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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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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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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9 01:24: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竹葉青 第一百八十九章 青蛇

  天鴻城下,那看似一望無際樓宇層疊的街道上,沈石帶著凌春妮行走著,當初那一次來到此處是靠杜鐵劍帶他過來,過了這麼久回憶起當初的路線還真有幾分麻煩。不過幸好沈石自來性子慎密,記性也不算壞,一路走著記著,繞了幾處路口,又找人問了幾次路,最後終於是找到了那條賣酒的小巷子。

  小巷的僻靜與前番來此時並無兩樣,兩人走在幽靜的巷子裡,凌春泥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周圍,對沈石道:「石頭,怎麼他一個賣酒的會把店門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啊?」

  沈石笑道:「我也不曉得啊,上次也是杜師兄帶我過來,也許是這酒家脾氣古怪,又或是他家裡的酒水確實不凡,專做那口碑與熟客生意,真要有好酒之人,自然而然也會過來了。」

  凌春泥掩口一笑,道:「這麼說來,這戶酒家倒是會做生意的很嘛,也不知他的美酒到底是不是像你說的那麼好喝?」

  沈石聳了聳肩,道:「咱們兩個平日都是不怎麼喝酒的,也就是買來隨便嘗嘗,不過我以前喝過一次,感覺還不錯。真要說喝酒的話,我那位師父和杜鐵劍杜師兄那才是酒中饕餮一般的人物,想必他們是喜歡的,待會我也多買點,給我師父帶些回去。」

  正說著,沈石忽然覺得手邊有異,低頭一看,卻是凌春泥不知何時靠了過來,一隻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掌,眼中目光盈盈,不知為何卻似乎有一點依戀不捨之意,柔情無限。

  沈石微笑了一下,在這僻靜巷子裡又沒旁人,兩人自然可以親近些,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只是他心裡也是不經意地掠過一個念頭,春泥最近應該是有些孤單吧,好像總有些情緒外露的模樣,以後若是有機會,自己還是要多陪陪她。

  在小巷裡走了一陣,便看到裡面盡頭那一扇半門半窗的地方,與沈石記憶中的樣子毫無變化,看來是沒走錯。沈石心中一喜,對凌春泥指了指那邊,便笑著走了過去,看那木板窗扉正是虛掩著,便伸手在上頭輕輕敲了幾下。

  「咚咚,咚。」

  幾聲低沉的聲響在小巷中迴響起來,凌春泥站在一旁等了片刻,卻發現那窗裡似乎沒有動靜,不禁有些詫異,看了沈石一眼。沈石也是怔了一下,隨即想起上次到這裡時,杜鐵劍過來敲窗戶的時候似乎也敲了好幾次。他猶豫了片刻後,又等了一會,見那窗扉裡確實還是沒反應,便試著又敲了幾下,並且手上稍稍加力,讓聲音變大了些。

  似乎這一下有了效果,片刻之後,那木窗之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響,隨即一個聲音傳了出來,道:「誰啊?」

  沈石聽到這個聲音又是一怔,上一次他過來的時候,聽到的是一個低沉男子的聲音,可是這一次卻是個悅耳的少女口音,好像有些與之前不同。他遲疑了片刻後,還是朗聲道:「姑娘,我是過來買酒的。」

  「吱呀」一聲,那扇木窗打開了,沈石與凌春泥同時向窗裡看去,只見在窗口果然站著一個十四五般大小的少女,容貌平凡,梳著兩個大辮子,油光發亮,身上透著一股子利落勁兒,看了一眼沈石便徑直道:「哦,要買什麼酒,買多少?」

  沈石連忙道:「我要買竹葉青酒,嗯,先買兩壇吧。」

  那少女一皺眉,道:「竹葉青酒是我爹最近私釀的好酒,存貨不多,只賣給熟人,尋常客人是不賣的。」

  「啊?」沈石愕然,卻是想不到居然還有這種事,而那少女看了他一眼後,眼神平淡,反倒是轉眼間看到站在沈石身旁的凌春泥,忽然眼前一亮,目光裡頓時流露出幾分羨慕之色,似乎哪怕她自己也是一個女子之身,也為凌春泥的嬌媚容顏所震驚。

  「這位姐姐,你生的真好看。」片刻之後,那少女居然忍不住讚歎出聲,眼神中更是異光閃爍,看起來倒是半點不在意旁邊的沈石了。

  凌春泥陡然被人這麼誇獎了一句,而且還是這個素昧平生的小姑娘,雖然有些吃驚但心裡還是多了幾分歡喜,微笑著對她點點頭,道:「多謝妹妹誇獎,你也很好看呀。」

  那少女嘟了嘟嘴,道:「哪有,我醜死了,我爹就一直說我將來長大了沒人要,乾脆一輩子就在這裡學釀酒賣酒算了。」

  「呃……」凌春泥一時啞然,心想你那位真是親爹麼,怎麼會這樣說自己女兒的?

  這時沈石在一旁伸過頭來,試著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並努力地想繼續原有的話題,道:「姑娘,能不能通融一下,我就買兩壇竹葉青,行不?實在不行的話,一壇也可以啊。」

  那少女搖了搖頭,目光都沒看沈石,只是以一種羨慕讚歎的目光一直望著凌春泥,看得凌春泥臉頰都有些微微發熱了,才隨口道:「不行啊,我爹交待過的,竹葉青酒就只能賣給那幾個熟客,你認識我爹麼?」

  「呃……不認識。」沈石心想當初過來時自己站在一旁,甚至都沒看到那釀酒老闆的臉,一時間也有些沮喪,心道看來白跑一趟了,只得對凌春泥帶了幾分歉意笑了一下。

  凌春泥卻是絲毫沒有在意的感覺,嘻嘻一笑,站在他身邊柔聲道:「沒事啊,買不到就算了,咱們去看其他的景色也好的。」

  「唔……」沈石點點頭,便準備轉身離開,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後頭傳來那少女的聲音,卻是又叫住了他們,道:「對了,這竹葉青酒常人連名字都不知曉,你是從誰口中知道的。」

  沈石道:「是從我一位師兄口中知道的,他前次帶我來過這裡一次。」

  「請問貴師兄尊姓大名,我看看是不是熟客?」

  沈石心中一喜,心想難道有門,連忙道:「他叫杜鐵劍。」

  那少女想了一下,卻是搖了搖頭,道:「不好意思,這名字沒印象。」

  沈石一呆,心想杜師兄當日看起來和這裡的老闆似乎挺熟的啊,怎麼到了他女兒這裡就沒印象了呢?正躊躇處,忽然又聽那少女道:「這位客人,你那位師兄是什麼模樣的,能跟我說一下麼?」

  「呃……他氣度英武,相貌還算俊朗,擅使一把大黑劍,哦,對了,他的頭髮不太多……」

  沈石一邊回想杜鐵劍的形象,一邊斟酌言辭地說著,前頭那少女神情都沒什麼變化,但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忽然一怔,卻是開口打斷了沈石的話直接問道:

  「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個年紀不大脾氣不小,囂張狂妄看起來豪氣干雲其實對什麼都滿不在乎,讓人一看覺得驕傲自大,偏偏因為他師父很拽而他自己也很拽,然後對他都沒辦法,最後還頂著一個大光頭的傢伙?」

  「這話聽起來好像不太好聽啊……呃,好吧,你這麼一說似乎也有點像。」沈石道。

  「哦,是那個光頭叔啊!」少女淡淡地道。

  ※※※

  「啊,你說什麼?」

  少女沒理會沈石詫異疑惑的神情與追問,淡淡道:「光頭叔打小是這條街上出生的,後來得了機緣才去了凌霄宗,不過跟我爹的關係一直很好,又因為從小喝我家酒長大的,所以常常過來。那好吧,算是熟客了。」

  沈石茫然點了點頭,不過隨即忍不住又問道:「可是你剛才叫他什麼?」

  少女翻了個白眼,道:「我爹說了,他從小到大在我們家不知騙了多少酒水去喝,叫我不要跟他客氣,往日便是他在這裡當面我也是這樣叫的,怎麼,你是覺得我不對了麼?」

  沈石默然片刻,正色道:「沒有這回事,你儘管這樣叫吧。」

  那少女哼了一聲,回身去房裡搗鼓了一陣,過了一會提了兩個罈子出來,道:「兩壇竹葉青,十個靈晶。」

  沈石哈哈一笑,連忙接過,又取了靈晶遞進去,凌春泥在一旁也是高興,不過又有些好奇,道:「石頭,為什麼這酒叫做竹葉青啊?」

  沈石一窒,這事他還真不知曉,想了一下,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啊,杜師兄當日也沒跟我細說過,不過這種酒喝起來有一股清雅甘醇的滋味,別有一番風味,就像是人在雨後青竹林中一般,或許是這個緣故?」

  凌春泥「哦」了一聲,才想點頭,忽然卻聽那窗裡的少女哼了一聲,道:「瞎說。」

  沈石怔了一下,隨即哈哈一笑,倒也不以為意,凌春泥掩口輕笑,對那少女道:「妹妹,他是瞎掰的,讓你見笑啦。不過你知道這其中緣故麼,能否請教一下。」

  那少女看起來對凌春泥十分友好,與對沈石的態度截然不同,被她這般嬌柔輕語一問,登時便高興了好些,立刻點頭道:「好啊,我告訴你。這就之所以叫做竹葉青呢,一是釀成之後酒色略見泛青,有翠綠竹葉之色;二是酒味清雅,有青竹之韻;不過這兩點都不重要,之所以叫做竹葉青呢,是因為這種美酒,是我爹用一種名叫『竹葉青』的毒蛇釀出來的,它其實是一種蛇酒!」

  「啊,蛇酒?」沈石與凌春泥都是吃了一驚。

  那少女看著他們吃驚神色,面上露出幾分得意之色,道:「少見多怪了罷!我跟你們說,在鴻蒙主界東南極遠之地閩州,窮山惡水毒瘴竹林裡,有一種當地特有的劇毒之蛇,名叫竹葉青。其毒性極烈,常人被咬必死無疑,便是修士中了這種蛇毒,若是境界不夠也要元氣大傷。竹葉青全身碧綠,隱身青竹林中幾與竹葉無異,極是隱蔽,性情陰沉毒辣,伺機而動出則必中,往往發現時都已被其所傷,多少年來,當地死在這種毒蛇口中的可不知有多少人了。」

  凌春泥平日對這些毒蟲便有些不太喜歡,此刻聽了臉色便有些微微發白,只是偶然間她看了那少女一眼,卻見那姑娘眼角餘光似笑非笑,似有幾分深意,正看著自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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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竹葉青 第一百九十章 神仙樓

  偌大的天鴻城,號稱萬古帝都,名列鴻蒙主界一城九十州的天然重心所在,實是匯聚了幾萬年來妖族人族兩大種族的無數精華而成的名都巨城,這裡有世間最多最好的靈材,只有你想不到而沒有不存在的奇珍異寶,無數年的奢華富貴,早已將這座偉大的城池浸染到了骨子裡,哪怕是一萬年前那一場血流漂杵殘酷慘烈的人妖大戰,也沒有改變這一點。

  每一個剛到天鴻城的人,當他第一眼看到這座巨城的外表時,都會被那高聳巍峨並漫長到無邊無際的宏偉長城所震撼,特別是從長城之下的城門進城時,那一股古樸滄桑厚重的歷史感,彷彿撲面而來,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沈石並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但是當他再一次走過那深深的長城時仍然有這樣類似的心情,而在他身旁的凌春泥則更是驚喜交集,一雙手緊緊地拉著沈石的臂膀,明眸轉動目光閃爍,不停地向四周眺望著,口中不時還發出帶了幾分驚喜的輕呼聲。

  當兩人剛剛走過城門,明亮的天光照下,此刻站在那一條寬敞熱鬧行人如織的長街上時,看著她嬌媚天生豔麗無比的臉上有這般歡喜與滿足的神色,沈石忽然覺得自己這次帶春泥過來是做了一個很好很對的決定,這個想法讓他自己也高興了不少,笑著牽起她柔弱無骨的手掌。

  凌春泥感覺到了什麼,轉過頭來,在這片熱鬧繁華的街頭,她彷彿也是發自內心的歡喜與幸福,握緊了他溫暖的手。

  然後兩個人並肩走去,走在這繁華無比的大街上,走向這一座偉大的城池。

  從城外看天鴻城,第一感覺便是巨大的長城巍峨高聳,然而只有走進了城門踏足城中,你才會真正感覺到這座城池的巨大,無數的長街大道縱橫交錯,數不清的人流來往行走,每個人彷彿都有各自不同的人生與道路,在光陰交錯的空隙裡在這座城池中擦肩而過。

  如一條滔滔大河裡的兩滴不起眼的水珠,他們悠閒而輕鬆地行走在這裡,或微笑相談,或柔情依靠,時光在這時彷彿也平靜舒緩下來,變作一陣溫和的輕風,追隨在他們的身旁徐徐吹過。

  天鴻城太大而歷史又太厚太重,哪怕是沈石曾經博覽群書也無法對這座城池說得上是瞭如指掌,他只能憑藉那一點記憶在這片城池裡不起眼的角落中,與凌春泥指點笑談著那從過來歷史中留存至今的一點點風姿,包括厚著臉皮向路過的行人誠心詢問,就像兩個年輕天真的情侶。

  歷經風霜的城牆大石,街邊不起眼卻古老的水井,據說曾是系過昔日天妖神獸坐騎的巨大石樁,還有人族六聖帶領大軍攻入城中時留下的石碑……

  一路行去,古蹟勝景隨處可見,不過總的來說,在這人口繁密的所在地方,還是屬於人族的東西佔了多數,一萬年的時光實在是一段很漫長的歲月,已經逐漸地將許多曾經屬於天妖王庭的痕跡抹去。

