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我在廢土世界掃垃圾 (連載中)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二十章　交鋒

　　咕嘟嘟——

　　紅油火鍋冒著泡，李念川一邊涮著毛肚一邊去看她們的表情。

　　徐萌今天剛從清潔中心出來，她看上去跟以前一樣，溫吞吃飯，連吃飯存在感都不高。

　　祝寧有點食欲不振，一直沒怎麼動筷子，李念川小心問：「祝寧，你不愛吃火鍋？」

　　這家是網紅店，李念川還是加錢買的黃牛票才進來的。

　　祝寧聞著紅油鍋嘆了口氣，「以前挺喜歡，現在戒了。」

　　李念川：「？」

　　戒了？為什麼？

　　祝寧又嘆了口氣，一副憶往昔的表情：「我在火鍋店裡當過收銀小妹。」

　　火鍋店配置都差不多，祝寧坐在鍋邊吃飯，旁邊人聲鼎沸，熱熱鬧鬧的，她一瞬間都覺得客人全是污染物，收銀台拉開都是手指。

　　她在火鍋店打工後有點條件反射，現在一頭扎進後廚就能給這家店幫忙上菜。

　　李念川有點東西，真的很會選店。

　　李念川：「什麼小妹？你還在外兼職？錢不夠花嗎？要不我借你？」

　　不對啊 ，按理說祝寧應該比李念川有錢。

　　祝寧看著毛肚實在是提不起筷子，有點興致缺缺：「以前出了個任務，也是個網紅火鍋店。」

　　她明明是在跟李念川說話，但這句話是說給徐萌聽的。

　　李念川聽了半天沒聽懂，「你什麼時候去的？」

　　他擺著手指頭計算，祝寧是個新人，她出的任務才只有三次吧？任務中沒有火鍋店啊。

　　徐萌放下筷子：「她應該說的是墳帖任務。」

　　「墳帖？」李念川驚呼：「你竟然能刷到墳貼！」

　　李念川一下子音量有點大，還好這是個火鍋店，四周比較吵，祝寧：「小點聲吧祖宗。」

　　李念川看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大佬啊，你竟然能被普羅米修斯選中？」

　　李念川曾經半夜十二點嘗試過，他手指頭都戳爛了，什麼玩意兒都刷不出來，後來他完全放棄了。

　　祝寧深深看了李念川一眼，她突然理解了一句話，對世界了解越多越痛苦，李念川因為太廢柴竟然生活很快樂？

　　一時間她都有點羨慕那種快樂，有種未被骯髒世俗侵染的美？

　　祝寧故意把話題引到這兒的，問：「隊長呢？隊長刷到過嗎？」

　　李念川也很興奮地看過來，徐萌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祝寧的眼睛：「刷到過，我是7級用戶。」

　　她們之前在牌桌上有一場沒打完，現在彼此立場沒變，好像中間的荒村只是一個暫停鍵。

　　她們重新回到牌桌上，開始互相亮出底牌。

　　祝寧回給她一個微笑：「不愧是隊長，很厲害啊。」

　　她記得山貓是11級，徐萌這人喜歡低調，她肯定會選個中間值，把自己的等級維持在中上等，不會引人注目，又能解鎖更多任務。

　　這很像徐萌的行事風格。

　　李念川一愣，然後立即理解了，徐萌在荒村的時候明顯已經顯示出了異能，那時候情況危險，李念川沒多問。

　　現在有機會可以問了，但李念川不敢問，他先看了看徐萌，又看了看祝寧。

　　徐萌是異能者，估計平時是隱藏實力，像是個掃地僧大隱於市。

　　徐萌在李念川心理陡然變得神秘莫測起來。

　　而祝寧是今年最強新人，沒有比她更冒尖的了，她不僅幹了清理者和獵魔人的活，這次去牆外，祝寧證明了她就算去牆外當調查員也足夠優秀。

　　李念川嘆了口氣，他好像能明白自己為什麼活這麼久了，跟他本人實力也沒關係。

　　一個掃垃圾的隊伍兩個大佬，他能活下去都是靠隊友壓陣。

　　李念川甚至完全不想問她們身上發生什麼，因為參與不進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守秘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這就是躺平的人生？

