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teae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1
發表於 2024-11-19 00:4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九章 救援

  沈石一怔,那山熊堂的名字對他來說已經不能算是陌生了,這些日子以來先後數次接觸到,在高陵山脈中那次他為了救小黑甚至直接出手殺死了三個山熊堂門人弟子,而最近淩春泥東躲西藏的原因也是為了躲避猛獸盟的追查,而山熊堂也正是猛獸盟五個門派之一。

  這些事一件件累加起來,讓沈石當然對山熊堂並沒有什麼好感,不過真要說什麼血海深仇勢不兩立的也夠不上,所以他最初的反應就是皺了皺眉,想要轉身離開。不過在等那林中深處男子的聲音說完那句話後,沈石剛剛邁出的腳步卻又是停頓了一下。

  許家?

  是流雲城中四大附庸世家之一的許家麼?

  孫、許、候、鐘四大世家裡,候家已經敗落消亡,孫家與鐘家的子弟沈石在淩霄宗裡都有接觸,交情有好有壞,唯獨這許家似乎與他的人際圈子隔了一段距離,始終有些神秘感。不過仔細想想,許家還是孫友的外家,似乎多少也能扯上些許關係。

  想到孫友,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兩個人的交情,沈石猶豫了片刻,便還是繼續往林中深處悄悄走去,打算過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當是看在孫友的面上了,或許還有幾分他本能地對山熊堂這個門派的厭惡。

  在沈石做出了一點示意手勢後,小黑便很乖覺地跟在他的身後腳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甚至連走路的時候動靜都十分細小,不仔細留意根本便發現不了,走了幾步,連沈石都忍不住多看了小黑一眼,心想這只豬好像最近似乎又變聰明了啊……

  這片密林占地頗大,但剛才那爭吵聲音傳來的地方似乎不算太遠,沈石帶著小黑在林中小心地向前行進著,天色又暗了幾分,看著黃昏也即將過去,夜晚快要降臨,這片林中被枝葉遮擋之下,光線更顯幽暗陰沉。

  走了一陣,前方的爭鬥聲不時傳來,在黑暗中提醒沈石模糊的方位,除了最早那個男子的吼聲之外,還有幾個怒駡呵斥的聲音,倒是山熊堂這一方的人卻始終沉默無語,顯得有些神秘莫測。

  很快的,怒吼呵斥聲中多了幾聲慘叫,聲音淒厲,在這片即將黑下來的天色裡像是撕破了山中平靜的利刃,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沈石臉色微冷,腳步加快了幾分向前走去,不知為何,此刻他忽然想起了當初第一次進入高陵山的時候,在山道上遇見的那一幕,曾經有兩個年輕的青年男女,算是有幾分驕縱吧,似乎也曾經自稱是許家出身的子弟,那時在山道上也正是遇見過一行山熊堂的修士。不過後來他不想多事就先行離開了,與他同行的還有某個看起來很像騙子的江湖相師,至於離開之後他記得還聽見後頭似乎有些動靜,但是具體事情如何,卻是在隨即而來一波又一波的危機中很快淡忘了。

  也不知道那一對青年男女究竟是什麼身份,現在想起來,或許還真有可能與孫友是什麼親戚吧?

  沈石在樹林陰影中微微搖了搖頭。

  他的速度頗快,一路過來,很快接近了那一場呼喝爭鬥的地方,不過沈石並沒有直接沖出去的意思,而是先行找了個隱蔽的所在藏住身形,然後探頭向那邊觀望了一下。

  幽暗光線下,樹林中果然有七八個人影,分作兩方,一邊人少僅有兩人,另一邊有五個人,但這時占著上風的居然是人少的那一邊,人多的那一方反而是僅剩一個人還能勉強站著,剩下的人全部都躺倒在了地上,東倒西歪的看去凶多吉少的模樣。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血腥氣,其中還隱隱有一股微薄但很怪異的味道,說不出是什麼,但讓人很不舒服。跟在沈石腳邊的小黑忽然口中低低哼了一聲,像是察覺了什麼,獠牙抬起,卻是露出幾分憤怒生氣的樣子。

  沈石一怔,隨即心中念頭轉動,輕輕蹲了下來,摸了摸小黑的腦袋,低聲道:“是你上次中過的毒?”

  小黑嘴裡低聲咕噥了兩聲,似乎是答應了。

  沈石的臉色微寒,高陵山中那一場遭遇並不是愉快的經歷,包括那堆積如山中毒而死的野豬群,那一場點燃的大火熊熊燃燒的情景,也許是同時回想在沈石與小黑的心中。

  “噗!”

  一聲低沉的悶響,從那邊傳了過來,卻是兩個人卻大占上風的這一方點燃了一個火摺子然後又燃起了一個火把,頓時將那邊的情景照亮了不少。火光之下,這兩個人神情輕鬆,更帶了幾分輕蔑之色,身上衣著正是山熊堂的服飾;而另一邊的五個人中四人倒地面色烏黑,看來似乎已經不行了,唯獨有一個男子雖然面有黑氣,但似乎比其他人要微弱許多,倒像是有什麼東西抗住了毒性,所以還能勉強支撐著。

  而借著火光,沈石遠遠看到了那個許家的男人的臉,忽然一怔,卻是發現居然有幾分眼熟,正是當年跟自己見過幾次的孫友小舅許興。

  沈石與孫友交情匪淺,這麼多年下來對孫友的情況也是略知一二,也知道孫友在孫家情況一般,但在外家許家這裡卻是頗受看重,眼前這位許興就是孫友娘親的親弟弟,與孫友向來交厚,更不用說當年在青魚島上的時候,許興也算是曾經幫過他們幾個年輕人。

  主意瞬間既定,沈石便不遲疑,悄悄向那兩個山熊堂的修士背後掠去,而在場中,那兩個山熊堂的修士此刻倒是看起來多了幾分驚訝,其中一人道:“咦,這人身上是不是有什麼寶物,居然能挨到現在還不死?”

  許興背靠一棵大樹樹幹,面籠黑氣,喘息嘶聲道:“你們不要得意,日後我許家定會將你們山熊堂連根拔起。”

  那兩個山熊堂修士同時笑出聲來,左首那人譏笑道:“我今天把你殺了,待會再放把火燒了你們屍首,誰能想到是我們幹的?”

  右邊那修士也是冷笑,道:“要怪就怪你們不長眼,居然敢搶我們熊長老看中的‘火鏈蛇’,如今驚動了那畜生一路逃竄往蜈蚣山深處,熊長老追蹤而去,要是找到還好,若是找不到的話,等他老人家回來,便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許興“呸”了一聲,怒道:“胡扯,那火鏈蛇分明就是我們許家人先發現的。”

  那山熊堂修士還想說話,但是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個同伴卻是不耐煩地道:“你跟他閒扯這麼多作甚,別拖到熊長老回來,不然怪罪咱們一個辦事不力就糟了,先過去給他幾刀再說。”

  那先頭的修士點了點頭,道:“也是,人先讓他活著等熊長老回來,不過也可以把他手腳先砍了嘛。”說著獰笑一聲,拔出一把雪亮長刀,就向許興走去。

  許興睚眥欲裂,身子微微顫抖,怒吼道:“混帳,有種你就殺了我!”

  那走過來的修士哈哈一笑,如看著待宰羔羊一般不屑地道:“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們這些名門世家的人,他娘的平日整天眼高於頂,一到生死關頭,在老子刀刃之下,還不是一樣一個個都嚇得屁滾尿流。來,叫一聲爺爺聽一下,多叫幾聲,說不定老子開心了就少砍你一刀呢!”

  許興氣得臉色蒼白,手臂一震似乎想要鼓足最後的氣力反抗,但這一下折騰身子才剛動一下,面上黑氣陡然一盛,頓時他兩眼翻白,卻是一個跟頭直接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那走過來的山熊堂修士反而是被他嚇了一跳,持刀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隨即看清了許興的模樣,頓時有些惱羞成怒,口中怒駡了一句,向前走去就準備過去砍上幾刀,只是走著走著,忽然覺得身後有些安靜,心裡忽有一絲不祥預感,立刻轉身看去。

  目光所及,那一抹火光之下,剛才的那個同伴竟然不見了蹤影。

  持刀修士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向前兩步,卻猛然發現並不是那個同伴失蹤了,而是不知為何卻躺倒在地,這才一下子沒發現。持刀修士鬆了口氣,但隨即又是一陣頭皮發麻,好端端的一個人,如何會突然僕倒在地,他這裡一臉緊張之色,慢慢地向那同伴走去,口中叫喚了兩聲,同時眼光不住地向四周張望著。

  四周一片寂靜,樹林裡似乎已經完全沉寂下來,最深沉的夜幕下,夜晚已經來臨。

  火光深處,忽然猛然亮了一下,那持刀修士一驚轉身,卻發現有一個火球猛然向自己當面沖來,他不及多想,舉刀擋開,但火球撞到那刀刃上時,持刀修士身子猛然大震,這衝力竟是大得難以想像,他一時間心中震駭,心想什麼時候一階術法火球術的威力竟然變得這麼大了。

  一個人影,從前方陰影處猛地掠出,向持刀修士這裡撲來,持刀修士剛想做出反應,便看見又是一個火球沖了過來,這與剛才那火球之間緊緊間隔了一息不到的時間,讓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只能再度舉刀格擋。

  這一次他甚至向後退了一步,身子又是一陣震動,而只在這片刻間,那人影已經接近了許多,然後微一抬手,居然又是一個火球沖了過來。

  三個火球術連番沖來,山熊堂這個持刀修士根本來不及做出其他應對,只能硬著頭皮連退三步,而那個人影已經趁著這個機會,衝到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張年輕男子的臉龐,臉色沉靜神情肅然,在火光下雙眼目光冰冷,仿佛不帶有任何感情,正是沈石。

  轉眼之間,兩人便只有三尺之遙,那持刀修士臉上驚駭之中已經浮起了一絲絕望之色。

  而沈石的右手一抬,火球瞬間凝聚成形,再度發出,這一次持刀修士再也無法抵擋,在沈石這突如其來如暴風雨般迅疾的術法攻擊下,迅速潰敗,被那火球直接打在了胸口,頓時整個身軀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旁邊一棵大樹之上。

  沈石站直身子,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2
發表於 2024-11-19 00:4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零章 許家

  一場激鬥過後,場中除了沈石便已經沒有還能站著的人了,不久之前還一副囂張無比氣焰煊赫的兩個山熊堂門下弟子,轉眼間也是與那些個許家門人一個下場。

  沈石掃視了一遍周圍,確定沒有隱患之後,這才快步走向許興,借著已經歪倒在一旁的那支火把的光線,可以看到許興此刻臉上黑氣陡然濃密了許多,呼吸也漸漸微弱下去,顯然是劇毒攻心,他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沈石眉頭皺了起來,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他自己對丹藥毒道這一塊只能說是略知一二,最多也只是知曉一些靈丹和毒藥的名頭效用而已,真要具體如何解毒,他卻是不精通的。就像前番在高陵山中看到小黑身中劇毒,他也是無計可施,最後乾脆只能用最粗放直接的法子,讓小黑服下有強烈解毒效用的玄炎果以抗毒性。至於服下之後效果如何,究竟能否起效,其實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只能暗自祈禱老天垂憐了。

  一念及此,他心中忽然一動,轉過頭把小黑招了過來,道:“小黑,你那邊還有沒有玄炎果,借一個來救人。”

  小黑看起來像是怔了一下,抬頭望著沈石眼中似有幾分疑惑。

  沈石想了一下,道:“就是上次在高陵山,我剛找到你的時候,你不是身中劇毒了嗎,那時候你吃下解毒的那種靈果。”

  小黑嘴裡低低哼了一聲,看起來像是明白了,不過隨即看了沈石一眼,略微猶豫了一下,小豬頭卻是一轉,似乎想要走開。

  沈石跟這只豬相處日久,早就知曉了它的脾性,一見小黑的動作,頓時眼前一亮,一把抱住這只小黑豬的脖頸將它抓了過來,摟在懷中,笑道:“別裝死,快拿一個出來,這是救人的。”

  小黑只是搖頭,看去一臉無辜。

  沈石想了想,壓低聲音道:“死豬,這麼小氣,要不我跟你換。”說著隨手一翻,掌心裡已經多了一顆靈晶,遞到小黑眼前。

  看著那柔和美麗晶瑩剔透的靈晶,小黑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不過片刻之後它卻又是哼哼兩聲,咧開嘴似乎有所不滿。

  沈石怔了一下,正色道:“靈晶很寶貴的,你可不能這麼貪心。”

  小黑腦袋縮了縮,似乎有些猶豫,但很快走到沈石腳邊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身子,在表示親熱的時候同時堅決地想要更多。

  沈石歎了口氣,伸手到如意袋上一抹,盯著小黑嚴肅地道:“兩顆靈晶,不能再多了,被你賺大了啊!”

  小黑頓時眉開眼笑,嘴裡哼哼哼哼一陣咕噥,腦袋一甩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就看到有一顆紅色果實掉在了沈石身前,而它則是隨後就湊到沈石掌邊,一口將那兩顆靈晶叼了過去。

  沈石輕輕拍了拍小黑的腦袋,心裡鬆了一口氣,隨後將那顆玄炎果撿起,只是在這個時候,他心裡忽然一動,卻是猛然間想到了一個很久以來自己似乎都忽略的問題,靈晶這件東西,不是長久以來只有人族修士才能使用並從中吸納靈氣的麼,為何小黑看起來會對靈晶這麼感興趣?

