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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千里咫尺 第一百五十七章
聽了顯國公的話,范燁許久許久都沒有出聲,他腦中想著自與蕭璃相識後的樁樁件件,想到她張揚大笑的樣子,想到她怒火中燒的模樣,想到她遠遠地看著自己,厲聲說『我只恨我信過你!』的情形。
心卻彷彿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半的心歡欣雀躍,告訴自己若父親所言非虛,那麼他們便能以此事一舉徹底離間榮景帝與蕭璃;可是另一半的心卻又止不住地心疼,縱使此生注定為敵,他也還是希望蕭璃是長安城最囂張肆意的那個姑娘。
范燁的喉嚨上下動了動,終於開口,聲音乾澀道:「那麼父親打算如何做?」
*
江南
「公主殿下。」令狐翡一路風塵僕僕而來,他一走到蕭璃面前便單膝跪下,雙手托起一個木盒,目帶悲戚,道:「請公主殿下為我令狐氏討回公道。」
蕭璃接過木盒,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眼中燃著火。她轉頭對霍畢說:「我們即刻啟程回長安!」
「可是你的傷勢?」霍畢看著蕭璃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以自己的身體情況做參照,就知道蕭璃現在的身體怕是很難支撐得住策馬急行。
「你身體行嗎?」蕭璃問。
是男人就不能說不行!霍畢當然也是如此,他梗著脖子說:「這點兒小傷,疾行千里都是小意思。」
「如此甚好。」蕭璃點頭道:「我亦是如此。」說罷,她看向令狐翡,說:「我已經命人將船幫救了我與霍畢的消息傳回長安,阿翡,你做好準備,待書參哥傳信給你,就來長安。」
「是,公主殿下。」
*
顯國公府
深夜,無星無月,偌大的府邸中有的院落燈火通明,也有的院落幽深寂靜。在花園角落,偏僻的書閣處,范燁帶著護院府兵前來,揮手下令,府兵便將整個書閣團團圍住,水洩不通。
范燁負著手,站在府兵的身後對著書閣大聲道:「閣下幾次三番夜探我顯國公府,未免也太不把我國公府的護衛放在眼裡了吧?」
書閣之中,身穿著夜行衣的纖瘦身影猛地頓住。她低頭看著自己將將抄完的紙張,然後側耳聽聽外面的動靜,眼中閃過一絲堅決。
書閣裡忽然響起巨大的響聲,府兵推門而入,見書架書案盡數翻倒在地,一片狼藉。而夜闖之人則飛奔至二樓,從另一側窗欄一躍而下,試圖逃走。
范燁提劍而上,一舉將她攔截,留在書閣外的府兵也一擁而上,雙拳難敵四手,沒過幾招,夜探之人便被擒下。
「讓我看看,到底是何人這麼膽大妄為?」范燁冷笑著上前,一把掀開來人的面罩,然後愣住了——「嫣娘?」
*
「蕭璃,這樣奔波,你是不要命了嗎?」
自離開江南,他們幾乎是日夜兼程,今日到達驛站時,已是深夜了。驛卒打著哈欠牽過兩人的馬,驛官看著兩人的令信,頗有些不知所措,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大的官員。
「準備些簡單的吃食就好。」蕭璃道。
得了命令,驛官如蒙大赦,連連點頭退下。
「遲則生變,還是盡早回長安的好。」蕭璃隨意往食案邊一坐,說:「當時為了拖延時間,我道破了范家與北狄的交易,范燁不傻,定會回去商議應對。」
「但是我們現在有了證據,不是嗎?」霍畢說。
想到木盒,蕭璃點頭,終於露出一絲真切的笑容,「是,若是書參哥和郭寧能查到貨物,再加上這些證據,足夠了。我也終於能說服阿硯離開平康坊了。」
「阿硯?你說誰?」霍畢疑惑。