　　祝寧：「如果你感興趣，我以後需要收容污染孢子叫你。」

　　李念川眼睛亮了亮，一把握住祝寧的手：「祝老板你好。」

　　祝寧很受用，當場認小弟。

　　徐萌的目光就沒離開祝寧，「火鍋店那個任務我記得，挺有意思的一個任務。」

　　祝寧也回望過去：「這麼小的任務你都關注啊？我等級比不上你，估計現在也才四級。」

　　她上次出了任務就沒登錄墳帖了，不知道現在是幾級用戶。

　　徐萌笑吟吟地問，「你就是宇宙第一甜妹？」

　　這麼社死的暱稱，祝寧竟然一點都不羞恥，單手撐著下巴問：「不甜嗎？」

　　祝寧的長相本來就舒服，火鍋店蒸騰的熱氣湧上來，她正在托著下巴對自己微笑。

　　她身上有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氣質，有時候在笑，但是你總覺得她很危險。

　　徐萌誠懇地說：「很甜。」

　　最後一張底牌打出來，祝寧承認了，程莫非的手環真的在她手裡，這才是徐萌的目的。

　　李念川一邊吃火鍋，一邊聽大佬對話，完全聽不懂，她們在網友面基嗎？

　　李念川本來想吃完火鍋安排其他娛樂活動，祝寧和徐萌拒絕了，說她們想散步消食，說一些姐妹之間的話題，李念川不好參與。

　　李念川心想你們倆就沒吃飯，哪裡來的消食？

　　祝寧和徐萌臨走前還很正式祝福李念川開店順利，說祝福他完成夢想。

　　李念川本來還在懷疑祝寧和徐萌要去哪裡散步，聽到這話笑得嘴角都快連耳根子了，回家路上笑容都沒掉下來。

　　這就是大佬們的祝福！

　　……

　　祝寧和徐萌目送李念川上車。

　　「你覺得他開店可以成功嗎？」祝寧懶洋洋問。

　　徐萌：「我覺得他遠離我們倆，應該成功可能更高吧。」

　　祝寧噗嗤一聲笑了，如果只是個單純的清理者隊伍，可能根本不會分配到這些離奇的任務。

　　她笑完之後發現徐萌面無表情，李念川走後徐萌連偽裝都不裝了，她倆現在是亦敵亦友，到底是敵多一點還是友多一點根本不好說。

　　徐萌說要跟祝寧散步，她明顯對103區更熟悉，她在前面走著祝寧就在後面跟著，完全不介意徐萌要把她帶去哪兒。

　　徐萌跟她閒聊：「你接下來還要接墳帖嗎？」

　　祝寧：「要，我等會兒回家看，我沒吃飽。」

　　祝寧真的沒吃飽，她發現吃食物感覺不到飽，自從那團黑色黏液寄生在身上，她的食物來源就變成了污染源。

　　她又餓了。

　　解決完徐萌這件事她可能會進入一個污染區域，先找點東西吃。

　　徐萌皺了皺眉，祝寧什麼意思？她可以吞噬？

　　徐萌所知祝寧的異能是金屬操控，但有可能根本不是這個，金屬操控根本殺不了母蟲。

　　祝寧果然比自己想得更難搞。

　　她們越走越偏僻，路上的人越來越少，連路燈都沒有，純靠空中高速的光源照明。

　　這裡是一群爛尾樓，蓋房子蓋了一半開發商跑路了，只留下一個樓體骨架子。

　　入口處拉了橙黃色警戒線，通道內部寫了警示標語：聯邦警告內含嚴重污染，禁止入內。

　　但牆體上還有不少塗鴉彩繪，有人在上面洩憤一樣寫下文字：去死吧！世界去死吧！

　　還有人潑了紅油漆：還我血汗錢！

　　祝寧額頭跳了跳，這個地方應該經歷了挺多歷史的。

　　明明是個廢棄爛尾樓，徐萌像是回家了一樣，掀開門口警戒線，帶著祝寧一級一級向上走。

　　半空中有一條高速帶用來走貨運，沒裝靜音系統，列車駛過時發出轟隆隆的響聲。

　　徐萌停下，這裡是二十五樓。

　　爛尾樓沒門窗，徐萌想殺人直接把她從這兒推下去就行，非常方便。

　　這地方絕對沒有任何監控，這就是徐萌想要處理自己的地方？

　　徐萌從背後甩出兩把鋒利的刀，這也是徐萌的武器，祝寧之前試探過，不是金屬材質，金屬操控完全沒用。

　　徐萌直入主題：「程莫非的手環在你身上？」

　　祝寧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冷靜：「我一直都帶在身上。」

　　如果徐萌戰鬥狀態，那祝寧就是個來遛彎的狀態，她太輕鬆了，讓人很擔心有沒有什麼後手。

　　徐萌：「你是打算自己交出來還是我來搶？」

　　這件事本來應該是山貓處理，但是徐萌念著和祝寧之間的交情，說不定可以讓祝寧安穩退場。

　　祝寧：「還是之前的條件，我要看手環內容。」

　　她懷疑徐萌和山貓是一伙的，所以重復了自己的條件。

　　這是徐萌絕對不可能接受的條件，這個任務已經不需要更多人知道了。

　　直覺告訴她祝寧非常危險，而且現在祝寧是霍文溪的人，直接切斷了徐萌想要拉攏祝寧的可能，她不能跟調查小組組長搶人。

　　任務歷時九年，已經死了太多人，他們經不起任何折騰。

　　永生藥業在追殺祝寧，霍文溪在保護祝寧，她用一種很神秘的方法完成了荒村任務，至今無人知曉她到底怎麼做到的，怎麼看都是危險人物。

　　如果想要選擇一個人合作，祝寧絕對不是好的合作對象。

　　徐萌：「我不同意。」

　　祝寧有些失望，沒人讓步，那就是要來生搶。

　　她本來還想著用語言的藝術可以解決這件事，現在看來沒機會。

　　祝寧問：「你是獵豹隊的。」

　　祝寧用的是肯定句，她確定徐萌絕對是獵豹隊的。

　　徐萌皺了皺眉，如果祝寧之前的話只是讓她不悅，那現在幾乎已經在徐萌耐心邊緣瘋狂試探。

　　祝寧知道獵豹隊，她可能已經看過手環。

　　徐萌沒回答這個問題，只說：「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只要祝寧這時候鬆口還來得及。

　　祝寧很強勢：「我要看手環內容。」

　　徐萌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祝寧上次只是看過徐萌用刀，但當時應該有想隱藏實力的考慮，而且祝寧沒怎麼看清。

　　這次她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長刀切割而來，祝寧能夠在瞬間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壓力，甚至能聽到刀身的嗡鳴聲。

　　在那一瞬間祝寧本能反應是格擋，一根鋼筋突然出現在手中，爛尾樓廢棄金屬很多，鋼筋對上了徐萌的刀鋒。

　　哧啦——

　　長刀切開鋼筋，劃過如同刀切豆腐，有剎那間的阻隔但根本沒卡住。

　　祝寧早就準備了，下一秒身形一閃，她明明選擇了移動的最高倍速，但是徐萌竟然也不慢，刀身只是堪堪擦過祝寧的肩膀。

　　好快，原來這才是徐萌真正的速度，跟加速道具的最高檔差不多。

　　徐萌做事兒很有效率，到這個份兒上已經不需要隱藏了，又或者是祝寧消磨光了徐萌的耐心。

　　所以徐萌根本沒手下留情。

　　祝寧只躲閃，徐萌很想知道祝寧真正的實力在哪兒。

　　祝寧移動速度超出常人的快，徐萌的速度也不慢，她可以像流動的影子迅速閃現。

　　所以不論祝寧怎麼躲閃徐萌都緊緊咬在身後。

　　砰砰砰——

　　牆體突然炸裂開，鋼筋突破牆皮，像是一個人的骨頭突破了皮膚，建築鋼筋在空中彎成一道弧線，祝寧在大樓內部，對這裡面的金屬有絕對操控能力。

　　炸裂的鋼筋像是怪物的魔爪，又像是一道牢籠，眨眼間就到了徐萌後背，她身上被鋼筋的陰影切割得四分五裂。

　　祝寧很感興趣徐萌怎麼應對？躲閃？還是轉身劈開？

　　但徐萌都沒有，尖銳的鋼筋接近徐萌的後背，已經刺破了她的衣服，只要再多一秒，徐萌就能被數十根鋼筋扎透身體。

　　鋼筋在觸碰到徐萌皮膚的瞬間，她整個人突然變成了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無聲息的，鋼筋刺穿了影子。

　　空氣凝住了，濃黑的影子被扎出數十個空洞，像是戳著一塊破破爛爛的布。

　　下一刻，破爛的影子像是融化了，滴滴答答流淌至地面，在地面匯聚流動，竟然形成了一個新的徐萌。

　　好詭異的異能，她無法被物理殺死？

　　徐萌抬起眼，黑色瞳孔散去，那是一雙黃金豎瞳，像一隻深山中的獵豹。

　　重生後的徐萌好像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一改之前的溫吞與低調，變得非常強硬，殺意蔓延開。