  他忍不住轉頭再度向小黑看去,只見那只小黑豬此刻正是興高采烈地趴在一旁的地上,嘴裡嘎嘣嘎嘣地含著那兩顆靈晶,一副心滿意足歡喜無限的模樣,倒像是一個孩童得到了心愛的糖果,正是歡天喜地地吃著。

  沈石默然片刻,也想不出什麼好理由來,便搖了搖頭不去管它,反正小黑自從跟著自己來到人界後,似乎身上就有越來越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了。

  ……

  沈石拿到了玄炎果,便返回到許興的身旁,不過在給他服食這顆靈果之前,沈石心裡還是猶豫了一下。玄炎果這種靈草靈力充沛,於解毒上更有奇效,但畢竟是原始野生之物,通常人族修士得到這種靈果後,還是會由精通丹道的煉丹師加以配置精煉,由此制出的解毒靈丹,那才是靈效無比。

  而似這種原生靈果,雖然解毒功效還在,但比起煉製後的解毒靈丹,藥效會低一些,但那種藥性卻是更加兇猛,畢竟煉丹師在煉製靈丹的時候都會加上一些配料中和提煉,緩和這種藥性對人體的傷害。

  以前小黑服下玄炎果而無恙,那是它天生比妖獸體質更強悍的身子足以抗衡玄炎果兇狠的藥性,但是許興能否頂住,沈石卻是沒什麼把握。

  別是玄炎果吃下去了,毒性還沒未解開,反倒是死在這種玄炎藥力之下,那就糟了。

  只是他這裡遲疑了片刻,許興那邊臉上的黑氣便又重了幾分,看去已是出氣多而入氣少,隱約有支撐不住的跡象了。沈石悚然一驚,不敢再等,心想到了這種地步也只能聽天由命了,隨即立刻捏破玄炎果,感受到那股微微灼燒般的痛感,便撬開許興的嘴巴,將那果汁伴著整個果實,喂到了他口中。

  隨後沈石站起身子,環顧四周,只見周圍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屍首,他沉吟片刻,卻是想起之前在一旁聽到那兩個山熊堂修士的交談,好像還有一個什麼熊長老的厲害人物還在這蜈蚣山中,不過是追蹤什麼火鏈蛇的毒物去了。

  心念及此,沈石當機立斷,俯身直接背起了許興,然後叫了一聲小黑,順便又過去將那支燃燒的火把踩滅。此刻天色已黑,蜈蚣山裡一片漆黑幽靜,山影朦朧,夜風之下樹影搖曳,望之猶如鬼魅,令人不禁有幾分心寒。

  沈石卻是沒什麼畏懼之意,辨別了一下方向後,便背著許興大步向林子外頭走去。

  一路穿林疾行,但因為沒有光線,又是在這山野之地,沈石走得也不算順暢,不過終究還是漸漸遠離那片林子,最後無意中找到了一處隱秘山坳下的小山洞,沈石便鑽了進去,準備在這裡過上一夜,然後明日一早再行回城。

  夜深人靜的時候在荒山野嶺特別是妖獸出沒的地域夜行,以他過往的經驗來看,無論何時都不是一件好事。

  到了山洞中將許興放到地上之後,沈石無意中手碰到他的手上皮膚,頓時便是一驚,只覺得許興身上不知何時竟是突然滾燙一片,溫度高得有些嚇人。

  這顯然正是玄炎果的藥效開始發作,但是沈石心裡卻是隱隱有些不安,他清楚地記得當日小黑服下玄炎果後,那反應可絕對沒有許興這般強烈,難道真是體質相差太多以致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麼?

  只是事已至此,沈石也是無計可施,只能希望孫友的這位小舅運氣好些,能夠在玄炎果兇猛的藥力下支撐下來罷。

  長夜漫漫,似乎過得格外漫長,幸運的是並沒有任何夜行妖獸發現他們藏身的地方而來騷擾,但山洞之中,許興身上的溫度一直居高不下,燙的嚇人,與此同時他一直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最多只是偶爾神志不清地發出幾聲低語呻吟聲,就這樣在生死交錯的縫隙糾纏間,迎來了清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

  天色微亮。

  朝陽還未升起,洞中有隱約微光,守了一夜的沈石回頭看了許興一眼,忽然發現他臉上的黑氣已經褪去許多,但一張臉上現出了好幾塊詭異的紅斑,看去像是被灼燒過的傷痕一般,顯得十分詭異。

  沈石心頭一跳,伸手探了探他的手掌,隨即發現不知何時許興身上的溫度已經降低了不少,雖然還是有幾分灼熱感,但比起昨晚最猛烈的時候,還是好了許多。

  沈石頓時心中鬆了一口氣,看起來玄炎果還是藥效驚人,總算是保住了許興一條性命,只是看他的樣子,多半是要有些後遺症了。不過沈石眼下當然是管不了那麼多,沉吟片刻後,他又抬眼看了看洞外情況,便再度起身背起許興,然後帶著小黑,在清晨的微光中,快速地向蜈蚣山外流雲城的方向大步走去。

  既有光亮,看得見周圍情景,山路便好走了許多,而一路上沈石所擔心的山熊堂追蹤而來的敵人也並沒有出現,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不過或許是那個什麼熊長老追火鏈蛇追出太遠,可能還沒發現後頭的異變吧。

  沈石不敢耽擱,一路出了蜈蚣山,就這麼背著許興趕回流雲城,也幸好他如今有道行在身,身軀強壯有力,不然普通人背著這麼大個人走上這麼遠,非得累死不可。饒是如此,當沈石回到流雲城後,也是頗為疲累,不過好歹趕到了這城中,總算是勉強安全了,沈石也不耽擱,一路趕往位於城東的許家大宅。

  流雲城眾多世家,興盛發達,大宅祖屋多是建在流雲城東面,可謂世家林立之地,所以當沈石背著許興一路趕到城東附近的時候,登時便引起了街頭巷尾一些人有意無意的關注,不過或許是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一路上有人注目有人靠近,但並無人出面攔阻詢問。

  沈石此刻當然也沒心思去關注這些有的沒的,一心只想趕到許家把許興交待好,也就算對得起孫友了。

  許家也算是流雲城中的名門望族,勢力深厚,除了如今如日中天的孫家,論人望實力,許家在流雲城中也是無人膽敢小覷。當沈石背著許興終於趕到許家大門前的時候,許家中像是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一般,居然一下子湧出來十幾個人,看著都是身負道行的修士,個個臉色肅然神情凝重,卻是向著沈石圍了過來。

  沈石一怔,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望著這些人,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3
發表於 2024-11-19 00:4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一章 家風

    許家本就是世家大族,在流雲城裡也是聲名遠揚,此刻在許家大宅門前發生的這一幕,頓時便吸引了或遠或近許多人的關注。沈石停下腳步看著這些圍過來的許家修士,一時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不過片刻之後,這十幾個人便已經隱隱將沈石圍了起來。

    其中一人目光掃過趴在沈石肩頭兀自昏迷不醒的許興,沉聲道:“閣下何人,為何背著我家三爺,他又為何重傷至此?”

    沈石欲言又止,這來龍去脈實在無法於片刻間解說清楚,只是看著周圍這些肅然精幹的人群,他腦海中卻忽然掠過一個念頭,同為四大世家之列,當日自己去鐘家那次時可沒見過有這樣的人,兩家氣象當真是完全不同。

    別人看到沈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後,一個個神色越發沉凝,甚至有好幾個人面上已經隱隱露出幾分敵意。不過就在這時,忽然從許家大門裡快步走出了一個中年男子,看著約莫四十多歲,錦衣長衫面容方正,神情輪廓居然與許興有幾分相似。

    他一路大步走來,面有焦急之色,而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幾個人,人還未到,便聽到他帶了焦灼的聲音大聲道:“三弟,三弟,他怎樣了?”

    話音未落,他已然走到沈石這裡,目光掃過趴在沈石背上的許興一眼,臉色登時又是一變,隨後拱手沉聲道:“在下許騰,是為許家家主,敢問閣下,我三弟許興如何會受此重傷?”

    沈石遲疑了一下,道:“見過許家主,我是淩霄宗弟子沈石,許三叔他是在蜈蚣山裡中了劇毒,我為他服下玄炎果後,便一路趕了回來。”

    許騰身子一震,連忙道:“原來如此。”說著忽然對身邊人怒道,“都呆著做什麼,還不去接過三爺回去找人救治,這位沈公子是我們許家的大恩人,不是什麼對頭敵手!”

    周圍人頓時一陣騷動,看來這位許騰素來聲望也是頗高,立刻便有數人跑過來接過許興,然後抬起一路進了許家大宅,許騰雖然看起來臉上仍有憂慮之色,畢竟這中間一番折騰,那許興居然還是面帶黑氣昏迷不醒,顯然傷勢極重,但他仍然還是強壓心中焦躁,同時看了沈石一眼,見這個年輕人在許興離開後身子明顯搖晃了兩下,臉上疲倦之色畢露無遺,心中又是一動,對沈石一拱手,道:“還請沈公子也也進屋稍事休息,眼下實不是說話道謝的時候,請公子見諒。”

    沈石下意識地本想推辭,不過隨即便想到這事情來龍去脈確實也要對許家說個清楚,當下便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隨著眾人往許家大宅裡走去。

    進了許家大宅,前頭抬著許興的那些人早就不知去了哪裡,顯然是一早將許興帶到靜室,找人施救去了。而許騰將沈石領到客廳,叫人奉上茶水後,也是心有不寧,看起來也是十分擔憂許興的傷勢,不久便對沈石告罪一聲,前去看望許興了。

    沈石對此自然不會有所異議,畢竟別人兄弟情深,而且此刻說實話,他心底其實也有幾分忐忑不安,雖說經過昨晚服下玄炎果後,許興身上的毒性似乎已經緩解了許多,但他身上臉上仍然還有黑氣籠罩,只是不那麼濃密而已,最重要的是,不知為何許興一直昏迷不醒神志不清,而且臉上出現了大片的詭異紅斑,實在讓人看了有些擔憂。

    許騰這一走便是許久未歸,寬闊亮堂的客廳裡除了外頭偶爾走過的丫頭下人,便再也無人過來,沈石等著等著,心中也有越發有些不安起來,暗自想著該不會真的出什麼意外吧?

    如此又過了良久,正當沈石心想著要不要出去找個許家下人問問情況到底如何的時候,忽然只聽客廳之外回廊上猛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同時還有一陣像是女孩略帶焦急的聲音傳來:

    “娘,娘,你慢點,你聽我說,別亂來……”

    沈石愕然回頭,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看到那客廳門口猛地轉出來兩個女子,當先一人是個中年婦人,姿色頗好,但神情悲憤哀傷,臉色蒼白,一進來就狠狠看著沈石,而跟在她身後的則是一位少女,身材還未長開,望之最多不過十歲出頭,但雪膚明眸俏麗動人,已是個美人胚子。

    此刻那少女一臉焦急,雙手拉著那中年婦人的一隻手臂,像是一直想要將她拉住,但被她叫做娘親的這個婦人卻是不管不顧,根本不管那少女的拉扯,一路奔了進來,怒視沈石,道:“就是你這個賊人,害了我家老爺嗎?”

    沈石大驚,身子都微微震了一下,雖然早前過來的時候許興的情況說不上太好,但應該還是在玄炎果的藥效下穩定下來了,怎地這半日工夫突然就出事了?他情不自禁愕然道:

    “什麼,許三叔他出什麼事了?”

    那婦人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哭叫道:“他……他如今經脈盡數被玄炎果藥力燒毀,大半生道行毀於一旦,以後就是變成了一個廢人了。你、你這個惡人,我跟你拼了!”

    沈石愕然無語,這結果卻是他萬萬沒想到的,玄炎果藥性向來兇猛酷烈,他確實是略知一二,但兇悍到這種地步卻是事前完全沒預料到的。修士一生最重要的東西當然就是道行境界,失去了道行說是變成廢人也絕不為過,並且身體大傷之後,沒有了靈力滋補,對壽命也是大有影響,確實是一個極慘烈慘痛的下場。

    一時之間,沈石也是心生愧疚,茫然無語,而那婦人喊完之後,便跟拼命一般直接沖了過來,雙手揮舞著哭喊著向沈石亂抓亂打,沈石驚愧之下,哪裡還敢還手,只得步步後退,雙手勉強遮擋著。這中間幸好還有那美麗少女似乎還清醒幾分,不停地在背後奮力拉著她娘親,一邊大聲勸說一邊對外頭喊著,讓人去叫大伯家主過來。

    沈石這輩子基本就沒這麼狼狽過,被一個與常人相差無幾的婦人追著打而不敢還手,一路倒退過去,椅倒茶翻,眼看一片混亂中,忽然客廳之外一陣騷動,卻是許騰帶著五六個屬下快步沖了進來,一看到這客廳裡的情況,許騰的臉登時刷得一下就青了,怒喝一聲道:

    “弟妹,住手!不得放肆!”