  忽而凌春泥舉目眺望,先是一驚,然後帶著驚喜拉住沈石,指著前方叫道:「石頭,快看那邊,好大的一座山啊。」

  沈石抬頭望去,果然便看到了一座山脈,一座高大、綿長、巍峨而雄壯的山脈,一座被這個不可思議的巨大城池整個包攏進來的山,同時,甚至也可以說是這人世間最著名的一座山峰。

  不要說是沈石,就連凌春泥也在片刻後反應過來,美目中異光閃爍,看著那座山峰的目光裡帶了幾分嚮往期待,輕聲對沈石道:「那裡就是盤古大山麼?」

  沈石點了點頭,道:「應該就是了。」

  以開天闢地的巨神盤古為名的山脈,這份榮耀與來歷自然便是與眾不同,事實上,在人族興起之前妖族鼎盛的漫長歲月裡,這座巍峨的山脈就是天鴻城的中心,甚至也是整個鴻蒙世界的重心所在。

  因為統御整個鴻蒙世界的天妖王庭,曾經至高無上的妖皇帝宮,就座落在這座雄山之上。昔日人族圍攻天鴻城,最後的決戰便是在這座山峰之下,百萬人族修士圍攻妖族帝宮,展開了一場殘酷慘烈可歌可泣的血戰,最後一舉奠定了人族萬年昌盛的基業。

  而在那之後,曾一度以富麗堂皇奢華無比著稱,廣袤巨大在無數歲月中彰顯了妖皇威嚴妖族榮光,是整個天妖王庭象徵的妖皇帝宮,便在戰火中化為了一片巨大的廢墟。無數的殘垣斷壁裡白骨纍纍,種種慘狀慘不忍睹,而從萬年之前更是流傳至今有一個著名的傳說,便是昔日天妖王庭滅亡之際,煞氣直衝天穹,妖皇殞命祖祠被毀,有瘋狂的妖逆法師不顧一切,獻祭生靈甚至是妖皇血脈於惡鬼魔神,布下不可思議的厲血魔咒,將這一整座赫赫名山盡數詛咒,化為了幽冥鬼蜮。

  昔日實情究竟如何,到如今已經語焉不詳又或是變作了無數版本各異的傳說流言,但這座盤古大山確實是被一股極其強大而凶歷的力量所詛咒,在那片廣大的帝宮廢墟裡,有無數的凶橫鬼物妖獸潛伏其中,像是為萬年之前毀滅的天妖王庭守護著最後的一點光輝。每當有人進去探險,便會受到凶狠無比的攻擊,危機四伏,凶險莫測。

  而昔日人族攻下這座城池後,傳說乃是人族六聖中的一位聖人,施驚天道法用莫測神通,布下了一座鴻鈞大陣,將這一整座山峰盡數禁錮起來。萬年之下,聖人已逝但道法猶存,將所有鬼魅都禁鎖於山脈之中,如一座天生巨大的牢籠,不能外出一步。與此同時,妖皇地宮雖然化為一片廢墟,但昔日天妖王庭何等輝煌,妖皇帝宮又是蘊藏了難以想像不可思議的巨量寶藏,所以隨著歲月變遷,這座名山漸漸變成了鴻蒙大陸上最負盛名但也最危險的一處險地,無數的修士夢想著進入這座大山得到不可思議的寶藏,但其中隕落在山中再也沒有出來的人,同樣不可計數。

  當沈石與凌春泥走近那座山脈時,哪怕還是隔了頗遠的一段距離,哪怕眼下還是在白天陽光明媚,但是在那座山峰周圍,天色不知為何總讓人覺得與周圍有些不同,天色暗了一些,雲彩低了一些,還有一陣陣隱隱約約帶了幾分淒厲的鬼哭厲嘯聲,遠遠地從盤古大山的山脈深處迴蕩而起。

  凌春泥臉色微微蒼白了一下,似乎覺得有些不適,又或是有些緊張與下意識地微微害怕,抓著沈石的手握緊了幾分。沈石看了她一眼,輕輕拍拍她的肩膀,道:「沒事吧?」

  凌春泥深深呼吸了幾下,看著像是平靜了一些,然後點了點頭,輕聲道:「好了。」

  沈石看了一眼那座高大山脈,遠遠望去,那座雄山似與其他山脈並沒有太多不同,同樣都是有眾多茂密的樹木,巨石聳立,巍峨奇秀,不過除此之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從山腳一直到山峰高處,隨處可見有樓台亭閣殿宇的殘垣斷壁,有些殿堂的殘跡廢墟光是看著就能想像到原本此處該是何等的雄偉壯觀,但如今卻都化作了一片被風吹雨打的蕭瑟殘墟。

  沈石想了想,遙遙指了一下那座山脈高處,道:「聽說在這座盤古大山的最高處,就是整座妖皇帝宮裡最雄偉的妖皇殿,是妖族妖皇居住的地方,不過現在等閒是看不到了。還有那兩處奇景帝宮秋陽與鴻鈞巨柱,如今也是化為烏有,再也看不到的。」

  凌春泥點點頭,遙望著這座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雨的古老山脈,看著那一片片透著淒涼的廢墟石垣,道:「聽說這山裡有無數鬼怪妖獸,凶險之極,可是還是有很多修士想進去探險麼?」

  沈石笑道:「是啊,反正只要妖皇地宮裡有那些寶藏傳說,自然便有貪心之人想要進去的,據說這山上有無數昔日慘死的冤魂厲鬼,怨氣衝天聚而不散,都是妖族天妖王庭破滅之後的詛咒啊。甚至還有傳說,在這座帝宮之下的山腹深處,妖族還曾經修建過一座比地表帝宮更加龐大十倍的地宮,裡面更是珍寶無數,是號稱古往今來天下第一號的傳說寶藏,不過這一萬年多年來,可從沒人真正發現過就是了。」

  凌春泥油然而生嚮往,看了沈石一眼,笑著道:「真的有麼?」

  沈石哈哈一笑,拉著她轉身走去,口中道:「誰知道呢,反正我當初從書上看到這些話時,總覺得不太靠譜。」

  凌春泥嫣然一笑,隨他走去,偶爾間想到什麼,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座盤古大山依然沉默無言,無數廢墟淒涼靜默,彷彿在這人間沉眠了無數歲月,至今未醒。

  ※※※

  名城巨都,自然無數人匯聚於此,英才俊傑自傲不凡,出人頭地尋覓機遇,形形色色無數人等,都在這座巨大的城池中浮沉拚鬥。

  這裡人最多,人才也最多,更有無數勢力雲集於此,包括那向來神秘實力深不可測,號稱是鴻蒙第一商會的神仙會,也將自己的總堂設在了天鴻城中。

  這裡的神仙會商舖數量是其他地方的十倍計,分散在天鴻城裡各個繁華街道上,每日裡金山銀海的利潤難以想像,就像是一隻巨獸饕餮,吞吐著無數靈晶,掌握了無法想像的力量。

  神仙樓,就是神仙會最核心的總堂所在,同時也是天鴻城中最高大的一座建築之一,站在這棟雄偉高樓上,可以遠眺盤古大山與巍峨長城,俯視城中無數街道還有那看起來如螻蟻一般的過往行人,讓人覺得自己如在雲端,便如神仙一般。

  當沈石與凌春泥從神仙樓附近的長街上走過,在密集的人群裡微笑著看著那也已經算是天鴻一景高聳入雲的神仙高樓時,在那座樓裡高高在上的某一處所在,有一個矮胖子正拿了一面絲巾,擦了擦汗,憑欄眺望,從窗口看了一眼這城中景色,忍不住也是讚歎一聲。

  他的目光掃過了腳下那些街道,看過了那些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螻蟻一般,然後輕輕笑了笑,嘴裡嘟嚷了兩聲,聽起來似乎是念叨了一個名字說了幾聲,然後轉過身來,有些費力地挪動著自己的身子,繼續向那通往更高處的樓梯走去,繼續向上行走著。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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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竹葉青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夜色

  「撲棱棱棱棱……」

  忽有一陣振翅之聲從樓外高空中傳來,片刻之後,只見一隻羽毛鮮豔有金紅黃三色交織的漂亮小鳥從那樓外空中飛了進來。而之前這樓裡除了那個矮胖子之外,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個看去三十多歲的修士,神情精練氣度不凡,一眼看去境界道行都遠在那個氣息濁亂頂多只有煉氣境的胖子之上,但不知為何,這個年輕些但道行很有可能已經修煉到了驚人的神意境境界的修士,對這個矮胖子卻是十分尊敬的模樣。

  此刻,原本看到矮胖子有些疲憊樣子的修士看著正想過去攙扶一把,但這只小鳥突兀出現後,那修士臉色登時一沉,似要有所舉動,只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矮胖子倒是笑了一聲,揮了揮手,道:「小齊,沒事的。」

  齊姓修士原本將要邁出的步伐硬生生頓了下來,站在原地,那隻羽毛鮮麗十分漂亮的小鳥在這樓梯附近的上空盤旋了一圈,隨後拍打著翅膀落了下來,卻是毫不客氣地直接停在了矮胖子的肩上,然後抬起頭,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那張胖臉,這只小鳥居然帶了一絲不耐煩,開口說出了人話:

  「沈泰,你怎麼這麼沒用啊,爬這一點樓梯居然用了這麼久時間?」

  這矮胖子當然便是沈石失蹤多年未曾見面的父親沈泰,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是在為神仙會做事賣命,而跟在他身後的那個小齊便是他的一個手下,只是不知道在向來以力為尊的修真界裡,他是怎麼做到讓許多道行境界都遠高於他的修士都聽命尊重於他的。

  站在沈泰身後的小齊眉頭一皺,臉色似有幾分不快,沈泰卻是笑了笑,不以為意,道:「沒辦法,我道行低啊,而且又不像你一樣,有一對翅膀想飛去哪兒就去哪兒。」

  「哼!」停在他肩膀上的小鳥居然哼了一聲,然後抬起翅膀,鳥喙自去梳理身上羽毛,沒再理他。

  沈泰倒是多看了它一眼,微笑道:「我看你今天心情不錯啊,這是終於想開了嗎?其實天地萬物,但有靈智者,除了那些傳說中的神仙,又哪裡真有長生不滅者的。老水鬼活了多久了?一千年還是兩千年?也算是善終了。」

  小鳥橫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這只小鳥便是當初沈泰在血月界與水鬼部落合作時遇見的那隻異種鸚鵡,因為水鬼這種詭異的生物實在難以打交道,所以大多數時候與沈泰打交道的都是這只小鳥。只是就在不久之前,收養這只會口吐人言的小鳥的水鬼部落首領,一隻老水鬼年老體衰過世了,這只小鳥或許是傷心,又或是其他緣故,在一次與沈泰會面交談後,便離開了水鬼部落,自此跟在了沈泰身旁。

  說話間,沈泰又向上走了幾層,在某一層樓處看到了突然平坦開闊的樓面以及前方一處掛著「仙人堂」三字牌匾的大門外,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應該就是這裡了罷。」

  他讓小齊先在一旁候著,然後又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物,端正神色,便向那扇門走去,只是走了兩步,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向肩上那隻小鳥看了一眼,笑道:「你也要跟我一起進去麼?」

  小鳥探了探腦袋,道:「裡面是誰啊?」

  沈泰笑了笑,道:

  「大人物!」

  ※※※

  閒逛一天,轉眼已近黃昏,眼看著天色漸漸昏沉下來,沈石便拉著凌春泥離開了繁華街道,向那城池一角走去。

  巍峨雄壯從地面看去彷彿高聳入雲的長城,在逐漸降臨的傍晚天色裡顯得越發高大,宛如頂天立地的巨人,冷冷俯視著腳下如螻蟻一般的凡人們。每當夜晚臨近,仍然還趕往長城的人們,大多都是懷著相同或是類似的目的,因為只有在天氣晴朗的夜晚,站在那高高的長城頂上,便能看到天鴻城中著名的兩大奇景:長城攬月和不夜之城。

  向著長城頂上攀登的石階漫長而陡峭,看去十分危險。道行足夠或是身懷法寶的修士當然不用那麼麻煩,直接御空飛行就能直上長城之巔,不過沈石與凌春泥都還沒有這個能力,只能步行向上。

  沈石的情況還好一些,畢竟他有凝元境的道行境界,而且這些年來的境遇讓他的根基打的牢固無比,在突破凝元境後也有幾番際遇,所以非但實際戰力遠勝普通同階的修士,在肉身力量上因為妖界三年的磨練以及陰龍真血的浸染之功,這些日子修煉下來,同樣也漸漸顯露出高人一籌的跡象。

  相比之下,凌春泥的情況就比他差多了,事實上,她雖然也能算是一個修煉過的修士,但是不知為何她的道行境界始終停滯不前不說,而所修功法對她自身的增強效果也幾乎毫無作用,甚至於在這些日子裡更隱隱有幾分倒退的跡象,落到幾與凡人無異的模樣。

  沈石這些日子與她在一起,或多或少也察覺到了一些她身子情況不好,手腳總是有些寒涼,也曾關切詢問過她,但凌春泥多數時候都是笑而不語,只說自己資質太差,不是修道的料。反正這一趟回去之後,還是要幫她重新挑選一門新的功法才是,或許會有所幫助吧,沈石在牽著她有些冰涼的手往上走的時候,心裡掠過這樣一個念頭。