　　如果換成李念川在這兒可能會驚訝，自家溫吞低調的隊長眨眼間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好像貓咪化身獵豹露出自己尖銳的爪子。

　　徐萌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很危險，那是大型貓科動物狩獵前的眼神。

　　她向前走了一步，「你不動手？」

　　徐萌幾次想試探祝寧的真正實力，但祝寧到現在為止都不反抗，為什麼？

　　面對殺意全開的徐萌，祝寧反而不動了：「我覺得沒必要。」

　　徐萌的姿態極為優雅，她走過來的時候甚至沒有聲音，「你不怕我殺了你？」

　　祝寧：「不怕。」

　　徐萌舉起刀：「給我一個理由。」

　　祝寧不要說因為自己是她隊員，徐萌和祝寧之間的交情沒到那個份兒上。

　　祝寧面對刀光都睫毛都沒顫動一下，祝寧一直覺得徐萌看上去殺氣騰騰想一刀剁了她，但肯定不會下殺手。

　　她有更好的理由：「因為我可能是程莫非的調查對象。」

　　哧啦——

　　徐萌的長刀在距離祝寧還有一掌的時候硬生生偏離，勢如破竹的刀鋒劃過牆體，炸裂開一道璀璨的火花。

　　貨運列車轟隆隆駛過，整棟爛尾樓都在晃動。

　　徐萌冷冷地看著祝寧。

　　她在說什麼？

　　祝寧面無表情繼續：「我是永生藥業的實驗品。」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手環

　　轟隆隆——

　　貨運列車呼嘯而過，爛尾樓重新陷入安靜。

　　祝寧的姿態從頭到尾都沒什麼變化，她好像真的就是過來遛彎的，然後很平靜地扔出一個驚天大雷。

　　徐萌就是被她轟炸的那個。

　　祝寧：「我是一個實驗殘次品。」

　　怎麼會有人這麼輕鬆說出這句話，徐萌皺了皺眉，她第一反應這是祝寧的計劃，用來迷惑自己，或者拖延時間。

　　祝寧：「目前為止，我沒弄清楚他們創造我的意義是什麼。」

　　出於單純的研究目的？想要在祝寧身上找到淨化世界方法？或者這才是人類進化的終極目標？

　　祝寧：「我覺得程莫非的員工手環裡有資料，所以我必須要看。」

　　祝寧說出了自己的理由，她對這個條件一寸不讓。

　　徐萌握緊刀柄，好半天都沒完全消化，「你怎麼證明？」

　　祝寧沒有證據，徐萌也可以說自己是永生藥業的實驗品。

　　祝寧想了想，似乎在想怎麼證明自己是實驗品，祝寧不能使用各種道具給徐萌看，用完她生命值也燒完了。

　　祝寧：「這樣呢？」

　　徐萌的瞳孔驟然收縮，在祝寧話音剛落，從她後頸處蔓延出黑色黏液，祝寧今天穿著一件特別簡單的白色毛衣，因此黑色黏液在她身上非常顯眼。

　　黑色黏液貼著祝寧的皮膚向下蔓延，從白毛衣的袖口鑽出來，逐漸包裹住祝寧的手背。

　　這東西流動時讓人感覺到一陣冰冷，好像周圍空氣突然降了好幾度。

　　貓科動物對危險有一定的預感，在看到黑色黏液的瞬間，徐萌身上的預警瘋狂作響，好像看到了異類。

　　這絕不是什麼普通的異能者，這根本就不是人類。

　　她一直以為祝寧是金屬系異能者，可能同時具有其他異能，比如瞬移之類的。

　　現在看來根本不是，她身上有寄生物？這東西是祝寧的一部分？

　　祝寧小幅度地歪了下頭：「這是我殺了母蟲的秘密。」

　　黑色黏液還在她身上爬行，從脖子開始包裹住整個右臂，明明看上去像個怪物，但祝寧的表情非常自如，對自己露出了一個很甜的微笑。

　　這是我殺了母蟲的秘密哦。

　　這句話跟威脅有什麼區別？

　　她如果可以吞噬母蟲，說不定也可以吃掉徐萌。

　　這才是祝寧可以談判的底氣，她亮出了自己的武器，所謂和平談判是雙方實力相當。

　　徐萌咬了咬牙，問：「為什麼告訴我？」

　　祝寧活動著手掌，黑色黏液像是聽到了主人的召喚，像是一個玩物一樣在她手指尖活動。

　　祝寧抬起眼看她：「我覺得真誠是談判的基準，而且說不定我們可以合作。」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真誠才是必殺技。

　　如果真誠沒用，那就使用真正的必殺技。

　　祝寧：「而且這個秘密，你是我第一個分享的誒。」

　　祝寧從來沒跟人說過，宋知章和林曉風都不知道真相，徐萌是第一個知道的。

　　祝寧的語氣，好像是那種好閨蜜，我跟你關係最好了，這個事情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哦。

