  那麼問題又來了,突破了第三場景的場景主人又是誰呢?

  算了。

  岳諒閉上眼睛。

  反正都是些不著邊際的恐懼。

  沒有任何意義。

  第八場景。

  巨大的電影院裡,只在當中設立了一排座椅,一二三四五六七,七把椅子。

  所有倖存者都被牢牢的束縛在椅子上,而椅子,被釘在地面上。

  第一把椅子上的陳達達看著好端端坐在自己身邊的岳諒,興奮不已!

  「太好了,岳諒姐姐你還好好的!我好開心!」

  見她一臉平淡,陳達達不免有些低落:「……你看到我一點也不激動哦。」

  一點也不激動的岳諒本人:「……我是因為飢餓失去了力量。」

  她離餓死就差一個小指頭的距離了。

  小胖子聞言立即變出惺惺相惜的臉色,「我也是,好餓呀!」

  岳諒盯著他沾了褐色痕跡的嘴角,「你嘴巴上沾的東西,是什麼?」

  小胖子伸出舌頭舔了一圈,「哦,是巧克力,我在那個箱子裡躲著的時候,又餓又睏,就用了一張卡片。」

  甜甜的滋味讓他意猶未盡,「好吃是好吃的,就是太少了。」

  「多少?」

  「三塊,每一塊就巴掌大。」小胖子嘆氣,「ε=(′ο`*)))唉。」

  從第三場景開始滴水未進的岳諒:「……」

  0001和0005,也許中間隔的是天塹。

  「第六場景是怎麼回事?誰是第六場景的主人,為什麼突破地這麼快?!」

  除了游戲開始之前,這還是本輪游戲玩家第一次湊在一起,岳諒掃了一眼其他人,發現除了剛才說話的,其餘所有人她都認識了。

  陳達達,沈當歸,曾以丹,杜詩彤,褶子臉。

  而那位好心地給過她水喝的阿姨,不在了。

  對於那個人的問題,最快場景突破者褶子臉沒有吱聲。

  岳諒猜他不說話,是因為尷尬。

  雙手被縛,腳卻是靈活的,岳諒看著自己坐得亂七八糟的裙子,微微抬起臀部扭動下肢,試圖讓裙子垂正無果,膝蓋一撇還砸到了旁邊的長腿。

  「對不……」岳諒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咽下道歉換了一句,「怎麼是你?」

  沈當歸橫了她一眼。

  「我剛才沒看到。」

  「我理解。」沈當歸語氣涼涼,「小姐失去力量的同時失去了光明。」

  岳諒本來是想向他道謝的,此刻默默地把臉正了回去。

  陳達達記得他,並且對他印象深刻,「啊,你是那個總是把身體埋在沙子裡的哥哥!我……」

  沈當歸朝他一笑,精致的眉眼生動至極,小胖子很不成器地紅了臉。

  「噓——」

  他的聲音很輕,視線回轉到屏幕上。

  「電影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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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恐懼治療計劃(七)

  「啊——」

  四周燈光暗下,銀色的幕布出現亮光的時候,最中間的杜詩彤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

  「關掉!誰去把它關掉!關掉啊!!!」

  可是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離開座位,螢幕上的畫面緩緩拉開。

  一個狹窄的房間,沒有窗戶的房間,除了床什麼都沒有的房間,

  門吱嘎一聲打開,從外面走進一大一小兩個人。

  中年男人手中拉著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女孩約莫四歲大,眼睛烏黑發亮,肉嘟嘟的十分可愛,眉眼間和杜詩彤有六分相似。

  「不,不,我不要看——」

  幕布上的畫面還在繼續。

  中年男人抱起了小女孩,脫去她的鞋子後,輕輕地把她放到床上。

  小女孩盯著他,眨了眨眼睛。

  「伯伯,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呀?」稚嫩的童聲響起,杜詩彤渾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她呆呆地看著孩子天真的面容,眼淚脫眶而出。

  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陳達達,閉上眼睛。」

  覺得這個孩子超級無敵可愛的陳達達依依不捨地撤回目光,疑惑地看向忽然說話的岳諒,「為什麼呀?」

  「先閉上,你會知道的。」

  岳諒低頭,也閉上了眼睛。

  陳達達不解,又去看沈當歸,後者轉過臉來,完全睜開的丹鳳眼銳利的令他不敢多看。

  「閉上。」

  陳達達一個哆嗦,下意識閉上了。

  沈當歸掐住了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脹!

  「你乖乖的,媽媽很快就來了。」

  「喔……伯伯,我不熱,不脫衣服……」

  「乖乖的,不然媽媽不來接你了。」

  「……嗚嗚……不舒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別哭,再哭媽媽就不來了。」

  「痛——媽媽——」

  「嗚我要媽媽——」

  「哈哈哈傻孩子,你媽媽不會來的,別哭……」

  「……閉嘴!你給我閉嘴!別哭了!」

  小小的孩子從新嫩到灰白,只用了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蜷曲的手指,再也發不出聲音的青腫嘴角,滿床刺目的血跡。

  杜詩彤看著屏幕上的男人宛如丟棄一塊抹布似的丟棄了那個孩子,大張著嘴,無聲悲鳴。

  陳達達緊閉著眼睛,牙關咬死。

  中年男人慌張地離開了,視角緊跟著切換到了正門口的方向。

  沈當歸面色冷凝,這絕不是結束。

  回憶式的播放從前充其量是喚醒悲傷,談何恐懼。

  影院裡一片死寂,屏幕裡沒有聲音,屏幕外亦然。

  岳諒抬頭,睜開了眼睛,而後瞳孔驟縮。

  床上小小的人蠕動起來,撐起滿是血污的身體,緩緩爬了過來。

  爬過短短的房間,爬出屏幕。

  爬到杜詩彤的腳邊。

  孩子抓住她的裙擺,仰起的臉上依舊是一雙澄澈無比的眼睛。

  「媽媽,你為什麼不要我?」

  杜詩彤嘴唇發抖,眼前的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啊,飽受凌虐而支離破碎的身體,哭喊太過而稚嫩不再的嗓音,歷經恐懼而信賴依舊的目光……

  她的心彷彿被架到了烤爐上,這一面烤焦了,再翻過面來繼續烤。

  直到燃燒。

  「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當時還太年輕了!帶著你我根本沒有辦法好好生活!」

  「你的出生是一個意外,對我來說是傷害!」

  「寶寶,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

  小小的孩子抓著她的裙擺,拖著扭曲的身體攀爬。

  「媽媽,那你為什麼要把我交給那個壞人?」

  「他說他會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看待的……」

  「媽媽,那你為什麼不來救我?」

  一聲又一聲的「媽媽」像無數把尖銳的錐子戳在她的心口,杜詩彤看著已經爬到膝頭的孩子,淚流滿面,「寶寶,媽媽不知道……」

  「那……我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你為什麼不來認我,媽媽?」

  孩子的聲音變了調,尖刻怨毒!

  「你為什麼不認我?!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管我?!」

  因為剛剛從未婚媽媽變回少女,因為剛剛從望不到頭的黑夜回到白天,因為剛剛甩掉一切走上新生活。

  「你憑什麼來指責我?!」

  更加尖銳的聲音響起,岳諒不可置信地發現,聲音居然是從杜詩彤嘴裡傳出來的。

  杜詩彤一邊哭,一邊大叫。

  「你知不知道你給我帶來了多麼大的痛苦?!」

  「我生你那時候才十七歲,我才高二!」

  「為了你,我高中都沒畢業就輟學了,這什麼年代了啊,我連高中都沒能讀完!」

  「我被街坊四鄰嘲笑,被父母嫌棄,被朋友指點……」

  「為了你的奶粉錢我十八歲的時候活的像三十八歲!」

  「可沒了你之後……」杜詩彤癲狂瘋笑,「你猜怎麼著?我只是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原來那些總是高高在上俯視我的男人就自己湊過來了。」

  「他們總是問我在哪裡讀書,高中畢業沒有?呵哈哈哈哈——」

  「這一切太美好了,我怎麼能讓他們知道我的過去?」

  杜詩彤盯著面目全非的孩子,一字一頓:「你本來就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呃啊——」

  孩子細嫩柔軟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頂著她的喉嚨深深地往裡推,不斷地推。

  掙扎的人從用盡全身力氣扭動,到指尖顫抖,再到毫無聲息,沈當歸連餘光都沒有施捨半分。

  而岳諒在最後一刻的時候,恍惚間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無措的,絕望的,害怕至極的。

  崩潰的。

  「編號0000為您服務,第八場景已消散,即將載入第九場景,請各位玩家注意。」

  一百四十四個小時的期限,似乎太長了。

  因為直到現在,也才過去不到二十個小時。

  第十一場景已經覆滅,最後剩下三個場景,本次輪到自己的可能性是三分之一。

  岳諒捂住了自己開始痙攣的胃。

  很糟糕的是,她覺得這一次就是自己。

  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

  白光刷過,高樓大廈平地起,她站在十字街口,行車成行。

  斑馬線對面的信號燈閃閃爍爍,由黃變紅。

  自己又在怕些什麼不著邊際的呢?

