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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妄鴉] 開局一條鯤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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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暗星 第二百章

  按照無線耳麥裡的指示,原含霜繞到普通星艦背後,和第七作戰小隊匯合。

  出乎意料的是,等她拐了個彎,來到星艦背後,看見的居然是站在那裡的黑兜帽巡察使和幾位蟲族侍從。

  在原含霜眼裡,因為持續不間斷的嗡鳴聲,蟲族遠比人類來得有存在感。就比如現在,爸爸身上傳來的,微弱的腦蟲嗡鳴,還有身後兩位正兒八經蟲族侍從,聲音遠比黑塔那些實驗品代行者來得吵鬧。

  和注射了蟲能藥劑的黑塔下屬相比,真正的高階蟲族即便擁有人形,臉部也透露著一股生化般的非人感。更別提他們皮膚上覆蓋著一層墨綠色的堅硬蟲甲,注視著某種東西時,黑白瞳孔裡密密麻麻的複眼轉動,極其驚悚。

  「小隊會護送你到光明聖殿內的懺悔室,再去執行命令。」

  耳麥內,三號主指揮抽出時間給這位腦子不太靈光的十三進行額外解釋:「你的任務就是到懺悔室,從光明聖子手中取到半邊鑰匙。通過送餐口,將準備好的紙條遞過去,拿到鑰匙然後按照指示前往聖殿地下,將鑰匙交付給太子閣下即可。」

  「如果他不願意交付的話,只需要通知第一巡察使,他會把懺悔室的門強制破壞,不過那樣就縮短了任務時間……最好不要。」

  安靜聽完指示後,原含霜走上前去。

  她被分配到的作戰小隊裡除了爸爸和蟲族侍從以外,還有十幾位穿著黑風衣的代行者。

  穿過人群的間隙,原含霜能夠看到兜帽下的中年男人鬍子拉碴,面容粗糙滄桑,頭髮亂成一團雞窩,神情木然,瞳孔渙散,仿若提線木偶。

  一年多不見,爸爸好像老了許多。

  近距離觀察,原含霜不由得鼻子一酸。

  想當年在1999星上相依為命時,家裡雖然窮,但每個月她都會帶爸爸去理髮店打理。雖然爸爸臉上那道橫貫全臉的毀容疤被黑塔以不懷好意的緣由,暗戳戳在劫獄時就給治好了,方便了後面入侵兩大軍校時,被帝國媒體拍攝到正臉。

  但蟲族科技那麼發達,免費控制人不發工資給當頭牌打手就算了,就不能給人打理一下個人衛生嗎?!連資本家中的資本家黑塔,每個月都會給員工發工資呢!就連她這個表面上被黑皇帝控制的人也有!

  原含霜心裡一陣氣悶,一路上冷著一張臉,跟在隊伍最後面。

  小隊行進的速度很快。

  正如她所想的那樣,光明聖殿內百分百有黑塔的內應。整整七個小分隊趁著夜色從星港出來,一路挑側邊走,愣是沒遇到一個巡邏的警衛。

  「奇怪……光明聖殿平時晚上不是有聖殿騎士團巡邏嗎?」

  另一旁,幾位黑塔代行者低聲道:「之前我來這附近執行任務,他們夜晚巡邏強度還挺高。」

  「有,前面三隊就是去處理他們了,吸引視線。」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教皇國星港另一側忽然爆發沖天火光。

  雕刻美輪美奐的拱門猛地從中央被擊碎,上面雕刻的神國圖畫飛向空中,化作紛紛揚揚的齏粉散落,將黑夜染得通紅。

  「敵襲——」

  剎那間,教皇國內響起刺耳警報聲。

  將自己偽裝成蟲族的代行者小分隊抽出光劍,開始大肆弄出響動。前一秒,教皇國內還在享受著靜謐的夜晚,下一秒,就淪陷在了腐蝕的蟲毒裡。

  另一隊已經成功繞後,同聖殿內應對接,瞬間切斷整個星球能源供給,慣用的手段和當初入侵兩大校區一模一樣。

  黑塔對於如何偽裝成蟲族很有一手,顯然不是第一次讓盟友背鍋。

  隔著夜幕,原含霜看見在學院排名賽第一階段時有一面之緣的聖殿騎士團團長殷龍景如同流光般趕往火光爆發的地點,背後是大部分聖殿騎士團精銳。

  光明聖殿作為一個以輔助系出名的勢力,又建立在帝國內部,能夠被允許擁有騎士團這麼個武裝力量已經很不錯。當年神賜聖物還沒被盜走之前,還有帝國軍團常年駐紮在這裡進行保護。奈何在軒轅瞳登基後,因為一年前光明聖子於大庭廣眾之下對罪人之女做出包庇行為,為了敲打聖殿,便將最後一隊軍團撤離,導致內裡防守空虛無力,被黑塔挑了個好時候重拳出擊。

  「有人過來了!」帶路的代行者忽然道。

  就在其餘人擺出進攻姿態時,前方那個最魁梧偉岸的背影忽然停住。

  第一巡察使停住,其他人當然得跟著停下。很快,小隊裡所有人都感覺到,有一圈看不見的領域正從腳底逐漸蔓延,如同漫過一層冰水,將他們整個籠罩進去。

  伴隨著領域的擴散,他們的身形在空中慢慢變得透明,再無蹤影。

  「領域技能!」代行者狠狠地吃驚。

  不過一想到這位蟲族新上任的第一巡察使真實身份,他立馬閉嘴了。

  雖然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公認的最強防禦系,會開發出一個明顯更適用於敏捷系的神技。但當年能在帝國幾大軍團和供奉殿追殺裡逃出生天,海東青的強大全星際有目共睹,更何況在夏老元帥故去後,他完全可以接任人類最強的名號,完全不需要多解釋。

  就這樣,有了靜謐領域籠罩後,一隊人視若無物,如過無人之境,直接從光明聖殿側門大搖大擺走進去,一路上不少行色匆匆的聖殿騎士同他們擦肩而過,沒有一個發現異常,堪稱暢通無阻。

  聖殿內部,穹頂高達數百米,通體由純白色石柱支撐。最中央的天頂映照出夜空中冷冷的月光,再過幾個小時,從這個窗口將迎接第一縷陽光,準確無誤地映照在熾天使雕像的手心。而現在,往日神聖的地界一片兵荒馬亂,巡邏的騎士們提起光劍,警惕地捍衛在聖殿入口,殊不知真正的敵人早已長驅直入。

  很快,左拐右拐,黑塔作戰小隊逐漸來到光明聖殿深處。

  「行了,這邊往前去就是懺悔室了,十三大人您去吧,我帶著其他幾位去給您開路,到時候拿到鑰匙隨時通過指引前往目的地就行。」

  說完,十幾位黑風衣十分熟練地展露出蟲族特徵,準備開始殺人放火。

  等他們相繼消失在走廊盡頭,原含霜這才回過頭來,放出自己的精神力感知。

  其實前段時間在黑塔裡面遊蕩時,她也嘗試過放出精神力。奈何黑塔製造的那些代行者,屬於已經脫離人類範疇,但卻踏不進蟲族領域,所以她沒法用新得到的能力控制。連蟲族語言都聽不懂,難怪迦樓會稱呼他們為劣等品。

  很可惜的是,在她擴散的精神力領域裡,空空如也,並沒有能夠控制的蟲族。

  但也有好消息,面前這兩位蟲族侍從,一隻六階一隻七階。

  原含霜背過身去,捏碎無線耳麥的同時抽出光劍,二話不說,驟然從地上暴起!

  同調擬態後,她的瞳孔熾烈如同火焰,手腕輕輕一抖,足尖躍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將其中一隻蟲族侍從的觸鬚斬下。

  「嗡——」

  另一隻侍從迅速反應過來,連忙後撤。

  然而它的速度還是慢了一秒。下一刻,烏光旋即而至。

  這光芒並不來源於原含霜。來自方才還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的海東青。

  「爸爸!」原含霜瞥見這幕,又驚又喜。

  斬下兩位蟲族侍從觸鬚後,她成功利用精神力領域反向操縱這兩位蟲侍。後者立馬從收回了剛才亮出的鋒利蟲肢,恭恭敬敬垂首,儼然一副以她為主的模樣。

  可海東青幹完這一切後,繼續沉默地站在原地,眼神木然。要不是原含霜一直盯著他,恐怕還會以為剛才砍下七階侍蟲觸鬚這事是鬼幹的。

  「爸爸?」原含霜又呼喚了幾次,確定了海東青確實沒有任何反應。

  不管她幹什麼,年邁的老父親都只是安靜地站立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她。

  原含霜不由得陷入沉思。

  她很清楚,不管是被黑皇帝以控制技能控制,還是被蟲族女皇以腦蟲控制,只要並非植入意識,被控制者都會喪失說話的能力。

  就像如今的爸爸。

  不能自我思考,也不能開口,只聽從蟲族女皇下達的命令。

  可爸爸剛才的行為明顯超出語音指令的範圍。

  為了驗證自己心裡的猜想,原含霜眨了眨眼睛,低聲道:「把你的兜帽摘下。」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海東青就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那張毛髮旺盛的臉。只是做出這一切時,他的神情仍舊呆滯,眼底也沒有恢復神采。

  於是原含霜確定了,不是傻爸爸認出了她這個女兒,而是她的命令在某種程度上,被爸爸認定為「可執行」。

  她又嘗試了幾次,發現爸爸雖然會執行她的命令,但僅限於小命令。一旦讓他帶著自己離開光明聖殿,或者是告訴她蟲族女皇目的的時候,海東青就不動了。

  這一年來,原含霜利用舊部途經,陸陸續續對自己的新能力進行過摸索。

  她清楚,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很可能是她的命令優先級沒有人家正兒八經的蟲族女皇高。盤踞在爸爸腦海裡的腦蟲在接收到兩個相衝突的命令時,會選擇執行優先度更高的女皇的命令。

  顯而易見,蟲族這次是為了協助黑塔行動而來。

  海東青的第一命令,應該就是執行完這個任務。

  如果在執行完任務,蟲族女皇又沒來得及下達新命令時,是不是就可以……

  一時間,原含霜感覺自己心怦怦直跳。

  她想,她可能找到了帶爸爸離開的辦法。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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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暗星 第二百零一章

  這次原含霜冒險潛入黑塔,是為了找到蟲族和黑塔勾結的罪證,洗清爸爸身上冤屈。沒想到竟然能見到本該待在蟲族主巢,嚴格執行蟲皇命令的爸爸,屬實是意外之喜。

  可正因事發突然,所以前期準備工作並沒有準備這個部分。

  原本按照原含霜的打算,這次行動結束,她就找個理由自己跑,不跟隨黑塔隊伍一起返回黑塔。畢竟黑塔的待遇的確很好,可黑皇帝太過狡詐多疑,雖然第一次發動控制技能失敗,但保不定哪天,黑皇帝又抽風了找她再下一回技能。況且到現在原含霜都還沒弄清她為什麼會對一位聖階控制系的技能具有免疫效果,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還是早日離開為好。

  成為黑塔幹部並且潛伏一個多月後,原含霜已經差不多掌握到黑塔進行人體蟲化實驗和勾結蟲族的罪證,接下來就只需要離開這裡,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公布。

  可現在遇到了爸爸。

  原含霜清楚,爸爸在完成協助黑塔的任務後,肯定會重新回到蟲族主巢,而未來,以蟲族的野心,必定將第一巡察使派往戰場。以爸爸的實力,供奉殿至少出三位聖階才可能牽制住他,還不一定能留下,更別提蟲族女皇若是發現不對,會第一時間下達撤離的命令。

  如果錯過了這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下次再想帶回爸爸,恐怕很難。

  但若是能跟隨隊伍一起返回黑塔,等爸爸完成蟲族女皇的命令後,借著中間的空檔期結合先前沒用上的那個道具,說不定有可乘之機。

  這個想法太過冒險,可一旦萌發,就如同生了根般紮在原含霜心底。

  她心底繞過無數想法,最後還是暫且擱置下來,先關注眼前。

  「爸爸,你先在這裡等我,我去裡面拿鑰匙。」

  順著狹窄的過道走出去幾步,原含霜忍不住回頭。

  不遠處,穿著黑兜帽的中年男人仍舊站在那裡。雖然整個人跟木頭一樣杵著,好像一尊雕像。

  但原含霜知道,即便沒有神智了,爸爸的目光也一直落在她身上。

  就和小時候,她把爸爸送到酒館當保安,他目送自己背著小書包去初級學院上學時,一模一樣。

  教皇國,聖殿另一邊。

  殷龍景率領聖殿騎士團,迅速趕往事發現場,可那裡只剩一批燃燒殆盡的邊角料和腐蝕到地面的蟲毒,看不到人影。

  「蟲族入侵,聲東擊西!」僅一瞬間,戰鬥經驗豐富的他就意識到問題不對。

  自從當年發生震驚全星際的海東青盜取帝國存放在光明聖殿的聖物事件後,光明聖殿的安保等級就降了下來。但殷龍景清楚,聖殿的地下,除了聖物以外,還存放著一個重要的東西。

  半顆銀蘋果!

  除了這件寶物以外,殷龍景想不到光明聖殿有其他吸引人的東西。這裡最有價值的不過一些老古董,顯然不具備吸引蟲族的能力。結合兩年前兩大校區銀蘋果被蟲族盜走事件,答案水落石出。

  存放銀蘋果的地方,需要兩把鑰匙才能打開。其中一把在紅衣主教團手上,另一把在光明聖子手裡。

  「快,去幾位主教大人的臥寢,那裡有一把鑰匙!」

  殷龍景迅速點出幾名聖殿騎士,讓他們根據地上留存的熱能進行檢索,又讓副團長去主教歇息的宿舍,重新帶著一隊手下迅速返航。

  很顯然,他的判斷十分正確。

  一分鐘後,紅衣主教居住的紅房子驟然冒出滾滾濃煙,那是遭到襲擊的信號。

  看見這幕,殷龍景愈發心急如焚。

  一年前,光明聖子於大庭廣眾之下庇護罪臣之女,帝國高層震怒,差點將樓迦押上帝國最高法庭。後面還是臥病在床許久的光明教皇主動出面,拿出數百年前帝國為教皇國建國時送來慶賀的丹書鐵券,這才讓樓迦免受牢獄之苦。

  但饒是如此,帝國高層還是堅決剝奪了樓迦的聖子之名,勒令其在光明聖殿懺悔室內懺悔。如今過去一年半,仍舊沒有鬆口要將人放出來的意思。

  懺悔室是光明聖殿內部一個僅僅只有六十平米不到的小房間,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汪冰冷的泉眼,神像和壁畫。往日裡,只在聖殿舉行重大祭祀,需要沐浴焚香,淨身一日時,才會進行啟用。

  換而言之,這個地方不僅是變相軟禁,本身也就和單人牢房沒有任何區別。

  而樓迦一住就是一年半。

  可懺悔室並沒有任何安保措施,更別說帝國還給樓迦上了限制,若是蟲族入侵,沒有辦法召喚擬態,無異於任人宰割!

  被殷龍景掛念的樓迦現在正在做晚禱。

  青年穿著一襲簡單素淨的長袍,赤足站在手捧聖瓶的雕像面前。修長白皙的脖頸間,一截黑色的擬態抑制器格外顯眼。原先一頭僅僅過肩的銀髮如今已經垂至腰際,在昏暗的禱告室內散發出月光般細膩的色澤。

  失去了聖子名號後,聖殿內部的公文,一部分重要的送到光明教皇那裡,另一半則送到樞機大主教富吉手上。樓迦被軟禁在這裡,連通訊設備都不能使用,每天只能靠枯燥的修煉和閱讀聖殿珍藏的傳統紙質書籍度日。

  好在樓迦性格本就平和,如同一汪深不可測的清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即便面臨這樣一成不變被軟禁的生涯,也從不自怨自艾,反倒還在這樣寧靜的,不被外物打擾的情況下愈發沉澱,即使無法召喚擬態,修煉實力仍舊突飛猛進。

  甚至因為時間充足,還想清楚了一些,過去朦朧的,從未想清楚的事。

  「萬福瑪利亞,願聖天使賜福於她。」

  從那之後,每一次禱告,樓迦都悄悄將「賜福於我」換成了「賜福於她」。

  他跪拜在神明面前,虔誠祈禱。

  祈禱命運能夠保佑他心愛的少女,讓她飛得越遠越高。

  禱告的最後,樓迦在胸口畫十字架,從聖瓶裡掬起一捧冰冷的聖泉水,輕輕灑落在自己頭頂。淡金色的聖水從髮絲縫隙順著骨骼分明的臉頰流淌,冷徹心扉。

  也就是在這時,他銀白色的睫毛微微顫動。

  失去了眼睛後,樓迦其餘五感得到了更大幅度的增強,例如聽力。再結合精神力領域,他能感受到聖瓶水中央泛起的漣漪,預示著周圍有人接近。

  如今已是深夜。若非是晚禱需要,樓迦早就在石床和衣而眠。

  帝國在懺悔室周圍下了禁制技能,將這處狹窄的空間完完全全封死,不得到允許,就算是聖階的輔助系光明教皇出手,也破不開防禦。而這個時間點,也並非聖殿人員為他送營養液,日常用品或者書籍的時候。

  樓迦猶豫半晌,緩緩走向懺悔室旁邊的送餐口。

  他向來是個很看得清局勢的人,清楚帝國顏面受損,需要一個犧牲品,於是就乖乖當一個牢籠裡的金絲雀。左右無可替代的天賦和民眾基礎擺在這裡,帝國就算給光明聖殿施壓,也不可能施壓一輩子。

  雖然日復一日過著這樣枯燥的生活,但若是再讓他回到一年前,樓迦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同樣的選擇,因為值得。

  「篤篤篤。」送餐口傳來悶悶的敲擊聲。

  片刻後,那裡傳來低低的聲音:「樓迦?」

  剎那間,一直掛在樓迦身上,風雲不變其色的從容優雅頓時消失。

  他猛地走上前去,拉開了送餐口的門簾。

  銀髮聖子的面容赫然出現在狹窄的窗口內。一年多未見,他的臉龐褪去少年最後的稚氣,在水珠的潤澤下顯露出驚心動魄的俊逸。

  「你怎麼來了?!」樓迦語氣難得顯露出緊迫和焦急:「快離開這裡!」

  窗口外,看見這幕的原含霜的心情十分不好受。

  當初能夠成功逃出生天,還得多靠樓迦的底牌。否則要是真的被強行帶回帝國,以軒轅瞳和黑塔的聯合手段,這黑鍋鐵定得給她扣實。

  可她是成功逃走,被留在原地的樓迦可就慘了。這一年裡,帝國針對光明聖殿施加的高壓明眼人都看得見,柿子挑軟的捏這句話在軒轅瞳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沒事。我沒事。」

