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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若水][絕妙好妖]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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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10 01:49:18
第六十八章 殺人者死

“白……骨,還有……還有肉、蟲子……”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漪靈,指著牆洞,手指直哆嗦。

“誰叫你不聽秦老大的話。”石不語拍拍她的肩膀,示意珈漣過來照顧,自己則提著那燈籠,去照那倒在地上的屍體。

“這人,倒與那王大娘形容的女兒有幾分相似。”秦暮看了片刻,沉聲道。

“不錯,可憐年紀輕輕……”石不語歎口氣,從屍體頭上拔下那隻金簪,回去交給對方,也算個憑證。

“那這牆洞內的……”秦暮又轉頭望了一眼,“想必也都是那宇文公子的傑作?”

“不是人,簡直不是人。”石不語直搖頭,好色是一回事,男人有幾個不好色的?但是采花後又將對方盡數殺死,這就有些變態了……

“我……我去殺了他!”回過神來的漪靈跳起身,便欲往外衝去。

石不語一把拉住她:“傻瓜,你知道他在哪?”

“……難道你知道?”

“不知道,不過,有人知道。”

威逼了不到片刻,兩名仆人就一五一十的招供。原來那宇文惠及發泄獸欲之後,便到大興西門外的禦街上遊玩,據說是為了看沿途的社火。石不語又又嚇唬對方幾聲,確定沒有欺騙的膽量後,便輕輕擊去,將他們再度打暈。

“逝兄弟。”秦暮抽出背後雙鐧,聲中隱隱帶著殺氣,“你且歸還旅店,秦某去去就來。”

“秦老大,難道你想獨吞?”石不語搖頭反問道,“要知道,幹掉惠及的話,日後便可在大興免費吃白食。”

“你的意思,是要我分你一半咯?”秦暮怔了片刻,忽的笑道。

“這個自然。”

“好!果然是條好漢!秦某今日才知逝兄弟的稟性!”

“……秦老大,難道你一直都在提防我嗎?”

“嘿嘿……”秦暮有些尷尬的笑道,“誰叫你如此貪財、又怕死,身邊還帶著一群關係複雜的女子……”

“……靠,再說!再說我就不去了!”石不語重重淬了一口,玄幻小說果然不可信……這世上,哪有說幾句話,便與你一見如故,從此跟著你混的小弟?連秦暮這種直腸子都有心計,何況他人?

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得哈哈一笑。笑聲中,漪靈也已跳起身來,拉著石不語的臂膀搖道:“喂!我也要去。”

“放心,少不了你的份。白眉針,天生便是用來暗算人的!”

“倒是珈漣……”石不語轉念一想,卻怕連累水族,猶豫道,“你,不如先……”

“你去哪!我便去哪!”然而,神情昂然的女子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隨即意識到自己話中的歧義,不由雙頰飛起紅霞,垂下了頭去。

“……”

一片寂靜中,隻聽得漪靈一聲輕“哼”,從鼻孔中噴出長長的白氣來。

出得別府,秦暮與漪靈徑直趕往禦街附近打探消息。石不語帶著珈漣晚行一步,先將那金簪交付王大娘。對方一見之下,頓時痛哭流涕,看來這首飾,正是她女兒的遺物。

哭片一陣,這老婦人忽的站起身來,便想一頭撞死在牆上,好在周圍百姓甚多,七手八腳的將其攔住。

石不語見她如此痛不欲生,終於忍耐不住,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大娘,莫要悲戚,過得片刻,便叫你看報應臨頭!”

那婦人身子一顫,忽的停止哭泣,愣了片刻,猛的跪下,朝他連連磕頭道:“公子肯為我女兒報仇,老身感激不盡!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石不語翻翻白眼,頓時無語,這還是秘密嗎?再看四周聞得此言的百姓,無不停止議論,駭然的齊齊望來,場麵頓時變得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半晌,一位中年書生忽的抬頭望天,自言自語道,“今夜如此喧嘩,我竟什麼都未聽到。”

他身遭的百姓紛紛一怔,隨即七嘴八舌的應道:“不錯!不錯!正是如此!我等什麼都未聽到!”

石不語望著眼前這場景,心中不知如何,竟升起一個念頭:“便衝這群百姓,我也要砍下那宇文惠及的狗頭來!”

片刻後,兩人到達西大興禦街時,秦暮已打聽清楚了情況。那位即將倒黴的惠及禽獸,正帶著數百名家將,徐徐欣賞路旁演出的社戲,朝此處行來。隻是他身處家將拱衛之中,不肯落單,倘若一擊不中,讓那混蛋躲到“肉盾”身後,便有些棘手。更何況,附近正有幾隊禁軍在巡邏,片刻之內便可趕到,到時隻怕……

“好在這附近的百姓已被他嚇得逃散,否則更是麻煩。”石不語搖著折扇,心中思索著如何哄那混蛋乖乖去見閻王。

這時,倒是一直沉默的珈漣,眼中忽有靈光閃過,開口問道:“秦大哥,你說,他們在欣賞社戲?”

“正是。”

“如此說來……我倒有個法子。”

按照珈漣的分派,石不語去前路探察惠及的行進情況,以防他突然改變路線或者加速,至於漪靈,則依仗天真可愛的外貌,去遊說後麵的社戲團賣些多餘的油彩與器械。

等到發覺宇文惠及即將接近的石不語,在匆忙奔回聚集點時,卻被麵前三個滿臉塗抹油彩的怪物嚇得一跳。

“是我。”好在秦暮的聲線並沒未變化,倒是很容易辨認出來。

“倒象在唱京劇……”石不語的譏笑還沒結束,便被三人七手八腳的拉住,在他臉上也繪起畫來。

等到宇文惠及在家將的簇擁下,洋洋自得的接近時,四位刺客已舞著借來的器械,將禦街堵得水泄不通。

眼見此景,一名家將便替那惠及上前問道:“你們演的是哪一出?”

石不語一麵舞著條花槍,一麵信口胡說道:“稟公子,我們演的是新戲,梁山伯與祝英台。”

“梁什麼?”惠及在馬上聽得一怔,隨即來了精神,“這倒新鮮,舞來看看。若是好,本公子有賞!”

“啊?”石不語與秦暮麵麵相覷,他們起初的念頭,隻是期望對方能夠放鬆警惕,以便下手,不料如今真的要在眾人麵前演這一出……毫無藝術細胞的兩人,頓時沒了主意。

然而此時,卻聽的珈漣低聲應諾,長袖一振,真在這月光下的禦街上,伴著自己的輕吟淺唱,翩翩而舞起來。

水族女子一向能歌善舞,珈漣又是其中的翹楚,此時在明月之下,搖曳著身姿的她,宛若星辰凝結的精靈,一顰一笑,都如灌輸了無窮的魔力般,令人飄飄然中,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好美……”石不語怔了片刻,幹脆拉著同樣迷醉的兩位,在珈漣身旁擺個造型,四人裹成一團,逐漸向那惠及靠近。至於那邊的家將,早將視線懸在珈漣偶爾露出的雪肌上,哪裏還注意得到這些細節。再看那宇文惠及,卻正靠在馬頭上,看得目瞪口呆,眼中盡是欲火,想必又被珈漣勾動了壞心思。

再舞得幾步,眼見便要到得惠及馬前,他忽的怪叫一聲,喝令四人停下。

石不語暗呼不妙,低頭問道:“公子,可是小的們不稱你心意?”

“舞的好,這女子更好!”惠及摸著下巴笑道,“來人,把她給我帶回去!”

兩旁家將一起應諾,便要上前來抓人,石不語與漪靈對視一眼,大呼可惜,卻隻差這一步……

正在此時,隻聽得秦暮大吼一聲,忽的高高躍起,越過幾名家將,向那惠及撲去,人在半空,便已拔出背後雙鐧,照著對方頭顱,狠狠砸下。

也是惠及倒黴,正靠在馬頭上色咪咪的盯著珈漣,毫無防備下被秦暮逮個正著,連人帶馬,頓時被砸成肉餅!

四麵的家將突遭巨變,一時反應不過來。石不語見機不可失,一道妖力轟出,將幾名擋路的家將擊飛,拉著珈漣便往後跑,漪靈取出白眉針,隻朝人多處射去,造成一片混亂,掩護著秦暮撤離。

直到他們跑了十七八米,後麵的家將才反應過來,一聲吶喊,各舉槍刀棍棒,追趕上來,幾個機靈的更是高聲呼叫,試圖將周圍的禁軍引來,果然不到片刻,便見前麵寒光閃動,數隊鐵甲禁軍包裹而來,百姓頓時喧嘩擁擠,亂成一團。

眼見如此,石不語哪敢怠慢,雙掌交錯擊出,間或還要噴吐妖華息射,擊得那些士兵橫飛亂舞,筋閃骨折。隻是身處鬧市之中,他卻不敢太過放肆,若是此時身處郊野,隻須使出當日那妖華息射加妖力雙重攻擊的“妖華息爆”來,這區區數百名士兵,也便去地府報道了。

怎奈好久不長,邊殺邊走,半晌過後,石不語體內的妖力也逐漸開始枯竭,而附近的士兵卻有增無減,如同螻蟻匯集般,越聚越多。到得後來,四人每行進一丈,都要費上不少氣力,好在圍追者忌憚四人的攻擊,不敢肆意接近,否則這數千名士兵一起湧上,便有十條好漢,也一起了賬。

不過,當石不語趁著空隙望去時,卻瞧見四周的百姓都已逃得稀稀疏疏,如此一來,那招“妖華息爆”便有了用武之地……

卻在此時,隻見前方的士兵如潮水一般,紛紛向兩邊退去。迎麵一人,舞動鳳翅鎦金鏜,策馬奔來,定睛望去,正是那天下聞名的好漢,武威將軍,宇文來呼!

“來得好!”秦暮早已存心試試這聞名英雄的武藝,舞動雙鐧,從三人身邊越過,迎了上去。那宇文來呼隻將鳳翅鎦金鏜往下一掃,頓時將秦暮擊得倒退了七八步,險些連雙鐧都脫手飛走。

“喵喵的!”石不語吃了一驚,連忙攔在秦暮麵前,張口便是一道妖華息射噴去。

宇文來呼不閃不避,將鳳翅鎦金鏜舞得象車輪一般,橫衝過來,那鏜上突然紅光大作,銀色的妖華息射到了它麵前,忽的顏色一暗,憑空消失。

“豈有此理!”石不語還是首次得見武者如此輕鬆抵擋宗法,心中不服,雙掌齊揮,兩道妖力凝為青索,向對方奔襲而去。

宇文來呼故技重施,舞起鎦金鏜,紅光更勝前次。石不語哈哈一笑,張嘴又是一道妖華息射,後發先至,恰恰鑽入那青索的交錯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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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姐姐你是誰

“妖華息射爆!”一聲大喝過後,宇文來呼身前光芒大作,巨大的轟鳴聲中,氣浪卷著碎石,激射而出,他一聲悶哼,一頭撞下馬來,在地上滑出數十丈開外。

“這下你還不死!”石不語一揮折扇,大笑數聲。話音未落,那倒在地上的宇文來呼果然不死,一躍而起,身後仿佛長了翅膀一般,橫空飛過數十丈,鎦金鏜橫掃過來,重重擊在對方的胸口,數千斤的力量,仿佛一座大山般,猛然壓了過來……

砰然一聲,饒是石不語身子經過妖力的鍛煉,也在這重擊下,憑空飛起,宇文來呼卻不罷休,低吼一聲,高高躍起,又是一鏜擊在背心,仿佛打棒球似的,將其擊得撞上一麵破碎的石牆。

“日……”石不語還未來得及開罵,已哇然一聲,吐出滿口鮮血來,身子一陣酸軟,再也掙不起來。

“逝哥哥!”漪靈一聲驚呼,白眉針更不停留,瘋狂的向宇文來呼射去,秦暮也撐起身子,勉強舞起雙鐧撲上前來。

隻是那宇文來呼自視極高,對他兩人的近身視若無睹,左手輕揮,擋開白眉針,飛起一腳,又將秦老大震開幾步,右手橫舞鎦金鏜,朝石不語狠狠砸將下來。

“逝!”危在旦夕之時,隻見珈漣棄了雙劍,,合身撲上,將麵色慘白的男子壓在身下。

“走開!”石不語大驚之下,死命將她推開,隻是受了重創之下,渾身酸軟,哪來還有力氣,眼看鎦金鏜便要及身!