  她也很想知道。

  「唉,這位同志!」肩膀被人敲了一下,岳諒回頭,穿著綠馬甲面容稚嫩的小交警正指著不遠處的一輛車。

  「那車是你的吧?這兒不允許停車!」

  岳諒下意識搖頭:「不是我的。」

  「什麼不是你的!我明明看到你從車上下來……你車鑰匙不正拿在手上嗎?!」小交警氣憤不已,「趕緊開走,怎麼能把車停在街口呢?」

  岳諒低頭看著手上忽然多出來的鑰匙。

  這個場景要她上車。

  車。

  哦,是那件事。

  岳諒走過去,打開車門就上了駕駛座,發動汽車後一腳油門方向盤右打拐過了街口。

  都這麼多年了,她連車都已經學會怎麼去開,就代表著早就不怕了。

  什麼恐懼,只管來吧。

  「是姐姐!」小胖子正抬起手要揮,就見她上了車,「啊,怎麼會有車呀……」

  他轉頭看向旁邊的人:「哥哥,我們也有車嗎?」

  沈當歸看著絕塵而去的汽車,「她有車是因為她在這個場景有詳細的身份,輪到她了。」

  「那就有危險了!我們要趕緊追上她呀!」小胖子著急了。

  沈當歸拍拍他的腦袋,在他疑惑的視線中笑道:「哪裡來的我們呢?」

  也算歷經人世險惡的陳達達還是太年輕,他還是沒想到這個好看又似乎和岳諒很熟的哥哥會對這件事置之不理。

  「那、那岳諒姐姐可能會出事的!」

  「是哦,不過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大家不是都認識……」

  不等他說完,沈當歸單手插兜,轉身走了,還揮了揮手。

  「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小紳士~」

  陳達達茫然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邁出全是贅肉的腿往岳諒的方向追去。

  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也要想辦法幫助她!

  就像當初她找到自己一樣。

  根據導航找到了最近的停車場,不過短短一公里距離,彎都不用轉的,這便要到了。

  岳諒鬆開油門,踩下剎車。

  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根據導航應該左拐進入停車場的車子筆直地朝前行進,速度不減。

  岳諒的臉色終於變了。

  油門和剎車。

  一起失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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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恐懼治療計劃(八)

  深呼吸,保持鎮定。

  這不過是一個考驗,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只是需要冷靜地想一想。

  沒有剎車的車子奔馳在流量極大的車道上,很快就闖了第一個紅燈,有驚無險地擦著一輛車頭衝到了街口對面。

  岳諒握緊方向盤,手心微微汗濕。

  可惜,似乎沒有冷靜的時間了。

  重新設定導航,岳諒試圖衝出城市,利用一些障礙物來減速。但現在最關鍵的是,如何在自己撞死NPC或者NPC撞死自己之前衝出這種全是人和車的街道。

  再來一個十字路口,她恐怕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手剎她也不敢隨便拉,因為一個搞不好會死得更快。

  要不直接撞隔離帶?

  呵呵,那還不如拉手剎。

  一遍瘋狂地按著喇叭警示其他人,一邊驚險擦過兩輛同向車輛的車身,岳諒在前方的路口猛地拽了方向盤,一個大甩尾完成了刺激非常的右拐,汽車喇叭的叫聲起此彼伏,似乎還有咒罵聲。

  最後,除了隔離帶,此刻路上還有一種,到處都是的,柔軟而又堅韌的障礙物。

  撞上他們之後,可以減速,並且大概率讓自己活命。

  岳諒的腦海中重復播放著路邊一位女士遛狗的場景。

  那是一隻非常漂亮的金毛,溫順地套在牽引繩裡,邁起步子來精神抖擻。牽引繩的另一頭是一隻白皙的手,手的主人穿著背心和短褲,露出膝蓋上碗口大的疤。

  太真實了。

  那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和一條活生生的狗。

  不,這是假的,是有軌跡可尋的虛擬世界。

  這些是NPC,不是人。

  不,不。

  岳諒的耳朵裡擠滿了聲音,鳴笛聲,商場促銷的喇叭聲,女人扯著嗓子的責備聲,孩子的哭聲……所有的聲音,都在她的腦子裡沸騰了。

  在這個世界裡,他們就是活生生的存在。

  不可以。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沈當歸似笑非笑地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小胖子,「還有事?」

  陳達達鼓起腮幫子,堅定點頭。

  「我不會幫你去救人的,而且事實上,我也沒有去救人的必要。」

  「我……我不知道你們大人是怎麼想的,但是我覺得,大家應該互相幫助!我本來也不想麻煩你,但是我太笨了……」

  陳達達急的快哭了,「岳諒姐姐有車,我追不上她,我也想不到辦法去幫她。」

  「我現在好害怕,我感覺她現在非常危險……」

  「那不是你的事情嗎?」沈當歸反問,「難道你們小孩子覺得,大人有幫你們解決一切的義務嗎?」

  「我沒有這麼想的。」陳達達趕緊搖頭,「我有這個!」

  沈當歸看著他舉到自己面前的卡片,嘴角抽搐。

  這個畫面何其熟悉。

  這些編號靠前的,一個兩個,都這幅德行。

  「哥哥,你幫幫我吧。」陳達達濕了眼眶。

  態度倒是比那個月亮讓人舒服。

  唯利是圖的某人微笑著收起卡片,「當然可以,現在讓我來理一下可能會發生在她身上的劇情。」

  空曠的,沒有人的地方。

  她需要一個這樣的環境。

  岳諒已經繞了好幾個圈了,因為時機總是不對根本沒有辦法在十字路口直行。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要飛上綠化帶。

  到底應該怎麼辦。

  她不知道。

  車窗外的風景在快速後退,連帶著思想也開始極速倒轉。

  「寶貝,那是什麼呀?」

  這樣關鍵的時刻,久遠的記憶煙花一樣,在腦海中炸開。

  溫柔的嗓音,遙指天邊的手指,托在背部的掌心,滾燙的溫度。

  「是月月!」梳著歪歪扭扭羊角辮的小姑娘奶聲奶氣地答道。

  「是哪個月月呀?」

  小姑娘一挺胸膛,「是我~」

  「啊哈哈哈——」爆笑聲和夜風一起從後方傳來,小姑娘憤怒地扭頭。

  穿著襯衫喉結突出的大男孩笑得不能自拔,「哈哈哈哈老爹你怎麼有這麼個不要臉的閨女哈哈哈——」

  小姑娘氣紅了臉,扭頭抱住蹲在地上的男人的脖子,告狀:「爸爸,哥哥又欺負我!」

  男人卻沒有訓斥笑聲放肆的男孩,他只是看著小姑娘,「寶貝,爸爸是不是跟你說過,要學會自己捍衛自己的權益?」

  男孩翻了白眼:「老爹你把你女兒當神童呢?」

  男人並不理他:「寶貝,你已經是可以保護自己的大孩子了對不對?」

  小姑娘鬆開了他的脖子,在他慈愛的視線裡找到了力量,昂首闊步朝男孩子走去,小皮鞋走得咔咔的。

  她在男孩面前站住,咧開一嘴糯米牙,「哥哥~」

  右腳抬起,憋足了勁兒踩下去!

  雪白的球鞋上多了一個黑乎乎的小腳印,男孩神色扭曲,愣是憋住了慘烈的呼痛,改喊:「老爹你的教育完全是錯誤的我一定要揍死這臭丫頭我的新鞋啊——」

  男人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哼了一聲,再度抱住了她親愛的爸爸。

  「你才不會打我呢,你可是我哥哥~」

  男孩來不及感動,又聽她道:「你要是打我,我就告訴爸爸,讓爸爸打你~」

  男孩:「……」

  「爸爸,我做對了叭~」

  男人摸摸她的小腦袋,一邊安撫撒嬌的孩子一邊看了男孩一眼,「在你身上實踐後我總結出了很多寶貴的經驗,已經不會讓在你身上發生的教育錯誤,延續到寶貝身上。」

  男孩氣急敗壞,而看完月亮回去的時候,背上卻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包袱。

  「丟掉你哦。」

  「哼!」

  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岳諒想了想,大概……五歲?

  記不清了,這段記憶裡,她都不知道哪些是真的,那些是她想像的了。

  更大一些的事情倒是記得比較清楚。

  初中的時候,總是賤兮兮的哥哥已經成長為道貌岸然的大人了,披著和爸爸相似的西裝,掛著和爸爸相似的笑容,做著和爸爸相似的事情。

  「爸呢?」

  「為了給你賺學費出差去了啊大小姐。」

  「那哥什麼時候出去給我賺學費?」

  「呵呵呵……」褪去青澀的年輕人笑了,眼底青黑神采奕奕,「傻,學費老爹給你賺了,我當然是為你的嫁妝奮鬥啦。」

  「騙子。」

  「大人們都是很忙的。」

  「騙、子。」

  「你越來越不可愛了哦。」

  「哼。」

  「哎知道了知道了,你怎麼這麼煩人呢,明天老爹就回來了,咱仨一起去買狗行了吧。」

  「……哼。」

  哦,對了,她唯一的朋友就是這麼來的。

  再然後是怎麼樣呢?