  隔著一堵厚厚的牆,情況又緊急,原含霜只能進行簡單解釋。

  「我潛伏到了黑塔,現在跟隨他們的隊伍過來,黑塔這次的目的恐怕是光明聖殿地下的某樣東西,我的任務目標是拿到……鑰匙。」

  說到這裡,原含霜心底更加失落了。

  一年多以前,他們還是賽場上意氣風發的兩校主席,帝國備受矚目的天之驕子。可現在,她成了SS級通緝犯,樓迦不僅聖子之位被撤,還被強制禁足。

  原含霜當然可以向爸爸下指令,讓他強行破壞懺悔室的禁制,畢竟指令內容同蟲族女皇的指令並不衝突。但那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等黑塔的隊伍離去後,懺悔室禁制修好,樓迦又得回到如今的局面。

  光明聖殿對樓迦是家一般的存在,原含霜總不可能把人強行擄走。她一個人成為星際通緝犯就已經夠可以了,決不能再連累樓迦變成自己這幅東躲西藏的模樣。

  「你幫了我那麼多,我卻沒有辦法為你做什麼……」

  黑夜裡,她低聲道:「不僅連累了你,現在還得麻煩你。」

  話音剛落,送餐口內,一樣冰冷的東西輕輕被遞了過來,沒有半分猶豫。

  一牆之隔的懺悔室內,銀髮聖子微微笑著:「沒關係,只要是你。」

  我什麼都願意為你去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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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暗星 第二百零二章

  光明聖殿規模宏偉,光主體建築佔地面積都有數百公頃。

  樓迦被關押的懺悔室屬於聖殿最內裡,從這條蜿蜒的走廊走出去,外面是用來做禮拜的大聖堂,周遭環繞著萬千聖像,冷漠地注視著下方。

  如今寒夜深深,內裡唯一的光源是神像旁搖曳的火燭,折射出的微弱亮光從背後映照在樓迦身上,將他的銀髮鍍上一層朦朧神光,有種一觸即碎的虛幻。

  聽見他的話,原含霜眼底浮現出不忍。

  像樓迦這樣的人,出現在哪裡,都不該出現在這。天使本不該折翼。

  攥著手裡的鑰匙,她回過頭,招手讓爸爸過來,示意他把懺悔室的門強行破壞掉。如果帝國或光明聖殿高層知道樓迦沒有任何抵抗,就將鑰匙交給了她,恐怕又免不了後續責罰,說什麼也要偽裝出一個被脅迫的現場來。

  接收到指令後,現任帝國SSS通緝犯木木地抬掌。

  下一秒,面前懺悔室號稱連聖階都束手無策的石門上,那一個個發亮的,代表封禁的符號節點驟然熄滅,純粹的能量板上出現龜裂的紋路,繼而缺口擴散得越來越大,最後轟然碎裂,輕描淡寫化為齏粉。

  迎著樓迦的疑惑,原含霜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這個是我爸爸,我去暗星就是想要找到當年他被污衊的證據。不過他現在被蟲族女皇用腦蟲控制了,而且腦部受損率很高,我想先把他帶回去再看看情況。」

  本來她不想解釋那麼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開了個頭,總給人一種見家長的感覺,不知不覺就順著話頭說下來了。好在樓迦看起來還只是面容帶笑,並沒有發現原含霜那一點奇怪的不自然。

  遠在千里之外的中央星系,帝國國家防禦部。

  隸屬國家的防禦部門,內裡中央大廳到處都是懸浮的光屏,用以隨時監控帝國各個星系角落的動向,確定這些星系星球保持安全和平。這裡24小時都有人值守,若是蟲族入侵,國家防禦部能夠第一時間發出信號通知。

  空中雖然懸浮無數密密麻麻的光屏,但其中又有幾塊光屏刻意被放大,赫然是三大關卡外的景象。

  按照慣例,只要這三個地方不出問題,其他地方基本不會有問題。

  就在這時,負責監控的部員忽然發現不對:「教皇國發出了求援信號!」

  「不、不止!關押樓迦的懺悔室出現了損毀!」

  說到這裡,部員額心忍不住滲出冷汗。

  他很清楚,關押前光明聖子的懺悔室裡沒有任何安保措施,樓迦本人還佩戴著擬態限制器。一旦真的有外敵入侵,他半點戰鬥力都沒有,只能任人宰割。

  「怎麼回事?光明聖子的懺悔室不是有供奉殿執行官下過禁制,怎麼可能有人能從外部強行破開?」

  當初一年前那件事,帝國實在太憤怒了,樓迦的所作所為完全是在打他們的臉,為了以示懲戒,這才不顧影響強行將人關押。但說實話,以樓迦多年走遍星系,行善積德的前提在,帝國也不可能對他真正做些什麼,軟禁已經是極限,再進一步恐怕還會激起民眾逆反,萬萬不可能。在這種看似施壓,實則不能動的前提下,若是光明聖子真的出事,後果不堪設想。

  「快!」防禦部副部長意識到大事不好:「快將消息傳給軍部!派最近的軍團和治安員去教皇國!」

  另一旁,在聖階高級的威壓下,懺悔室大門轟然碎裂。

  「砰——」

  這樣程度的響動當然不可能毫無聲息,下禁制的這位是供奉殿內一位老牌聖階,又是強行破壞,走廊裡霎時掀起一陣能量衝擊波。

  「冕下!」

  殷龍景愈發心急如焚,特別是在看見過道裡有兩位蟲侍之後,瞳孔瞬間驟縮,手心反轉,凝聚出聖槍,八階巔峰的威壓劈頭蓋臉砸下。一隻七階一隻六階的蟲族,連聲音都沒能發出來,就被這包含怒氣的一擊貫穿。

  然而下一秒,殷龍景就再也沒法前進半步。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走廊拐角的地方,傳來一股無可抗拒的龐大威壓!

  在這股威壓的逼迫下,聖殿騎士團團長小腿顫抖,竟然無法再往前邁進一步。

  懺悔室內,樓迦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殷團長果然來了。」

  毫無疑問,以樓迦的天賦和地位,他平日裡在光明聖殿的待遇就是含著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摔了。殷龍景是他的下屬,也是忘年交,教皇國遭遇襲擊,他肯定第一時間趕來。

  但現在這個情況,樓迦並不想讓他看見原含霜,恐節外生枝。

  「事不宜遲,快走吧。」

  原含霜走出去兩步,忽然又跑了回來。

  她跨過懺悔室門口那一堆碎裂的能量板,猛地抱住背後的銀髮聖子。

  後者被這衝擊力震得後退兩步,但仍舊第一時間伸開雙臂,毫無保留地接納了這顆奔他而來的金紅色太陽,臉上的表情也從一開始的錯愕轉為濃濃笑意。

  原含霜將臉埋在他素淨的白袍裡,深吸一口氣,在被這股清風明月環繞的氣息裡悶聲道:「等我回來救你。」

  「好。」樓迦用一個簡短的字作為回答。

  他從未懷疑過這點。

  走到盡頭後,原含霜深深回望一眼。

  被破壞的懺悔室內,銀髮聖子背光而立。明明赤足站著的地方狼藉一片,背景黯淡無光,掩蓋不住他的矜貴出塵。

  樓迦彷彿篤定她會回頭一樣,一直朝著她的方向微微笑著,即使走出精神力領域也沒能抹去唇角彎曲的弧度。

  就像一個被囚禁在高塔裡的公主,站在塔頂鼓勵披荊斬棘的勇者。

  原含霜沒有再回頭,匆匆朝著聖殿下方跑去。她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再次踏足這裡。

  這條路並不遠,有了黑塔先前做的先手準備和特地從蟲族借來的聖階打手在,可謂暢通無阻,直接通過一道道暗門,抵達黑塔標註的任務地點。

  「這裡看起來廢棄很久了……」

  她嘟囔一聲,讓爸爸去另一邊執行任務,自己跳了下去。

  伴隨著墜落,周遭月白色散發著光芒的石壁逐漸變得晦暗低沉,微光消弭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的色調。

  要不是黑塔曾經給出過資料,誰也不會想到,地面上那樣一座充滿聖潔氣息,光芒萬丈的聖殿,地底下竟然還有這樣一幅不為人知的模樣。雖然早已廢棄,但從這條暗道中,也能窺見當時的森嚴血腥。

  原含霜輕輕落地,戴上黑塔配發的夜視眼鏡。

  「倒影聖殿--這裡是光明聖殿幾百年前用來關押異教徒和罪人的地方。」

  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正面的,光明聖殿也一樣。數千年前,它曾經還是盤踞一方的大勢力,以神權掌控星際命脈。那時它的建築主體下方,是和光明相對的黑暗監牢。這座監牢的龐大程度絲毫不遜色於地面上聖殿,主體建築一模一樣,還是後來神權式微後,才被拆除大部分。

  就譬如原含霜來到的這裡,和地上相對的,她發現地下也有一處懺悔室。

  懺悔室門口,一個瘦削的背影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黑塔的動作很快,主打的就是一個閃電戰,在教皇國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以聲東擊西的辦法深入其內部。在合格的掩護下,迦樓輕輕鬆鬆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速度,潛入倒影聖殿。

  時隔多年,再一次來到這裡,他薄唇緊抿,臉色十分不好看。

  僅僅只是重新穿過那道熟悉的迴廊,走過漆黑的牆面時,迦樓垂在身側的手都忍不住微微抽搐,彷彿仍舊能感覺到當初的幻痛。

  原含霜將鑰匙交給他後,迦樓忽然一言不發地扣住了她的手。

  隔著微冷的戰術手套,她能夠感覺對方此刻難得的顫抖。

  「你的身上……有討厭的氣味。」

  迦樓的視線從黑暗中收了回來,語氣轉冷。

  原含霜:「……」

  這人屬狗的嗎?

  原含霜不知道的是,在她離去後不久,另一股聖階氣息以光明聖殿中央為圓心,同樣在聖殿內裡舖開。這力量遠遠沒有海東青來得有壓迫感,反而透著枯朽的氣息,但卻切切實實減少了殷龍景身上的壓力。

  「教皇冕下!」殷龍景勉強支撐著牆壁站起,緩解方才的心驚肉跳。

  然而他來不及覲見難得臥病而起的教皇,便急著朝前跑去。等看見懺悔室背後,仍舊站著完好無損的銀髮聖子後,這才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您沒事就好……」

  很快,一位穿著教皇常服,髮色鬍鬚花白古樸的老人穿過聖廊。

  他的神情不負往日的疲憊肅穆,反倒充滿惶然不安。毫無疑問,這樣的神情對於久居上位的光明教皇而言,顯然過於不尋常。

  而這種不安,在看見碎裂的懺悔室大門後,達到了頂峰。

  「剛剛才是誰來過這裡?」教皇問道,蒼老的聲線滿是顫抖。

  一旁緩過神來的殷龍景立馬道:「方才那個氣息至少是聖階高級,又是蟲族入侵,定然是當初從聖殿盜走……」

  「冕下。」樓迦難得打斷了他:「鑰匙被入侵者拿走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凝重,完全看不出半點扯謊的跡象。

  然而教皇在聽見這句話後,瞬間開始渾身戰慄。原本就垂垂老朽的面龐彷彿瞬間乾枯下去,身上的皮包骨肉抖成篩子,幾乎掛不住。

  「是了,是他。我不會認錯的……那個氣息……」

  「他回來了。」教皇喃喃地說著,喉嚨裡發出恐懼的聲音:「他們回來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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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暗星 第二百零三章

  倒影聖殿因為這句話,一時間陷入沉默。

  「我去了,你在這裡等我,千萬不要進來。」

  好在眼前黑塔任務在即,迦樓沒有多追究這件事。他從原含霜手裡拿走鑰匙,將身上的披風解下遞給她,雖然隔著黑暗都能看出萬分不情願,但還是順從地開始執行自己的任務。

  很快,穿著黑色軍裝的瘦削背影逐漸沒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倒影聖殿內後,原含霜實在沒忍住好奇心,從空間鈕裡拿了個帝國科學院最新研究的偵查裝置,悄悄從地面放了進去,順帶鋪開了自己的精神力領域,嘗試把這裡的建築數據傳回舊部,看看能不能做一個解析圖。

  奈何偵查裝置在突進五十米後便如同石沉大海,好像有什麼存在的外力剎那間毀滅了它,切斷了信號,再也聯繫不上。

  「這裡果然有古怪……」原含霜望著這片黑洞洞的廢棄聖殿入口,眯起眼睛。

  不知道黑塔從哪裡得來的情報,但反正根據他們提供的信息來看,倒影聖殿曾經是一個充滿罪惡的行刑處。這裡位置十分隱秘,路上需要的權限至少也是樞機大主教級別,恐怕只有歷屆教皇才知道這裡。

  「這麼看來,黑皇帝操縱埋伏在光明聖殿內部的最高層,至少也是樞機主教級別的高層。」心底思忖著,原含霜不禁有些擔憂。

  她十分肯定,樓迦不知道這裡的存在。否則以他光明磊落的性格,定然會將歷史的骯髒公之於眾,再付之一炬。原含霜擔憂的,是黑塔深深紮根於光明聖殿的臥底和高層,會不會趁著聖子撤職,教皇抱病,趁機獨攬大權。

  剛才兩人短暫相聚時,她趁機會提醒了樓迦一句。

  但以黑塔的狼子野心,如今的聖殿無異於龍潭虎穴。好在樓迦也是神話擬態,可以憑藉擬態之間的感知提前提防,不至於一無所知,至少能有所戒備。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過去那麼久,光明聖殿仍舊保留下倒影聖殿的廢墟,甚至從一些痕跡能看出來,近幾十年內能看出使用的痕跡。」

  這一路上走來,牆角有倒落的,結滿蜘蛛網的燭臺,也有生鏽腐蝕的刑具,原含霜甚至還看到了臭名昭著的鐵處女。即一個巨大的鐵具人形裝置,內裡裝滿倒刺,只要將人關進裡面,將鐵門關緊,倒刺就會紮入人體,讓受刑者歷經痛苦,流盡鮮血而死。

  很難想像,在幾千年前的愚昧時代,這樣殘忍的刑具,竟然會被人類用在同為自己族類的人類身上。

  幾分鐘後,偵查裝置傳回來了一個巨大的圓形障礙物。

  和倒影聖殿裡其他結滿蛛網,落滿灰塵的物件相比,這個障礙物看得出來有經常被人為擦拭過的痕跡。

  原含霜打開手腕上的光腦,仔細端詳這個古怪的障礙物,覺得它像是一個單純的石臺,邊緣雕刻著光明聖殿聖箴言的逆向書寫文字,不知作何用途。

  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結合宗教場所,原含霜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石臺中間凹進去的位置,很像一個充滿年代感的祭壇。

  老實說,雖然黑塔給出的資料裡,用紅色等級標明了倒影聖殿的危險性,據說多年前濫用刑具,再加上死去的冤魂眾多,這裡有不少殘留的死魂精神力,有些死不瞑目的聖階,即便過去千年,其精神力仍舊殘留有影響。

  正因如此,連幾位黑塔赤級都不敢踏足,黑皇帝憑什麼篤定迦樓一定能全身而退?是神話擬態能夠免受這裡的傷害,還是因為他那張和樓迦過分相似的臉?

  原含霜站在倒影聖殿之外,卻奇異地沒有從這片黑暗中感覺到威脅。

  就在這時,她聽見靜謐的倒影聖殿內傳來腳步聲,於是迅速將光腦關閉,重新恢復成面無表情的黑塔幹部模樣。

  很快,黑髮青年身後拖曳著一片深不可測的暗夜,緩緩出現。

  驟然間,他的脊背展開遮天蔽日的蒼白骨翼,從漣漪中墜落熊熊燃燒的粲然烈火。

  白色的火焰照亮這處幽暗無光的地下,照亮地下祭壇,照亮擺滿火刑具的地下懺悔室,伴隨著迦樓落下的每一步,森冷的火咆哮著,將周遭一切焚燒殆盡。

  比起剛進去時的強行鎮定,他現在的狀態可謂肉眼可見的差勁,一頭微捲的頭髮盡數被冷汗浸濕,一簇簇貼在臉側,勾勒出鋒利分明的臉部輪廓,愈發顯得他五官深邃,面具下陰影沉沉。

  這還不是最讓人驚訝的,最讓人驚訝的是,頎長的黑軍裝上面竟然出現了細微的劃痕,膝蓋處出現的裂口內甚至能看見背後蒼白皮膚上沾染的血跡。

  要知道,黑塔為下屬準備的黑風衣和戰鬥服都是最頂尖的款式。迦樓的黑軍裝看著千篇一律,唯一變更的只有袖扣的顏色,但事實上每一件都是特製,性能比起普通戰鬥服來說還要更優越,非常適合後排作戰增幅。之前在學院排名賽上,整整一個月時間,大家或多或少有些狼狽,也就只有聯邦軍校生和幾位穿著頂級作戰服的少爺公子哥完全不受影響。

  而現在,連戰鬥服都受損,看來黑塔倒是沒弄錯,倒影聖殿內部果真危險重重。

  「走。」迦樓沒有說太多,試圖越過她朝前走去。

  看似沒有大礙,但踉蹌的那一步卻暴露了他如今堪憂的狀態。

  果不其然,走出去兩步後,迦樓猛地停下。

  原含霜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忽然感覺一顆毛茸茸的頭猛地靠了過來。

  原含霜:「……」

  一米九幾的人歪倒在她身上,骨頭硬得跟鐵一樣,直接把她推到牆角。

  滾燙的氣息貼著鬢角,從脖頸燙到鎖骨,暈開一團,讓原含霜反射性瑟縮。

  她剛想板著臉走開,就被人扣著十指攥了回來:「……別動。」

  「讓我稍微……休息一下。」

  在這早就被人遺棄遺忘,無人知曉的地下,於無盡的黑暗中,緊扣著傀儡少女的手,迦樓終於能毫無顧忌地表露出自己的脆弱。

  他將頭埋在原含霜的肩窩,面具背後冰藍色的眼睛冷冷地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瞳孔內同樣躍動著光。