    客廳中頓時安靜了片刻,但那婦人在安靜片刻之後卻是又再度哭了出來,哽咽道:“大伯,大伯,就是這惡人害了許興啊,你怎麼還不殺了這個惡賊?”

    許騰額角青筋直冒,而那個少女則是抱住了母親的手臂,一個勁地想往外拖,口中急道:“娘親,你莫要著急,一切都有大伯和祖母做主,咱們先去爹那邊。”

    她不提許興還好,這個爹字一出口,那婦人頓時又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哭泣出聲,卻是猛地再度向沈石衝去,沈石苦笑不已,只得狼狽躲讓。

    許騰險些一口血吐了出來,臉色鐵青,向身後跟進來的幾個下人怒道:“混帳,還不過去將三夫人拉開。”

    那四五個下人看去都像是身有不凡道行的修士,但此刻一個個面上神情古怪,口中答應著但期期艾艾卻是拖著不肯上前,那邊撒潑發怒的可是三老爺的結髮正妻,再怎麼說名分上也是主人,這哪裡好是隨便得罪的。

    許騰看了更怒,但是多少也知道這些屬下的心思,但有心自己過去,只是自己身為大伯卻與弟媳拉拉扯扯,又委實不像話,一時之間平日多智有謀的他居然也是腦子短線一般,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突然從客廳之外傳來一聲斷喝,雖有幾分蒼老之意,然而那聲若金鐵,震動心魄,剎那間壓過了所有聲音,帶著幾分怒意,喝道:

    “住手!”

    此言一出,客廳之中瞬間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是面帶敬畏之色,紛紛側身讓開,包括許家家主許騰也是如此,就連剛才還拼命哭喊的那個婦人,也像是猛吃一驚,安靜了下來。

    沈石轉頭看去,只見客廳大門處走進來一個年老婦人,滿頭銀髮如雪,雙目清亮,氣勢沉穩,手持一根鳳頭拐杖,身後跟著幾個丫頭,一路走了進來,那威勢竟然猶如得道多年的真人一般,震懾全場。

    沈石心中隱隱猜到這老婦人身份,在看到許騰上前輕輕叫喚了一聲“母親”之後,更是確定這老婦人正是如今許家的那位老祖宗許老夫人,從輩分上來說正是孫友的外祖母。

    許老夫人目光如電,掃過這一片狼藉的客廳,看過那一臉焦急擔憂的少女和面色有些不太自然的婦人,還有面露尷尬之色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沈石,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只是她並沒有立刻對其他人發作,反而是冷冷一眼看向許騰,許騰心裡咯噔一下,頭都低了幾分,隨即在場眾人清楚地聽到許老夫人對著許騰冷然道:“這便是你平日管著的許家,管到了這般不明是非,撒潑胡鬧的地步?”說到此處,她話音陡然提高,帶著憤怒之意盯著許騰,喝道,

    “畜生,你這般昏庸無能,是要敗掉我們許家千年基業嗎,是想將你老娘生生氣死,好去九泉之下也無顏見你那個死去的爹麼!”

    此言一出,大廳之中一片寂靜,許騰的臉色瞬間一片慘白,“噗通”一聲直接在許老夫人面前跪了下來,道:

    “母親息怒,母親息怒,都是兒子無能不孝,只求母親萬萬不要氣壞了身子。”

    許老夫人冷哼一聲,看都不看跪在身前的許騰一眼,目光如清亮刀鋒一般掃過那許興夫人的臉,那婦人嚇了一跳,再也不見剛才囂張模樣,臉有懼色,只聽許老夫人凜然道:

    “老三是中了‘腐泥散’劇毒,本來是必死無疑,多虧這位沈公子援手,以玄炎果強行抑制毒性,這才救回老三一命。道行沒了就沒了,那又怎樣?一把年紀從頭修煉,多活一年就是一年,如此就好,人活著豈非比什麼都重要!如此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她臉上露出一絲厭惡之色,冷冷道:“更何況那玄炎果是何等珍罕的靈果,說是無價之寶也不為過,沈公子大仁大義以此救援老三,正是對我們有天大恩德之人,結果你反而如此對待,豈有此理!”

    那婦人聽到後面,臉色越來越是蒼白,在她身邊的少女臉上也是越來越是惶恐,然後客廳中眾人便聽到許老夫人猛地一頓鳳頭拐杖,喝道:

    “似這等昏庸胡鬧之婦人,不明是非,以怨報德,日後必定與我許家肇禍,敗我家業,何必留你,來人,將這蠢鈍婦人給我趕出家門去,再不許她踏進我許家一步!”

    “啊!”

    一聲尖叫,卻是那婦人受驚太大,一下子癱軟在地,而周圍人盡是臉上失色,卻無人膽敢言語,沈石也是錯愕,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片寂靜中,突然只有那個俏麗少女一聲哭泣,猛地撲倒許老夫人腿邊,抱住她的一隻腿哭道:

    “奶奶,奶奶,我娘錯了,求你饒了她罷,饒了她這一次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4
發表於 2024-11-19 00:4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二章 少女

  許老夫人向後退了一步,但步伐並不大,所以那少女仍是哭著跪在她腳邊哽咽哀求著,這時旁邊的許騰也是靠了過來,帶著幾分小心,低聲道:“母親,還請暫息雷霆之怒,弟妹怎麼說也是與三弟多年的結髮妻子,素日也是謹守婦道,並無大錯。適才當是突聞噩耗,急怒攻心蒙了心智,這才做出此番不智之舉,還請母親饒她一次吧。而且三弟如今還在昏厥之中,若是他日醒來知道此事,只怕……他臉上也不好看。”

  許老夫人冷哼了一聲,未置可否,而那位少女又是跪在地上懇求了幾句之後,見祖母大人雖然暫時不曾再出嚴詞,但面色仍是嚴峻如冰。她年紀雖然看著不大,卻是極聰慧的心思,平日裡在許家便深得長輩們的讚賞,此刻母女親情連心,又深知自己這位祖母雖然十分疼愛自己,但素日裡性子便是嚴厲,尤其對一門家風更是看重,向來絕不容許敗壞門風之事。

  早前她看到娘親急怒之下衝到此處,便是心中知道怕是要出事,拼命阻擋卻無奈人小力弱,擋不住母親過來,結果果然鬧得不可開交,隨後大伯祖母一個接一個過來,此事觸犯了祖母大人的底線,事情終於到了眼看要無法收拾的地步,就連自己的苦苦哀求也無法奏效了。

  急切憂慮處,這美麗少女眼淚流過雪一般白皙的臉頰,但心中念頭急轉,忽地想到什麼,猛地眼前目光一閃,卻是一下子從許老夫人腳下站起身來,轉身幾步跑到沈石的身前。

  沈石此刻看著許家內部一片混亂和處置的情景,正是覺得尷尬萬分的時候,忽然看到那少女向自己跑來,也是吃了一驚,正疑惑處,猛然卻只見那少女一下子“噗通”一聲向自己跪了下去,口中哭泣著道:

  “沈公子,沈大哥,剛才是我娘親糊塗做了錯事,但她只是傷心我爹蒙了心智,並非惡婦壞人啊。一切都是誤會,只求沈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娘這一次吧。”

  說著,淚水晶瑩哽咽聲中,便是低頭磕了下去。

  沈石大吃一驚,連忙讓開,這位少女雖然沒表露身份,但剛才那幾番對話也能知曉她便是許興的愛女,自然也就是許家的一位大小姐了。這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地位,沈石再狂妄自大,也不敢去大刺刺地去受她一拜。

  與此同時,看著這許家小姐原本美麗動人的嬌嫩臉上滿是淚痕,如梨花帶雨一般柔弱無助,沈石也是心裡莫名多了幾分愧疚之意,連忙低聲道:“小姐莫要如此,在下擔當不起。”說著猶豫了片刻,卻是抬頭帶了幾分苦笑,遠遠地向許老夫人拱手一拜,道,

  “老夫人公正廉明,沈石感懷之至。只是正如這位許家小姐所說,一切都只是個誤會而已,只要把話說開就好,確實……確實不必過責太深。否則的話,沈石也是慚愧,還求老夫人寬容一下這位夫人罷。”

  許老夫人聽到他的話,一直冷若冰霜的臉龐終於是略顯溫和了些許,而這時許騰則是不失時機地又低聲在她身旁說了幾句,她雙眼微閉旋又睜開,冷冷地對那兀自癱軟在地的婦人道:

  “連雪影一個十歲的丫頭遇事見識都比你聰敏從容,罷了,既然沈公子也開口為你求情,此事就先暫且記下了,回頭等老三醒了再與你細細處置,先下去吧,莫要再在這裡丟人。”

  說罷,許老夫人便轉過頭去,不再多看那婦人一眼,而那婦人在驚恐中聽到最後,終於是長出了一口氣,哪裡還敢回嘴,只是低低答應一聲,就想著起身退下。誰知不知是剛才追打沈石的時候太過使力,又或是在許老夫人積威之下驚懼太甚,她想要起來時卻發現周身俱軟,仿佛半點力氣都沒有了,竟是站不起身來。

  許騰看在眼中,連忙對前方那少女喊道:“雪影,快去扶你娘親下去休息罷。”

  那位名叫雪影的少女答應一聲,神色間也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但一張楚楚動人的臉上兀自還有些蒼白之色,看去仍是有些後怕。不過就在她站起剛想走開的時候,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盈盈目光微動,卻是看到站在一旁的沈石。

  沈石感覺到那少女清澈明亮的目光,想起剛才那一幕為母懇求的情景,心裡對這個名叫許雪影的少女也是頗有幾分好感,至少在剛才那樣的情形裡,她沒有絲毫顧忌自己世家大小姐的身份地位,只為了母女親情不惜跪地懇求的這份心意,沈石便不覺得在自己過往認識的世家子弟中有誰能夠做到的。

  所以他也是懷著幾分善意,露出一絲微笑,對著許雪影點了點頭。

  或許是剛才情形太過急切,顧及不了太多,此刻的許雪影才終於像是有了幾分少女的羞澀之意,當目光與沈石接觸的那個片刻,她白皙嬌嫩的臉頰微微紅了一下,如春風裡微紅的小花,青澀卻美麗。

  她垂了眼簾,微微一禮,低聲道:“多謝沈大哥寬厚,救了我爹,又替我娘親求情,雪影感激不盡。”

  沈石笑著還了一禮,道:“都是小事,許小姐不必掛懷。”

  許雪影“嗯”了一聲,深深看了沈石一眼,隨後低頭快速走到還坐在地上的母親身旁,攙扶著她站了起來,然後走出了客廳。

  ……

  待許雪影扶著那位三夫人離開之後,客廳中原本緊繃的氣氛終於像是鬆弛了一些,許老夫人的臉色也緩和了下來,拄著鳳頭拐杖走了過來,對沈石帶著歉意地道:

  “家風不嚴,以致貽笑大方,讓沈公子見笑了,老身在這裡替媳婦向公子賠罪。“

  沈石連忙側讓開身子,拱手道:“老夫人太客氣了。“

  許老夫人點了點頭,道:“公子請上座,我們坐下說話。”

  沈石答應一聲,一旁早有許家下人丫頭過來收拾,動作也是麻利,轉眼間就將客廳裡一片混亂的情況收拾清楚,桌椅擺正,許老夫人坐了主位,沈石坐在左首,許家家主則是在母親在座的情況下站在她的身旁。

  過了片刻,又有丫頭重新端上熱茶,至此氣氛徹底鬆弛溫和下來,用過茶後,許老夫人對沈石道:“這次真是要多謝沈公子施加援手,救了小兒許興一命,也免得老身白髮人送黑髮人,此恩深重,日後沈公子若有什麼需要許家幫手之處,還請不要客氣。”

  沈石笑了笑,道:“老夫人客氣了,其實我與許三叔也算是舊識,是以當日見到他處於險境,自然是義不容辭要出手相救。”說罷,他見許老夫人與許騰臉上都露出幾分驚訝之色,便將自己的身份來歷以及當年在青魚島上與孫友交好,中間也曾見過許興的事,與這兩位一一說了。

  許老夫人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想不到你與小友居然還是至交好友,可見這也是一份機緣。”說罷,她頓了一下,隨即看向沈石,卻是沉聲道,“沈公子,既有這種種交情,老身也不把你看做外人了,便請教公子一句,當日我家老三受傷的情形究竟是怎樣,還望公子相告。”

  沈石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他自然不會去為那個什麼山熊堂隱瞞,不過正要開口述說的時候,他還是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周圍侍立的不少許家下屬。

  許老夫人臉色不變,許騰則是咳嗽一聲,對周圍人等輕輕揮了揮手,那些人很快便默然無聲地退出了客廳,沈石見狀,便一五一十地便把在蜈蚣山中那一幕對這兩位許家的當家人說了一遍,末了最後懇切地道:

  “山熊堂這個門派,在下也曾打過幾次交道,知悉其門人向來行事狠辣,尤擅用毒,聽說其中一位熊長老是得到了一本上古毒經,想必是十分難纏的。在下妄自猜度,或許兩位前輩未必希望太早公開此事,或想先行籌謀一番,失禮之處,還請二位見諒。”

  許老夫人頷首道:“公子心思慎密,又是為我許家著想,這份心意,老身真是多謝了。”

  沈石點了點頭,隨即站起身來,道:“一應情況大致如此,若二位前輩沒有其他事的話,在下就先告辭了。”

  許老夫人也是站起,道:“公子不必如此匆忙,這般恩德,我許家自當有所酬謝……”

  話音未落,沈石已是搖頭,連勝道:“不必不必,老夫人心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我與孫友是至交好友,此番出手也多是看他面上,若是收了許家饋贈,日後我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交待了。在下告辭。”

  說著便要離開,許老夫人與許騰勸說幾次,但見沈石意思堅決,便也不再強留,由許騰將沈石一路送了出去。

  待沈石離開後,許騰一路走回客廳,只見許老夫人仍是獨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神情清冷眉頭微皺,像是在思索什麼。

  許騰走了過去,道:“母親,沈公子已經走了。”

  許老夫人緩緩點頭,道:“嗯,這次咱們算是欠了這位沈公子一份大人情,不過幸好他是在淩霄宗門,又與小友是好友,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感謝,倒是不急。不過那山熊堂。”她說到這裡,忽地冷哼一聲,道,“這等三流小派,不過是占著本地土著,平日咱們懶得理會他們罷了,想不到竟是膽大包天,敢欺負到咱們許家頭上。你安排下去,三日之內先把那山熊堂裡裡外外的情況打聽清楚了,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反正自然是要給他們一個忘不掉的教訓就是。”

  許騰點頭答應下來,他在母親面前有些敬畏,但是談到對付山熊堂這些修真門派的時候,卻是神態自若,半點異色都看不見。

  許老夫人又是沉吟片刻,忽然對許騰道:“對了,你看沈石此人如何?”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5
發表於 2024-11-19 00:42: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三章 偶遇

  許騰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我看這個年輕人不錯。”

  許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怎麼說?”