  她繼續上學,哥哥也開始三天兩頭出差,兩個人帶回來的禮物越來越多,一家人都在一起的時光卻越來越少。

  原本還總是找各種理由把出去工作的人叫回家裡來,但看著他們匆忙趕回的倦容,就又捨不得了。

  除了自己,爸爸和哥哥都應該有自己的目標和生活。

  她也已經不是需要人照顧的年紀了。

  不過,難得的體貼並沒有得到這兩個無用大人的理解,反而讓他們開始害怕了。

  在得知學校召開家長會而自己沒有通知這兩位大人中的任何一位時,他們終於按捺不住了。

  家長會當天,平常特別沒空的兩個人都特別有空的出現在了教室裡,以西裝革履一派斯文的精英形象。

  這絕對是她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家長會。

  「不好意思,請問兩位是哪一位同學的家長?」

  當老師詢問的時候,她其實是不想認領的,但視力絕佳的兩個大人已經一眼發現了她。

  有了很多魚尾紋的爸爸笑的依舊溫柔,抬手指了指她:「岳諒,我家的寶貝。」

  當時所有同學家長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她深信。

  「哦~」老師笑著點點頭,「不過這次的家長會是在教室裡開的,只有一位家長能進來參加,請問兩位?」

  儒雅的中年男人淡淡地看了一眼挺拔的青年,青年掛起人畜無害的笑容:「老師,我加個凳子坐旁邊就行。」

  「……那也可以。」

  岳諒記得很清楚,當時她連頭都抬不起來,是捂著臉出的教室。

  家長會開始時,她就站在走廊上,身邊一堆平時基本不說話的同學,嘰嘰喳喳。

  「那是你爸爸和哥哥嗎?好有魅力啊~」

  「感情真好唉~」

  「羨慕,我也想要有哥哥……」

  哼,羨慕也沒用。

  窗戶並不是太隔音,再加上大門敞開著,裡面的聲音很清晰地傳出來。

  照例是先發成績排名,窄窄的一張小紙條交到所有家長手裡,班主任激情洋溢,「在同學們的努力下,我們班在段裡排名已經連續三個月第一了!年級第一和第三都在我們班!」

  「其中最值得鼓勵和表揚的是我們又一次甩開第二名六十多分的岳諒同學!她……」

  岳諒看著爸爸和哥哥的臉色越來越沉重,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搭理任何一位同學。

  成績宣講會結束,兩位家長同時提溜住了岳諒的肩膀,一人一邊。

  「寶貝,除了讀書你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嗎?」

  「你不是特討厭上課嗎?」

  「寶貝,咱們家的小孩受教育從來不是為了這些課本。」

  「你這真的不去做一些能讓你自己更開心的事情?」

  這是兩個無可救藥的大人。

  岳諒記得目瞪口呆的老師,神情復雜的同學及其家長,也記得他們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量,和自己的回應。

  「回家吧,我餓了。」

  回去之後她就請假了,在家裡窩了一個禮拜。

  爸爸和哥哥都在,三個人一起。

  由此可見,她也是個無可救藥的小孩。

  撞癟了一輛黑色小轎車的車屁股,岳諒在這樣強烈的刺激下回撥方向盤,頂著翹起的引擎蓋繼續兜圈子。

  怎麼回事。

  怎麼想起了這麼多微不足道的過去。

  臨死前的,走馬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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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8 01:43:54
第三十五章 恐懼治療計劃(九)

  除了這些小事,還有什麼是值得一提的嗎?

  恐怕,就一件了。

  那一天是什麼樣的一天呢?那時候她還沒睡醒,迷迷糊糊的裹在被窩裡,任雪花貼滿陽台。

  手機響了。

  閉著眼睛摸到手機,接起來貼在耳邊。

  「喂……」

  「寶貝,起床了嗎?」

  「嗯……」她揉了揉眼睛,「爸,你和哥到哪裡了,今天已經是除夕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寶貝,爸爸有件事情要跟你說,你冷靜地聽爸爸說,不可以哭知道嗎?」

  也許是直覺使然,才到這裡,她在被窩裡捂得暖烘烘的身體就彷彿掉進了冰窟窿裡,刺骨的冷。

  她下意識喊了一聲爸爸。

  電話那頭的人沉溫柔地應了一聲。

  「我和你哥哥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離家裡很近很近了,就十幾公里……但我們的車壞了,停不下來。」

  「現在不僅是我和你哥哥很危險,路上的其他人也有危險。」

  「所以寶貝……」聲音放輕,「我們很可能要離開你了。」

  離開是什麼意思?

  不是說好了今年也是三個人一起過年嗎?要一起做年夜飯,一起看無聊的春晚,還要在十一點五十九分關門,零點開門。

  打算偷偷放的小煙花都已經在幾天前送過來了。

  岳諒聽見自己說:「你騙人。」

  在阿姨回家過年之前,她還特意跟阿姨一起去了一趟超市,指揮阿姨買了一堆的菜儲存在冰箱裡。

  她又不會做,她連煎雞蛋也還不熟練。

  她根本什麼都不會。

  是沒有辦法一個人生活的。

  電話那頭笑了,繼續道:「如果我們的車撞倒了其他人,善後的事情你要做好,聯繫陳律師,他會幫你的。」

  「寶貝,爸爸愛你。」

  「哥也……」

  砰。

  巨大的撞擊聲震掉了她的手機。

  X市的特大型車禍實時登上各個媒體的首頁,超速行駛的黑色SUV橫穿隔離帶撞上了對面車道的銀色麵包車,麵包車後的兩輛小轎車因為躲避慘烈相撞,其後車輛同樣撞成一團。

  本次連環車禍涉及十一輛不同大小型號的車輛,受傷人數多達二十六人,重傷八人,肇事車輛車主及乘客,麵包車車主當場死亡。

  而她連難過的時間都沒有。

  她要按照爸爸臨走前說的,好好收拾殘局。

  跟進事故鑑定,準備可能需要支付的賠償金,準備……後事。

  淚水模糊了視線,岳諒努力地想要看清前方的路況,卻越發的看不見了。

  她即將重蹈覆轍。

  也即將和家人團聚。

  那……就這樣吧?

  好像也不壞。

  放棄吧。

  「各位市民請注意,XX路至YY路一帶出現正在行駛的故障車輛,該車無法減速停靠,處於完全失控狀態,危險性極大,請位於此區域的車輛注意躲避並盡快撤離,區域內人群請上樓躲避……」

  「各位市民請注意……」

  岳諒混亂的神智從無盡的深淵裡拔出,她猛然清醒過來。

  她在想什麼?

  放棄?

  怎麼可以放棄。

  如果死在這裡,她沒有立遺囑,沒有做任何安排,墓園裡的爸爸和哥哥有誰去照顧?那些拿了錢的人在自己消失之後真的能勤勤懇懇每天打掃嗎?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不能死。

  還有什麼辦法,跳車?不行,如果可以爸爸和哥哥就都不會死。

  卡片?手頭還有五張,一張虛無縹緲的尋寶卡,四張實物卡——溜冰鞋,打火機,羽絨服,匕首。

  都是沒用的東西。

  四周的車子越來越少了,街口出現了舉著喇叭的警察。

  「故障車輛請保持鎮定,現在往右側車道行駛,前面路口左拐!」

  岳諒擦著馬路牙子扭了過去,地面臨時鋪設的減速帶起到的作用非常微弱,間隔擺放的防護欄被一往無前的車頭撞飛出去,剛從屋子裡探出一個腦袋的人連忙鑽了回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警察到處都是了,原本擠滿了車輛的街道空空如也,她聽著警察的指示,撞飛了一片又一片的障礙物。

  如果當時爸爸和哥哥也有警察幫忙……

  手背青筋虯起,岳諒笑了。

  想什麼呢,這哪能一樣。

  現在是設定好的不存在絕對死亡的游戲世界,而把她變成孤兒的,是猝不及防無法抗力的突發事件。

  在這裡,是有幸運值的。

  車速慢慢減下來,岳諒在精疲力竭之前,被彈出的安全氣囊緊緊裹住。

  天翻地覆的眩暈感與嘔吐感中,裂縫深處的一小部分記憶也跟著湧了上來。

  「女士!我們很理解你們的悲痛,但是這個孩子也是受害者!」

  「車的故障是突發的,她的家人已經做到了及時報警以及打開雙閃鳴笛!所以你們別……別再打她了!」

  那好像是一個很年輕的女警官,眼睛很大,眼裡閃著淚花。

  她張開雙臂保護了自己。

  其實岳諒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出現的,她對這些哭叫著的人們有同情,但沒有愧疚。這是一場意外,和她的親人忽然死亡一樣,是個令人悲痛的意外。

  僅此而已。

  但她那心裡負擔極重的爸爸一定不是這麼想的。

  他會覺得是自己的錯。

  就像那女人離開他一樣。

  覺得全部都是自己的錯。

  岳諒是無畏的,她出現只為了執行父親的遺言,她的悲痛只針對父兄。

  那些咒罵和推搡擊打,她都是俯視著的。

  她沒有感覺。

  「叮——」

  「編號0000為您服務,恭喜玩家成功突破第九場景,即將載入第十場景,請各位玩家注意。」

  管不了危險還是不危險的新場景,岳諒的意識往黑暗深處,又陷了幾分。

  最後的撞擊對身體還是有傷害的,胸口悶痛,腦子也嗡嗡的。

  她很疼,也太累了。

  一隻腳踢了踢她的身體,岳諒毫無知覺,臉色慘白,呼吸悠長。

  從開始到現在只睡了一個小時的沈當歸:「……」

  這個游戲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會一次又一次遇見這個燙手山芋。

  因為他幸運值低?