“劍動!”正在此時,隻聽得半空中一道身影射來,口中輕喝道。瞬息之間,珈漣落在地上的兩柄短劍忽的的自動飛起,帶起兩道紅芒向宇文來呼射去。

原本無所忌諱的豪傑,忽的臉色大變,翻身躍開幾步,已然擊出的鎦金鏜也橫過身前,堪堪擋住紅芒,隻聽得激鳴後,那鏜上多了幾處缺口。

“爆!”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半空中的身影又是一聲輕喝,擲出幾團黑球,那球體落地之後,猛然噴出黑煙,兼著惡臭,將附近一帶盡數籠罩其中。

“咳!”石不語才咳嗽得半聲,便見一人到得麵前,橫手撈起自己與珈漣,疾射而去,冷風撲麵而來,他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逝!”男子勉力撐起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珈漣那張焦躁中帶著許多憂慮的俏臉。

“呼!”他深深吐了口氣,隻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忍不住悶哼出聲。

那黑衣人身形一晃,聲未人已現,左掌上托著一粒丹藥:“吃了它。”

石不語伸手去接,鼻中隱隱約約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姐姐?”

對方沉默不語,看了他片刻,忽的扯下了黑紗……石不語頓時眉開眼笑,去抓她的玉掌:

“姐,果然是你!”

紅拂反過手來,重重的在他頭上賞了幾個暴栗:“笨蛋弟弟,日後莫逞英雄!”

“輕些!輕些!”石不語抱頭呼道:“這怎能怨我?真是活見鬼了!誰想得到,身為武者的宇文,對付起宗士來竟然如此輕鬆……”

“才知道嗎?若不是他如此厲害,那惠及早就死上十次八次了。”

“我呸!再厲害,還不是讓我幹掉了他弟弟,能耐我何?”

“吹吧!”姐姐白了我一眼,“方才是宇文來呼還不知道他弟弟被殺,若是知道,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或許是被觸動了思緒,珈漣忽的驚道:“秦大哥與漪靈妹妹還在那……”

“…………早不說!”

“放心!”紅拂連忙阻止自怨自艾的男子道,“秦暮幾人,已由凝寒妹妹他們去救,想必在那黑煙的掩護之下,逃脫絕無問題。”

“那就好。”石不語鬆了口氣,轉而打量起四周來,似乎很是熟悉的感覺。

紅拂詭異一笑,令得某人頓生不祥之感。“弟弟,你可想知道此是何處?”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吧……”

“真聰明!”紅拂吃得一驚,“此處便是宇文君集的左丞府。”

“……果然是個好地方。”石不語徹底無語,殺了人家兒子,還到人家家中避難,過會兒宇文家辦起喪事來,到處燈火通明,隻怕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放心,等會便走!”紅拂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我已煉化傀儡,化成你們模樣,向西門逃竄,想必宇文來呼此時已追趕下去。再過半個時辰,待你方才吞服的丹藥起了作用,我們便從北門離去。我隨身帶著越公府的令牌,料也無人敢來攔阻。”

“……傀儡術?”石不語雖不甚解,卻也隱約記得這術法乃是心宗的不傳之秘,而那個宗門,是從來不收女性的。

“紅姐姐,你到底是什麼人?”珈漣在旁一怔,替他提出一直存於心中的疑惑。

“女人!”這種回答的確無懈可擊。

下一刻,輕盈的腳步聲逐漸傳來……

紅拂臉色一變,隨手拉開一個衣櫥:“進去!”

“使用麵積太小了點吧……”

咿呀一聲,門被輕輕的推開,從縫隙中,可以隱約望見一個窈窕的人影步入房間,一聲輕歎,她於桌邊緩緩坐下,背對著眾人,向著桌上的燭火發怔。

“這下卻好!”石不語湊到紅拂耳邊,苦笑道,“我們可以在此過年了……”

回答他的,是耳垂上傳來的輕輕齧咬,。怡人的香氣淡淡飄來,令並無他念的男子也不由心中滌蕩起來。

“罪過!罪過!”石不語不敢再去看對方的玉顏,急忙轉過頭去,結果那另一邊的珈漣恰巧也轉過頭來,雙唇相對,堪堪印在一處。

珈漣猛然一顫,便欲呼出聲來,石不語情急之下,幹脆來個深吻,連舌頭都探了進去,這才止住她的聲音。再看對方的麵容,早已紅得如同熟透的鮮果,哪還有半分平日的矜持模樣。

說來也是奇怪,眾多熟識的女子中,除了紅拂,珈漣算是與他相識最淺,見麵也不過數次,卻被占了最多的便宜。先是上次滾在一處,隨後又是此次的熱吻……

“嗚!”偶然吃了豆腐的男子正在心神激蕩知,腰上忽的一疼。便用膝蓋去想也能料到,必定是紅拂姐姐看不下去,在後麵狠狠來了一下。

“巧合……”石不語縮著脖子,往後仰去,任由二女的視線在空氣中交織出火花。

“蕭妃娘娘,微臣宇文君集,特來求見。”正在尷尬時,隻聽得門外腳步聲移來,一個中年男聲響起。

石不語聽得這聲音,卻是心中一顫,緊緊握住了拳頭,這聲音,是的,自己絕不會忘記,正是那日建康城內,在楊廣身旁賠給自己銀子的中年謀士,難道說,他便是大楚第一權臣,宇文君集?

“弟弟,現在不是時候。“察覺到他身軀的顫抖,紅拂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掌,石不語咬咬牙,微微點頭。

“宇文大人請進來吧。”這時,那坐在桌邊的女子,已輕擦淚痕,柔聲答道,聲音如此輕柔,令人一聽之下,便生起呵護的欲望。

三人對視一眼,蕭妃?妃子?怎會在宇文君集的府中?

“是!”門口的男子沉聲應道,步了進來,躬身行禮道:“拜見娘娘千歲!”

“宇文大人……”被稱為蕭妃的女子卻並不答話,過了半晌,幽幽回道:“太子殿下已經被廢,我哪裏還配娘娘之稱……”

“娘娘……你何苦明知故問呢……”宇文君集微微一笑,語氣怪異的答道,“太子殿下雖已被廢,陛下卻對您一往情深……”

蕭妃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默默望著窗外,輕聲答道:“使君自有婦,妾身自有夫……你回去告訴陛下,太子已不語,妾身終將隨他而去,恕不能從命!”

“娘娘,您這又是何苦……”

“大人!”蕭妃忽的語氣一變,轉過身來,“妾身鬥膽問一句,陛下真的是喜歡我這個人嗎?”

“這……”

“還是說,隻是因為我與某人比較相似?”

宇文君集似乎被擊中了要害,怔怔而立,啞然無聲。過得片刻,忽的笑道:“娘娘,微臣果然小看了您。不錯!陛下之所以看中您,確是因為……”

“既然如此,我更沒有從命的必要了。”

“抱歉,娘娘你還真要從命不可!”宇文君集的語氣,從方才的謙恭變得淩厲起來,“隻當是為了廢太子殿下的性命著想!”

“你們……”蕭妃呆滯當場,身形顫抖不止,“卑鄙!”

“所以,娘娘您最好還是從命吧!”宇文君集並未動氣,依舊緩緩道,“況且,您也隻需煎熬兩三年而已。等陛下救活那人之,娘娘您願死願活,盡可隨意。”

“不可能!死去之人如何能……”

“您不相信沒有關係……陛下相信便可以了。”宇文君集的聲音帶上了幾分邪氣,“況且,

連一隻花精都可坐至娘娘的位子,這世上,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妖?”在偷聽者們的詫異目光中,蕭妃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椅子上,顫聲道:“你……你如何得知?”

宇文君集並不回答,端起桌上的杯子,細細品得一口,徐徐道:“蕭妃,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老夫保全廢太子的性命,你乖乖的進宮,伺候陛下。隻要讓他能將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便算是你的功勞……”

“你終究有何目的?”蕭妃聲若遊絲的答道,“難道,你想篡國?”

“篡國?笑話!這世間我看得上的東西卻還不多!”宇文君集大笑不止,忽的沉聲道:“一句話,你是應還是不應。老夫時間不多,沒有心思與你閑聊。”

“我……”

“大人!”正在此時,門外響起尖呼聲,“二公子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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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原卷
第七十章 星辰

聞得兒子出事,宇文君集匆匆去了,不過看其離去的腳步聲,倒並未如何驚惶,可見涵養功夫之深。

蕭妃獨自一人立在房中,如木石一般失去了生命的氣息。過得許久,她忽的輕歎一聲,徐徐解下腰間的絲帶。

“咦?難道說……要脫……”衣櫥中的男子還未來得及遐想,兩邊已各自伸出一隻手來,同時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至於吧!”等他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兩隻手,卻見蕭妃已踏在木幾上,將頭伸入絲帶係成的環中,這場景,怎麼感覺象是……

“喵喵的!”就在木幾被輕輕蹬開的瞬間,石不語從衣櫥裏翻滾而出,猛然衝刺,吊在絲環上的女子還未來得及扮演吊死鬼,便被他一個豎抱,生生的拉了下來。

“別出聲!”跟在身後的紅拂抽出腰間短刃,橫在對方頸上。

“……姐姐,你覺得,威脅一個求死之人,會有效果嗎?”石不語很是無奈的翻翻白眼,推開短刃,將嚇得癡呆的蕭妃拉起身來。

然而,便在觸及那張麵容的一剎那,他倒吸一口冷氣,不由的輕聲呼道:

“瑩姐姐!”

“你們是什麼人?”終於回過神來的蕭妃,輕聲問道,即使在這種環境下,她的聲音,也還是如此柔和。

“這個並不要緊。”石不語仔細打量著。這位女子,生得倒與瑩姐姐有五六分相似,自然,無論是那種溫柔的氣質還是五官的細節上,她都要美上許多。如此說來,按照宇文君集之前的話來推斷,難道楊廣要救活的人,是……是……已經逝去去數載的張麗蓉?楊廣這個情種,還不肯死心嗎?

這時,隨後到達的珈漣,已遞過絹帕,細聲安慰著目光茫然的女子:“蕭姑娘,何以如此?莫非你不願救援太子殿下?”

“……那又如何?”蕭妃苦笑道,“待我沒了價值,太子照樣會被處死。”

“不是照樣,是已經。”紅拂卻嫌對方死得不夠快,又補上一刀,“三日前,廢太子已被處死,宇文君集倒是誆人的好手!”

蕭妃身子一顫,雙手一緊,將麵前的琉璃杯捏得粉碎。

“太子殿下,他已經……已經……”

“不錯……死者已矣,請節哀吧。”

三人一起轉過視線,不忍再看這淚流滿麵,卻不敢放聲大哭的柔弱女子。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蕭妃抽泣著,反反複複念著這句,忽的抓起桌上的琉璃碎片,朝自身胸口拍去。

“砰!”的一聲,石不語提早一步,擊在她後頸上,將其打暈過去。

毫無異議的,三位潛逃者帶上了這位不幸的女子,即使她給本以艱難的出逃計劃又增加了幾分難度;然而,充滿異議的是,到底由誰來背負她,卻成了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

從常理來說,男人,比如石不語,一向都是充當搬運工的角色。隻是這一次,珈漣卻堅決的否定提議,自告奮勇的背起昏迷的蕭妃。

因此,石不語在望著對方搖晃的背影時,不由有些感激的歎道:“想不到,珈漣也有溫柔的一麵……能體諒受傷的我。”

“也許吧……”紅拂在他身邊掠過,輕聲笑道:

“另一種推測,也許,她隻是不願讓你碰另一個女人。”

“…………”

無論如何,在“借用”一輛馬車後,四人躲於車中,由紅拂持著令牌向北門進發,一路行去,卻見不少士兵集隊奔赴西門,大概是去包圍那五個可憐的傀儡。

“倒想看看宇文來呼的表情……”當石不語浮想聯翩的同時,馬車已順利的越過北門,並且開始加速奔馳,幾個時辰後,眾人已抵達了某個不知名的峽穀,並且打算在此歇息過夜。

顧慮到唯一男性的身子還未複原,紅拂與珈漣將他留在洞穴休養,毅然挑起狩獵的重任。無聊的石不語,隻得瞪著洞外的天幕發呆,腦中盤旋的,始終是宇文君集的那幾句話。

雖然並沒有見到對方的模樣,但可以確定的是,此人的誌向,絕不隻是做一個奸臣那麼簡單……他究竟想做什麼?或者說,他想通過楊廣做什麼?

隨著一聲嚶嚀,被打暈的蕭妃開始醒來。

“為何救我?”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

“因為你是美女。”石不語很直接的表達想法,“看見美的事物毀滅時,人人都會伸手去救的。”

“沒用的……”蕭妃先是一怔,隨即搖著頭道,“你又能阻我幾次?”

“是這樣嗎?那麼,你繼續死吧,我就在這看著!”

“謝謝……”對方露出了無聲的淒笑,站起身來,朝洞外行去。

“不客氣,我應該謝你才是。希望你死後,可以變成厲鬼去幹掉楊廣。”

蕭妃忽的停下腳步……“你,也與他有仇?”