  許騰道:“從今日他在咱們家這段時間看,不卑不亢,知禮節懂進退,心性上過得去,再加上出身的又正是淩霄宗門,和小友還是至交好友,確實難得。”說著,他看了一眼許老夫人,微笑地道,“怎麼,母親莫非是動了招攬這個年輕人的念頭?”

  許老夫人臉色平靜,淡淡地道:“咱們許家偌大家業,傳承千年,想要長盛不衰只靠許氏一族的族人是不可能的,固步自封乃是取死之道,更何況這多年富貴下來,許家直系旁系眾多族人中,眼下究竟能有多少可造之材,你身為家主想必心中也是有數罷?”

  許騰點了點頭,道:“母親說的極是,咱們許家這些年也正是不斷吸納了許多外姓人才,這才讓局面漸漸做大,不致於被孫家徹底壓垮。不過兒子也聽說族裡有不少族人對此頗有非議,很是在私下裡說了些難聽話。”

  許老夫人冷哼了一聲,帶了幾分不屑之意,道:“不過都是些眼高手低的庸人,自己沒本事便也見不得別人的好,以為投了個好胎姓許了便當真勝人一籌嗎?井地之蛙罷了。”說到此處,她冷冷一笑,轉過頭去,停頓了片刻後,臉色稍微緩和了些,又對許騰道,

  “不過凡事也需有度,眼下局面一切都好,但難保日後許家門下不會出現什麼絕世人物,你既然身為家主,一切還是要以許家為重,切記只有強幹弱枝方能護持我許家平安。只是若真要到了我許氏一族盡是庸碌之輩時,這份家業再怎麼掙扎也是保不住的,那也不必多想了。”

  許騰面色一整,沉聲道:“母親放心,但教兒子還有一口氣在,斷不會讓我許家有衰敗之險。”

  許老夫人微微頷首,歎了口氣,道:“你做事我還是比較放心的,至於更遠的事,我也看不到了,就由它去吧。”

  許騰從側面看去,只見老母銀髮之下,臉上神情忽有幾分蕭索之意,心中忍不住一縮,他向來對老母孝敬有加,便岔開了話題,道:“母親,那關於沈石此人……”

  許老夫人“唔”了一聲,凝神沉思片刻後忽然道:“說起來,我好像記得好幾年前小友曾經說過的‘火蜈香’一事,若不是一位好友無意中看破那塊假香,怕是他不明不白就受了暗算?”

  許騰怔了一下,隨即點頭道:“確有此事,我也有幾分印象,莫非……”他臉色忽然微微一變,顯得凝重了幾分,道,“莫非小友口中的好友,就是這個沈石?”

  許老夫人默然片刻,道:“雖不能完全肯定,但多半就是他了。另外你有沒有注意到,他雖然只是凝元境初階的境界,但在蜈蚣山救老三時,對付那兩個山熊堂修士卻十分輕鬆;而在之後退走救治老三,找尋遮蔽地方靜待天亮然後趕回流雲城,包括不久之前在這裡對我們兩個說明事情經過,從頭到尾,這個年輕人都是透著一股鎮靜從容,處事明快,毫無慌亂之意。”

  許騰緩緩點頭,目光也亮了幾分,道:“確實如此,以他這個歲數和這樣的道行境界,能做到這般,委實少見。”說著,他看向老夫人的目光裡微微有些灼熱,道,“母親,你也認為此人是個難得的人才麼?”

  許老夫人淡淡一笑,道:“道行境界這些東西,只要天賦不是太差,靈丹妙藥諸般靈材等珍罕資源不惜代價配置齊全了,元丹境不敢說,神意境之下那差不多也都是能堆上去,唯獨這心性能力,卻是因人而異,各不相同的。”

  說著,她站起身緩緩走了幾步,道:“若沈石此子之前所言一切屬實,那他便的確是一個值得栽培的人物,前程遠大,不過……為家主者,行事務必謹慎,更何況如今宗門內外暗流湧動,難說此人會不會是什麼人暗中布下的棋子,不可大意。你安排人手去淩霄宗門裡細細打聽一下這個沈石,將其出身來歷都探聽回來,包括小友那邊,也可找人於適當時候旁敲測聽問上幾句,確認一番。唯有肯定此子確實沒有異常之後,我們才可拉攏栽培。”

  許騰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看來對許老夫人的眼光看法是十分相信的,不過過了片刻,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還是忍不住輕聲道:“母親,其他的都好說,就是小友那邊……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念頭?”

  許老夫人沉默片刻,淡淡地道:“小友是我嫡親外孫,素日我也十分疼愛於他,只可惜他的心思,似乎一直還是放在孫家那邊,嘴上雖然不說,但我看得出來,他應該還是想要在孫家裡爭上一個出人頭地的位置。”

  許騰面上有一絲細微不安之色,道:“母親,小友年紀還小,難免……”

  許老夫人擺了擺手,道:“我不是怪他,其實他終究還是姓孫,這也是人之常情罷了。之不過那孩子的心性……”

  說到此處,她忽然歎了口氣,卻是沒有再說下去了。

  ……

  “啊咳咳……”

  一陣略顯急促的咳嗽聲,在五行殿內響起,徐雁枝先是嚇了一跳,隨後卻是露出幾分笑意,看著對面有些狼狽的男子,掩口笑道:“這是怎麼了,喝茶還會嗆到,虧你還是修道的人麼?”

  坐在她對面的男子年輕英俊,居然正是孫友,也不知為何今日他居然一個人跑到這冷清的五行殿來,此刻看他咳嗽兩聲,略顯尷尬地將手中茶杯放下,翻了個白眼道:“可惡,是哪個傢伙在背後說我壞話?”頓了一下後,他很快面露憤憤不平之色,道,“我知道了,一定就是沈石那個傢伙!”

  “喂!”這一聲是徐雁枝叫了出口,卻是不答應了,在那邊瞪了孫友一眼,道:“你這人好生奇怪,怎麼能扯到我家沈師弟身上去了?”

  孫友哈哈一笑,道:“徐師姐,果然石頭入了術堂你對他就另眼相看了啊。”

  徐雁枝笑道:“廢話,這正是應有之義,難道不為他說話還為你說話麼。看你這一副奸猾模樣,我那沈師弟素日裡性子老實憨厚,想必是常常被你欺負了去罷?”

  孫友怔了一下,隨即笑道:“徐師姐,其他的也就罷了,老實憨厚這四個字你居然用到石頭的身上,我可是不敢苟同。”說著他壓低了幾分聲音,笑嘻嘻地道,“我告訴你啊,石頭那人比我可是奸猾多了。”

  徐雁枝面帶不屑之意,嗤笑一聲,道:“騙鬼去吧你,總之你今天怎麼會想到跑到這裡來打聽沈師弟回山的消息啊?”

  孫友聳聳肩,道:“我這裡有急事找他啊,去他洞府沒人,心想他如今既是入了術堂,或許可能會在這裡也說不定。”

  徐雁枝搖搖頭,道:“他還沒回山呢,不過算算日子,應該也就在這兩日了吧。”說著她又看了孫友一眼,笑道,“你這傢伙以後可別在這裡說石頭的壞話,否則的話被其他人聽到,立刻就給你臉色看哦。”

  孫友笑道:“徐師姐說的是誰啊?”

  徐雁枝笑道:“青竹妹妹啊,她可是常來找我的,不過可惜今日一早她要陪著她師父下山去流雲城一趟,這才沒過來,否則有你好看的。”

  孫友怔了一下,隨即微微一笑,眼中目光似有幾分深意,但終究還是笑而不語,然後施施然起身告辭而去。

  ……

  沈石離了許家,帶著小豬走街上走了一段,本想是不是直接就回小屋淩春泥那兒,但轉頭一想如意袋中還有些此去蜈蚣山得到的部分靈材,都是在遇到許興前采藥獵獸得來的,雖然品階不高,但數量還是有一些,也能值上一點靈晶。

  想到這裡,他便轉頭先去了城南南寶坊,在熱鬧非凡繁華無比的長街上,如今的他已經養成了幾分習慣,徑直就去了神仙會。

  才踏入神仙會商鋪大門,沈石便再度感覺到那一股熟悉而又親切的氣息迎面撲來,這種熱鬧中帶著喧囂,混雜了無數人欲望希望渴望的場景,是他從小就看著長大的,每一次看見便會有幾分額外的親切感覺。

  而他這裡才進來不久,便有個中年男子迎了過來,正是陳理,笑臉相迎並寒暄起來。沈石心中也是驚訝了一下,心想此人的目光當真敏銳,或許每個人都會有一點與眾不同的能力罷。

  寒暄過後,陳理問明沈石的來意,很快便帶著他來到商鋪後頭的一處櫃檯上,招呼一個人為沈石清點要售賣的那些靈材靈草,並以最快的速度為他結帳交割靈晶。

  沈石看著這一幕,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因為此次交易的數額確實不算大,才幾十個靈晶而已,只能是口中連連道謝。反而是陳理一直微笑說話,哪怕是那數額出來之後他臉上笑意也仍然絲毫未變,仍是與沈石談笑風生,並只說日後沈石再有過來,只管找他就是。

  沈石對這位陳理也是暗生敬佩之意,心想做生意做到這等地步,還有何事不可為?神仙會中當真是藏龍臥虎,連一個普通屬下都有這般見識眼光,委實令人驚訝。

  兩人又是閒聊了幾句,沈石便告辭準備離開,而與此同時,在神仙會商鋪最深處的那樓梯上,卻是走下來了數人,當先兩人並肩而行,一個白髮禿頭正是名望極高的巫大師,另一人氣度不凡鶴髮童顏,看那相貌居然是多年前曾到過青魚島一次的陣堂元丹境大真人樂景山。

  這兩位看來也是多年熟識的老友,彼此談笑閒聊,態度很是隨和,而跟在樂景山身後的是一個清麗女子,便是鐘青竹。

  她一路跟著師父走了下來,目光無意中掃過神仙會商鋪大堂,突然間卻是看到前方一處櫃檯便,沈石居然正在那裡,此刻正轉身向外走去。

  她眼睛一亮,臉上掠過一絲驚喜之色,隨即快步走到樂景山身邊,低聲請示了幾句,樂長老看起來對她也是十分寵愛,笑著揮揮手,便讓鐘青竹自去了。

  鐘青竹隨即快步走下樓梯,但轉眼一看沈石此刻已經走到了大門口外,連忙快步跟了過去,等她走出門外時,舉目四望,發現沈石在長街上已經走出了兩丈多遠之地,不過顯然還在視線之內。

  鐘青露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正要開口叫喚他時,忽地臉上神情微微一動,像是在這個瞬間心底深處想到了什麼,最後卻是沉默了下來。

  她站在那門口凝視著沈石背影,看著他正在快步向前走去,而那只小黑豬也是活潑歡喜地跟在他的腳邊。

  人潮之中,那個清麗的女子仿佛眼中再也沒有了其他人,只剩下了那個男子的背影,片刻之後,她微微低首,眼中掠過一絲幽幽光芒,然後就這樣沉默地跟了上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6
發表於 2024-11-19 00:4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四章 一往情深

  人世裡來來往往,轉眼間緣聚緣散。

  人世又如海,人如水滴,擦肩流過,不曾有半點痕跡。

  那一步一步踏出的腳步,走過了人生,走在了心間。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往事,點點回憶,就像是那個黑暗洞穴裡的一面星辰石般,有淡淡美麗優雅的星光,綻放幽幽的光芒,溫暖著過往曾冰冷的人生。

