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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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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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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9 00:43: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六十九章換一個

這一天早上,鐘青竹起床後還是和前些日子一樣,神情素淡平靜地獨坐小樓,倚窗遠望,滿園花草青天白雲,都倒映在她一雙明眸之中,化作一道道幽靜的風景,隱隱晃動流轉著。

坐了好久之後,她忽然站起身子,走下小樓,在屋中找到了母親柳氏,說自己準備離開回金虹山去了。

柳氏一時有些錯愕,因為這些日子以來鐘青竹一直都沒提回山這件事,就這麼一日日的住下來,倒算是母女兩人這些年來難得的團聚日子。柳氏心中很是有些不捨,不過相比起過往鐘青竹修道時每次回來看望她都是只呆上一時半日工夫就要匆匆回山,這一回陪了自己這麼多天,柳氏心中其實已經很是滿足了。

而且在她心底,一直以來也認為女兒去金虹山修道才是天大的正事,所以雖然戀戀不捨,但還是趕忙為女兒收拾行裝。

說是收拾,但是鐘青竹如今已是凝元境的修士,又拜入了陣堂樂景山長老座下,哪裡會需要柳氏在忙活,只是母親一片心意,哪怕拿過來的大部分都是些根本用不上的凡俗東西,比如吃的穿的用的,鐘青竹還是露出幾分淡淡的笑容,一一收下了。

只是在一切收拾妥當,她準備離開的時候,鐘青竹忽然還是拉住柳氏,放輕了聲音但神色卻很鄭重,道:「娘,要不咱們搬出去住吧。」

柳氏一驚,道:「什麼?」

鐘青竹道:「我不太喜歡住在鐘家這裡,而且你別忘了以前鐘家上下這些人是怎麼對你呼來喝去的。咱們搬出去,我在城裡另外替你買下一處房子,你住在那裡,或者再增添幾個丫頭侍候著,我也時時回來看你,這樣的日子豈不比自在的多?」

柳氏搖了搖頭,道:「傻丫頭,你知不知道如今那城裡的房子多貴啊,我聽說隨便一小間宅子,普通的修士都買不起呢。」

鐘青竹笑了笑,神情輕淡,道:「娘,靈晶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有辦法。」

柳氏默然片刻,卻還是帶了幾分堅決之色,道:「我不走。」

鐘青竹眼中帶了幾分不解,低聲道:「娘,你這是為什麼?」

柳氏嘆了口氣,道:「青竹,我大概知道你心裡為何想搬走,可是咱們做人不能忘本,當年我們母女兩個孤苦伶仃地投奔鐘家,到底還是鐘家老爺大發善心,收留了我們……」

話才說到這裡,柳氏便看到鐘青竹臉上有幾分厭倦之色,在心底嘆息一聲,但還是堅持說了下去,道:「是,我知道你心裡一直覺得鐘家苛待了咱們,說起來確實開頭那些年,咱們在鐘家的日子不好過,被人當下人一般呼來喝去,做牛做馬幹了多少臟活累活,這些娘都知道。可是……說到底,若是當初沒有鐘家收留咱們,咱們母女兩個能不能活到現在也不好說的。」

「給一口飯吃,雖然或是剩飯;給一間屋住,哪怕破舊漏風,可終究還是能吃飽安居,不再流離失所,不用惶惶終日。娘沒什麼學問,也沒什麼本事,但這件事我覺得是咱們欠鐘家老爺的,而且自從你出息之後,鐘家對我們也好多了,甚至最後還給了我們這個小樓花園,娘真的已經心滿意足了。」

「所以,我不走。」

柳氏最後對女兒這樣說道。

鐘青竹在母親面前默默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後輕輕抱了一下娘親,隨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這裡。

走出了鐘家大宅,一路行去,鐘青竹心中總有幾分茫然之意,彷彿多日下來的心緒依舊難平,心心唸唸間總在那一份煎熬失落中起伏。

她本要回山,卻不知是不是被娘親離開時的那一番話說的又是一陣心煩意亂,怏怏提不起精神,就這樣在繁華熱鬧的流云城中信步走去。

走過一條又一條街道,漫無目的彷彿也不知身在何方,只是在看到街道兩側那些商舖店面的時候,她偶爾會想到沈石曾經與她提起的過往,在荒郊野外遊歷狩獵之後,他常常會流連於這些生意商舖所在,是因為他從小就在這樣的地方長大麼?

他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一條一條街道,在腳下悄然而過,從喧鬧到平靜,她漸漸遠離了人群,走過陌生的街頭,在下一刻,她忽然停住腳步,似有幾分恍惚,沉思片刻後輕輕回頭,看向剛剛路過的那一條街道。

那是僻靜無人而幽清的一條長街。

似有,幾分眼熟。

金虹山,觀海臺,器堂後殿花園。

僵冷的氣氛持續了好一會兒,一直沒有人開口說話,周圍的空氣像是要凝固一樣,讓人有些不由自主的緊張。

不過比起其他人,蒲老頭顯然對此毫不在意,甚至乾脆一屁股直接坐到了那隻足有一張小桌般大的黑紋龜背殼上,悠悠哉哉地又喝了兩口酒。而在他身下,那隻黑紋龜似乎也被這場中無形的氣氛嚇到了,好半晌都沒敢探出頭來,一直龜縮在硬殼中。

過了一會,孫明陽長老面如寒霜,冷冷地看著蒲老頭,道:「老蒲,你什麼意思?」

蒲老頭喝了一口美酒,很沒形象地隨手抹了抹嘴,嘆息一聲似乎感嘆於酒水美味,隨後笑了笑,對孫明陽道:「老孫頭啊,我覺得你不該不懂罷?也罷,反正老夫我可是個行事光明正大的人,明說了吧,你要收徒隨便你收,可是這場考校我看不過去,太容易了。」

孫明陽白眉一挑,臉上隱現怒容,而站在一旁的孫恆則是臉色略顯蒼白,又是吃驚又是疑惑地看著蒲老頭,實在想不到自己到底哪兒得罪了這樣一位元丹境的大真人,居然會專門跑來為難自己。

這場中氣氛瞬間又是緊張了幾分,兩大元丹境真人隱有對峙之態,那無形威勢甚至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輕輕咳嗽了兩聲,算是打破了這份緊張的沉寂,讓氣氛稍微緩和了些。

能在這個時候開口出聲的,正是在場的第三位元丹境大真人,靈獸殿的金湛長老,只見他往蒲老頭這裡走近,拂塵輕擺,卻是帶了幾分苦笑,低聲道:「老蒲,你這是做什麼,都是同門師兄弟,大家平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蒲老頭怪眼一翻,坐在烏龜殼上連起身懶得起,口氣中帶了幾分嘲諷之意,道:「是啊,你也說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了,那前些日子老子要收徒弟的時候,那一檔子破事,老金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啊?」

金湛長老頓時語塞,他也是名列五大長老之一的大真人,平日裡地位也是超然,在凌霄宗裡也是德高望重勢力深遠的人物,前些日子那件事雖說也是一件小事,但事情牽扯到幾位長老,哪怕是帶了幾分賭氣鬥氣的意味,他事後也是有所耳聞。

這個時候他心裡也是有些膩歪,心想你們這兩個人怎麼說也都是元丹境的大真人了,怎地為了這麼個小事居然……搖了搖頭,他也懶得再多想,便回頭看了孫明陽長老一眼,卻只見孫長老此刻面色冷峻,目視蒲長老沒有半分退讓之意,金湛與孫明陽乃是多年老友,心裡嘆了口氣,只得又回頭對蒲老頭道:

「好了好了,那事能不能就算了啊,就當看在我面子上?老蒲啊,咱們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為了這點小事去為難這些年輕小子,說出去你面子也無光啊。」

蒲老頭冷笑道:「按你這麼說,他為難我徒弟就應該,我為難他孫子就是面子無光了?」

金湛長老一瞪眼,道:「蒲老頭,你休要在胡攪蠻纏了啊。」說著,聲音又放低了一些,道,「這事對咱們這些老頭子無所謂,但是對年輕人可是一輩子的大事,老孫他向來看重這個孫子,何必搞得翻臉?事情真要鬧大了,就是掌教師兄那邊也須不好看。」

蒲老頭眉頭一皺,似乎對掌教真人被扯出來而第一次感到了些許顧忌。

金湛長老一看有門,連忙道:「這樣吧,回頭讓你那徒弟過來找我,老夫做個和事老,給他點好處,兩相抵消,大家和和氣氣也就算了,畢竟都是同宗同門嘛,何必鬧得那麼難看?你說對不?」

蒲老頭哼了一聲,目光閃動,卻道:「你說的好聽,萬一別人也是不當你是一回事呢?」

金湛長老回頭看去,孫明陽同樣哼了一聲,臉色卻是和緩了一些,冷冷地道:「金兄與我多年好友,他的話就是我的意思。」

金湛長老微微一笑,轉頭看向蒲老頭,笑道:「好了罷?行了老蒲,別鬧了。」

蒲老頭撇撇嘴,道:「罷了,算是你給老金幾分面子。」

此言一出,場面氣氛頓時鬆弛下來,孫恆臉上露出笑容不說,便是孫明陽也是暗地裡鬆了一口氣。從剛才開始,他心裡最怕就是這向來性子疏狂的蒲老頭突然發瘋,一定要盯著自己孫子不放,萬一出個什麼妖蛾子想法說是要讓孫恆也去珊瑚海下走一趟,那就糟了。

讓孫恆去吧,孫明陽還真沒信心孫子能過這一關,可是不讓孫恆去了,又顯得自己孫子不如蒲老頭的徒弟,甚至自己也有點怕蒲老頭的意思,這才是左右為難。

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他也放下心來,正回頭準備招呼孫恆趕快把那隻黑紋龜給殺了早點了事時,忽然又聽到身後傳來蒲老頭的聲音,在那邊淡淡地道:

「喂,老金啊,既然老夫都來這裡一趟了,總得稍微改一點意思意思吧。再說黑紋龜便是放在一階妖獸中也是最弱的一種,這傳出去也太難聽了,換一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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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骯臟事

“換一個?”金湛長老一皺眉,眼中便有隱約幾分不快之意,心中暗想你這老貨難道是要來消遣我的麼,說是好好的放人家孫子一馬,結果又找出什麼借口來生事,當下臉色便也淡了下來,道,

“換什麼?”

金長老的神情變化雖然細微,但蒲老頭就在他身旁,當然也是看在眼中,不過他也沒什麼在意,只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換一只‘鐵網蛛’來,說出去至少也是二階妖獸,馬馬虎虎也能應付一下別人口舌了。怎麼著,老金,我這主意你不喜歡麼?”

金湛長老一怔,隨即失笑,臉上神情頓時溫和了不少,笑罵道:“就你這老貨多事,明明一件好事非要折騰,罷了罷了,鐵網蛛就鐵網蛛唄,我替老孫答應了。”

蒲長老哈哈一笑,仰首喝酒,隨后微笑不語,只是坐在烏龜殼上一動不動,而過了這麼久,或許是外頭一直沒什麼動靜,這只黑紋龜小心翼翼地又從龜殼里探出了頭,向四周開始偷偷張望了起來。

金湛長老笑著搖頭轉身,走向孫明陽處,向老友看了一眼,果然也看到孫明陽長老站在那邊,神情自若,嘴角還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對著金湛長老也是微微頷首,顯然沒有任何的異議,連帶著看向那蒲老頭的目光,孫明陽此時也溫和了一些。

從妖獸品階上來說,黑紋龜是戰力孱弱性格溫和的一階妖獸,鐵網蛛則是排在二階妖獸之列,看起來蒲老頭要求換這種二階妖獸來代替黑紋龜還是故意有些為難孫恒,但在場的這幾位元丹境大真人哪一個不是見識廣博閱歷豐富的人物,這其中的曲折緣由只一聽便明白了。

關鍵之處,便是在鐵網蛛這種二階妖獸的身上。

鐵網蛛分布頗廣,與許多界土中皆可看見,常見于沼澤、森林、山脈等地域,性孤僻膽小,喜陰晦潮濕,以吐絲結網獵捕小蟲小獸為食。這種二階妖獸色澤黑厲,望之猙獰兇惡十分可怕,但實際上卻是一種天性極其膽小的妖獸,一旦受到驚嚇或是遇到實力與自己差不多的對手,就會立刻驚慌失措掉頭就跑,甚至于有時候因為太過驚慌而不顧一切乃至喪失靈智。平日里有經驗的妖獸獵人遇到這種妖獸時,往往都是正面直接打上兩下,鐵網蛛便會掉頭就跑,然后獵人只需輕輕松松跟在后頭將渾身顫抖破綻大露的鐵網蛛輕松打死即可,是一種十分容易對付的妖獸。