「楊硯,也就是嫣娘。」蕭璃長嘆一聲,「她是墨姐姐的嫡親胞妹,楊大將軍的小女兒。」
霍畢被這個消息震得說不出話來。
「當年楊家出事,對女眷的看管不如男丁嚴密,且那時候阿硯年紀小,則更是不被在意。」蕭璃道:「秦叔離得近,動用了林氏殘存的一些人脈,以一女屍將其替換,將她救了出來。」
「她養好傷後,執意上京,秦叔拗不過她,便只好暗中通知我。那時我的人手實在不多,又身在大明宮,等我病癒接到消息時,阿硯已成了嫣娘,成了清音閣的頭牌。」
「所以你這些年頻繁出入平康坊……」霍畢漸漸明白過來了。
「最初是為了能多少照應一下阿硯,後來發現在平康坊惹是生非有助於我偽裝,就一直這樣做下來了。」蕭璃苦笑。
霍畢看著蕭璃,良久才開口,輕聲問:「阿璃,你心中究竟還憋著多少事情?」
蕭璃一愣,抬眼看向霍畢。
「旁人會如何我不知,但這些事情若是放在我身上,我怕是做不到你這樣隱忍的。」霍畢長嘆一聲,心裡有些難受,「你甚至還未及雙十,卻要擔著這麼多東西。」
蕭璃聽了,淡淡一笑,說了句,「這算什麼。」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自語道:「快了,就快了。」
「是,快了。」
*
「你究竟是什麼人?」任范燁怎麼想,都沒想到面巾之後藏著的是這樣一張臉,「你為何要夜探我顯國公府?」
嫣娘沉默不語。
范燁一把捏住嫣娘的臉,強迫她抬起頭,「說話!」
嫣娘依舊不說話,范燁雙眼一眯,想到嫣娘與崔呂王謝那四人亦是熟識,於是問道:「你是蕭璃派來的?」
聽到蕭璃的名字,嫣娘終於有了表情,她漆黑的眼珠對上了范燁的雙眼,嘴角勾起了一個嘲諷的笑,說道:「范家到底是作了多少孽,才連仇家是誰都分不清?」
「仇家?」范燁眸色一深,手指張開,滑落至嫣娘的脖頸處,而後捏緊,「若是尋仇,又為何要出入書閣?說!你是誰派來的,來找什麼!」
嫣娘被掐住脖子,喘不上氣來,卻仍舊從牙縫中擠出嘲諷之語,「范家若無藏污納垢,又……何懼之有!」
「你倒是牙尖嘴利。」范燁一把甩開嫣娘,看著她跌倒在地。
「呵呵,幹盡了喪盡天良之事,范世子,夜間可能安眠?」嫣娘冷笑著繼續說。
這句話刺入范燁的心中,令他神色驟冷,他看著嫣娘,居高臨下道:「你可知道,你這種女人,最應該避開的地方,就是顯國公府。」
嫣娘掙扎,卻被府兵擒住。
「將她押下去。」范燁冷冷地看著嫣娘,語氣冷漠,「等我審問。」
「是。」府兵領命,準備押著嫣娘離開。
「等等。」一個聲音響起,明明是清潤文雅的聲音,卻讓范燁面色一凜。范燁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然後才回過身行禮,道:「殿下。」
蕭傑站在花園小徑上,對范燁溫和道:「你我表兄弟,何須如此多禮。」說罷,他看向被押著跪在地上的嫣娘,問道:「這是……?」
「只是個刺客……我正打算審問她。」范燁回道。
「刺客……」蕭傑的目光落在了嫣娘的臉上,目光中帶起一些興味。說罷,他輕輕一笑,說道:「不如我來替你審問審問如何?」
「殿下……」范燁想要拒絕,卻被蕭傑打斷。
「就這樣吧。」蕭傑擺擺手,打斷了范燁後面的話,然後扭頭對隨侍說:「把她帶到客院兒吧。」說完,他又笑著對范燁說:「放心,我會給她留著一口氣招供的。」
「那就……謝過殿下了。」范燁強逼著自己低下頭,恭敬地說。
蕭傑又輕笑一聲,離開。
范燁盯著蕭傑的背影良久,最後只是嘆了口氣,然後轉身走進書閣,去檢查暗格和密件,沒有看見不遠處的大樹後,躲藏著的,臉色蒼白的范炟。
*
蕭璃與霍畢策馬奔馳,長安城已近在眼前。
「阿璃,前面那個是不是崔朝遠?」霍畢指著兩人前方騎馬而來的人,問。