  沒有人知道,迦樓懷抱著怎樣的心情重新走過那段闊別多年的路,每一步都彷彿碾著血與淚的過往。

  靠得太近,原含霜能夠感覺到他劇烈起伏的胸膛震動,連帶著她也開始共鳴。

  很顯然,迦樓現在的狀態很不對勁。

  但受限於被控制的情況,原含霜沒法提出異議,只能靜靜地等待。

  好在黑太子還算有點逼數,知道他們現在還在執行黑塔任務的間隙,雖然情況差勁倒並沒有耽誤太多時間,休整一會後便重新直起身來,朝前走去。

  離開倒影聖殿的這條路,迦樓沒有再回頭多看一眼。任由骨火吞噬萬物。

  極致冰冷的火,焚燒掉塵封在這裡千年裡數也數不清的罪惡。

  恐怕歷屆光明聖殿的教皇怎麼也想不到,使用出這火焰的,竟然本身就是被刻意分離而出的,代表罪惡面的本身。

  他們離開的剎那,正在星艦上指揮的黑塔人員也發出指令,示意撤退。

  再一次匯合時,原含霜眼尖地看到爸爸手上拎著一個似曾相識的漆銀盒。令人奇怪的是,她這一回並不像之前那樣,隔著老遠都能聞到內裡銀蘋果的香氣。

  聯想到當初一顆銀蘋果,帝國各種派遣軍隊保護,但半顆銀蘋果反倒不增派兵力把守,顯然其中不太尋常。原含霜暗自記下這件事,打算回去問萬能的舊部。

  一走到黑塔下屬面前,迦樓重新掛上往日漠然的面具,軍靴踩在鋼板鏗鏘作響,十足的冷酷獨裁者,絲毫看不出幾分鐘前在倒影聖殿裡的脆弱。

  對於他的翻臉本事,原含霜一向是佩服的。

  這段時間潛伏在黑塔,她跟隨迦樓幾天,知曉他對待黑塔下屬是個什麼態度。

  從指揮人員發出撤退到聚集離開,中間不過短短五分鐘。五分鐘後,星艦開始從星港飛速抬升,迅速進入空間遷越狀態。

  放在從前,原含霜站在對立立場,只會覺得黑塔神不知鬼不覺,在背後悄無聲息籌劃了這麼大一個陰謀還全身而退。現在站在黑塔立場再看,不得不承認,這個龐然大物經過多年暗中蟄伏,已經化作一臺精密儀器,特別是和蟲族聯手之後,掩人耳目的手段更上一層樓。再加之行事又謹慎,難怪這麼多年來,帝國都抓不住它的尾巴。

  幾乎是黑塔前腳剛離去,幾分鐘後,帝國第二軍團的主軍艦就出現在茫茫星海之中,周圍籠罩著超光速護盾,朝著教皇國所在的主星疾馳而來。

  黑塔每次行動之前,會在時間上做到最精簡,不管任務完成與否,都會趕在救援前撤離。再加上帝國內部除了黑皇帝親身上陣安插的探子,還有一些官員本身也被黑塔重金收買,不吝惜提供情報。

  光明聖殿內,樓迦站立在懺悔室內。

  即便帝國下的禁制被破壞,他也巋然不動,嚴格遵守戒律,沒有邁出半步。

  「冕下。」看出教皇失態下的恐懼,樓迦皺眉:「他們指的是誰?」

  即便當年發生過轟動一時的海東青竊寶,打傷光明教皇帶走神賜聖物一事,也不至於讓一向肅穆莊重的教皇露出這樣的神情。

  至於迦樓,那就更不可能了。樓迦那時候雖然還小,但也清楚地記得,在迦樓叛出光明聖殿的那天,聖殿被他燒成一片火海。要知道教皇國並不高高在上,聖殿山腳下就是信徒聚集的小鎮、當日那場火,聖殿高層正好前往帝國星系邊緣賑災,若非年幼的樓迦當場情急之下覺醒了神話擬態,冥冥中連結聖殿內留下來的防護法陣,恐怕損失慘重,死傷無數。

  面對樓迦的疑問,教皇嘴唇顫抖。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面色忽然一變:「火!」

  此時此刻,不遠處的星海。

  原含霜站在舷窗旁,安靜地注視著下方的教皇國。從星空上俯瞰,原先巍峨聳立的聖殿上方如今已經冒出星星點點的白色火光。神聖擬態的骨火很難被撲滅。

  好在就在黑塔星艦進入空間隧道之前,她看見聖殿上空幾十米的四翼熾天使拔地而起,通體籠罩聖光,雙手交叉,恢宏浩瀚。剎那間,無數淡金色的光點從擬態真身周遭緩緩落下,有如春風化雨,將撩起的火焰熄滅。

  更遠一些的地方,第二軍團的軍艦姍姍來遲,各類水系技能蕩漾出碧波。

  下一秒,隧道驟然關閉,內裡傳來在坍塌空間穿行的輕微失重感。

  半顆銀蘋果如今在爸爸手上,因為命令和蟲族女皇相衝突,漆銀盒至少得完完全全交付到黑皇帝手上,爸爸這個階段性命令才算完成。屆時原含霜才能鑽空子給爸爸下第二優先級的指令,開啟自己鋌而走險的計劃。

  原含霜聯絡舊部的耳麥是單向的,她只能確保自己的想法完完全全傳遞出去,至於舊部那邊同意還是不同意……反正都這樣了,就先斬後奏唄。

  這麼想著,她安靜地順著星艦走廊朝前走去,繼續在黑塔星艦內裡遊蕩,看看能不能在賊窩裡找點新情報。

  本次黑塔突襲行動僅僅持續了不到半個小時,黑塔特地向蟲族借來已經被蟲族女皇控制的海東青,顯然對本次行動十拿九穩,好在結局十分圓滿,不僅把黑鍋甩給了蟲族,還成功拿回了黑皇帝點名要的東西。

  指揮室內,主指揮三號神情格外滿意。

  黑塔一向賞罰分明,辦成了這樁大事,回頭好處自然不用多說。可惜以他的地位,再想在黑塔內往上爬,前面的位置十分有限,只能另闢蹊徑。

  「說來也奇怪,倒影聖殿內裡究竟有什麼秘密?只有太子閣下能進?」

  副指揮好奇:「若是其他人能進,這次任務應當等不到第二軍團來,我們就已經帶著任務物品返航。」

  「你太小看光明聖殿了。」三號摘下眼鏡:「數千年前,神權鼎盛時期,光明聖殿的權力比如今的帝國還大。如今雖然式微,但好歹也能當個吉祥物,不至於消失在漫漫歷史長河裡,足以見得其手段。」

  說到這,三號又道:「倒影聖殿那片祭壇有嚴重的聖階殘餘力量,據說是一位聖階巔峰的絕世強者留下的幻境技能,只有相關的人才能毫髮無損地進出。」

  「這和閣下曾經的過往有關係?」副指揮意識到什麼。

  從復盤裡可以看出,方才的任務執行臻至完美,唯一拖延了幾分鐘時間的地方出在迦樓身上。

  按理來說,只是進入倒影聖殿開個門,難度也沒有多大,不至於拖延這麼久。

  「差不多吧。倒影聖殿說是廢棄了,實際上只廢棄了外圍部分,中央的核心設施還在繼續啟用。我從黑塔的檔案室裡查到十幾年前,聖殿內部主持了一場相當隱秘的宗教儀式……你知道的,閣下那時才被冕下從光明聖殿接回來。」

  原含霜進入主指揮室時,這兩位黑塔高層正好在閒聊。因為她現在的身份和被控制的內幕,在場兩位一致忽略了她,繼續聊得樂火朝天。

  原含霜沒聽到前面的,但卻捕捉到了關鍵的時間點。

  按照這個時間線逆推,迦樓那個時候差不多七歲,剛好是覺醒擬態的年齡。

  「來之前冕下曾提到過。倒影聖殿殘餘的精神力不至於致命,但影響還是會有,方才看閣下的臉色,並不太好。」三號點到為止,意味深長。

  「太子閣下回來時受傷了。」副指揮很快會意,眼眸裡閃過暗光。

  雖然迦樓盡力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他身上的軍裝有撕裂的痕跡,至少看得出有皮外傷,這點誰都看得到。

  「若中了殘餘的幻境……」

  站在旁邊的原含霜一驚。

  她沒想到,面前這兩位黑塔高層竟然趁著迦樓受傷,生起了這樣的心思。

  黑塔是個絕對以實力為尊的地方。等級森嚴,卻並不固定。黑塔和暗星一樣,同樣不允許自相殘殺,其上還加了一條不准相互動手。但黑皇帝鼓勵所有人構贓陷害,實行舉報制度,就像一個興致勃勃的挑唆者,欣賞著人與人為權力打得頭破血流的模樣,從中養蠱取樂。

  原含霜在黑塔埋伏的這一個月時間裡,可謂屢見不鮮。之所以這把火沒燒到她頭上,只不過因為大家心知肚明她是黑皇帝的傀儡。

  在黑塔,但凡表露出一絲一毫的弱點,都有的是人撲上前來把你吃得骨頭都不剩。或許是見了太多迦樓在黑塔享受的崇高地位,原含霜竟然忘了,黑皇帝指的所有人,其中當然也包含他的學生。

  比起黑皇帝,黑太子天賦是夠,卻差了修煉時間。再加之下手雖重,卻過於直接,少了黑塔主人的詭譎陰森。三號這樣的赤級幹部,沒有再晉級的空間,他深知想成為實權者,就必須鋌而走險。

  說到這,有人敲響了指揮室的門。

  穿著白大褂的黑塔醫療人員從容而入,將託盤裡的東西奉上:「三號大人,失敗了,閣下拒絕開門療傷。」

  很顯然,這個計劃恐怕還不是臨時想出來,而是籌謀已久。

  也不知道這兩黑塔高層要怎麼構陷黑太子。

  趁著他們憋計劃的當口,原含霜開始神遊天外。

  黑塔內部一丘之貉,要不是條件不允許,她指不定拿個螢光棒揮舞,大喊「給我打!快打!狠狠地打!」

  這時的她,萬萬沒想到,這把火竟然會燒到自己身上。

  神遊天外到一半,原含霜發現控制室一下子安靜下來。

  「你把託盤給十三號。」主指揮摸了摸下巴:「讓她去。」

  身為一個優秀的數據分析人員,三號既然能從學院排名賽的錄屏中看出光明聖子和銀星主席其中不尋常的曖昧氣氛,當然也能看出迦樓面對原含霜時的處處異常。很顯然,黑太子對這位新晉的赤級十三號有著非同一般的關注度。先前從來不啟用近侍,更不喜歡被人跟著,現在走到哪都要把人帶在身旁。

  「她去的話,絕對沒問題。」三號信誓旦旦。

  莫名其妙在一旁看戲結果被踢到皮球的原含霜:「……?」

  黑塔傀儡當然不能拒絕主指揮的指令,她只能硬著頭皮朝迦樓的艙室走去。

  果不其然,在黑塔醫生敲響主艙室的門後,裡面傳來一聲冷冷的「滾」。

  聽聲音有些啞。不過應該也是察覺了異常,極力壓抑深深的火氣。

  原含霜不久前還被迦樓當做人形肩枕靠了一會,知道他額頭滾燙,很可能發燒,目前情況恐怕還真的不會太好。

  想起這艘星艦上其餘各懷鬼胎的黑塔高層,原含霜在心裡嘆了口氣,第一次對迦樓生起些同情。看來這黑道大公子的位置,也並非想像的那麼好坐穩。

  算了,就當還當初三番五次提醒的人情了。

  於是她沒說話,回頭看了眼白大褂,走到牆角。

  後者不知所以,也跟著走過去,結果下一秒就被原含霜一個乾脆俐落的手刀劈暈,緩緩滑落在地。

  與此同時,主艙室的門「轟——」地一下被人踢開。

  原含霜一下子頓住了,眼觀鼻鼻觀心。

  下一秒,她陷入一個滾燙的懷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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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暗星 第二百零四章

  老實說,雖然聽見主艙室大門被推開的聲音,但原含霜並不擔心露餡。

  這些天為了在黑塔搜集情報,原含霜不惜犧牲自我,搞出一些行為藝術。比如莫名其妙自行做出一些奇怪舉動,在一段無人的走廊上徘徊一個上午,就為了找機會安裝錄音器。反正在知情人眼裡最後背鍋的都是黑皇帝,不是她小原。

  譬如現在,砍暈黑塔醫生的行為讓對面正在觀看監控的兩位指揮氣得跳腳,但一想到她背後的控制者是誰,偏偏又只能無可奈何。

  不過很快,這些想法都沒有了。為了這次行動,三號做出充足準備。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主艙室打開的剎那,走廊上忽然變戲法般冒出一大堆黑塔員工,光線變得忽明忽暗,迅速籠罩這條走廊。

  「快!」

  他們都很清楚,既然上了三號的賊船,那就只許贏不許輸。

  贏了則是成為新的黑塔二把手左膀右臂,榮華富貴數不勝數。輸了……以迦樓平素心狠手辣的性格,絕無可能留下活口。

  雖然原含霜早有準備,但沒想到一個簡簡單單的任務之下這麼臥虎藏龍,完成任務後還要搞內部鈎心鬥角的戲碼。只能說黑塔員工還是很有職業操守,對外節奏迅速且一致,就連窩裡鬥也會留到任務完成以後再進行。

  「雕蟲小技。」迦樓冷冷地掀了掀眼皮。

  他穩穩抓住原含霜的手,從一開始生疏到僅僅只是為了演戲氣骨冬都會不著痕跡地紅耳尖,到現在熟練地十指相扣,顯然進步太多。

  不過現在也不是關注這些的時候。

  黑塔太子周身猛地掀起一陣狂暴森冷的威壓。倏爾間,遮天蔽日的骨翼展開,神話擬態的專有壓迫感鋪天蓋地砸了下來,彷彿刺出的劍刃。

  趁著這短短的瞬間,仍舊好整以暇準備繼續偽裝的原含霜被無可抗拒的力道驟然一個趔趄,直接被攥進了主艙室。

  緊接著,沉重的艙門在身後「砰——」地一聲被關上,一具滾燙的軀體驟然沉了下來,不由分說將她桎梏在充滿臂膀中央,堵在牆角。

  擬態同調後的巨型骨翼將金髮少女籠罩,滿是尖刺的骨龍尾巴幾乎瞬間脫離主人的意志,不自覺蜷上來,裡三圈外三圈,牢牢纏繞在纖細的腰肢上。

  「十三號,你在幹什麼……」聯絡器裡聲音嘈雜,又驚又怒。

  主艙室的門已經打開,但凡只要剛才原含霜沒有多此一舉,黑塔醫生都能第一時間完成他們籌備已久的計劃,更別說後面還有這麼多人。

  下一秒,這顆小巧的聯絡器就被一隻自顧自尋過來的手抓住,指腹微微用力,徑直在黑太子修長的手指間化為齏粉。

  原含霜:「……?」

  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應對舉措,那顆毛茸茸的頭自發找到了位置,像不久前那樣抵在她的肩窩,貪婪地汲取著她身上的溫度。

  直到這時,原含霜才發現迦樓現在的情況,比起剛剛從倒影聖殿裡走出來那會兒還要糟糕。他臉上萬年戴著的惡鬼面具不知道被丟到哪裡,露出背後蒼白俊美的臉,好似從深海裡爬出來的海妖。

  「該死……」迦樓咬牙切齒,瞳孔沉沉。

  他本能控制,只是這引以為傲的自持,在觸碰到她後驟然瓦解,潰不成軍。

  止不住的冷汗從額心落下,順著分明的稜角滴落到下顎線,在軍裝敞開的領口裡暈開一團深色痕跡,薄薄的腹肌上沾滿晶瑩的汗。

  靠得近了,原含霜更能看清那張和樓迦一模一樣的臉。

  這張臉少了聖潔出塵,多了陰鷙冷漠。一個面向光明,另一個投入黑暗。

  世界上真的存在這麼相似的兩個人嗎?

  就在她放空思想的剎那,迦樓忽然後退幾步。

  他察覺到什麼,面上表情幾番變化,有震驚,有不解,有錯愕,更多的卻是不敢置信和狼狽,彷彿打翻了調色盤,一時十分精彩。

  黑太子這麼沉默著,定定地看了原含霜許久,終於在少女面無表情的目光下,那雙往日裡彷彿凝重冰冷的藍眸內浮出隱忍般的紅,灼燒般狼狽又遮掩地轉身。

  奈何那截白骨龍尾不捨地逗留在她腰間,彷彿惡龍欽定的寶藏,死死地將人圈住,不肯離開半步。情急之下,迦樓只來得及低聲咒罵一句,迅速解除同調,踉踉蹌蹌走進盥洗室。

  與此同時,主指揮室。

  看著監控中迅速關閉的主艙室門,副指揮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惶恐:「難道我們的計劃失敗了……?」

  愣是誰也知曉本次任務失敗的後果。黑太子在黑塔的聲名並非一蹴而就,斬草除根這個最簡單的道理誰都懂。

  「黑塔計劃從來都會準備備選項。」三號緩緩道:「你忘了嗎,在計劃執行前,通風口提前向走廊注入了過量的AC82催化氣體。普通情況下沒有左右,但如果黑太子在倒影聖殿內被聖階精神力影響,氣體會無數倍放大精神力的威力。」

  他緩緩地笑開:「據說倒影聖殿內有不少殘留下來的刑具。專門用來懲處異教徒,或者考驗教徒是否對神忠心。」

  「走吧,接下來可以去寫任務文書。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就算黑太子恢復也無濟於事,只需靜靜等待勝利果實即可。」

  正如兩位黑塔高層所說,現在迦樓的情況實在稱不上好。

  「譁啦啦啦——」

  盥洗室淋浴間內,冰冷的水從高處瀑布般落下,劈頭蓋臉砸在黑太子頭頂。

  深色的軍裝浸濕了水,緊貼在身上,將其中身體異常的部分勾勒得分明。

  明明將溫度調到最低,卻也絲毫降低不了迦樓身上滾燙的溫度,反倒因為方才沾染到少女髮間的芬芳,肌肉繃緊的同時,那處愈發昂揚。

  在黑塔待了那麼久,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是在開門後中的招。

  「催化劑,呵……」

  迦樓抬手,粗魯地將自己沾滿水的黑髮梳到腦後,喉結滾動,鴉羽般的睫毛上掛著沖刷的水珠,隱忍般收攏拳心。

  面對自己不堪的身體反應,他唇角扯出譏諷的弧度。

  倒影聖殿下方有什麼禁制,迦樓再清楚不過。在光明聖殿統治的巔峰期,曾經有一群自詡「虔誠」的狂信徒在裡面弄出五花八門的結界,後來還被聖階臨死前留下的殘念戲耍,那裡會無限放大人心中的黑暗面,同時編製出最渴求的東西,再用最殘酷的方法懲罰膽敢越過紅線的信徒。

  以前每一個夜晚,在地下懺悔室以「淨化你的罪惡」為名遭受這些的時候,年幼的迦樓都會看見虛空中漂浮很多東西。有象徵自由的天窗,有香噴噴的食物,也有等同於權力的聖子白袍。但只要他伸出手,手背就會多出一條深可見骨的焦黑燒痕。

  那位虛偽的老人會冷冷地告訴他:「罪孽越深,燒灼的痛苦越多。身為被剔除的,本就不該存在於世的黑暗面,你的心底懷有不潔的原罪,只有在聖火的洗禮下,才能真正被淨化。」

  可惜倒影聖殿祭壇上燃起的聖火並沒有將年幼的迦樓燒死。它唯一留下的,只有一雙每到雨夜就會疼痛的,充滿燒痕的手。

  多年以後,迦樓再次踏入這裡,這年幼時夢魘的地方。

  他並沒有在黑暗中看到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反倒恍惚間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正如此時此刻出現在他身體上,情不自禁地反應一樣。

  年幼時渴求的東西,如今化作另一種新的渴求,來勢洶洶。

  直到此刻,那些曾經被刻意迴避的,不願承認的,終於直白地被點了出來,容不得逃避。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迦樓半闔雙眸,任由冰水順著高挺的鼻梁滑落。

  或許是學院排名賽上,意識到樓迦對她懷抱偏愛之後,不自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抑或者是舞會裡若即若離地觸碰,一而再再而三對她的心軟。

  直到真正面的黑塔主人,在自己向來尊敬的老師面前隱瞞之前,迦樓竟不知道,原含霜對他的影響竟然已經到達這個地步。

  可惜等他意識到的時候,這不知從何而起,同另一面相互影響,相互加深的感情,分明累積到一個極其恐怖的地步。

  在過去,迦樓將它全部歸咎於另一個自己的愚蠢深情。埋怨樓迦的偏愛,唾棄無私的聖人也有私心的一面,以至於共感之後,要他也倍受折磨,無可自拔。

  迦樓不願承認,也不願去想,明明當初他和金髮少女第一次在黑街遇見時,就沒由來和顏悅色的態度。從未對他人交付的,如此直白地欣賞。還有,明明遭遇冒犯欺騙,生起被愚弄的怒火。若是換做其他人,可能墳頭草都長了幾米高,偏偏是她,讓迦樓選擇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過。

  他難道不知道,原含霜口中說出的甜蜜話語,實則大半都是謊言嗎?