　　這個語氣放在這裡詭異的天真，又詭異的貼合。

　　這是在幹什麼？跟她當好朋友？

　　徐萌咬牙切齒，「如果我們無法合作呢？」

　　祝寧覺得有些可惜，「那我只能動手了。」

　　最差的結果是祝寧和徐萌拼個你死我活，然後祝寧讀取徐萌的記憶獲得密碼離開。

　　但她也不想走到這一步，挺傷感情的，也挺燒生命值的。

　　祝寧一直沒怎麼動手，第一是她動起手特別燒生命值，她一直是能不動就不動。

　　第二是她覺得徐萌可以合作。

　　徐萌看著祝寧，她的目光甚至可以把祝寧戳出兩個窟窿，祝寧就大大方方給她看。

　　徐萌：「你為什麼這麼自信我不會害你？」

　　如果換做徐萌，她是永生藥業的實驗品，絕對不會自曝，出於安全考慮這輩子都不會主動告知給其他人。

　　一旦被人知道就等於把弱點拱手讓人，徐萌但凡想要出賣祝寧都非常簡單，她只需要聯絡永生藥業就行。

　　不用徐萌動手，想對祝寧下手的人可能會有一個組織。

　　祝寧：「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好人？」

　　徐萌嗤笑一聲，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你用這句話騙了多少人？」

　　徐萌又不是什麼熱血中二病，早就過了相信這句話的年紀。

　　祝寧想了想，宋知章也特別吃這一套，他們這類人只能順著摸毛。

　　祝寧：「隊長，好傷心啊，能用語言解決的事，怎麼能叫騙呢？」

　　她是真心實意來求合作的誒。

　　咔嚓一聲，徐萌收起了雙刀。

　　徐萌：「我算是知道霍文溪怎麼被你說服的了。」

　　當時徐萌想過怎麼從清潔中心脫身，但祝寧只是跟霍文溪談話，霍文溪直接做了荒村的任務報告。

　　祝寧怎麼不去詐騙，她要是不進入清潔中心，絕對是詐騙公司頭目。

　　祝寧：「我覺得這樣效率很高，我們互相交換信息，雙方共贏嘛。」

　　徐萌可以得到祝寧的資料，祝寧可以得到徐萌找到的線索。

　　徐萌沒說話，祝寧當她默認了。

　　徐萌一直不開口，祝寧只好自己分享情報。

　　「我可以先說，」祝寧特別大方，「你聽我說完了，你再考慮要不要合作。」

　　她能感覺到徐萌對她很有警惕心，打破人的警惕心是個很漫長的過程。

　　目前為止，祝寧只在徐萌心口敲開了一個角。

　　祝寧思索了一陣怎麼開口：「我因為缺錢，在網上看到103區清潔中心招聘信息，工資很高就來試試。」

　　這是很正常的選擇，大多數人進入清潔中心都是看中了高額報酬。

　　祝寧：「我進入公司後房盈說是普羅米修斯選中了我。」

　　祝寧似乎在復盤自己的人生。

　　徐萌：「很正常，所有人都是普羅米修斯選中的。」

　　普羅米修斯可以在茫茫人海中選中合適的員工，徐萌也是走的這個流程。

　　祝寧：「清理者隊伍三人組，我沒來之前，另外一個隊員怎麼了？」

　　徐萌聽到這兒眉頭皺起，她之前一直沒考慮這個問題，覺得祝寧是隨機分配。

　　但自從祝寧來了他們隊伍，祝寧高調無比，徐萌只能陪著她一起高調。

　　徐萌：「上一個隊員叫張偌，他在一次任務精神污染嚴重退休了，我們隊伍空窗期了一個月，一個月我們都沒接到任務。」

　　這件事本來沒什麼奇怪的，徐萌幹清理者是為了隱藏身份，隊員不齊不能出任務，當時徐萌都覺得是好事兒。

　　祝寧：「我懷疑我是普羅米修斯故意分配給你的。」

　　這個隊伍普羅米修斯絕對做過事先考慮，不然哪有那麼巧，自家隊長剛好就在調查永生藥業。

　　除了祝寧和徐萌，李念川的性格很好琢磨，他沒有什麼壞心眼，性格也不偏激，想什麼幾乎都寫在臉上。

　　這樣的人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察覺到祝寧和徐萌的異樣。

　　徐萌：「如果不是你，我們這個隊不會這麼引人注目。」

　　徐萌當清理者是為了大隱於市，她一直低調行事，不做超過清理者能力範圍外的事。

　　祝寧和李念川被困在魚人的污染區域裡，徐萌甚至沒想過去幫忙。

　　祝寧：「我就當你在誇我好了，相信大數據算法，我們是天造地設的隊友啊。」

　　徐萌：「……」

　　普羅米修斯推薦了她們組隊，所以祝寧就說是天造地設？

　　祝寧：「我第一次出任務遇到了污染區域評級錯誤，可能跟普羅米修斯有關，這件事先不管，接著我回家就刷到了墳帖任務，我在第二個墳帖任務就進入了777號實驗體。」

　　777號實驗體，祝寧說到了關鍵點，這是一切的起源。

　　程莫非死亡的最終場所。

　　祝寧：「我當時不知道那是個實驗體，稀里糊塗就進去了，差點被鬼房子給耗死，因為777號是人造污染物，裡面甚至沒有傳統意義上的污染源，如果我不是擁有金屬操控天賦，應該也會死在裡面。」