“恩。”石不語望著眼前的篝火,“可還記得方才我喚你什麼?”

“……瑩姐姐?”

“他殺了她。”

“抱歉……”

“可是我打算至少先幹掉他……不象某些連複仇勇氣都沒有的女人,隻知道死。”

“可是,我這樣的一個弱女子,能夠做什麼?”蕭妃的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塵埃之中。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石不語靠在石壁上,緊緊裹著衣服,“即便隻是做張紙人,寫上楊廣的名字,每天去戳它,也比莫名其妙的自殺要好吧!”

在這句話過後,兩人一起陷入沉默中,隻有篝火中的樹枝,時不時的發出爆裂之聲……

“謝謝。”許久之後,猶然帶淚的女子,終於輕輕的吐出兩字。

“不死了嗎?”

“是!”她的眼中映著兩團火焰,是篝火的倒影,還是……“我會替太子殿下報仇的。”

“太子嗎?”石不語忽的有些按捺不住好奇,猶豫道:“……我有個很唐突的問題。”

“公子請講。”

“如果我沒記錯,似乎從剛才到現在,你都稱太子為殿下……按理來說,不是應該稱他為‘夫君’的嗎?”

對方的神色在這個提問之後,頓時變得黯然起來。許久之後,終於輕聲答道:“他不是我的夫君……”

“……”

“他是我的哥哥。”

“……**?”

“我不是人……”蕭妃輕輕歎氣,陷入了回憶之中。

“的確,**的,的確不算人,比如某個島嶼上的……”

“我是花妖……”她已忽略身旁男子的存在,自言自語道。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意識,是從何時開始的……但從我有知覺起,便生活在一個峽穀中,時間漸漸流不語,慢慢的,我也能幻成人形,脫離花根,四處活動。”

“原來……你真的不是人。”

“偶然中,一位獵戶發現了我。他設下計謀,趁我修煉時不能動彈,將花根挖出……花根被他掌握,我不想死,隻能勉強聽從他的命令。”

“然後?”

“他將我帶到集市上,打算高價把我賣掉……這時,太子殿下路過此地,或許是前世的緣分,他買下了我,甚至還冊我為妃……”

“……人生大起大落,真是太刺激了。”

“隻是,後來我才得知。原來殿下他,不能……”

“恩?”

“不能……人道……他封我為妃子,並且要我與他演一出戲,假裝被我迷住。這樣,就有理由不去接近別的女人。”

“…………”

“雖然如此,他卻真的對我很好……我難過的時候,他會逗我笑,我笑的時候,他笑得比我還快樂,我們就象失散多年的兄妹;無所事事時,他總喜歡躺在我的腿上,給我講講他的夢想。他總是說,自己並不想當皇帝,隻想做個自在的畫匠……”

“是嘛……原來也有人和我一樣,沒有那麼大的野心。”

“隻是……並沒有人肯相信他的夢想,尤其是那個站在身後的弟弟。楊廣和宇文君集一起陷害了他,等我知道這個陰謀的時候,武士們已衝入了府邸。在我麵前,哥哥他,就這樣被帶走了,即使在那一刻,他仍然喊著:‘不要傷害她!’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之後,你就被帶到宇文君集的府上,被囚禁著,等待楊廣的臨幸?”石不語歎了口氣,也許這個故事有些老套,但在這樣一個柔弱得仿佛殘柳般的女子口中道出,卻多了幾分淒涼。

“恩……”蕭妃將頭深深的埋進臂膀,坐在火光無法觸及的陰影裏,柔弱的身影在夜風中輕輕的顫抖著,仿佛隨時可能倒下。白皙得略帶病態的肌膚、楚楚可憐的五官、以及垂柳般搖曳的曲線……她的身上,似乎有種無法言述的氣質,仿佛最名貴也最脆弱的瓷器,令人心疼、惹人呵護……

不知怎麼的,石不語忽的想起另兩位有著相似麵貌的女子……是不是,這樣的一張容顏,注定了她們的不幸?

“據說,每個人死後,都會化為夜空上的星辰……”沉默了良久,男子望著洞外的一小片穹天,徐徐開口。

“瑩姐姐、太子殿下,還有許多許多人……他們一定正藏在星光背後,望著我們,祝福我們……”

猶然顫抖著的麗人沒有應答,隻是靜靜的仰起玉頸,望向星光閃耀的夜幕。

“我想,太子殿下,不,應該說,你的哥哥,也不會願意看見你的憔悴與絕望……”

“死去的人們,總希望活著的,能夠更快樂、更幸福,這也是他們,之所以為我們而死的原因吧……”

“當太子殿下在離別的剎那,喊著‘不要傷害她’的時候,我知道,他的心中,應該和瑩姐姐離去之前所想的一樣……”

“逝!妹妹!你們要好好的活下去……”

在自言自語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石不語仿佛真的於夜空中,看見了姐姐的容顏……她在向自己微笑嗎?

而身邊的女子,不知何時已停止了抽泣,向著夜空,綻放著最美的笑容,即使,淚水仍在無聲的流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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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珈漣的煩惱

不知從何時起,兩人漸漸靠在一起,依偎著望著蒼穹中的星光……疲憊和睡意漸漸襲來,在身邊的花香中,石不語沉沉的合上了眼皮……

“咳!”突然其來的咳嗽聲驚醒了夢中的“鴛鴦”,下意識的一個跳躍,兩人反而更加緊密的纏在一處,重重的摔倒。

“睡得可好?”紅拂遞過兩隻烤好的兔腿,麵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還可以。”石不語將一隻兔腿遞給身邊的人兒。

“我……我隻……吃素。”蕭妃顏上一片潮紅,捏著衣角,聲音都變得結巴起來。

“……抱歉,忘記你是花妖了。”石不語尷尬的撓撓頭,“要不,我去弄點化肥給你?”

“化肥?”

“當我沒說過……”

“我弟弟是白癡,你不用理他!”紅拂拽著他的耳朵,活生生的扯將起來,“不過,他是天生的女性磁石。你若不想壞了貞潔的話,最好離他遠一些。”

此言一出,蕭妃的麵色,比方才又紅得三分……徹底變成縮頭的鵪鶉。

“……大姐,你是在形容弟弟還是在形容色魔?”

“有區別嗎?”

無言以對的男子,終於意識到與女人鬥嘴,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他很識相的抓起羊腿,轉移話題。

“咦?這東西不錯,是姐姐你做的嗎?”

“抱歉,我什麼都會,就是不會做飯。”紅拂回答得極其幹脆,指了指坐在一旁的珈漣。

“……時間匆忙,我隻是隨便做了一點……”被指到的某人,有些矜持的回答道。

“不會啊,做的很好。如果這樣也隻叫隨便的話,那你這輩子都隨便做給我吃吧。”石不語啃著手中的美食,隨口應道。

然而,隨著對方的滿麵霞飛,他立刻意識到語言中的不妥:“咳……我的意思是,咱們是一輩子的朋友,所以,應該可以常常吃到……”

“沒關係。”這麼一解釋,珈漣反而更加的垂下頭去,用幾乎無法辨認的聲音答道:“我願意……”

“是嘛!”石不語尷尬一笑,很明智的再度轉換話題,“蕭妃娘娘,你……”

“蘭蓉就可以了。娘娘……我承受不起。”

“好吧!那麼,蕭姑娘,你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對方的眼神中一片迷惘,過得半晌,忽的站起身來,盈盈走至石不語麵前,屈身下跪……

“公子救我性命,又助我解開心中死結。妾身今後願侍奉公子左右,為奴為婢。”

她這麼一跪,胸前頓時走光,石不語鼻中一熱,連忙退開兩步:“我隻是順手而已……不至於如此吧!”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聊表心意而已。”蘭蓉的聲音雖輕,卻透著幾分堅決,“況且妾身元力低微,也隻有跟在公子身邊,才能見大仇得報。”

“話雖如此……蕭姑娘,你先起來再說吧。”

“公子不答應,妾身便不起來。”

“……你屬驢的嗎?”事實上,女人的柔弱外表往往與內心的堅韌成反比。

“我替弟弟答應了。”然而,紅拂卻搶在石不語之前,很爽快的回答道,“日後你便跟著我們吧!”

“等一下,姐姐,什麼時候我們要一起……”

“難道你要我回大興去送死嗎?宇文君集不是笨蛋,遲早會猜到我身上。”

“話雖如此……”

“就這麼定了。”紅拂輕輕扶起蘭蓉,下達逐客令道,“弟弟,你去外麵,我們三個要休息。”

“……”石不語無奈之下隻得望向珈漣求助,然而,後者卻有些怨怒的別過頭去。

“看來,這世上,比與兩個女人相處更為痛苦的,便是與三個女人相處……”

莫名其妙的在洞外吹了一夜的冷風,早上醒時,發覺身上已多了三件披風……石不語摸著下巴,暗道難怪如此沉重,連做夢都夢到自己被石頭壓著……看來被人關心過頭的話,也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吃過珈漣再度烹飪的早餐,紅拂收起笑容,給眾人分析起情況來。據她所說,大興附近的通道已被一律封鎖,便連空中也布滿不少浮空的宗士,城中禁軍傾巢出動,正於四周大肆搜索,連螞蟻洞都被掏了一遍。如此局勢下,幾人想要立刻返回潞州,恐怕是難上加難。

“那麼,師父他們……”石不語略微有些煩惱。不過,當想到凝寒的處境時,小煩惱頓時升級。

“這個你可以放心。昨夜我已收到劍使傳來的消息,她們正在返回潞州的路路途中,況且有悠白在,你又何必太過憂慮?”

“劍使?”石不語又吃得一驚,這可是海外劍宗的秘法,據說除了長老之外,一般弟子連接觸元訣的機會都沒有。

“你是否又想問我是什麼人?”

“……你肯說嗎?”

“暫時不肯。”

“……廢話!”

“那麼,我們現下要去何處?”磨了會牙,逐漸習慣這種氣氛的蘭蓉,怯生生的開口問道。

“我想,應該盡快脫離楊廣實際控製的勢力範圍。”

“這樣嗎……”石不語靈光一閃,“那麼,我們不如去西原,到了彼處,再找士兵護送我們回潞州,應當便無人懷疑了。”

“李淵?”紅拂卻是聰慧,一次便猜中他的意圖。

“恩。珈漣、蕭姑娘,你們覺得呢?”

“我一切聽公子的。”

蘭蓉似乎對自己的女婢角色很投入,至於珈漣,自從吃過早飯以後,她一直在發呆。

“珈漣?”石不語連著喊了她五六聲,才得到一句驚訝的回應。

“你不舒服嗎?若是有心事,可要說出來。”

“我沒什麼……“對方如此回答道,然而神色所表達的卻恰好相反。

“你的意思是……即使說出來,我也無能為力?”

“當然不是……隻不過,那是族中的事情。”

“明白了,你把我當外人……”

在這樣的胡攪蠻纏後,珈漣終於舉起雙手投降,坦白道:“其實,我這次來大興,最主要的目的,是希望大楚能夠借兵給我們。”

“等等,借的意思是?”

紅拂敲著他的腦袋,嘲笑道:“難道你不知道,盈水族並不算在楚朝的版圖內嗎?”

“…………”想來也有幾分道理,這個時代的國家,對於海外的島嶼並不在乎,不象石不語的前世,某個島國為了一平方公裏的礁石連臉皮都可以不要。

剛剛想到島國,珈漣便接著說道:“我族物產豐美,富甲天下,一向受外族窺覷,好在遠離大陸,又擅長海戰,因此無礙。然而數十年來,東海外的剎族漸漸崛起,每每駕船前來騷擾,搶劫得財物、婦女後便駕船而逃。”

“……原來這裏,也有類似的剎寇……”

“長老們以為這不過小疾,並未太過注重。不料數十年下來,這幽方族人越聚越多,行徑也越發變本加厲,不但開始搶劫我們的商船,甚至強占了附近的幾個島嶼做為中轉之地,漸漸形成包圍之勢。”

“既然如此,就與他作戰。”石不語敲著折扇,毫不負責的建議道。

“我族一向柔弱,不擅作戰,長老們為了息事寧人,居然許諾每年向他們進貢,以求太平。”

“愚蠢!”旁聽的兩人同時低罵道,“如此作為,便如抱薪救火,隻會加大火勢罷了!”

“的確如此。”珈漣點頭道,“得到進貢之後,幽方的騷擾活動雖然減少了,但規模卻越來越大。他們已經不滿足於劫掠,而是占領,到了後來,每次他們進攻,都要我族以割地賠款為代價,一次接一次的逐漸蠶食著。”

“難道你不去阻止嗎?”

“我三年前才接受族務,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購買軍械、訓練士兵……不過,此時的狀況已經相當惡化,好在幽方內部似乎出現了動亂,才使得我們勉強支撐了過來。然而,半年之前,根據探子回報,幽方族族的動亂已經結束,並且開始從他們的本島調集人馬,看其情況,似乎又要對我族進行侵擾……”

“所以你便打算向大楚借兵?”