  凌春泥悄悄抓緊了些沈石的手掌,感覺到那手心裡的溫暖,也隱隱感覺到了一些沈石的心情。她微微低頭,但很快微笑展露歡喜,看去正是嬌媚無限。

  只是她下意識地用另一隻手,在胸口輕輕撫摸了一下,衣襟之下肌膚之間,有一塊黑晶安靜地躺在那裡,一團奇異的暖氣正緩緩地籠罩在自己心房上。這塊黑晶不同尋常,凌春泥已經確認了這個事實,因為這些日子以來,這塊黑晶除了能讓自己有些冰涼的身子溫暖起來之外,不知為何,以前修煉夢曇圖以致於讓自己周身冰涼遊走全身的那一絲絲一縷縷奇異的陰氣,都在隱隱與這塊黑晶有所呼應。

  那感覺,就像是黑晶彷彿也在呼吸,一呼一吸間,全身的陰氣也隨之如潮汐,一起一伏。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是或許是並不覺得難過的緣故,又或是不想讓沈石知道自己修煉夢曇圖有可能衰老的心思,她一直謹守著這個秘密。

  而在距離他們這裡石階數丈開外的地方,忽然有數道光芒從下方亮起,隨即快速沖上半空,正是幾個修士御空而行。沈石與凌春泥同時轉頭看去,只見那白光之中,夜色之下,那幾個修士縱身飛行,當先一人尤其年輕,晚風之中衣襟飄飄,神色淡然卻帶了幾分自傲自信之色,那份氣度氣質,似乎人生萬事盡在掌握,正是今日早些時候在天鴻城外龍橋之上,看到的那位出身元始門宋氏一族的年輕人宋丕。

  跟在宋丕身後的還有三人,看去雖然歲數大些,道行境界也不弱,但四人中卻還是以宋丕為首。只是他們這些人顯然不可能是能夠自由飛行的元丹真人,而彼此之間也都沒有搭乘幫手,便等於是說平日裡素來少見的飛行法寶,這四人卻是人手一個。

  沈石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心想元始門號稱四正之首,宋家又是六聖一族,看起來這份底蘊果然深厚無比,光看這份做派,似乎比凌霄宗裡那個甘家的公子甘澤都要風光多了。

  想到甘澤,他忽然有些許的分神,自從他回山之後,雖然這些日子逐漸安頓下來,與孫友鐘家姐妹包括賀小梅等人也逐漸了交往友誼,唯獨是對那位甘家貴公子,卻一直沒什麼來往。倒不是他淡忘了此人,事實是甘澤雖然名氣很大,並且身負年輕這一代天賦最高的天才之名,但是這些年來反而日益低調沉斂,極少露面,沈石回山這麼久,居然還沒遇見過他。

  對甘澤的記憶,他只留存著當初少年時,兩個人同船前往妖島捕獵妖獸時的那一段回憶,當初的兩個少年雖然並未有多麼明顯的深情厚誼生死之交,但是似乎總有幾分不宣於口的默契,讓沈石偶爾想到這段回憶時,也有幾分溫暖。

  再過一段時日,凌霄宗安排在百山界的選拔大會便會召開,以甘澤的身份地位,前往四正大會那是斷然無疑的,想必到了那個時候,會正式再看到他吧,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樣了?

  他心裡這般想著,宋丕等人速度極快,轉眼已經飛過了他們身旁,當狂風驟起擦身而過的瞬間,自傲自信仰頭眺望那片將黒未黑的夜空,只覺得自己未來前程便如這片蒼穹一般寬廣遠大,萬事萬物皆在掌握之中,人生到此意氣風發的他,眼角餘光邊掠過那兩個正緩慢攀爬石階的男女。

  凡人,螻蟻……

  狂風之中,這個年輕人心底不期然地掠過類似這般的念頭,挾帶著風聲逍遙直上,然而鬼使神差間,他卻忽然轉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便只見那片暮色裡,那女子溫柔微笑,嬌媚無方,如一朵盛開嬌豔的曇花,亮麗到令人心跳停息的地步。那盈盈眼波轉過,似嗔似喜,望來如水,如浴清泉,而當他下意識還想細看時,風聲吹起,他已飛過那段石階,直上九天,奔向那高高蒼穹,長城之巔。

  天地忽然一暗,夜幕終於降臨。

  幾點繁星,於天際悄悄閃亮,夜風吹過,這夜色正是清朗,蒼茫人海間,幾許滄桑故事,又是流轉。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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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竹葉青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耳光

  風聲呼嘯,幾道人影從空中落下,站到了巍峨高聳的長城之上,在這個有些寒冷的,城牆之上的風很大,但附近仍然可以偶爾看到幾個人影走動,顯然多半也是為了到此欣賞那兩處與長城有關的奇景的。

  袖袍輕拂,身子瀟灑,宋丕環顧四周,目光在那些古老的城磚與滿是滄桑痕跡的牆道上掠過,中間在那一段缺口也就是通往下方的石階處,稍微停頓了片刻。

  身後三個隨從裡那個中年男子走上一步,道:「公子,此處還有些閒雜人等,再說天色尚早,不如我們往前走上一段,尋個清靜所在,到時再好好看看這傳說中的天鴻奇景。」

  宋丕微微皺眉,似有幾分猶豫,不過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四人便往前頭信步走去。他們這裡氣度儼然與眾不同,此刻還在城牆上的人多半也是修士,不過看他們的樣子,倒像是全然不把所有人放在眼中一樣。

  在他們走後又過了一陣子,石階上又出現了兩個身影,正是沈石與凌春泥二人,一路攀爬石階,終於是好不容易登上了這長城之巔。

  沈石看去氣息還算正常,凌春泥卻是胸脯起伏帶了幾分喘息,不過眼中光彩奪目喜悅之色閃爍,看起來倒是十分歡喜,額外又添了幾分嬌媚,笑著對沈石道:「可算是上來了!」

  石頭笑著點點頭,拉著她走到一旁,站在這長城之巔,與在地面仰望的感覺又是不同,除了那在巨大建築面前感覺到自身渺小的錯覺外,在這高聳入雲的城上,夜風蒼茫夜幕低垂,就連星星看去似乎也近了許多,有種讓人想要乘風遠去的飄逸之感。

  或許,仙人就是這樣的感覺?

  站在眾生之上,翱翔於天地之間?

  可是誰又真的修成了仙,要知道就算是昔日人族六聖那樣的聖人,被無數人崇仰敬畏的神仙一般的人物,最後還是歸於黃土。而後來的人,也只有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高處風中,偶然會感覺到那般心懷。

  沈石抬頭看了看天色,「啊」了一聲,道:「糟了,看起來今晚好像沒月亮啊。」

  凌春泥也是抬頭,果然只見漆黑的夜幕蒼穹上,點點星光稀疏閃爍,卻不見明月升起,看來這一晚不湊巧,是看不到傳說中的長城攬月景色了。想到這裡,凌春泥臉色不禁流露出了幾分失望之色,沈石看在眼中,哈哈一笑,輕輕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帶她往前走去,同時微笑道:

  「沒事的,這麼大的長城,難道還會跑走不成?這長城攬月的奇景在這裡不知存在了多少萬年,今日沒有,日後機會還怕不多麼?總有一天,咱們再來看上一場就是了。」

  凌春泥默然片刻,眼神中似有些許黯然,不過隨即展顏微笑,眼中臉上,滿滿都是幸福歡喜,輕輕伸手抱住沈石的腰間,依偎在他身旁,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站在長城之上,沒有了長城攬月,但還有另一道奇景不夜之城。

  星光之下,清冷夜色,兩個人一起走到了前方一處城牆邊上,向著那城下望去。

  一片華燈,萬點燈火,如一場輝煌燦爛的光海,就這樣猛地出現在眼前,從腳下漫延而去,直到遠方無邊無際,煊赫繁華不夜天,便在此時。

  那燈火美麗龐大的令人有窒息之感,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去想像在那每一盞燈火背後的世界與或許從未見過的人們又是怎樣的人生?茫茫燈火之海中,只有在這座巨大城池中心那一大片地方是漆黑一片,不用說,那便是盤古大山的所在。

  沈石從背後摟著凌春泥的腰肢,一起眺望著這人間奇景,一邊輕聲道:「聽說很早以前,天妖王庭還在的時候,那一片盤古大山上的妖皇帝宮,是這整座天鴻城裡燈火最璀璨耀眼的所在,那些奢靡的天妖皇族們日日高歌飲宴,通宵達旦,是真正的不夜之城呢。」

  凌春泥靠在他的懷裡,呼吸間聞到他身上溫暖的氣息,眼神朦朧,彷彿飲酒也將欲醉,只盼著這一夜永不過去,這時光永留此間。

  ※※※

  忽然一陣有些倉惶急亂的腳步聲猛然從背後響起,同時「哎呀」一聲聽似慌張的聲音,打破了長城之上這個小小角落裡的溫馨,同時一陣風聲撞了過來,竟是衝向他們兩人的背後。

  凌春泥嚇了一跳,一聲輕呼還沒反應過來,沈石已經皺起眉頭,抱著她向旁邊猛地退開幾步,兩人隨即轉頭看去,只見卻是一個年輕人在剛才那處踉蹌兩步,口中帶了幾分酒氣,但眼中卻是閃過一絲驚訝之色,似乎並沒有想到沈石居然能夠帶著凌春妮在這短暫片刻間躲了過去。

  他身子晃了兩下,看來是腳步不穩,沈石目光略微低垂,向那人下盤處看了一眼,只見那兩隻腳在地上卻沒什麼移動晃蕩,臉色便有些沉了下來。

  只是還沒等他這裡發作,忽然只聽另一邊有個聲音傳了過來,卻是呵斥了幾句後,夜色裡,從前方走來三人,為首者正是那位元始門宋家出身的宋丕。

  只見他微笑著走到沈石與凌春泥身前,拱手笑道:「二位受驚了,我那下人平日貪杯,今晚又喝多了一些,走路不穩,冒犯失禮之處,還請二位見諒。」

  他雖然話裡客氣,但拱手間身子紋絲不動,神情裡更有倨傲之色,彷彿就是隨口說上兩句就已經是很給了別人面子,同時一雙眼睛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沈石後,便落在凌春泥那嬌媚動人的臉龐上,彷彿再也挪不開了。

  沈石看過那幾人一眼,只見除了那宋丕之外,之前撞過來的那下人也已經走了回去,雖然看似被罵了一頓,但那人臉上卻不見有何沮喪之色,反而是跟身旁另一個年紀差不多也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站在一起,嬉笑看來,眼中反有幾分興奮之色。

  除了這三個人外,還有一個年紀稍大些的隨從跟在宋丕身後,看去臉上神情有些與眾不同,帶了幾分無奈也有幾分嘆息,不過似乎平日也見慣了自家公子的做派,所以也就是那樣淡淡地看著,並沒有多說什麼。

  沈石收回目光,很快感覺到凌春泥往自己身上又貼近了幾分,同時微微低頭,看來也是對那宋丕灼熱的目光有些討厭。沈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後抬頭看了這幾人一眼,淡淡地道:

  「喝多了就小心一些,剛才的事就算了,告辭。」

  說著,他帶著凌春妮轉身便欲離開。宋丕眉頭一挑,臉色微沉,不過也沒等他有何言辭動作,旁邊另一個年輕隨從卻是已經一個箭步跳了出去,擋在了沈石與凌春妮面前,冷哼了一聲,帶了幾分不屑之意,道:

  「大膽,我家公子是何等身份,你竟敢如此無禮?」

  沈石雙眉一皺,剛要說話,忽聽身後那宋丕又是一聲輕笑,施施然走上前來,「啪」的一聲也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把摺扇,打開後在這夜色寒冷的風中扇了兩下,然後微笑著道:

  「宋文,不得無禮!」說著,他不看沈石,只是望向凌春泥,輕扇兩下一副瀟灑神態,微笑道,「這位姑娘,在下名叫宋丕,乃是出身於中州元始門宋氏世家,家祖便是昔日人族六聖之一的宋文德。今日與姑娘一見,深感慶幸,只覺得你我之間或有夙緣,心嚮往之,冒昧請教姑娘閨名,還望告知在下。」

  凌春泥先是一驚,隨即卻是轉過臉去,臉上露出幾分厭惡之色來。她雖然道行低微也沒怎麼出過海州,但從小長大,她一直都是生活坎坷,偌大的流雲城繁華喧囂,她卻是早在那片繁華熱鬧下看到了另一面的黑暗齷蹉。這個年輕公子哥話說的漂亮又是一副瀟灑模樣,再加上那顯赫身世,望之彷彿就是一個俗世翩翩佳公子,只是或許這模樣能騙到一些更天真的小姑娘,對她卻是沒什麼用處的。

  金風玉露宿世良緣,還是素昧平生勾三搭四?

  她之所以忍著不說話,只是因為害怕那個人的家世而已。

  沈石的臉色沉了下來,冷冷地看了一眼擋路的那個年輕人宋文,又轉眼看向宋丕,忽地沉聲道:「你這是想找事?」

  宋丕怔了一下,似乎直到這時才注意到這個在他看來不太起眼的年輕人,事實上他剛才瞄過沈石腳邊那隻小黑豬的時間都比看沈石用的時間多一點點,在他眼底,這樣的人以前他遇見太多了,年輕人有血性又怎樣,最後還不是要在權勢之下低頭?