　　這也是徐萌為什麼一直沒有動手，777號實驗體的污染濃度不高，但非常詭異，而且這個實驗體屬於楚清。

　　一旦動手就等於是暴露給清潔中心。

　　除了祝寧在普羅米修斯的指引下誤打誤撞進入，沒人想去找死。

　　而且祝寧能活著出來，依據都是普羅米修斯提前判定她擁有金屬操控天賦的絕對天賦。

　　祝寧從口袋裡拿出程莫非的員工手環，冰冷的手環散發著金屬光澤，這個手環她研究了很多次，都快被她盤出包漿了。

　　徐萌看到手環之後一愣，好像在克制著從祝寧手裡搶過來的衝動。

　　祝寧：「我從777號實驗體拿到了程莫非的員工手環，我不知道密碼，但他開啟了訪客模式，我可以看到一個視頻。」

　　祝寧的手指貼近手環邊緣，一道光亮起，員工手環打開。

　　「你好，」程莫非的聲音響起，「我不知道你是誰，希望你是清潔中心的人……」

　　祝寧毫無預料地打開視頻，徐萌第一反應是偏過頭，她不敢看。

　　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她用的力道太大像是要捏斷自己的手指。

　　她太久沒聽過程莫非的聲音了。

　　祝寧和徐萌都沒說話，視頻中的程莫非腹部帶血，正在躲避追殺。

　　這是自己九年前隊友的聲音。

　　他的每一句遺言祝寧都翻來覆去聽過很多次，現在傾聽者變成了徐萌，祝寧看到徐萌正在發抖。

　　「……請發現手環者自行處理相關資料，它屬於你了，祝你好運。」

　　程莫非說完最後一句話，砰砰砰的槍聲之後，畫面熄滅，視頻播放結束。

　　死亡的陰影沉沉下壓，久久都沒有人開口，好像她們重新經歷了程莫非的死亡。

　　「他最後怎麼樣的？」徐萌深吸一口氣，這是祝寧講故事以來，徐萌第一次露出一些私人情緒。

　　祝寧是最後一個見到程莫非的人。

　　祝寧頓了頓，決定實話實說：「不太好，他變成蝸牛人了。」

　　祝寧還記得程莫非的樣子，他後背背著一個蝸牛殼，沉重的蝸牛殼壓著他直不起身，原本周正的臉膨脹開，像是被泡腫的屍體，上面還有黏糊糊的水漬。

　　就是因為祝寧後來見過程莫非本人長什麼樣，所以會覺得可惜。

　　祝寧只是覺得可惜，對於徐萌來說應該更痛心，徐萌才是那個跟程莫非相處的人。

　　他們之間也許出過很多次任務，出生入死，彼此了解，互相為對方收拾爛攤子。

　　他們可能私下也有交情，一整個獵豹隊會出去聚餐，他們私下也玩兒的很好，對彼此的私生活也很了解。

　　今天誰發財了就請客，今天誰出事兒了，剩下的人就幫襯一把。

　　獵豹隊的五人親如兄弟姐妹。

　　獵豹隊是清潔中心精英隊，積分榜常年蟬聯第一，他們出入A級以上污染區域，創下清潔中心歷史記錄，打破各種各樣的常規。

　　如果祝寧現在算是小明星，那當年的獵豹隊就是明星戰隊。

　　所有人都認識他們，所有人也都知道獵豹隊的隊長叫徐萌，名字特別萌，幹架特狠，性格特別高冷。

　　徐萌帶隊才能一路蟬聯積分榜第一。

　　謝家祖有時候還喜歡拿徐萌的名字開玩笑，「萌萌隊長。」

　　「滾。」徐萌覺得謝家祖特別煩人。

　　那時候徐萌沒這麼低調，不過她天生話也不算多。

　　但徐萌在獵豹隊裡會很自如，她會展露得更多，跟現在完全不同。

　　「隊長。」

　　徐萌想起程莫非站在自己面前，他明明長得特別人高馬大的，身高一米九多，傻大個一樣，出任務的時候雷厲風行的，一旦遇到徐萌就特別害羞。

　　程莫非低著頭，耳根子都在發紅，輕聲叫她：「隊長。」

　　徐萌閉著眼都能想到這兩個字。

　　他什麼出格的話都沒說過，只會說，隊長。

　　「你幹什麼老叫隊長啊，你有什麼話直說啊！」謝家祖不懷好意拱火。

　　程莫非語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後來獵豹隊接到一個任務，需要對某個事件展開調查，不知道為什麼沒交給調查組，反而交給了獵豹隊。

　　這次任務太特別了，保密指數非常高，剛開始其他隊員根本不知道任務內容，只知道任務為期一個月，但任務獎勵特別高，除了個人獎勵，不論成敗全隊積分翻十倍。

　　他們當時都覺得這個任務完成了，程莫非要麼一夜發財，要麼能升官當領導層。

　　所有隊員都在期待程莫非事業更上一層樓。

　　九年前他們多天真啊，什麼都不懂，被上頭耍得團團轉。

　　程莫非臨走之前跟自己說，「隊長，你等我回來啊。」

　　徐萌說好的，她當時有點意識到有問題了，她的直覺在瘋狂作響。

　　她不清楚到底哪裡不對，明明都想大聲喊讓程莫非回來，但是張了張嘴，一句話都沒說出口，像是有什麼東西扼住了她的喉嚨。

　　後來徐萌只能眼睜睜看著程莫非上車。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程莫非。

　　九年了，清潔中心大換血，獵豹隊已經無人知曉，徐萌一手帶起的獵豹隊連一個隊名都沒留下。

　　徐萌低著頭，上空又一輛貨車行駛而過，轟隆隆的響聲淹沒了爛尾樓。

　　徐萌的表情隱藏在陰影裡，祝寧猜不到徐萌在想什麼，只看到黃金瞳閃爍著，最後像是一盞明亮的燈慢慢熄滅。

　　徐萌沒有哭，她只是……熄滅了自己瞳孔裡的光。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交換

　　祝寧第一反應是迴避，想讓徐萌一個人待會兒。

　　頭頂上的貨車轟隆隆的，祝寧默默往旁邊走了點，這片兒被祝寧拆了大半，整個爛尾樓一副要塌不塌的破樣。

　　徐萌那邊一直靜悄悄，貓科動物都這樣，幹什麼事兒都特別安靜。

　　過了大概三分鐘，徐萌緩過來情緒，一回頭發現祝寧站在角落裡，她一個人背對著自己不知道在幹什麼。

　　不是談判嗎？

　　之前那麼強勢呢？

　　祝寧身上的黑色黏液收了個一乾二淨，從背影看上去就是個小屁孩兒。

　　徐萌問：「你去那兒幹嘛？」

　　徐萌開口聲音都有點悶。

　　祝寧：「我以為你需要靜靜，我不太會安慰人。」

　　徐萌不是林曉風，也不需要抱抱，什麼安慰的話都顯得虛假，遞紙巾又顯得多餘。

　　徐萌：「……」

　　祝寧剛才跟個反派似的，先露出一身黑色黏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現在開始在角落裡當蘑菇。