“是的,我帶著族中的名產來到中原,以行商之名,向各地的節度使借兵,然而得到的結果不是拒絕,便是想乘機侵吞我們的財產。事已至此,我們幹脆狠下一條心,以向大楚臣服為條件,上京求援。”

“原來你上次在越公府中談的便是這件事。”

“不錯,在那之前,我們已經見過了新帝,他提出了我們無法允諾的條件。”

“是什麼?”

“將水族島嶼並入大楚領土,官員由大楚任命,取締水族原有的軍隊……這樣一來,我們與被幽方侵占又有什麼區別?”

“其實,如果楊廣是個好皇帝的話,答應這些條件也未嚐不可。”

“他是嗎?”

“不是……”

“所以,不能答應。”

珈漣露出了悲傷的神色,然而在下一刻,語氣突然變得斬釘截鐵。

“即使如此,我族也要與幽方血戰到底,即使借不到一兵一卒,即使十萬族民無一幸免。”

“其實……”石不語望著她那種神情,心中忽的現了一個念頭,“也不是全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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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姐姐是怪物

聽到石不語的話後,珈漣在第一時間握住他的雙手,肩膀顫抖不止,手指冰冷。

“也許我們可以去向李淵借兵?”石不語見她如此模樣,也不忍心再賣關子。

珈漣聞得此言,眼中的希望之火,逐漸熄滅:“李淵,恐怕不易吧!”

“有可能。若他還念我的恩情,或者,他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

“我與他倒有些交情。”紅拂插口道,“到時,或可幫你一二。”

聞得兩人先後開口,珈漣頓時恢複了不少生氣,顫聲道:“真的嗎?”

石不語笑著點頭,隨即合起折扇,阻止對方接下來的話語。

“別和我說謝謝!”

“逝……”

“我的意思是,直接給錢吧!”

在確定方向之後,眾人很快便起程動身。在此過程中,石不語再三勸說以女婢自居的蘭蓉離去,然而後者卻始終堅定的搖頭,一言不發、沉默不語的跟在他的身後,仿佛影子一般。

“抱歉,我一向隻帶妖寵行動的。”最後,迫於無奈,石不語隻能如此推搪道,“否則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我願意成為公子的妖寵。”蘭蓉略一躊躇,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自然好。不過這種契合術後,或許會失去自我意識,變成行屍走肉,這樣也可以嗎?”

這次對方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點頭應道:“是的。”

“而且坦白說,也許再也無法擺脫我的束縛……”

“公子的救命之恩,本來就是最大的束縛。”

“我經常會調戲自己的妖寵……”

“身為妖寵,自然有這種義務。”

“而且總讓它們擋槍……”

“這是蘭蓉的責任。”

“…………”石不語徹底無語的歎了口氣,“好吧,給我一個跟著我的理由,我便答應你。”

“真的嗎?”

“恩。”

蘭蓉沉默半晌,靜靜的望著天邊的雲霞,輕聲歎道:

“因為,我已無處可去。”

被蘭蓉最後的脆弱表現打動,石不語第一次,不是以歡喜的心情,同對方實施了契合術,順手將吸取妖丹的“奪丹法”也執行到位。他之所以敢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隻是因為蘭蓉的妖力弱小得可憐,即使自己將妖丹整個端掉,也不會造成什麼太大的麻煩,這次的收寵,似乎真的是虧本的善行。

而在其施術的過程中,紅拂以一種好奇的眼光觀看了全過程,並且對發明這種術法的禦獸宗先輩頗為讚許。這卻是很難得,石不語甚至大膽的猜測,各宗的元術中,恐怕自己這位神秘姐姐唯一不了解的,便是這門自創的術法了。

因為擔心隨時將至的追捕,眾人一路專揀山間小路行走,經過數日的跋涉,終於踏入李淵的勢力範圍。從各處的情況來比較,這裏比起大楚的其他地方,顯然要繁榮許多。看起來,李淵的確如石不語所想,在將西原作為自己的根據地而苦心經營著。

然而,不知為何,在這種繁華的背後,卻是一隊隊武裝到牙齒,不住在街道上巡邏的士兵。而那些尋常百姓的神色中,也大多帶著一絲恐懼與惴惴不安。石不語起初以為,這種不安來源於士兵的威脅,不過,當他仔細觀察,在士兵們的臉上也發現了這種神情時,疑惑,便產生了。

“太原要打戰了嗎?”印象中,似乎並沒有這樣的可能性存在。如果不是,那麼這些士兵與百姓的恐懼,又是來自何處?

經人指引,幾人很是順利的抵達李淵的府邸。門口甲士入內通報後,不到片刻,李淵便帶著數名從人,飛快的迎了出來。

“逝兄弟!”遠遠的,他便如此的高呼道,麵上盡是喜色。

“……”某人頓生不詳之感,雖然彼此的交情不錯,不過,對方如此熱情,隻怕另有隱情吧。

果然,在拉起石不語的手不到三秒鍾後,李淵便道出了貧苦百姓見到紅軍時的口頭禪:“你可來了!”

“我就知道……”

在半請半拽的將客人拉入府邸後,李淵一麵吩咐家仆泡茶、收拾客房,一麵命人將李世齊與秀寧抱來,並且聲稱那兩個孩子自幹爹走後,哭鬧了數日,甚是舍不得。

“扯吧,你就繼續扯吧。”石不語麵上一片驚喜,心中暗罵道,“到底是他們舍不得我,還是你舍不得我……的妖丹?”

“這幾位是?”寒暄一陣,雙方同時注意到了彼此身邊的幾位。

“看我這記性。”李淵拍了拍額頭,指著身後侍立的兩位年輕人道,“這是淵的兩個犬子,大兒李建成、二子李元吉。”

“呀!這麼大的兒子?”石不語大起好奇之心,連忙打量起來,卻見兩人正癡癡盯著紅拂、珈漣與蘭蓉,目光反複掃描,隻恨眼睛不能分開盯著兩人。

“咳!”李淵臉上慚色一掃而過,重重咳嗽一聲,驚醒了兩位小色狼。

“侄兒拜見叔叔。”回過神來的兩人,參差不齊的躬身行禮,目光,卻始終沒有轉到石不語的身上。

“敢問叔叔,這幾位是?”隨後,在“叔叔”還禮之前,李建成已搶先問起幾位美人的訊息來。好在莫愁並不在這裏,不然這兩位,隻怕半日未過,便被吸成了人幹。

“這是我的……”石不語頓了頓,似乎比較難以介紹,幹脆將主動權讓給她們。

“朋友。”珈漣答道。

“仆人。”不用說,這是蘭蓉。

最後,輪到紅拂時,她忽的展顏一笑:“李留守,你真不認得我麼?”

李淵微微吃驚,坐直了身子:“閣下是……”

紅拂輕敲著桌麵,過了片刻,微微吟道:“遇堅而起,遇廣而挫,日落之處,以待大興。”

這四句莫名其妙的話聽得眾人一頭霧水。隻是,一向鎮靜的留守大人卻已顫抖著站起身來,手中的茶水,濺得渾身都是:“你……你……”

“怎麼,少了兩撇胡子,放下了頭發,你便不認得我了?”紅拂將手指放在唇邊,比了個模樣。

李淵麵色陰晴不定,目光恍惚之極。過得片刻,他忽的單膝下跪,顫聲道:“李淵拜見張先生,不,不,是張小姐。”

這場麵,看得眾人目瞪口呆,堂堂西原留守,居然向一女子下跪,雖說男人在家中跪跪老婆也是常有的事……不過,第一,紅拂不是他老婆,第二,這也不是在家中。

“誰來解釋一下?”這是石不語回過神後的第一個問題。

還跪在地上的高級官員看看他,又抬頭望望紅拂,顯然有些左右為難。

紅拂微微一笑,將麵前的中年男人順勢扶起,口中輕道:“無妨,石不語是我弟弟,隻管說與他聽。”

“啊!”李淵吃了一驚,上前幾步緊抓住石不語的手,“逝兄弟,你怎不早說!”

“我……”

費了半天工夫,李淵總算把這回事簡單解釋了一次。原來他也是貧寒人家出身,十二歲便流落街頭,靠乞討度日,受盡欺淩。這年天寒大雪,李淵隻著單衣,縮在街頭,凍得半死之際,卻僥幸被人救起。

此人自稱張先生,不但將他收留,更是教以文韜武略,一晃便是三年。待到李淵十五歲時,張先生突然不告而別,隻在桌上留下一封短箋,囑他上京謀取功名,又留下四句短詩,要他仔細揣摩,言道一生功名,盡在這十六字中。

李淵遵從張先生教誨,上京謀仕,投入當時還是北周將軍的楊堅帳下,後來楊堅奪了北周江山,李淵也逐漸水漲船高,謀到今日的富貴。

“……”石不語聽得目瞪口呆,“李大哥,你今年貴庚?”

“四十三。”

“也就是說,三十一年前,我姐姐和你相識?”

“不錯,正是如此。”李淵對著紅拂深鞠一躬:“張先生活命之恩,淵終不敢忘,隻是不知先生當日為何突然離去?”

“我遊於紅塵,萬事隨性,你也不用太過在意。”紅拂擺擺手,朝一旁呆若木雞的男子笑道:“弟弟,你那是什麼表情?”

“……我突然覺得,你以後叫我侄子會比較好……”石不語算了算,三十一年前,自己似乎都還沒未來到這個世上。

這一日,便在如此的混亂中渡過……用過晚膳,石不語抱著一對娃娃外出溜達數圈。起初,兩個寶寶相當抗拒陌生人的擁抱,不過在經曆糖果的收買之後,他們很快便習慣了咿咿呀呀的攀在幹爹的肩膀上。

不過,令無良男子傷腦筋的是,因為雙胞胎的緣故,他至今無法判斷,這兩個孩子中,究竟哪一位是未來的霸主……雖然從一般情況上來說,身為男性的小世齊,幾率更高,不過據莫愁所言,在一千多年前,卻也出現過統治這塊大陸三百年的女周王朝。這麼說起來的話,在這兩個小家夥長大成人前,自己是無法破解這個迷團了。

“傷腦筋啊!”他如此想著,幹脆在兩個寶寶的粉嫩麵頰上都同時吧嗒了一聲,管他呢!即使兩個都不是,那也是自己翼護下的雛鳥吧!

而在另一邊,與懶散的男子不同,謎一般的紅拂,正拉著珈漣,與李淵做秘密交易。石不語倒不擔心事情的成功率,事實上,自從紅拂表明自己的身份後,李淵對待自己等人的態度雖然依舊熱切,其中的誠意卻多了許多,甚至連一慣的假笑也消失了不少。這麼看起來來的話,隻怕某位女性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相當的……搞不好,還有某種戀師情節……

不過,令人疑惑的是,到時這些支援的士兵,要如何穿越各個省份,最終到達沿海?難道要向楊廣申請集體度假嗎?不過,這個問題雖然嚴峻,但是既然兩位策劃方案的女性都胸有成竹的模樣,一向懶散的某人,就更沒有煩惱的必要了。

而事實上,真正讓石不語煩惱的是,蘭蓉始終如吊死鬼一般,寸步不離的跟著自己。好幾次,甚至因為跟得太緊,而踩掉了……

“老大,要不要跟得這麼緊?你把我鞋子都踩壞了……”

“公子,對不起。”

道著歉,亦步亦趨的女性,又一腳踩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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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妖怪也搶劫

清晨醒來,蘭蓉便已遞上一塊熱騰騰的絲巾,隨後是清水、早茶、餐點……等等等等。

石不語相當不安的享受著盤中的美餐……雖然說,某位女性烹飪的食物,幾乎可以用“極品”來形容,不過,要在一旁溫柔而默默的視線中進餐,對於一向習慣了狼吞虎咽的自己來說,卻是件相當痛苦的折磨。於是,在勉強保持著形象吞下最後一塊糕點後,無法忍耐的男子拍著手上的碎沫,打算第一時間執行勝利逃亡的計劃。

然而,收拾著器皿的蘭蓉,並沒有放過他的念頭,在身後輕輕喚道。“公子!”

剛剛將半個身子探出房間的石不語,隻得再度回頭:“恩?”

“飯後,應該要稍微清潔一下雙手。”

“這種習慣對我來說,太過奢侈了。”

“但是……”伴隨著默默哀怨的,是某位女性楚楚可憐的姿態。

“……好吧,那就偶爾奢侈一下。”

“公子!”

“又怎麼了?”

“洗過之後,應該擦幹雙手。”

“這個,我一向習慣自然風幹。”

“但是……”

“……好吧,我怕你了。”

“公子!”