  他的背影依然熟悉,哪怕已隔了多年,可是看去還是那個在黑暗洞穴裡,牽著自己的手走在前頭,向著無盡黑暗深處摸索走去的男子。

  原來多年以後,還記在心間的不是黑暗不是恐懼也不是那冰冷,而是他手心裡,淡淡的溫暖。

  人海裡,他在前方走著,她在後頭跟著,恍惚中又回到從前,哪怕此刻陽光正是燦爛,哪怕人潮洶湧,哪怕天光明亮,但是在她眼底,依然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幾許柔情,忽上心頭。

  她的唇邊,有些許溫柔的笑。

  驅散了幾分陰霾,笑自己自尋煩惱。

  於是她加快腳步,向他走去,清風過處,正是人間風景最好,暖暖春光似到。

  卻不知這一路走來,他們已過了人海,忘了懷抱,終於是到了那幽幽寂寂僻靜街道。

  老槐綠枝,橫壓白牆,獨自偷偷探出幾分,似冬日春意,鎖在深院。沈石遠眺前方,熟悉院落僻靜宅門,仍是悄然佇立,他嘴角露出笑意,大步走去,街道幽靜,一如往日。

  鐘青竹緊走幾步,忽然心中一動,卻是停在一旁。陽光揮灑落下,她怔怔地看著街道前頭,那個男子走到那一處小小屋宅門前,舉手敲門。

  須臾門扉拉開,笑聲便至。

  有溫柔美麗嫵媚動人的女子,歡喜無限倚在門邊,笑意盎然如春花盛放,又張開雙臂,緊緊擁抱,把臉龐貼在他的胸膛,如小鳥依人,有那般溫馨安心的笑容。

  陽光忽如冰雪,寒意凍在心頭。

  鐘青竹慢慢舉手,掩住嘴巴,寂靜幽冷的街道上沒有半點聲息,那一聲淒厲呼喊只瞬間震盪迴響在她的心間。

  她臉色蒼白如紙。

  她手掌輕顫不止。

  忽然她猛然轉身,面牆而立,不敢再多看一眼,可是眼前模糊了一片,有冰冷濕潤的感覺,一點一點,浸染了臉頰腮畔。

  莫名之中,她突然明白,那不知從何而起的柔情,原來早在心底深處,一往而情深。

  卻已是,再也回不了頭。

  ……

  她有幾分心疼,輕輕喘息,扶牆而立,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倒。悠悠輕風吹過,掠起縷縷髮絲,人世寂寞裡,似只剩一人孤獨佇立。

  往事如潮水,洶湧要將她淹沒,從未有過的,她忽然格外想念那黑暗洞穴裡的點點星光,可是或許那終究還是假的,只是冰冷的石頭而已。

  不值錢的……石頭而已。

  她慢慢站直了身子,咬緊了牙關,擦去了眼角淚滴,仰起頭,看了看天空。

  天色蔚藍,高遠遼闊,卻不知天際之上,可也有人悄悄凝望著人間?

  然後,鐘青竹轉過了身子,再度望向前方。

  那裡已沒有了人。

  白牆門扉,緊緊閉鎖。

  一枝老槐,橫出牆頭。

  她蒼白著臉,慢慢向前走去,一步,一步,從沉重到快捷,從遲疑到果決,陽光落在肩頭,清風隨她左右,灰塵如受驚躲閃,靜默似黑暗降臨!

  漫漫長街,剎那之間,仿佛只剩下她一人獨自前行的身影。

  有憤怒如閃電,閃爍明眸;有陰霾如烏雲,沉沉壓境。

  走過長街,來到了那扇門前。

  那一扇,緊閉的門前。

  她停住腳步,她抬起手掌,向那門扉拍去。

  只是她眼中忽有茫然之色,手指落下在那門扉寸許處外,緩緩停下,再也不動。

  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這一扇緊閉的門扉之外,不言不語,怔怔地看著。

  一牆之隔的小院裡,趴在老槐樹下的小黑,耳朵動彈了一下,似有幾分迷惑之意向那門邊看了一眼。

  時光悄然而去,鐘青竹白皙的手也終於緩緩落下,她微微低垂了頭,發白的唇輕輕顫動幾下似乎想說些什麼,只是那些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只藏在了深心之中。

  隨後她靜靜轉身,悄然遠去。

  從頭到尾,她就這般沉默而安靜地來了又去,一如她少年時,孤獨小心的那段人生。

  ……

  十二月初十日,晴。

  時近年底,冬意愈濃,俗世人間裡也漸漸開始有了年味,不過這兩樣東西在仙家勝境金虹山上,都是沒有的。修士本就不是凡人,一心向道,無懼冷暖,不在意冬去春來,年復一年,只求著長生仙道超脫生死。

  下山數日後的沈石,在這一天回到了金虹山上。回到宗門的他先回了一趟洞府,稍事休整後看看天色還早,便出門前往術堂的五行殿,打算去面見師父。

  只是當他走到五行大殿門外的時候,老遠便看到一個人影徘徊在大殿之外的石板路上,來回踱步,不時舉目四望,看去似乎心事重重,卻是孫友。

  沈石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走了過去,沒過多久孫友也看到了沈石,頓時臉上掠過一絲喜色,快步走了過來,笑道:“好小子,你可算是回來了,讓我等得好苦。”

  沈石笑道:“我這也是為了生活奔波勞累,哪比得上你這傢伙坐擁金山享用不盡來著。”

  孫友翻了個白眼,啐了他一口,隨後目光掃了周圍一眼,看著左右無人,但臉上仍有幾分小心神色,拉了沈石走到一旁某個僻靜角落,低聲道:“那事你對蒲長老說了沒?”

  沈石看了他一眼,道:“當然沒有,咱們之前不是約好的,我要等你的消息嗎?”

  孫友連連點頭,隨後卻是湊近沈石耳邊,壓低了聲音在他耳朵旁邊輕輕說了一陣。沈石細心地聽著,臉色沉穩不變,但中間微微頷首,過了一會孫友說完,退後一步,看著沈石道:“如何?”

  沈石點了點頭,道:“足夠了。”說著他笑了一下,忽然又道,“這些消息,難道真是王亙師兄告訴你的?”

  孫友微微一笑,道:“不是,王亙師兄秉性高潔,不肯做絲毫越軌錯事,甚至就連我想孝敬他的玄月靈丹,也是堅辭不收,在指點我幾處修煉功法疑惑後,便讓我先行退回了。”

  沈石“哦”了一聲,目視孫友,果然孫友笑了一下,又繼續說了下去,道:“不過隔日我在山中某處偶遇鄭哲師兄,他與我一見如故,又顧念昔日在青魚島上五年相處之誼,是以與我相談甚歡,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隨口告知了我一些門中私下流傳的密事而已。”

  沈石想了一下,微笑道:“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當年在青魚島上五年時間,鄭哲師兄應是王亙師兄的左膀右臂罷?”

  孫友笑道:“正是。”

  沈石點了點頭,道:“如此就好,這事我知道了,找到機會我就會在師父面前提一下。”說著他轉過身子剛想走去,忽然腳步又頓了一下,回頭看了孫友一眼,道,“不過那事你應該知道的吧,就算我對師父說了,但成敗仍是未知之數,我可不能向你保證一定就做成的。”

  孫友長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略帶自嘲般的笑容,淡淡地道:“我知道的,但有幾分勝算對我來說,已經比之前好太多了,就算是一場賭局,我也要去賭一場!”

  沈石笑了笑,道:“沒事的,放心罷。”

  說完,他伸手拍了拍孫友的肩膀,隨後轉身向五行大殿那邊走去,孫友在背後目送他進入大殿后,又站立了片刻,這才伸了個懶腰,像是放鬆了一般,嘴角浮現了一絲奇怪的笑意,轉身離開。

  闊大卻冷清幽靜的五行大殿,看去與沈石下山前的情景沒什麼兩樣,有時候沈石走在這座大殿裡,心裡會情不自禁地去想莫非千百年來,這座大殿一直都是這般冷清的麼?

  有沒有在過往某個時候,這座巍峨而氣勢非凡的大殿裡,曾經有精彩的故事驚豔的英才出現過,又或是曾有人留下了可歌可泣的傳說,鑿刻在這座大殿的歷史中,然後在漫長的時光裡漸漸無聲無息地悄然湮沒?

  平日經常在這裡的徐雁枝,今日不知去到哪兒,一直都沒看到她的身影,不過沈石如今身為術堂執掌長老的親傳弟子,身份自然不同,對這座大殿也比往日熟悉了許多。所以他一路走來,穿過前方大殿進入後堂,果然便在之前來過一次的那間書房裡找到了正躺在躺椅上閉目假寐的蒲司懿蒲長老。

  “師父,我回來了。”沈石走過去恭恭敬敬地說了一聲。

  頭髮雪白的蒲老頭睜眼看了他一下,笑道:“回來了石頭,這次下山收穫如何?”

  沈石笑道:“本來是想去蜈蚣山那裡好生搜刮一番的,只是中間遇到了一些事耽誤了,算來收穫一般,不過有一樣東西收穫倒是不差的。”

  說著笑呵呵地從腰上如意袋中往外掏東西,一壇一壇擺在地上,一共是五個酒罈。

  蒲老頭眼睛大亮,一躍而起,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沈石的肩膀上,笑道:“好小子,果然老夫沒看錯人。以前徐雁枝那小丫頭每次下山,不是忘了給老夫買酒,就是小氣吧啦的只買個一壇回來,哪像你這般豪氣!”

  說著眉開眼笑,隨手拎起一個酒罈拍開,便是放到嘴邊骨碌碌灌了老大一口,末了長歎一聲,臉上露出無比滿足的神色,活脫脫一個老酒鬼的模樣。

  沈石笑著走到一旁,拉了張椅子在蒲老頭身邊坐下,笑道:“師父,你慢慢喝,以後我每次下山都記得給你帶酒就是了。”

  蒲老頭呵呵一笑。

  沈石臉上笑意不退,隨即像是十分隨意地道:“對了,師父,剛才我過來的時候,在五行殿外看到了一個人,是孫友啊,你知道他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7
發表於 2024-11-19 00:4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五章 陽謀

  “孫友,那是誰啊?不認識。”蒲老頭搖搖頭,又喝了一口酒。

  沈石笑了笑,道:“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同年拜入宗門認識的,除此之外,他還是孫長老的嫡親孫子,在如今孫家這一代中排行第二,他爹也是孫長老的二子。”

  蒲老頭怔了一下,手中提著的酒罈緩緩放下,看了沈石一眼,道:“孫明陽那老貨的孫子?”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

  蒲老頭眼中光芒微閃,不過臉上神色倒沒什麼變化,道:“你小子倒是會交朋友,怎麼了,有事?”

  沈石“唔”了一聲,道:“過來向我訴苦的,說是孫長老名下還有一個親傳弟子名額,值此四正大會即將來臨之際,孫長老決定照顧自家子弟,打算收一個孫家人入門。不過最後那名額是選了他大哥孫恒,如此一來,他前途便是一片渺茫,是以心中失望惱怒,又無人可以訴說,這才來找我吐苦水的。”

  蒲老頭嘿嘿一笑,喝了一口酒,搖搖頭卻沒有說話。

  沈石又繼續說了下去,道:“弟子還聽聞到一個消息,如您收我為徒時的規矩一樣,孫長老名列五大長老之列,同樣要請一位以上的元丹境長老前輩旁觀考校一場,聽說孫長老是請了靈獸殿的金湛長老,然後那場考校是讓孫恒師兄在山上進行一場對戰,對手就是……”說到此處,他忽然住口不言,臉上露出幾分奇怪的表情。

  蒲老頭瞄了他一眼,道:“對手是什麼?”

  沈石咳嗽了一聲,道:“聽說,孫長老為孫恒師兄安排的對手,是一隻黑紋龜。”

  蒲老頭一呆,似乎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愕然道:“什麼?”

  沈石撇了撇嘴,臉上神情看去也有幾分嘲諷之意,道:“一隻黑紋龜,靈獸殿堂下養了很多的那種。”

  蒲老頭怔了片刻,忽然一躍而起,怒道:“這老貨怎地如此不要臉!”