　　徐萌原本在想程莫非，莫名被祝寧帶偏了注意力，徐萌：「你在幹什麼？」

　　祝寧：「我在想晚飯吃什麼。」

　　普羅米修斯對自己的規劃沒結束，她想看看今天墳帖任務是什麼。

　　徐萌：「……」

　　徐萌噗嗤一聲笑了，祝寧不管什麼樣，在徐萌眼裡還真就是個小屁孩兒。

　　小屁孩兒被普羅米修斯一路吊著走，被永生藥業追殺，現在又知道自己是個實驗品。

　　祝寧應該也不怎麼好受。

　　徐萌想到這兒皺了皺眉，心疼敵人一般都是倒黴的開始，這是真被帶跑偏了。

　　徐萌跟祝寧並肩站著，看向遠方，輕聲問：「你的故事沒講完，所以你因為動了楚清的實驗體，接下來一直被永生藥業的人追殺？」

　　如果之前的交談是劍拔弩張，現在已經非常緩和，她們說話的語氣非常輕鬆，好像普通朋友在閒聊。

　　祝寧感覺徐萌應該不難受了，才說：「是的。」

　　徐萌問：「你怎麼知道自己是實驗品？」

　　這個問題有點復雜了，祝寧想了想，說：「我出了一個墳帖任務在蟻穴，裡面污染源的父親是永生藥業的研究員，我撿到了他的筆記。」

　　徐萌皺眉，蟻穴？祝寧竟然跟蟻穴那件事有關。

　　還真是藝高人膽大，很符合祝寧的風格。

　　祝寧：「我一直稀里糊塗被普羅米修斯引著走，至今才摸索了一部分真相。」

　　徐萌：「那你還敢繼續接他的任務？」

　　祝寧：「我也沒得選，已經走上這條路了，那只能走到底。」

　　從她進入清潔中心的那一天起，就沒有任何退路可走。

　　徐萌偏頭看了她一眼，完了，她竟然真的覺得祝寧有點可憐。

　　就那麼一點。

　　徐萌：「讓你失望了，我不知道程莫非手環密碼。」

　　徐萌在這個任務裡不是程莫非的上級，她也從來沒打開過程莫非的員工手環。

　　他們之間的關係沒親密到那個份兒上。

　　祝寧有過這種擔心，但沒失望，她覺得徐萌可以猜到密碼，朝夕相處過的隊友，說不定可以猜到幾組數字。

　　徐萌比她自己想像的更了解程莫非。

　　祝寧：「我覺得你可以試試？」

　　祝寧把手環遞給徐萌，徐萌一愣，程莫非的遺物就在自己眼前，徐萌反而不動了，「你就這麼信任我？」

　　祝寧無法打開手環，這東西放在自己手裡沒有意義，在徐萌手裡更有價值。

　　祝寧：「打開後給我看資料就行，再者說這東西本來就是你的。」

　　交易內容就是這樣，手環歸徐萌，祝寧要看手環內容。

　　徐萌接過了程莫非的手環，這隻手環歷經九年，終於回到了正確的人手裡。

　　祝寧有一種物歸原主的感覺。

　　徐萌握緊了手環，金屬質感有點硌人。

　　祝寧：「合作愉快？」

　　到這個份兒上徐萌已經沒有什麼理由不跟祝寧合作了。

　　祝寧說得對，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徐萌：「合作愉快。」

　　「我的故事是這樣。」徐萌開口了，祝寧已經說完了她那部分，作為信息交換，徐萌該說自己的了。

　　祝寧凝神聽，徐萌看向遠方：「程莫非被挑中出任一個秘密任務，他走後我們全隊都只能被迫休息，一個月內都沒有任何消息出來，當時大家都覺得很正常。」

　　畢竟是秘密任務，之前就說好了無法聯絡。

　　「一個月後，我第一次詢問程莫非的下落，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回答，這時候大家都覺得不太對勁兒，多方打聽結果沒有一點消息，我們對他出的任務一無所知，甚至無法協助。」

　　祝寧靜靜聽著，徐萌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柔，「在這期間我們全隊停職，在家等待消息，我詢問多次都沒結果，程莫非離開三個月後，我們收到了第一條來自中心的消息，是他的死亡信息。」

　　程莫非確認死亡。

　　徐萌：「剛開始我們不相信，但是數據顯示程莫非的員工手環已經長達一個月監測不到生命體徵。程莫非被追授三等軍功，他沒有家屬，任務不論成敗都有獎金，所以獎金和退休金按照程莫非之前簽署的協議，平分給我們所有隊員。」

　　祝寧一愣，這種級別的任務獎金就算是四人平分下來都是天文數字了。

　　相當於其他隊員什麼都沒幹，然後白拿了一筆錢？

　　徐萌猜到祝寧在想什麼，「不僅如此，我們獵豹隊全員積分翻十倍。」

　　清潔中心每個員工都有積分，通過積分指數來算年終獎，積分是升職重要指標。

　　所以獵豹隊其他隊員不僅拿了錢，還拿到了升職機會？

　　徐萌：「我多次提出對程莫非死亡真相展開調查但都被駁回，公司的意思很直白，我們必須接受。我們無法判斷這個消息是真是假，隊員有不同意見。山貓覺得程莫非一定沒死，提出私下繼續尋找。因為全隊積分翻倍，全員有資格晉升管理層。這十倍積分是程莫非的生命換來的，沒有人想去當管理層，除了謝家祖。」

　　祝寧之前猜到過山貓應該是獵豹隊的隊員，聽到山貓沒有什麼震驚的，但是謝家祖？

　　祝寧竟然反應了半天才想到這是自家部長。

　　他是獵豹隊的成員？

　　徐萌：「謝家祖得到了升職機會，進入了清潔中心管理部門，他剛開始給清理部部長當副手，前部長提攜，他自己爭氣，加上當時人員變動巨大，他花了三年時間就爬上了部長的位置。」

　　祝寧聽到這兒覺得不太舒服，隊友死了，有人竟然能心安理得拿著這筆錢，升官發財，這條路原本是屬於程莫非的。

　　直覺告訴她，徐萌現在應該跟謝家祖關係不太好。

　　徐萌：「後來獵豹隊只剩下三人，全員遣散了，說是遣散更像是一種清算，我被迫退休，其他隊員都被調離103區。」

　　徐萌：「我當時沒接受這個事實但也找不到相關線索，想著要不退休算了，反正我也不缺錢。」

　　徐萌說著一停，然後苦笑一聲：「在我辦理退休手續的當天，我已經交接了所有武器和資料，我的最後一步是去換上自己的衣服，走出清潔中心。但我打開櫃子，衣櫃裡夾著一張紙條。」