從實際戰力來說,鐵網蛛確實要比黑紋龜稍強一些,但這種小磨盤般大小的妖獸古怪的天性,卻讓它在實戰中弱的可憐,真要來說的話,反而是對付黑紋龜比鐵網蛛要更麻煩一些,因為鐵網蛛驚嚇之后就是待宰羔羊任人宰割,而黑紋龜雖然只是一階戰力弱小,幾乎也沒有反手之力,但是它會最后一個大招——縮進龜殼。

要知道,黑紋龜之所以會被人類圈養,就是因為它的龜殼堅硬無比能夠充當靈材,所以倉促間要破開黑紋龜,實際上真的是要比對付鐵網蛛更難一些,哪怕鐵網蛛的品階比黑紋龜還要更高一階。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妖獸中也是千奇百怪無所不包,不過至少眼下看來,蒲老頭提出這個異議,雖然看似提高了難度,但實際上應該還是給了孫明陽與金湛兩位長老不小的面子,也就難怪孫、金二位長老臉色緩和了下來。

孫明陽站在原地沉吟片刻之后,便點了點頭,隨口便吩咐站在身旁不遠處聽令侍候的王亙道:“就依你蒲師叔的話,去提一只鐵網蛛過來。”

說著又回轉身子,與金湛長老一起走到蒲長老身旁,口中嘆了口氣,但神情卻是溫和,搖頭笑道:“你這老貨啊……”說著搖了搖頭,似乎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其實如今的這些凌霄宗元丹境大真人大長老們,早百多年甚至更早一些日子里,也曾經都是同門同宗的師兄弟,也曾經都像現在的年輕人一樣在金虹山上孜孜不倦地修煉大道,多少年下來,有人關系親密有人相對疏遠,但真要說起來,多少年都是舊相識了,又怎麼可能真的會有深仇大恨,最多也不過是為了一些權勢利益明爭暗斗一番罷了。就算是前些日子在珊瑚海孤島之上,蒲老頭與孫明陽出手小試牛刀爭斗了一番,其實二人也都是各有分寸,否則的話兩大元丹境真人真要全力出手的話,哪里會那麼平靜,只怕整個珊瑚海海域都得被這兩個神通廣大道法通天的大真人給打得天翻地覆去。

如今既然蒲老頭看著施放了一點善意,孫明陽又不是死腦筋,自然也要投桃報李,片刻之后慨然道:“老蒲,前些日子是我心急了,那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日后若是他們年輕人同進那問天秘境時,我會交待他們同心協力的,畢竟大家還都是同門師兄弟啊。”

蒲老頭哈哈一笑,忽然身子一動,三人略感詫異,同時向下看去,卻是那只黑紋龜趴著久了,膽子也大了起來,居然就伸出手腳慢吞吞地在草地上向前爬去,蒲老頭坐在那小桌子一般大的龜殼上,似乎對這只黑紋龜根本算不上什麼負擔,直接就馱著他向前爬去了。

蒲老頭倒是覺得有幾分有趣,嘿嘿笑了起來,拍了拍身下的烏龜硬殼,笑道:“有點意思啊。”

另一邊,王亙答應了師父之后,便轉身向外走去,鐵網蛛所結的蛛網堅韌異常,也是一種常見而用途廣泛的低階靈材,是以凌霄宗靈獸殿那邊也有圈養一些,過去領取十分方便,根本不用再想法子出去尋覓獵捕。

只是他才走了幾步,經過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的孫恒身邊時,忽然眉頭一皺,卻是看到本來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孫恒,不知從何時開始,忽然臉色變得異樣蒼白起來。

王亙的腳步微微一頓,雙眼之中精光猛然閃動,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是直到最后,他的目光也是輕輕掃過了孫恒臉上,沒有再多停留片刻,臉上也沒有更多的異常表情,就那樣大步走去了。

鴻鈞殿外,便是平坦開闊的觀海臺,七根巨大的鴻鈞巨柱下,許多凌霄宗弟子來來往往悠閑漫步,看起來並沒有多少人會知道這個時候在鴻鈞殿里正在進行著一場考校,雖然說真要計較起來,這一場考校的性質其實與當初丹堂里舉辦的那場丹會是一模一樣的,但是二者之間的影響差距確實天壤之別。

在最靠近鴻鈞殿的一根鴻鈞柱下,沈石與孫友站在那邊,背靠石柱,望著一片安寧祥和的鴻鈞大殿,好像正在等待著什麼。

看了那大殿一會,沈石忽然開口道:“孫友,我有件事一直不太明白啊。”

孫友轉過頭來,道:“什麼?”

沈石道:“你那位大哥如果真如你所說,對蜘蛛有這般可怕心障的話,身為孫家嫡孫,又向來被你爺爺看重,這件事孫長老也就是你爺爺,為什麼居然會一無所知?”

孫友默然片刻,隨后淡淡地道:“因為這事並不光彩,一直以來都只有我大伯和我大哥兩人知道,他們也不願告訴爺爺,以免得壞了他那個嫡孫英明神武的印象。再說了,以我們孫家的權勢和他的地位,只要稍微注意一些,又怎麼可能真的會有獨自對付蜘蛛妖獸的機會?”

沈石看了他一眼,道:“但是你卻知道了?”

孫友笑了笑,臉色不知為何,忽然有幾分蒼白,似乎想到了什麼,點了點頭,道:“是啊,以前那事發生的時候,我年紀小又性野調皮,正好鉆到一處狗洞里看到了。”

沈石眉頭一挑,帶了幾分疑問之意,道:“那事?”

孫友默然片刻,隨后抬起頭直視沈石,輕聲道:“那是我們孫家的一件齷蹉骯臟事,你想聽麼?”

沈石看著孫友,孫友也並無回避之意,兩人對視片刻之后,沈石忽然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隨即轉過了身子,道:“算了,我不想聽。”

孫友默然,背靠石柱,隨后神情似乎輕松了些,像是長出了一口氣。

只是過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又開口道:“那事發生的時候,我這位大哥年紀幼小,受了絕大驚嚇,所以就留下了這個心障,說起來還是挺可憐的。”

“哦?”沈石平靜地道,“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孫友想了想,臉上似乎有一絲猶豫之色掠過,但隨后便消失不見,淡淡地道:“沒有。”

沈石看了看他,道:“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想一想當初是誰給你的那塊‘火蜈香’好了。”

孫友身子一震,面上掠過一絲驚訝之色,愕然道:“什麼,你早就知道那……”

沈石打斷了他的話頭,淡淡地道:“你該不會一直以為,我會認出那火蜈香卻不知道這種香料的禁忌吧?”

孫友怔了片刻,隨即苦笑一聲,但面色很快釋然,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沈石的肩膀,點了點頭,輕聲道:“謝了。”

沈石笑了一下,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只見旁邊不遠處有人走過時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了過來,卻是一個女子,帶了幾分驚奇,站在那邊道:“咦,沈石,孫友?你們站在這里做什麼?”

沈石與孫友同時抬頭看去,只見那邊站著一個女子,卻又幾分眼熟,沈石頓了一下,卻是愕然道:

“賀小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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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敲門聲

  看著走過來那個笑意盈盈的女子,青春倩麗彷彿全身都泛著亮眼的光芒,容貌輪廓間也隱約還有幾分記憶中的模樣,沈石心中忽然有一陣莫名的唏噓。

  一直以來,他在凌霄宗宗門裡的人際關係交往圈子都不算是很大,來來去去基本上也就是那幾個朋友說得上話,至於其他的同門師兄弟當然也不會是完全形如陌路,但最多也就是點頭之交罷了。

  而在他當年那個朋友圈子裡,賀小梅其實也算一個,雖然比不上鐘家姐妹兩人與他交往密切些,但平日見面笑談也是有的。倒是在上了金虹山,特別是他從妖界歸來之後,或許是有秘密壓在心頭,沈石有意無意中對自己來往的同門又壓縮了幾分,至今說得上話的朋友差不多也就是孫友和鐘青露鐘青竹三人,當然如今拜入了術堂蒲司懿長堊老座下,又多出了一個師姐徐雁枝。

  除了這幾人外,沈石對以前的朋友關係都相對疏淡了許多,與賀小梅也並不怎麼來往,事實上金虹山這麼大,凌霄宗門人弟子眾多,如果不是特意前往洞府拜訪的話,平時也確實不怎麼好遇上,倒是前一陣子沈石在高陵山受傷被送回時,事後卻是有聽說賀小梅居然來看望過自己。

  有這一層關係在,沈石心裡便有幾分暖意,笑著對這個走來的美貌女子打招呼道:“好久不見啊。”說著,他目光往賀小梅身後掃了一眼,果堊然在她身後不遠處,看到了另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不用說,便是那蔣宏光了,看來這麼多年過去,這人居然還是一直與賀小梅交好,卻不知他們兩人關係如今到底怎樣了?

  不過這幾步走過來,前面的賀小梅神情中帶著幾分驚喜笑容,跟在他後頭的蔣宏光卻是面色不虞,像是有幾分不太痛快的樣子,看起來那副模樣居然和前些年記憶中的相差不多。

  對於這樣一個男人,沈石與孫友自然沒什麼興趣去打招呼,都只是瞄了一眼之後便移開了目光,與賀小梅說話,而孫友這傢伙似乎還更壞一些,本來看去還淡淡的,結果在看了一眼蔣宏光後,忽然對賀小梅一下子熱情了不少,拉著她走過來,站在沈石旁邊,閒扯笑談間,幾句話便逗得賀小梅掩嘴輕笑,而站在她身後的蔣宏光頓時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望向孫友的目光裡也是多了幾分敵意。

  孫友對蔣宏光的敵意視若不見,沈石在一旁看得也是好笑,不過心裡也對蔣宏光此人隱隱將賀小梅視作自己禁臠之物的舉動有幾分不屑之意,只是此事畢竟與自己無關,而且賀小梅本人似乎也沒什麼察覺或是有什麼反感之意,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當下便笑著對賀小梅道:“我們在這裡閒聊呢,你呢?”

  賀小梅嫣然一笑,道:“我現在就是在器堂鴻鈞殿裡做事啊,說起來好些日子不見你了,上次去高陵山脈裡受的傷好了沒?”

  沈石笑著點點頭,道:“好了好了,說起來是我的不對,聽說你上次還過來看我了,結果我這一段時間忙了一下,都忘記去找你了,真是抱歉。”

  賀小梅瞪了他一眼,徉怒道:“知道對不住我還不拿點東西過來意思意思嗎?”說著自己又笑了出來,嘻嘻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啦,你這人平日大概最喜歡去找青露師姐和青竹師姐兩個人吧。”

  “喂……”沈石被她噎了一下,孫友在旁邊卻是笑出聲來,湊過來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賀小梅笑道:“不告訴你。”

  孫友哈哈大笑,但笑聲中卻是眼底隱有深意地看了身旁的沈石一眼,沈石搖了搖頭,然後語帶誠懇地道:“小梅,說起來咱們確實也算是老朋友了,如今又是同在宗門山上修行,日後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來找我和孫友,只有力所能及的,我們都會……”

  “小梅她如今修行順暢,好像也沒什麼特別需要別人幫忙的。”一個平淡的聲音,忽然從旁邊響了起來,卻是蔣宏光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在賀小梅身後淡淡地道。

  沈石與孫友都是臉色微變,向他看了一眼,蔣宏光卻是面容冷淡,冷冷與他們對視,眼中敵意愈濃。氣氛似乎在剎那間有些緊張起來,賀小梅連忙笑著打圓場,道:“哪裡哪裡,咱們修道之人,所需資源所耗靈材那都是數之不盡的,不過以後我要是真有什麼難處需要幫忙的時候,你們這兩個傢伙可千萬別裝死啊?”

  沈石與孫友都是點頭,沈石笑而不語,孫友更是拍了拍胸脯,昂然道:“笑話,你看我是那種人嗎!”

  賀小梅吐了吐舌頭,模樣嬌媚,嘻嘻一笑,道:“好了,不跟你們扯了,我那邊還有事呢,回頭咱們找個時間再聚一次,好好聊一回啊。”

  沈石點了點頭,一番話下來,對賀小梅印象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個開朗活潑的少女,帶來了幾許舊日的溫暖,微笑點頭答應下來。

  只是這邊賀小梅正好轉身離開的時候,忽然,從前方鴻鈞殿後深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厲高亢的尖叫聲,聽起來竟有幾分淒厲,彷彿夾帶著巨大的恐懼之意,瞬間竟是將觀海台附近的所有聲音都壓了下去。

  一時間,所有人都是被嚇了一跳,紛紛轉頭向鴻鈞殿方向看去,賀小梅也是大吃一驚,愕然道:“這是誰啊,怎地會……”說話間,她下意識地轉頭看了身邊人一眼正想詢問,忽然又是一怔,只見站在身旁的孫友與沈石兩人,雖然也是都在同一時間看向鴻鈞殿那裡,但面上神情卻是隱隱帶了幾分異樣之色。

  ※※※

  流雲城中,僻靜小宅。

  凌春泥有幾分慵懶地坐在窗前,望著窗外小小庭院,還有外頭更遠更高處那一片天空,不知為何,心底有幾分煩躁之意。

  是因為想念他麼?還是因為在這小宅中困居日久,有些煩了呢?