  他笑了起來,微微搖頭,道:「閣下何出此言,我不過是與這位姑娘閒聊幾句,如何能說是找事呢。」

  話音剛落,便聽他身後剛才那個裝醉的年輕隨從冷笑一聲,卻是又接了一句,道:「臭小子,你敢這樣對我家公子無力,我看你才是找事吧?」

  說著彷彿藉著那一絲也不知是否存在的酒意,此人猛一踏步竟然就衝了過來,卻是一巴掌直接向沈石臉上抽了過來,而宋丕在此時目光剛好轉開,微笑著看向凌春泥,似乎對身邊此人的動作正好沒有看到。

  一切,彷彿都是如此的天經地義一般。

  那一記揮手風聲極烈,看似普通暗地裡卻已帶了幾分勁道,甚至隱隱已有凝元境的道行,光是這樣一個普通的隨從都是凝元境的修士,宋家的勢力實力可見一斑。

  就像是他們經常遇到也經常聽到的,很快的,一聲帶著痛楚的驚呼聲猛地響起,除了那一記常常聽到的清脆耳光聲並沒有響起。

  「轟!」

  一聲低沉的轟響傳了開來,宋丕宋文等人忽然一怔,這聲響卻不是平日裡他們在中州乒那些散修取樂時的聲音。目光轉動力,卻只見沈石與那年輕男子身影交錯的瞬間,忽然火光猛地明亮一閃,一聲悶哼,那男子身子大震而退,而沈石手起掌落,面無表情地直接打了下去。

  「啪!」

  他的手掌直接打在了那人的臉上,一記清脆的耳光響徹這片長城左右。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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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竹葉青 第一百九十三章 文武不齊

  長城之上在那片刻間忽然一片安靜,包括宋丕在內的幾個人一時間都有幾分愣神,甚至就連被摔了一記耳光的那個年輕隨從看起來都有幾分錯愕乃是難以相信的模樣。如此過了一會,忽地一聲驚呼響起,卻是站在宋丕身旁的宋文面帶急切之色,看著那被打的人,叫道:

  「宋武,你沒事吧?」

  而在一旁的宋丕臉上也是陡然一沉,一股戾氣似從眼中掠過,這一記耳光突然而清脆,在他看來幾乎和打在自己臉上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冷哼一聲身子一動,就要向前踏步而去。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身影卻是擋在了他的面前,宋丕一看,眉頭皺起,喝道:「伍成,你這是什麼意思?」

  被他叫做伍成的便是宋丕這一行人中歲數最大看起來也相對最為沉穩的那個中年男子,並且聽起來也是唯一一個不姓宋的人。事實上,宋丕算是元始門宋氏世家的嫡系子弟,宋文宋武則是同胞兄弟,在身份上算是宋家的旁支,打小是跟在宋丕身邊的。只有伍成與宋家無關,他出身平凡,得了機緣拜入元始門,一路修煉至今,性子謹慎沉穩,做事盡心盡力,頗得元始門中一些前輩長老的看重。

  這一次往凌霄宗送信,事情不算很大,宋家派出宋丕過來,多少也就是增添幾分歷練開開眼界,至於伍成同行而來,便是有些照看的意思。

  四人之中,伍成的境界道行最高,但是宋丕等人平日仗著家世,向來都是驕橫慣了的,往常宋丕喜歡裝作瀟灑溫和,做那俗世翩翩佳公子的作態,對他態度也是平和,但此刻氣往上衝,頓時便不管那許多,直斥伍成。

  伍成卻沒理會背後的宋丕,與宋丕火冒三丈的模樣不同,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卻是落在了被打的宋武身上,當目光看到宋武胸口一片焦黑的痕跡時,比起宋丕等人的怒火滔天,他臉上卻是立刻多了一絲謹慎,看起來甚至比白天在龍橋上發生衝突時還更慎重一些。

  他攔住宋丕,又一把抓住嗷嗷叫著想要衝過去大打出手的宋文,目光盯著沈石,沉聲道:「這位朋友,何以隨便出手傷人?」

  沈石面無表情,隨手將花容失色的凌春泥拉到身後,冷冷地看著他,道:「是他先動手的。」

  「呸!」一聲怒喝從伍成旁邊傳來,卻是踉蹌倒退了幾步的宋武這時已經緩了過來,只覺得胸口劇痛,衣物上焦黑一片之下,血肉肌膚看起來都傷了不輕,他自小跟著宋丕,有那元始門宋家的名頭罩著,別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向來對他們這些年輕人禮讓幾分,哪裡吃過這個虧。一時間又痛又怒又是羞惱,甚至也沒去細想為何平日裡一記幾乎毫無威脅的火球術可以瞬間傷到自己,只怒喝道:

  「不長眼的混賬,受死!」

  話音未落,他已經再度衝了過去,只是中間身子搖晃,看來胸膛處受的傷還是有些影響到他,而一旁的宋文看到兄弟沖上,一聲暴喝也是跟了過去,伍成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一下子卻是再也拉不住,眼中焦急之色一閃而過。

  他們這裡氣勢洶洶的撲來,沈石臉色也是陰沉下來,憑良心說,元始門名列四正之首,隱隱有天下第一門閥的威勢,再加上六聖之一的宋家,這種家世背景放到眼前,一般來說他也是不願去招惹的。

  只是別人打上了門直接往你臉上招呼,覬覦了你身邊的女人,如此的肆無忌憚氣焰囂張,又哪裡還有退路?

  他手上輕推,將凌春泥向後推開幾步,然後看著前方宋文宋武兩兄弟撲來,手上勁風凜冽,卻是各自多了一把寶劍,劍光清亮銳利,望之不凡,顯然是上好的靈器法寶,而且看那樣式一模一樣,似乎還是一對的。

  而在遠處,宋丕看到宋文宋武已經向沈石衝去,身子便停了下來,臉上掠過一絲冷笑,也不說話,只是忽然咳嗽了一聲。這聲音傳了開去,伍成那邊沒什麼反應,宋文宋武卻是同時露出一絲獰笑,手上劍芒同時泛起更亮光芒,疾風般刺來,照亮了這兩張年輕的臉現出幾分猙獰,竟是轉眼之間已經下了死手。

  沈石自從開始修道之後,這些年來幾乎都是在搏殺廝鬥中渡過來的,不說那妖界三年的磨礪,便是更早一些在青魚島的時候,他也是經常去妖島上狩獵妖獸來賺取靈晶,哪怕是從妖界回來直到現如今,這中間修煉之途的大半時間幾乎也都是伴隨著狩獵冒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沈石雖然眼下道行境界並不算特別高深,但對廝殺鬥法的經驗卻是豐富無比,不但超過了尋常大多數的名門世家弟子,甚至就連一些整日舔血的散修也未必比得上他。

  只一眼間,沈石立刻便感覺出這宋文宋武兩人的氣勢與之前已是截然不同,那股殺意看似隱晦卻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忽地手臂一震,指縫間便突然現出了數張黃色紙片。

  伍成攔住了宋丕卻沒攔住宋文宋武兩兄弟,心下雖有幾分猶豫但也並沒有多少過於擔憂,不管怎樣他也是出身於元始門的弟子,這麼多年來本門天下第一的念頭也是早已深入心中,剛才所做的不過是性子沉穩,下意識地想問清楚沈石來歷而已,等看到宋文宋武撲上,他也只是暗地裡搖頭,心想門裡這些世家的公子少爺們也實在是太過跋扈了,好歹也先開口問問清楚再說啊。

  所以他一開始沒攔住那兩兄弟,便也沒有進一步動作,但是此刻陡然看到沈石手上那幾張黃色符紙,臉色便登時一變,低聲輕呼了一句,道:

  「符籙!」

  話音未落,甚至在他剛想提醒宋家兄弟二人小心的念頭還在產生之前,伍成便看到一團火苗猛地在地面那個年輕人手上燃燒起來,一股靈力噴薄而出。

  那速度之快讓他心頭猛然一跳,甚至有那麼片刻間他有點懷疑是否自己有些眼花。

  什麼時候,五行術法的施法速度竟然會如此之快了?而那符籙催發的速度又是何等的迅捷?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之間沈石手臂剛剛抬起,宋文宋武臉上剛剛露出獰笑,兩邊相距眼看只有不到數尺之遠的時候,宋文忽然身形猛地一頓,本來與兄弟宋武齊頭並進的勢頭一下子如陷泥沼,猶如千斤重擔猛地壓在身上肩頭,一下子落後了宋武數個身位。

  五行術法「沉土術!」

  宋武還沒反應過來,眼中滿是熱切嗜血的目光,揮劍向那沈石砍去,平日裡在中州,元始門勢力無孔不入,宋家聲望如日中天,跟著宋丕公子,他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被人當面摔了耳光,真是奇恥大辱!

  劍芒之下,定要將此人千刀萬剮,反正有公子門閥在,也不會有什麼後果在。正經是為了出一口惡氣,待會將這不長眼的惡徒殺了之後,等公子將那個女人玩膩了,自己也要過來好好狠狠地玩幾次,才能念頭通達!

  心念之下,片刻間他甚至想到了久遠日後的事情,嘴角笑意更濃,吼叫著將劍芒劈了下去。

  只是劍光之中,他忽然心中一動,感覺自己身邊好像少了些什麼?

  宋文呢?

  回應他的是一支忽然從黑夜深處不知從何而來的水箭,穿破了黑暗瞬間凝結成形,尖銳無比地刺破了這片虛空,準確無比地釘在了他砍下的劍尖之上。

  「叮!」

  一聲清脆的銳嘯聲驟然而起,宋武身形大震,心口一陣氣血翻湧,那水箭術的力量竟是異常強大,直接將他的身形打退了幾步,而片刻間他眼前一花,卻看到沈石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然欺身而近。

  背後,伍成帶了幾分驚怒的聲音猛然響起,幾道風聲乍起,伴隨著一聲大喝:「手下留情!」

  什麼情況……

  宋武在這電光火石般的瞬間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便只覺得眼前一黑,再一看沈石卻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目光冰冷毫無表情,彷彿在這一刻竟是一塊真的石頭一般,左手徑直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

  那裡有一處舊傷,是不久之前被一個火球砸出來的,而這一次,那個拳頭毫不客氣地再次重重砸在了那處傷口上,同時響起的還有幾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斷折聲。

  宋武在剎那間嘶嚎出來,聲音猶如一隻絕望的瘋狗般淒厲,他的整個身子就像一隻蝦米般本能地蜷縮成團,那一瞬間無比強烈而可怕的劇痛瞬間擊垮了這個從小幾乎沒怎麼吃過苦頭的宋家子弟,涕淚俱下中他的腦海裡已經是一片空白,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而在片刻之後,他在強烈的痛楚與眩暈中彷彿感覺自己的身子猛然一輕,竟是飄了起來。緊接而來的,彷彿是兩聲有些熟悉的怒吼聲。

  那是伍成與宋丕的聲音。

  一看情勢不對,他們二人立刻便是出手相救,然而那沈石的施法速度快得令人愕然,而一旦出手之後之狠辣果斷,也是令人咋舌。

  只一照面間,宋武便已身受重傷,瞬間失去了戰力,而當他們臉色大變衝出救人的時候,忽然便只見那宋武的身子被沈石一把拎起,如提小雞,直接向他們二人這裡砸了過來。

  風聲呼嘯,宋武一下子被丟了過來,伍成與宋丕身子硬生生地頓住,連忙伸手接下,然而還不待他們做出下一個動作,伍成猛然心頭一抽,看到沈石的身影已經如疾風一般,衝到了落後幾步的宋文身旁。

  這幾下驚變陡生,宋文也是心中震駭,看到沈石衝了過來,心裡一陣慌亂,但出身名門的訓練終究還是有幾分底子,手中靈劍一橫,便已擋在身前,靈芒亮起,護住全身。

  沈石卻是視若無睹,直踏怒吼一聲正要祭出劍芒禦敵時,忽然間一聲慘叫猛地從他口中發出,身子一下子向旁邊歪倒下去。

  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腳邊,似這個漆黑的夜裡神秘的鬼影,無聲無息的一隻黑豬,張開雪白森然的獠牙,和它的主人一樣,毫不客氣地一口咬了下去。

  那骨折崩裂的聲音甚至比剛才還清脆可怕!