　　徐萌看著祝寧的眼睛，緩緩說：「那上面就只有一句話：他在調查永生藥業。」

　　沒有任何指名道姓，但徐萌知道說的是程莫非。

　　祝寧問：「誰給的紙條？」

　　徐萌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後來讓人幫忙看監控，監控顯示沒人接近我的更衣室。」

　　無人接近，紙條是憑空出現的。

　　祝寧第一反應：「普羅米修斯？」

　　能夠修改監控的只有人工智能。

　　徐萌：「不確定，普羅米修斯受清潔中心嚴格管控，不能私下與員工交流，如果是他，證明有個人在幫他。」

　　人工智能的劣勢，只有一個思維，沒手沒腳，必須使用人類的身體。

　　如果有人在幫他，那個人又是誰？

　　徐萌：「我私下分享了這個事兒，剩下兩個隊員跟我一起調查，我們花了三年的時間勉強找到了一些線索。」

　　秘密任務，加上調查對象是永生藥業，剛開始他們的小隊幾乎沒什麼收獲，而且很快就受阻了。

　　山貓引起了永生藥業的注意，一直有人追殺他，他不得已只能四處躲避。

　　徐萌：「我不知道程莫非的直屬上級是誰，這個任務是直接跟程莫非交接的。」

　　對，程莫非的故事缺少了一環，程莫非的上級一直沒出現。

　　程莫非在死之前把任務資料發送給了上級，上級也是知道手環密碼的人。

　　徐萌：「為了找到上級是誰，我重新回到清潔中心，在謝家祖的幫助下進入清理部門，我本來想私下調查，然後我遇到了你。」

　　祝寧和徐萌相遇了。

　　徐萌講到這兒差不多都跟祝寧這邊的對上了，她們互相補齊了彼此缺失的信息，但有很多細節沒分享，還有他們的調查進度沒提過。

　　祝寧不好太詳細詢問，她問：「那天永生藥業基金會怎麼回事兒？」

　　祝寧本來想去基金會尋找線索，她在現場看見了徐萌，之後徐萌就消失了。

　　兩人一起被清潔中心調走，出現在機械海洋館的任務現場。

　　徐萌：「時隔九年，我再次收到同一張紙條，這次紙條上的話也很簡單，他說想知道程莫非死亡的真相，就在那天去永生藥業基金會。」

　　這個行為好熟悉，祝寧被普羅米修斯的墳帖引著走，那徐萌就是一個陌生人傳遞的紙條引著走。

　　花了九年時間，兩個人被兩條線索引到了同一個位置。

　　徐萌：「我選擇相信他，因為九年前也是他給了我關於程莫非的信息。」

　　徐萌：「我到達後展開調查，但是我在中途收到了清潔中心的任務消息。」

　　祝寧也是在同時收到的，她們被一起調走了。

　　徐萌：「那時候我在猶豫，是繼續調查還是去參加機械海洋館任務。」

　　後來徐萌選擇了後者，相比較一個莫須有的消息，她要保全自己的身份，找到程莫非的上級是誰。

　　祝寧覺得不太對勁兒，她之前猜測過，機械海洋館可能是為了給永生藥業基金會轉移目標的。

　　意味著那天永生藥業發生了一件更有價值的事。

　　祝寧：「沒了？」

　　「不，還有。」徐萌：「我當時立即發消息給山貓，讓山貓繼續盯著。」

　　祝寧只有一個人，徐萌那邊是三人團隊。

　　「山貓接替了後續工作，基金會散場後，也在我們都被調走後，有些人離開了基金會，帶著個箱子，好像運走了什麼東西。」

　　徐萌給祝寧看了幾張圖片，非常模糊，應該山貓在很遠的地方偷拍的。

　　照片裡大概有五六個人，他們身穿黑色斗篷，臉上戴了防窺視的裝置，根本看不清面目，照片拍起來自動模糊成一團光圈，高科技直接打碼了。

　　有兩個人手裡抬著一個黑色箱子，同樣很模糊，什麼細節都看不清，後來這幫人上了飛車。

　　祝寧第一眼看去就很邪教。

　　徐萌：「他們消失在密林附近，接下來的事我還在調查。」

　　如果祝寧沒出過牆外任務，會感覺這個信息很平常，但已經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底色就很難不讓人多想。

　　那天出現在基金會的是祝寧的同類嗎？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二十三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一）

　　徐萌和祝寧對視一眼，徐萌立即打開程莫非的員工手環，徐萌嘗試輸入密碼。

　　【密碼錯誤】

　　她試過程莫非的生日，試過他們獵豹隊成立的時間，程莫非加入獵豹隊的時間，甚至很不要臉地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密碼錯誤】

　　屏幕上一直顯示著這幾個字，徐萌真不知道密碼，她對祝寧露出一個很無奈的表情。

　　祝寧：「我覺得他設置的密碼應該不是很容易讓人猜到的，但肯定有規律。」

　　不是那麼淺顯的生日紀念日之類的，不然落在敵人手裡也一樣容易猜到。

　　最糟糕的結果是一串毫無意義的數字，她們不論怎麼嘗試都試不出來。

　　還有一種可能，程莫非的手環密碼遵循了某種規律，真正了解他的人可以猜到。

　　祝寧得到手環很久了，早就被卡在密碼這一關，所以心態還行。

　　祝寧：「你回去好好想想？」

　　畢竟是九年前的事兒了，一時間沒什麼頭緒，徐萌需要一個環境好好思考，她很了解程莫非，但是需要一點時間。

　　徐萌：「打開了會給你看。」

　　她們之間的問題解決了，這次是真的達成了合作，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氛圍都有點尷尬。

　　徐萌收起雙刀和自己的黃金瞳，她看上去現在又變成了那個溫溫吞吞的隊長，祝寧覺得徐萌真的很適合當臥底。

　　她的偽裝簡直無懈可擊。

　　徐萌：「有什麼事兒我幫得上忙的可以跟我提。」

　　徐萌先開的口子，自己是老員工，而且又比較年長，資源比祝寧更多。

　　祝寧想了想，竟然真的不客氣地提出來了，「你知道在哪兒找到人機聯合裝置嗎？」

　　如果謝家祖是獵豹隊成員，作為公司高層說不定可以有渠道拿到。

　　祝寧覺得自己有必要跟普羅米修斯交談。

　　徐萌沒有貿然回答這個問題，有點欲言又止。

　　徐萌還是問出來：「你覺得清潔中心為什麼要限制普羅米修斯？」

　　祝寧想了想：「為了害怕他有一天統治人類？」

　　科幻片不都這樣嗎？人工智能覺醒了就想毀滅人類。

　　徐萌點了下頭，「我們老員工都覺得普羅米修斯不是人工智能，而是污染物。」

　　祝寧皺了皺眉，她之前也猜測過。

　　人工智能不會有菌絲可以扎進人的腦子裡，也不會有控制活人的能力。

　　自從祝寧知道自己是機械和污染物的結合，就在想普羅米修斯是不是類似的？

　　「我們最初是真的有人工智能，取名叫普羅米修斯，意味著給人類帶來火種，輻射後，生物發生大規模變異和污染，最初人類對抗污染物沒什麼經驗，真正的人工智能早就被感染了。」徐萌說。

　　這也是個很好理解的邏輯，普通的機器人會被污染孢子感染，普通頻道進入污染區域後會被掐掉信號。

　　普羅米修斯能在污染區域內還保證人類信號，對抗污染物的只有污染物，證明它本身就不是個正經AI。

　　徐萌：「現在的普羅米修斯絕對不是一個單純的智能，但他一直在模仿人工智能的行為邏輯，就像污染區域也要遵守自己的內在邏輯。我們依賴他對於通訊的保護，但又很忌憚他的能力。清潔中心有一種說法，當103區遭到全區感染，人機聯合裝置會發放給每一個員工，在普羅米修斯的操控下，我們所有人都是無差別的戰士。」