  一個黑色的身影從院子裡的草地上跑了過來,一下子滑到地上滾了幾下,然後又湊到那棵老槐樹樹幹下蹭了幾下身子,發出滿足的聲音,看去很是可愛好玩。

  望著窗外小黑的身影,凌春泥嘴角露出幾分笑意,若不是有這只小黑豬作伴,只怕自己的日子會更加苦悶吧,當日沈石將小黑留在這裡,也就是有了這點心意在。

  凌春泥微微歪頭,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邊慢慢浮起幾分溫暖笑意,心中想著,上次他離開之前,曾經說過再來的時候,或許外頭的風聲已經不會再那麼緊了,若有機會的話,便帶著她出去散散心。

  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啊?

  凌春泥清楚地記得他當時是這樣笑著抱著她輕聲問道。

  是啊,去哪裡好呢,鴻蒙世界這麼大,聽說有無數瑰麗神奇的地方,可是自己從小就幾乎只在這流雲城附近長大,或許……要先去一次那傳說中的天鴻城吧?

  嗯,決定了,下次他來的話,就求他一起去一次天鴻城!

  凌春泥偷偷笑了一下,心底有幾分溫暖心意,似乎連心跳都忽然快了幾分,忍不住用手按了按胸口。只是抬手之間,她眼角餘光掃過,卻是看到了什麼,忽然一怔,將左手伸到了眼前,仔細看了看。

  那是一隻白嫩、細膩和柔軟的手掌,肌膚光澤如雪,溫柔美麗,不過不知怎麼,此刻在她左掌無名指的內側,卻有一小塊半指甲大小的小小肌膚上,出現了一點異狀。

  那是一種有些奇怪的模樣,色澤有些灰暗,看起來不像是被無意中劃破肌膚受傷所致,因為沒有痛感也看不到破裂傷痕,就是在一片蔥白指間肌膚上,多了一小塊灰暗如枯木一般的小小灰皮,與周圍光滑細膩的肌膚格格不入。

  凌春泥看了兩眼,好看的秀眉微微皺起,心裡便有幾分不喜。她本就是個十分愛美的女子,更何況如今與沈石在一起後,心中對自己的美貌更是在意,恨不得一生一世都如此美豔柔媚。沉吟片刻後,她試著去擦拭揉/搓了幾下,只是那指間的灰暗雖然狹小,但那色澤倒像是從肌膚內裡滲透出來的一般,哪怕她再用力,卻也是抹不去的。

  凌春泥搖了搖頭,收了手掌,心情雖有幾分不快,但很快還是平靜了下來,畢竟這點小小瑕疵雖然不好看,但一來確實微小,二來也藏在隱蔽之處,平常人還真注意不到,連她自己都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這一小塊灰皮呢。

  反正以後注意些,別給沈石看到了呀。

  她嘴角露出幾分掛念的微笑,暗暗點了點頭。

  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原本在院子裡草地上懶洋洋躺在地上的小黑,忽然身子一頓,隨後卻是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像是忽然之間感覺到了什麼。

  庭院幽幽,青天白日,幾許微風從不知名處吹來,年老的槐樹枝葉在風中微微顫抖著。風吹過枝頭,吹過草地,吹過了窗前那個女子的容顏,掠起了她溫柔容顏鬢邊的幾絲黑髮。

  宅門緊閉,四下寂靜。

  “噠噠、噠噠。”

  幾聲敲門聲,如石子突然掉進/平靜的水面,一下子打破了這片沉寂,迴蕩在院子屋前。

  凌春泥先是一怔,隨即面露喜色,一下子站了起來,難道是他回來了?可是隨即她忽然又是一怔,卻是看到院子裡的小黑依然站在原地,沒有像以前沈石回來的時候那般歡快地衝到門邊,而是冷冷地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扉,隱隱透出了幾分敵意。

  凌春泥瞬間悚然一驚,霍然回頭,望向那座關著的門。

  門外,是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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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無妄災

  「噠噠、噠噠……」

  又是一陣輕細卻清晰的敲門聲,從緊閉的房門那邊傳來,凌春泥慢慢走到了院子裡,在距離房門丈許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盯著那扇大門,一言不發,只是微微發白和不知何時握緊的拳頭,像是顯露出幾分她心底莫名的緊張。

  院子裡,依然還是一片寂靜,靜的彷彿連心跳聲都能聽見。

  小黑站在凌春泥的身旁,一動不動,同樣是凝視著那扇門。

  敲門聲片刻後沉寂了下去,然後好一會兒都沒有想起,門裡門外一片安靜,一牆之隔,彷彿是各自分開的兩個世界。

  或許,只是走錯了門的過路人?

  或許,在敲門沒有回應之後,門外的人就會離開?

  凌春泥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可是就在她在這片安靜中漸漸平靜下來以為外頭的人已經走掉的時候,突然,那「噠噠」的敲門聲,第三次響起了。

  敲響了門扉,迴蕩在耳邊和庭院中。

  凌春泥咬了咬牙,忽然大聲道:

  「是誰?」

  敲門聲隨著她的聲音瞬間沉寂,似乎門外的人在聽到她的聲音後也是有片刻的遲疑,停下了敲門的動作,然而凌春泥等待了一會後,門外的人卻並沒有開口回答的意思,反而是在片刻後,再度響起了敲門聲。

  凌春泥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彷彿連呼吸都有些急促,然而這裡終究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房子,木門白牆,只是看著像樣而已,真要是此刻在門外的是一群前來尋仇的修士,這門牆決然是擋不住人的。

  是猛獸盟嗎?

  是那些凶狠可怕的惡人終於追來了嗎?

  在這一刻,凌春泥從未如此地想念沈石,彷彿只有那個男人才能給她這世上最後的安全感,可是在片刻之後,她忽然又慘然一笑,微微垂首,如果真是猛獸盟大舉追索而來,那麼沈石就算在這裡,不也就是白白多死一個人麼?

  忽然間,她心底不知那兒湧起的一股勇氣,在心裡念叨著死就死吧的話語,雖然身子還是有些緊張的顫抖,可是她突然就衝了過去,大步跑到那一扇從未如此脆弱的大門邊,拔開門栓,雙手猛地用力一拉,將這門扉一下子奮然拉開。

  「吱呀……」

  伴隨著那一聲略顯急促的怪響,兩扇門扉被霍然拉開,門外的人影瞬間映入了她的眼簾。

  那裡只有一個人,身影苗條容貌清麗,卻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彷彿是被凌春泥這突如其來地衝出開門微微嚇了一跳,她原本平靜卻隱隱有幾分異樣神色的臉上,卻是掠過了一絲細微的驚訝,清亮的眼眸隨即落在凌春泥那嫵媚豐腴的身影上,看見了她的容顏。

  門裡門外,隔著一條門檻,兩個女人忽然間就是那樣沉默地站著,彼此對視。

  沒有人開口說話,又或是有人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就這樣詭異沉寂地站著,望著,過了好一會之後,凌春泥才突然醒悟一般,愕然道:「你是?」

  門外的女子默默地看著她,不知為何,她的臉色似乎也有些蒼白,在聽到凌春泥的問話後,她先是默然片刻,然後緩緩抬起了頭,一雙眼眸中的眼光似乎開始緩緩亮了起來,甚至於隱隱開始有些刺眼,看著凌春泥,道:

  「我叫鐘青竹。」頓了一下後,她靜靜地看著凌春泥,又道,「你呢?」

  凌春泥一時之間,心神彷彿竟被這個女子的目光所懾,下意識地說道:「我叫凌春泥。」但是話才出口,她立刻便察覺不對,立刻後退了一步,臉上帶了幾分警惕之意,看著鐘青竹,道,「姑娘,你來這裡是所為何事?」

  鐘青竹剛想說些什麼,忽然一陣低沉的咆哮聲卻是從凌春泥身後院子裡的草地上傳了過來,兩個女子都是一怔,齊齊向那邊看去,只見綠草地上,一隻生有獠牙的小黑豬正站在那兒,似乎嚴陣以待,並慢慢露出利齒做凶惡狀,對著門扉這裡虎視眈眈。

  「小黑?」鐘青竹一眼便認了出來,隨即身子微微一震,臉色卻是又蒼白了幾分,原來、原來他真的已經……就連小黑他都留在這裡了。更有甚者,看著那隻做出憤怒凶惡狀的小黑豬,鐘青竹忽然間只覺得心中一陣茫然,怔怔地看著它,低聲道:

  「小黑,原來連你也看我不……」

  話音未落,鐘青竹忽然又是察覺到了什麼,猛地一皺眉,而凌春泥也是同時發現,小黑雖然正在對著大門方向咆哮低吼,但是那目標似乎意外的不是對著站在門口的這個美麗女子,一雙豬眼憤怒盯著的,卻是在那鐘青竹背後的街道。

  「呼!」

  驀地,一聲厲嘯從外面的街道上陡然響起,伴隨著幾聲呵斥怒罵,還有突然出現的紛亂衝來的腳步聲,鐘青竹霍然回頭,但身子卻猛然直接前躍,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已經進了大門,而就在這片刻間,兩個女人從敞開的門扉中看到了外面原本僻靜的街道上,不知何時竟然已經多了數十個人影,都是面容猙獰凶惡的修士,正大步向這間屋子衝來。

  「猛獸盟!」

  凌春泥失聲驚呼,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而與此同時,外頭那人群中,為首的一個壯漢獰笑怒吼道:「兩個賤人,受死!」

  說話聲中,遠遠的一道白光便打了過來,威力所罩之處,竟是將凌春泥與鐘青竹都籠在其中。

  鐘青竹面色一寒,身子瞬間飄動,隨手一翻便已將門扉重新關上,身子飄後的時候目光看了凌春泥一眼,卻是下意識地伸手一帶,將凌春泥也抓著向後退去。

  兩人身影才過去片刻,那一道白光轟然而至,直接將那木門砸裂了七八道縫隙出來,聲勢威力都是嚇人。

  小黑看去倒是不怎麼害怕,對著門外一聲吼叫,豬蹄還在草地上磨蹭了兩下。

  而突然被人攻擊的鐘青竹臉色卻不是很好看,寒著臉看了凌春泥一眼,皺眉疾聲問道:「猛獸盟?」

  凌春泥手捂胸口,臉色蒼白,道:「他們是我仇人,是要來殺我的。」

  鐘青竹秀眉一挑,冷哼了一聲,眼中掠過一絲複雜之色,身子隨即一動,轉身似乎是想就此離開,而凌春泥在回答之後,聽著外頭紛紛擾擾不知有多少凶惡修士衝來,再看到凌春泥的舉動後,臉上已經有了幾分絕望之色,但她並沒有開口懇求的意思,卻是猛然轉過頭,向那屋子裡跑去。

  草地上的小黑像是呆了一下,看起來有幾分猶豫,不過遲疑片刻後,它還是也轉過身子,追在凌春泥身後也向屋子中跑去了。

  看到小黑的舉動,鐘青竹臉色更冷,但她明顯不願在這裡無故多沾染什麼是非,一言不發就是身子飄起,眼看要掠上牆頭就此遠走時,忽然牆頭上猛地人影一閃,那道白光瞬間再度閃現,從她頭上劈了下來,而伴隨而來的則是一聲獰笑,那個容貌猙獰的壯漢出現在高高的牆頭,惡狠狠地道:

  「滾回去罷,賤人!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整治你們,把你們先姦後殺,好好收拾一下,為我那黑虎兄弟出一口氣!」

  一言既出,門裡牆外頓時一片呼喝獰笑聲,此起彼伏。

  鐘青竹身子一挫,動作平滑自若地避開了那道襲來的白光,重新飛回院子裡的地上,只是臉上神情瞬間冷若冰霜,連目光也一下子冷了下來。

  ※※※

  金虹山,觀海台上。

  沈石與孫友並肩而立,站在觀海台一側邊緣,倚靠著雪白的白玉欄杆,憑欄遠眺,只見眼前一片碧波萬里,滄海茫茫,天地開闊無線寬廣,海風習習,雲彩深處似乎還有幾許清脆仙鳥鳴聲傳來。

  而之前曾在觀海台鴻鈞柱下與他們兩人說話的賀小梅蔣宏光二人,此刻已經不見了人影,看來是離開了,而剩下他們兩人並肩望海,臉色都是一片平靜。

  過了一會,孫友忽然道:「我本以為這是不可能的事。」

  沈石笑了笑,道:「事在人為吧,誰也沒法什麼事都預料到的。」

  孫友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臉上神色沒什麼變化,但是略顯緊繃的肌肉似乎還是透漏了少許他此刻異樣的緊張心緒,又或者是,興奮?