  ——未必。

  青年仰起頭,任由濕漉漉的頭髮垂在臉側,薄唇緊抿,掩住眉眼間濃濃的自嘲。

  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同一個人,當然會對同一顆太陽心動。再如何互相影響,第一眼生出的喜愛不會作假。

  迦樓是心甘情願沉溺在那片相同的金紅色裡的。

  一門之隔外,原含霜顯然並不清楚迦樓正在遭受怎樣的酷刑。

  她正在打量著方才中途分離同調後,驟然出現在室內的骨龍。

  原含霜見過好幾次樓迦的加百列,甚至還同乖巧沉默的熾天使單獨相處過一天,對它的翅膀上下其手。但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察到龍,這種在神話擬態裡最出名的生物。

  擬態的體型和實力有部分關係,神話擬態本體都大得驚人,例如她自己的鯤和玄鳥,平日放出來都是縮小版。骨龍也一樣。

  先前在學院排名賽時,原含霜遠遠地瞥見過,知曉它的本體至少幾十米長,飛起來時像一座移動的小型山丘。

  擬態身上都會或多或少帶有主人的特質。面前這條骨龍也一樣。

  雖然縮小後只有幾米長,主艙室雖大,卻也不足以讓骨龍完完全全舒展龍軀,只能懶洋洋盤踞在那裡,和迦樓有事沒事喜歡窩在沙發裡的倨傲神態一模一樣。

  看著骨龍一點一點的尾巴尖,原含霜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動。

  熾天使都挼過了,不挼一下骨龍,很難收場。畢竟這可是龍啊!會動的!

  她跑過去,側耳聽了一會盥洗室內的聲響。很顯然,裡面只有淅淅瀝瀝的水聲,穿衣服換衣服總需要時間,給原含霜提供了充分的犯罪條件。

  沒想到剛走出去一步,慘白色的龍尾就自然地捲了過來。

  原含霜還沒來得及幹什麼,便同那顆冷峻的龍頭對視。

  它兩顆眼窩黑洞洞的,內裡跳躍燃燒著冰藍色的冥火,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某人冰藍色的眼眸。都說物似主人型,因為神態過於一致,有些詭異的矜貴感。

  雖然它遠遠看過去威風赫赫,事實上湊近了摸,手感竟然意外地好,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剔透的冷玉。

  「哇……」原含霜驚嘆著,蹲下去摸骨龍的翅膀。

  那些橫生的,瞬間可以貫穿敵人的倒刺在金髮少女的注視下默默收斂,就像一隻兇猛的怪物,小心翼翼地收斂著自己鋒利的爪牙,翻開最柔軟的肚皮。

  原含霜摸得是舒服了,迦樓可就慘了。

  樓迦能夠開發出的擬態共感技能,他自然也掌握。

  理所當然地,那隻手拂過龍翼根部,順著骨節愛不釋手把玩的動作,將好不容易才把心頭邪火壓下來的迦樓再次推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扮演了十分鐘一動不動雕像,被冷水衝麻了的黑太子:「……」

  見事態逐漸不可控,他抬手關掉淋浴開關,轉身一頭扎進冰池。

  奈何原含霜吸龍的動作逐漸放肆,最後甚至躍上龍背,像撓貓一樣撓龍。

  骨龍舒服地昂起頭,眼窩裡火焰連連跳躍,預示著它的好心情。

  盥洗室內,它的主人卻快被逼瘋了。

  在冰水裡待了幾分鐘後,迦樓黑著張臉,重新走了出來。

  本來已經快成功,好不容易用外力強行壓制,沉睡到一半的東西繼續抬頭,彰顯著十足的存在感。明明冷到極致,卻無論如何也消不去愈演愈烈的火。

  站在淋浴間內,黑髮青年深吸一口氣,隱忍般垂眸。在定定地看了半晌後,終於掙扎著閉眼,自暴自棄地將手覆了上去。

  暗星內帶有情色意味的設施多如牛毛。但迦樓不僅從未踏足,連最基礎的自我疏解都幾乎從未做過。他在這上面有著近乎苦修士般潔癖的禁慾標準,自負於掌控力的同時,唾棄鄙夷那些被慾望掌控的人。

  但現在……去他媽的自制力。迦樓冷冷地想。

  在碰見原含霜以後,這玩意就沒再迦樓身上起過半點效用。

  他自己的方法並不好,可以說十分粗糙,只有最簡單的那幾種。

  但加入和擬態的共感之後,因為另一個人的存在,變得輕而易舉。正一無所知快樂的原含霜並不清楚,她在這邊和骨龍玩耍,蹦蹦跳跳的動作,都要一牆之隔後的人幾乎克制不住喉間洩露的喟嘆,在深邃的鼻根上增添新的汗珠。

  好在重新打開,並且將其調到最大的淋浴聲巧妙地掩蓋了一切罪行。

  原含霜並未完全放鬆警惕。

  她過足癮後,便從骨龍身上跳了下來,摸了摸它燃燒著幽魂火焰的頭,後者乖巧地躺在地上打哈欠。

  好巧不巧的,因為骨龍尾巴太長,從她腰肢上鬆開後,最後一截剛好落在盥洗室門口不遠處。

  走近時在門背後的一片水聲裡,原含霜驚愕地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她停下腳步,驚疑不定地走近些許。

  「原、含、霜。」

  簡簡單單三個字,被聲音的主人說得咬牙切齒,彷彿嚼碎了咽回肚子裡,帶著無可奈何和交織愛恨,吞沒在胸膛起伏和斷斷續續的低喘中。

  原含霜僵在原地。

  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良好的聽力,竟然能從淅淅瀝瀝的淋浴聲裡分辨出粗重的呼吸和不自覺的律動。

  實在是偶然撞見的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要人倍感驚異,以至於如果那個猜想成立的話,她完全沒辦法在迦樓面前再保持一個傀儡形象。

  所以原含霜什麼也沒說,冒著身份暴露的風險主動離開了主艙室。

  隨後行駛的兩天,她都待在自己的艙室裡,沒有往外邁出半步。

  不過星艦上的動作倒是很大。

  迦樓恢復之後,第一時間出手收拾了部分叛亂者,手段殘忍不必多言。反正能加入黑塔的都不是什麼好鳥,死有餘辜罷了。

  但三號是黑塔老員工,根基深厚,僅憑這一件事還不足以讓他傷了元氣,反倒還被他鑽到空子,拿到什麼證據,提前通過黑塔系統,不知道向黑塔主人提交了新的東西。迦樓暫時動不了他,需要到黑皇帝御前才能決出定奪。

  這一切都和原含霜沒有關係。

  直到抵達黑塔,星艦靠岸後,她的艙門被人敲響。

  「篤篤篤。」

  原含霜走過去看,發現外面站著的是一位黑塔人員,便打開了門。

  很快,她就後悔自己這個舉動。因為在另一旁拐彎的死角處,站著一個讓她這些天以來倍感尷尬的身影。

  原含霜反射性想關門,艙門卻冰封在原地一般紋絲不動。

  「別白費力氣了。」

  迦樓直起身,單手撐在艙門上,淡淡地道:「我擁有這艘星艦的總控制權。」

  寬肩窄腰的軍裝青年不疾不徐地走過來,特質軍靴落地的每一聲,都像死神敲響的喪鐘,壓迫感十足。

  剛剛怎麼也推不動的艙室大門在他身後合上,將室內光源徹底封死。

  「你沒有被控制,你又在騙我。再一次,將我愚弄。」

  他的聲音平靜冷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原含霜欺騙愚弄的次數太多,以至於迦樓這次說出這句話時,竟然奇異地沒有半分怒火。

  「我早該想到的……你並不信任我。」

  即便他冒著出生入死的危險,幫她在黑皇帝面前隱瞞,她也半點不在乎。

  那天在光明聖殿執行任務時,她身上濃鬱的,令人厭惡的樓迦氣味,就能證明這點,那至少是親密接觸後才會沾染的氣息。一想到這裡,迦樓幾乎克制不住自己心底熊熊燃燒的妒火。

  看著逐漸逼近,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的黑太子,原含霜良久,終於憋出一句話。

  「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話剛出口,原含霜就後悔了。

  等等,這是不是有點太欲蓋彌彰了點。

  迦樓沒有說話。他用那雙隱匿於面具背後的冰藍色眼眸靜靜地看著她,裡面沉澱了太多原含霜看不懂的東西。

  半晌,他終於道:「你對黑皇帝一無所知。如果知道有能夠逃脫他控制的辦法,下場遠非你,或者你背後那些舊部可以想像。」

  「我給你打開了權限。離開這裡,永遠。」

  原含霜訝異地看著他。

  她幾度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麼,最後低聲說了句謝謝,乾脆繞過迦樓,打開艙門離開,去完成自己最後的任務。

  指尖剛剛觸及冰冷的門板,原含霜忽然感到背上壓下沉甸甸的重量。

  體格頎長的黑髮青年再也維持不住冷漠的姿態,從身後抱住了她,連同他的狼狽和嘲弄一起。

  迦樓並非不生氣,每次都在心裡規劃了無數種收拾她的辦法,只是等真正看見她,那些高漲的怒火瞬間回落,好像它們從未存在。而在他短短二十年的,充滿疼痛,黑暗,爾虞我詐的生涯裡,從未遇見過這樣一種,想要將一切美好奉獻於她眼前,不求回報的情感。它來勢洶洶,帶著燎原的火焰,一次次打破了他的底線。

  罪惡面應該擁有這樣的東西嗎?迦樓不知道,也不懂。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瘋了。明明唾棄太陽,卻又心甘情願溺在這裡,甚至不惜用血肉之軀,成為她的墊腳石。

  原含霜猛地一驚,明明是從身後相擁,看不見迦樓的表情,卻彷彿深深嵌入這個懷抱裡,幾欲窒息。

  恍惚間,好像回到倒影聖殿之時,不被任何人祝福的幽靈抱住唯一的光源,展露他從未顯露於人前的脆弱。

  「走吧。」迦樓深深擁著她,終於緩緩鬆手:「飛出去,永遠不要再回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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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1 06:32:35 |只看該作者
卷四‧暗星 第二百零五章

  光明聖殿。

  教皇國忽如其來的入侵,毫無疑問造成了嚴重的損失。

  情急之下,樓迦強行拆除了脖頸上的擬態抑制器,開啟擬態真身,配合著天上神國的領域技能,熄滅了迦樓留下來的骨火。

  但火焰是熄滅了,倒影聖殿的存在卻是徹徹底底暴露。

  趁著軍團還沒來,樓迦前往地下祭壇。身為聖子的他竟然不知道,光明聖殿下方竟然存在著一個這樣隱秘的地方。

  奈何光明教皇避之不談,他無從得知更多。

  而隨後趕來的帝國第二軍團也打著維護修繕的幌子,重新加固了懺悔室。

  「新的禁制很快就會下達,勞煩稍作等候。」

  第二軍團長林水瑤帶著禮貌的笑意,話語中卻是不容置喙的強硬:「前聖子既然處於監管狀態下,那在懺悔室修繕結束之前,不如先待在第二軍團軍艦,我們也好護衛安全。」

  看起來很客氣,實際上不過是高高在上下達命令。

  這般虛偽的作態,讓一旁守候的殷龍景忍不住攥緊拳頭。

  明明當初第二軍團趕過來時,第一個詢問的就是前聖子樓迦的安危。很顯然帝國也清楚,如果樓迦真的因為被封擬態,在突如其來的蟲族入侵中遭受到什麼危險,恐怕帝國公信力會直接跌至谷底。畢竟這是多年來,難得在皇室成員之外,誕生的又一位寶貴的,能單憑技能治療祛除蟲毒的寶貴天賦者,更別提他還是一位神話擬態,未來板上釘釘的聖階。光是戰時階段民眾的唾沫,都能將皇宮淹沒。

  可一旦確認樓迦平安無事後,這群帝國高層的嘴臉又立馬變了。

  他們開始追究樓迦私自打開擬態抑制器的事,開始追究他主動從懺悔室走出來的事,那副傲慢無禮的模樣,讓所有聖殿騎士團成員心底忿忿。

  奈何樓迦脾氣太好,面對這樣的要求仍不見惱怒,而是平靜地應下。

  他似乎早就料到一般,連訝異都未曾出現。

  「無論如何,既然是監管狀態,帝國希望聖殿能拿出你們應有的態度。聖子之位雖然重要,但不可缺少,至少需要重新物色聖子的人選。」

  前廳內,林水瑤不疾不徐地道:「當然,這也是女皇陛下的意思。」

  明明所有人都清楚,光明聖殿的聖子聖女之位設立十分謹慎。向來只給超常治療天賦者擔任,如果沒有這樣的人出現,甚至願意空懸這個位置。例如樓迦出現以前,這個位子就已經空懸數百年。

  現在帝國高層重提這個話題,說白了不過是想繼續拿捏聖殿,給聖殿施壓,順便再敲打樓迦罷了。

  樞機大主教富吉笑著搓了搓手:「明白,明白。」

  教皇抱病多年,鮮少見客,他雖然身為聖階,力量中卻逐漸沾染腐朽的氣息,在這兩年裡愈發嚴重。明眼人皆知,教皇駕崩之日應當臨近。饒是再強大的天賦者,也無法抵擋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

  在教皇之位的驅動下,光明聖殿內部大體分為兩個派系,一派以光明聖子樓迦為首,另一派則以樞機大主教富吉為首。

  樓迦掌握絕大部分,近乎七成的支持者,但富吉到底是個五十幾歲的中老年人,在光明聖殿內根基深厚,如同黑塔的三號一樣,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絕非後起之秀可比。因為這次帝國施壓的操作,這位樞機大主教沒少在背後暗箱操作。恰好樓迦如今無法處理公務,教皇不管事,富吉比起其他人又更加聽話,在第一時間進行投誠,帝國也樂得扶持。

  對於他的識相,林水瑤相當滿意。

  而另一旁,站立在舷窗面前的樓迦微不可察地蹙眉。

  事實上,對於原含霜先前提示光明聖殿內可能混進黑塔的臥底,他並非一無所覺。這次配合帝國施壓,更是存著將計就計的心思,想要引蛇出洞。但沒想到幕後之人非常謹慎,富吉顯然只是一個擺在幕前。用來吸引火力的擋箭牌。

  至少樓迦沒有從他身上感知到一絲一毫神話擬態的氣息。

  不過倒也並非一無所謂。樓迦想。

  幕後之人,定然在富吉背後。左右不過是時間問題。

  這麼思考著,樓迦安靜地站在原地,任由軍人為他重新戴上了擬態抑制器。

  因為有強行突破了抑制器的限制在前,第二軍團意識到,普通的抑制器對神話擬態來說或許還是輕了些,於是他們加大了抑制的程度。

  原先的脖頸環扣變成了電子腳鐐。

  遠遠地看去,銀髮聖子被軟禁在軍艦密不透風的臨時監牢內,神情安靜。雖然穿著一襲再樸素不過的白袍,但他的姿態仍舊從容矜貴,悲天憫人,讓人忍不住生起頂禮膜拜的衝動。

  為樓迦戴上鐐銬的帝國軍人不由得生起濃濃的惋惜。

  明明是萬眾矚目,在全星際聲名遠揚的天之驕子,如今卻成為階下囚。不僅被封擬態,連帶著光明聖子的職位也被褫奪,落得明珠蒙塵的下場。

  「如果當初樓閣下沒有護住那位罪人之女就好了……」

  「可不是嘛,閣下高風亮節全星際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都說怒髮衝冠為紅顏,可最終倒黴的只有留下來的人。話又說回來,那個罪人之女也不知道去哪了,一年多了,帝國沒有得到半點消息,果真不愧是勾結蟲族的帝國叛徒。」

  話還沒說完,他們的討論就被打斷。

  「請住口。」樓迦淡淡地說著,即便是在佩戴抑制器時也掛著的笑容已然消隱無蹤:「我以為帝國軍人作風嚴謹,不會對未經審判的事情妄下斷語。」

  即便強權如帝國,在將原含霜定義為SS級逃犯時給出的理由也不過只是「身懷嫌疑卻拒絕帝國執法」這樣的罪論。

  因為他們也清楚,身為海東青之女,僅僅只是出身汙點,帶來的不過名譽受損,並不足以真正將其定罪。

  鮮少有人直面過,這位向來溫和有禮的光明聖子直白表露出不悅的模樣。

  譬如如今,雖然佩戴加強版的擬態限制器,面無表情的樓迦周身所散發的壓迫感仍舊要外邊帝國軍人感到膽寒,以至於如墜冰窖。

  「抱、抱歉。」那幾位軍人瞬間結巴了,匆匆道歉後離去。

  至於他們離去後會不會說些什麼更加難聽的閒話,樓迦並不在意。

  銀髮聖子同色睫毛輕輕垂下,投射出一小片陰影。

  他只是不能容許有人在自己面前,肆意詆毀她罷了。

  另一旁,原含霜過得相當水深火熱。

  她前世倒也不是沒有過追求者,只不過因為一心向武,再加上天生在感情上面缺了點神經,所以一直沒有開過竅。這輩子剛穿越過來沒多久,又要養家又要努力修煉,後面更是因為自己的身世跑來跑去,只享受了兩年的學院生涯就被迫成為全星際通緝犯。

  在這樣緊張刺激的人生節奏下,原含霜從未分出心神想過其他事。

  再加上前世的追求者都比較含蓄,頂多就是遞個情書,當面表白,大家都是淺顯地喜歡,拒絕後不會繼續糾纏。

  哪想到這回倒好,上來就是這麼刺激的場面!