  沈石面色毫無改變,手上動作更無絲毫遲疑,一隻手直接按上了宋文的小腹。

  「咚、咚、咚!」

  在這長城之上,接住宋武的伍成與宋丕眼中,便看到了那一幕,幾乎是連續最多只相隔短短一息時間的低沉悶響,在宋文的身下以令人齒酸乃至頭皮發麻的頻率,迅速地散發開來。每一聲的悶響,伴隨著一道火光或是一記冰冷的水色,而宋文的身子如弓弦一般,每一次都幅度巨大的顫抖了一下。

  僅僅幾次之後,宋文的身子便無力地垂落,臉色完全慘白如死人一般,腦袋一歪,昏死了過去。片刻之後,那低沉悶響漸漸沉寂,他的身子也從沈石的手掌上,緩緩地緩落摔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沈石默然無言,慢慢地轉過身子,看著那還站著的兩個人,神情冷漠,而伍成與宋丕的臉上兀自還有一絲愕然。

  長城之上,夜風蕭蕭,寥落星光裡,夜色正是一片蕭然。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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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竹葉青 第一百九十四章 年輕即正義

  「呵呵呵呵……」

  忽地,一陣打破了這暫時的沉寂,卻是在那頭的宋丕怒極反笑,看起來他手下宋文宋武幾乎是在轉眼之間即落敗的事並沒有讓他有所畏懼,反而是臉上帶著幾分憤怒之色,正是冷冷盯著沈石,冷笑道:

  「好手段,好手段,閣下從來都是對一見面的人便下如此重手的麼?」

  沈石看了他一眼,連與他分辨的話都懶得去說,再怎樣的重手,哪裡又能比得上剛才那肆無忌憚地下死手。

  相比起宋丕,伍成的神情便謹慎許多,同時看向沈石的眼神裡也有幾分忌憚,不過也僅僅只是忌憚罷了,身為一個元始門正經出身的親傳弟子,與宋文宋武這兩個只是宋丕隨從的半吊子傢伙還是有所區別的。在他的臉上,同樣並沒有什麼畏懼之意,此刻往前走了兩步,看著沈石,沉聲道:

  「閣下,你可知剛才你所傷的這兩個人是什麼身份?」

  沈石眉頭一挑,道:「看你的意思,莫非是想說這兩個廢物有一個了不起的身份在,我便只能挨打不能還手,任憑他們打我罵我傷我,甚至搶掠了我的女人去,我也不能做什麼了麼?」

  他神情冷峻,嘴角更是露出一絲說不出的譏諷之意,冷笑道:「若當真如此,我是要請教一下,諸位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伍成一窒,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剛才他在一旁將那點事也是看得清楚,從頭到尾確實是宋丕等三人啟釁動手,包括宋文宋武那有了殺心的揮劍,他也是看在眼底。若是在往日裡,包括是在中州元始門中,伍成向來是對這些身份貴重的公子哥敬而遠之,反正他們就算平日欺負些人也多有眼色,不可能會對門中弟子胡來。

  只是這一次他被派遣出來,多少有些請託照顧的緣由,如今這麻煩上門,便不能裝作視而不見,一時間心裡也是煩躁,正想著如何回覆的時候,卻聽到身旁的宋丕冷笑一聲,道:「滿口胡言,裝腔作勢,分明是你這賊子見財起意,妄想竊我財務,被我下人發現又狼子野心,暴起傷人,如今竟然還敢出言反誣麼!」

  沈石與伍成兩人同時轉眼看去,眼中都有一份驚愕之色,與此同時,只聽那宋丕袖袍一揮,身形瀟灑,舉步向前,長笑一聲,道:

  「誅不盡奸邪惡徒,殺不盡豺狼凶人。你且聽清了,我宋丕身為元始門親傳弟子,六聖文德公之後人,今日便要為民除害,弘揚我天地正氣!」

  「哐啷……」一聲輕響,猶似龍吟之聲,一柄寒光寶劍出匣,長四尺寬三寸,如一泓碧波橫過這片夜色,毫光四射,竟有幾分燦爛奪目之威勢。

  這顯然不是一柄普通的法寶兵刃,不過沈石目光在那寶劍上瞄過一眼之後,隨即又是看了看宋丕,然後最後掃過伍成,隨後點了點頭,忽然又搖了搖頭,嗤笑一聲之後,卻是一個字都沒有再說什麼。

  而站在一旁的伍成卻猛然間只覺得自己臉上一陣燥熱,特別是看到對面沈石那帶著再明顯不過的嘲諷之意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伍成甚至有了一種想要掩面而走的衝動。平日裡他與門中那三大世家的公子哥接觸不多,偶有一兩個交好的,往日看起來似乎也是溫和謹慎,哪裡有像今日宋丕這般,瞎話張嘴就來的模樣。

  眼看那宋丕馬上就要動手,伍成心念一動,忽地踏前一步,一把拉住了他,宋丕霍然回首,臉上湧起一股怒意,冷笑道:「伍師兄,我敬你年長,又是三叔公派來的人,所以這一路上才給你幾分面子,你可不要自誤!」

  伍成心底氣往上衝,看著眼前宋丕那一張年輕卻跋扈的臉真有種也要一個耳光甩過去的感覺,只是無論身份地位還是性子,他都不可能這麼做,只能是強忍心頭不快,皺眉道:「宋師弟莫急,先問清楚此人來歷再說。」

  宋丕一挑眉,似乎不甚在意,但伍成已經往前走了兩步,看著沈石,沉聲道:「閣下,剛才我們已經表明身份,乃是中州元始門門下弟子,此間事是非對錯暫且不論,但你打傷我門中弟子,是不是該給一個交代?還請閣下示下名號師門。」

  元始門這三字,當真是赫赫威名,過往日子裡每有類似衝突,一旦報出這師門來歷,宋丕幾乎都會看到對方眼中先是震驚繼而猶豫再而退縮的反應,能夠坦然不懼的人當然也不是沒有,他在中州時也遇到過兩次,不過事後大家卻都是發現,那兩位原來都是自己門中不常露面並且湊巧路過的前輩宿老……

  元始門歷史悠久人多勢眾,又與凌霄宗甘家不同,三大聖人世家元、宋、古三家,歷代都有人出任元始門掌門真人,等同於輪流坐莊上台,其中元家實力最強勢力最大,在歷代元始門掌門人數中佔了六成,宋古兩家出色弟子又佔了三成,而非這三大世家出身的掌門在歷史上僅僅只有一成之數。如此年深月久下來,家族勢力盤根交錯,元宋古三家實力如日中天,便是門中一些長老前輩,也多有門生故舊能拉上關係,所以向來對宋丕這樣的人多有寬容。

  此刻宋丕冷眼看去,果然看在對面那賊子在聽到元始門名號後臉色就是一變,心中冷笑又兼得意,正不耐煩伍成多此一舉時,忽聽那邊沈石看著伍成,臉上神情像是飄過一陣憤怒之色,正氣凜然,大聲怒道:

  「狂妄!你們非但冒充元始門弟子,更膽敢詆毀文德公,玷污聖人清譽,簡直是喪心病狂!」

  他一聲長嘯,踏前一步,手掌間已是再度多了一張黃色符籙,朗聲道:「朗朗乾坤,天理昭彰,我今日便要替前輩聖人找回一個道理!」

  伍成愕然,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而忽然只聽身旁風聲大起,卻是宋丕大怒之中已經直接掠身撲去,喝道:「悖逆狂徒,吃我一劍!」

  看著那宋丕撲去,轉眼與沈石戰到一處,伍成忽然只覺得自己心底猛地泛出一陣無力之感,順帶著還有幾分茫然感覺,似乎對這週遭世界乃至人生都有幾分陌生起來。看著前方那兩個年輕人,他茫然了好一會,才帶了幾分錯愕低聲自言自語,苦笑了一聲,道:

  「這……這就是現在的年輕人了麼?厲害,厲害,好生厲害……」

  ※※※

  甫一交手,沈石立刻便發覺宋丕與之前宋文宋武截然不同,非但是道行境界遠勝那兩人,看起來至少也在凝元境中階甚至有可能到達了高階之境。而他雖然看去憤怒,但出手之後沉穩利落,幾乎是每一個動作細節都有一種無懈可擊的模樣,顯然是自小便在最好的近乎完美的修煉教導中學出來的。

  而他手上那把不知名卻極鋒銳璀璨的寶劍,更是一把不可小覷的法寶,揮動之間,靈力四溢,如刀如間,猶如孔雀開屏一般竟是發散開去,直接便籠罩了近乎一丈方圓的地方。

  除了在妖界三年裡,經常與敵對的妖族廝殺搏鬥外,回到人界後的沈石多數時候其實是與各種凶狠殘暴的妖獸戰鬥居多,與人類修士當然也有幾次鬥法搏殺,包括剛回到歸元界後因為老白猴與石豬的緣故殺死天劍宮門下玄劍門弟子錢義那一次。

  只是眼下看來,錢義與這個宋丕相比,無論從哪方面都相差甚遠,不管是境界道行還是法寶靈器,有的時候,你不得不承認世家弟子真的是比大多數人高出一籌,不管這其中的原因究竟是家世加成還是其他什麼。

  銳鋒撲面,劍芒如雪,在宋丕喝斥聲中,靈力陡然大盛,千百道劍光如蓮花盛放,轉眼間遮蔽了沈石身前所有地方。

  每一片花瓣都是一道劍光。

  在漆黑的夜色中霍然而現。

  白玉蓮花劍!

  站在一旁的伍成眉頭一挑,緩緩頷首,宋丕此人性子脾氣如何且不說,但在道行上看起來還是對得起他的姓氏的,這白玉蓮花劍乃是元始門在凝元境上一門極有名的道法神通,傳承悠久,早就已是千錘百煉無懈可擊,練到最精深處時甚至能突破凝元桎梏,對神意境的高人直接造成威脅。這門功法共有十層境界,光看宋丕此番施展,那劍芒蓮花看起來完整明亮,花瓣條理分明,竟是有了至少八成的神通。

  這可當真是罕見的天分,要知道白玉蓮花劍第九第十兩種境界,自古以來能修成的便只有日後驚天動地一般的奇才,幾乎每一個人都至少修到了元丹境。宋丕年紀輕輕能修到這種地步,未來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只是伍成正驚嘆處,忽地又像是發現了什麼,猛地眉頭一皺,怔了一下,低聲道:「不對,那把劍是……」

  花色如霜如雪,看著嫵媚動人但身在其中,沈石卻只覺得前方壓力如山,還未近身便似千萬條利刃呼嘯撲來,彷彿下一刻自己就要被千刀萬剮。

  他悚然一驚,登時收起了起先因為宋文宋武而生出的一點點輕視之意,元始門立門萬年,始終牢牢把握四正之首顯位,其中底蘊確實是深不可測。

  不過此時的他,也並不再是當年那個剛剛回到人界還留在煉氣境的平凡修士,雖然在境界道行上他似乎比宋丕還低了一籌,但是這麼多年以來,他很早以前就已經不再是靠道法神通去壓制比拚了。

  他走的,是另一條路。

  一條式微、艱辛、困難而曲折,並且很多時候出人意料的術法之路。

  黃色的符紙在他的掌間忽然消失了,面對著呼嘯而來白玉蓮花,沈石的衣襟髮絲都在向後飄舞,但是不知為何,他竟然沒有退縮之意。

  他深吸了一口氣,迎著那片白色光芒,如山如岳燦爛如花之中,忽然在掌心裡,重新飄起了另一張符籙。

  那是單獨的一張符籙,顏色不是一階術法的黃色,也不是二階術法的青色,而是三階術法符籙所特有的淡紫色符紙。

  三階五行術法「冰劍術」。

  靈力瞬間爆裂,符紙劇烈燃燒起來,迎著那一片蓮花白影,在這長城之巔的夜色裡,淹沒了他的身影。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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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竹葉青 第一百九十五章   來歷

  三階術法?? 冰劍術!

  這是沈石拜入術堂長老蒲司懿座下後,蒲老頭傳授給他的兩個三階術法之一,一攻一守,主攻的是冰劍術,另一個是偏輔助防禦的閃爍術。不過三階五行術法艱深繁難,遠遠勝過了普通的二階術法,沈石得到蒲老頭傳授多日,也僅僅是在近日才剛剛修成了冰劍術,而閃爍術雖然本身沒有攻擊之力,但修煉難度甚至還在冰劍術之上,哪怕他有陰陽咒的加成助益,卻也是直到現在也沒有參悟出來。

  而這一晚,可以說是他第一次正式以三階術法迎敵,冰劍術更毫無疑問的是他眼下最強的手段之一,事實上,就連他自己對在陰陽咒加成下的冰劍術威力有完全清晰的瞭解,因為他畢竟剛剛修成不久。只是此刻的宋丕一上來便陡然使出了元始門神通道術白玉蓮花劍,再加上他手上那柄不知名的寶劍顯赫不凡,竟似有對這門神通極大的助益功效,那如山劍影如蓮花綻放,瞬間就已將沈石幾乎壓制住了。

  沈石也沒有想到宋丕竟然會有如此實力,或許還是之前他當機立斷迅速打敗宋文宋武兩人,讓他心裡多少有些輕敵之意,不過目睹了這威勢極大的一劍劈來之後,多年以來在生死廝鬥間磨礪出來的寶貴經驗立刻讓沈石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所有的輕視之心立刻拋到九霄雲外,沈石幾乎是在剎那間便立刻動用了自己除了那龍紋金甲外最強悍的手段應對,隨著淡紫色的符籙瞬間被靈力焚燒殆盡,那一股沉寂的氣息在他身前手間,一下子如同一隻沉眠的妖獸般驚醒而起。

  「噝、噝、噝、噝……」

  細微卻清晰帶了幾分詭異的聲音,忽然從沈石身畔響起,一絲絲一縷縷涼氣陡然出現,如細霜,似幽雪,以沈石為中心,在他站立的地面周圍三尺之地,瞬間一片雪白,長城之上,所有人幾乎都在同一時刻,只覺得身子周圍的氣溫猛然下降了許多。

  狂風呼嘯,劍芒如山,宋丕看去彷彿就像是一個光輝耀眼的戰神俯衝而下,氣勢無與倫比,那一柄寶劍化出千萬劍芒,無可匹敵。而在劍芒洪濤之中的沈石,全身寒氣飄起,神情肅穆,忽地一聲輕喝,聲如裂帛,雙手十指次第屈伸,如點兵,如佈陣,寒意氣流如隨心意,旋轉而動,由輕微至濃烈,由無形變有質。

  那虛空之中,雪白寒霜裡,忽有一聲脆響,如冰塊碎裂冰川顫慄,似有無形力量喚醒妖魔,從天穹取來鬼神之力,轉眼之間,一片尖銳刃尖從那無數霜雪慘白中陡然出現。

  那一刻,天地忽然靜默。

  緊接著剎那之間,忽如古老梵歌低低吟唱,蒼莽氣息從天而落,夜色黑暗如在咆哮,無形氣旋轟然而開。沈石身周的冰寒氣息瞬間大盛,恍惚間竟有無數冰霜雨雪紛飛,如至那萬年永凍風雪無盡的極北雪原。

  噝噝之聲大作,冰雪狂飛,無盡寒意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在他身前,凝出了一柄晶瑩剔透的三尺冰劍。

  站在一旁觀戰的伍成大驚失色,駭然不能自已,以他的道行眼界,自然不會沒見過其他修士施展三階以上的五行術法,甚至就連冰劍術他也絕不是第一次目睹,然而這一天這一晚,在這長城之巔,眼前這一幕幾乎完全顛覆了他過往對五行術法的印象。

  什麼時候開始,區區一個三階五行術法,竟然在施展時能有如此聲勢,看去竟似有天地共鳴之威,而那一股冰寒氣息,更是直接從那萬千劍影中直接透了出來,以白玉蓮花劍這等強大無比的道法神通威力,竟然也壓制不住。

  這真的是五行術法嗎?