  「噹噹噹噹~歡迎參加最最最最親密的伙伴體驗游戲~我是主持人當當~~」

  激烈躁動的音樂聲響起,原本的大霧往四周散去,露出一個體育館大小的區域,看台上的人群揮舞著小旗幟,所謂的主持人當當捏著話筒,站在對面的一個方形站台上。

  「本次參賽選手共六人,按照衣服顏色分為三組進行游戲,每個小環節墊底的一組需要接受懲罰哦~」

  沈當歸轉頭,小胖子、曾以丹等其他成員都在,茫然地看著正在說話的主持人。

  六名參賽選手,就是他們了。

  「好了,游戲即將開始,各位準備好了嗎?!」話筒遞出,主持人湊到最高的沈當歸面前,咧開一嘴大白牙。

  沈當歸冷笑,一指躺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知的某人,「閣下覺得這是準備好的樣子嗎?」

  主持人看看他的衣服,藍色的。

  再看看躺著那位的衣服,藍色的。

  「嗯~」主持人笑了,舌燦蓮花,「哎呀,看來這是成為最最最最親密伙伴第一道考驗呢,加油呦!」

  穿著紅色隊服的小胖子終於看見了不省人事的岳諒,嚎叫著飛奔過來:「岳諒姐姐你怎麼了!你快醒醒——」

  褶子臉也很恐慌:「她怎麼了?」

  主持人哈哈大笑:「你們不要緊張,她只是睡著了而已,再說你們恐怕沒有時間擔心別人了哦,游戲馬上開始……要不,先來看一下本小節的懲罰吧?」

  主持人眨眨眼,揮手讓工作人員抬道具上來。

  他手腕一抖,就掀開了紅色的布蓋。

  紅豔豔的液體盛在容量二百毫升的玻璃杯中,微微發黏的質感剔透喜人。

  「墊底的一組,要把這個喝掉哦。」

  曾以丹不可自控地吞下口水:「這是……什麼?」

  主持人把話筒湊回自己嘴邊,壓低聲音:「辣椒油哦~」

  除了岳諒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小胖子呆滯地問:「不公平,岳諒姐姐都沒……」

  褶子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恨鐵不成鋼。

  有人墊底才不用喝那種東西啊!

  「好的,看起來大家都準備好了呢。」主持人高舉手臂,「那麼就開始我們第一環節的比拼——奔跑吧鋼珠!」

  工作人員抬上三個玻璃盆,盆底是密密麻麻的鋼珠,十釐米寬一米長的凳子一條接一條從玻璃盆前延展到十米外的另一個玻璃盆前。

  「游戲規則很簡單,兩人配合用筷子從水中夾出鋼珠,並用乒乓球拍運送鋼珠到達對面玻璃盆,在運送過程中落地的鋼珠需投入玻璃盆中重新夾出,重新運送。」

  「率先運送完鋼珠的兩組不接受懲罰。」

  小胖子探了探岳諒的鼻息,慢騰騰地在褶子臉的催促下歸位了。

  「你夾還是運?算了。」褶子臉看看他的體型又看看那只可以容納一隻腳掌的輸送路線,「你夾吧,我來運。」

  「哦。」小胖子聽話地接過不鏽鋼的筷子。

  「我平衡性不太好,你來送?」脾氣急躁的男人看了曾以丹一眼。

  曾以丹咬住下唇,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抖。

  她做不好的。

  她不行。

  沈當歸接過面目模糊的工作人員一起遞來的筷子和乒乓球板,面無表情地朝玻璃缸走去。

  這一次。

  記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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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恐懼治療計劃(十)

  「呦吼~開始了開始了,真是人不可貌相,紅方的小胖子很厲害啊,手很穩,夾鋼珠的動作也很快!」

  「兩個人的配合也是很好,出發了!紅方的另一名選手率先出發了!」

  主持人聒噪地在他們周圍嘰嘰呱呱播報,看台上的群眾時不時發出哦哦啊啊的背景音,聲音嘈雜,令人心浮氣躁。

  暴躁男終於夾出了二十顆鋼珠,不鏽鋼筷子比木質筷子難用很多,他比陳達達慢了將近十秒鐘,才讓托著球拍的曾以丹出發,不忘叮囑。

  「小心點,要是掉了就要重新夾了。」

  曾以丹抿著唇上了凳子,暴躁男不放心地回頭盯著她。

  一步,兩步……

  球拍上的鋼珠晃動起來。

  暴躁男緊張:「喂喂,你小——」

  曾以丹被他忽然的聲音嚇了一跳,身體動作幅度無法控制地大起來,小鋼珠前僕後繼地滾下球拍,落在地上找都不好找了。

  「不都說了要小心嗎?」

  曾以丹握著球拍低著頭:「對、對不起……」

  暴躁男看她已經紅了眼眶,又覺得這只是個小姑娘,於是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快撿起來,我們抓緊時間。」

  曾以丹吶吶點頭,蹲下來的時候眼淚也跟著漫出眼眶。

  「哦哦哦,出乎意料,太出人意料了!」

  咋咋呼呼的主持人又叫起來了,小胖子難耐地抬頭去看,發現紅色的橡皮板面上已經差不多放滿了小鋼珠。

  而筷子的主人還在繼續,彷彿要把拍子上的每一處空隙都填滿。

  這樣,要是一不小心掉了的話,前功盡棄不說,也找不回來了吧……

  當歸哥哥在想什麼呀!

  小胖子著急了。

  雖然從小是個五講四美的好少年,但喝辣椒油這種事,還是讓別人去吧,岳諒姐姐和當歸哥哥那一組也不能喝,最好就是那個凶巴巴的男人喝了。

  他是這麼祈禱的!

  球拍保持著絕對的水平,直到筷子放下,沈當歸的手依舊很穩,也沒有猶豫地抬腿上了凳子。

  鋼珠在他的球拍上彷彿有了黏性,怎麼都不會掉。

  「天吶天吶天吶!」

  主持人不遺餘力地製造噪音,沈當歸邁著精確丈量過的步伐,將球拍上的鋼珠倒入玻璃缸裡。

  叮叮咚咚,滴溜溜地在玻璃上碰撞打轉。

  已經運送第二趟卻還沒送人家一趟一半多的褶子臉慌了。

  「快快,那玩意兒毒嗓子啊!」

  小胖子放下心,回過頭盯著自己的鋼珠,氣沉丹田。

  肉呼呼的手捏緊筷子,逮著一顆上來一顆,都把時刻關注剩餘一方的褶子臉看笑了。

  好,非常好,第一名應該是輪不到自己了,不過沒關係,第二名也不用受懲罰,依照現在看來,怎麼著他們也能比在運送過程中失敗兩次的黃隊快。

  「你怎麼又摔了啊!」暴躁男真的暴躁了,劈手奪過球拍,「不行就提出來啊,又不是非要你運送!」

  他越看這個長得清清秀秀又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越不爽,「換人!快點兒的!」

  「對不起對不起……」

  「哎呦你可快點兒吧!」

  曾以丹腦子一片空白地去夾鋼珠了,筷子一滑再滑,她早已積蓄過多的眼眶撐不住了,眼淚洩洪似的往外湧。

  等小胖子那邊的鋼珠也見了底,暴躁男看著自家還有大半的鋼珠,放下了拍子。

  「算了算了算了,就是墊底沒跑兒了!」

  曾以丹抽泣一聲。

  不行的,就是不行的。

  「好啦,勝負已分,請黃隊出列接受懲罰吧~」當當轉著圈圈出現,順便把那杯豔麗的辣椒油送到他們面前。

  曾以丹知道是自己拖了後腿,雖然內心一點辣油都不想沾,也還是顫顫巍巍伸出手。

  好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不單是害怕擺在眼前的懲罰,還害怕下一環節的懲罰,下下環節的懲罰。