  黑紋龜是靈獸殿下獸場中圈養的一種常見低階妖獸,性子溫和戰力低下,基本上遇到敵人時都是腦袋四肢往那硬殼裡一縮,就此龜縮不出,任憑別人折騰去了,毫無還手之力。靈獸殿圈養這種黑紋龜,所為的也就是黑紋龜成年後的龜殼算是一種可以煉器入料的靈材。

  只是這樣一種孱弱的靈獸,幾乎只會挨打不會還手,卻選了來當做孫恒考校的對手,這其中意味不言自明,當然就是隨便走個過場,這個弟子我是收定了的意思。

  本來按理說,孫明陽長老自己收徒弟想怎樣就怎樣,誰也管不了也沒什麼理由去多管閒事,但偏偏前一陣子術堂這位蒲長老打算收沈石為徒時,孫長老卻是出來說了幾句話,而且還從旁說了一個去珊瑚海海域中尋找銀光海葵珠的考驗。

  這前後兩場考校的難度,實在是難度差距太大,對比太過鮮明。

  蒲老頭揮著酒罈嘴裡罵罵咧咧好一陣子,看起來很是惱火,不過過了一會之後,他臉色忽然一沉,卻是看向沈石,道:“這事我從來沒聽說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沈石神色自若,坦然道:“孫友告訴我的,而且這事確實還未公開,孫長老大概是打算過幾日在那場考校進行時先做了再說,事後自然誰也沒什麼好說的。孫友或許是心懷不滿,加上自己也是孫家子弟,所以從孫家那邊親近孫長老的人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

  蒲老頭“哦”了一聲,忽然笑了一下,道:“你這個朋友跟你倒是交情深啊。”

  沈石笑了笑,道:“我與孫友交情是不錯,不過他這番說法,應該還是想讓我將這些話轉告於您,看您會不會有可能出面去插手此事,也說不準成功與否罷,但是他或許總有這麼萬一的希望呢。”

  蒲老頭原本神色有些玩味,但聽到這裡,卻又是一呆,明顯表情停滯了一下,皺眉道:“臭小子,你……你怎麼說得如此乾脆坦白,難道不應該是想方設法旁敲側擊地看看老夫心情,然後再試著慫恿老夫過去和孫老頭幹上一架麼?”

  沈石搖搖頭,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請蒲老頭坐下了,同時道:“弟子雖是愚鈍,但那般做事等如是算計師父,我做不出來。而且師父你一直待我親厚,有什麼事弟子便攤開了明說就是,何必遮遮掩掩,反似那下作小人?”

  蒲老頭看了沈石一眼,忽然咧嘴一笑,卻是將沈石拉過來,用手輕輕一拍他的腦袋,笑道:“臭小子倒是聰明得緊。”

  沈石失笑,隨後笑道:“那師父你對此事心下如何打算?”

  蒲老頭哼了一聲,道:“孫老頭縱然不是好人,但道行上卻是實打實的元丹境,這是要讓老頭子我去硬扛一位元丹真人啊,有沒有什麼好處,先說來聽聽?”

  沈石搖頭道:“沒好處啊。”

  蒲老頭大怒,一拍椅背,惱火道:“混帳,沒好處你也好意思讓我去嗎?”

  沈石想了想,隨即試探著道:“那噁心一下那位孫長老算不算?”

  蒲老頭一皺眉,道:“怎麼說?”

  沈石道:“孫長老給他嫡孫安排的那場考校本來就是一場笑話,誰都能看出是走個過場而已。師父你若是插手,無非就是兩個結果,一是過去非議此事,但最後孫長老不甩你還是做了,這中間惹他生氣惱火煩躁也是肯定的,算是噁心了他一把;第二呢,就是師父你神通廣大,居然把這一場考校搞黃了,那孫恒拜不了師,則孫家年青一代第二人也就是孫友或有希望上位。如此一來,孫家內部兩房之間必然針鋒相對,日後爭鬥怕是不少,想必孫長老對此也是會頭痛異常吧,這算起來,卻是大大地噁心了他一把。”

  說到最後,沈石抿了抿嘴,下結論一般點了點頭,道:“唔,反正就是一定會噁心孫長老一把就是了,所以做不做就看師父你到底怎麼看那位孫明陽長老了?”

  蒲老頭瞪了沈石一眼,道:“臭小子你怎麼這麼壞,孫明陽那老貨跟你有仇嗎?”

  沈石搖頭道:“沒仇啊,而且弟子這般道行境界,跟他老人家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哪裡能談上什麼仇怨。”

  蒲老頭笑道:“那你為何想幫那個孫友?”

  沈石淡淡地道:“一來嘛,孫友是我朋友,我確實想幫他有個更好的前程;二來嘛,孫長老那般人物,卻是在師父你收我為徒的時候故意為難咱們,你老人家無所謂,我可是去海底累個半死甚至還險些有性命之危啊。仇怨是說不上的,但是咱們師徒兩個私下在這裡說話,我偷偷的看他不順眼行不行啊?”

  蒲老頭撫掌大笑,狀極歡暢,指著沈石笑道:“你這小子……哈哈哈,不錯不錯!”

  沈石聳了聳肩,笑而不語。

  ……

  流雲城,鐘家宅院。

  淩霄宗門下在流雲城中最負盛名的四大附庸世家裡,如今候家已經敗亡,家業也被其他世家瓜分,昔日榮華風吹雲散,那是不消說了。而剩下的三大世家裡,孫家有孫明陽老祖在上,如日中天,聲勢一時無二;而許家看似低調,但族中家規肅然沉穩厚重,又有許多奇人異士收入麾下,隱藏實力不容小覷,隱隱可與孫家抗衡。

  相比之下,這最後一個鐘家,情況便糟糕得多了,家道中落這個詞,在許多年前就已經有人安在了鐘家的頭上,人才調零家業萎縮,一直到了今時今日,在淩霄宗宗門裡突然有了兩個鐘家出身的女兒被廣泛看好,這才算是有了幾分起色。

  只不過一個偌大世家,全部的希望如今居然都落在兩個年輕的女孩身上,鐘家如今的窘迫境況也就可想而知了。並且再怎麼說,鐘青露鐘青竹二人畢竟還都只是凝元境的普通弟子而已,縱然或許她們有不凡天資,日後前程可期,但鴻蒙修真界裡天才俊傑何其之多,可是漫長歲月下來,真正能從幼木長成參天大樹的人物卻是萬中取一那般稀少。

  心性、境遇、機緣、勤奮甚至是運氣,想要成為站在眾生之巔高高在上的人物,都是極艱難的,所以雖然有鐘家二姝,但在流雲城裡,如今看好鐘家的人也並不是太多。

  鐘家雖然家道漸頹已有多年,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家業還是有一些的,比如鐘家的這份祖宅就很是闊大體面,算是流雲城中最像樣的大宅之一。不過世易時移,當日的煊赫如今早已消亡,鐘家大宅的很多地方也是露出破落的模樣,從裡到外,都是如此。

  在大宅後院的某處僻靜地方,修著一座二層小樓,外面還圈起了一道圍牆,籠住了一片小花園,看去環境優美幽靜,是個不錯的住處。

  這裡便是鐘青竹娘親在鐘家的居所,每次鐘青竹回來看望母親的時候,也多是住在這裡。不過這一天,鐘青竹的娘親柳氏卻是有些擔心自己的女兒,因為前兩天鐘青竹回來之後,一反平日最多只停留半日左右時間的習慣,卻是在這裡一直住了數日,看著還仍無去意。

  這幾日中,鐘青竹在柳氏面前並沒有多少異常神色,說話時也多是閒聊些日常瑣事,就好像平日裡母女談心說話一般,但是除此之外,柳氏卻是看到自己這個女兒在獨處時候,便一直都是神情幽冷地孤坐一旁,怔怔出神,也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只是看來看去,她卻總覺得女兒清秀的眉目間,似乎總有一股黯然鬱結之氣,揮之不去,就連平日裡清亮的目光,仿佛也黯淡了許多。

  枯坐小樓,倚窗遠望,小園花徑獨徘徊。

  這或許便是鐘青竹這幾日裡,在家中做的最多的三件事。

  柳氏漸漸的有些擔心起來,她本是凡人,性子柔弱,當年帶著鐘青竹投奔鐘家這裡,也只是做個下賤的廚娘,沒什麼地位。只是日後鐘青竹大放異彩,於淩霄宗門裡聲勢大盛,這才讓她過上了好日子,但不管怎樣,在她心裡,青竹仍是自己那個心愛而需要呵護的女兒。

  所以這一天,當她在門前看到鐘青竹獨自一人又在二樓窗前坐了一個時辰一動不動不言不語的時候,終於是忍耐不住,打算上樓去好好問問她。只是正當她下決心準備上樓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小園門外傳來一個聲音,道:

  “弟妹,可在家嗎?”

  聽那聲音,卻正是鐘家家主鐘連城來到了此處。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8
發表於 2024-11-19 00:4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六章 勸嫁

  柳氏嚇了一跳,連忙過去開了門,果然看到鐘連城站在門外,旁邊還跟著一個下人提著大袋小袋一堆東西,面上多用紅紙包裹,顯得很是喜氣。

  鐘連城的臉看去仍是那副略顯酒色過度的模樣,看到柳氏,便笑著點了點頭,但柳氏卻顯得有些緊張,低頭垂首道:“大老爺,你怎麼來了?”

  昔年柳氏帶著年幼的鐘青竹剛來投奔鐘家的時候,母女兩人的境遇可謂淒慘,而鐘家收留了她們後,其實也沒給她們多好的生活,不過就是一間陋室一口飯吃,而柳氏還要在廚房幫忙幹活。平日裡也沒什麼人會看得起她們,至於在這個家裡高高在上的家主鐘連城,那更是眼角都不會向她們瞄上一眼,不過饒是如此,柳氏心裡還是對鐘家很是感激,畢竟當年若不是鐘家收留了她們母女二人,或許無家可歸無路可走的她們就未必能活到今天了。

  當然了,今時不同往日,隨著鐘青竹意外被真人看重選入淩霄宗,並漸漸展露了修道天分,特別是在突破到凝元境成為親傳弟子後,又迅速地被陣堂的樂景山長老收為弟子,前程大好,便是在整個淩霄宗年青一代的弟子中也是屬於翹楚人物。如此天資機緣俱是極佳的她,早已被流雲城世家圈子裡視作鐘家未來最大的希望之一,與鐘青露並駕齊驅。甚至可以說在鐘青露被雲霓長老正式收入門下之前,鐘青竹更是鐘家唯一的希望種子。

  托女兒爭氣的福,柳氏如今在鐘家的地位境遇自然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廚娘的活早就不讓做了,也從破舊小屋裡搬到了這處二樓小院,由此可見鐘家對鐘青竹的看重,不過柳氏只是一個普通凡人,在她心裡,對鐘連城仍然是十分敬畏,甚至就連見面時的招呼也仍然是當年自己當下人時叫的“大老爺”而未改。

  鐘連城揮了揮手,身後的下人便走過來將大包小包的紅袋紅筐放在柳氏身旁,隨後向鐘連城行了一禮後,便退了出去。鐘連城笑道:“弟妹,眼看就快過年了,我拿了點年貨年禮過來,你先收著,若是還有不夠的,回頭我再讓人送來。”

  柳氏臉上浮起幾分感激之意,但口中卻是一疊聲道:“夠了夠了,大老爺對我們真是太好了。”

  鐘連城呵呵一笑,目光向園子裡那棟小樓看了一眼,隨即對柳氏道:“對了,我聽說青竹前幾天回來了,就一直住在家裡沒回山嗎?”他臉上露出幾分關切之意,道,“我記得以前她不這樣啊,莫非是修煉上有什麼意外,傷了身子麼?”

  柳氏怔了一下,道:“應該沒有吧,我對修行這些事不太懂,不過看青竹的模樣似乎也不像是有什麼傷病,就是這幾日老喜歡一個人獨坐,話也不多,我在一旁看了也有些擔心呢。”

  鐘連城“哦”了一聲,臉色稍微嚴肅了些,道:“原來如此,卻不知青竹是有什麼心思了?弟妹,你也是知道的,青竹如今是有出息的人了,她再加上青露二人,可是肩負著咱們鐘家未來的希望,所以若有什麼要我這個做家主幫襯的地方,你只管說話。”

  柳氏連連點頭,道:“多謝老爺,多謝老爺。”

  鐘連城哈哈一笑,意似豪爽,本來話說到這裡差不多也該走了,但是不知為何,鐘連城卻並無去意,反是又看了那小樓一眼,忽然又對柳氏道:“弟妹,有件事我正好想到了,就與你說一下。”

  柳氏道:“老爺,您請說。”

  鐘連城微微一笑,道:“青竹今年已經十九了吧,不知不覺也長成大姑娘了,所謂人生大事婚姻嫁娶,弟妹你有沒有想過為青竹找一個夫婿呢?”

  柳氏一怔,像是猶豫了一下,然後似乎有些沒把握地道:“大老爺,我聽說像青露小姐和青竹這樣的修道人,一般都是很少談婚論嫁的,就算是有,好像也比常人要遲一些呢。”

  鐘連城擺擺手,笑道:“那不過是人云亦云罷了,任她再如何修煉,難道還不一樣是你的女兒麼?又或者弟妹你忍心看到青竹一心只顧修行,耽誤了大好青春?”

  柳氏臉色微變,看起來似乎也有幾分醒悟動心,點頭道:“老爺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鐘連城笑道:“可不正是如此,這樣吧,若是弟妹答應的話,我就費心幫你走動看看,在流雲城這麼多世家裡挑選出一位年輕俊彥,保證無論家世身份還有道行境界的,都不會辱沒了青竹,同時也能讓我們兩家人互為姻親友好,彼此扶持,日後這日子必定過得蒸蒸日上紅紅火火,你看可好?”

  柳氏怦然心動,她本就是一個普通婦人,自小就是相夫教女三從四德,對鐘連城也素來敬畏,所以這一刻臉上已經有了幾分歡喜之色,眼看就要開口時候,忽然只聽一聲呼喚從後頭傳來,卻是鐘青竹的聲音,道:“娘,你在這裡做什麼?”