  伍成心中猛地掠過這樣一個念頭,然而這心思只是如電光火石般閃過,下一刻,他的呼吸便猛然屏住,雙眼目光緊盯著那兩團光影交錯的地方。

  白光越發燦爛,那柄在宋丕手中的寶劍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自行顫抖起來,劍芒威勢越來越盛,反倒是宋丕在那光輝之中,忽然不自覺地眉頭微皺了一下,臉色也突然略見了幾分蒼白。

  而在沈石身前憑空出現的那一柄透明如水晶般的三尺冰劍,劍刃忽起,甫一抬動,登時便捲起了那漫天風雪,冰霜寒意無窮無盡,直向那如山劍影,在沈石已經也有微白寒霜染上的眉頭目光下,毫無畏懼地衝天而起,向著那如山劍影當面直擊。

  一團璀璨耀眼的光輝,猛然在尖銳的呼嘯風雪聲中綻放而出,就連天際星光,似也在那剎那間黯淡幾分。

  漫天劍影,忽如被風雪凍住一般,在虛空夜色裡凝固不動,唯有那一把毫光四射的寶劍絲毫不為所動,仍是氣勢萬鈞地斬落而下,但迎接它的是一柄衝破風雪呼嘯而來的水晶冰劍。

  宋丕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臉色越來越是蒼白,但是那柄寶劍上的光輝卻是越來越盛,看著竟有幾分像是要壓過了那漫天風雪。沈石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眼中掠過一絲驚詫之意,同時不知為何他,他的眼角也是連著抽動了幾下,呼吸間也沉重了不少。

  然而除了兩個施法者這細小難以察覺的細節,最引人注目的仍然還是那半空之中光彩奪目的兩把劍。

  蓮花花瓣次第盛開,劍芒白如良玉,而風雪之中,水晶冰劍破開虛空刺破花瓣,有了片刻沉寂之後,忽然一聲清脆之聲陡然而起,水晶冰劍的劍尖,準確無比地在萬千劍影中,直接刺中了宋丕手上那柄寶劍的劍尖。

  兩把劍,一把靈器仙刃,一把術法之劍,就這樣,在這片光彩奪目璀璨耀眼的光輝中,撞在了一起。

  「嗡!」

  一聲刺耳卻震人心魄的聲響彷彿化作一波狂暴的音波向四面八方瘋狂湧去,挾帶著無盡風雪寒意,水晶冰劍原本完美無瑕的劍身上瞬間龜裂出了十幾道令人觸目驚心的裂痕,甚至有一大塊冰晶直接從劍身上掉了下來。

  但是另一方,宋丕的身軀陡然大震,雙目猛然圓睜,彷彿是在瞬間所有的血色都從臉上消散而去,片刻之後,他忽地一聲大叫,連退三步,手臂顫慄,竟是再也握不住那柄寶劍,脫手飛出,而他還未及說話,一仰頭已是一大口血霧噴了出去,為半空中猶未消散的冰霜風雪染上了一絲鮮紅血色。

  劍影風雪徐徐散去,露出了兩人身影,宋丕已是委頓在地,氣色衰敗,而沈石看起來仍然還是站在遠處,只是臉色也比剛才蒼白了不少,同時不知為何,他剛才施法的一隻右手,卻是有意無意地負在了身後。

  站在他身後原本有些目眩神迷看著這一場激烈鬥法的凌春泥,忽然眼角餘光看到了什麼,一時間猛地張嘴,花容失色,但隨即用手緊緊摀住了嘴巴,身子微微顫抖了幾下。

  ※※※

  光影緩緩散開,忽地人影晃動,卻是伍成一個箭步衝到倒地的宋丕身旁,一把抱住了他,同時面色肅然,全神戒備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沈石。

  而沈石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忽然若有所覺,抬頭一看,只見天上一道光芒掠過,卻是那把衝天而起的寶劍掉落下來,正在他的身前。

  他左手伸出,一把抓住了這柄不知名的寶劍。

  長城之上,又是一片沉默,伍成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面無人色的宋丕,眼中有些許遲疑之色,但隨後緩緩站起,走上兩步,站在了宋家那三人身前,沉默無言地看著沈石。

  沈石的臉色有幾分蒼白,但神情還算鎮定,目視伍成,同樣沒有說話。

  「嘩啦啦啦……」忽地一陣清脆之聲,卻是那殘留在半空的水晶殘劍,突然化作無數冰晶碎片,盡數掉落在地上。

  只是沈石伍成兩人都沒有向那堆殘片廢墟多看一眼,如此對視了一會,伍成忽然開口道:「好手段,好法術。」

  沈石慢慢放下手上的那柄寶劍,看去彷彿有些隨意地抓在手上,劍尖向下,還輕輕劃到了地面青磚上。

  「過獎了。」他淡淡地道。

  伍成目光一閃,目光看著沈石,眼神裡似有幾分異芒閃過,似有凌厲之色但又有幾分遲疑,片刻之後,他還是沒有異動,只沉聲道:「這位朋友,是道法高深不同尋常,只是真當我們元始門無人麼?」

  沈石目視於他,只是淡淡一笑,卻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直截了當地道:「你要怎樣?」

  伍成目光落在他手上那柄寶劍上,眉頭一挑,道:「這柄劍是宗門寶物,不能落在他人手上。」

  沈石靜靜地看著他,伍成沒有多說什麼,但神色堅決,片刻之後,更是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踏出了一步。

  沈石忽然左手一拋,伍成猛然錯愕,卻只見沈石是直接將那柄寶劍丟了出去,同時口中淡淡地道:「這種東西,我是不要的。」

  只是話雖如此,他將那寶劍丟出去的方向卻是刁鑽,一拋手不是往前丟也不是往後丟,竟是直接扔出了長城之外,那柄寶劍在半空中似乎轉動閃爍了幾道光芒之後,頓時便陷入了長城之外的黑暗,竟是從這萬丈之高的地方丟了下去。

  伍成勃然變色,怒道:「你這是何意?」

  沈石冷笑一聲,道:「他要殺我,我丟了一柄寶劍,你又待怎樣?」

  伍成氣往上衝,正要有所動作,忽然只聽一聲低沉咆哮,卻是從那沈石身邊傳來,他悚然一驚,低頭看去,只見一隻小黑豬忽然無聲無息地又出現在沈石腳邊,張著雪亮獠牙,眼中滿是惡意猙獰,正是冷冷低吼著盯著自己。

  以他的道行境界,竟然完全沒察覺這只小黑豬來去蹤跡,伍成不由得氣勢一沮,原本想要動手的念頭登時淡了。以沈石剛才動手的術法威力,再加上這只神出鬼沒但戰力難測的黑豬,自己還真的未必能討得了好處去。

  沈石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冷哼一聲,卻是轉身走了。

  伍成心念電轉,片刻間忽然便為自己找到了藉口,這宋家三人傷勢沉重,自己要照顧他們,更重要的是那把寶劍來歷不凡,當務之急顯然是要立刻找回來,相比之下,與這來歷不明的對頭動手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一念及此,他頓時念頭通達,心裡也鬆了一口氣,但仍是有幾分不甘,突然開口大聲道:「閣下道法高深,難道不敢留下名號來歷嗎?」

  夜色裡,沈石轉身帶著凌春妮已經漸漸走遠,彷彿有一會功夫的沉默,隨後忽然卻傳來了他的聲音,平靜而灑脫,彷彿帶著一股自信自傲,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般,道:

  「天劍宮,南宮瑩。」

  伍成一怔,先是驚訝隨即醒悟但又是愕然,低頭道:「原來也是四正名門的弟子,難怪。只是南宮英……這又是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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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竹葉青 第一百九十六章 洪流

  走下長城沒入黑暗之後,遠離了元始門那幾個人,沈石帶著凌春妮的腳步陡然加快,迅速離開石階邊趁著夜色走到一處黑暗的角落裡,沈石的身子頓時便是一晃,看去竟似有些脫力,險些摔倒在地。

  一旁的凌春泥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看著他,臉上滿是擔憂之色,此刻一看到沈石有些支撐不住的模樣,立刻一把攙住了他,扶著他走到牆邊,也不管地上乾不乾淨,就先坐在了這個陰暗無人的角落上。

  微光裡,沈石的氣色看去有些難看,凌春泥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赫然只見那隻不久之前還在施展術法的手掌上,不知為何竟是出現了數十條大大小小的血縫傷口,不住的有細小的血珠正在緩緩地滲透出來,有些地方甚至隱約可以看見些許森然的白色,令人觸目驚心。一眼望去,甚至能讓人想到那種名叫千刀萬剮的酷刑,只是受刑的地方只有這隻手掌而已。

  凌春泥半張了嘴,像是想要驚呼卻又強自忍住,只是兩行淚水終究還是忍不住劃過臉頰,怔怔地看著沈石。

  沈石坐在地上,靠著身後的牆壁,閉目深深呼吸了一陣,只覺得體內靈力從丹田氣海到周身氣脈經絡裡,像是全數失去了控制一般,突然所有的靈力都變得狂暴起來,如無頭蒼蠅一般在體內瘋狂衝撞著。

  他周身氣脈痛如刀割,其中反應最劇烈痛感最甚的地方正是右手手掌,在一段時間裡他甚至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對這隻手掌的掌控,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鑽心的劇痛。

  他坐了一會,強忍著這種突兀出現的不適試圖調息靜氣,但很快發現情況似乎沒什麼好轉,心中一沉之後,他腦海中念頭急轉。這種體內靈力劇烈反噬失控的情形,過往他從未聽說過,並且從他修煉以來所聽所聞乃至自小看過的眾多書籍中,也從未有過類似的記載。

  換句話說,這種詭異的情形顯然在其他修士身上並沒有出現過,或者說是極其罕見,而師父蒲老頭在傳授他三階術法冰劍術時,也根本沒提起過這種事,顯然問題也不在冰劍術這種三階術法上。

  那麼唯一的原因,一定是在他身上,是他身上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才導致了這般詭異的靈力反噬。但那又會是什麼……

  沈石臉色蒼白,呼吸沉重,耳邊已經傳來凌春泥幾乎帶著顫音的哽咽聲,低聲道:「石頭,石頭,你沒事吧……」

  沈石忽地猛然睜眼,倒是嚇了凌春泥一下,可是還不等她問些什麼,沈石卻已沉聲道:「春泥,你幫我看著周圍,別讓人過來,我調息一下。」

  說罷,他立刻又閉上了雙眼,再不言語。凌春泥愕然片刻,隨即咬了咬牙,慢慢站了起來,擋在沈石的身前,看向周圍。這時已是深夜,星光黯淡烏雲低垂,在這座古老、龐大卻無比陌生的城池裡,在這個不知名卻陰暗的角落,寒意與孤寂似乎突然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每一處的黑暗彷彿都像是陰險的妖獸窺探著他們,每一縷吹過的冷風都彷彿是可怕的敵人腳步,凌春泥忽然好生後悔,她莫名地有些憎恨自己,為什麼在那流雲城中分明有那樣溫暖安穩的日子,自己卻不知足,還有幾分貪念要來到這裡。

  她咬了咬自己的唇,回頭看了一眼臉上有幾分憔悴蒼白倚靠坐在地上角落裡的沈石,心中忽地一痛。萬千柔情掠過,只在心頭流轉,然後她輕輕轉過了頭,對著這片無比巨大的黑暗城池,就那樣沉默地站著,護衛著身後的那個男人。

  哪怕她看去那樣弱不禁風,彷彿一吹就倒,可她心裡卻莫名有種決絕,怔怔地看著前方黑暗,在心裡輕聲道:「你為我如此,那除非是我死了,誰也不要傷了你。」

  ※※※

  沈石此刻的心裡當然不會知道凌春泥心裡有這般念頭心思,在最初正常的調息努力失敗之後,沈石並不是個蠢人,相反他一直以來都是個細心謹慎的聰明人,所以幾乎是在轉眼之間,他便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關鍵之處。

  陰陽咒。

  一定是也只可能是這種神秘的妖族秘法,過往人族修士施展五行術法時,或許會有靈力消耗過大而脫力敗亡的例子,但絕不會有靈力失控反噬的情形。而從另一方面來說,回想起不久之前與宋丕那一戰的經過,沈石也隱隱想到,三階術法的威力必定是遠高於二階術法的,但似剛才在長城之上那般竟似與天地共鳴有那等駭人威力的,顯然不太可能。

  而他自己能夠施展出那等威力無與倫比的冰劍術,顯然是在得到陰陽咒中的「天冥咒」篇功法後,得到了極大的加成助益效果。而在他體內肆虐的那種靈力反噬情形,也正是在那一記冰劍術之後很快出現的。

  難道陰陽咒這種妖族秘法果然是有缺陷的麼,又或者說是這種秘法只適合妖族修煉,而人族修煉後就有這種異常可怕的後遺症?沈石在片刻間心裡掠過無數念頭,但此時此刻體內經脈欲裂,右手上劇痛無比,尤其是那種痛感甚至已經開始慢慢向手腕手臂上漫延,他不用看都知道那些似千刀萬剮般龜裂的傷口裂痕,已經有向周身漫延的趨勢。

  沈石狠狠一咬牙,已經再也顧不上太多了。

  沉心靜氣,他不再去以人族正常的道法調息,而是全身心念瞬間聚集至他眉心的那一團神秘竅穴裡,那裡靜靜隱藏著另一份猶如第二個丹田般的氣穴。

  既然是由陰陽咒引起的詭異反噬,那麼最後就只能去賭一把,也用陰陽咒去治!