  更害怕,隊友嫌棄崩潰的目光。

  她也不想的,可就是不擅長啊……

  「哎你別磨蹭了,快喝!」暴躁男不耐煩了。

  曾以丹反射性地抖了下,閉上了眼睛,流下嘩嘩的淚水。

  暴躁男:「……我的意思是,你先喝半杯,我先喝怕你嫌棄我的口水,這不就一個杯子麼。」

  這哭的,他也沒欺負人啊。

  辣油的滋味相當酸爽,曾以丹只覺得自己的喉痛被開水一遍又一遍的燙,還有些嗆,想咳嗽又不敢,只能繼續用眼淚洗禮自己。

  暴躁男氣血上湧,把空杯子還給主持人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死過一回了。

  天知道,他從來不吃辣。

  工作人員送來的酸奶也不能起到什麼作用,嘴到胃仍是火辣辣的,不斷灼燒。

  「噹噹噹噹~精彩絕倫意外萬分的第一環節已經結束,現在又要開啟新的征程啦,女士們先生們,你們準備好了嗎?!」

  「不用等待,直接揭曉本次懲罰!」

  「噹噹噹噹!走進高蛋白~」

  黑色托盤裡放著一個口徑十公分左右的小碟子,碟子中間蠕動著一群蛆蟲。

  「難看是有點難看,但是真的很有營養哦!那麼,新環節的游戲規則,請各位主意聽好~」

  在一片嘔吐聲裡,沈當歸相當平靜地看著那盤蟲子,又平靜地打量了一下岳諒的嘴巴。

  數量不多,一口塞下問題不大。

  非常可以,沒有威脅。

  「本環節為你畫我猜,每組分別擁有十個成語,三分鐘時間內猜對個數越多,排名越靠前,猜對個數最少的接受懲罰。」

  太好了。

  曾以丹狠狠鬆了一口氣,藍隊的岳諒昏迷不醒,他們的數量一定為零,這一輪就算過了……

  陳達達眼淚汪汪地看向沈當歸,嗚嗚嗚嗚——

  「啊對了。」主持人想起什麼似的,笑眯眯補充,「由於藍隊可行動成員只有一位,無法構成參與游戲的條件,所以本環節輪空~」

  「什麼?!」暴躁男驚怒交加。

  陳達達歡呼:「太好了!」

  被褶子臉一巴掌打歪了腦袋。

  沈當歸相當可惜地看了一眼盤子,原本還打算餵她吃了蟲子之後就不收費的,太遺憾了。

  0005到底是0005。

  曾以丹整個兒掉進冰窟窿裡了。

  這個世界果然是她的場景。

  逃不過的。

  游戲很快開始,三分鐘倒計時,有條不紊。

  沈當歸悠閒地坐在一邊,在陳達達和曾以丹比劃的時候頗得興致的跟著猜。

  小胖子肢體語言很豐富,再加上靈活的表情,不算難猜,至於曾經的隊友,則完全不行。

  她似乎只會伸手做刨的動作,表情也木木的,擦邊的小動作暗示也不會。

  要涼。

  暴躁男眼看著小胖子那邊已經猜出三個,真的是要瘋了!他扯著嘶啞的嗓音喊:

  「你別著急好嗎?放開一點,我們已經過了好幾個詞了你不應該都是一個動作啊!」

  「想辦法用諧音物品代替我也可以聯想啊。」

  「哎呦我去!」

  曾以丹嘴唇發白,努力地揮起了胳膊。

  她也不願意這樣的。

  可她就是做不到。

  重壓之下曾以丹更慌亂了,甚至開始同手同腳。

  當初接力賽的時候這位女士也是這樣,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除了聽話不存在任何業務能力。沈當歸猜測,她畏懼的應該是……合作?

  不至於是上次和自己組隊的時候產生的陰影吧。

  那他可真是罪大惡極。

  呵呵。

  小胖子那邊已經猜對五個了。

  時間還有一分鐘。

  只靠自己瞎蒙蒙對一個的暴躁男放棄了。

  「我一般不輕易指責女孩子,但你實在太菜了。」

  「哦不,也不能怪你,怪我運氣不好,跟你分在一組。」

  曾以丹慢慢垂下了腦袋。

  小胖子最見不得人欺負女孩子了,女孩子可都是要被保護的!

  他停下動作挺身而出,「哥哥你這樣說不好,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呀,這個姐姐只是不太會玩這種游戲,怎麼能因此就否定一個人呢?」

  暴躁男冷笑:「你和她一組試試,喝完辣椒油再吃一碟蟲子你試試?」

  「如果我和她是一組的,我會和她好好努力,互相幫助,沒有贏那也沒辦法,她又不是故意要輸掉的。」

  曾以丹抬起朦朧的淚眼,看向小胖子。

  「再說了,這個姐姐應該是很厲害的呀,要是她真的沒有用,她怎麼會在那麼危險的第三場景存活下來。」

  「站著說話不腰疼。」

  胡說,他可以做到的,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小胖子生氣地想要反駁,又被褶子臉捂住了嘴。

  「行了正義的小勇士,你現在沒有跟她一組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褶子臉表示很怕,他怕這小子說出什麼這碟蟲子由他來吃之類的話。

  這孩子太腦殘了。

  他必須得幫幫他。

  陳達達的話讓曾以丹想起了第三場景狼狽不堪的自己,也想起了第二場景那個巨大的金屬箱。

  原本那個人不會死,他是自己嚇自己,才沒命的。

  現在的環境看起來很安全,但世界應該設定了自己會怎麼樣被淘汰出局。她不想死,所以一定不能出局。她需要繼續比賽。

  可既然是組隊的比賽,和隊友之間的關係又應該不能太僵。

  像現在這樣根本無法繼續比賽了。

  繼續合作,才能延續比賽。

  可怎麼樣才能繼續合作呢?

  曾以丹心急如焚,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啊!

  視線游轉,不經意間落到了沈當歸身上。當初和他一起的時候……他好像說了什麼很重要的話。

  快想想。

  快一點!

  我只救你一次。

  她想起來了。

  也明白了。

  一般人都可以包容第一次,卻很難包容第二次。

  第一次由於自己的能力不足拖垮了隊伍進度,被原諒了。

  這一次,她只有自己承擔,才能讓合作繼續。

  曾以丹自己握住自己的手,告訴自己。

  不要怕,你連死亡都經歷過了,不要怕這一點點蟲子。

  你可以的。

  「這個蟲子……我、我一個人來吃吧……」

  盡管這句話很是底氣不足,卻足以讓人震驚了。

  暴躁男復雜地看了她一眼,皺起的眉頭稍稍散開了。

  沈當歸挑了一下嘴角。

  人,果然是進化最快的物種。

  當曾以丹把那一盤蟲子倒進嘴裡時,場景預料中的潰散了。

  「編號0000為您服務,恭喜玩家成功突破第十場景,即將載入第十二場景,請各位玩家注意。」

  「叮——」

  「編號0000為您服務,由於第十二場景無法載入,本輪游戲提前結束。」

  「恭喜玩家所在隊伍進入通關隊伍排名前十,每人隨機獲得一張卡片。」

  「恭喜您順利通過第三關卡,即將載入安全島。」

  「請耐心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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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安全島(三)

  身體機能正在被修復,神經與神經之間來回傳遞的信息被強行阻斷,重新連接。

  睜開雙眼,早上八點的陽光穿透玻璃,滾燙地從肌膚上碾過。

  岳諒從床上坐起來,避開陽光。

  原本令人不安的四方房間,如今已然變成放鬆休憩的絕佳場所,再沒有比這個空間更靜謐安寧的地方了。

  身體上的不適感清楚明白,又彷彿事隔經年。

  她在屬於自己的第九場景結束時就暈過去了,除掉消散的第十一場景之外還有的兩個場景,居然也已經過去了嗎?

  可怎麼……她也沒覺得自己休息了多長時間。

  作為獎勵的卡片浮在眼前,指尖一碰,卡片悠悠翻過面來。

  儲存卡。

  功能介紹:可以儲存任一體積大小不限的物體,取出後卡片作廢。

  功能卡。

  出現了。

  岳諒內心毫無波瀾。

  很不錯的卡片,真的非常不錯。

  不能吃,也捨不得換。

  過於煩心,岳諒換了一頭再度躺下。

  何以解憂,唯有做夢。

  再次醒來,床的位置已經曬不到太陽了,光線的傾斜角度變小,只在房間裡留下窄窄的一道,視野卻更亮了。

  中午,甚至是下午了。

  房間外的海風輕輕拂過臉頰,岳諒伸了個懶腰。從上往下看,按序號排列的房間間距相等,呈圓形往外輻散開來,一座座一塊塊,整齊的像規劃細致的墓園。

  死氣沉沉。

  平常總是活躍在外的人壓根就看不見了,連袁方的房間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氣。

  人呢?