  柳氏與鐘連城同時轉身看去,只見鐘青竹不知何時離了那座小樓,沿著小園花徑走了過來,幾日不見,她依然清麗如昔,只是眉目如畫間卻是多了一絲憂愁,添了憔悴,看去仿佛清減了幾分。

  走到近前鐘青竹目光在娘親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後望向鐘連城,微微低頭行了一禮,平靜地道:“大伯好。”

  鐘連城眉頭微微一皺,心中便有幾分不喜,雖說之前他對柳氏看起來十分客氣,但骨子裡仍是有一種居高臨下之意,而柳氏一介婦人,在他面前素來也是十分小心敬畏,反而讓鐘連城有一絲自己禮賢下士的良好感覺。只是換了這個鐘青竹過來,看她神情禮數雖然並無缺失,但一切都只是淡淡的模樣,這讓一直以來以恩主自居鐘連城心裡頗有幾分不太痛快。

  不過還是那句話,今時不同往日,鐘青竹早已不再是昔日那個唯唯諾諾弱小伶仃的小女孩,現而今她已是淩霄宗內後起之秀,陣堂元丹境大真人樂景山長老的親傳弟子,便是與鐘青露比較起來也絲毫不落下風,除此之外的,更重要的是,鐘家確實已經敗落太久了,哪怕連鐘連城自己都已經沒有太大的底氣了。

  所以他臉上不悅之色一閃而過,很快還是換了一副微笑和藹的表情,只是在那副發青眼眶蒼白臉色的容貌下,還是讓人看得有些不舒服,笑道:“青竹,我正和你娘談事情呢。”

  鐘青竹臉色平靜,但明眸深處微光閃動,卻是將剛才片刻間鐘連城的神情看在眼中,她心底微微冷笑,但神情並沒有多少變化,而是轉頭看向柳氏,輕聲道:“娘,有什麼事嗎?”

  柳氏遲疑了一下,便將剛才鐘連城說的話一五一十對鐘青竹說了,末了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又跟了一句,道:“大老爺也是好心想幫咱們,其實我剛才聽了那些話,仔細想想也不是沒道……”

  “娘!”

  鐘青竹忽然一聲呼喚,打斷了柳氏的話頭,聽起來不知為何,聲音卻是比之前感覺一下子清冷了許多。

  柳氏愕然住口,看向女兒,只見鐘青竹面上原本僅有的一絲笑意也消失不見,神情漠然清冷,站在那兒看了鐘連城一眼,卻是道:“多謝大伯關愛,只是青竹自覺道行低微,求道之心不敢懈怠,婚姻俗事就暫且不想了。”

  鐘連城眼角跳動了一下,強笑道:“哈哈,你這小女娃子,這是害羞了嘛,其實無所謂了,便是那宗門之內,修道中人也多有結成道侶的,而且你若是有了家世良好的相公,借助對方家世資源,對你修行上必定大有好處,如此豈非是兩全其美?”

  說著哈哈笑了出來,一副欣慰表情,鐘青竹神色看去又冷了三分,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青露姐的歲數,算來比我還大上些許,大伯不如先考慮她罷。”

  鐘連城臉色一變,斷然道:“胡說,青露她怎麼能去……”

  話音未落,他似乎自覺有些失言,話頭便戛然而止,與此同時,他卻已經看到鐘青竹臉上露出幾分清冷卻略帶嘲諷之色的神色一閃而過。

  鐘連城勃然大怒,猛地一甩袖子,轉身就走,同時口中怒道:“黃口小兒,不識好人心,日後有你們後悔的日子!”

  鐘青竹臉色淡淡,冷冷地看著鐘連城大步走去,倒是柳氏卻是嚇了一跳,向前追了一段路連聲道歉,賠罪的話說了一堆,但鐘連城卻是半點不回應徑直走了。柳氏追出好遠,這才折了回來,對鐘青竹抱怨道:“青竹,你怎麼能對大老爺這般無禮?”

  鐘青竹帶了幾分不屑輕輕冷笑一聲,隨即臉色轉為溫和,上前攙住柳氏的手臂,帶著她向住處走去,同時道:“娘,你不用這麼怕他的,如今不是有我在嗎?”

  柳氏搖了搖頭,道:“我不是怕老爺,而是感激鐘家,當年若沒有他好心收留,咱們母女兩個哪有今天嗎?”

  鐘青竹淡淡一笑,沒有去接她這個話頭,岔開話題問道:“這件事大伯以前有對你提過嗎?我好像從來不知道。”

  柳氏道:“沒,就是今天第一次聽老爺說的,不過我倒是覺得,真的有幾分道理啊,青竹啊,咱們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的人,你運氣好有了幾分機緣道行,可是咱們也不能眼界太高了呀,做人還是要知足常樂最好了。”

  鐘青竹默然片刻,低聲道:“眼界太高了嗎……”

  柳氏道:“要不,你再想想……”

  鐘青竹搖頭道:“不必了,娘,這件事以後不必再提,終身大事我自己做主,你別操心了。”說著,她心中忽然又是一動,好看的眉微微輕皺,在心底暗自回想了一下剛才鐘連城的話語,心道,“這是他想勾連哪個世家了嗎,所以要用我來做棋子籌碼?”

  柳氏被噎了一下,原本一肚子的話頓時說不出口,只好在口中低聲道:“好吧,好吧,隨你就是,可是咱們真的不能跟其他那些公子小姐比啊,還是要安分守己一點。”

  鐘青竹慢慢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小園上方的天空,過了半晌,在深心處裡,仿佛有個聲音幽幽回蕩著:“不能比嗎……我又是比誰差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39
發表於 2024-11-19 00:4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七章 過去

  這一天,天空蔚藍萬里無雲,茫茫滄海海天一線,碧波萬頃無邊無際,海風吹拂,是一個格外晴朗的天氣。

  也就是在這樣晴朗的一天裡,孫恒走出了自己的洞府。

  這一年,孫恒二十歲。

  身為淩霄宗門下四大附庸世家之首孫家的長子嫡孫,父親是宗門裡有數的神意境高手,爺爺更是聲勢顯赫的元丹境大真人,在宗門裡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孫家如今的情況也正是烈火烹油鼎盛無比,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家世,可以說孫恒如今是淩霄宗年輕一代青年弟子中最引人注目也最令人羨慕的人也不過分。

  當然了,淩霄宗乃是天下四正名門之一,門下英傑無數,年輕俊彥也是層出不窮,並不讓孫恒一人獨美。遠的不說,前有“天才”之稱的甘澤,後有分別被兩位元丹境長老收入門下的鐘家青露青竹雙姐妹,也算是引人注目。相比起這些人,孫恒一直以來在修道上的表現其實也不能算是太差,不過說到底他還是有一個致命弱點經常會在與他人做比較的時候被提起,那就是他至今仍然沒有被元丹境長老收入門下。

  有沒有一個元丹境長老當師父親自傳授,在淩霄宗宗門裡絕對是一件大事,一件足以大幅提升弟子地位聲望的大事。長久以來,孫恒雖然挾顯赫家世之威卻一直算是低調做人,在這上頭不得不說是有些底氣不足。

  不過這一切,在今天過後,就會完全不同了。

  當孫恒仰頭挺胸,大步踏出,走向那條山道的時候,他心裡正是萬般豪情在胸,天地雖大也當在我掌中的氣勢。

  溫暖的陽光暖暖灑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孫恒一路走上觀海台時,清風拂面之際,只覺得自己神完氣足,無論心境精神氣力心性,都是在一個最好的狀態,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觀海臺上依然如平日那般熱鬧,不過並沒有多少人對孫恒格外關注,孫恒對此心底暗暗有些失望,不過他倒是知道為什麼,所以並沒有受到太多的影響。

  以前的淩霄宗元丹長老收徒是怎樣先不去說,但是這一段時間以來,因為即將在半年之後舉行的四正大會以及可能進入那個號稱天下第一秘境傳說寶藏無數的問天秘境,是以在這期間無論哪一位元丹境真人的收徒都變得比平日更敏感起來。

  聲勢鬧得最大的,當然就是丹堂的雲霓長老收鐘青露為徒,一場丹會震動淩霄宗上下,引來無數人的關注目光;相比之下,術堂那邊的蒲司懿蒲長老收沈石為徒,便低調了很多,不過之前也有一些風聲傳出,包括雲霓和孫明陽兩位長老也是過去見證了一番。兩位大真人通常考校,這陣勢著實不小,所以說沈石其實面子也是不小了,當然了,那一場考校中具體的經過如何,是沒什麼外人知道的。

  接下來,卻是輪到了孫恒自己了。

  孫明陽長老,也就是他的親爺爺,準備就在近日將他收入門下。

  說實話,孫恒身為嫡親的孫家長孫,再怎麼說也不會缺乏修煉教導,更不會缺少靈晶,所以這一次收徒入門更重要的其實還是在於能夠順利地前往四正大會並進入問天秘境磨練一番,若是機緣巧合得到一番造化,日後自然前程萬里不可限量。

  只是孫明陽長老要收徒考校這件事,卻是一直保密得緊,幾乎沒什麼人知道,孫恒畢竟年輕,還有幾分心高氣傲,偶爾與三兩好友聊天吹牛時,便時不時會自己隱晦地吹噓一下,說一些諸如什麼時候我拜入真人門下,就如何如何的話。甚至於有一次,他在遇到堂弟孫友時,也是忍不住說了幾句類似的話語,雖然也不清楚那個從小就一直不對眼明裡暗裡總是明爭暗鬥的堂弟是不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孫恒知道,今日過完之後,自己與孫友就再也不會是同一個層面的人了。

  切,一個二房的小子,還跟許家那邊一大堆拉拉扯扯糾纏不清的關係,也敢來和我爭?

  他心中正是這般想著的時候,忽然就像是心有所想眼即所見一般,在他前頭不遠處,他就看到孫友與另一個男子並肩走過。

  孫恒眉頭一挑,對那邊叫了一聲,道:“二弟。”

  孫友回頭一看,頓時像是怔了一下,隨即停下了腳步,與那身邊的男子一起走了過來,道:“大哥,你這是去哪兒呢,有事嗎?”

  孫恒略帶矜持地笑了一下,道:“我要去器堂那邊找爺爺一下,正好看到了你,就叫了一句。”說著,他看了一眼站在孫友身旁的那人,忽然覺得有些眼熟,道,“這位是……”

  孫友微笑道:“大哥這便不記得了麼,他是沈石,當年也是和咱們一批同日拜入宗門的弟子,一起在青魚島上修煉了五年的。你別看他平日沒什麼動靜的,如今可也已經是術堂蒲司懿長老的門下親傳弟子了。”

  孫恒“哦”了一聲,像是終於想了起來,道:“原來是你啊,我說怎麼覺得有些眼熟呢。”

  沈石笑了一下,道:“孫師兄,你好。”

  孫恒淡淡地點了點頭,其實若是正常來說,沈石如今已是長老座下親傳弟子,而孫恒還未拜入哪位長老門下,兩人之間的身份應該是沈石略高一籌才對,不過在場的三人似乎誰都沒有對孫恒這樣的姿態有任何疑問,似乎大家都隱隱認同著孫恒生來就是與眾不同的地位。

  這時,孫友在旁邊看來有些好奇,開口問道:“大哥,你去找爺爺有什麼事嗎?”

  孫恒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哈哈一笑,伸手輕輕拍了拍孫友的肩膀,微笑道:“確實有點機密事,不過現在不方便說,二弟你稍安勿躁,只要再等上半日工夫,應該就能知道了罷。”

  孫友與沈石同時目光轉動,對望了一眼,隨後孫友笑道:“看起來大哥是有什麼大事啊,果然厲害,小弟佩服。那我就靜候大哥佳音了。”

  說著,與沈石一起向後退了幾步,與孫恒打了個招呼後,便往觀海台另一邊走去了,看樣子是想走到一處鴻鈞柱下,也不知這整日閒逛的是要做什麼?

  孫恒的心情越發的好了,臉上笑容愈發燦爛,一路大步走去,直奔器堂在觀海台邊緣的那一座大殿。

  ……

  遠處,一根聳立巍峨氣勢雄偉的鴻鈞柱下,孫友與沈石並肩而立,眺望著那個逐漸遠去的孫恒背影,好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如此過了一會,孫友忽然開口道:“石頭,你現在在想什麼?”

  沈石沉默了一下,聳了聳肩,道:“什麼都沒想,就等著看罷。”

  孫友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有些惱火地道:“你倒是輕鬆!”

  沈石笑道:“這事關係的是你的前途,和我又沒太大關係,你說我有什麼好緊張的?”

  孫友翻了個白眼,看去很想一腳踢過去的模樣,沈石哈哈一笑,擺擺手道:“你這人怎地這般心浮氣躁,跟我在這裡等著唄……咦,好像來了嗎?”

  孫友一驚,回頭瞪大眼睛看去,只見遠處孫恒已經走入了器堂那一座大殿裡,而觀海臺上淩霄宗眾多弟子走來走去,在人群中某處,忽然不知從何冒出了一個白髮山羊鬍子的老頭,手上拎著一個酒葫,一臉隨和隨意的模樣,不時喝上一口酒水,就那樣慢悠悠地也向那座大殿走了過去。

  沈石長出了一口氣,心情輕鬆了幾分,回頭一看卻是嚇了一跳,只見孫友牙關緊咬,連面容都有些微微扭曲起來,衣服緊張萬分的模樣,連忙推了一下孫友,低聲道:“喂,你幹什麼,別做出這幅樣子,讓人看到了像什麼?”