  原含霜死也想不到,迦樓竟然對她懷有這種程度的非分之想!!!當了兩輩子鋼鐵直女的她一整個人傻了。導致在面對迦樓時,她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腦子裡仍舊一片混沌。

  好在原含霜不是那種分不清事情輕重緩急的人。

  為了能夠堵到她,迦樓一直等到返航最後時間才來。

  「我為你打開了黑塔的權限,還有學院排名賽第一階段時黑塔方留下來的錄像證據,你回去後可以拿去洗脫自己身上的污衊。」

  聽出迦樓語氣裡的不對,她當即緩過神來:「如果我走了,你怎麼辦?」

  黑髮青年沉默半晌:「……黑皇帝是我的老師,我不會有事。」

  原含霜心底浮起一層淡淡的不安。

  不知道為什麼,迦樓說這句話的時候,莫名同一年多以前,在銀星號上將她護在懷裡,並且半強制性塞來空間轉移吊墜的樓迦逐漸重合。

  當時情況緊急,形式迫切,原含霜實在沒得選。但現在在目睹樓迦被帝國施壓,軟禁在光明聖殿之後,她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以黑皇帝平素冷酷無情的狠辣作風,迦樓若是被發現下場絕對不會好。

  「你……」原含霜猶豫著開口:「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雖然知曉今天說出這話的換一個人,她也會這麼問,但迦樓心底仍舊因為這句關心,生起不可遏止的竊喜。可惜理智制止了他。

  「不了。」迦樓搖了搖頭,淡淡地道:「老師曾有恩於我。」

  說著輕描淡寫的話,實則垂在一旁的拳心攥緊,暴露出青筋。

  他清楚自己如今的行為對黑塔而言等同於「背叛」,但當年在那個無光的倒影聖殿裡,是黑皇帝回應了他的祈禱,將他收為學生,從那片地獄般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帶了出去。後面來到黑塔後,迦樓在這片爾虞我詐,充滿人心惡意的地方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得到了相應的地位。

  不管如何,平心而論,黑皇帝並沒有虧待他的地方。

  但迦樓卻不能讓她留在這裡。

  不僅僅是因為這裡太過危險,更因為這片遍布汙泥的土地足夠骯髒。

  當然了,迦樓自嘲地想。與這裡同流合汙的自己更髒。光芒映照的自慚形穢下,在浴室裡卑劣地自瀆時,念出她甜蜜的名字,都意味著不可饒恕之罪。

  ——這麼乾淨的太陽,不應該待在這種地方。

  至於他。正應了光明教皇那句話,他生來就是被剝離的陰暗面,是人性罪惡,不該存在於世的不潔。不為世人所容,更不該觸及陽光。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原含霜訝異地挑眉。

  不過她沒有表露地太明顯,「你和樓迦到底是什麼關係?」

  「星艦已經抵達暗星星港,時間不多了。」

  迦樓的語氣一下子冷了下來:「關於這個問題,你可以親自去問他。我相信他很願意為你進行解答。」

  黑髮青年強迫自己別開眼,薄唇抿成一條冷峻筆直的線,不再去看那張令他心旌搖曳的臉。迦樓清楚,他遠遠沒有那麼無私。在看見黑皇帝控制了她之後,因為能將這顆太陽桎梏在身旁,心底油然而生的喜悅,並非作偽。

  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看見金髮少女不復往日靈動的眼神,好看卻死氣沉沉的黑裙。本不該如此的,她該飛往更高的天空,更亮的雲彩,而不是墜進汙泥。

  終於,他的手緩緩放開。那想要觸碰,卻終於收回的手。

  迦樓側身,用刻意硬下來的語調,冷漠地開口:「在我改變主意之前,你最好快點走。」

  星艦抵達暗星,意味著爸爸馬上就要去面見黑皇帝,並且親手將本次任務所得交給他,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見迦樓表露出拒絕交流的姿態,知曉再問不出什麼,時間也所剩無幾的原含霜只好退後一步,擰開面前的艙室門。

  老實說。在聽見迦樓方才的回答時,她心底無比意外。

  毫無疑問,黑太子就不是個好人。他是個十成十的反派角色。

  以她對此類壞種的了解,他們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不遵守人類普世道德約束。什麼仁義禮智信,在他們眼裡如同廢紙。並且一肚子壞水。

  沒想到迦樓竟然壞得不算徹底,意外是個尊師重道的人。

  再聯想起自己當初和黑太子剛遇見時,三番五次的成功忽悠,得出人傻錢多傻狍子的結論……原含霜不由得生起一個荒謬的想法。

  難不成掩蓋在迦樓冷漠外表下的,竟然是一顆黑切白的心?!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雷得外焦裡嫩的同時,不免回頭多看一眼。

  雖然原含霜已經離開很遠,但那個瘦削頎長的冷漠青年竟然保持著剛才的姿態,站在原地沒動。半闔的門在他腳下拉出光暗涇渭分明的交界線,面前是觸手可及的光,可他卻站在了黑沉沉的陰影部分,再也邁不出一步。

  因為急著執行救回爸爸的計劃,原含霜方才走動速度很快,不過短短半分鐘,就已經快要走到甲板,即將離開星艦。再加上有惡鬼面具的阻擋,黑太子駐足的身影愈發變得不清晰,同黑暗融為一體。

  好像看到那根蒼白的骨龍尾巴固執地盤在自己的領地。

  ——要人無端覺得孤寂,帶著難以言喻的落寞。

  有時候原含霜真的不明白,她明明和迦樓站在敵對陣營,但他卻屢屢出手幫忙,弄成一副亦敵亦友的姿態。但要說友人,他們之間也不過就這麼一次,不帶利益算計,放下劍拔弩張的交談,其餘時候都是原含霜把他氣得跳腳。

  就算真的對自己抱有什麼不可言說的心思……也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吧?黑塔費盡心思養蠱式培養出的繼承人,怎麼也不可能是個戀愛腦。

  想到那天聽見的……往日黑太子的聲線就足夠低沉磁性,那天更是夾雜在水聲裡。青年用不甚明晰,隱忍性感的低喘,一字一句念出自己的名字。原含霜面上極快地閃過一絲不自然,在逐漸匯聚到臉部的熱意下,她飛快地甩了甩腦袋,重新轉過身去。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做。無論如何自己也不可能在這裡停下。

  金髮少女掃去那些腦海裡紛擾的雜念,眼眸重新化為堅定,一往無前。

  暗星外。

  帝國第三軍團軍艦正緩緩懸浮在周圍星系。

  原本接應自家少主的是牛湖的小型星艦,但無論如何,舊部也對接下來的事情放不下心來。好在今年的年假還沒休,於是全體上下集體請了個假,順帶把軍團長衛溫偉踢出行列,打著度假的名頭,愣是開著主軍艦過來了。

  不管怎麼說,帝國軍方出場的軍艦,在搭載武器和性能上有著絕對優越。萬一落到最差的境地,也能先斬後奏。

  當然,為了掩人耳目,舊部選擇的度假地距離暗星不遠,在一處風景開發的汙染星上,正好位於帝國到暗星的直線距離。到時候牛湖接應了原含霜後,主軍艦可以為她保駕護航。

  「少主的星艦兩個小時後抵達暗星。」

  主控制室內,書記官緊盯屏幕,及時傳達信息。

  另一旁距離暗星更近,乾脆就在對方警戒線外遊蕩,偽裝成來往的商貿星艦上,封柏,封元明,牛湖,高韻詩,左子韜幾乎一連串,只要有假期的舊部高層都來了,沒來的也開了全息投影。

  要是放在往常,大家肯定會更謹慎些,畢竟舊部每一次集會都伴隨著被發現的風險,就跟地下黨接頭一樣。可這次不同。

  闊別了二十多年的主君即將回歸,沒有一位舊部能夠按捺住自己心底的激動。

  「計劃會不會還是太粗糙了些。」往日老神在在,向來沉穩的封元明成為第一個坐不住的人,在主控制室內轉來轉去:「本來暗星潛伏計劃還需要再繼續一個月左右,但沒想到中途發生如此多變故……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少主她還是……唉,太衝動了!」

  老校長長籲短嘆,眉眼裡是抹不開的擔憂。

  雖然解釋清楚了海東青是被蟲族女皇控制一事,但舊部所有人心裡都清楚,若是海東青還在黑塔手裡,說不定還有能奪回的可能。可若是跟隨蟲族女皇,待在蟲族主巢……那除非帝國攻破蟲族防線,或者再從天而降當初一個能殺入主巢的帝國之星,否則絕無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能提前將人帶回來,哪怕是中止任務,只要成功都是值得的。

  充滿誘惑的同時,也伴隨著無盡的風險。

  哪怕萬一,只要黑皇帝發現一點問題,根據原含霜帶回來的那些情報,整個黑塔秘密豢養的戰爭武器將全面出動,屆時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舊部……等了許多年才等來天資卓絕的少主,已經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領導者的痛楚。

  本來去暗星執行任務,原含霜都花了半年時間準備,其間各種軟磨硬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否則舊部說什麼也不同意將她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要是這回不是任務突發情況,而是提前說了,即便有機會能帶回海東青,舊部也寧願全體投不贊成票。

  「不要想這些了。既然事已至此,必須盡力而為。少主小時候同主君相依為命,感情深厚,不可能見到後還放任不管。」

  封柏嘆了口氣,面上卻出現同語氣截然不同的驕傲:「我們是下屬,只需要踐行命令就好。有這樣的少主,當然要化作她手上最鋒利的劍。」

  「沒錯!」這番話得到了不少舊部的一致響應。

  看著大家熱火朝天的一幕,封元明不由得有些感慨。

  這麼多年疲於奔波,為共同的信念聚集在一起,在多少年帝國趕盡殺絕之下都沒有放棄的舊部,逐漸因為希望渺茫,失去了神采。

  直到小少主的出現。

  她明明年齡不大,但心性,堅韌,信念,天賦無數珍貴的品質和硬實力匯聚在一起,哪點都不缺,哪點都不差,閃閃發光。

  不少舊部在原含霜的身上,看見了曾經主君的影子。

  「有時候真不知道主君在大腦受損程度那麼高的情況下,是如何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孩子的。」封元明摸著鬍子,無奈地笑笑:「這難道就是血脈的力量嗎?」

  「舊部,全體待命!」他看著遠處的黑暗星系,眼裡的欣慰最終化作軍人的沉穩篤定:「我們這些部下,也該去接兩位主君回家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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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小白:都是戀愛腦……jpg

  小原:事業心大女主一枚!!!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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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暗星 第二百零六章

  原含霜走下了星艦。

  按照黑塔的規矩,高等級任務結束後,參加人員需要到各部門主管高層面前提交任務報告。這樣的大型任務結束後,黑塔高等級權限者甚至需要面見黑皇帝,上交任務物品,進行漫長嚴謹的述職。

  理所當然的,身為赤級幹部,原含霜也應該跟著一起去。

  不過她並不需要述職,所以只需要跟在最後面。

  隊伍朝著黑塔內部有序走去。

  因為爸爸很乖,雖然不能反抗蟲族女皇的命令,但是在這個大命令前提下,進行一些不干涉主命令的小命令完全可以。所以原含霜將同步竊聽器放在了爸爸的口袋裡,連接上自己另一邊的耳麥,可以聽見那邊傳來的聲音。完了她還放了個微型針眼攝像頭,裝作袖扣別在爸爸兜帽扣子上。

  任是誰也想不到,有人能成功在聖階高級身上做手腳。黑塔內部的監控器,總不會攔住蟲族的人。

  掌握漆銀盒,嚴格履行腦蟲命令的現任蟲族第一巡察使自然在星艦靠港後,第一時間下艦,前往整個黑塔的最頂層,白骨王座所在之地。

  因為海東青手握任務物品,又是蟲族貴客,其他黑塔幹部,諸如三號和迦樓都只能先在青銅大門外等候。

  走入頂層走廊後,隊伍自發站成兩排,氣氛肅穆。

  無人膽敢在黑塔主人御前造次。

  「轟隆隆——」

  耳機裡,原含霜聽見漫長的腳步聲,終於,在青銅大門的開啟中,海東青邁步上前,視野陷入黑暗。於是她當即從準備前往述職的隊伍裡拐了個彎,目不斜視地走向盥洗室,將自己鎖在狹窄的隔間裡,打開隱形眼鏡上的接收攝像。

  帝國科學院出品的東西,可以拍攝,可以接收,還能一隻眼睛用來看路,另一隻眼睛用來看視頻,很絕。

  毫無疑問,畫面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青銅大門背後一貫如此,黑皇帝就像一隻潛藏在黑暗裡的蝙蝠,從不暴露自己的真容,即便對被控制者同樣如此。

  沙沙的衣料摩挲聲裡,原含霜聽見黑皇帝那特有的詭譎難聽電子音,語氣冰冷,充滿輕蔑和奚落。

  「瞧瞧。這不是大名鼎鼎的帝國之星嗎,如今變成了一條醜陋的狗。」

  披著兜帽,站在原地的海東青面色木然,對侮辱話語無甚表示。

  他腦域受損率極高,當年被第三軍團從1999星上帶走時,帝國將他直接暫時送入中央底層監獄,還沒來得及讓光明聖殿幫忙治療,就發生了越獄事件。而黑塔雖然利用自己安插在帝國內的釘子將人運了出來,很顯然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至少黑皇帝對治療海東青受損的腦域沒有半分興趣。反正不管受損不受損,送給蟲族女皇後,用腦蟲都能控制這位昔日的帝國英雄。

  「算了,我倒是忘了,你不僅被控制,還是個傻子。」

  自顧自說了幾句後,得不到回應的黑皇帝也懶得多講,直接勾了勾手指。漆銀盒就自動從海東青手上漂浮起來,緩緩落到他身前。

  看見漆銀盒後,黑皇帝笑了下。

  那笑聲陰森森的,被電流處理過後聽不出情緒,原含霜猜應該是高興。

  「半顆銀蘋果……只需要集齊最後失落的一顆,達成預言……」

  或許是因為當前青銅大門裡只有兩個人的緣故,黑皇帝低聲喃喃,語氣狂熱。

  另一側,原含霜睜大了眼睛。她知道,雖然聽不懂這老畢登在說些什麼,但這些話背後肯定是個大秘密。

  奈何黑皇帝說完這幾句話就閉口不言,似乎陷入漫長的思考。

  可原含霜卻沒有時間再耐心等待。

  蟲族女皇的命令是【協助黑塔完成任務】,現在任務已經完成,意味著爸爸陷入一段時間空檔期。在這段空檔期裡,原含霜可以隨時發出命令。

  只要蟲族女皇沒有發出新的衝突命令,爸爸就會一直聽她的。

  於是原含霜不再猶豫,低聲喝道。

  「爸爸,奪回黑皇帝手中的漆銀盒!」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她特地往爸爸身上別了可以外放的通訊器。

  伴隨著少女冷冽的聲線在這片永夜般的地界中炸響,海東青猛地動了。

  屬於聖階高級的強大威壓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彷彿落下一座龐大的山岳,讓整個密閉空間的空氣驟然變得凝實起來。

  根據這些天在黑塔搜集的珍貴情報,原含霜得知,黑皇帝從來不邁出頂層半步,而且從不開燈,不暴露真容,並且不參與任何行動,坐鎮後方運籌帷幄。

  經過縝密分析之後,她覺得黑皇帝很可能正面戰鬥力偏弱。

  畢竟他的控制技能肉眼可見的強大,聞所未聞。按照擬態平衡規律,某一方面特別突出,某一方面肯定會弱,智械執行官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而爸爸雖然不能在暗星內同調擬態,但聖階高級的身體素質增幅極為可怖。

  很顯然,原含霜賭對了。黑皇帝的確非常不擅長正面作戰。

  僅僅不過一招,懸浮在空中的漆銀盒就被重新奪了回來。

  這玩意質量太大了,不能放進空間鈕,只能拿手上,跟靶子一樣。

  「你——」沒料到被蟲族女皇控制的海東青竟然會突然反水,向來勝券在握,氣定神閒的黑皇帝露出錯愕的神情。

  雖然事發突然,但聖階的反應速度極快,天賦者在達到這個級別之後,已經不能用常理的「人」來進行論斷,而是踏入一個更為玄妙的境界。

  剎那間,巨大的西洋棋盤在黑塔主人身後浮現。同為聖階的氣息同樣鋪開。

  可惜對於一位畏頭畏尾,所有技能開發全部點在控棋術和傀儡術身上,極其不擅長正面作戰的聖階而言,亮出擬態真身,頂多也就只能起到防禦作用。

  為了防止遠在蟲族主巢的蟲族女皇發布新的命令,第二道指令旋即而至。

  原含霜一邊跑,一邊低聲道:「爸爸,不要和他打,快來接我!」

  接到指令,披著黑兜帽的巡察使再沒有半點猶豫,果斷放棄了對峙,身形如同炮彈般彈了出去,瞬間撞開黑塔頂層的黑色玻璃穹頂,徑直躍下塔頂。

  與此同時,原含霜也從盥洗室內跑了出去。以最快速度前往黑塔的實驗層。當然,在路上她一直留意關注著黑皇帝那邊的動向。因為迦樓給她共享了權限,所以一路上暢通無阻。

  「譁啦!」無數玻璃碎片紛紛揚揚落下,在夜空中傳出巨大聲響。

  在青銅門內爆發兩道威壓的片刻後,門外的黑塔幹部們終於察覺不對。

  「冕下?!」

  「冕下遭遇危險了!快,把門強行破開!」

  等他們終於衝進青銅門後,卻只看見大發雷霆的黑皇帝。

  「去,給我把海東青抓回來!」

  他的語氣沒了往日裡的遊刃有餘,任是誰都能聽出其中暴跳如雷和刻骨恨意。

  「還有他那個好女兒。」黑皇帝咬牙切齒:「很好,竟然擺了我一道。看來果真是舊部準備得好,有備而來。」

  擴音模式的通訊器,該聽見的全聽見了。要到這時黑皇帝還發現不了原含霜脫離了他的控制,那他就傻了。

  「是!」

  站在人群裡的迦樓垂下眼眸,跟著其他幹部一起應下,匆匆轉身離去。

  黑塔是一臺精密運作的儀器,至少在黑塔內部,傳達消息相當迅速。

  在原含霜飛快奔跑的同時,電梯內部傳來冰冷的警戒聲:「紅色警報,外敵入侵,紅色警報,外敵入侵。五秒後將封鎖黑塔內部所有運行電梯,請轉用扶梯,請全體代行者進入戰鬥狀態,非戰鬥人員尋找安全掩體,等候警報解除。」