  隨後,他或許是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妥,頓了一下後,卻是笑著對沈石道:「對了,剛才賀小梅生氣離開的時候,你看到蔣宏光那廝惱羞成怒的嘴臉了嗎?」

  沈石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這人也是的,人家也沒故意來惹你,你何必非要故意和賀小梅說那些曖昧親近的話語,去刺激別人?」

  孫友嘿嘿一笑,卻是哼了一聲,道:「我就是看不慣蔣宏光那傢伙,一副賀小梅非他莫屬的鬼樣子,我還不曉得麼,那廝就是想著賀小梅家世豪富,便想著糾纏成了道侶然後分享那無數資源靈材,從此一步登天。」

  沈石搖了搖頭,不過也沒出言反駁他,反倒是孫友又冷笑道:「要我說,賀小梅也是有些傻氣,這樣人的面目都看不清。不過……唔,好像剛才她被我刺激了幾句,蔣宏光那廝在旁邊囉囉嗦嗦的,她似乎也有點受不了被管的那麼死了,這才吵了起來。本來麼,那兩個人根本就不合適,都是蔣宏光非要糾纏而已。」

  沈石失笑,道:「你還是自己小心點吧,我看蔣宏光離開時看你的眼神,那是把你恨之入骨了。」

  孫友嗤笑一聲,道:「誰還怕他那種小人?他要是自己奮力修煉自立自強的,誰也不會看輕他,說不得我還敬他幾分,像這般一心只想吃軟飯的……哼!」

  他一聲冷笑,不在多語。

  沈石也是搖頭,正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兩個人都是若有所覺,同時轉頭看去,只見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大步走來,氣態沉雄儀表不凡,路上經過的普通凌霄宗弟子多數都是恭敬見禮,正是王亙。

  只見王亙一路走到他們前面,沈石與孫友對望了一眼,沈石神色還好,孫友卻是眼底隱隱又顯露出幾分緊張之色來,不過片刻之後,他便將這一抹異色掩蓋過去,微微一笑,對王亙道:「王師兄,你找我們有事麼?」

  王亙先是看了沈石一眼,隨後目光落在孫友身上,臉上神情淡然如水,看不出有什麼心思變化,只淡淡地道:「孫師弟,師父喚你過去一趟。」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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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陣盤

呼嘯聲中,幾十個人影瞬間出現,有的從大門沖進院子,有的越墻而過,轉眼間便將原本幽靜的這處小宅團團圍住,看著那個個面帶獰笑的猛獸盟修士,鐘青露臉色一冷,清冷目光轉過看向周圍,秀眉微皺下,臉色略顯凝重,但並沒有露出什麼明顯的畏怯之色。[

這時外頭遠近各處,同時也響起了好幾個喧嘩吵鬧之聲,似乎有些騷動,這里本都是僻靜居家的所在,突然被猛獸盟這一堆人呼嘯而來,顯然也是驚動了不少人家,不過隨即呵斥怒罵聲響起,聽著像是猛獸盟的人在外頭兇狠反罵,而外頭的動靜很快也安靜了下來,似乎這周圍的鄰居對猛獸盟這個盤踞在流云城多年兇名不小的修士門派也有幾分畏懼。

鐘青竹背靠那棟小屋,距離房門不過半丈,而在她身前院子內外上下,此刻已經都是猛獸盟的修士,一眼望去,其中不少是煉氣境的修士,手拿兵刃刀斧,兇相畢露,看來對這等事也並非是陌生;而在人群之中,還有五六個人明顯氣度與眾不同,看起來像是凝元境的道行境界,其中又以此刻高高站在墻頭的一個壯漢與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個馬臉漢子看去為首。

墻頭之上的那個壯漢,便是之前發出一道白光將鐘青竹逼退的人,此刻那道白光已經轉回到他的手上,現出原形,卻是一把白色短劍,看去僅僅只有尺許來長,與這壯漢的身材完全不相匹配,但劍刃之上寶光閃爍,卻是一柄品相不錯的靈器。

鐘青竹眉頭又是微微一皺,沒想到這些猛獸盟的烏合之眾里居然還有能使用靈器的修士,她說來也算是從小在流云城這里長大,雖然多數時候是在鐘家,但是從小作為下人丫頭,她反而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城中大小瑣事,在這上頭卻是比那位鐘家大小姐鐘青露的眼界要更開闊幾分。

此刻她目光掃過這周圍眾人,特別是看到那墻頭的壯漢與馬臉男子,很快便看出在他們衣服袖口都繡有一只大狗圖案,這自然便是猛獸盟中赤狗門的人。

而墻頭那壯漢在看到鐘青竹之前動作輕盈地避讓開自己那一記飛劍之后,也是一怔,似乎有些詫異,居高臨下看了鐘青竹一眼,忽地皺了皺眉,卻是掉頭對身旁的那個馬臉漢子道:

“咦,這小妞好像跟原來說的那個不太一樣啊?”

馬臉男子的臉很長,容貌也是顯得古怪丑陋,聞言哼了一聲,道:“不是她,是剛才跑進屋里的那個才是正主。”

壯漢“哦”了一聲,鐘青竹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周圍虎視眈眈神色不善的猛獸盟修士,冷著臉道:“讓開,我不參合你們的事。”

那壯漢剛想說話,卻只聽他身旁的馬臉男子忽地冷笑一聲,眼中露出幾分淫邪之色,目光溜溜地在鐘青竹那苗條誘人的身段上打了幾圈,笑瞇瞇地道:

“既然姑娘到了這里,那必定是和那賤人有所關系,也就是我們猛獸盟的敵人,兄弟們,先擒下了,回頭讓老子好好問問她,然后……!”

“哈哈哈哈……”一陣怪笑從周圍的猛獸盟修士中爆發出來,向鐘青竹看來的目光視線里頓時多了灼熱,看起來似乎人人都在此時想到了什麼,有些惡形惡狀的家伙更是已經看去有些失態,狂笑聲中,一下子便當先沖了出來。

刀光劍影,寒光閃動,倒映出鐘青竹不知是生氣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而有些發白的臉龐,而周圍一下子已經沖出了六七個人影向她這里撲來,隨后跟著的一波還有不少人,如一群餓狼般眼看就要將她淹沒吞咬。

鐘青竹忽地一聲冷哼,身子一轉,非但沒有后退逃逸,反而直接迎著那五六個撲來的男子沖去,這一下反倒將那幾個人嚇了一跳,腳步微微一頓,但隨即又是嗷嗷大叫著揮舞兵刃砍下撲來,讓站在高處的那個馬臉漢子嚇了一跳,在那邊吼了一句:

“都給老子小心些,別劃破了面皮,不然老子饒不了你們!”

話音未落,鐘青竹身影一飄已經閃到沖得最快的一人身前,身子微側便已躲過那劈下的大刀,同時手肘一抬,肘部如錘,準確無比地直接撞在那人的手臂關節上,瞬間一聲清脆之極的骨折聲響徹這個院子,帶著幾分令人毛骨悚然之意,讓周圍人的步伐剎那間為之一頓。

“啊!”

一聲滿含痛楚的狂叫聲瞬間從此人口中吼了出來,整個人踉蹌而退,但是還未等他退上兩步,便突然又覺得身子一輕,竟是被那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子抓住一只手臂,如拎雞一般,直接甩了起來,徑直砸向后頭,頓時將那個方向一排人都打的人仰馬翻。

猛獸盟眾人一時大驚,顯然沒料到這個陌生的年輕女子竟然如此棘手,而此處小院相對于人多勢眾的猛獸盟來說,顯然也是有些過于擁擠狹小了,一時間雖然呼喊喝罵之聲此起彼伏,聲勢逼人,但院子里鐘青竹身影如風,來去自如,那些煉氣境的修士惡徒在她面前竟無一合之敵,轉眼間便被她打傷了數人,所到之處人仰馬翻,讓猛獸盟的氣勢為之一挫。

墻頭之上,壯漢與那馬臉漢子都是臉色一沉,對望了一眼,壯漢道:“凝元境的,什麼來歷?”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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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夜遇

差不多是在同一時候,鐘青竹開口冷冷地對外頭的人報了自家來歷,果不其然,外頭猛獸盟的眾多修士頓時一驚,一時間不敢造次,畢竟在流云城甚至是整個海州地域上,金虹山凌霄宗的名聲可謂是赫赫之威。

趁著外頭猛獸盟修士猶豫時候,鐘青竹又從如意袋中取出好些事物,有小旗、符印、符箓、鐵砂、黑石乃至一些凌春泥甚至聞所未聞也認不出來的奇怪法物靈材,迅速無比同時熟練之極地將這些東西放在在小屋中一些特定角落里,有的顯眼清晰,有的則是在陰暗角落。

在這中間,屋外猛獸盟的人再次問起,卻是想要讓鐘青竹自證身份,但鐘青竹這一次卻閉口不答,只是快速布陣。

凌春泥站在一旁看著她的舉動,忍不住壓低了聲音,低聲道:“鐘姑娘,你真的是凌霄宗的弟子嗎?”

鐘青竹看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的意思,而是又把手中一面玄黃小旗插在了窗口下方墻壁三寸地方。

凌春泥猶豫了一下,道:“你、你莫非也是像孫友一樣,是沈石托你過來找我的嗎?”

鐘青竹的動作瞬間停頓了片刻,嘴角微微**了一下,雙眼目光雪亮如清冷月光落在冬夜雪地里,片刻之后,她冷哼了一聲,只低低地說了一句:

“孫友……”

凌春泥見她神色不善,似乎感覺與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樣,情不自禁地向后又退了一步,這時外頭的猛獸盟等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又大聲喝問了一句,語氣里已經有些不太客氣了。凌春泥咬了咬下唇,雖有幾分緊張也有幾分畏懼,但還是壓低聲音對鐘青竹道:

“鐘姑娘,他們是來抓我的,和你無關,你何不表明身份然后離開呢?”

鐘青竹這時已經放完了手中所有的那些小小物件,轉身站起,臉色蒼白如紙,但神色間卻仿佛比平日里更加驕傲清冷,淡淡地道:

“你以為他們這樣重傷了我,還會讓我走嗎?”

凌春泥吃了一驚,道:“難道他們還敢對你怎樣?”

鐘青竹哼了一聲,像是懶得再去多說什麼,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屋外的猛獸盟諸人像是終于忍耐不住,猛地一陣呼喊咆哮,瞬間轟鳴之聲大作,卻是開始沖撞房門木窗了。

鐘青竹臉色一寒,目光掃過屋內,隨即抬頭一看,卻是看到屋頂有一根橫梁,身子才要移動,卻是想起了什麼,看了凌春泥一眼,眼神似有幾分掙扎遲疑,但片刻之后在外頭那些兇惡骯臟的吼叫聲里,她還是一把抓住凌春泥的手臂,低聲喝道:“上去。”

只是還不等她有所動作,忽然腳邊一動,卻是一只小黑豬撲了過來,抱住了她的腳踝,嘴里“哼哼哼哼”一陣亂叫。鐘青竹低頭一看,不知為何,看到這只小黑豬突然心里就想到了某個身影,一時心亂如麻,加上身上傷口流血痛楚,又痛又怒,連帶著看小黑也越發不順眼起來,恨恨一跺腳,抖落那只小黑豬,隨即一腳踢在小黑肉墩墩厚實無比的**上,惱道:“他不是說你皮厚耐打嗎,你先撐一會,等陣法成了自己找個角落躲起來!”