“靠!不許再叫我了。”

“但是……“蘭蓉依舊保持著默然的神色,將手中的布鞋,遞給幾乎要崩潰的主人。

“什麼?”

“這是我特地為公子做的。”她帶著淺淺的微笑,眼睛有些紅腫,似乎是熬夜的結果。

“要你熬夜做這種事……辛苦了!”

“沒什麼,畢竟,公子的鞋子是被我踩爛的。”

“啊?那隻是開個玩笑而已,不用放在心上。”石不語摸著鼻子,感覺有些發酸。

然而,在下一刻,蘭蓉便點著頭,自言自語道:“沒關係。這樣以後跟隨公子的時候,就不怕公子沒鞋子可換了……”

“……老大,你放過我吧!”

垂頭喪氣的男子行進在前往大廳的路上,據說,紅拂已派人來催了數次,但都被某個忠心的女婢以“公子需要足夠的睡眠時間”為理由,擋了回去。

“小菡,其實我覺得,你根本不像仆人……”在盯著了身前的婀娜人影許久之後,石不語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恩?”對方徐徐轉過身來,用盈光閃爍的眼睛看著他,“公子,你的意思,是嫌棄我嗎?”

“不,怎麼會呢!”石不語很是無奈的攤攤手,“事實上,你的舉動,讓我想起了……”

“恩?”

“我媽……”

“啊!”蘭蓉掩著小口,吃了一驚,“原來,公子的母親也喜歡踩鞋子……”

“是啊是啊……靠!什麼啊!我的意思是,你什麼都要管著我,和我媽一模一樣。”如此說著,男子不由想起另一個時空中,早已去世的母親……

其實,有個人肯永遠管著你,也是種容易被忽略的幸福吧!如果,自己還有機會回到前世,是否還會忽視這種幸福呢?答案,應該是否定的。

或許是被他眼神中的憂傷感染,默默注視著的蘭蓉,也在片刻的猶豫後,斷斷續續的問道:

“公子……有父母照顧,應該是一種很好的感覺吧!”

“奇怪的問題,難道你沒有父母……”

“我沒有……沒有父母,沒有親眷,沒有朋友……”她別過了頭去,輕聲道:“我隻有一個哥哥,但是他……已經……”

站在側麵的年輕男子,雖然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卻也能隱約感知到,兩道淚痕,正從那張麵容上滑落。或許,蘭蓉之所以緊緊的跟著自己,是因為自己是這世界上,她最親近的人吧……即使,這種親近隻是相對而言。

無聲的歎了口氣,石不語微微的湊過身去,輕拍著對方的肩膀:“那個……”

蘭蓉身子一顫,連忙抹去淚痕,微笑著轉過身來:“對不起,公子,我又變得莫名其妙起來了,哥哥他……也總說我……”

“不,這沒什麼。”石不語搖搖頭,隨手從懷中掏出絹帕遞給對方。隻是走神中,直到對方輕輕擦拭著雙頰時,才發覺那是瑩留下的唯一紀念。

更糟糕的是,在稍微清潔一下後,蘭蓉並沒有將絹帕歸還,而是若無起事的放入了懷中。

“…………”在猶豫片刻後,某個馬虎鬼,還是決定在這種敏感時期,放棄追討的念頭,不過,作為補償,他試探性的向正要起步的女性問道。

“那個……小函?”

“恩?”

“你,還是不要做女仆了吧!”

“…………”

“我的意思……恩,你介不介意做我的妹妹?”

在一連問了十次之後,蘭蓉終於背轉身子,點點頭表示同意,隱約隱約的,可以看到她的眼角都露出了一絲喜悅。

而在看到對方的神情變化後,石不語心中,也油然升起了滿足的感覺,不過,他很快感到了愕然。與另一位兄長相處習慣了的蘭蓉,自然而然的伸手,挽住了新哥哥的手臂,並且在到達大廳時,都沒有鬆開一點的念頭。

雖然被一個女孩子這麼親密接觸,石不語感覺有些不適應。不過,考慮到對方的單純與不通世事,如果自己避嫌的話,反而顯得矯揉造作,更重要的是,那對壓在自己手臂上的……是那麼的充滿彈性,令人很難產生堅強的抵抗情緒。

“很親密啊!”紅拂輕輕拍著掌心,看著依然眷戀著的兩位,微笑著問道,“珈漣妹妹,你不覺得奇怪嗎?”

被詢問的另一位女性默然的別過頭去,隻從鼻中噴出幾個字來:“也許……”

似乎感覺到殺氣的襲過,石不語哆嗦了一下,相當識相的轉移話題道:“姐姐,你找我做什麼?”

“這個嘛……”紅拂拍拍額頭,“似乎李淵大人的借兵問題,遇到了一些小麻煩。”

“不是吧!”

“抱歉。”李淵點點頭,“不過,相信你也看到了街上的士兵,老實說,我還嫌不夠用……”

“什麼意思?難道你要造……”話音未落,本在三丈開外的李淵突然瞬間移,死死的捂住某人的大嘴。

“別偶書共呀不有……”謠言製造者依然含糊的掙紮道,大致可以翻譯為——“被我說中也不用……”

“閉嘴!”紅拂用眼神阻止了這場鬧劇,“李大人集結士兵的原因,是因為要抵禦強盜的進犯。”

石不語“啪”的一聲,打開李淵的手,“強盜?你幹脆說他們是來自於未來世界的特種部隊好了……進攻城市?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一般的強盜,自然不可能……”李淵四顧一番,壓低聲音道:“但,如果是妖的話……”

西原,亦算是北方難得的富饒之地,加上其有利的戰略位置,理所當然成為割據治理、靜待天時的好去處。初入西原的李淵,在某人告別時的一番鼓惑下,的確有意無意的在將西原做為根據地而建設著。

然而,令人始終存有疑惑的是,先皇與太子楊廣,怎麼會將這樣一塊肥肉送給被疑有反心貶臣。很快的,或者說,根本不用去打聽,隻要聽一下百姓的講述,就可了解其中的內幕……

這幾年來,每年的某個月份,太原附近都會憑空出現數百名強盜。與其他強盜相同的是,他們會在附近的城鎮甚至是太原府中劫掠,然而不同的是,他們的目標隻瞄準了糧食、布匹以及日常用品,而對錢財、女色毫無興趣。

西原居民在這種突然襲擊的狀況下,不是沒有考慮過逃亡至別的城市,然而,楊廣登基以後,為了防止百姓逃捐避役,對於百姓的遷移極其嚴苛,使得這種遷移的想法,徹底變成了奢望;加上這群強盜雖然凶惡,卻很少傷及人命,百姓在無奈下,隻得接受了這種殘酷的現實……

然而,如此的定期騷擾下,西原的發展卻是無從談起,這就好比有人在你寫小說的時候,隔三岔五便來打擾一番,試問你怎麼寫得下去?李淵在上任之後,擴建了軍隊,並且以石不語提供的妖丹延聘了數位宗門弟子,試圖將這群強盜一網打盡。

似乎是為了鞏固他的決心,楊廣很配合的發來一席詔書,要求他在二年之內,將這股匪患徹底清除,否則……否則如何,小廣廣沒說,不過,正是因為如此,才令人分外聯想得可怕。

“厲害,這大概便叫做‘挖個坑讓你跳’吧!”聽到此處,石不語已揚開手中折扇,不過,李淵在上任前難道不了解太原的情況嗎?還是有人在刻意封鎖?

“本來,這也不是什麼麻煩,太原城中有五萬兵馬、加上幾位宗士,對付數百強盜不過是小意思。”李淵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於是,在上次他們再次出動時,我請一位宗士悄悄的跟蹤在後,試圖找出他們的巢穴,結果發現……”

“恩?”

他打了個寒噤,顫聲道:“那些強盜在離開城市的視野後,突然改變了外形……變成了虎、獅、豹、蜘蛛、蛇……甚至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怪物……然後,在一陣藍光中,它們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我不太明白,如果說,這些強盜是妖的話,他們搶劫糧食、布匹做什麼?難道他們改變飲食愛好了?”

“也許是搶給人吃的。”這是珈漣的回答。

“笑話!妖,搶東西給人吃?妖,和人一起生活?你以為養猴子嗎?”

珈漣什麼都沒說,看了看石不語,又看了看蘭蓉。

“……這是例外。”

“你知道嗎?”紅拂突然插口道:“最壞的猜測,是他們在飼養人……”

“飼養……”男子隨即想到這個詞語背後的含義,頓時有種惡心的嘔吐感。

沉默片刻,李淵忽的站起身來,雙掌重重一擊:“不管對方是什麼,身為太原留守的我,即使沒有陛下的命令,也要消除這個禍患。”

“佩服,果然是英雄氣概!”

“逝兄弟,你過獎了。老實說,為兄的還要求你……”

“天色不早了,李大哥,你慢慢表現,我回潞州去了。”

這麼說著的石不語,拉起蘭蓉便向門外走去,卻被紅拂捏住後頸上的小肉,象提小貓似的扔回到座位上。

“好吧,那麼,我可以選擇中立嗎?”

李淵、珈漣、紅拂、蘭蓉一起看著他,誰都沒有回答的意思。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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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剛好

雖然被半強迫的留下來參戰,不過,石不語發覺自己更多的角色,是在李淵與紅拂商議計劃之時,在旁扮演一棵樹,或者盆栽。唯一的好消息是,李淵允諾在剿滅強盜後,將會借3000精兵給珈漣,這讓後者數日來一直板著的麵容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蘭蓉一麵為某人削著水果,一麵輕輕呼道:“公子。”

“恩?”

“我們就在一旁看著嗎?”

“哦。”

“可是,這樣似乎幫不上忙。”

“幫不上忙總比幫倒忙好。人,要有自知之明吧!”

在某人看過的小說中,似乎每位穿越者都會被孫武附身,成為戰神——不是以三百士兵幹掉對方兩萬,便是通過一係列的大戰小戰拯救民族。然而,以他自身穿越的經曆來看,說到排兵布陣、設計交戰,恐怕還是這個時代的本來人物比較厲害。再聰明的穿越者,也不過是紙上談兵的趙括,哪裏比得上在戰火中存活下來的將領與武士。

一個時辰後,幾位戰爭專家,總算完成了初步構想。按照計劃,李淵會將城中的部分糧食、布匹運到城外的漠河穀集中儲存,並且間或安排馬隊在山穀與城市之間來返,造成一個運輸的假象。如此一來,假如那些強盜還有一點腦細胞的話,便會發現這個所謂的秘密,隨後,在一勞永逸的誘惑下,相信他們會向漠河穀發起進攻。

“而那時,我們已在山穀中設下埋伏,是嗎?”

“不錯,正是如此。”

“你們有考慮過對方的實力嗎?”石不語的腦海中浮現出一群青蛙進攻一隻大象、並且高喊“投降吧,你被包圍”的畫麵。

“公子說得沒錯。”蘭蓉的眼神也存著一絲迷惑,“李大人,你不是說,對方是妖嗎?”

“所以,我們並不是簡單的設伏,而是要布陣。”紅拂插口道,“恰好,我懂得一種威力不錯的雷霆陣。”

“是嘛!還真是‘恰好’。”石不語懶洋洋的看了她一眼,“姐姐,你的‘恰好’也未免太多了點。”

“貧嘴!”紅拂笑著拍拍他的腦袋。

“隻是,布陣所需的材料甚多,一時半會間,要去何處搜集?”兩人嬉笑的同時,李淵卻微微皺起眉頭。

“放心吧。”石不語安慰他道,“我家姐姐,估計‘恰好’帶著材料。”

又過得半個時辰,在解決細節問題之後,根據紅拂的要求,李淵將四位延請來的宗門弟子召集到大廳上來。至於蘭蓉,一夜未睡,又站了一早上,被石不語遊說了半日,終於回房歇息去了。

事實上,本來這幾位實力不濟的宗士並沒有被羅列在計劃中。隻不過,這雷霆陣,必須要六人一起輸入元力才能發動,而石不語這邊能夠發動的陣法的隻有三人,不得以的情況下,隻得申請外援。

然而,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工夫,這幾位宗門弟子,才慢條斯理的從大堂外踱了進來。見到李淵之後,他們也並未如何客氣,隻是昂著頭,微微拱手行禮,便分散坐開,閉目養起神來。

李淵想必是習慣了這種態度,居然並未動怒,依舊笑道:“列位宗長,本官這裏已有剿滅那夥盜賊的計劃,還望各位能夠……”

“且慢!”話音未落,那四名弟子中的一人,已輕輕喝斷,徐徐站起身來。看他的裝扮,似是術宗門下,隻不過與石不語從未謀麵。

李淵一怔,愕然問道:“宗長,有何指教?”