  所有正在走廊上行走,辦公室裡工作的黑塔成員第一時間照做。黑塔鮮少遭遇入侵,這恐怕還是第一次開啟最高警報。

  雖然有騷動,但還算有條不紊,至少按照軍隊級別培養出來的戰鬥人員迅速進入狀態,拿起晶核槍開始把守住各個樓層的要道。

  不得已,原含霜只能拋棄電梯,轉為步行。

  奈何很快,廣播就出賣了她。

  「蟲族第一巡察使,赤級幹部十三號,均標記為敵人。」

  機械音剛落,原含霜就地一滾,躲過兩道晶核槍射線。

  事到如今,她也沒有隱藏的必要,直接同調擬態。瞳孔變成瀲灩的紅,當即放出神話擬態威壓,瞬間要一群黑塔員工動作停滯半拍。不得不說,難怪樓迦和迦樓經常不怎麼用技能,就用威壓唬人,這招著實好用。

  將門一腳踢開關上,她衝上最後一道樓梯,卻冷不丁看到蹲守的人。

  「原來你在這裡。」

  灰髮殺手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裡,順手懶洋洋地扔出幾根閃爍著寒光的暗器,攔住後邊追上來的黑塔代行者,一腳踢開門。

  他看模樣是在阻攔原含霜,實際上暗器和匕首全部扔到黑塔成員身上,一時間狹窄的樓道充斥著罵罵咧咧。

  「誰扔的暗器啊!」

  「有病吧!誤傷隊友了!」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

  原含霜知道骨冬如今代表家族,身上不知道有沒有植入黑塔的晶片,不方便交談,只同他交換了一個銀星小夥伴內部都懂的感謝眼神,迅速衝了出去。

  黑塔赤級幹部實力都不錯,除了黑皇帝這位聖階以外,赤級還有兩位聖階。如今不知道在不在黑塔。如果爸爸不能同調擬態的話,就算實力更高,說不定也得吃虧。所以……必須速戰速決。

  這麼想著,原含霜終於跑到了實驗層。這裡晦暗一片,只能看見一桶桶承裝著瑩綠色液體的實驗瓶,散發著綠油油的光芒,至於那些穿著白大褂的實驗人員,早已尋找安全處,不知所蹤。

  也就是同一時間,從黑塔塔頂跳下來的海東青一拳轟開了實驗層半面牆。

  「轟隆隆隆——」地震般的聲音在塔中想起。

  堅硬地,用特製金屬做成的鋼板轉瞬間凹陷下去。再一拳,竟然直接破開。

  看著這頃刻間粉碎的一面金屬牆,原含霜總算是知道,為什麼連蟲族女皇也不惜浪費一條腦蟲在自己爸爸身上。這戰鬥力著實槓槓的,不愧是重新定義了防禦系的男人。

  「放肆!誰准你們在黑塔肆意妄為?!」

  正說話間,一位黑塔幹部碰巧趕來,聖階威壓剎那放出,背後出現龐大的擬態真身虛影,剎那間,萬千深綠色的藤蔓從虛空中出現,幾乎將這裡包裹成球狀。

  原含霜只覺得身體關節處彷彿被壓上無數個秤砣。

  她忍著有如千鈞重的壓力,當即開啟擬態真身技能。

  金髮少女於原地高高躍起,借著藤蔓的力量跳到半空中,無視了這些從她周身穿過的藤蔓。不可思議的是,她的身軀如同鏡花水月般虛幻,轉瞬間就穿過那些帶有殺機的藤蔓,在這樣壓迫感下面色蒼白的同時,朝著半空中的海東青伸手告狀:「爸爸!揍他!」

  下一刻,身披黑兜帽的蟲族巡察使朝著背後轟出一拳。

  輕描淡寫,一拳揮出音爆,讓一整層玻璃瞬間爬上蜘蛛網,而後碎裂。

  「砰!」

  聖階高級的全力一拳,對上聖階低級,那位黑塔幹部只覺得有如泰山壓頂,連話都沒能說出來,整個人不可控制地朝著背後飛去。

  與此同時,暗星外面的舊部已經準備好了待命。

  由牛湖駕駛的小型星艦打著入關的名號,逐漸靠近暗星,如今已經排到隊伍,正慢吞吞往前駛。

  這艘星艦上匯集了舊部目前的最高戰力,勢必要接回兩位主君。

  所有人都聚集在舷窗面前,望著不遠處那顆黑暗的星球。

  「有動靜了!」牛湖面上一喜。

  伴隨著他的話語,整顆暗星一下子熱鬧起來。

  橫貫在一整顆星球內部,永遠漆黑的黑塔瞬間被點亮,紅色警報不僅僅從黑塔主控室發出,同時也傳達到了暗星內部。

  「外敵入侵,封鎖星港,請所有暗星黑塔員工持武器把守要道出入口……」

  這麼大張旗鼓的宣告,無異於給了舊部一個信號。

  封柏親自遙控駕駛桿,將星艦從自動模式調整到手動駕駛操作模式,頭頂冒出一對黑色的貓耳朵:「坐穩了!」

  左子韜見狀,連忙悄悄摸到一旁,給自己繫上安全帶。

  不少舊部還沒反應過來,星艦就猛地提速,朝著暗星港口飛掠而去。

  發出警報後,暗星登時進入戒備狀態。不過大部分暗星員工都將視線放在星球內部,沒想到星球外部排隊的星艦隊伍裡,竟然有一艘拉滿速度朝著暗星撞過來。

  「快!攔下那艘星艦!」

  等暗星星港負責人抽空看了眼,魂都快嚇出來了。

  伴隨著命令的下達,整個暗星星港開始轟隆隆變形。黑色的鋼板在機械履帶的作用下沉入地面,升起防護屏障。短短幾分鐘,原先一個民用港口就褪去了它平時偽裝出來的和平面具,展露出背後身為戰爭機器的本質。

  「黑塔這群龜孫子!」看著朝星艦飛過來的粒子炮,高韻詩氣得拍桌:「這玩意都裝備上了?!帝國和聯邦這些年忙著和蟲族開戰,就在窩裡養出這麼個玩意?」

  「走走走,出去攔一下。」

  牛湖第一個同調擬態,戴好面具,跑到星艦甲板上,放出擬態真身。

  剎那間,紫色的巨猩撐著防護罩,穩穩地將整個星艦護在內裡。

  但是下一秒,他差點從甲板上飛出去,不由得回頭怒吼:「老封,你這個什麼蛇皮駕駛技術,把重力穩定器開著啊!」

  「開了開了。」封柏抽出空來,按下一旁的按鈕。

  很快,剛才站不穩的人瞬間站好。

  別的不說,封柏技術過硬。配合著幫忙的舊部,不一會兒就接近暗星。

  他平時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實際上手握星艦手動擋駕駛員證,只是後面當了第三軍團副官之後,駕駛交給其他專業駕駛員,很難過過手癮。

  封元明哈哈大笑:「大家今天都很亢奮啊!」

  整個舊部都跟打了雞血一樣。就這麼一艘小星艦,在封柏手裡就跟戰鬥機一樣,各種花式轉體,三百六十度特技旋轉,假動作迷惑。更別提其他人,牛湖就跟猴子一樣上躥下跳,其他幾位上了年紀的舊部也不閒著,踩著虛空出去找人打架。

  「父親,難道您不高興?」封柏盯著不遠處的星港,手中動作不停,順帶還指揮其他幾位舊部盯著暗星軍港動手:「馬上就要見到闊別已久的老朋友。」

  「激動歸激動,革命尚未完成,仍需努力啊。」

  話音剛落,遠處黑塔中央驟然綻放出一圈燦爛的金色光芒。

  「是少主!」封元明猛地站了起來。

  這還沒完,黑塔中央忽然破了個大洞。

  在震耳欲聾的巨響和砸落的建築物碎片中,身披黑兜帽的蟲族巡察使極速朝上躍起,另一隻手穩穩地攬住坐在自己肩頭的金髮少女。

  而原含霜身後,已然浮現出一隻展翅欲飛的玄鳥,金色的流光於她指尖閃爍,劃過璀璨光芒,瞬間籠罩整個實驗層。

  在這樣充滿聖潔光芒的氣息下,實驗層內那些裝在營養液罐內的蟲族實驗物逐漸發出痛苦的嘶吼,如同瀝青那樣逐漸溶解。

  一層防彈玻璃背後,黑塔研究員面色扭曲。

  這些都是多年來黑塔寶貴的實驗物,不知道利用多少人體實驗才得到的最終品和完全品。卻在這金光之下無所遁形,付之一炬。

  「神聖防護!是神聖防護!」

  帶著代行者軍隊匆匆趕來實驗層的三號面色驟然一變。

  「怎麼可能!神聖防護怎麼可能出現在暗星?!」

  傻子都知道,神聖防護是獨屬於帝國皇室的技能,擁有的人寥寥無幾。這樣的大人物,平時都待在中央星系,只有戰時階段會駐紮前線,哪裡有時間來他們這種偏遠狹窄的暗星旮旯角。

  通訊器內,黑皇帝暴跳如雷:「什麼?!她能使用神聖防護?!」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神聖防護出現在暗星意味著什麼。

  神聖防護對於蟲族就是絕對的大殺器。

  密密麻麻的黑塔代行者軍隊在背後狂追,原含霜和海東青在前面狂奔。

  從暗星外看去,兩個人從高高的黑塔高處墜落,背後跟著無數飛下來的代行者。冷冽的風將少女璀璨的金髮揚起,也照亮了她手中的璨璨金光。

  「爸爸,扶穩我。這裡太髒了,讓我們給黑皇帝送一份大禮。」

  說完,原含霜笑著踩在海東青的大手上,徑直從肩頭站了起來。忠實執行指令的巡察使將她託舉而起,彷彿託著一顆星星那樣,就像小時候經常玩的舉高高遊戲。

  她的紅眸直勾勾盯著黑塔最頂端。破碎的黑色穹頂中央,將自己全身籠罩在黑袍內的黑皇帝正站在那裡,臉色帶著扭曲的恨意,手中執掌兩色棋子,調遣整個暗星的兵力,勢必要將他們留下!

  而在此時,原含霜蓄力已久的神聖防護也終於完成。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燦爛,蘊含著力量的金色光芒在她微攏的指尖成型,跟隨主人的心意,化作流星,猛然注入天空。

  剎那間,這片永夜般的地界霎時被包圍在金色的海洋。圓形的神聖防護包裹了整顆暗星,好像吹了一個大泡泡,降下浩瀚金雨。在這樣的光芒下,不管是骯髒還是醜陋,全部無所遁形。

  這顆充斥著罪惡的星球,第一次被點燃了,熊熊燃燒。

  「啊啊啊啊——」

  好巧不巧,黑塔上實力不錯的代行者,基本都注射過蟲能藥劑。利用蟲族基因得到蟲族強大的體質,當然也要接收蟲族的致命缺點。在光雨降下的剎那,不少代行者哀嚎著倒下,捂住自己逐漸融化的眼睛,四肢,或者是身軀,彷彿下餃子那樣一個個墜落,場面十分震撼。

  暗星早就想到有這麼一天,將整個星球武裝成大本營。但誰也沒想到,僅僅只是兩個人,便能將他們多年打造的堡壘摧毀,硬生生撕裂一條路。

  「星球級別的神聖防護……」

  半月形窗臺內,黑髮青年倏爾抬眸。因為握得太緊,他的手心留下深深帶血刻痕。

  從始至終,惡鬼面具下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一直緊緊追隨著外面那道身影。金色的光芒映在他冷峻的側臉,明明面向光芒萬丈的明亮處,卻好似身處汙泥,連多看一眼都是求來的恩眷。

  更高處的地方,借著神聖防護的光芒,原含霜回頭一瞥,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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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暗星 第二百零七章

  然而只有一瞬間。

  在意識到那籠罩了整顆暗星的金色護盾如同一顆冉冉升起的惶惶烈日,將這片向來色調晦暗的地界完全照亮時,站在黑塔塔頂的黑皇帝就立馬咬牙切齒後退兩步,眉眼陰鷙,重新隱匿在黑暗裡。

  但就是那一個瞬間。在神聖防護綻放的瞬間,原含霜看見了。

  在光亮照亮那張面容時,她的瞳孔瞬間驟縮,不敢置信地呆愣在原地,直到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吹散長髮,才終於回過神來,拍了拍爸爸的手。

  「我們走!往那邊。」

  形勢急迫,容不得多想。無論看到了什麼,多麼驚愕,原含霜都只能按回肚子。雖然解決了無數個黑塔代行者,可他們畢竟沒有真正離開暗星。再怎麼說,如今的首要任務,還是離開暗星範圍。

  正如原含霜所想,即使代行者在神聖防護下全軍覆沒,暗星也還有辦法。

  黑塔在這裡盤踞多年,正如同那片平日裡看起來不過平平無奇的民用星港一樣,一旦嗅到硝煙的味道,就會撕毀和平的表面,撤走厚重的鋼板後,露出邪惡猙獰的內裡,全部都是黑洞洞的炮口。

  「冕下有令,不惜任何代價,攔下這兩人!」

  「明白!正在採取措施!」

  黑塔主控制室內,無數個懸浮的光屏面前,穿著黑風衣的黑塔成員們嚴陣以待,飛快通過連接器輸入不同的字符,開啟一個個緊急權限。

  那些隱匿在暗星各處,看起來並不起眼的東西全部變了個模樣。道路兩旁栽種的樹木沉了下去,鋼鐵棧橋從中間斷開,露出中央黑色的晶體。

  第一道冷冷的星光從黑塔最頂端的黑色結晶處出現。

  下一秒,這星光連接了所有的晶體,在其表面折射反彈,組合成一個巨大的光合牢籠,剎那間組合成密密麻麻的線性多面稜形。

  事發突然,暗星內部有不少還在享樂的普通人,包括連接上下城區的棧橋上,還有許多來不及躲避的普通民眾。不乏幾個倒黴鬼剛好就在星光折射的路徑上,連聲音都沒能發出來,就被那看起來柔和美麗的光線斬成兩半,要目睹這一切的人露出驚恐眼神。

  「我的天……」正在暗星外面通過望遠鏡觀察的左子韜見了,不敢置信:「他們竟然連這種防禦裝備都有?這是打算效仿蟲族主巢,將暗星打造成戰爭堡壘?!」

  封元明面露凝重:「不,那可能是古文明遺蹟自帶的防禦措施,如今被重新注入能量激活並且進行改造……黑塔是故意選定這裡作為基地的。」

  他看了原含霜這些天從暗星傳回來了證據視頻,知曉黑塔同蟲族勾結,定然在醞釀一場巨大的陰謀,如今看到這裡真正裝備的武裝實力後,更是確定了這點。

  「這樣的話少主很難出來。」正在阻攔代行者的牛湖單手撐地,降落在甲板邊緣,抽出光劍狠狠朝外甩去:「我們得想辦法接應少主!」

  舊部都是一群身經百戰,不知道上過多少次戰場的老油條。這種事情不需要牛湖多加提醒,高韻詩就坐在副駕駛旁邊,開始迅速計算這艘星艦的剩餘能源,以及能夠使用的戰鬥資源,而後開始迅速調配。

  「說起來也真是久違。」紫荊花學院教授紮起自己的頭髮:「自從當上教授以後,很少有這樣大展拳腳的機會了。」

  「希望不要就此生疏了。北邊1點鐘方向,西北11點方向,發射。」

  和她興奮話語相銜接的,是飛速而有條不紊落下的手指。

  星艦表面的推進器翻轉,露出蓄勢待發的能量彈。在星艦再次猛然翻轉一百八十度,躲開一道從軍港發射的粒子炮後,猛地推出。

  同一時刻,正在空中躍下的原含霜意識到了棘手。

  就在她準備從空間鈕裡取出來暗星前,舊部為她特地從燭九陰執行官那裡拿來的儲存注射器時,向來木然的海東青忽然收手。

  銀白色的巨鷹悄然出現。

  聖階的擬態真身向來極其龐大,八爪執行官放出擬態真身時可以盤踞整個烈日關卡三分之一大小,黑皇帝的擬態真身鋪在黑塔背後,幾乎有小半個暗星直徑。

  而海東青的擬態真身,絕對是他們之間最龐大的那個。

  威風凜凜的鷹神展露著自己鋒利的翅翼,屬於捕食者的眼眸銳利,牢牢鎖定下方,而後長鳴一聲,如同箭矢般衝了出去。

  原含霜第一次看見爸爸的擬態真身。她甚至來不及追究為什麼現在明明還在暗星疆域籠罩範圍之內,爸爸沒有得到黑皇帝下發的權限卻可以同調擬態這回事。

  「啊……爸爸真厲害。這樣就不用想其他辦法了。」

  她重新坐回巡察使的肩膀上。

  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幾年,原含霜十分清楚,聖階的戰鬥力。更別提聖階高級。這樣的實力,在如今夏老元帥和蟲族原第一巡察使死亡後,幾乎是橫著走。畢竟現如今星際明面上的最強,是供奉殿一位閉關的天馬執行官,還只是聖階中級,能不能突破聖階高級得看運氣,據說只有15%的突破機率。

  「對了,既然能同調擬態了……」

  原含霜眼神一亮:「爸爸,快對著那座黑塔用你的最強攻擊技能!他們欺負你好久了,當初就是他們陷害的你,我們這次走,必須給他們個顏色瞧瞧!」

  如今並不具備自我思考能力的男人迅速接收到她的指令。

  下一秒,光華乍現。

  「怎麼回事?!地震了?」

  一些趴在地上,艱難躲避著光線牢籠的人拔高聲音。

  暗星內部。這群亡命之徒們別的本事沒有,但拜多年遊走在生死線上的直覺,嗅覺十分敏銳。見勢不妙,已經第一時間躲了起來。

  「我怎麼知道……」另一個趴在地上的人抬頭看了眼,驀然睜大眼睛。

  在他瞳孔的倒影裡,紛紛揚揚落下的金雨內,那座橫貫著暗星中央的標誌性建築物忽然動了。

  不,說動了似乎有些不太準確。

  準確來說,是被從中斬斷了,攔腰。

  「假的吧?」

  「怎麼可能呢,黑塔塌了?」

  無數暗星居民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個方向。

  高聳入雲,永遠矗立,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塔正在倒塌。因為它的墜落,那些借用黑色晶體構建出的光合牢籠瞬間破碎,更別提其中還有幾顆被遠處高韻詩精準瞄中並破壞。