說罷也不再理會小黑,一把牽過凌春泥縱身一躍,便掠上了那根橫梁上,然后靈力往那手中黑珠立時灌注而去,片刻之間黑珠便亮了起來。

像是與之呼應一般,地上的那個陣盤上,道道陣紋次第亮起,忽地光芒大盛,十幾道光線騰空而起,交錯縱橫,每一道光線竟然都恰好與鐘青竹之前布下的那些小物件法物連接在一起,構成了一座奇異的法陣,連帶著將這一間小屋都仿佛增添了幾許靈氣。

像是會呼吸一般,那靈力光芒明滅不定,亮起又暗,如是者連續七次。

留在地上的小黑看起來有些茫然,兩只小豬耳朵都耷拉了下來,抬頭看了看橫梁之上,過了一會搖了搖頭,嘴里咕噥了幾句,看起來很是無奈的樣子。

屋外喧嘩之聲越發響亮,咚咚之聲不絕于耳,門窗哪里經得住這些修士的沖撞,沒幾下就只聽砰砰碎裂之聲,一下子被同時打破開去,幾個人影隨即便沖了進來。

然而最先沖進來的猛獸盟門人才剛踏進一步,忽然眼前便是一黑,一道黑影憑空出現,如一顆黑色石頭般直接裝了過來,“砰”的一聲低沉大響,那人大叫一聲,直接被撞飛了回去。

周圍猛獸盟眾人都是大吃一驚,一起頓住腳步,但隨即便看到了這搞鬼的竟是一只不知從何而來的小黑豬,頓時大怒,嘴里咒罵著一個個揮舞兵刃就砍了過來。

小黑掉頭就跑,四蹄翻飛,跑得飛快。

還不等猛獸盟眾人反應過來,就只見它“嗖”的一聲竄到墻角,只是豬頭張望一下,卻發現這里似乎並不像是可以躲避的地方,一時嘴里嗷嗷叫了兩聲,沿著墻邊又是飛快竄了出去,一路跑著正好前方就是那座床榻,這只豬一聲叫嚷,直接跳到了**,然后徑直鉆入了被窩之中,再也不見身影。

這一番動作敏捷如狐動若脫兔,就是不像是一只豬,只把猛獸盟眾人看得都怔了一下,片刻后才反應過來,一聲吶喊,揮舞兵刃就向屋中殺來。

橫梁之上,凌春泥驚魂未定之際,卻見身邊的鐘青竹放開自己后,猛地一握手中那顆黑色圓珠,同時目光冷冷看向下方,也不知她是如何操控又是用了什麼手法,黑色圓珠上光芒次第起伏亮起,這間小屋里忽然響了一聲低沉的“嗡”聲,如一只沉睡的猛獸突然醒來一般。

半空之中,忽地一道火光亮起,凌春泥看得真切,似乎是一道符箓猛地燃燒,瞬間幾道火球沖進人群,一下子讓猝不及防的猛獸盟眾人人仰馬翻,而另一頭一道詭異的黑光亮起,卻是從另一個方向于離地僅尺許處橫掃過來,直接切斷了兩個修士的腿腳。

類似的陣法禁制,很快次第激發出來,或偷襲或暗算,令人防不勝防,同時似乎也有障目之功效,這猛獸盟眾多人等,竟然都沒發現頭頂橫梁上的鐘青竹與凌春妮兩人,只是胡亂地在屋中與這個不知名的陣法拼命搏斗,但很快又有好幾個人受傷。

這詭異卻威力強大的禁制,瞬間讓猛獸盟眾人大亂,而領頭的壯漢與那馬臉漢子顯然也是識貨之人,在僵持片刻之后,幾乎是同時驚怒交集地喝了一聲:“陣法!”

“快退!”

屋中的人頓時如潮水一般紛紛退出了屋子,倒地受傷的那幾個人也被道行不差的壯漢與馬臉漢子順手帶了出去,片刻之后,不久前還紛亂一片的屋子中,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橫梁之上,凌春妮帶了幾分不可思議與緊張,看著那些猛獸盟修士狼狽退了出去,手捂胸口,回頭剛想對鐘青竹說些什麼的時候,臉色忽然又是一變,卻是陡然失色,看到這個今天第一次見到的年輕女子身上,鮮血竟然直到此刻仍未停止流出,染紅了半邊身子后,順著鮮血淋淋的衣襟流到了橫梁上,然后又一滴一滴地滴落到屋中地面。

血花四濺,在半空中飛起一抹詭異的妖艷顏色。

她低聲驚呼了一句,伸手就想去扶鐘青竹,然而鐘青竹身子雖然看去有些微微的顫抖,但不知為何強自一躲,卻是讓開了凌春泥的攙扶。

凌春泥怔了一下,慢慢收回了手掌,而有些昏暗的光線里,鐘青竹蒼白著臉倚靠在一根梁柱邊,面無表情,但是在那平靜之中,卻仿佛透著幾許淡淡而說不出的矜持驕傲。

哪怕,那鮮血仍在流淌;

哪怕,那血衣浸染貼身。

可她終究還是**了牙,安靜地坐在那里,獨自一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凌亂狼藉的屋子地面,神情清冷,一言不發。

就像那傳說中,孤傲卻寂寞的孔雀。

天色忽到黃昏,夕陽西下,眼看就要墜入深海,而金虹山前將暗未暗,眼看著夜色就要降臨。

賀小梅獨自一人從山道上走過,臉上神色有些緊繃,看去心情不是很好。

白天的時候,她在那觀海臺上與蔣宏光大吵了一架,雖然時候蔣宏光很快還是就向她賠了不是,但是平常一般都會很快原諒他的賀小梅,在今天卻不知為何一直賭氣不想理他,就這樣獨自走開,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也是一人回轉洞府。

走著走著,賀小梅心中也是有些煩躁不安,其實那蔣宏光這麼些年來一直在她左右,那份傾慕的心思她當然也有察覺一二,只是有的時候,雖然她性子大大咧咧開朗活潑,但同樣也有受不了蔣宏光那種視自己為禁臠,每當看到別的**接近自己便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真要說起來,畢竟共同修煉同門這麼多年,差不多都一直在一起交往,賀小梅心里要說對蔣宏光這麼一個相貌堂堂的**完全沒感覺,那也是假話,只是蔣宏光那種性子有的時候實在讓人受不了,賀小梅明里暗里說了他好幾次,但蔣宏光每次都是嘴上答應,卻從未有所改變,似乎生怕別人搶走賀小梅一樣。

一念及此,賀小梅心里也有幾分委屈,因為蔣宏光的緣故,這些年來她在金虹山上幾乎就沒認識多少個**同門,有限的幾個多半也是當年在青魚島上的舊識,比如沈石孫友這樣的。而今天就是因為沈石孫友在場,而蔣宏光那種怪脾氣又發作起來,這才讓賀小梅終于忍耐不住,跟他吵了起來。

走著走著,天色暗了下來,賀小梅的心情也有幾分低落,搖了搖頭,向著自己洞府走去。她的家世很好,所以當日在挑選洞府時位置也不錯,是跟孫恒孫友這等名門子弟在一起的那一片最后地帶,相比之下,蔣宏光的洞府就差多了,與沈石一樣都是很差的地段位置。

一路走到那面向陽的山坡,順著山道賀小梅向前走去,此刻的山道上一片寂靜,夜色垂落下來,空無一人。賀小梅默默向前走去,只是才走了兩步,忽然腳步一頓,她猛地轉頭向山坡那邊望去。

幽幽海風吹過,山坡下方已經是一片昏暗模糊不清,被夜色黑暗所籠罩,但是就在那邊遠處,在這個時候,卻是傳來了一陣奇異的聲音,如泣如訴,嘶啞哽咽,帶著絕大痛苦又似有無窮恐懼,在那山坡下方的黑暗角落中,壓抑不住地顫栗著哭泣,如夜鬼嚎哭,令人毛骨悚然。

賀小梅只覺得背后脖頸上一下子涼意沖起,臉色都白了三分,只是片刻之后,她卻突然覺得那聲音里竟然似有幾分熟悉的感覺,好像平日里什麼時候聽過一般。站在原地怔了一會,賀小梅猶豫片刻后,咬了咬牙,卻是壯著膽子,慢慢向山坡下邊的那團黑暗摸了過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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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冷意

  夜色沉沉,山坡下面的地方看去是被一團黑暗籠罩著,平緩的草坡下十幾棵樹組成了一個小樹林,而那個奇怪的如泣如訴並挾帶著痛苦絕望的哽咽嚎哭聲,就是從那小樹林邊緣某處傳來。

  賀小梅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坡,在這金虹山上凌霄宗門,無上仙境仙家之地,當然不可能會有什麼妖魔精怪出現,所以賀小梅心裡雖有幾分忐忑,但並沒有太過害怕,而且隨著她漸漸走近,那聲音傳入耳中大了起來,越發地讓她覺得有些熟稔,只是這倉促一時間實在想不起來以前在哪兒聽過。

  漸漸的走下了這片平緩而綠草盈盈柔軟的山坡,來到了那小樹林邊,一片陰影晦暗中,賀小梅果然看到了在林子外頭一棵大樹下,有一個身影蜷縮著坐在那邊樹跟下,雙手把頭緊緊抱在一起,埋在雙腿之中,看不清那容貌神態,不過那種奇怪的聲音確實就是這個人影所發出的。

  藉著一點微光,賀小梅打量了一下那個人,很快發現此人身上所穿的正是凌霄宗親傳弟子服,看去應該也是個年輕男子,只不知到底受了什麼刺激,竟會變成這幅模樣?

  「喂?」

  在走到離那男子丈許遠之外的地方,賀小梅停下腳步,試探著叫了一聲。

  那男子身子猛然一震,似乎也是被賀小梅嚇了一跳,只是不知為何他竟然沒有抬頭看來,反而是身子蜷縮得更緊了些,同時一些斷斷續續帶著顫音的話,從他那邊傳了過來:

  「不、不要過來……娘!娘……你不要過來……我……啊……」話聲時斷時續,吐字含糊不清,賀小梅仔細聽去也就聽懂了幾個字,渾然不懂那人到底在說些什麼,但從那男子顫抖的身軀和聲音裡,賀小梅卻發現這個人似乎非常的害怕與恐懼,而看著那個男子的外表身形,賀小梅忽然怔了一下,在腦海裡有一個人的模樣與眼前這個男子似乎有些重合起來,但是一時之間她卻是不敢相信,因為平日裡她所知道的那個男子,分明就是一個從來都自信驕傲談笑自若乃至儀表風姿出眾的年輕人,以他的家世背景,就算是在這凌霄宗裡無數年輕英才俊傑中,也能稱得上是天之驕子之屬,又怎麼可能會變成這幅模樣?

  可是賀小梅看來看去,越看越是狐疑,越看越是眼熟,終於還是忍不住,又向前走了幾步,大著膽子叫了一句:

  「孫恆?」

  那蜷縮的男子身子猛地一震,然後帶著幾分恍惚茫然,慢慢地抬起頭,向賀小梅看了過來。

  微光陰影中,那張連猶帶淚痕,面容蒼白幾無血色,但輪廓容貌卻是熟悉的樣子,賀小梅一下子怔住了,此人竟然真的就是孫家的那位大少爺孫恆。

  昔年賀小梅那一批新人弟子拜入凌霄宗後,進入青魚島修煉,至今已過八年有餘,而當年的那些年輕少年男女們,在修道一途上的進境包括人生之途,也有了明顯的高低差距。事實上,隨著時間的流逝,凌霄宗宗門裡私下其實已經暗中有了一種共識,那便是賀小梅這一批的新人弟子中,實是多年來罕見的英才匯聚的一批,被視為天才之資的便有好幾個,其後可堪造就的人才也是湧現頗多。

  這幾年中,凌霄宗門下風頭最近的幾個年輕人,基本上也都是這一批弟子裡出來的,甘澤、鐘青竹、鐘青露等等都不用說了,孫恆也是其中名聲十分響亮的一人。

  不凡的天資,瀟灑的儀表再加上引人注目顯赫的家世,孫恆毫無疑問是這一批天才弟子中最被看好的幾個人之一,賀小梅往日也是與他一起在青魚島上共同修煉過的,雖然不算是特別熟稔,但就那麼大一個島,來來去去總會碰面,也算是相識了。

  只是眼下這場景,卻是讓賀小梅一下子目瞪口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了,在今日之前她根本不會想到那個終日處於人群焦點彷彿時時都高高在上的孫家大少爺,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茫然之下,她最後只能乾巴巴地愕然問了一句,道,

  「你、你這是怎麼了?」

  孫恆的眼神看去似乎比賀小梅還更茫然一些,怔怔地看著她,卻並沒有說什麼。賀小梅皺了皺眉,不過既然看到是孫恆,她膽子也就大了起來,見周圍確實只有他一個人,便走了過去,同時口中繼續問道:

  「孫師兄,你是有什麼難事麼,怎地變成這幅模樣了?」說話間,她已經走到了孫恆身邊,平日裡她便是個開朗爽利的性子,此時看著孫恆又是可憐,便下意識地伸手去扶他。

  誰知她的手剛碰到孫恆身上時,孫恆卻突然一顫,似乎瞬間被雷擊了一般,「啊」的一聲大叫,帶了無窮驚恐之意,竟是一下子跳了起來,雙眼圓睜,盯著賀小梅,駭然大叫道:

  「娘,娘親,你,你又回來找我了嗎?」

  叫聲中,只見孫恆臉上肌肉扭曲,一副恐懼的模樣,賀小梅看著他的神情,不知為何只覺得背後似有一股寒意湧了起來,正疑惑間,那孫恆忽然又像是聽到了什麼莫名聲音一般,猛然轉頭,看著那小樹林深處的黑暗,全身發抖,一下子抓住賀小梅的手臂靠了過來。

  賀小梅吃了一驚,第一反應便是這孫恆色慾熏心想佔自己便宜,後退一步就要甩手,然而那孫恆竟然抓得極緊,她甩了一下居然沒甩掉,反掌便想一個耳光打過去,只是與此同時她忽然只覺得孫恆雙手冰涼無比,耳邊更傳來他哀切恐懼的聲音:「娘,娘,蜘蛛,救我啊,有蜘蛛啊……」

  賀小梅一怔,手上這一巴掌便有些打不出去,仔細看了一眼孫恆,發現這男子似乎確實是在一種詭異的情緒中,並非作假,她呆了片刻,低聲自語道:「這……難道是魔怔了?」

  看著孫恆的樣子,賀小梅猶豫了一下,在心裡掙扎片刻後,輕嘆一聲,放低了聲音,柔聲道:「孫恆師兄,你醒醒,我是賀小梅啊。」

  孫恆抓著她的手緊緊不放,貼近了她,一言不發,身子兀自還在顫抖著,過了好一會,口中終於吐出一點聲音,但翻來覆去的卻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娘……娘……」

  賀小梅心頭一軟,或許是她本就是善良的性子,看到孫恆如此可憐的模樣,實在有些於心不忍,嘆了口氣,慢慢伸手過去,輕輕撫摸拍打了幾下孫恆的背部,然後輕聲道:

  「好了,好了,沒事了。」

  或許是她溫柔的聲音起了作用,又或是孫恆折騰了這麼久終究有些疲倦,在她的安慰話語動作中,孫恆臉上的恐懼慢慢減退了下來,神情安定了一些,只是雙手依然還是緊緊抓著賀小梅的手掌,一時半刻也不願放開。

  賀小梅無法,想了想後,對他柔聲道:「這樣吧,天色已晚,我看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孫恆怔怔地看著她,就像是一個迷路痛苦的小孩,片刻之後,他帶著幾分茫然,點了點頭。

  賀小梅嘴邊泛起一絲微笑,拉著孫恆轉身向山坡上走去,或許是掌心中那一點溫暖,在這冰冷的夜風裡如此明顯溫柔,孫恆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兩個人的身影慢慢地沿著山坡走去,就這樣漸漸的消失在夜色中,海風吹過,青草擺動,山坡上下一片安寧寂靜,似乎在這裡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什麼一樣。

  ※※※

  同一片夜色下,同樣的冷清夜風裡,流雲城中的僻靜小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鐘青竹與凌春妮這兩個在今日之前素不相識的女子,已經在這間小屋中待了好幾個時辰。屋子外頭的猛獸盟修士已經前後向這裡攻打了數次,但是鐘青竹不知布下的是什麼陣法,神奇玄奧,防禦之強悍令人咋舌,竟然以一人之力藉著陣法相助,擋住了外頭這數十人的攻勢。

  在這中間,凌春泥因為自身境界太低,唯一修煉過的功法還是半張《夢曇圖》這等毫無用處戰力的法訣,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戰力,所以這幾個時辰下來,她都是安靜中帶著緊張,在一旁看著鐘青竹不停驅使著那陣法抵禦著猛獸盟眾多修士的攻擊。

  這半天看下來,凌春泥心中已然對這個素昧平生但年輕美麗並自稱也是凌霄宗弟子的鐘青竹生出幾分敬佩之意,同時也有幾分羨慕,在她心中其實何嘗沒有夢想過自己也能修得大道,獲取一身本領無上神通,然後自由自在再也不受欺辱呢?

  只是欽佩歸欽佩,此刻屋中已經一片黑暗,但是橫樑之上鐘青竹手中那顆圓珠散出的淡淡光芒,卻是照亮了附近少許地方。藉著這點微光,凌春泥也是看到了鐘青竹此刻的模樣,心下卻是漸漸的有些擔憂著急起來。

  鐘青竹的情況,至少在凌春泥看來,非但是不好,甚至簡直可以說是非常糟糕了。白天那一記重傷失血極多,染紅了半邊身子,此刻傷口上的血當然已經止住了,但是在微光之下,鐘青竹的臉色白得嚇人,甚至隱約可以看到她已經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身軀,隱隱在晃動著身子,彷彿下一刻就有可能直接從這橫樑上掉下去。

  在如此重傷的情況下,獨自與眾多敵手硬扛了這麼久,鐘青竹此刻顯露的實力已經足以震驚許多人,不過凌春泥並沒有想到這些,因為她很快就看到鐘青竹的身子猛然搖晃了一下,似乎終於有些支撐不住了。

  她忽然一探身,卻是在橫樑上移了過去,從旁邊一把抱住了鐘青竹的身子。鐘青竹身子微微一震,幾乎像是下意識地反應一般就要掙扎甩脫,但從她耳邊,忽然傳來了凌春泥低低的聲音,道,

  「鐘姑娘,我不認識你,所以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為何來找我的。可是現下這局面,你至少也讓我幫你一下,不然真要是你支撐不住了,咱倆的下場都是一樣淒慘。」

  鐘青竹的身子頓了一下,清秀的臉龐在黑暗的陰影中隱沒了大半,看不清她此刻蒼白臉龐上的表情,只是最終她還是安靜了下來,沒有再繼續動作,但也沒有說任何話。

  凌春泥心底微微鬆了一口氣。

  於是兩個女子就這樣在黑暗中並肩坐在狹小的橫樑上,凌春泥輕輕抱著鐘青竹的身子,讓自己的身軀稍微靠後些,支撐著她。

  冰涼的手,冰涼的肌膚,冰涼的身子。

  在那某一刻,在她們各自的心裡突然都掠過一個不經意的念頭:怎麼她的身子,也是這麼冷呢?

  夜風吹過,她們彷彿都覺得有些寒意,而屋外那股凜冽的殺意,彷彿又要捲土重來。

  這夜色蒼涼而淒冷,於是她們悄悄地,在黑暗中又不知不覺地貼近了幾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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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人生

  黑暗裡,靠的那麼近,彷彿能夠聽到身畔人的呼吸與心跳聲,已經殘破多有碎裂痕跡的窗扉門牆,從裂縫裡隱約可以看到外頭的敵人又在蠢蠢欲動。

  凌春泥輕輕抱著鐘青竹那單薄卻柔軟的身子,沉默了一會後,忽然輕聲道:「會不會有人來救我們呢?」

  鐘青竹面上沒有什麼喜怒哀色,也看不出有什麼其他更多的表情,只淡淡地道:「應該不會有人來的。」

  凌春泥吃了一驚,道:「為什麼?」

  鐘青竹向屋外看了一眼,平靜地道:「他們這半天下來動靜這麼大,如果有人會來那麼早就該來了。到現在還沒人過來查看究竟,多半便是這些猛獸盟的人事先在外頭封了這條街道,再加上這裡本就偏僻少有人來,所以才會如此。」

  凌春泥心下一沉,貝齒輕咬紅唇,但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然片刻後,輕輕嘆息了一聲。

  鐘青竹聽到了那聲嘆息,微微轉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帶著幾分奇怪而說不清的神色,道:「怎麼,你怕死麼?」

  凌春泥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是啊,我很怕死的。」

  鐘青竹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輕蔑之色,臉色淡淡地轉過頭去,只是片刻之後,卻聽到耳邊又傳來凌春泥帶了幾分幽幽的話語聲,道:「我好怕死了以後,就那樣一個人孤零零的;我好怕死了以後,陰陽相隔,就真的再見不到他了;我捨不得他的,我真的捨不得他。」

  鐘青竹怔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想到凌春泥居然會在這般情況下卻是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臉上有些溫熱,可是隨即心裡又是湧起一股怒意,心想這女子怎地如此不知廉恥?她此刻心情有些激盪,加上身陷絕境,平日的冷靜涵養工夫便差了一些,臉上自然而然地便露出了幾分。

  凌春泥此刻與她近乎肌膚相接,自然是立刻就察覺到了鐘青竹的異樣,當她抬頭看到鐘青竹的眼神神態時,尤其是這些年來鐘青竹日漸養出了一股清貴清冷的氣質,讓凌春泥心中有些自慚形愧,帶了幾分歉意,低聲道:「我……我胡言亂語的,對不住。」

  鐘青竹冷哼了一聲,扭頭轉向一旁,不去理會她。

  過了一會,凌春泥的聲音才又帶了幾分小心,低聲問道:「鐘姑娘,他們什麼時候還會攻打過來嗎?」

  鐘青竹淡淡地道:「不曉得,不過也只是遲早的事了。」

  凌春泥道:「那……你現在傷的這麼重,還能支撐多久啊?」

  鐘青竹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中掠過一絲淡淡的黯淡,但神色間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平靜地道:「前一次催持陣法,已經耗盡了所有靈力,所以下一次他們進來的時候,我是擋不住了。」

  凌春泥身子一震,臉上掠過一絲驚駭之色,但看鐘青竹臉色肅然平靜,並無絲毫玩笑之意,怔了半晌之後,隨即苦笑一聲,輕輕點了點頭,像是認命了一般。

  鐘青竹不知為何,雖然此刻凌春泥正好心地扶持著自己,但看著這個女子她心中總有幾分憤怒不滿之意,於是冷冷地帶了幾分譏諷,冷笑道:「是我學藝不精,護不住你,沒法子讓你活下去,真是對不住了。」

  凌春泥微微垂首,似乎對鐘青竹的話語並沒有什麼反應,過了一會才輕聲道:「鐘姑娘,你說你也是凌霄宗的弟子,那你認識沈石嗎?」

  鐘青竹身子忽然僵硬了一下,過了片刻後,淡淡地道:「認識。」

  凌春泥抬起頭來,嘴角帶了幾分溫暖的笑意,道:「是嗎,那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鐘青竹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凌春泥,忽然反問道:「你跟沈石到底是什麼關係?」

  凌春泥頓了一下,像是有幾分遲疑,但片刻後忽然抬起了頭,挺直了脊背,微笑著說:「我是他的女人啊。」

  ※※※

  我是他的女人啊……

  如此的直白而又乾脆的一句回答,竟是在瞬間讓鐘青竹完全不知該如何接口,她怔怔地看著這個女人,看著她臉上在說起那個男人時溫暖而傾慕的淡淡笑意,在那一刻,甚至這笑容都讓她有些冰涼的身子都溫暖了起來。

  鐘青竹一時茫然,只覺得心中空空蕩蕩。

  耳邊,傳來了凌春泥的聲音,道:「反正我看來是真的活不過今晚了,這輩子也許就這樣了吧,不過總覺得有些……唔,我跟你說說我的事好嗎,就當我們兩個死前聊聊天。」

  鐘青竹皺了皺眉,心裡有些不快,本來正想拒絕,凌春泥卻已經自顧自地在一旁說了開去,第一句話便是:

  「其實,我是一個孤兒……」

  鐘青竹阻止的話到了嘴邊,忽然又嚥了回去,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但就是說不出口,於是就這樣在黑暗中,靜靜地聽著這個在今日之前還素不相識的女子,輕聲細語地開始講訴她至今為止短暫平凡卻又歷經風雨的人生。

  這世上芸芸眾生,千千萬萬,浮世多苦,誰都有與眾不同的路。

  於是在聆聽別人的人生時,就彷彿打開了窺望另一條完全不同道路的窗口,漸漸的,鐘青竹彷彿看到了這世上另一個女子艱難而多苦的歷程,一點一滴,匯聚成河,光怪陸離,彷彿是這大千世界她所未曾見過的另一抹深深的黑暗灰色,隱蔽在那骯髒的繁華之下。

  可是冰冷的黑灰中並不全是灰暗,它依然也有溫暖的亮色,凌春泥口中說到乾娘的時候,笑容便是溫和的,只是這樣的亮色並不太多,直到一路漫漫走來,到了她口中故事接近盡頭的時候,她講到了那個叫做沈石的男子。

  然後她便笑了起來,那是由衷的溫暖的笑容,偎依在她柔軟懷中的鐘青竹是如此清晰地感覺到了她的心意,然後沉默地聽著凌春泥在這寒冷的黑夜裡,帶著幾分幸福去回憶那份溫暖。

  一點一滴,彷彿生活中的每件小事,凌春泥都記得清清楚楚,於是她把所有的事都對鐘青竹說著,說著,到了後來,甚至於她隱隱已經不是在對鐘青竹訴說自己的故事,而是沉浸於對那個心愛男子的回憶中。

  哪怕死亡就在不遠處,哪怕夜色正是淒涼,可是只要回憶仍在,也許就不會那麼害怕了吧?