「朝遠?你……」蕭璃一怔,不知為何他滿臉焦急之色。
「阿璃!」崔朝遠見到蕭璃,猛地拉住韁繩,停住了,「謝天謝地,你回來了,快跟我走。」說完,立刻掉轉馬頭,往城門口奔去。
「怎麼了?」蕭璃從沒見過崔朝遠這般焦急的樣子,心中不由得一沉。
「嫣娘出事了。」崔朝遠說。
只一句話,讓蕭璃的心臟如墜冰窟。
今天是大朝會,群臣天不亮便要去上朝,崔朝遠這種賦閒之人自然是無事,卻一大早被范炟找到。范炟找到崔朝遠時,渾身發著抖,面無血色,話都說不明白,只是拽著袖子讓他跟著走。崔朝遠跟著范炟出了府,看到府院後停著一輛馬車,而這時他也終於聽清了范炟重復的話。
他在說,「救救她,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嫣娘不知為何去夜探顯國公府,被范燁抓個正著。」崔朝遠說:「范炟趁著人都不在將她偷送了出來……我找到阿霏,將她送去了謝府的別院……郎中說……」崔朝遠說不下去了,最終只能哽咽著說:「阿璃,她撐著一口氣,等著要見你。」
一瞬間,天旋地轉,蕭璃要死死地抓住韁繩,才能不跌下馬去。
三人一踏進謝府別院,就見到呂修逸和王繡鳶站在一個緊閉著的房門外。呂修逸雙眼通紅,死死咬著牙,而王繡鳶早就泣不成聲。
「阿霏不敢讓阿鳶和修逸看到……」崔朝遠低聲說,至於不敢讓他們看到什麼,崔朝遠卻說不下去了。
蕭璃越過兩人,推開緊閉的房門。
房中昏昏暗暗。
蕭璃看去,盡頭的床幔後躺著一人,謝嫻霏站在床邊,默默地掉著眼淚。
蕭璃走近了,這才看清嫣娘的臉……
她其實已不大能認得出這張臉了,就如同那一具具被隨意丟棄在水渠中的女屍一樣,無人認得出,無人辨得清。
蕭璃伸出手,想要掀開嫣娘身上的薄被,卻被謝嫻霏捉住了手。
「別看。」謝嫻霏喃喃重復著,「阿璃,別看了。」
聽到聲音,嫣娘的睫毛顫了顫,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蕭璃。
謝嫻霏安靜地退出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蕭璃慢慢跪在床邊,顫抖著開口道:「阿硯,我來了。」
我來晚了。
*
「逆子!逆子!」顯國公怒極,一鞭一鞭狠狠地落在范炟身上。顯國公打得毫不留情,范炟身上早已血痕道道。
若是往日,范炟定然早已呼痛求饒,可今日他卻只是抱著頭,一聲都不吭,嘴裡被自己咬得鮮血淋漓。但是再疼又怎麼樣,不會有嫣娘更疼。想到嫣娘的模樣,范炟雙目如同死灰一般,再沒一點光亮。
「父親……」范燁想要求情,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顯國公被范炟氣得頭暈,他略略停住,轉頭問:「書閣丟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范燁回答。嫣娘離開書閣前把桌案書架等全部掀翻,他理了整整一夜才將將理好,「我確定,她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顯國公的火氣降了一點兒,可在他看見地上倒著的范炟時,又火冒三丈。
「來人!把這個逆子給我關回房間,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房間一步!」
*
「吱呀——」緊閉的房門被打開,蕭璃獨自一人走了出來。
「嫣娘!嫣娘她……」呂修逸第一個衝上來,問道。
蕭璃雙目失神,聲音冷漠,窺不見聽不出一丁點兒情緒,道:「阿鳶,帶我去尋你兄長。」
「阿璃,你要做什麼?」
「叫他暗中去請大理寺卿鄭明大人,還有,仵作。」