“李大人,當初我們受你延請,隻說是保護閣下的安全,這地方治安之事,卻是與我們無關。老實說,對方又是群老妖,我們僅僅護住你的官衙,便已是頗為吃力了。”

“這……”

“幾位說的不錯。”見李淵尷尬萬分,石不語隻得起身替他解圍道,“因此,李留守又特地為各位準備了十顆妖丹,作為此次酬勞。”

“妖丹?”四人微微動容,麵麵相覷片刻,紛紛站起身來。

“正是如此。”石不語心念轉動,已從須彌戒中取出十餘顆中階妖丹,一字排開道,“況且此次會預先布下陣法,相信幾位的安全,應該不成問題。”

隨著妖丹微光的閃爍,四道視線,在沉重的呼吸聲中,緊緊粘於木幾之上。過得片刻,隻聽那帶頭的術宗弟子輕咳一聲道:“也罷,看在百姓疾苦的份上,我等便攬下此事!”

“多謝幾位宗長成全。”

“那麼,並無他事的話,我等便先行告辭了。”

“請隨意。”

“對了!”臨出門前,那位術宗弟子轉頭笑道,“我看閣下似乎也是同道,不知是哪宗門下?”

石不語沉吟片刻,還未回答,李淵已搶先應道:“石不語宗長,乃是禦獸宗門下首徒。”

“禦獸宗?”四人一怔,隨即紛紛帶上幾分不屑的笑容。

那當先的術宗門人更是輕笑道:“難怪我看你如此麵熟,原來是……原來是……”

“小派薄名,自然不敢與幾位的宗門相較。”石不語也不氣惱,拱手答道。

“客氣!客氣!告辭了!”對方隨意還了個禮,轉身離去,待到得門口,再也忍禁不住,放聲大笑起來,幾名同伴受他感染,頓時笑成一團。

“豈有此理。”珈漣怒道,“難道這些宗門弟子,便是如此的狂妄涼薄嗎?”

“弟弟,可要姐姐替你出頭?”

“逝兄弟,對你不住了!要你捐獻妖丹不說,還害你被人譏笑,大哥我實在是過意不去。”

“無妨!”石不語微微一笑,望著那幾人的背影,輕搖手中折扇,徐徐道:

“須知,笑到最後,才是笑得最好。”

接下來的幾日,便都在各種忙亂中度過。那幾位宗門弟子,雖在見到石不語時,往往神情古怪,但看在妖丹的份上,卻沒有任何消極怠工的念頭。隻是言語之間,難免對人呼來喝去,偶有不如意便諷刺幾句,珈漣幾次想替人出頭,都被石不語攔了回去。

這中間,蘭蓉卻很少露麵,紅拂不知從何處掏了本元訣出來,說道極其適合花妖修習。或許是被那句“日後也好幫逝一把”打動,本來寸步不肯離開的女婢,終於順從的關起房門,臨時抱起佛腳來。不過,對於她的戰鬥能力,石不語卻是不抱任何希望……事實上,這位溫柔而軟弱的女性,唯一能夠不戰而勝的對手,便隻有那位將她從宇文府邸中救出的所謂主人。

說到宇文,石不語卻想起宇文君集那變態小強般的兒子來。前些日子因為忙於逃命,來不及打探宇文來呼的情況,如今有了些空暇,他便向紅拂諮詢起那位強悍對手,冥冥之中,總覺得此人會是日後的麻煩源泉。

紅拂卻不愧是“萬事通”,居然將宇文來呼的大事小情,細細講了一遍。原來這位大楚將軍卻是天生異稟,據說降生之時,體內便帶著一股先天氣勁,說也奇怪,這氣勁並不適合修宗,卻偏偏可以抵禦各類元術妖法,難怪那日石不語百般糾纏,都傷不到對手。

此外,據說從三歲起,宇文君集便尋來各種靈藥妙草,將其培養得力大無窮,又搜集海外隕鐵,聘請海外武宗高人,為其煉製了一條可算是中階元器的鳳翅鎦金鏜,如此一來,宇文來呼即便是遇上宗師,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石不語聽畢,目瞪口呆,隻能感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羅瓊當初的青龍氣勁,便已讓鈍書生為之一凜,想不到這宇文來呼,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居然能與宗師抵敵!自己不過區區中階實力,敗於對方,倒也是極其合乎情理之事。

拜服之餘,石不語也就此收起了小看天下武者的念頭。他潛意識中,一向把宗士看成類似於修真的存在,所以並不把區區武者看在眼中,直到此時,經曆了宇文來呼一事,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中,宗士絕非神通廣大、無所不能,武者也未必天生矮人一等,毫無反抗之力。

如此的感慨中,又花得幾日工夫,那雷霆陣終於布置妥當。看起來,萬事具備,隻欠那群強盜,不,妖盜了。

也是巧,剛布置完陣法不到兩日,負責打探情況的符門人列洪便飛奔回來報信道,那群強盜已憑空出現於西南五十裏外的郊野,並且正在搶劫附近的村落。

而事實上,那幾個村莊中,早已全部換成城中的士兵,至於糧食布匹,則都搬至漠河穀。相信那些強盜在搜索不到多少戰利品的情況下,必定會抓幾個村民來拷問。到時那些士兵自然會“膽小怯弱”的招出山穀的線索……當然,對方或許會首先探察情況,這卻要看那些運輸糧食的馬車,有沒有讀過《演員的自我修養》一書了。

“來了!”

第二日午間,當眾人正於漠河穀中蹲點時,列洪忽的從遠處駕劍而來,還未落下,便如此高聲喊道,他身上卻有件師門煉製的“青陽符”,可令身形與天色合而為一,不需擔心被人發現蹤跡。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同時起身,各自奔向自己負責的陣眼,那裏,卻早已安排下六塊石碑,待到高浮於上空的列洪發出指令,六人便一起輸入元力,發動陣法,引來雷霆之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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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以德抱怨

“來了!”

等了大約一柱香的工夫,隻聽得穀外忽的嘈雜起來,隱隱之中,還伴著一陣馬嘶人呼,聽起來,應該是那些負責把守穀口的士兵,在半真半假的抵抗,石不語暗自祝禱,隻希望他們不要太投入,誤了自己的性命才好。

不過,這種擔心很快便被證明是多餘的,不到片刻,隻聽得一聲怒吼,幾名腰圓膀粗的壯漢,當先衝了進來,手中還提了幾名無奈掙紮著的士兵。

這幾名壯漢環視了四周幾眼,很快發現了故意堆積在山穀深處的糧食、布匹。隨著一聲歡呼,他們象扔布袋般拋棄了手中的士兵,帶著狂喜的表情向糧食跑去,跑了不到五步,穀口又湧進數百名漢子來,稍一停頓,便跟著先前的壯漢們奔跑起來。中途遇到岩石或樹木的阻礙時,他們根本不做任何躲閃,不是一拳將其打裂,就是一腳踢飛,看得山峰上的石不語冷汗迭出。

“這都是群什麼怪物,那麼大的一塊石頭,輕輕鬆鬆就砸得粉碎……”

幸好,這群怪物一路跑來,卻從未抬頭向上望一眼,不到片刻,便奔入了陣法之內,就在領頭的壯漢,堪堪伸出手掌去觸摸某袋糧食時,浮在高空上的列洪發出了信號。隨著一道白光閃過,六人將早已積蓄了許久的元力一起灌入石碑……

隻聽得“轟”然一聲,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猛然劇變,無數陰雲從四周滾滾而來,匯聚在覆蓋著陣法的那一小塊天幕上,陰霾之中,黃色的電光,交織著、閃爍著,沉悶的雷聲接連不止,每一聲都離地麵近了幾分,到得最後,連堆積在一起的糧食也開始震動起來。

眼見如此,那些擁擠成一團的壯漢們,先是詫異了片刻,隨後一陣喧嘩,紛紛向四周逃散。然而,原本沒有阻礙的空氣中,突然多了股無形的氣牆,一旦這些人靠近陣法邊緣,就會被反彈回來,拚盡了全力也邁不出最後那一步來。

又過得片刻,這些壯漢再也忍耐不住,紛紛大喝著化回野獸形態,狠狠撞擊著氣牆,更有些妖力高深的一起吐出妖丹,朝一個地方同時轟去,雙重作用下,原本無形卻堅固的氣牆似乎開始鬆動,幾頭奇獸的半個身子都已出了法陣,後麵兩條腿卻仍然在原地拚命發力,看上去,倒是滑稽之極。

“這雷電還不下落的話,隻怕就來不及了!”山頂的旁觀者,卻無論如何笑不起來,那位術宗的弟子飛雲,更是皺起眉頭,略帶狐疑的望向紅拂。

“別急!“石不語正要勸慰幾句,便聽得一聲巨響,空中雷聲大作,遠遠蓋過了他的聲音,片刻之間,數十道閃電狠狠劈下,砸在那些奇獸身上,慘呼聲還未響起,空中又是數十道閃電劃過,再次重重擊中法陣。

從眾人的這個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凡是被閃電擊中的妖獸,不是立刻倒下,便是踉蹌著哀鳴,在本能的驅使下,凡是尚能行動的,都拚命向糧食堆下擠去,然而如此一集中,更是引來雷電的不斷轟擊,到得最後,山穀中彌漫著飛揚的塵土與大霧,再也看不清法陣中的情況,隻聽得霹靂的餘響間或響起,那些慘呼,卻再也聽不到了。

“大事成矣!”眼見如此,原本愕然無語的飛雲忽現喜色,第一個放開石碑,向山下衝去。他的幾名同伴對視一眼,也紛紛撒開腳步,不甘落後的跟了上去,看那情形,倒仿佛要去與敵人決一死戰般。

“公子,他們這是……”蘭蓉看得有些迷惑不解。

“他們嗎?大概去發死人財了。”

用屁股想都知道,這些妖獸身上的妖丹都是好東西。方才它們吐出內丹攻擊氣牆時,飛雲等人眼中的欲火都已清晰可見,現下大功告成,還有不乘機搜刮的道理嗎?

“我們也去看看。”紅拂拉起兩人,一同往山下奔去。隻是片刻的遲滯,等他們到達法陣附近時,那幾位仁兄已忙得不亦樂乎,看那喜悅的神色,顯然大有所獲。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紅拂搖頭道,“這幾位,可別因為幾顆妖……”

話音未落,她的烏鴉嘴便靈驗了。隻聽得一聲怒吼,原本堆積在一處的七八具屍體一起飛起,一條身影從中猛然躍出,雙手如電,抓起離他最近的宗士,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喀嚓一聲,已然擰斷了對方的脖子。

“快跑!”石不語驚呼一聲,急急衝入陣中。然而片刻之間,那條壯漢已帶著咆哮,衝向下一個目標。飛雲似被如此血腥的場麵嚇呆了,怔怔的看著對方撲來,居然毫無反應,利爪到了眼前,才下意識的往旁邊一閃,右手脫身不及,被抓個正著,隨即伴隨一聲慘呼,被活生生的撕了下來。那壯漢仍不滿意,隨手拋開手臂,又向倒在地上的飛雲抓去!

“喵喵的!”卻是石不語及時趕倒,豎起肩頭,狠狠的衝過去,連自己帶那壯漢一起飛起,撞在後方崖壁上。還未從酸痛中恢複過來,對方居然已經毫無損害的跳起身來,一把卡住他的喉嚨,將瘦弱的身體活生生的提離了地麵。

“弟弟!”“公子!”在紅拂與蘭蓉的驚呼聲中,石不語強忍著窒息的痛苦,奮起最後的力氣,重重的向對方額頭撞去,一聲重響過後,他的耳中固然嗡嗡作響,對方卻也踉蹌退開幾步,卡住喉嚨的鐵手不由鬆了開來。

紅拂乘機一個箭步躍來,反手擲出一張網狀的法寶,將對方捆成一團,摔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公子,你沒事吧。”蘭蓉攙扶著死裏逃生的男子,眼中已然粼波閃動。

“死不了。”石不語看得有些感動,忍不住伸手去刮刮她的鼻子。蘭蓉臉色一紅,別過了頭去。

此時,那地上的壯漢在掙紮了片刻後,逐漸被法網上的靈氣侵襲,嘶吼了數聲,現出原形,紅拂上前一擊,將它打暈過去。

“原來是隻雷龜……難怪!”石不語先是一怔,隨即才明白為何這家夥能夠在雷霆陣中活下來。雷龜是生活在南方沼澤中的一種普通異獸,沒有什麼特殊元術,隻是天生帶有雷屬性,因此不懼方才的雷電。

他正想著此事,死裏逃生的飛雲已在列洪攙扶下,蹣跚著行了過來。

“飛雲宗友,傷勢可好些了?”石不語見對方臉色蒼白,又失了隻手臂,便肅容問道,卻沒有諷刺之意。

飛雲哆嗦著嘴唇凝望片刻,忽的推開列洪,猛然雙膝下跪。

“宗友,你這是做什麼?”