  今生訣別之後,捂心向天祈願,願來生還能相遇。

  鐘青竹越來越是沉默,從頭到尾她一個字都沒有說,但是那原本眼底的輕蔑之意,卻不知何時已經消散而去。

  也不知什麼時候,凌春泥像是突然從那一場夢中醒來,怔了一下後,隨即帶了幾分歉意,低聲對鐘青竹道:「啊……讓你聽我瞎說了好久,真是不好意思。鐘姑娘,你是名門子弟,我出身低微下賤,你可能看不起我,不過我說的不是假話,真的是……」

  「我信。」忽然,鐘青竹用一句簡短的話語打斷了她的話,凌春泥吃了一驚,住口看著她,過了一會,只聽鐘青竹淡淡地道:「我的出身,也可以用你那低微下賤來形容的。」

  凌春泥吃了一驚,愕然道:「什麼?」

  話音未落她剛想繼續追問的時候,忽然平靜了很久的屋外猛然響起了一聲大響,外頭似乎頓時熱鬧起來,那些猛獸盟的修士怒喝聲也再度傳來。橫樑上的兩個女人身子都是微微一顫,那最後的關頭,就要到來了嗎?

  鐘青竹在黑暗中呼吸略顯幾分急促,彷彿在這片刻間連平日向來冷靜的她也有幾分心亂,只是片刻之後,她突然轉過身子,卻是看向凌春泥,目光清亮中帶著一份冷意。

  凌春泥一時沒反應過來,正茫然焦急緊張時候,突然只覺得脖子上一涼,卻是鐘青竹的一隻手掌摸到了她細嫩的脖頸上,而她也同時在鐘青竹的眼中看到了一份決絕,耳邊傳來了她的聲音,道:

  「如果下場注定要死,與其受辱而死,不如我幫你一下,可好?」

  凌春泥身子猛然一震,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頭湧起,雖然那隻手掌上還沒有使出絲毫力氣,可是她卻像是一瞬間已經艱於呼吸。只是看著鐘青竹那清亮的目光,凌春泥心中那一聲拒絕卻是說不出口。

  真的……已經無路可走了嗎?

  真的……就要這樣死去,於是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屋外喧嘩聲猛地高漲,彷彿那股殺氣已經洶湧而來,夜風如此冰冷,彷彿冷凍了一切生機。這世間如此艱難,險惡原是無所不在,究竟要怎樣才有一個溫暖而安樂的人生呢?

  凌春泥不知道。

  她的眼前已是無路可走。

  臨死前她只看到了那一雙清冷清亮的目光,哪怕她依然還下意識地擁抱著這個美麗女子的身軀。

  她想到了他。

  她忽然好生想念他。

  石頭,石頭,石頭……她在心裡幽幽念叨著,然後閉上了眼睛。

  不看這冰冷黑暗的世界,於是那黑暗彷彿便稍稍遠離,於是那眼前彷彿終於只剩下那個可以溫暖她心房的男子,她看到了他的笑容與身影,那般歡喜。

  哪怕這夜色正是淒涼。

  ※※※

  金虹山上,幽谷之間。

  沈石在睡夢間忽然坐起,似有幾分恍惚。

  過了片刻腦子清醒少許,他嘴裡咕噥了兩句,心想這山上事情大致已經做完,明天一早就能下山去了,另外還有那隻豬,在夢裡看到它黑了一座小山那麼高的靈草,真真令人髮指。

  「光吃靈草不幹活,遲早教訓一頓那隻笨豬!」

  ……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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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情

  黑暗裡,是誰屏住了呼吸?

  冰冷的手沒有絲毫的溫度,從肌膚到心臟,彷彿所有的地方都已凍結。生死之間,一步之遙,跨出就再也不能回頭,誰又有勇氣,踏出那最後的一步?

  屋外的喧嘩聲陡然高起,猛獸盟修士的獰笑清晰可聞,那扇已經半頹掛在門框的破門,就在這時,被人狠狠地一腳踢開,哄的一聲飛了出去。

  橫樑之上,鐘青竹神色冷峻,對下方的情形看都沒看一眼,她的手還放在凌春泥細嫩的脖子上,她還在等待著凌春泥開口回答,可是凌春泥就那樣逼著眼睛,雖然身子有些許細微的顫抖彷彿依然還有幾分緊張,但從始到終,她都是默不作聲地沉默著,沒說話,也不反抗。

  那一個瞬間,竟像是無比的漫長,沉默的女人在黑暗中,面對著生死兩難的抉擇。

  那扇被踢飛的門板,滑過大半個屋子,沒有像之前的戰鬥中一樣被陣法所阻擋擊落,事實上,這堅持了一天令猛獸盟修士頭痛無比同時也是痛恨無比,造成了十幾個修士傷亡的不知名陣法,在這一次的進攻中,沒有了任何發動的跡象。

  空空蕩蕩的屋子裡,再也沒有絲毫陣法的痕跡,沒有力量,也沒有靈力,一切彷彿都像是一場幻夢,而如今,卻是夢醒的時候。

  「砰!」的一聲大響,那扇破門板直接砸在了屋子裡那張床榻之上,頓時讓床鋪一陣搖晃抖動,而這與之前突然不同的景象反而讓即將攻進來的猛獸盟修士齊齊為之一怔,不約而同地在門外牆邊停下腳步,喧鬧聲也隨之一頓,數十道目光從各處裂縫裡一起向著小屋裡窺探而來。

  屋裡屋外,忽然又陷入了一片突如其來的寂靜。

  彷彿一根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見一般的寂靜。

  片刻之後,忽然一個聲音從屋中傳了出來,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聲音處看去,點點微光照映下,那個倒在床榻上的門板忽然晃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一下一下動作慢慢變大,最後終於「嘩啦」一聲,整個傾覆倒了出來,啪的掉落在地上。

  飛塵四起。

  塵屑之中,那床榻之上,被縟不知何時被掀開,一隻小黑豬從下邊搖頭晃腦鑽了出來,站在床沿邊上,一身塵土灰頭土臉。

  這只小豬向周圍張望了一下,猛地又是身子一陣抖動,震落落在身上的塵土,然後瞪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那塊門板,看起來很是惱火的樣子,抬頭對著屋外有些詫異愕然的猛獸盟修士大聲吼了一聲。

  哪怕那些門外的修士凶神惡煞,哪怕那邊刀刃寒光閃爍,哪怕對面真的是人多勢眾。

  可是這只小黑豬看起來好像生氣了。

  一隻小豬,有啥可怕?

  猛獸盟眾修士平日殺人多過宰豬,怎麼會去害怕這樣一直貌不驚人最多長了兩顆獠牙的小豬,最初的驚訝過後登時便無人再理會小黑,眾人舉目四望,卻只見不大的小屋裡一片空蕩,那兩個女人的身影竟是一時之間找不著了。

  正詫異處,忽然有個眼尖的猛一抬頭,看到了橫樑上方黑暗的陰影裡,隱約有兩個影子,頓時高聲嚷了起來,猛獸盟眾人立刻精神一震,到了此時此刻,眾人也都明白多半就是這兩個女人撐了這麼久,終於已經是耗盡了靈力體力,接下來還不正是報仇雪恨的大好時機?

  一陣怪笑呼嘯聲中,面容猙獰的惡徒們衝進了小屋。

  然而還不等他們有所行動,在眾人眼前的黑光忽然一閃,沖的最快的那個猛獸盟修士猛地慘叫出聲,生氣淒厲,整個身子便向前摔了下去。

  眾人大吃一驚,止步望去,赫然只見剛才還站在床榻邊沿的那隻小黑豬不知何時竟是衝了過來,看去不像一隻傻豬反而類似一頭瘋狗,正是一口狠狠咬在那人的腳踝關節上,利齒之下,瞬間便看到那腳踝令人毛骨悚然地歪折了一個扭曲的角度,再也無法站立的同時,鮮血噴灑而出。

  這一口,差不多就等於直接廢了一個修士大半的戰力,微光下,這只小黑豬跳到一旁,在陰影中對著眾人咧開了嘴,相貌凶惡,血跡沾染著它的獠牙,看去頗為凶殘。

  「哄哄,哄哄……」它在低聲咆哮著。

  一個壯漢越眾而出,正是那個凝元境界並擁有飛劍法器的修士,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小黑,神情中雖有幾分吃驚,但並無畏懼之意,反而是直接手臂一抬,白光掠過,飛劍再度出現,便待率領眾人圍攻而上。

  突然,就在這個時候,一聲尖厲的慘叫聲猛地又響了起來,那壯漢吃了一驚,心想難道自己還是小看了這頭豬嗎?只是他隨即定睛一看,卻發現那隻小黑豬居然還是站在原地未動,而那聲慘叫卻是從眾人身後的屋外傳來的。

  一陣轟然喧嘩,猛然如怒濤一般傳來,瞬間淹沒了整座宅院,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剎那間響徹內外,一片混亂中,一個驚怒交集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那個馬臉男子的怒吼聲,在外頭院子裡怒喝道:

  「這裡是猛獸盟辦事,爾等是誰,不怕……」

  話音未落,忽然一聲銳嘯從天而降,聲勢凜然,雖未親見卻給人一種絕世寶劍轟然斬下的強大氣勢,隨著這聲嘯音陡然出現,那馬臉男子的話語頓時戛然而止,外頭的打鬥聲瞬間停滯了片刻,隨後又是一片更大更混亂的喧鬧,只是其中慘叫聲連連響起,彷彿正在進行的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廝殺,而是一邊倒的碾壓和屠殺。

  ※※※

  黑暗的長街上,原本僻靜的地方已經被燃起的火把照亮,就在凌春泥那座小院門外,幾十個修士圍成一個半圓,簇擁著站在中間的兩個人。

  為首者是一位老婦,銀髮鳳拐,正是四大世家中許家的那位老祖宗許老夫人,而站在她身旁的則是她的長子,同時也是如今許家的家主許騰。

  火光照耀之下,在他們腳邊十幾丈外的地上,已經倒下了七八具沒有生氣的修士屍體,看他們身上的服飾,似乎是赤狗門、山熊堂乃至鐵虎門等門下弟子都有,應該就是猛獸盟佈置在街道上封鎖警戒的探子,只是在許家如雷霆一般突然而又強勢的舉動下,一切的警戒都變得毫無用處。

  站在長街上,聽到了那座小屋裡的廝殺聲以及傳來的怒吼喝罵聲,許老夫人與許騰二人的臉上神色都是一片淡然,只是在那個馬臉漢子叫了一半又戛然而止的怒喝聲傳來後,許騰才譏笑一聲,轉頭對許老夫人道:

  「娘,你說這些惡徒可笑不可笑,這房子是我們許家的產業,裡面的人便等如是我們許家的客人,他們自己沒搞清楚來龍去脈,還真當猛獸盟是這流雲城裡誰都惹不起的老大了麼?」

  許老夫人神情肅然,臉色平靜,淡淡地道:「老三倒是會安置人,居然找了這麼個偏僻所在,連咱們自家人都差點瞞過去了。」

  許騰看起來與兄弟許興倒是感情不錯,聞言微笑道:「三弟他也是因為小友的緣故,再說這屋中的女子與沈石有些牽扯不清的關係,還惹了猛獸盟這等下作門派,所以小心點也是應該的。」

  許老夫人倒是沒怎麼動怒的模樣,微微點了點頭,道:「正好這幾日咱們已經把猛獸盟的弟子摸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眼下多少也是難得能賣那沈石人情的時候,更不消說前頭還有老三重傷於猛獸盟手下的事,一樁樁的,就都了結了罷。」

  她輕輕擺了擺手,夜風吹過,火光亂顫,她一頭銀髮紋絲不亂,淡淡地道:「明天開始,你便安排下去,將那五個下作不開眼的門派從流雲城中連根拔了。」

  許騰點頭答應了一聲,神色間也並無緊張之色,彷彿只是應諾了一件尋常之事,反倒是看起來對另一件事更加關心幾分,道:「娘,聽你這意思,是對那沈石十分看好了?」

  許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道:「這些日子從金虹山上傳回來的消息你又不是沒看到,一個四正名門萬年傳承的大派,五大長老之一的親傳入門弟子,再加上當日種種表現,若是這等人還不值得交往栽培,那你還看得上誰?」