  加成各種術法威力強大的是天冥咒,但是還有另一篇咒文,看去只是養神平和的清心咒,才是開啟沈石眉心竅穴,奠定他修煉基礎的根基功法。

  周身的劇痛仍然還在繼續著,但是眉心竅穴裡那一團凝練無比的靈力卻忽然輕輕一顫,在沈石開始勉強運起清心咒後,這裡一直平靜的靈力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開始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一片清涼溫和的氣息,從他眉心竅穴裡散佈出來,片刻之後,在他神念引導之下,眉心竅穴裡的那團靈力猛地散開,以他頭顱眉心為中心,散佈衝進了他周身氣脈。

  所過之處,從沈石丹田之中散逸而出的失控靈力頓時與這種清涼靈力發生了對峙爭鬥,只是相比起他丹田那一派的靈力,從他眉心竅穴裡出來的靈力精純無比,凝練程度至少是另一種靈力的數倍以上,在短暫的爭鬥之後,眉心靈力便迅速壓制了丹田靈力。

  這過程短暫但對沈石周身經絡氣脈的傷害卻是不小,有那麼片刻,就像是千刀萬剮的刑罰真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全身無一處不痛楚,彷彿千萬把利刃同時割在了他的身上皮肉之中。

  沈石悶哼了一聲,瞬間大汗淋淋,身子劇烈顫抖,險些便暈了過去。

  總算他這些年來屢受磨折,心性歷練得十分堅韌,在這種強烈無比的痛苦中,險險地硬撐住了,沒有讓自己體內的靈力徹底失去控制。

  而另一邊也算幸好,他眉心中的靈力看起來對氣脈裡的丹田靈力十分強勢,迅速地壓制了之後,又因為份屬同源,不消片刻竟然是卷掠而過,反而將那些散逸而出的丹田靈力盡數吞噬合流,變為自身的一部分,然後再度向前衝去。

  如此這般的情景,在他體內數百條的氣脈經絡中同時發生,似小溪匯入江河,猶如萬川直奔滄海,一點點一滴滴,在過往日子裡十分平靜平和的清心咒,在這個夜晚忽然隱隱有了幾分如洪水怒濤驚雷閃電般的力量。

  靈力洪流轟然奔湧,衝過了每一條經脈,帶走了每一滴每一點的靈力,不剩半點殘渣,在那無聲卻洶湧的咆哮裡,衝向那最後的歸宿——

  丹田!

  失去了靈力的氣脈經絡,迅速地恢復了平靜,不再有劇烈的痛楚傳出,沈石從可怕的惡刑裡掙脫了出來,神智漸趨清明,同時感覺著自己體內那股奇異的靈力潮汐,如巨濤洪流一般,心裡忽然掠過了一個有些難以置信的念頭。

  他不敢多想,只是盡力去催持操控著那些越來越強大勢頭越來越猛烈的靈力,與此同時,或許是因為反噬的靈力被眉心靈力吞噬合流並帶走,他右手掌處的龜裂血痕在迅速地消失,開始回覆正常。

  但是沈石的心裡並沒有感覺到輕鬆,他甚至比剛才還要更緊張幾分,因為如萬川歸海一般,所有的靈力如同奔騰呼嘯的洪水,已經衝到了他的丹田之外。

  萬川歸海是天地常理,但河水江水入海時,何曾有過萬馬奔騰驚濤拍岸般的狂暴景象?而此刻沈石的體內,卻就是如此。

  沈石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甚至隱隱有些害怕,自己的丹田也許根本無法在這等狂暴的洪流中支撐下來,到時候等待他的便是根基盡毀的悲劇下場。只是此時此刻,甚至就連他自己都已經無法在阻止那些劇烈的靈力洪流了。

  下一刻,他屏息靜氣中,在那清心咒的催持之下,第一次真正匯聚了他周身體內,所有靈力再不剩半點分毫的靈力洪流,轟然灌進了丹田之內。

  ※※※

  凌春泥默默地站在沈石的身前,望著這片夜色冰涼如水,晚風吹過她的髮梢時候,有些許的寒意。

  周圍一片寂靜,彷彿連掉落一根針的聲音都能聽到,天地幽然,似乎只剩下了她與身後沈石兩個人。

  她看了一眼沈石,見他神情似乎有些奇怪,汗珠不停地滴落,有那麼一刻似乎極度痛苦連臉上肌肉都扭曲了一下,但旋即似乎輕鬆了下來,神情平靜了不少。

  凌春泥有些擔憂,但看著沈石模樣,特別是他右手掌的傷處明顯開始好轉了,她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好像情形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吧。

  然後,她忽然一怔,轉身看去,卻是有一陣低沉的車輪聲碾壓著路面,從她前方不遠處的路上駛過。淡淡微光裡,那好像是一輛平凡的馬車,沉默卻孤獨地行走在這片夜色裡的街道上,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平靜地在車前駕駛著車輛前行,而馬車的車廂里布幔垂落,遮蔽的嚴嚴實實,讓人看不清裡面究竟有什麼。

  黑暗的長街裡,忽然有一抹亮眼的鮮豔顏色掠過,一隻非常漂亮有著金紅黃三色羽毛的小鳥振翅飛過天際,然後撲打著翅膀落在了那車廂頂上。

  它低頭用鳥喙梳理了一下翅上羽毛,似乎有些無聊模樣,轉眼四望,目光掃過周圍,在某一個黑暗的角落裡一掠而過,看到了那個站在路邊有幾分驚訝神色的女子。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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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竹葉青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回轉

  黑暗的夜色裡,有些許的微光,陰暗的角落中陰影晃動,似沉默而孤獨的命運。

  小鳥在車廂頂上歪了歪頭,忽地「呱呱」叫了兩聲,它的外表羽毛那般鮮豔美麗,但叫聲聽起來卻似烏鴉,低沉嘶啞彷彿還帶了幾分不詳的意味。

  凌春泥的身子沒來由地顫抖了一下,看著那隻奇怪的鳥兒,心裡有些緊張。

  軲轆軲轆的聲音,是車輪碾過青石路上的聲響,馬車平穩地向前走著,車廂裡安靜無聲,在車前的那個男子看去也似乎完全沒有留意這邊陰暗角落裡情況的意思。反倒是那隻小鳥停了片刻後,忽然又飛了起來,落在了馬車車廂前面,然後探頭探腦地去夠那車廂前垂下的布幔,甚至還提起一隻爪子想去抓著。

  只是看過去那隻小鳥的動作始終還是有些笨笨的感覺,東抓西抓老是有力使不上,對著那塊布幔乾瞪眼,看起來有些氣惱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從車廂裡傳出了一聲低笑,笑聲溫和而低沉,然後一隻手伸了出去,輕輕地將布幔掀開了少許,露出了一條縫隙。

  那小鳥一昂頭,露出幾分傲氣,似乎對車廂裡的人施以援手不以為然,一副就算你不過來我也能隨隨便便進去的神情,然後兩隻腳掌撲棱棱幾下,嗖的一聲便鑽進了車廂裡。

  布幔重新落下,隔絕了車廂內外,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平靜,趕車的那個中年男子轉眼向四周黑暗的夜色看了一眼,隨即便繼續駕駛著馬車往前而行,逐漸消失在那片黑暗的長街上。

  看著那輛馬車漸漸遠去,凌春泥一顆提起的心這才慢慢放下,算是鬆了一口氣,隨即發現就是這一會工夫,自己的掌心裡居然是滲出了好些冷汗。

  夜風吹過,長街之上的凌春泥打了個寒顫,居然有幾分冷意。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低沉卻清晰的輕哼聲從她身後傳來,凌春泥吃了一驚,連忙轉身望去,只見坐在牆角地上的沈石緩緩睜開了眼睛,片刻之後,居然是站了起來。

  凌春泥先是一怔,隨即大喜,驚喜交集地道:「石頭,你這是好了麼?」

  沈石笑了笑,神色間有一絲猶豫之色掠過,不過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道:「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

  凌春泥手按胸口,好似整個人都鬆弛下來,道:「還好還好,你剛才那模樣,可嚇死我了。」

  沈石笑了笑,走過來輕輕抱了她一下,隨後沉吟片刻後,道:「春泥,出了這檔子事,那幾個人的身份多半還真的就是元始門出身的弟子,咱們說不得……只好暫時先回去了。」說著他臉上也多了幾分歉意,輕輕摸了摸凌春泥的秀髮,柔聲道,

  「春泥,真是對不住,我知道你其實很想在這天鴻城裡好好遊玩……」

  「不,不要了!」凌春泥一聲略帶急促的話語卻是打斷了沈石的話頭,看著沈石有些詫異的目光,凌春泥咬了咬嘴唇,微微垂首,低聲道:「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和那些人起了爭執,說不定以後還有無窮後患,那可是……可是聖人之後啊。我、我、我一點都不想玩了,早知道,真的就不該出來的……」

  說到最後,凌春泥看去眼眶似乎都有些發紅,沈石搖了搖頭,卻是失笑,摟著她拍了拍她嬌嫩的臉頰,微笑道:「關你什麼事,那等惡徒肆意橫行,難道錯處反而是咱們的麼?這你可就錯了。再說了,聖人之後又如何,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除了我師門凌霄宗這裡的甘家人丁不旺外,其他五大聖人世家全是子嗣繁衍眾多,萬年之下,怕是每家都有不下萬把人了吧,那宋丕也未必就一定是地位貴重的人物。」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很軟臉上掠過一絲笑意,道:「再退一步說了,就算他們厲害,咱們惹不起就躲得遠遠的唄,天下這般廣大,他們也未必就能找到咱們了。」

  凌春泥「唔」了一聲,看起來像是稍稍安心。沈石拉著她向外走去,同時口中道:「事不宜遲,再怎麼說元始門也是四正名門之一,不可小覷,咱們還是連夜就走吧,免得多生事端。」

  凌春泥點了點頭,隨他走去,只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心裡卻是轉過一個念頭,心想在這之前沈石對那些人自報師門來歷時,為什麼不說是凌霄宗,反而說了是『天劍宮』啊,而那個叫做南宮瑩的人又是誰,為何這名字聽著有些似女兒家的名號呢?

  她從背後看著沈石的背影,嘴唇輕動了一下,卻是欲言又止。

  問那麼多做什麼呢,只要現在在一起,歡喜快樂,不就是最好的麼?

  她這般想著,然後微笑起來,牽著他的手,目光只放在他的身上,隨著沈石的步伐,漸漸走向那黑暗的遠方。

  ※※※

  離開天鴻城直上陣島,乘坐上古傳送法陣離開,如此連續轉乘兩次之後,沈石便放下心來。就算那元始門或是宋丕再怎麼神通廣大,想要連夜搜索兩次傳送後的地盤,也是不可能的。

  若是沒有凌春泥在身邊,沈石或許還不會如此謹慎小心,但凌春泥道行確實太差,一旦出事面對那等強橫修士時便幾乎沒有自保之力,不由他不小心翼翼。也正因此,他甚至是在恢復過來之後的第一時刻便當機立斷帶著凌春妮連夜離開天鴻城,就連自己體內剛剛平復下來的情況也未細察。

  不過確定自己這邊兩人確實安全之後,沈石放下心裡,便重新審視自身體內,在經過再三確認檢視之後,沈石帶了幾分驚喜交集的心情,發現在自己醒後那份初步的判斷並沒有錯誤。

  他居然是晉階了。

  從凝元境初階的境界,已經突破到了凝元境中階。

  修士修行,除起步之煉氣境外,餘下凝元、神意、元丹三大境界,丹田氣海都未有太大變化,最緊要關鍵之處,乃是在於萬川歸海收納於丹田之中的靈力。

  凝元之境,靈力如氣霧,飄渺瀰漫收攏於丹田中,從初階至中階至高階,靈力一層層凝練精純,臻於突破之勢,轟然而化為金液水流,便至神意之境。當此境界,靈力之精純十倍於凝元,修士得以修煉強橫神通,道法精進,已有驚天動地之力。

  而天賦異稟勇猛精進者,又復修煉直往元丹,修行至深處時,精練無比之丹田靈水盡數凝聚濃縮,化為一顆奧妙無窮之元神靈丹,至此便可飛天遁地,有鬼神莫測之神威。

  那般高深神奇的境界,對沈石來說還是太過遙遠,但是此時此刻在他身上所發生的,卻是清心咒催動他眉心竅穴裡那團神秘凝練的靈力後,突然在安撫了體內氣脈中那些失控的靈力後,卻是逐一吞噬合流了所有靈力,然後不知為何盡數倒流,衝進了他的丹田氣海之中。

  在那無數靈力灌注至丹田的那一刻,沈石只覺得全身大震,整個身軀彷彿都被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瞬間向四面八方撕扯一般,眼看著下一刻就要有五馬分屍那般淒慘的下場,可是就在那關鍵時刻,他丹田之中忽然有一道金光閃爍而起,竟是龍紋金甲緩緩閃亮,片刻間貼在他丹田氣海四壁之上,竟是以一種堅不可摧的氣勢將他的氣海牢牢護住。

  靈力瘋狂湧入丹田,卻無法找到發洩口子,再加上進入丹田之後那團眉心靈力仍在不停瘋狂地吞噬著週遭靈力,漸漸地,沈石感覺到體內丹田中的靈力竟然壓力慢慢減輕,然後從那般狂暴的洪流巨濤模樣裡,一點點變成了平緩湖面,最後波瀾不驚,完全穩定了下來。

  而到了此處,他再去細看時,便發現體內靈力竟然已經從品質上完全上了一個台階,無論精純還是凝練程度都遠勝凝元境初階,達到了凝元境中階的水準。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沈石很快發現,自己從修煉以來一直存在的眉心那處神秘竅穴裡,那裡的靈力近乎完全消散不見了。

  只有當他仔細內視檢視後,才發現在眉心中還殘留了僅有的一絲絲,幾乎等於可以忽略不計的靈力。

  這是福是禍,沈石自己也分不清楚。

  不過,原本他以為還要多年修煉才有可能窺探到的凝元中階,居然就這樣達成了,實在是讓他有些難以置信。回想起這個過程,沈石心中滿是疑惑,難道這中間全是陰陽咒這種神秘妖法的功效麼?