“飛雲這幾日來一直嘲諷逝兄,想不到今日危難之時,反得逝兄相救……如此大恩,何以為報!”說罷,這突然良心發現的漢子也不等人應答,趴在地上連連磕了七八個響頭。

“說哪裏話來!”石不語連忙扶起他。老實說,救人之時候,自己也未及多想,隻覺得,不論關係如何,看著同伴死在自己麵前,總不是一件好事。

“逝兄,你便讓他略微表達一下謝意吧。”列洪也上前勸解道,“小弟雖不知逝兄元力如何,但單憑這以德抱怨一條,便是我輩中人的楷模。”

“……有這麼偉大嗎?”石不語麵色不變,,心中卻笑成一朵花,幸好沒有學那些玄幻小說玩什麼陰謀詭計。事實上,如果隻是因為受到同伴排擠便袖手旁觀、看著他們掛掉,然後出來玩救美的話,這樣的英雄,與**裸的惡人相比,還更令人不齒。

隻是,到了日後他才得知,今日這事的影響卻是何等的深遠。或者說,它真正改變的,是一個人的人生態度,是一個男孩成長為男人的必由之路。

又過得片刻,埋伏在附近的李淵見雷擊停止,也帶著一隊士兵匆匆趕到。當他們瞧見滿地的妖獸屍體時,麵上均是神色變幻不定,驚訝、喜悅、厭惡、恐懼……爭相呈現出來。

深吸了幾口氣,李淵很快恢複過來,一麵大踏步走來,一麵高聲向眾人道謝:“逝兄弟,張小姐,辛苦你們了。”

“沒什麼。”石不語轉頭看看滿地焦黑、猶然冒著青煙的屍體,卻沒有如事先想象的那般喜悅。雖然對方是妖魔,又是搶劫在先,但一下子奪取了數百條性命,也未免有些令人不忍。況且,他們隻是搶劫,並沒有傷害人命,似乎,罪不至死吧……

“李留守,我看這事恐怕還未了結。”正說著話,與李淵一起來的珈漣出聲提醒道,“這些妖獸隻怕還有個巢穴,若不將它們鏟除幹淨,隻怕日後會如野草般再度滋生。”

李淵沉默片刻,很快讚同的點頭,隨即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紅拂。

“不如我們來拷問這怪物,要他招供營地所在,然後連夜偷襲。”被詢問者還未開口,恢複了些生氣的飛雲已搶先提議道,看他神情,似乎對於充當拷問者的角色很有興趣,該不會想公報私仇吧。

“飛雲宗長……”石不語搖頭道。

“叫我飛雲即可。”

“好,飛雲兄,這怪物悍不畏死的表現你也看到了,要它招供,隻怕不易吧。”

“這……”

“這個簡單。”珈漣笑道,“既然問不出來,我們便放了它。”

“放了它?”李淵一愣,隨即哈哈笑道,“不錯,不錯,珈漣小姐果然才智過人,不知將來哪位男子有福氣可以得此賢妻。”

珈漣聽得滿麵霞飛,輕輕咬著櫻唇,美目輕輕掃過一旁的男子,幽幽歎道:“我哪有那福氣,隻怕明月之光,難入幽然曲井……”

石不語聽得心頭發毛,幹脆轉過身去,心中卻是一陣波瀾,難道說,珈漣看上的人,是自己不成?

紅拂一笑,湊到他身邊,輕扯著他的耳朵道:

“笨蛋弟弟啊,人家可是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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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聰明的怪物

按照珈漣的謀劃,士兵並未清理四周的妖屍,而是即刻選擇了撤離。而由於飛雲的重創,本應身在前線的李淵,也有了撤離的完美理由,事實上,李留守本人也相當清楚,自己勉強留下的話,恐怕隻會起到牽製己方的作用。

至於列洪與另一名宗門弟子,則留下與眾人一起,埋伏在視野較為廣闊的山峰上。本來,並無神通的珈漣也應提早撤離,隻是不知為何,若有所思的女軍師,卻以策劃者的名義,不聽勸告的留來,並且聲稱自己亦可算是海外劍宗的入門弟子,所以……

“真的?”石不語對此報以狐疑的態度,以他個人眼光來看,某位女性的劍舞,恐怕更偏重於“舞”字吧。

“我當然是!”珈漣咬著嘴唇道,“我可是劍宗長老禦風子的記名弟子……”

“是嘛……你也知道是記名吧!”男子無奈的歎了口氣,隨即翻著白眼,目瞪口呆的看著紅拂從懷中取出一本《劍訣》,遞到珈漣手中。

“這是我早年所獲,裏麵集成了劍宗的修行元訣。無聊的話,你可以一邊吃瓜果,一邊隨意翻翻。”惟恐天下不亂的贈禮者,似乎沒有意識到,那份禮物的珍貴足以令劍宗上下來上一場火並。

“姐姐,莫非你就是傳說中的多啦A夢?”石不語徹底無語,盡最後的力量,向沉醉於元訣中的珈漣勸說。

“珈漣,你真的不打算離開嗎?”

“你也在,我為何要走呢?”

“……莫非你看上我了?”

“才怪!我是覺得,象你這種人,是絕對不會呆在危險的地方。”

“所以……”

“所以既然你都沒有逃跑,可見這裏是很安全的。”

“這算是誇獎嗎?”

“那隻烏龜醒了!”紅拂適時的提醒,打斷了兩人可笑的對話。

在山腳下,那隻僥幸逃生的怪物在醒來後,先是費力掙脫了已經破損的羅網,隨即變回人形,在四周巡視了一圈同伴們。又過了片刻,它忽的怒吼一聲,朝穀外急奔而去。

眼見此景,早有預備的六人連忙遠遠吊在其身後。在跟隨其急奔了大約半個多時辰後,眾人已漸漸進入一片叢林從位置上判斷,卻是在西原城的南麵。又疾行了一柱香的工夫,雷龜的速度漸漸減慢,再看前方,已隱隱約約可以望見一片營地。跟蹤者們互相使了個眼色,行動之間,更是小心翼翼起來。

而此刻,眼見那妖獸便要進入營地,左側的叢林中,忽的傳來一聲輕嘯,隨即躍出一位大漢來。這漢子身著淡綠軟甲,背上交錯著兩把短斧,一張方臉十分猙獰,三分象人,七分象虎。

雷龜見到這虎臉大漢後,先是一怔,隨即撲跪在對方身前,連連叩首,嘴中吐出一連串奇怪的音節,似在述說遭遇。那漢子聽了片刻,忽的一聲怒吼,帶起數陣旋風,隨即重重一拳砸在身旁的大樹上,隻聽得喀嚓一聲,足足十人合抱的樹幹在頃刻間斷成三、四截。

“這家夥不去做伐木工人真是可惜了!”石不語正咋舌不已,被稱讚的對象已讓開道路,放那雷龜過去。

隨後,令人大吃一驚的是,那漢子並未離去,而是大咧咧的站在大道中央,,朝著這邊深深望了一眼,沉聲吼道:“幾位,既已來了,便出來一見吧!”

眾人麵麵相窺,難道說,方才弄出聲響,露了痕跡?還是說,這大漢的內心,並不如他的外表一般粗魯,而是頗有心計?

“怎麼,難道還要老赤我親自請你們出來不成?”見沒有動靜,那漢子幹脆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嗤笑道,“還是說,人,都已退化成了縮頭烏龜?”

此言一出,不肯做烏龜的列洪第一個忍耐不住,跳了出來。剩餘的幾位看看情況不秒,也隻得充滿戒備,依次於林中現出身來。

“哼,六個。”那漢子數了數,目中光芒忽的一凜,“便是你們幾個殺死了我數百弟兄?”

“不錯,他們搶劫在先,我們為民除害,又有何不妥?”列洪手中暗捏雷符,厲聲答道。

“搶劫?可笑!可笑!如果這也算犯了死罪,那麼殺死動物,剝下皮毛、割取血肉的人,又該受到懲罰?”

“這豈是一回事?”

“同是性命,同是被害,怎麼不是一回事?”

“……”列洪被他這麼一喝,頓時無話可說。

“閣下!”眼見文鬥不占上風,石不語隻得從後走上前來,向對方抱拳行禮道,“此事也沒有爭辯的必要。隻要你們退去,從此再不來劫掠,我等情願賠禮。”

“恩?你是妖?”那漢子突然嗅嗅鼻子,“還有你身後那小姑娘,好象也是。”

石不語心中一驚,連忙掩飾道:“閣下誤會了,我乃禦獸宗門下弟子,身上有些妖氣也不奇怪。”

“妖氣?”對方搖頭道,“不見得,不見得,我看你,倒象是……”

“且說正事!”紅拂見機不妙,恰是隨意的插口道,“一句話,閣下是退,還是不退?”

“笑話!不退又如何?”那漢子再不多言,緩緩站起身來,拔出了背後雙斧。

“要我們退,先問過老子斧頭的意思!”

“轟!轟!轟!”

便在此時,隻聽得數聲巨響,對戰雙方一起愕然,抬頭望去,卻見那營地上空升起滾滾濃煙,更有十餘道各色光芒呼嘯縱橫,中間還夾雜著慘呼之聲。

“小看了你們!”那漢子麵色大變,也不多加糾纏,轉身便朝營地奔去。

“怎麼回事?”至於這一邊的幾人,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去看看便知道了。”

“我們有申請援軍嗎?”石不語望著眼前的場景,喃喃問道。

“應該沒有……”

在眾人麵前,大約100多名壯漢正持著兵刃,與十餘位或踏元器或以元術漂浮在低空中的宗士交戰。隻是,人數占多的一方,其綜合實力卻遠遠不如對方,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已有不少同伴被元術、元器所傷,甚至奪取了性命,此消彼長之下,情形急劇惡化。

那先前的虎麵漢子,眼見如此,急忙殺入陣中,口中連連發出奇異哨聲。受這哨聲的指揮,原本各自作戰、亂成一團的壯漢們開始有意識的聚攏在一起,其中幾位更是化回禽形,撲騰升空,拚著性命不要,活生生的將敵人從空中扯落下來,一旦對方落地,早已等在周圍的壯漢們便一擁而上,也不管對方是否還擊,一個倒下,另一個便頂上去,隻要到了對方身邊,舉起手中的兵刃便是一頓猛砍,饒你元力高強,在這蠻橫的打法麵前,也討不了好去。

果然,經這麼一攪和,原本一麵倒的局勢又逐漸扭轉過來,雖然妖獸這一麵的傷亡仍在加劇,對方卻也接連死了三四名宗士,一時之間,成了僵持的局麵。

至於這一麵,回過神來的石不語,滿心疑惑的向列洪問道:“這些宗士,你可見過?”

列洪搖搖頭,隨即又道:“雖然如此,能幫我們除去這些惡獸的,應該也是正道中人。你看,我們可要上前助陣?”

“大家的意思呢?”

“沒意見。”

“好,既然如此,妹妹你看著珈漣,其餘的一起殺上去。”

然而,幾人才衝至半路,一位戴著金色麵具的宗士便已發出尖嘯,他的同伴微微驚愕,隨即仿效那些妖獸,兩兩一組,互相照應,這樣一來,那些妖禽再拚命,卻也無法衝到他們的跟前,往往還未靠近便被幾件元器轟得屍骨無存,形勢頓時又起了變化。

而靠眾人最近的兩位宗士,似乎已擊破了麵前的妖獸,其中的黃袍宗士祭起法印,將攔路的一隻妖獸重重擊飛,卻恰巧落在列洪麵前,他們兩人順勢衝來,堪堪與列洪打了個照麵。

“你們……”愕然過後,另一位青袍宗士沉聲喝道。

“宗長,我等乃是太原留守部屬,特來剿滅這些妖盜。”列洪恭謹回禮,似乎怕對方不相信,幹脆手起一劍,刺死了麵前的妖獸。

“原來如此!”那宗士展顏一笑,走上前來,“既如此,幾位便與我等一起除盡妖孽吧。”

“自當效……啊!”列洪躬身還禮,剛抬起頭來,突然慘呼一聲,胸前已被刺入一把利劍。

“列兄!”事發突然,石不語幾人根本不及救援。

“抱歉!”那位偷襲的青袍宗士猙獰笑道,一腳踢開列洪的屍身,“隻是此事機密,不可泄露,幾位便當自己死於妖獸之手吧!”