  頓了一下,她輕呼了一口氣,又是淡淡一笑,道,「當然了,年輕天才自來都是層出不窮,最後能踏足真人之位的卻是寥寥無幾,只是這等事,這等人傑,難道會等到元丹境的時候才讓你去交好麼?」

  許騰笑了笑,看去對許老夫人這個決定並沒有什麼反感之意,微笑道:「娘親說的是。」

  許老夫人哼了一聲,鳳頭枴杖在地上微微一頓,道:「騰兒,你身為家主,目光心胸便當寬廣長遠,左右不過是一些靈材修煉資源罷了,普通修士或許看得重如泰山,然而身為許家家主,御人之人,些許外物算得了什麼,些許珍寶算得了什麼?當要銘記人心人才,才是我一族長久興旺的根基所在!」

  話語說到最後,許老夫人聲調也不自覺地提高了三分,許騰臉色頓時肅然,正色垂首道:「兒子明白了。」

  許家母子二人正在此處說話間,那一處小屋裡的打鬥喧鬧聲已經漸漸沉寂了下去,原本沸反盈天的殺氣也逐漸消散,過了片刻,只見一個修士大步跑了出來,來到許老夫人與許騰身前,還未開口,許騰已經帶了幾分急切地道:

  「許旦,屋裡情況如何,那位凌姑娘可有受傷?」

  這個名叫許旦的修士看起來就是許家門下的一個小頭目,先是恭謹地對許老夫人與許騰行了一禮,隨後道:「回稟老夫人,家主,那位凌姑娘並無大礙,屬下已經派人護住了。」

  許騰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只是許老夫人鳳目轉過,卻是看許旦似乎言猶未盡,微微皺眉,道:「怎麼了,還有事麼?」

  許旦猶豫了一下,道:「不過那屋裡還有另外一個女子,傷得倒是比較重,聽凌姑娘說,似乎她也是凌霄宗裡出來的一位親傳弟子。」

  許老夫人與許騰都是一怔,對望了一眼,而許旦站在一旁想了想後,似乎有些躊躇,但最後還是乾笑了一聲,期期艾艾地道:「呃,除了有兩位姑娘以外,裡面好像還有一隻豬。」

  「一隻很凶的豬!」他最後補了一句。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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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9 01:10: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八章 禁臠

  清早時分,沈石便早早起了床,如過往日子裡的習慣一樣,活動了一番身子後,又開始了每日例行的畫符修煉功課,天長地久多年堅持下來,這些事彷彿都已經像是他的本能了一樣。

  沉心靜氣心無旁騖地做完這些例行功課,稍事休息後,沈石便開始收拾洞府裡的東西,將需要隨身攜帶的東西一一裝入如意袋中,便打開洞府走了出去,準備下山。

  不過在下山之前,他想了一下後,還是在山道岔路口拐了一個彎,卻是向孫友住的洞府那邊走去,打算與他交待幾句再走。這時因為隔了一個修煉畫符的時間,天色早已大亮,山道上也已經出現了不少早起走動的凌霄宗弟子,在這世外仙境一般的仙山裡緩緩悠閒走動。

  一路走到那處平緩山坡面向茫茫滄海視野開闊的地方,和緩海風吹過,極目遠眺,登時便覺得心胸為之一闊,讓人情不自禁有深深呼吸的衝動。沈石露出一絲微笑,看了看那片蔚藍的大海,然後一路走到孫友的洞府門前,敲響了那座石門。

  片刻之後,比他預想的要快了不少,石門便發出隆隆的聲音移開了,孫友的身影從門後現出,帶了一絲詫異,道:「石頭,怎麼今天這麼早就來找我了?」

  沈石卻也是有些吃驚,以他平日對孫友的瞭解,這個時候孫友應該還是賴在床上才對,但看他一身衣服整整齊齊,似乎是早就起床整理妥當的模樣,倒是令人驚奇。

  沈石上下打量了一番孫友,沒有馬上回答孫友的問話,反而是沉吟片刻,隨即失笑道:「你這小子,該不會是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沒睡吧?」

  孫友窒了一下,隨即哈哈一笑,道:「睡了啊,不過確實有點興奮,沒睡好,今早翻來覆去的乾脆就早點起床了。」

  沈石看著他,笑著搖了搖頭,孫友笑道:「你呢,這麼早過來,這是有事嗎?」

  沈石點了點頭,道:「唔,我打算今日便下山去了,過來和你說一聲。」

  孫友一怔,道:「這麼急?」說著頓了一下,索性回身用雲符關了石門,然後一拍沈石的肩膀,道:「那一起走吧,我順便也送送你,對了,為何這麼急著下山啊?」

  沈石轉身與他並肩走去,旁邊山道上前後都有幾分凌霄宗弟子走動的身影,不過各自都有一段距離,能住在這種地段最好洞府裡的人,幾乎個個都是身後駕駛不凡的人物,看去也多是自信自傲的神情。

  兩人上了山道,向外頭走去,沈石一邊走著一邊對孫友道:「不急不行啊,昨天傍晚時候,徐師姐過來找了我一次,說是如今門中眾多長老座下新晉弟子收徒的事,差不多人數都定下來了,剩下的便是要開始餘下的前往四正大會門中精英弟子的挑選。聽她的意思,這個期限大概會在十日之後開始,循舊例會安排在百山界中,以問天秘境探險的規矩令有資格參加選拔的弟子一起考校,從中選最優異者,並且聽說咱們這些長老座下弟子哪怕得了資格的,也要過去共同磨礪一番,畢竟對日後真正進入問天秘境也有不少好處。」

  「哦,原來如此。」孫友出身孫氏世家,對凌霄宗門裡的事務只會比沈石更加清楚,只聽了幾句便明白過來,點了點頭,道:「這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算算日子,距離四正大會差不多也就只有半年時間了,確實也該挑選了。」

  沈石看了他一眼,忽然微笑道:「你這說話言辭裡的感覺,可是與前些日子完全不同了啊。」

  孫友怔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笑聲爽朗,頗有一股揚眉吐氣的感覺。

  兩人並肩走去,孫友談笑間還調侃了沈石幾句,問他是不是急著下山去見那個凌春泥,沈石笑罵了他幾句,也懶得去跟他辯駁,倒是說了這次下山除了要安頓一下凌春泥那邊外,也打算抓緊時間再去狩獵一次妖獸,準備些靈材,多備些靈晶靈丹還有最重要的符籙這些東西。末了,沈石帶了幾分鄭重,正色對孫友道:「買房子那筆欠你的錢,可能要再拖延一段時日了。」

  「滾你的!」孫友「呸」了一聲,惱火地道:「你小子再跟我說欠錢的事,信不信我跟你翻臉啊?這筆錢你都要還我,這是罵我吧,那你這次幫我的人情,我要怎麼還,總不能叫我跪下來向你磕頭吧?」

  沈石失笑,搖頭不語,孫友湊過來攬住他的肩膀,道:「好兄弟,咱們這麼多年交情了,以後此事莫要再提!」

  沈石笑著剛想說些什麼,忽然兩人同時聽到前面某處傳來了一陣吵鬧聲,這大清早的,又是在這片風水寶地的寧靜山道上,還真是少見有人會在這裡吵架的,一時間倒是讓沈石孫友二人吃了一驚,一起抬頭看去。

  這一看並沒有看到什麼,不過前頭有幾棵年深月久的大樹枝繁葉茂,擋住了一段山路視線,兩人緊走幾步靠了過去,果然在繞了一個彎後,便看到樹後那條山路上,一男一女站在那裡,正在爭論著什麼。

  而這兩個人,他們居然都是認識的,正是賀小梅與蔣宏光。

  賀小梅家世很好,聽說父親不但是一州大豪,跟凌霄宗宗門裡的一些長老也是素日舊識,所以她的洞府便也被安排在這片最好的地段上,與孫友等世家子弟為鄰。而蔣宏光身世平凡普通,洞府是在別處,此刻到了這裡,應該是他過來找賀小梅的,只是不知為何,平日這兩個一直關係不錯的人,今日看去卻吵得有些厲害,尤其是蔣宏光,英俊的臉上看去有些漲紅,神色間頗為激動,甚至連說話的聲調都不知不覺提高了許多。看那模樣,甚至有點像是在質問賀小梅的樣子。

  沈石與孫友彼此對望了一眼,昨日在觀海台上時,他們二人都看到賀小梅與蔣宏光之間似乎有些不快,其中多少還有些孫友看蔣宏光不順眼,故意調侃搞鬼的因素在,但是兩人也確實沒想到,這一晚過去,他們居然沒有和好反而看起來似乎還越吵越凶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蔣宏光帶了幾分憤怒激動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他死死地盯著賀小梅,咬了咬牙,怒道:「你說啊,為什麼不說?」

  賀小梅看去臉上也是少見的神色冷峻,一臉不快,冷然道:「你要我說什麼?」

  蔣宏光越發憤怒,一指遠處,道:「我一大早就過來了,到你洞府門口,滿心想著向你好好賠禮道歉,咱們重歸於好的。可是敲門敲了半天,都不見你的人影,等日頭都升起了,你卻從外頭走回來?這是去了哪裡,你這一整夜夜不歸宿的,到底是去了哪裡?」

  說到後面,他雙目之中如欲噴火,臉頰漲紅,彷彿已是怒極。

  賀小梅一開始看著還有幾分猶豫,似乎隱約有幾分羞怯歉意,但是被蔣宏光這般言辭粗魯加上厲色指責的時候,她登時也是怒火上衝,一跺腳,氣沖沖地道:「你這人怎麼說話的,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蔣宏光慘笑一聲,道:「什麼意思,我倒是要問問你是什麼意思,這一整晚的,你到底去了哪裡?」

  賀小梅到了此刻,哪裡聽不出蔣宏光話裡的意思以及他心中所想的,一時間也是臉頰通紅,又羞又氣,甚至連眼眶裡都有隱隱一絲水氣流動,看著竟是快被氣哭了出來,指著蔣宏光/氣道:「你、你、你……我去哪裡,關你什麼事?你憑什麼管我!」

  蔣宏光身子大震,如遭電殛,臉色在瞬間蒼白如紙,眼中一片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慢慢又流露出幾分絕望痛苦之色,伸出手指指著賀小梅,連那手指都在微微顫抖著,卻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賀小梅看著他那張平日裡讓自己十分心儀的英俊臉龐上,此刻面容扭曲透出了幾分猙獰醜惡之色,心中一陣煩躁,甚至還隱隱有幾分畏懼之意,一跺腳,大聲道:「你腦子糊塗了吧,那就回去好好清醒一下,我現在懶得跟你說了,我回洞府去了。」

  說罷,她一轉身便快步向回走來,走了幾步便看到沈石與孫友面露驚訝之色地站在那邊山道一旁,賀小梅頓時臉上又是一陣尷尬之色,心裡更是一陣氣惱,低下頭一言不發,大步從兩人身邊走了過去。

  沈石與孫友看著賀小梅快步走遠,隨即又回頭望去,只見此刻那棵大樹之下,蔣宏光兀自站在原地,目光呆滯地看著遠處走開的賀小梅窈窕身影,看去猶如丟魂失魄一般。

  沈石搖了搖頭,心想此人怎地是這般心性,不覺便有幾分不喜,加上平日跟蔣宏光也素來不熟,就沒有上去勸慰的意思,只轉頭對孫友道:「我們走吧。」

  孫友看去與沈石的反應相差不多,點了點頭答應一聲,不過嘴角邊卻是露出一絲有些幸災樂禍的笑容,看來他平日看這個蔣宏光也是有些日子的不順眼了。在兩人走過蔣宏光身邊時,沈石目視前方沒有什麼動作,孫友卻忽然間忍不住呵呵輕笑了起來,雙手負在身後,一笑而過。

  蔣宏光木然站在原地,片刻後慢慢轉過身,先是冷冷看了孫友的背影一眼,隨即又轉了回來,目視前方那一排依山面海優美風景裡的洞府,看著那個身影已經消失不見的方向。不知何時開始,這個山道上忽然只剩下了他獨自一人。

  孤獨而冷清。

  就像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他一般。

  忽地,他猛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一下子跪倒在地,咬緊了牙關,過往無數次在求道修煉歷程裡的艱苦從他腦海中浮現掠過,那是他吃過的無數的苦頭,那是他從小因為家世太差而受的屈辱和白眼,一樁樁一件件,如針一般刺著他的心。

  他嘶啞著聲音壓抑地吼叫著,猛地一拳狠狠打在厚實的泥土地上,接著伸手如爪,狠狠抓住了一把碧綠的野草,在手心裡拚命緊抓著,同時口中從牙縫間,慢慢地透出了幾個字,帶著痛苦也帶著一點瘋狂,低吼道: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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