  門吱呀一聲開了,小胖子揉著眼睛走出來,很快就發現了蹲在地上對著石頭發呆的她。

  「岳諒姐姐,你好點了沒?!」

  「我很好。」岳諒站起來,小胖子還是那個小胖子,除了縮了一圈依舊白皙紅潤,狀態不錯。

  「走走走,到我家來。」陳達達熱情地拉岳諒的胳膊,帶她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我有好多事情要告訴你呢,快點兒來,我們一邊吃一邊說吧。」

  一般無二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已經扒拉了一個角落的果籃,陳達達在裡面掏出一個火龍果給她,「這是我發現的唯一一張水果卡,吃完了就沒有了,唉……」

  而她從來沒有過。

  岳諒握著沉甸甸的火龍果,心情復雜。

  「岳諒姐姐,我跟你說哦。」小胖子大嚼著蘋果,神情放鬆地跟已經從這個世界出去了一樣,「第十場景,我們六個人分成三組比賽了。」

  「三組?」

  「對!你和當歸哥哥一組哦~」小胖子閃著星星眼,「當歸哥哥真的好厲害,他已經成為我的偶像了!」

  「我跟他一組?」岳諒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在第九場景之後是全無意識的。

  「是噠!我們兩個人完成的游戲他都一個人完成了~」小胖子拿著啃得亂七八糟的蘋果比劃,「第一環節是夾鋼珠游戲嘛,他的手就是水平的!他夾了好多鋼珠上去,都沒有掉在地上!」

  岳諒沉思。

  「運送鋼珠的時候也是健步如飛噠,那些圓溜溜的小東西晃都沒晃一下!」

  岳諒繼續沉思。

  把鋼珠夾到手上,再運送到另外一個的地方……在手上的鋼珠,很容易掉嗎?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略過關鍵點的小胖子興致極高地叭叭叭,自以為將驚心動魄的部分都描述的生動具體形象,末了還揮著已經被氧化發黃的蘋果總結。

  「暴躁哥哥脾氣太壞啦,黃頭髮姐姐太勇敢啦,當歸哥哥太——帥啦!」

  岳諒看著剝落在手指旁的火龍果皮,凝重地點點頭。

  好吃。

  小胖子一點也不浪費的把蘋果啃的只剩下一個小小的核,戀戀不捨放下的時候重新把話題撿起來,「對了岳諒姐姐,你的場景當歸哥哥也有幫忙的!」

  岳諒的眉毛動了一下,抬起頭來。

  化身小迷弟的陳達達握起拳頭,「姐姐你當時好危險,還好當歸哥哥機智!」

  岳諒:「……他幫什麼了?」

  「他報警啦!」

  「……」岳諒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怎麼回事,面對朝自己伸出援手的人,她為什麼一點感恩的情緒都沒有。

  這不對,這違背了家訓。

  「他為什麼會報警?」

  「因為姐姐你遇到危險了呀!」

  「我有一個問題。」

  小胖子:「什麼呀?」

  「他怎麼知道我遇到了危險,並且還參與了這件事情?」

  「我告訴他的呀!」小胖子一臉理所當然,「過程是有點曲折啦,當歸哥哥最開始好冷漠哦,不過我就知道大人們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跟他講道理,他很快就答應啦!」

  「什麼道理?」

  「就是人與人之間要互相幫助之類的……」小胖子已經徹底把自己拿出卡片做交易的事情忘了,拜倒在某人皮靴底下的孩子從來不在意這些細節。

  岳諒看著小胖子清澈的雙眼,深覺自己的狹隘。

  是她把人想的太壞了。

  「哦對。」小胖子一拍腦袋,想起來了,「當歸哥哥讓我給你帶句話呢,我有點不太懂。」

  「嗯?」

  「他讓我跟你說,人,貴在自覺。」小胖子百思不得其解,「姐姐,這是什麼意思呀?」

  火龍果皮糊在桌面上,面目可憎。

  岳諒用兩根手指把它捏起來,甩進垃圾桶。

  「小孩子家家不用懂那麼多。」

  「你也幫我告訴他,多虧他的教導,自覺不貴了。」

  海風吹起波浪,波浪推進海岸線。

  在岳諒等人返回安全島整整一天後,消失的人們似乎都回來了,海灘上再度熱鬧起來。

  不。

  岳諒看著人群與人群之間的距離,還是冷清的。

  人數少了一倍不止。

  被自己刻意堆起的小沙包也顯得突兀起來。

  她想起來了,0000的總結播報還沒有出現。

  為什麼還沒出現?還有人在那個計劃裡?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你果然沒死。」

  岳諒抬頭。

  男人睜著一雙浮腫的眼角,淺淡地笑起來。

  是盧林,彷彿被掏空了所有的盧林。

  「你也沒死。」

  「是啊……」盧林幽幽嘆息,視線放遠,「我沒死,除了我之外的人都死了。十二個人,就活了我一個。」

  岳諒的眉頭不可控制地皺起,原以為自己所在的至少死了六個的小組就已經夠不幸了,沒想到還有遠比這更讓人心驚的結果。

  「你們遭遇了什麼?」

  「恐怖組織。」

  原來還有人怕這個。

  盧林苦笑:「就那一個場景,我們差點就全軍覆沒了。」

  「至少你活下來了。」

  「是啊,不幸中的萬幸。」盧林說到這裡愣了一下,補充道:「當然是對我來說。」

  「嗯。」岳諒點頭,看看四周沒有發現其他眼熟的人,頓覺奇怪,「你的同伴呢?」往常他身後總要跟三五個人,這次的概率不會這麼大,讓他身邊的人都死光了吧。

  盧林讀懂了她的眼神,笑著解釋:「心煩,所以一個人出來走走。」

  岳諒想起了那個好心的阿姨。

  四十五歲左右,眉毛長長的,鼻子上有一顆小痣,笑起來有很深的魚尾紋。

  也想起了杜詩彤。

  身材纖細,五官娟秀,指節是不協調的粗大。

  還想起了金屬盒裡什麼樣貌也不知道的男人。

  氣息微弱,絕望透頂。

  她平靜的心開始翻騰,上下顛簸。

  一條生命的逝去如此簡單,甚於喝水吃飯。

  「這次的倖存者們都聽著——」

  盧林和岳諒同時往發出聲音的發現看去,一個男人舉著喇叭站在礁石上,四周聚著一圈人。

  「第二輪游戲相信每一組都傷亡慘重!大家都失去了剛剛熟悉起來的鄰居,或者剛剛建立友誼的朋友,又或者曾經相互幫助過的隊友——」

  「而這才是第二輪游戲!」

  「這個新世界的危險性不言而喻,為了生存,我們到底要怎麼做?」

  「我想,應該是團結——」

  「我們不能再各自為政——」

  「我們應該成為一個整體——」

  沙灘上的人們動容了,是的,越是這樣艱苦卓絕的時候,越是要團結啊!團結就是力量,團結才能戰勝一切!

  單純至極的想法,已經經歷過一次對抗賽的岳諒移開視線。

  凝聚力這種東西,在游戲規則面前將會變成最大的笑話。

  「理想主義領導人出現了。」盧林搖頭,「完全的整體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形成的。不過……」

  這也給了他靈感,「一定數量的互助群體倒是不難建立,十幾二十人的隊伍果然還是太小了。」

  對上岳諒看過來的視線,盧林拋出橄欖枝,「考慮加入我們吧?」

  「請在你的團隊發展壯大之後,再來邀請我。」

  盧林誘惑她,「現在加入可以成為核心成員哦。」

  岳諒不為所動:「創業艱苦,我不願意。」

  「好吧。」盧林聳肩,「那只好等團隊成熟之後,我給你開後門了。」

  海風吹過。

  大下午的岳諒摸摸胳膊,覺得有點兒冷。

  還是回房間休息吧。

  「再見。」

  盧林在她身後嘆息,這意志可真堅定。

  「叮——」

  「編號0000為您服務,本輪游戲投入人數共計七百五十六人,死亡三百九十一人,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五十,視為游戲事故。」

  「為保證玩家基數,下一輪游戲將投入一千名新登陸者,填補空位。」

  「同時調整游戲難度,增加卡片投入量。」

  「請各位玩家充分利用卡片,真正融入游戲。」

  「現在請在三秒鐘內選擇按鈕,倒計時結束尚未做出選擇者,抹殺。」

  一紅一藍的按鈕出現在眼前,才睡下不到半個小時被驚醒的岳諒下意識按下了藍色按鈕。

  另外一邊,冰涼的海水裡。

  修長有力的食指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紅色。

  新的征程,即將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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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童話暴走樂園(一)

  一滴露水從肥厚的葉尖滾落。

  茂密的枝葉間隙裡閃爍零碎的金光。

  鳥叫。蟲鳴。

  返璞歸真。

  一隻腳被繩子綁住,一個身影被倒吊在了樹上。

  一張總是沒有血色的臉因為氣血逆流而漲的通紅,她一邊頑強地夾住企圖跟隨重力下墜的裙子,一邊思索這樣慘不忍睹的開場為哪般。

  是哪個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NPC設置的陷阱,詛咒他。

  腳脖子似乎要脫節了。

  但願她不會吊死在這裡。

  就在岳諒以為自己真的要在這裡晾成人乾的時候,真正的人來了。

  「啊天,你等一下,我馬上就想辦法救你!」

  頗為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響起,還來不及換個方向,本來就在空著晃蕩的岳諒感受到繩子另一端越發劇烈的抖動感,有人上樹了。

  身體開始一點點往下降,當草木混泥土的方向撲入嗅覺系統,岳諒閉著眼睛伸手觸摸到了濕冷的地面。

  「可以了。」

  那股力道沒有放開,依舊緩緩地,直到她的整個身體沒什麼負擔地挨上地面。

  岳諒回頭看了一眼。

  手環,是藍色的。

  那人鬆了一口氣,岳諒捋了一把因為倒掛而凌亂不堪的長髮,小心地把方才吊著的那條腿挪了一個相對舒服的位置。

  破了一圈皮,傷痕發紫。

  可真疼。

  「是岳諒啊!」袁方驚訝。

  岳諒蹙著眉頭站起來,受傷的右腳輕輕地點點地面,還行。

  她拍了拍了裙子,開口:「謝謝。」

  袁方擺擺手,隨口問道:「怎麼就被吊起來了?」

  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會被吊起來。岳諒面無表情地想著,也很想這麼回答,但是才被救助,她這麼說就太不是東西了。