「阿璃,你是要……」王繡鳶臉上的眼淚還沒擦乾,就被蕭璃的話驚住。
「我要驗屍。」蕭璃沒有看任何人,她閉上眼睛,將話說完,「還有,剖屍。」
這時所有人都被蕭璃的話驚住,呂修逸第一個難以置信,出聲大喊,「你要做什麼?!」
「修逸,你冷靜一點。」崔朝遠攔住呂修逸,低聲說。
「我怎麼冷靜?!」呂修逸一把打開崔朝遠的手,說道:「罪魁禍首是誰不言而喻!為何還要剖屍?為何連死都不讓嫣娘得個安寧!」
「她之前……將證據吞入腹中,我要將其取出。」蕭璃冷冰冰地回答。
呂修逸整個人彷彿都被凍住了,半晌,他回過神來,暴怒道:「蕭!璃!」
「阿逸!」崔朝遠連忙阻止。
「嫣娘不過一個弱女子!你利用她在平康坊裡為你探聽消息便罷了,為何還要她做如此危險之事?」呂修逸不顧崔朝遠的阻攔,執意質問道:「就為了太子遺孤,就為了扳倒顯國公,你就能眼睜睜地把嫣娘往死路上推嗎?!」
謝嫻霏是在場所有人當中除蕭璃外最先知道嫣娘身份的人,也一直知道蕭璃的想法。聽到呂修逸這般惡意揣測蕭璃,不由得開口,「呂修逸,你未知全貌,怎可胡亂猜測?!」
呂修逸扭頭瞪著謝嫻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說:「我知道你在幫著她,你,還有你,」他指著崔朝遠,道:「你們都在幫她!」
「此情此景,你們就不寒心,不齒冷?不怕有朝一日,被她推上死路的人是你們嗎?!」
「呂修逸!阿璃待你如何,待我們如何,你是忘了嗎?」王繡鳶喊道,聲音中還帶著未盡的哭腔,「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嫣娘死了!王繡鳶!嫣娘死了!她還要剖開嫣娘的肚子,將她周身上下利用乾淨!」呂修逸指著蕭璃吼道。
霍畢就靠在門口,看著站在庭院中央的蕭璃。她任這四人爭吵,自己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她只是閉了閉眼睛,彷彿對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感到疲憊至極。
過了一會兒,蕭璃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呂修逸攔住蕭璃。
「大理寺。」
「你就一定要嫣娘死後都不得安寧?!」呂修逸滿眼痛色。
「是!」蕭璃終於看向呂修逸,說:「我要扳倒顯國公!還要為她討回公道!任何人阻攔不得。」蕭璃的聲音越來越冷,「呂修逸,給本宮退下!否則休怪我無情。」
這是蕭璃第一次對他們自稱『本宮』。
霍畢見蕭璃幾乎在爆發的邊緣,不敢讓呂修逸繼續下去,連忙上前,一把將呂修逸拖開。
「哈,哈哈。」呂修逸慘笑道:「公主殿下如今官威大得很啊。」
「你別再說了!」崔朝遠聽不下去,直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蕭璃不再糾纏,徑自往門口走去,在即將踏出院門時,她忽然停住腳步,回過頭,對呂修逸說道:「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嫣娘。她姓楊名硯,是嶺南道楊大將軍的小女兒。」
呂修逸,崔朝遠,還有王繡鳶全全愣在原地,謝嫻霏閉上眼,輕輕一嘆。
「她自小琴武雙絕,此生所願,是在長姐楊墨少將軍的帳下,做一名小將。」
只可惜,此願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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