  他們在暗星生活了很久,無論是黑塔所處的地位,還是手上掌握的武力資源,沒有人比遵守這裡秩序的暗星人更清楚黑塔的恐怖。

  以前黑塔明面上只有一位聖階,今天出手了兩位,還有一位在外面做任務沒有趕回來,這樣的實力,雖然比不上帝國供奉殿,但完全可以對聯邦進行降維打擊。想要吞併聯邦五大家族的任何一個都輕輕鬆鬆,不需要猶豫。

  可現在,這座代表權力的塔在傾倒。

  在海東青放出擬態真身後,那隻有著漂亮尾羽和翅翼的鷹從空中掠過,而後森冷的風化作萬鷹之神爪中的長劍,伴隨主人的輕輕一握,以銳不可當的姿態,從中轟然斬下。

  海東青上一次於大庭廣眾下的出手還是在幾十年前。兩大校園入侵事件時他雖然阻攔過帝國軍團的追擊,但蟲族女皇所下的命令是拿回銀蘋果,故此沒有真正展露過真實實力。

  這一回輕描淡寫地出手,不由得讓人回憶起這位昔日帝國英雄的過去。

  「當年單槍匹馬攔下帝國三個軍團聯手襲擊,帶著妻子殺出重圍的,就是這樣恐怖的實力嗎……」震耳欲聾的破壞倒塌聲裡,有人喃喃自語。

  就連同為聖階的黑塔四號也被這一招震懾,手中的藤蔓瘋狂湧出,同樣用出自己的擬態真身,這才堪堪從中攔住被切成兩半,搖搖欲墜的黑色巨塔。

  遠遠看去,大廈將傾。

  直到這時,四號終於明白。如果不是海東青身懷如此強大的實力,它也不可能成為女皇欽定的最強兵器。或者說,更早些的時候,幼年女皇更沒有必要在同黑塔進行合作交易時,特地提出交易海東青的要求。

  『殺死前任蟲族女皇的罪魁禍首,被人類放逐,被蟲族操縱,成為蟲族手中最鋒利的劍,本身就是一件極為諷刺又好笑的事。』

  如果說不能同調擬態,還或許能阻攔海東青一下。那麼能同調擬態的海東青就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在從中切斷黑塔之後,他身後幻化出遮天蔽日的白翼,帶著原含霜直接從暗星中躍出,衝向茫茫星海。

  在這片隆隆聲裡,黑皇帝的臉色如同惡鬼般猙獰。怒到極致,他反而冷靜下來。

  從海東青攻擊,奪走漆銀盒開始,他就一直轉動大拇指上佩戴的墨綠色權戒。

  可直到海東青帶著原含霜躍出暗星,身影消失不見時,那個陰惻惻又不可名狀的聲音才終於從門縫底端傳來【又怎麼了?難得見你主動呼喚。順帶一提,這回可不是我主動入侵你領地,是你自己喊的】

  【呵呵】見到不慌不忙接通的影衛,黑皇帝心裡窩火,聲音森冷【我竟然不知道,蟲族腦蟲這般沒用,讓你們新任職的第一巡察使聽從一個外人的話】

  【什麼外人的話?】那團黏稠的陰影從地面緩緩升起,組合成扭曲的蟲影【哇哦,你們黑塔看起來要倒塌了,看起來麻煩很大,桀桀桀】

  蟲族的發音系統和人類完全不同,它們是更加「高等」的生物,僅憑嗡鳴就能傳達訊息,還能共享意念。高等蟲族能夠模擬人類外形,具備高等智慧,正因如此,它們的聲音對人類而言蘊含著超出常理的「惡意」,特別是在這種幸災樂禍的時候。

  平時和影衛交談,黑皇帝還有心情虛與委蛇幾句。現如今聽見這無異於火上澆油的話,一整個邪火冒,聖階威壓當即鋪出,要整個黑穹頂大殿陷入短暫靜寂。

  【去轉告蟲皇,海東青脫離掌控了】

  另一邊,在爸爸的威懾下,他們成功殺出重圍,衝向暗星外部。

  舊部早已在此待命已久,雖然黑塔火力過猛,側翼有部分損傷,但並不影響飛行速度,反而因為看見兩位主君,封柏直接將速度拉滿。

  「爸爸,東北方向的黑色星艦!」

  原含霜拍了拍爸爸的手臂,示意他往那個方向走。

  在兩人身後,一整顆昏暗的星球仍舊包裹在金色的護盾內。在這片永夜般的黑暗星系,綻放著璀璨的色澤,如同撕裂汙泥的光。

  這次暗星突圍行動,新仇舊恨一起算。先不說黑塔當年誣陷海東青這筆帳,還有後面多次背後下黑手,如今僅僅只是開個神聖防護,斬斷主建築,原含霜都覺得便宜他們了。

  對聖階而言,在星海中行走並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舊部的星艦也在向這邊逐漸靠近,當然,背後跟著一串黑塔戰鬥機。

  暗星之外的戰鬥並不比暗星之內遜色,事實上,暗星外安裝的戰爭武器遠遠比內部要多。畢竟以黑皇帝的自負和他對暗星的掌控力,實在想不到自家老巢從內部被人攻破的可能。奈何終日打雁,不料叫雁啄了眼,出了原含霜這麼個禍害。

  「我們馬上就要見到……」沒想到突圍計劃這麼成功,一想到能夠成功將闊別已久的爸爸帶回去,原含霜面上不禁帶上喜色。

  只是話說到一半,她忽然整個人寒毛直立。

  因為原含霜聽見了一道,無可名狀,極其可怖,超出人類想像的邪惡聲音。毫無疑問,它正通過蟲族的公用信息網絡,傳達到腦蟲之中。

  【殺光你身邊的人類】

  幾乎是同時,原含霜迅速將手心一直捏著的注射器推進爸爸手臂裡。

  亮銀色的時間錶盤忽然出現,剛剛還抱著她飛行的傻爸爸驟然停滯,直直朝著宇宙中墜落。好在下方驟然出現的銀色巨鯤將他接住,避免了宇宙漫步的可能。

  「快來幫忙!蟲族女皇發現了!」

  原含霜指揮著鯤在宇宙中衝刺,回過神後,身上驚起一身冷汗。

  剛才的聲音對她來說並不完全陌生。當初學院排名賽時,她試圖連結控制那隻即將破繭而出的蟲族巡察使幼繭,結果無意間同一顆眼睛緩緩對視。那種無可比擬的精神衝擊力,龐大到極致彷彿被深淵所凝視的可怖直感,除了這位蟲族至高統治者以外,不作他想。

  若是再慢一秒,或者沒有這支結合燭九陰執行官力量的注射器,恐怕爸爸就要第一時間執行蟲族女皇下達的指令。

  「少主!」

  好在剛剛海東青已經飛出來很長一段距離,距離舊部的星艦並不算遠。

  牛湖的防禦罩很快籠罩下來,緊隨其後的是左子韜的增益技能,加速之後在宇宙中迅速漫步,將兩人有驚無險帶回到星艦上。

  暗星顯然還沒有放棄追擊的打算,無數自動鎖定的光彈流星般飛逝而來,在宇宙中交織成密密麻麻的封鎖線。

  舊部醫務人員穿著密封的醫療服,從甲板上跳出去,也來不及歡呼雀躍終於奪回闊別已久的主君,就忙不迭將人運進艙內,迅速按下一旁艙上的按鈕。艙室內瞬間亮起消毒燈,束縛臺準備就緒。

  「快!冷凍艙,液氮,把溫度降到最低,準備腦部注射器,將腦蟲滅活!」

  情況緊迫,雖說燭九陰也是聖階,但聖階和聖階之間差距巨大,誰也不清楚這個儲存的注射液能夠對海東青起到多久的作用,必須第一時間滅活。

  「全體站穩,打開主推器!」另一旁主控室內,封柏大吼一聲。

  長時間高度集中精神力,他的額頭沁出一層冷汗,但手下卻不停,利用自動擋手動擋將這艘改裝過,特地加速的星艦提速到最高。

  「後面追擊的人太多了!」

  牛湖剛站穩,又忙不迭跑到甲板上去加固剛才被擊落的側翼。

  站在這裡,遙望背後的星海,能夠看見暗星軍港以最快速度派遣出幾十艘戰鬥機,朝著星艦追來。

  高韻詩有條不紊:「聯繫主軍艦,開啟火力掩護模式!」

  另一旁,數百光年外的荒星上,龐大的帝國第三軍團軍艦猛然開始飛起。星艦表面,早已組合而成的等離子高速推進炮自動鎖定,瞄準星海深處。

  剎那間,炫目的射線猛然照亮了常暗宇宙,撕裂咆哮。

  「警告!警告!檢測到超速射線!」

  幾艘黑塔戰鬥機還沒能離開暗星多遠,就被轟然撕裂。

  把爸爸送回去後,原含霜靠在星艦舷窗旁休息一會,然後直起身子,跑到甲板,重新調動起神聖防護的力量,如同流光般耀眼的金色流彈從她指尖中疾射而出,在宇宙裡綻放出一朵朵鮮花。

  奈何這群暗星戰鬥機仍舊窮追不捨,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看到自己另一隻手上拿著的漆銀盒,原含霜靈機一動。

  她朝星艦後方人員拿到一個火焰助推器,然後將漆銀盒放了上去,讓鯤叼著它,朝著宇宙中另一個相反方向扔了出去。

  「漆銀盒!」正在黑塔主控制指揮的黑塔高層看見那個表面特徵格外明顯的任務物品,面上一喜:「放棄追蹤,全力奪回漆銀盒!」

  原含霜和海東青兩人確實可惡,但漆銀盒才是本次黑塔的任務重點,如果能夠拿回來也是大功一件。再加上指揮清楚,對面有帝國軍團軍艦作為掩護,又有聖階高級坐鎮,想要追到的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倒不如兩害相較取其輕。

  「指揮,這誘餌太明顯了!」副指揮連忙道。

  「不。那顆漆銀盒沒動過。」這麼簡單的道理黑塔指揮怎麼可能沒想過。

  但漆銀盒沒有開口,質量極高,放不進空間鈕,必須用極其精密的儀器才能打開,並且在打開的一瞬間表面的漆銀就會溶解。

  「只要漆銀盒完整,就意味著內裡東西沒有被動過。」

  主指揮沉聲:「聽我號令,全體轉火。」

  見黑塔那片戰鬥機放棄了追蹤,轉而去撈漆銀盒,原含霜鬆了口氣。

  「少主,漆銀盒內的東西……」封元明大驚失色。

  「沒關係,我有把握讓我的擬態將東西拿回來。」原含霜擺擺手。

  在陸地上,鯤的體型可以說十分驚人,但放到浩瀚廣袤的宇宙內,顯然相當渺小。星艦航行的速度非常之快,不一會兒就看不見那條夢幻的神話生物。

  很快,在幾分鐘後,原含霜察覺到鯤成功使用虛化技能,於是她解除了精神力擬態。另一旁正在圍攻的黑塔成員們眼前一個晃神,只見那條巨鯤驟然化作萬千淡藍色精神力絲線散去,只在宇宙中留下一顆懸浮的漆銀盒。

  「有了這個東西,冕下應當能消氣不少。」

  見塵埃落定,黑塔主指揮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躺倒在靠椅上擦汗。

  另一旁,高韻詩看著光屏上逐漸消失的紅點:「黑塔停止追擊了。」

  如果黑塔繼續追擊下去,對舊部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第三軍團軍艦怎麼說也掛名在帝國軍部旗下,使用武器需要消耗能源,消耗過多總會被軍部察覺,屆時不好交代。

  「很好,他們中計了。」

  原含霜笑了笑,語氣篤定。

  高強度的輸出要她面色隱隱約約帶上些疲憊,但瞳孔仍舊亮得驚人。

  短短半個小時裡,她帶著爸爸從暗星內部殺出,斬斷黑塔,空中追擊,差點被蟲族女皇暗算,哪一步踏錯都是必死的結局。緊急分泌的腎上腺素讓她整個人都有些亢奮,這種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感覺要她難以平靜。

  面對星艦裡站著的舊部,原含霜揚起大大的笑容。

  「我們本次行動大獲全勝,真期待他們帶著漆銀盒回去融化後黑皇帝的反應。」

  一邊說,她一邊召喚出了縮小版的鯤。

  後者在空中搖頭擺尾,兩邊翅膀般拖曳的魚鰭懶洋洋地拍打在自己流光溢彩,撐得鼓囊的肚皮上,呈仰泳姿態,看起來相當雀躍。

  見狀,原含霜高高揚起的嘴角陡然僵住。

  直到這時,她總算是確定了自己方才心底隱隱約約浮現的,總有種遺漏了什麼重要事情的想法。

  把肉包子放在狗嘴裡,讓狗幫忙保管。和把銀蘋果放在鯤嘴裡,讓鯤保管。

  兩者並沒有什麼不同。

  而她竟然在同一個水坑裡跌倒了兩次?!

  「你快給我吐出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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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暗星 第二百零八章

  縮小了體型後的鯤並不大,也就只有半個原含霜那麼高,兩臂合抱一下子就能圈住,然後抓著它開始搖晃。

  「你怎麼又亂吃東西!不是告訴過你叼著的東西不能隨便亂吃嗎!!!」

  原含霜簡直是要被這條貪吃鯤給氣死了。

  之前兩大校區入侵那會兒,這傢伙就是這麼偷偷昧下了一整顆銀蘋果,差點讓原含霜交不了差。好在後面漆銀盒被蟲族帶走,幫她背了這個黑鍋,不然後果難以設想。

  鯤被搖得暈暈乎乎,豆豆大的眼睛彷彿化作蚊香。趁著它張嘴,原含霜仔細檢查了一下,發現這傢伙真的把那半顆銀蘋果吞進肚子裡了!

  原含霜:「……」

  吃都吃了,還能咋辦?!總不能提著尾巴把它倒過來狂甩吧!

  無奈之下,她只好解除了擬態,看著這傢伙重新化為絲線消散在空中。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關注,不管是當時在黑塔上的驚鴻一瞥,還是爸爸腦袋裡尚未解除的定時炸彈,亦或者是骨冬的事情,黑太子的事,傳輸的證據……事情太多太多,這半顆銀蘋果只能先往後稍稍。

  雖然脫離了暗星範圍,檢測器也沒有探查到黑塔追兵,但星艦上這群有著豐富戰場經驗的舊部仍舊沒有放鬆警惕,封柏的手放在手動操縱桿上,隨時切換屏幕,高韻詩也還在不斷發射探測信號。

  只有封元明收了擬態,眼巴巴跑到手術臺旁邊,看著冷凍艙內的海東青。

  「唉,幾十年沒見,沒想到再見會是這樣的情形……」

  封元明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位老朋友了,看著艙內那張鬍子拉碴,毛髮旺盛,和當初那張意氣風發完全不同的臉,不由得老淚縱橫。

  大家都很識趣地讓出位置和空間,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這艘星艦上搭載的人不算多,每一位都經過嚴格篩選,各就各位。

  「少主,神話擬態級別的神聖防護光雨對主君無用嗎?」

  一旁的醫務人員盯著儀器上的數字,抽空問道。

  迄今為止,儀器上顯示的數值都十分平穩,這也讓這群圍在醫療冷凍艙面前,先前如臨大敵,神經緊繃的他們稍稍放鬆些許。

  「沒有。」原含霜搖搖頭:「它對寄生類蟲族沒有作用。」

  普通神聖防護只能淨化蟲毒,並且進行防禦,擁有光雨的到底是少數。原含霜之前不是沒想過用神聖防護來淨化爸爸腦袋裡的腦蟲,使用過後才發現不可行。光雨雖然能夠淨化,但並非萬能,這也是她為什麼非要跑到黑塔實驗層去放神聖防護的根本原因。

  「這樣啊……」醫務人員不由得開始發愁:「我們方才利用聲吶和熱成像掃描,並未發現主君身上腦蟲的蹤跡,也沒有蟲形陰影。根據帝國衛生院先前塵封的腦蟲資料,當年發生大規模腦蟲瘟疫時,可以直接從感染者頭部提取出蠕蟲,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現象。」

  「距離腦蟲瘟疫爆發過去這麼多年,以蟲族的科研技術,定然早就改良了部分缺陷。」原含霜回想起她在黑塔內部看見的一些奇形怪狀的冰冷儀器,那些儀器光審美就不是人類能夠理解的範疇:「如果帝國方抓住腦蟲植入者,用這麼簡單的辦法就讓其恢復神智的話,這條改良版腦蟲也不至於被蟲族當做王牌使用。」

  蟲族的科技領先人類許多,從它們掌握的空間蟲洞技術就可見一斑。而它們產出製造的東西,都帶有一層詭異的畸形,要人光看著就十分不舒服。

  「說的也是,蟲族的科研……唉,好在當年那位成年體女皇被主君解決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光屏上顯示冷凍的溫度逐漸下降,很快就接近絕對零度。

  原含霜不由得有些好奇:「零下兩百多度,人還有意識嗎?」

  「通常情況下當然沒有。」醫務人員開始拿起電極片,準備下一輪檢查:「但聖階不能以常理論斷,有些高等級天賦者可以在這樣的溫度下行動自如。我記得供奉殿裡有不穿防護服,在零下兩百度仍舊保持思考的聖階例子。」

  醫療隊伍裡有冰屬性擬態,此刻正在協助降溫。接近絕對零度以後,更低溫度就需要藉助外力了。

  當溫度再進一步時,原含霜看見那個被寒霜籠罩的艙面下,爸爸的眼皮猛地抖動,驟然一驚:「不好!快摁住醫療艙!」

  然而她的話說晚了。

  下一秒,磅礴的氣壓猛地衝起,霎時將整個冷凍艙堅固的艙面掀得飛起,砰得一聲砸碎艙體,差點直接給扎穿。這連六階天賦者一拳下去都只能砸出凹痕的特殊防爆材料如今破破爛爛,從一張平整的表面變得扭曲,碎得到處都是。

  在如霧的冷氣盡數籠罩狹窄的艙體時,醫務人員一邊同調擬態一邊冷得發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那麼大劑量的滅活藥劑和肌肉鬆弛劑,竟然還能爆發如此恐怖的力量!」

  「見鬼!我們用的束縛帶可是正兒八經的遺蹟材料!這就掙斷五根了?!」

  在臨時變更計劃,知曉原含霜要將主君帶回來後,舊部第一時間去準備了這些器材。由於時間緊迫,沒辦法弄到更好,但不管怎麼說,人已經被裝進束縛臺冷凍艙,又往腦部注射了可以麻暈聖階蟲族劑量的滅活藥劑。更別說這束縛臺上的材料全部從古文明遺蹟進口,結果一個轉眼,就被海東青弄斷五根。