  「應該是命不好。」

  袁方:「……」

  岳諒一瘸一拐地走到他前頭,「跟著我,從這裡開始有很多陷阱,我們的運氣很好,剛才已經有人開過路了。」

  袁方不愧為人民警察,立即抓住了尋常人不太注意的重點,大驚失色:「那他怎麼沒有放你下來?」

  岳諒的背影僵了一秒。

  時間回到剛剛傳送進游戲的時候。

  「編號0000為您服務。」

  電子音響起的時候,恢復神智的岳諒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手鐲顏色的變化,原本的銀色質感變成了藍色,隱隱發黑。

  「歡迎光臨童話暴走樂園~」

  「本輪游戲共計投入玩家三百六十五名,根據進入游戲前各位玩家選擇的按鈕區分為紅藍兩個陣營,紅方陣營一百九十七人,藍方陣營一百六十八人,此外登陸者一千名。」

  陣營人數不相等,完全不公平的開端。

  「以下宣讀游戲規則,規則僅讀一遍不重復,請各位玩家注意傾聽。」

  「本輪游戲採取陣營對抗制,地圖內唯一的教堂裡存放有五百口上鎖的棺木,每口棺木上方都貼有對應鑰匙的提示信息,找到鑰匙並打開對應的棺木即可解救其中的登陸者,棺木內登陸者人數不定,0-10人不等。」

  「解救人數多的陣營獲勝,失敗陣營成員直接進入下一輪游戲,為降低死亡率,增加初級玩家基數,本輪懲罰不清空卡片。」

  「另請注意,敵對玩家可相互淘汰,淘汰方法以卡片形式隱藏在地圖內,方法卡片有且僅有一張,請各位務必抓緊時間,搶佔先機。」

  「本輪游戲生存期限為三天。」

  「祝各位游戲愉快~」

  電子音退散,岳諒一邊走一邊陷入深思。

  這次的游戲模式彷彿是工業園和接力賽的結合版,人數多競爭大,光是相互淘汰這四個字就不知道要激起多少血雨腥風。

  而且,靜謐的環境氣氛裡,四周巨木合抱,曬不到陽光的地方陰森森的,路徑掩映在深林裡,無邊的寂寞鋪展在鳥語花香裡。

  岳諒覺得她根本不需要思考如何獲得勝利,眼前這個走出森林找到教堂的難題,就足以把她擊倒了。

  森林,是最天然的迷宮。

  清晨的露水很快打濕裙擺,無處不在的蚊蟲叮了她滿頭包,沾滿泥濘的鞋底開始打滑。

  這個編號絕對有問題。

  不然她怎麼會被傳送到這個鳥拉很多屎的鬼地方。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她左腳穩穩地落地,右腳腳尖一勾,就完美地……被吊了起來。

  被吊著有多難受只有被吊過的人才知道,缺氧導致的窒息感令岳諒覺得自己的腦殼都要被下墜的腦子禿嚕破了。

  正天旋地轉中的岳諒看見一個修長的身影走過來,努力地揮舞了一下手。

  對方在她面前站定,從上到下細致的欣賞了一遍這種難得一遇的姿勢,熱情地鼓起掌來。

  「小姐真是與眾不同,獨樹一幟。」

  「……」

  「一張卡片,怎麼樣?」

  「……」岳諒竭力收回自己極具攻擊性的眼神,「我、謝、謝、你!」

  來人一聳肩,「好吧,那您繼續。」

  岳諒仇恨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風水輪流轉,她總有一天會嘲笑回來的。

  嘲笑的姿勢還沒想出來,就見那身影一歪,猛然踢出了一個金屬的物體,踢出的腳還沒有落地,作為支點的另外一隻腳匪夷所思地跳起,身體扭轉空翻,下一秒一個網兜唰地從他原來的落點抓起,空蕩蕩地吊起來。

  樹幹被他借力一蹬,再次落地時依然調整好了姿勢,只是腳尖才接觸地面,他的身體再次反人類地後翻,地皮塌陷,露出深坑裡削尖的竹劍。

  一滴冷汗從額際滑落。

  沈當歸腳踏實地,終於站穩了。

  「啪啪啪啪。」

  清脆的聲響令他回頭,還倒掛著的人沒有笑,只是手上用力,掌聲與他剛才給的如出一轍。

  「閣下才是卓爾不群,出類拔萃。」

  「……」

  嗯,對仗工整。

  岳諒自我感覺良好,腦子要掉出來的腦袋在這一刻都彷彿堅固了起來。

  碰見她就沒有好事,更何況……視線掃過她的手環,沈當歸勾起唇角,敵對陣營?

  「承蒙誇獎,就不收你探路費了。」

  他再次邁開步子,用絕對的實力突破陷阱的桎梏。

  岳諒親眼目睹他每每與危險擦肩又每每化險為夷,牢牢記住了他的行進路線。

  呵呵。

  回憶結束。

  岳諒繼續往前走,回答了袁方的問題:「因為沒有必要。」

  走出布滿陷阱的小路後眼前豁然開朗,原來他們本就在森林的邊緣,尖頂小屋坐落整齊的小鎮不過一里之遙。

  「還是我背你吧?」

  袁警官是絕對的戰力,不能把體力消耗在這種地方。

  於是岳諒再次拒絕了袁方背著自己走的提議,極目遠眺,試圖將所謂唯一的教堂一眼看破。

  直到現在,他們對所謂的暴走依然一無所知。

  他們只能繼續往前走,往有人的地方走。

  寬敞的路面並不平整,袁方走著走著踢到了一塊小小的石頭,石頭骨碌碌滾出去,落入金黃的麥田。

  「啊!」

  屬於女人的驚呼從麥田裡傳了出來。

  緊跟著一片叮鈴叮鈴的聲音。

  袁方下意識把岳諒擋在了自己身後。

  一個渾身罩著網子的女人從麥田裡衝了出來,網上繫著上百個拇指粗的小鈴鐺,叮鈴聲正是來自這些小玩意兒。

  女人和岳諒差不多高,眼睛眼白很大,看起來傻乎乎的。

  她嘀咕著:「我是我,或者我不是我?」

  岳諒和袁方很快被她看見了,帶著滿臉求知的渴望,她湊到了袁方身前,問道:「我還是我嗎?」

  沒有手環,是NPC。

  岳諒和袁方同時確認了這一要點。

  「你當然是你。」袁方遲疑了一下,如是答道。

  女人卻把眉頭皺的更深了。

  「可是我不會響,現在會響。」她還故意跳了起來,鈴鐺隨著她的動作奏響高歌,「你們聽,會響。」

  袁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是個智力有缺陷的婦女,如果在原來的世界,他應該幫這位婦女找到家人。

  岳諒若有所思,她嘗試著說道:「艾爾莎,也許漢斯知道你是不是你。」

  女人的神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是的,漢斯一定知道我是不是我……」

  袁方懵了,岳諒在說什麼?

  艾爾莎的眼睛慢慢沉靜下來,卻在即將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拉滿了分貝,尖銳的聲音針尖一般戳上了兩人的耳膜。

  「是漢斯在騙我!是他給我罩上了掛滿了鈴鐺的網子!是他騙我說我不是我!是他讓我無家可歸!」

  「你和他是一伙的!」

  原本傻的有些純真的女人瞪出眼球,岳諒在她張牙舞爪撲上來的時候終於注意到了漁網下的破爛衣衫。

  她想她明白了,暴走的意義。

  電光火石之間,艾爾莎的手肘和肩膀被同一雙手抓住,下一秒就被人甩了出去,重新落回麥田裡。

  袁方僵硬地保持著摔人的姿勢,鼓鼓的肱二頭肌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

  岳諒看呆了。

  「不……不,我不是故意的。」老半天,袁方才憋出這麼一句。

  他這麼暴力的手法一定把這個孩子嚇壞了吧。

  就是這一招。

  上次沈當歸把自己扔出去,也是這個手法。

  岳諒難耐地吞下口水。

  「要點是什麼,我想學。」

  「不我真的只是條件反……」袁方的喉嚨被剛塞進來的空氣卡住,他不敢置信地回頭看著身後細腳伶仃的姑娘。

  「?????」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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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4-10-9 00:51:16
第三十九章 童話暴走樂園(二)

  比起過肩摔的要點,很顯然岳諒口中的艾爾莎和漢斯更值得討論。

  「我是我,或者我不是我?」岳諒重復了一遍,「這句話在很多地方出現過,但0000說這裡是童話世界,我只能想到一個故事,故事的名字叫聰明的艾爾莎。」

  看著他依然迷茫的臉,岳諒稍微展開了一下,「故事說的是一個叫艾爾莎的總是杞人憂天並且患有智力障礙的姑娘,她嫁給了一個叫做漢斯的男人後無法承擔起一個家庭另一半的責任,有一天她喝光了家裡的粥後去收麥子,結果躺在地裡睡著了。」