  帶著這滿心疑惑,沈石與凌春泥在第二日白天時,回到了流雲城中。

  沈石心裡有太多疑問,包括境界還需穩固,以及這般詭異的進階對自己的道行乃至施展諸般五行道術究竟是否有所影響,林林種種,都讓他無法安心。所以最後沈石還是將凌春泥送到許家大宅,讓她暫時再次居住一段日子,自己早早便回金虹山去了。

  臨走之時,他笑著與凌春泥約定,下一次再好好去天鴻城遊玩一趟。

  凌春泥笑著答應了,包括那兩壇竹葉青酒,沈石也給她留了一壇。只是當她回轉過身子,抱著那隻酒罈慢慢走到自己房間裡時,不知為何,她卻突然有一種很想哭的心情。

  或許是聽到了看到了什麼動靜,當凌春泥默默回到屋子的時候,她身後的房門處忽然又被人推開,卻是鐘青竹站在那邊,神情平靜而素淡,看了看她,隨即目光又落在那壇竹葉青酒上,忽道:

  「這是什麼?」

  凌春泥擦了擦眼角,好像一下子高興了起來,對鐘青竹招了招手,微笑道:

  「青竹,過來啊。這是一種美酒,名叫竹葉青,你想喝麼?」

  「竹葉青……」鐘青竹口中低低念了一句,眉頭微微一挑。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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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竹葉青 第一百九十八章 坦白

  鐘青竹走進屋子,在凌春泥身邊坐下,先是看了她一眼,隨後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凌春泥道:「剛到。」

  鐘青竹微微皺眉,帶了一絲不解,道:「不是才去一日嗎,天鴻城那麼大,怎地這麼著急就回來了?」

  凌春泥欲言又止,最後苦笑一聲,道:「出了點事,再加上石頭師門那裡也有事,所以我們兩個商量之後,還是先回來了。」

  鐘青竹怔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道:「嗯,本門去百山界的四正大會精英弟子選拔確實沒幾天了,算算日子,確實有些緊。」

  凌春泥有些擔心地看了鐘青竹的臉色一眼,見她氣色雖然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但是仍是略見蒼白,不由得帶了幾分關切地道:「青竹,你也要去嗎,身子沒問題麼?」

  鐘青竹神情素淡,道:「自來慣例,為免長老座下弟子懈怠,所以像我和沈石這樣得到名額的弟子也是要過去的,而且眾人齊聚一堂,多少也有促進之意。否則萬一是被其他普通弟子比下去了,不但自己丟臉,連師長面上也無光彩,還是很要緊的。」頓了一下,她又道,「差不多就這兩天,我也該回山去了。」

  「原來如此。」凌春泥點了點頭,這時她已經順手去掉了那壇竹葉青酒的封塞,隨手取過兩個杯子,倒滿了遞給鐘青竹一杯。

  一股清冽醇美的酒香氣息,頓時四散瀰漫,漂浮在這間屋子中,哪怕是向來極少喝酒的鐘青竹,聞嗅起來竟然也覺得有幾分甘美,不由得愕然道:「這酒好像極好,就是你剛才說的竹葉青麼?」

  凌春泥微笑道:「是啊。對了,剛才我說這名字的時候,看你好像有些詫異,是以前聽說過嗎?」

  鐘青竹搖了搖頭,道:「這倒是不曾聽聞過的,就是這酒名裡倒有兩字與我姓名相合,一時有些詫異罷了。」

  凌春泥忽地失笑,擺手道:「哎呀,這可不是好事啊。」

  鐘青竹有些奇怪,道:「怎麼?」

  凌春泥便把昨日自己和沈石在天鴻城中去買這竹葉青酒的經歷粗略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這酒名時候,也把這竹葉青其實來源於一種劇毒青蛇的由頭說了,末了搖頭微笑道:「你看這酒說是以竹葉青蛇所浸泡釀製而成的,你說與自己名字相合,豈不是說自己與那青蛇相似麼?」

  鐘青竹仔細一想,倒也是微微失笑,搖了搖頭,抬眼見凌春泥正小心翼翼地將那酒杯湊到嘴邊喝了一小口,片刻之後,但見她雙眼微眯,隨即目光一亮,卻是嘖嘖兩聲,道:「咦,這酒真的挺好喝的呀。」

  鐘青竹垂眼看去,只見自己身前那只杯中,酒色青青如翠竹,色澤澄澈,酒香撲鼻,彷彿還能倒映出她些許沉默的容顏。她凝視片刻,忽然舉杯,卻是一口飲盡。

  凌春泥嚇了一跳,道:「啊……你怎麼喝得這般急?」

  鐘青竹放下杯子,緊閉雙眼,酒入喉嚨直下胸膛,似一條灼熱火線在體內燃燒而起,卻是將原本的清冽滋味都驅散不見了,只剩下那一股如烈火般的熾熱與剛烈。

  原來一樣的酒,不一樣的人喝下去,就連滋味都各不相同麼?

  鐘青竹閉著眼,臉色略見蒼白,臉上嘴角邊,卻是微微露出一絲淡淡而略帶苦澀的笑意,然後只聽她輕輕地道:

  「好酒啊……」

  ※※※

  沈石離了流雲城許家大宅,一路出城直奔滄海之濱,再搭乘渡海仙舟回到金虹山上時,已經是將近午時時分。

  走在雄偉闊大的山峰上,無論是山道還是平坦開闊的觀海台左右,來來往往的凌霄宗弟子人數都是不少,不過沈石明顯地可以感覺出眾人之間的氣氛已經開始有些肅穆緊張起來,顯然即將到來的百山界之行對絕大多數宗門弟子來說,是一個足以改變一生命運前途的大事,所有人都極其重視。

  上山的時候,沈石並沒有遇見熟人,一路走到觀海台上時,他沉吟思索了片刻後,還是決定先去五行殿那邊一趟,不管怎麼說,尊師敬道還是第一位的。

  術堂向來冷清,五行殿內外也是門可羅雀,今日的景象看起來與平日也沒有什麼區別,沈石一路走到五行大殿裡,左右張望一下,發現並沒有多少人影,今日似乎連師姐徐雁枝也不在此處。

  他想了想,便走入了五行殿後堂,幾個迴廊拐角之後,果然是在後殿花園的一棵樹下找到了正懶洋洋躺在一張躺椅上的蒲老頭。

  「師父。」沈石露出笑容,叫了一聲,快步走了過去。

  蒲老頭睜開一隻眼看了他一下,懶懶地道:「哦,是你啊……嗯?」忽地,他一個機靈,卻是身子一震,一下子坐了起來,目射精光,沉聲道:「這是什麼味道?」

  沈石嚇了一跳,把手上剛剛從如意袋中取出的那壇竹葉青酒仔細看了看,愕然道:「不對啊,這封的好好地,沒看到有漏氣裂縫什麼的地方啊。」

  蒲老頭目光向他手上酒罈一瞄,登時精神大震,眉開眼笑,招手道:「好徒弟,好徒弟,快過來,下山一趟居然還真的記得能給為師帶點美酒回來,沒白收你這徒弟嘛。」

  沈石走了過來,同時鼻子使勁聞嗅了一下,但在酒罈沒有開封的情況下,還是沒有聞到半點酒味,心想師父這鼻子怎地如此厲害,便是小黑跟在身旁的時候,也沒見它對酒香有所反應啊。想到這裡,他回頭一看,卻見一路跟著自己的小豬這時是懶洋洋地躺在一旁的草地上,肚皮朝天正是愜意地曬著太陽,或許是豬對酒水不感興趣麼?

  走到近處,蒲老頭接過那罈子酒,徑直開了封,也不那杯子就那麼往嘴裡一倒,只聽咕嚕咕嚕吞嚥聲響起,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隨後蒲老頭發出一聲長長滿足的嘆息聲,道:「好酒啊,好酒,這竹葉青酒果然是酒中極品。」

  沈石一怔,吃驚道:「咦,師父你好生厲害,居然一喝就知道這是竹葉青酒?」

  蒲老頭擺擺手,笑呵呵地道:「廢話,你師父我什麼好酒沒喝過。杜鐵劍那臭小子也好杯中之物,有時候有事求我的時候,便常常提著些酒水過來,其中有兩次就有這竹葉青酒。」

  沈石這才醒悟,笑道:「原來如此,我本來還怕這酒未必能合師父口味,所以不敢多買,想著先給你嘗嘗。既然您喜歡這酒,下次我有路過天鴻城的時候,便幫您多帶些回來,讓您一次喝個舒服。」

  蒲老頭哈哈大笑,老懷大慰,用力一拍沈石肩膀,笑嘻嘻地道:「唔、唔,不錯,不錯,年輕人有眼色,比你那個木魚腦袋不開竅的師姐強多了。」

  沈石一時無語,笑道:「師父,你這麼說師姐可不太好。」

  蒲老頭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道:「誰說的,你要知道,老夫我辛辛苦苦教導徒弟,花費了多少心血,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子女徒弟但有良心,孝順孝敬幾分也是自然之理。可是你看看,你那個師姐現在整日就跟花痴一般……」

  「咳咳咳……」沈石連忙咳嗽幾聲打斷了蒲老頭這越來越沒身份的話,笑道:「師父,算了不說這個了。」

  蒲老頭哼哼兩聲,看起來似乎對徐雁枝平日不願給他買酒喝仍然耿耿於懷。沈石站在原地遲疑了片刻,又看了看蒲老頭的臉色神情,遲疑了一下後,還是正色道:「師父,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一下。」

  蒲老頭看了他一眼,道:「什麼事?」

  沈石神色看去仍有幾分猶豫不決,但過了一會後像是下了決心,道:「是這樣的,弟子這次前去天鴻城,在買酒之後順路想去那長城之上觀賞景色,但是途中卻是與人有了一番衝突。」

  「嗯?」蒲老頭點點頭,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繼續喝著酒,同時嘴裡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哦,打架了是吧?」

  「呃……算是吧。」沈石想了想,老老實實地道,雖然總覺得這打架二字聽起來總有幾分小孩子瞎胡鬧的感覺。

  蒲老頭一抹嘴,臉上神情仍是淡淡的,道:「對頭有幾個人,打輸了嗎?」

  這一次沈石又仔細想了想,然後道:「四個,不過我打贏了。」

  蒲老頭「哈」的一聲,用力一拍沈石肩膀,眉開眼笑道:「幹得不錯,沒替師父丟臉。」

  不過頓了一下,蒲老頭忽然有正色道:「臭小子,你別告訴我那幾個傢伙都是普通凡人或是煉氣境不上檯面的廢物角色啊,真是那樣你打贏了也沒用。」

  沈石苦笑一聲,遲疑了一下還是將那晚在長城之上與宋丕等人衝突的情況與蒲老頭說了一遍,同時眼底留意著師父神情,只見蒲老頭一開始聽著都沒什麼,特別是聽到宋丕宋文宋武等人的道行境界都在凝元境上的時候,神色間似乎還越發高興了幾分。

  只是到了最後,沈石提及這四個人只怕是出身元始門,而那宋丕甚至很有可能是出身昔日六聖之一宋文德宋家的嫡系後人時,蒲老頭的臉色才第一次有了變化,看上去略微凝重了些。

  「宋家的人?」

  蒲老頭撓了撓滿頭白髮的頭,瞄了沈石一眼,忽然道:「事情起因是什麼?我看你似乎也不像是會主動去惹事的人。」

  沈石心底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對師父坦白,便將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包括凌春泥在內的事也沒怎麼隱瞞。

  蒲老頭聽了之後,怔了片刻,盯著沈石,臉色看著有些嚴肅,沈石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若有可能,他確實不想將凌春泥的事告知師父知道,但是元始門這件事手尾並不算是特別乾淨,雖然他並不後悔出手,但對方家世不凡,而且四正大會在即,只怕到時還是會有什麼枝節橫生而出,所以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對師父坦白此事。

  沉默半晌後,見師父還是盯著自己看個不停,沈石心裡越發緊張,垂首低聲道:「師父,是不是我真的錯了,給你添麻煩了嗎?」

  蒲老頭忽然呸了一聲,卻是一巴掌拍在沈石的後腦勺,臉上重新露出一絲笑容,笑道:「臭小子,看不出來,你這傢伙年紀輕輕的,居然比你師姐還、還、還……」連說了三個「還」字,蒲老頭看起來似乎一時也不知道該說沈石什麼才好,只是搖頭不止,不過看起來似乎並沒有特別惱怒生氣的意思。

  沈石心下稍安,看了師父一眼,試探著問道:「師父,那元始門那些人的事……」

  蒲老頭哼了一聲,怪眼一翻,嗤笑道:

  「元始門宋家又怎樣,了不起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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