“你……”石不語見得如此詭詐情景,指著對方,半晌說不出話來。

眼見如此,那位宗士更是得意,仰頭長笑。

隻是,古語說得好,溪流中,卻最是翻船的好地方。那宗士隻是略一疏忽,石不語已兩袖齊揮,兩道妖浪席卷而去,頃刻之間,便到了麵前。

青袍臉色一變,收了笑容,急急祭出一口銅鍾抵擋,石不語更不停息,張口又是一道龍息,兩者交匯,“龍息爆”猛然發作,將他與身邊的黃袍宗士一起轟上半空,紅拂卻懂得配合,櫻唇輕啟,一道銀光如電般射出,剎那之間,已在兩位宗士身遭繞了七八個來回,等到他們落地之時,早已變成了十七八塊碎肉。

“啊!”蘭蓉卻是從未見過如此的場麵,麵色慘白,縮入石不語懷中。而這番動靜,顯然已引起了交戰雙方的注意……

“路過,你們繼續……”石不語縮了縮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在下一刻,那位虎臉漢子與那金麵宗士,突然帶著幾名部屬,不約而同的一起衝來!

“喵喵的!”氣急敗壞的男子低罵一句,將珈漣推到僅存的一名修真弟子身邊,“你們兩個,有多遠跑多遠!”

“不語,你呢?”珈漣在他身後急道。

“你說呢?”石不語一個翻身,躲過虎臉的飛斧,卻是身形露出極大破綻。虎麵見機便欲起腳,卻被隨後趕至的金麵祭出一道紫光,擊中胸口,紅拂適時殺到,袖中悠白直取金麵,逼得他不得不回身自救,放棄了取虎麵性命的好機會。

虎麵卻不顧傷勢,棄了武器,張開十指,朝石不語麵門抓來,見他門戶大開,石不語接連三四道妖力擊出,居然如泥牛入海,毫無效果,驚訝之下,根本來不及反應,被對方抓個正著,頓時雙腳離地,喉嚨一緊,一陣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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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5-2-10 01:52:56
第七十七章 暫時休戰

“公子!”蘭蓉見狀,猛的合身撲上,虎麵連看她一眼的興趣都沒有,飛起一腳,就欲將她踹開,他力量甚大,若蘭蓉那柔弱的身子真被擊中,隻怕不死也少了半條命。

剎那之間,石不語不知何處來的力氣,膝蓋用力頂去,正撞在對方小腹上,虎麵一吃痛,不由鬆開一隻手,卻恰恰被蘭蓉趕到,死死抱住那隻胳膊,死不鬆開。三人毫無形象的一陣扭打,猛的失去重心,幹脆一起倒在地上,翻滾成一團。

“逝!小心!”混亂中,卻忽的聽到珈漣的驚呼。

“什麼!”石不語剛答出這兩字,就覺著身旁一空,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墜去,本能的伸手一抓,握住了身邊的一棵樹藤,再看周圍時,才發現自己已懸掛在陡崖邊上,蘭蓉則抱著他的脖子,掛在他身上搖晃,僥幸沒有墜落。至於虎臉,卻也抓住一塊突出的岩石,在半尺開外晃蕩。

“喵喵的!”石不語手中一軟,險些掉了下去,想不到三人翻滾混戰,居然不知不覺離了這麼遠,幸好有珈漣提醒一句。

“別怕!”回過神來,他連忙提醒懷中臉色慘白的蘭蓉,“救兵馬上便到!”

蘭蓉勉強露出笑容,顫聲道:“公子在這,我不……”

就在此時,不知從何處射來一道雷光,重重擊在崖邊,氣浪重重掀起,三人身不由己,一起高高飛起,慘呼一聲,向那深不見底的崖底墜去!

“靠!哪個王八蛋害我!”這是某人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死了嗎?”蘇醒過來的男子,感覺自己仿佛處身海上,晃晃悠悠。他勉強睜眼望去,卻發現自己居然懸身在半空之中,一麵是崖壁,身下卻是一張綠色的藤網。

“公子,你醒了?”身邊一股淡淡的香氣傳來,卻正是蘭蓉,帶著滿臉的喜悅,近身看著他。那張臉近看之下,如此的嬌豔欲滴,石不語本就神智未清,死裏逃生見得如此佳人,頓時一陣迷糊,隻知道傻乎乎的看著對方。蘭蓉臉色通紅,不由低下頭去,卻並未避開。

“咳!”過了片刻,回過神來的男子,極其尷尬的坐起身來,轉移話題道,“運氣真好,居然落下的時候,會遇到這張藤網。莫非是哪位神女看我英俊,變張網出來?難道要小生以身相許?”

他隻顧正胡說八道,蘭蓉卻越發漲紅了臉,顫著聲道:

“公子……”

“恩?”

“其實,這網,是,是我變的。”

“啊!”

尷尬之中,卻聽得蘭蓉指著遠處,低聲道:“公子,那人還沒死!”

“什麼?”石不語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見與兩人一起墜下的虎麵,正如隻破爛不堪的布袋般掛在崖壁上,一隻手深深的刺入石縫中,身體微微的顫動著。結合上方崖壁的拖行痕跡來看,可以很清楚的得出結論,這位硬漢生生憑著身體的強度,強行減緩了速度,最後懸掛於此處。

“公子,我們救救他好嗎?”蘭蓉看了片刻,轉頭問道,目中滿是不忍之色。

“救他?”石不語略微吃了一驚,“萬一他又撲過來……”

“他現在受了這麼重的傷,應該不會。”

“話雖如此……”石不語自認不算壞人,卻也不是個救蛇的農夫,不過,在被蘭蓉的眼睛注視了幾秒鍾後,突然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得到他的同意,蘭蓉展顏一笑,閉起美眸默念,隨著淡綠色光芒的散發,虎臉附近的藤條,逐漸開始生長蔓延、交織成羅網狀,將他輕輕托在其中。

石不語在一旁看得有些詫異,難道說,這催生植物的法訣,便是姐姐前幾日傳授給她的?連這麼偏僻的法訣都有,嘿嘿,自己是不是應該從姐姐那再拐幾本過來,至少,也要為凝寒弄本吸納元力的元訣。

在這些仿佛具有生命的藤條的幫助下,幾人順利的下到了穀底。解開身上的藤條後,兩人費了些力氣,將虎臉抬到附近的山洞中,這漢子於崖壁上一路滑行下來,身上幾乎已經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肉,幾處的骨頭更都已變形,看那樣子,不死也少了半條命。

“不……不用……你們……救。”雖然如此,在兩人審視其傷口的時候,虎臉仍舊勉強睜眼,斷斷續續的說道。

“閉嘴吧!”石不語重重敲了翹他的腦袋,“命都沒了,還要骨氣做什麼?”

不知道是被這句話打動,還是在劇痛下失去力氣,總之,在接下來的療傷過程中,虎臉再沒有抗拒的意思,一直瞪大了眼睛,癡癡的望著穴頂,隻是偶爾因為扯動傷口會低吟上幾聲。

到得傍晚,等蘭蓉用幹糧為大家準備晚餐時,這位生命力極其頑強的大漢,已經能夠勉強支撐著坐起身來。

“謝謝……”他直勾勾的看了石不語半日,低聲吐出兩個字來。

“謝就算了。”石不語擺擺手,“不過,那幾顆被你糟蹋的靈丹,要加倍還我。”

“……”虎臉大概沒看過這麼市儈的人,頓時無語,還是蘭蓉在旁一聲嬌嗔,打斷了男子的計算。

“還打不打?”過了會,石不語扔了份幹糧給他。

“打!怎麼不打!你奪了我族數百條性命,難道就這麼算了!”

蘭蓉一驚,丟下手中的幹糧,張開雙臂,橫在石不語麵前,幸好虎臉接下去說道:“不過,暫時不打,要打,也等先上去再說。”

石不語嘻嘻一笑,斜看著他道:“你倒真是實話實說,就不怕我晚上先幹掉你,省得上去你又找我麻煩。”

“要來就來,老赤我怕你不成!”

“得了吧,我才不跟野蠻人計較,沒見過不靠元力靠蠻力的打法。”

“我呸!也不知道是誰把我拉倒在地,踹我肚子。”

“喵喵的!你怎麼不說抓我頭發?”

“那你吐我口水!”

“你抓我小雞雞!”

“你卑鄙!”

“你無恥!”

隔著幾尺的距離,兩位男性唇槍舌戰了許久,到了最後,突然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原來臉上一片擔憂的蘭蓉見到此景,終於長籲了一口氣。

這一夜,便在如此的混亂中度過,臨到淩晨時分,石不語才昏昏睡去。眯了半個時辰,猛然驚醒,卻發現身邊的虎臉已經沒了蹤跡,幸好蘭蓉還依舊縮成一團,靠在自己腿邊,否則,隻怕要往那種最壞的結果推測了。

“喵喵的,我還以為你走了!”等他走出洞外打算洗臉時,才發現虎臉正蹲在湖邊的大石上,癡癡的發呆。

“放屁,俺老赤是那種不告而別的人嗎?”對方漫不經心的應道,眼神卻有些恍惚。

“你在想什麼?”我心中一動,順口問道,“那些糧食嗎?”

“是啊,沒了糧……靠,小子,你套我話!”

“嘿嘿,你就別指望那些糧食了,我實話和你說吧,今年的這批糧食早已收集起來,還有重兵把守,就你們現在這點人,就算讓你們放手去拿,也拿不了多少。”

“呸!”虎臉被這話刺激得跳起身來,過了片刻,忽的一聲長歎,軟了下來。

“你這家夥!你們一群妖怪,要糧食做什麼?”見他沮喪,石不語乘機問道。

“你又想套我的話?”

“呀!居然被你識破了,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算拍馬屁嗎?”

“喵喵的,不說拉倒!”

然而,或許是因為心中的負擔需要有人來分擔,過了一會,虎臉終於一五一十的說出了實情。

“這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他眯著眼睛道,“正如你所想,這些糧食,不是為妖搶的,而是為人。”

“什麼人?”雖然已猜到這種可能性,聆聽者卻還是大吃一驚。

“族人。”

“少胡扯,你是妖族,哪來的人類族民?”

“別打岔!”虎臉瞪了我一眼,指指自己,“你可知道我的來曆?”

“廢話!知道我還聽你磨牙!”

大漢沉默片刻,忽的扯開胸前的軟甲,露出胸膛上的一塊青鼎圖紋,朗聲道;“你可見過這東西?”

“妖皇!”石不語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驚呼,轉頭看去,卻正是走出洞口的蘭蓉,她神情古怪之極,又是詫異又是驚喜,緊緊盯著那塊圖紋。

“妹妹,你認得這圖紋嗎?”如此一來,石不語更是迷惑不解。

“公子,你有所不知,這是上古妖國的標誌,菡兒自有靈智起,便常聽穀中的槐樹公提起,所以一見之下,便能認出。”

“不錯,小姑娘。”虎臉望了她片刻,感歎一聲,“想不到,這中原的妖族,卻還未忘記我們。”

見石不語還是一臉迷茫,蘭蓉幹脆坐在他身邊,給他講解起來。

“上古時期,妖族鼎盛,其勢遠勝於人,後天誕妖皇,於西北荒漠建國,號為萬妖之國。”蘭蓉回憶著槐樹公所說,逐字逐句背誦出來。

“你的意思是,遠古的時候,曾經有個妖國存在,實力強大,對吧!”

“那是自然。”虎臉插口道,“我族先祖,便是那造人的女羲。”

“吹……”石不語剛吐出一個字,隨即想到自己看過的女羲塑像倒真的是半人半蛇,說不定……

“你不信?我且問你,你們人族口口稱女羲為源神,可知女羲的來曆?”

“這個嘛……似乎上古有清濁二氣,合而化為妖神女羲,人首蛇身。”

“倒也差不多,我族先祖降世之後,終日與群獸相對,頗覺寂寞,乃以半身形象造得人族。”

“原來如此,這倒與女媧差不多,很是偉大!”

“偉大個毛!這一偉大,卻偉大出了天大的麻煩。”

“粗俗!不過,此話怎講?”

“唉!先祖造人辛苦,終年沉睡,於夢中鍛煉己身,排出濁氣,化為魔神叱吒,蛇首人身……”虎臉一一道來,麵色越發悲痛起來。

原來,那叱吒自降生起,不忿自己被排除,又覺得寂寞與自卑,竟是偏激報複起來。其時人族初興,疾苦弱小,叱吒橫加吞噬。女羲憐惜人族,於夢中驚醒,將術法教授,最終聯合人族傑出之士與叱吒戰,將其封印。隻是同生共體,不能將其殺死,隻能將其封印,逐漸削弱它的能力。

隻是,女羲在封印叱吒後,自身實力也大大受損,加之在戰鬥中負傷,穹天大破,一時百姓多受天災困苦。女羲見狀,乃將自身一化為三,其一化為妖祖,於地界西南立下妖疆,庇護人族;其一化作世間諸多異獸,為妖祖羽翼;最後一部分則散為元力,補天,凝成穹天二十八星象。

“原來這世界的來曆是這樣的啊!”直到此時,直到二十幾後的今日,石不語才算真正了解這個世界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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