  「漢斯非常生氣,於是偷偷給她披上了一張掛滿了鈴鐺的網,艾爾莎醒來後聽到鈴鐺聲後懷疑自己不是自己,便向回家問問丈夫,但回家後發現進不了門,又聽門裡的漢斯說艾爾莎就在屋裡,於是她確認了自己並非艾爾莎,瘋瘋癲癲地跑出去了。」

  袁方沉默半晌,沒忍住:「還有這種類型的童話?童話不都是像白雪公主小紅帽這種類型的嗎?」

  「童話最開始就不是寫給孩子看的。」岳諒簡單總結了一句,把話題回歸到游戲上來,「這一輪游戲的重點我個人認為並不在童話故事本身。」

  袁方的臉色凝重起來,點頭:「是,重點應該在陣營對抗。」

  「游戲結果和解救人數直接掛鉤,而解救方式則要根據信息提示去找。」他的視線同樣放遠,落在遠處灰色的屋頂上,「我們得找到教堂。看到所謂的提示信息,才能進行下一步判斷。」

  兩人思路一致,當即達成共識。

  這條路上除了NPC他們沒有遇到任何玩家,想來是因為他們的落點就在森林邊緣,所以才能如此順利地進入城鎮。

  袁方覺得他能和岳諒配合地很好,這個結論也不是憑空得出的,他有三點依據。一是岳諒這個人本身,她相當果決,判斷力與執行力都很強,這一點和他很像,二是她對這個童話故事的了解程度,至少是遠遠超過自己的,三則是她的武力值缺陷,有自己在她相對來說安全不少,兩人在信息層面以及生存層面能起到一個很好的互補作用。

  他們在一起,也許不但能夠讓自己活著,還能解救更多的人。

  那些和初到這個世界時的自己一樣,無辜的人。

  「就在那裡。」

  氣勢恢宏的教堂近在眼前了,藍灰的穹頂,巨大的十字架,進出如雲的教徒,和如煙似霧的朦朧感。

  兩人對視,袁方道:「我先去找人打聽一下?」

  岳諒有些擔心,目前掌握的信息極少,就剛才的艾爾莎事件以及之後的一路平安來看,暴走的觸發條件應當是與NPC發生互動。

  如果貿然再去觸動這些現在對他們視若無睹的NPC,會不會再度引發暴走。

  袁方明白她的顧慮,但這個教堂看起來實在詭異……

  「有人選了。」岳諒抬著頭,視線抓住了一個拇指大小的黑影。

  一個小小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從屋頂上跳了下來,他在人潮之中快樂地穿梭,正打算跳上一朵花在花盤上好好睡一覺的時候,身上一重,被提了起來,然後天旋地轉。

  四周的景物顛倒著變化,小小的身影尖叫:「你們幹什麼——」

  看著岳諒出手又狂奔到僻靜處的袁方瞪圓了眼睛,這這這不是蟲子是個人?!

  挾持了最好欺負的目標,岳諒的兩根手指牢牢掐住他的腰,拇指兒驚慌地和她對視。

  「問你幾個問題,老實回答就放了,否則直接掐斷你,明白嗎?」

  拇指兒:「?!」

  他那微小但生動的五官露出恐懼,想要抽出背後的寶劍,可根本掙脫不開,鉗制著自己的手指就跟大山一樣無法撼動。

  權衡再三,他老實了,

  「那你問吧,先說好我才剛出來游歷,知道的很少……」

  岳諒把他提到了袁方面前,「你問吧。」

  第一次「暴力執法強制群眾配合」的袁方很不適應,他清了清嗓子,「你去過外面那座教堂嗎?」

  拇指兒瞪大了眼睛:「我當然沒有去過!」

  他的聲音又尖又細,岳諒忍不住抖了他一下,拇指兒一哆嗦,生怕她甩手把自己砸死在地面上,小心地放低了聲音:「那裡只有被主選中的教徒才能進去,除此之外的人進去,會被所有人憎恨的。」

  冷汗從額角擠出,袁方口舌發乾,「為什麼?」

  「就是這樣的,那裡絕對不能進去,擅自進去的都應該被絞死!」拇指兒的神情發生了變化,原本小心的神色陰戾起來,「難道你們,想進去?」

  下一秒他的嘴開始膨脹變大,聲音到了嗓子眼,即將隨著嘴巴的大笑放大數十倍。

  「這——」

  千鈞一髮,岳諒下蹲,一把將他臉朝下摁在了地面上。

  「……」

  「麻煩您摁著他。」

  袁方接手,就見岳諒拿出了卡片,白光過後一把鋒利的匕首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

  手起刀落。

  ……一片白色的裙角落在了地面上。

  袁方一瞬間屏住的呼吸鬆開了,他勸自己把目光從白花花的刀刃上移開,配合岳諒用那塊布結結實實地把拇指兒扎了起來。

  膨脹到一個指頭大小的嘴巴被布卡的毫無縫隙,小小的人兒只能扭動身體,蟲子似的翻滾。

  岳諒一抬手,就把他別在牆磚的縫隙裡了。

  拇指兒掙扎了幾下,不動了。

  袁方:「……」

  盡管過程中充滿了意外,總體來說袁警官還是滿意的,至少有一點是非常明確的,新世界說提高玩家存活率就跟教育局說給學生減負一樣,都是屁話。

  兩人換了一個地方之後,他焦慮地撓了撓頭髮。

  「那個小家伙說的,應該不單單是進入教堂被看見才會被憎恨吧?」

  岳諒默默點頭。

  他們是玩家,在進入教堂之前默認設置應該是中立模式,觸發這些土著才會變成紅名,而一旦進去,應該就直接被調成了屠殺模式,紅到發光了。

  「現在的問題變成了,怎麼進去。」

  袁方冷靜下來想了想,道:「他說只有被主選中的教徒才能進去……四處再轉轉,也許有能看到的信息。」

  除此之外目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岳諒點點頭,和他一起重新回到大街上。

  這個小鎮上的NPC密度非常高,趕集似的密密麻麻,原來岳諒把他們看成是炸彈,現在就是把他們當成地雷,踩一下就炸的那種。

  當他們空洞的視線掃過自己時,皮膚上就會一陣一陣地起疙瘩。

  她沒有任何,意外發生時突出重圍的信心。

  「啊,就是這裡!」

  一胖一瘦兩個男人跑了過來,興奮的神情在眾多NPC中顯得格外突兀。

  瘦子吐出很長的一口氣,「可算找著了,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人進去了……」

  「應該不會吧,我們也只是被一個暴走的NPC纏了一下而已,之後沒再和NPC交流就走得很順利了。」胖子很心急,「快點兒進去吧,我可不想輸掉後立刻進入游戲,鬼知道又會是什麼奇葩的規則。」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落進了就在他們三米外看碑文的袁方耳裡,他剛想走過去提醒他們,胳膊被人用力的拉住了。

  他低頭,白皙到映出發紫血管輪廓的手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服。

  岳諒的聲音很低:「敵對陣營。」

  袁方驚愕地看過去,胖子抬起的手腕上,冰冷的手環反射出猩紅的光線。

  他只沉默了一秒,就拂開了岳諒的手。

  「不告訴他們的話,太危險了。」

  「他們不會相信的。」

  「即使如此,我也必須做到我能做的。」

  看著他的背影,岳諒抿直了唇角。

  她告訴自己,既然有陳達達這種一根筋的孩子,那麼有這種活不明白的大人也不足為奇。

  她試圖說服自己,也許結局可能是慘不忍睹的,但其中貫徹的精神與品格卻是極其可貴的。

  她不應該以自己的價值觀去衡量別人的行為。

  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碑文上面。

  ……XX年爆發叛亂……聖潔之地被黑暗侵佔……萬能的主賜予希望……從密道傳遞出去……火種得以維繫……重建教堂……後人謹記……

  「這個教堂不可以隨便進去,就這麼進去會被所有NPC攻擊的。」袁方踏著坦蕩四方的步子,攔下了就要走進門內的胖子和瘦子。

  既然是對抗賽,那麼大家的第一反應必然是先看手環。

  一看到他是敵對陣營的,胖子就翻了個白眼:「大哥,我們看起來很像傻子嗎?」

  「我說的是事實,不然我為什麼還在外面。」

  瘦子冷哼:「你都一把年紀了,我們也不是十幾歲的小毛孩,你覺得這句話唬的住誰?你不就是專門負責在外頭攔我們的嗎?你的同伙早就在裡面了吧?」

  「怎麼著,想為你們的陣營拖延時間就找這麼蹩腳的藉口?」

  「這不是藉口,而是你們真的不能進去,如果你們不信,大可以找一個NPC問一問,這個教堂到底是什麼情況。」

  「呵呵,你他媽還真當我們傻?NPC會暴走你以為我們不知道?」

  碑文看到最後兩行,岳諒蹲了下來。

  尾號為5和8的玩家已被主選中,成為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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