  孫友深吸了一口氣,口氣中卻是略帶激動,低聲道:“來了,來了,你、你那師父真的來了啊。”

  沈石笑了笑,沒有說話。

  孫友仰天長呼了一口氣,似乎終於是從內心中的緊張壓力裡緩解了幾分,然後卻是看向沈石,沉聲正色道:“石頭,不管今日之事到底成或不成,你幫我這份人情,我必定銘記在心,永不相忘!”

  沈石見他說得認真,也是收了幾分戲謔之色,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微笑道:“你想太多了,沒事的,這事我覺得十有八九會成。”他頓了一下,又道,“你前頭私下跟我說的那些事,我基本都已經轉告我師父了,包括……那只蜘蛛。”

  他微微一笑,目視孫友,孫友含笑點頭,看去似乎在這一刻,他的身軀都挺拔了幾分。

  ……

  兩人正在這鴻鈞柱下說話,並懷著各自不同的心情平靜或是有幾分焦急地等待的時候,忽然一個清麗身影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容貌動人,正是鐘青露。

  兩人都是一怔,只見鐘青露走到他們身前,先是看了孫友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異樣神色,隨後目光是落在了沈石身上。

  沈石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幾分發虛不想看她的眼睛,不過隨即也是反應過來,暗自笑了笑,隨後微笑著道:“好久不見啊,青露。”

  鐘青露默默地點了點頭,臉上神情看去有些複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片刻之後,又瞄了孫友一眼。

  孫友乾笑一聲,舉手道:“我去那邊看看,待會過來。”說著便自顧自走到一旁去了,只是目光仍然還是不時會掃過這邊的兩個人,眼神裡也帶了幾分好奇。

  沈石略帶了幾分驚訝,道:“怎麼了,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鐘青露默然片刻,道:“石頭,我剛剛才知道,那天你離開我家回山後,居然會有那樣不堪的傳言。可是我當時一回山就為了那場丹會閉關煉丹去了,真的不……”

  “好了。”沈石忽然插口,打斷了鐘青露的話,當鐘青露抬頭向他看去的時候,沈石卻是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露出了笑臉,笑容溫和而平靜,微笑著道,

  “沒事了,事情都……過去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40
發表於 2024-11-19 00:43: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八章 異議

  鐘青露一怔,看起來似乎有些疑惑,不過仔細看了沈石的表情後,卻發現沈石似乎確實並沒有生氣的樣子,不由得也是鬆了一口氣,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道:“真的嗎,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海風輕拂,她的衣裳在風中微微飄蕩,巍峨高大的鴻鈞柱下,一男一女相對而立,她髮絲的飄動間,眼神似也如那盈盈水波,動人心魄。陽光之下,觀海臺上,此時此刻,她從深心裡流露出的那一絲歡喜,仿佛已是這裡最亮眼而美麗的風景。
  
  或許是那絕美的容顏突然有些過於刺眼,沈石忽然把目光略微移開了些,不過鐘青露歡喜之餘卻並沒有注意到他些許的異樣,反而靠近了一步,微笑著道:“對了,我還沒恭喜你拜入術堂蒲長老的門下了。”
  
  沈石笑了一下,搖頭道:“多謝,不過我這個可是冷灶,你自己這邊拜入丹堂雲霓長老的門下,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喜。”
  
  鐘青露心中一跳,沒來由地卻是想到了在丹會的那一天,在煉丹的最後時刻疲倦之極的緊要關頭,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陽光灑落在身上,有淡淡的溫暖,她忽然輕輕笑了起來,深深地看了沈石一眼,沈石有幾分奇怪,笑著問道:“怎麼了,幹嘛這樣看我?”
  
  鐘青露凝視著他,輕聲道:“其實,丹會那天我在煉丹室裡,到了最後……”不知為何,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有些話吐字艱難說不出口,而白皙如雪的臉頰肌膚上,隱隱又掠過了一絲淡淡的紅暈,看去卻是平添了幾分少見的嫵媚之意,令人怦然心動。
  
  沈石到後面實在沒聽清楚,奇怪地道:“最後怎麼了?”
  
  鐘青露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如春花般燦爛美麗,搖曳生姿,掩口輕笑道:“最後那一次煉丹我真是太累了,差點就支撐不住了啊。不過呢,我當時突然就想到你了啊。”
  
  沈石怔了一下,心底也是一震,愕然道:“啊?”
  
  鐘青露目光如水,看了他一眼又轉向旁邊,似有幾分不經意還有幾分隱隱難辨的羞澀,就那麼用笑意掩蓋了過去,微笑著道:“哦,是啊,我當時就想啊,你一直以來盡心竭力幫我,給了我那麼多靈晶靈草的,萬一要是我輸了,沒了前途,你一定會回來跟我拼命吧!這麼一想,我頓時就嚇壞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子就撐了下去,最後把丹藥煉成了呢。”
  
  沈石“哦”了一聲,那一刻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為何有一絲茫然,不過片刻之後,他撫掌大笑,搖頭道:“可不正是如此,幸好你最後贏了,不然的話,你記不記得當年咱們在青魚島上談交易時,在你那個洞府裡說的話啊?”
  
  鐘青露不假思索,神情歡快,直接笑道:“我記得啊,你當時還在那邊胡說什麼如果我將來要是沒錢還帳的話,就要以身相許賣身抵帳呢。”
  
  沈石一指她,忍不住又是笑了出來:“你居然真的還記得啊……”
  
  鐘青露掩口輕笑,兩人笑意都是歡快,只是笑著笑著,忽然笑聲突然靜止下來,兩個人似乎同時察覺到剛才的話裡有幾分不太對勁的地方,彼此對望一眼,卻是在片刻間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尷尬之色。
  
  氣氛忽然冷了下來,兩個人一時間誰也沒說話,過了一會,沈石抓了抓頭,乾笑一聲,道:“呃,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別在意。”
  
  鐘青露似乎也有些心慌意亂,臉頰微見紅霞,白裡透紅如溫潤琥珀一般,嫵媚動人,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沈石咳嗽了一聲,隨即正色道:“總之,還是要恭喜你,有了雲霓長老為座師,再加上丹堂如此雄厚的實力,日後前程定是遠大,也說明我當初的眼光真是沒看錯人。”
  
  鐘青露微微低頭,片刻之後,輕聲道:“你也一樣,雖然術堂有些弱小,但能拜入一位元丹真人門下,日後必定也是前途光明。這樣一來,我們也算是齊頭並進了。”
  
  沈石微笑道:“希望如此罷,對了,你如今既然已經拜入雲霓長老門下,應該就不會再缺靈材了吧,那咱們以前的那個交易,是不是就此作罷了?”
  
  鐘青露怔了一下,卻是搖了搖頭,道:“石頭,如果可以的話,這件事你再繼續幫我一段時間,可以嗎?”
  
  沈石一皺眉,道:“怎麼,難道你在雲霓長老座下,還會缺這些煉丹靈材?”
  
  鐘青露遲疑了一下,道:“師父那邊確實會給我一部分的煉丹靈材,不過你也知道的,煉丹這件事消耗實在很大,而且越往高階高品的靈丹,損耗越大,失敗的幾率也同樣更大。”她微微低頭,聲音也低了幾分,道,“我知道,高階的靈草靈材確實珍貴罕見,說起來也是有些強人所難,如果你……”
  
  “我幫你。”
  
  一聲簡單卻乾脆的話語打斷了鐘青露的話頭,她有些愕然地抬起頭,向沈石看了一眼,沈石對她笑了笑,神情溫和卻是如此的熟悉親切,恍惚中,在這一瞬間,鐘青露猛然又記起了當年在青魚島上那兩個少年男女的約定。
  
  “嗯。”她重重點了點頭,然後微微笑了出來,笑顏如花,仿佛正是她一生之中最美麗的時節。
  
  ……
  
  器堂在觀海台這裡的大殿名叫“鴻鈞殿”,與那七根鴻鈞巨柱是同一個名字,這二者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或是什麼牽扯,如今卻是已經少有人知,只知道很早很早以前這個殿宇的名字就已經傳了下來。
  
  在四正名門淩霄宗之下七大堂口裡,器堂無疑是一個十分顯赫的堂口,多年來與丹堂並列號稱是淩霄宗兩大支柱之一,單論各大堂口的實力,丹器兩堂基本就是最強的第一等,靈獸殿與陣堂緊隨其後算是第二等稍遜一籌,而接下的寶堂書堂又是差了許多,算是第三等。至於術堂麼……算了,還是不提這件事為好。
  
  器堂正如其名,總督淩霄宗宗門內諸多法器靈器的鍛造製作,其中靈工巧匠無數,道行高深藏龍臥虎者也是為數眾多,歷年來鍛制的靈器法器,甚至是出自某些真人大匠之手的頂尖法寶,在整個鴻蒙修真界裡也是赫赫有名。
  
  而如今執掌器堂的長老正是孫明陽,也就是孫恒的爺爺。
  
  如此家世身份,當孫恒走進鴻鈞殿的時候,路上但凡遇到的淩霄宗弟子看到他的,差不多都是露出溫和笑容招呼,熱情親切。孫恒也是笑著回禮,一路走來,信心卻是又越發足了幾分。
  
  進了鴻鈞殿沒多遠,他便看到了一早等在那邊的王亙,對這位爺爺門下的出色弟子,孫恒雖然平日有幾分傲氣,但在王亙面前還是不敢太過放肆的,連忙便快步走了過去。
  
  王亙很快也看到了他,笑道:“孫師弟,來了啊。”
  
  孫恒抱拳行了一禮,微笑道:“麻煩王師兄了。”
  
  王亙笑道:“客氣什麼,以後咱們說不定就是系出同脈的同門師兄弟了。師父與金湛長老都已經在後殿了,你隨我進去吧。”
  
  孫恒點頭答應一聲,便跟著王亙走進了後殿。
  
  一路走到鴻鈞殿後頭一處開闊花園裡,在一片綠草地上,孫恒便看到了爺爺孫明陽與靈獸殿的金湛長老站在那邊,而在他們身邊不遠處,草地上還趴著一隻中等大小的黑紋龜,看去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似乎正是在曬著太陽。
  
  孫恒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大步走了過去。
  
  王亙先他一步來到了兩位大真人身後,神色恭謹,開口道:“師父,孫師弟已經來了。”
  
  站在草地上正在閒談的孫明陽與金湛都是回過身來,看了孫恒一眼,孫恒雖然平日自信傲氣,但在這位不怒而威氣勢逼人的爺爺面前,被他這麼隨隨便便看上一眼,頓時便有些畏懼起來,道:“爺爺,我來了。”
  
  孫明陽“唔”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還算準時,快過來先見過金師叔祖。”
  
  孫恒連忙向金湛長老行禮道:“孫恒拜見師叔祖,今日為小子之事,麻煩您老人家跑一趟了,真是罪過。”
  
  金湛長老拂塵輕甩,微笑道:“我與你祖父乃是至交好友,些許小事不足掛齒。”說著又對孫明陽笑道,“孫少爺年輕有為器宇軒昂,再加上你這名師指點,日後必成大器啊。”
  
  孫明陽呵呵一笑,擺手道:“別盡說這些好聽的,萬一這小子信以為真了,還真以為自己有多厲害呢。”
  
  說著,他轉頭看了孫恒一眼,臉色一肅,沉聲道:“恒兒,之前一應規矩要求,包括入我門下還要愈發勤奮修煉,不得有絲毫懈怠,否則就算你是我親孫兒,我也斷然不會寬容,你可都記在心裡了?”
  
  孫恒正色答應道:“是,孫兒都記住了。”
  
  孫明陽滿意地“嗯”了一聲,又看了金湛長老一眼,隨即微笑地道:“好罷,既然如此,今日入門的考校,我選了黑紋龜一事,金兄可有疑義否?”
  
  金湛長老笑了笑,搖頭道:“並無疑義。”
  
  孫明陽哈哈一笑,轉過頭來,道:“既然大家都無疑義,那麼……”
  
  “咦,好大的一隻烏龜啊!”突然,一個突兀的聲音從旁邊陡然傳了過來,眾人都是一驚,轉頭看去,只見滿頭銀髮山羊鬍子的蒲老頭拎著一個酒葫,酒香四溢,笑容可掬地慢慢走了過來。
  
  雖說看著慢,但是轉眼間這個老頭卻是一下子便到了跟前,看了一眼周圍錯愕的人們,包括臉色猛然間變得難看的孫明陽,蒲老頭的笑容卻是越發高興起來了。
  
  他嘖嘖兩聲,忽然像是很隨意一般,一腳踏在了那黑紋龜的龜背上,那黑紋龜嚇了一跳,頓時將腦袋和四肢都縮回了龜殼中,然後眾人便看見那個不請自來的術堂老頭,模樣要多刺眼有多刺眼地站在那裡,踩著那只烏龜,拎著酒葫喝了一大口酒,然後對著孫明陽長老哈哈一笑,笑容親切友好,笑著道:
  
  “老孫呀,我有一點異議行不行啊?”
  
  綠草地上,瞬間一片沉寂。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2-2 20:1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