  他們想都不敢想,剛才要是沒做這些準備,恐怕剎那間星艦都得炸成煙花。

  這麼多後手都沒能攔住,給原含霜也整不會了。她第一時間切換出玄鳥擬態,給在場幾位加護盾。雖然神聖防護最大的作用是防蟲族,但本身防禦力也位於防禦擬態翹楚,可以當做普通防禦盾使用。

  接受了黑塔一個月免費供奉,原含霜現在來到了六階高級。雖然這等恐怖的突破速度放到全星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但聖階的戰鬥明顯不是她能夠用近戰系插得上手的,倒不如退後,老老實實當個後排。

  「快!」封元明迅速撿起地上斷裂的束縛帶,眼裡滿是視死如歸:「不惜任何代價,絕不能讓主君出來!」

  低溫冷凍的氣霧裡,封元明身後亮起金眸黑貓真身,八階巔峰氣勢驟然拔起。在數秒鐘短時間的思考內,他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並且在心底做好最差的準備,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被控制的主君傷害到曾經的部下和他的親女兒。

  蟲族女皇下達的命令在場所有人心知肚明,聖階高級擺在這裡,若是掙脫出來,在場所有人都得玩完。屆時也別說什麼迎回主君了,一同完蛋還差不多。

  星艦內部,幾位控制系天賦者的技能瞬間落下。其中一位剛用出技能,面色就瞬間發白,昭示著他的精神力正在急速流失的事實。

  看著星艦內的一片兵荒馬亂中,原含霜眼底劃過思忖,忽然靈光一閃:「現在他還沒有掙脫出來,快,準備開顱手術。只要能夠找到腦蟲觸鬚——」

  她展開了自己的精神領域。理所當然,內裡空空蕩蕩。

  因為黑塔內部全部都是注射了蟲能藥劑的改造人,導致她這個新能力壓根沒有用武之地。先前原含霜不是沒有用這個辦法嘗試過,但因為腦蟲一直連結著蟲族女皇的精神網,她的精神力領域壓根捕捉不到。如果想要捕捉的話,就必須如同兩年前在比賽星球上那樣,不斷集中注意力。

  「不行!」醫務人員大吼:「氣勢壓迫感太強,我們根本無法靠近!」

  好不容易有一個舊部冒死衝上去,卻發現特製的針頭直接斷裂在覆蓋著白霜的皮膚上,無法紮進去些許,反倒弄得自己吐血三升。

  「導管呢?!找導管!」

  「沒有用。太冷了,導管裡面的液體全部被洩露的降溫材料凍住!」

  「不行,得找其他的辦法!有沒有吸入式藥劑?!如果不先把他制服,壓根沒有辦法做開顱!」

  沒辦法了。原含霜凝重地想。

  看著冷凍艙上節節斷裂的束縛帶,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匯聚起自己所有現如今能夠調動的精神力,使其集中在額心。

  這一年多的逃亡生涯裡,原含霜特地學習過不少精神力課程。

  也正是系統的學習過後,她才終於知曉自己當初在比賽星球上的行為有多麼莽撞。但凡那位幼年巡察使觸鬚再長出來一點,亦或者是在蟲族女皇捕捉到自己一絲意識流時沒有果斷捨棄,恐怕當場就得變成腦死亡植物人。

  這次所面臨的情況,比上回更加險峻。

  腦蟲有著完整的觸鬚,背後的操縱者是蟲族女皇。

  關於這位蟲族的至高統治者究竟有多強,星際向來眾說紛紜。許多帝國專家學者認為,蟲族女皇可能本身並沒有強悍的攻擊力,否則不會耗費巨額力量,孕育出三大影衛,十大巡察使來包圍自己的安全,守護蟲巢。最重要的是,人類同蟲族對戰漫長數千年,從未見過蟲族女皇踏出蟲族主巢一步,似乎更加印證著這個結論。

  可原含霜知道,他們的結論定然是錯的。因為蟲族女皇的精神力浩瀚如海,無邊無際,冰冷如同直視深淵,輕輕一瞥就能湮滅萬物,絕非普通人類可以比擬。

  而原含霜現在要做的,就是和蟲族女皇隔空搶奪腦蟲的控制權!

  她心底焦急,不僅不計較鯤剛才吞了半顆銀蘋果,甚至還希望它早點消化掉。

  因為原含霜隱隱約約有種預感。從「聽見蟲族交流」到「聽懂蟲族交流」到「隔空操縱蟲族」,中間每一次節點的晉升,相伴隨的都是攝入銀蘋果。

  黑皇帝的自言自語裡,透露了星際只有一顆金蘋果,和三顆銀蘋果。滿打滿算,她現在攝入了兩顆半,若是那多餘的半顆能夠快速消化,說不定……她收攏拳心,因為太過用力,指節泛白。

  一邊想著,原含霜一邊凝神觀察傻爸爸的頭部。後者身上纏繞的束縛帶僅剩一條,瞳孔深處逐漸彌散出漆黑色澤,緩緩露出一個僵硬恐怖的笑容。

  「爸爸身上還殘留著黑皇帝的控制!」原含霜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難怪蟲族女皇能夠那麼精準的下令,並且接收到信息,原來黑塔主人通過爸爸的眼睛正在監視這裡。

  她不再猶豫,猛地將精神力刺入。

  一瞬間,彷彿過了一個永恆,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聲音遠去,色塊暈染,最終沉寂成濃墨流淌的黑。

  原含霜抬起眼睛,在千萬光年之外,她忍著腦海深處傳來的劇痛,全然不顧自己逐漸淌血的眼眶,緩緩撐起精神力,直視著那顆在蟲族主巢中央,緩緩睜開的可怖眼睛。

  在同玄鳥的擬態同調作用下,她的眼睛從燦燦燃燒的紅變成了璀璨流淌的金,唯一不變的,是內裡流淌的憤怒。

  曾經意氣風發的帝國英雄變成如今任人操縱的頹廢人偶,貴為帝國公主的媽媽杳無音信不知所蹤。而罪魁禍首黑皇帝,一個統治著暗星,狂妄到將「皇帝」兩個字當做自己名號;另一位則遠在蟲族主巢,享受著全族供奉。

  恨。因為至今還不知曉的莫須有原因,叫一個原本完整的家分崩離析,原含霜如何能不恨。

  她恨不得將腦蟲抽出來節節碾碎,恨不得用神聖防護籠罩那永夜般的主巢。

  【把我的爸爸還給我!】

  聲嘶力竭的呼喊在精神力領域內炸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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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暗星 第二百零九章

  黑塔。

  戰鬥機成功從宇宙虛空中奪得了裝有銀蘋果的漆銀盒,第一時間帶著失而復得的任務物品飛回暗星。

  剛剛經歷一場大戰,現在的暗星內部氛圍仍舊嚴肅緊張,相當緊繃。

  待外面那場浩瀚的金雨終於停下,籠罩整顆星球的神聖防護緩緩消散後,躲在遮擋物建築內的黑塔成員才終於戰戰兢兢地出來。但更多人還是滾落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哀嚎。

  「呃啊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

  蟲族的複眼比人類的眼睛更為優越,感光細胞更多,還具有測速能力。進化出複眼後,代行者們的戰鬥敏銳度直接爬了一個臺階,掀起注射蟲能藥劑的熱潮。而現在,這眼睛直接被神聖防護降下的光芒灼傷,融化,變成難聞的瀝青。

  蟲能藥劑注射太多,身體改造率高的代行者全部被送回醫療艙休養,留下蟲能藥劑注射較少,只有局部出現消融的代行者們在此收拾殘局。

  「開啟宵禁,請無關人等返回居住地,五分鐘後發現遊蕩者一律射殺。」

  「重複一遍,請除工作人員以外其他無關人等離開,否則一律射殺。」

  冰冷的警報聲響徹星球。本就因為暗星撕裂和平表面,開啟各種戰爭熱武器內裡威懾的普通人登時嚇破了膽,即便有為數不少的人被流彈誤傷,也一個屁也不敢放,當即夾著尾巴離開。

  黑塔外,感受著那片浩瀚聖階高級威壓遠去,操縱著藤蔓的赤級四號終於鬆了一口氣,當即加大了對精神力的輸出,將被斷裂的黑塔堪堪拉起,等待著黑塔裝備部前來維修。

  海東青輕描淡寫的一擊,將橫貫在暗星中央,象徵著權力樞紐的黑塔攔腰斬斷。那樣宛如末日將傾的場景,恐怕有幸目睹過的人都不會忘記。

  這並非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如今在黑塔頂端醞釀的,來自黑皇帝的怒火。

  半月形窗臺上,望著暗星上方缺口的迦樓緩緩收回視線。

  神聖防護消失後,暗星又重新籠罩在一片詭謐的黑暗,提醒著人們這裡的主色調向來如此。在他特地連結黑塔主控制室監聽的內容裡,指揮們正雀躍地拿著漆銀盒前去頂層交差,順便怒罵舊部駕駛的星艦成功逃出生天。

  一切都落在了設想中最好的發展裡。

  「太子閣下,冕下急召。」下屬匆匆趕來,面色惶恐。

  離開前,迦樓最後看了眼頭頂。

  暗星之外,是茫茫星海。

  很難想像,會有一道那樣璀璨到極致的光芒,劃破漫漫長夜,將這片永存於黑暗的星系照亮,落到身上時,生起叫人灼燒般的幻覺。

  可惜她不屬於這片汙泥,只屬於自由的天空。

  迦樓想困住她,但更想讓她飛走。

  「電梯已損毀,請使用其他辦法登頂。」中央被斬斷,意味著無法乘坐電梯。

  迦樓默不作聲地同調擬態,展開慘白骨翼,徑直從窗臺上飛起,升入黑塔頂端的穹頂殿堂。

  因為不久前被海東青衝出重圍,撞碎了一塊大面積黑色琉璃窗,淺淡昏暗的光芒從破碎處投射進來,暈開團晦暗的光影。

  「廢物!你們這群廢物!」

  黑皇帝立在殿堂另一端,仍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處,只能看得見垂落的袍角。在迦樓踏入這裡的剎那,黑塔主人身上陡然爆發出恐怖威壓,瞬間讓所有侍立大殿內外的黑塔員工肌肉繃緊,單膝跪地。

  「砰——」

  扭曲坍塌的漆銀盒被重重地砸落在地,在走廊燃燒的火光下,內裡空無一物。

  「怎、怎麼可能?!」

  半跪在地的黑塔指揮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他以為把漆銀盒拿回來就萬事大吉,沒想到打開後,裡面連半顆蘋果影都沒有,反倒助長了黑皇帝的怒火。

  「冕下,漆銀盒明明完好無損,怎麼可能……」

  話剛說到一半,他就在那威壓下被迫失聲,冷汗直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黑皇帝死死盯著那個空蕩蕩的漆銀盒,額角突突直跳,從牙縫裡擠出一個陰森森的冷笑。

  這並非黑塔第一次拿到空的漆銀盒。兩年前,他們也同樣拿到一個空盒。

  如果說兩大校區入侵事件那會,費盡功夫結果只拿到空的漆銀盒,還可以解釋為帝國早就料到了蟲族入侵,在緊急關頭時轉移了物品。那麼這一次,在光明聖殿傀儡確定,從眼皮子底下拿回來的漆銀盒,絕對不可能再出紕漏。

  好巧不巧,上一回兩大校區入侵時,海東青的女兒同樣也在。再者。身為聖階,黑皇帝對自己神話擬態控制的技能有著絕對自信。六階的原含霜不可能對他的控制技能有免疫效果。事到如今,黑皇帝還有什麼不明白?

  「好,好,好,很好。」

  黑塔主人一連說了幾個好,顯然怒極:「不僅是雙面擬態,還服用過至少一顆銀蘋果,不愧是他的好女兒。」

  黑皇帝鮮少有這麼生氣的時候,落手一巴掌就拍碎了白骨王座的扶手。

  剎那間,一整個穹頂大殿空氣凝固。所有人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

  「還跪在這裡做什麼?都給我滾出去!」

  本該進行的任務述職因為突如其來的襲擊被打斷,連任務物品都沒能撈回來,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去聽遲來的述職。黑皇帝現在飆起的不僅僅是怒火,還有足夠森冷的殺氣,誰也不想成為這一看就殺了不少人,累積出屍山血海殺氣中的一員。

  很快,原跪著不少人的大殿轉眼就變得空空蕩蕩。

  迦樓還跪在原地沒動。因為其他人身上的威壓撤去了,而他身上的卻沒有。

  這無疑是一個糟糕的信號。黑髮青年垂下頭顱,單手撐地,安靜地承受著身上愈來愈重的壓力,直到額心滲出冷汗,順著深邃的眉骨落到地面,泅成一團。

  離去時,三號特地多看了好幾眼,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滿懷期待。

  「嘎吱——」

  青銅大門緩緩閉合,發出沉悶難聽的聲響。

  片刻後,黑塔主人的聲音響徹殿堂,辨不出喜怒:「我需要一個解釋。」

  來了。迦樓緩緩收攏拳心。

  黑皇帝常年喜怒不形於色。真正的發怒,並非表現在明面上。方才電閃雷鳴,看起來威力巨大,但只不過是前奏罷了。等那些閃電散去,掩蓋在烏雲背後的滾滾雷霆,才是真正的重頭戲。

  迦樓能夠感受到逐步施加在自己身上,喘不過氣的沉重。

  他清楚,如果只是三號動的那些手腳,還遠遠不足以讓老師對自己產生懷疑。真正給他宣判死刑的,是方才在黑塔系統裡臨時開放的權限。

  整個暗星都已經被打造成無堅不摧的戰爭堡壘。如果沒有開放權限,以黑塔自主運行的後臺系統,第一時間就能將原含霜拉入黑名單,啟動黑塔內部程序。

  可擁有了迦樓特地開放的權限後,這道程序就成了廢紙,原含霜一路暢通無阻,順利地闖進了實驗層,破壞了黑塔幾十年留下來的珍貴樣本數據。

  事發突然,當時反應不過來,但只要調出面板就能看見,代表十三號的頭像下方,多了一個小小的骨龍標誌,那是權限給予的證明。

  迦樓張了張口,最終,他閉上了眼睛:「……抱歉,老師。」

  這是放棄解釋,全盤承認的表現。

  或者說,從一開始,迦樓就沒有想過辯解。正如他同原含霜所說的那樣,黑皇帝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甚至於他有重恩。放走原含霜,是情難自禁。但身為老師的弟子,做出這樣欺師滅祖的事,迦樓同樣甘願贖罪。

  長袍下擺掃過的衣料摩挲聲在大殿內響起,彷彿敲響喪鐘。

  黑髮青年沉默地半跪在地,等候著最後的宣判。

  他沒有等到聲音,卻等到一隻從黑袍下探出來的,冰冷的手。

  剎那間,迦樓冰藍色的瞳孔變得渙散,眼前閃過無數個畫面。

  先是從漫長的記憶源頭開始,他和樓迦還曾是同一個人時擁有的在孤兒院生活的共享記憶,到倒影聖殿地下祭壇,迦樓被生生從昏迷的樓迦身上剝離出來,前者承受著被聖火燒灼淨化的痛楚,後者卻沐浴在光明聖殿的寵愛中長大……一幕幕過往組合成萬花筒,在記憶裡飛速閃現,供人查閱。

  迦樓的心直直墜入寒冷的冰窖。

  很顯然,即便他認罪,黑皇帝也並不信任他,決意親自探查。

  精神力的操縱者不耐煩地略去那些冗雜的記憶。很快,開始進入正題。

  從黑街內的初遇,到第一次見面渾然不覺的悸動;到學院排名賽的再會,無意間追隨著她的目光;緊接著是舞會結束時再三警告和提示,回到黑塔後,控制不住通過情報網關注她的去向……

  在黑皇帝懸浮抓取的手指下,青年迅速沁出冷汗,鋒利的嘴角顫抖,緊閉的眉眼間浮現出痛苦的神色,額角青筋暴起,整個人搖搖欲墜。

  長時間被搜尋記憶對人無異於一場酷刑。

  不管是多次放水,還是給予權限,私自交付學院排名賽第一階段時洗清污衊的證據錄像樁樁件件,但凡拎出來一條,都足以判處死罪。

  但是——

  不可以,在頭顱幾乎被絞碎的痛楚裡,迦樓想,不可以。

  不能讓她在古文明遺蹟裡吞吃那顆銀蘋果的事情被老師發現。

  他用盡全身力氣,幾乎依靠著本能調動起最後的精神力,在聖階浩瀚如海的精神力海洋裡,撐起一艘小小的孤舟,存放著唯一也是最後的寶物。

  彷彿過了一瞬,又彷彿過了很久,那節幽冷的手終於停止輸出精神力。

  迦樓再也控制不住,宛如剛剛從水裡打撈出來身體成了斷了線的風箏,重重砸落在地,嘔出一口血,狼狽不堪。

  「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大殿內靜默一瞬後,黑皇帝忽然笑了,笑得前仰後合,好像看到什麼天大的笑話:「我真沒想到,作為惡意面被剝離的你,竟然還能喜歡上別人,哈哈哈哈哈。」

  「多麼好笑啊,原來惡意面竟然也有愛人的能力?多虧你告知這無用的一點。」

  黑皇帝的笑聲充滿譏諷:「我收你為徒,原以為你會記得當初被聖火灼燒的痛楚,將疼痛化為恨意,狠狠地報復回去。沒想到你連控制另一面給予的情感共享都做不到。」

  黑皇帝猛地收了笑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地道:「迦樓,你讓我很失望。」

  這句話像塵埃落定,片刻後,冷酷的機械音指令在黑塔中響起。

  所有聽見這一公告的黑塔成員無不震驚地抬頭,三號更是面露狂喜。

  「太子閣下這是觸怒了冕下?」

  「不清楚啊,閣下不是一直很得冕下信賴嗎,怎麼突然一下……」

  「黑塔已經好多年沒洗牌了,這次失敗不會難道要把二號人物換了吧。」

  倒在地上的迦樓七竅淌血,耳膜震裂,已然聽不清那是什麼。但想也能知道,最差也不過是剝奪學生身份,撤銷權力,扔進黑塔下部監牢。

  ——沒有比這更差的結果。

  冰冷的地板上,迦樓勉強睜開眼睛,朝破碎的穹頂外看了一眼。

  黑塔外面是暗星,暗星外面是宇宙。這裡像牢籠。

  如同他年幼時在倒影宮殿,站在最渴求之物幻影中央,看見了象徵自由的天窗。

  那隻漂亮的鳥兒飛出了這裡,得到了他曾經夢寐以求的自由。

  迦樓疲憊地彎了彎嘴角,緩緩閉上雙眼。

  他守住了她最後的秘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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