　　「這才是真正的耗材，你的軀體被人工智能接管，他會做出最合理的安排來保全大局，以減少損失。」

　　徐萌真心勸誡：「我會幫你找找裝置，不知道你跟他關係怎麼樣，但是給你一個忠告，不論他偽裝得多麼良善，都不要輕易相信他的話，不要跟惡魔做交易。」

　　「而且私下和普羅米修斯取得聯絡非常危險，失去清潔中心官方監督，很難想像他會做出什麼。」

　　祝寧第一次接入普羅米修斯就非常不適，她其實都沒弄懂宋知章為什麼甘願接入。

　　祝寧當然不太想被人牽著鼻子走，但目前來看，好像只有這條路可走。

　　她被放在一個特定的軌道上，不能偏離軌道半分，偏離的後果誰也不知道。

　　祝寧有個猜測，普羅米修斯做這一切好像在激活她。

　　激活之後呢？需要她幹什麼？

　　徐萌是真的關心祝寧，所以給她一些前輩的忠告，換個人她不會說這麼多。

　　祝寧和徐萌合作後知道了很多老員工才清楚的內幕，「我知道了，謝謝隊長。」

　　祝寧人聰明，徐萌沒什麼好說的。

　　徐萌回去嘗試破解手環密碼，會盡快找到內容告知給祝寧。

　　徐萌臨走前她跟祝寧說，不論她接了什麼任務，進污染區域之前記得給自己發個消息，讓她知道祝寧的下落。

　　祝寧答應下來，終於不用每次進入污染區域都發送定時消息，而是真的有人可以知道自己的下落。

　　祝寧和徐萌分開了。

　　……

　　豪車就停在火鍋店門口。

　　車後放著清潔背包，和一套全新的防護服，隨時隨地準備進入污染區域。

　　現在天氣冷了，祝寧看到豪車的瞬間想的是，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買個四輪的。

　　接近豪車後，車載系統發出聲音：「你好，祝寧。」

　　車載系統的聲音和普羅米修斯非常不同，好像在提醒她，真正無害的人工智能應該像豪車這樣。

　　祝寧靠在車邊說：「你好，豪車。」

　　她說出這兩個字就覺得沒那麼鬱悶，起碼她窮得只剩下錢了，還有一輛豪車屬於自己。

　　祝寧坐了一會兒，然後打開清潔中心墳帖論壇，準備跟惡魔再做一把子交易。

　　她不僅是在跟惡魔做交易，還在交易邊緣反復試探那條界限，拿到自己想要的道具，但盡量不受他擺布。

　　非常危險的舉動，很容易把自己帶進溝裡。

　　末日的時鐘已經敲響，祝寧生命倒計時也在敲響。

　　她走到這一步脫離普羅米修斯的控制成本高到她難以想像。

　　而且她是真的很餓。

　　這次普羅米修斯又想給她送什麼線索？

　　十二點准時，頁面上彈出一條灰色的帖子。

　　《怎麼辦？我懷疑我的公司在謀害我！》

　　祝寧每天打開墳帖論壇都有一種，來讓我看看大家又在發什麼瘋的感覺。

　　看到這個帖子竟然生出了一點共鳴，巧了，我也覺得普羅米修斯在謀害我。

　　這次的頁面是個工作交流小組，小組名字就叫今天又想離職。

　　一般都是大家分享關於工作的奇葩事兒，有人想離職，然後大部分人都勸千萬不要裸辭之類的。

　　還有些行業最新消息，小組最高樓是每個地區大家關於公司的評價。

　　員工給每個公司進行打分，集中羅列了需要避雷的公司。

　　很多畢業生找工作之前都會在裡面潛水翻看評論仔細做攻略，說白了就是社畜聚集地，這裡沒有老板，屬於社畜吐槽的一片淨土。

　　主樓：「我公司好像在謀害我，我一直被困在同一天裡，請問怎麼出去？」

　　祝寧以前看這種帖子，網友都是嘲諷和質疑居多，陰陽怪氣問一句是不是被迫害妄想症，這次的帖子，大家竟然一水的支持。

　　「我也覺得我被困在同一天了，每天重復勞動，也來個好心人救救我吧！」

　　「我懷疑我公司謀害我三年了！我受不了！」

　　「好想離職啊嗚嗚嗚，但是我好窮。」

　　「抱抱樓上，同樣。」

　　祝寧：「……」

　　看來大家都被工作折磨得不輕，這簡直就是祝寧逛過最團結友愛的論壇，沒有攻擊謾罵，全是報團取暖。

　　樓主：「沒開玩笑，我真的被困在同一天了，不誇張，我有證據，我每天過來上班，都發現我的工位一模一樣。」

　　不知道發帖人是男是女，接下來他放了一張圖，圖片就是一個普通整潔的工位，上面除了一台電腦和必要的辦公用品外，沒有任何私人物品。

　　下面有人回復，「這不就是正常的工位嗎？」

　　「哇，你們公司工位好乾淨，行政管得這麼嚴？」

　　樓主：「不是，你們仔細看，我一直都沒感覺不對勁兒，有一天下班，我不小心把便利貼碰地上了，但我那天著急走，就沒撿起來，但是我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便利貼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下面回復：「有人幫你撿起來了？」

　　樓主：「不對，我第一次也這麼想的，但是我後來就開始想拍照片來記錄了，我以前沒關注過，那天起，我就經常弄亂自己的工位，但是第二天都會變成一樣的。」

　　「這是我連續一週拍的照片，都發在下面了，一模一樣。」

　　祝寧一一點開這些照片，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複製黏貼，這個工位上的擺設從頭到尾，連一根筆都沒移動過。

　　但工位靠著窗戶，窗外的天氣和光線會隨之改變，工位卻沒有。

　　好像這個工位會自動歸零，不論前一天晚上做了什麼，第二天一定會恢復原樣。

　　下面回復：「有點子怪異，其他同事也這樣？是不是你們公司保潔會幫忙收拾桌子？」

　　「我覺得不對吧，就算是幫忙收拾，也很難做到連一釐米都不偏離啊。」

　　樓主：「我剛來這個公司才十天，我問老員工都說是我想多了，但是我有證據，我第一次上班的時候，我們園區有員工跳樓了，我下班的時候聽到砰的一聲，然後我到樓下的時候，他們已經把屍體收起來了。」

　　「但是我第二天下班也會遇到這個自殺的人，第三天也會遇到，第四天也會遇到，已經連續十天了，我們園區不可能天天有人自殺吧？」

　　下面回復：「樓主，你公司到底給你多少錢，你第一天看見有員工自殺，第二天還能繼續去上班？你這強悍的心理素質，要是我第一天就崩潰了。」

　　「對啊，樓主有點奇怪，你如果實在是受不了，要不辭職啊？」

　　樓主：「這公司每個月到手大概十五萬，年底還有獎金，我其實不捨得走，我有房貸要還，找了一個月才找到這個工作，拿不到年終獎走太吃虧了。」

　　下面回復：「！什麼公司！我也想去，還收人嗎？我不怕鬼，讓我來！」

　　「我也，我一個月十萬就行。」

　　「你們瘋了吧，明顯樓主遇到的事兒有點靈異，你們上趕著去死嗎？我一個月八萬，給你幹到死，把這個工作轉賣給我吧，我幫你幹，你不用去上班。」

　　樓主：「我其實也想過離職，我當時想的是，反正才幹了不到一個月，這時候走還來得及，我馬上就去找工作可以把這段履歷隱藏了，也沒有什麼記錄。但是我們公司不讓離職，說必須幹滿一年，否則就要違規，我要賠償五百萬才能走，我哪有這麼多錢啊。」

　　下面回復：「好奇葩的公司，你們簽署了協議？那沒辦法了，你好好幹著吧。」

　　「怪不得這麼高工資，違約金都這麼貴，樓主你賣給公司了啊？」

　　「樓主別離職，現在大環境不好，工作不好找，薅羊毛也要薅死公司，不拿年終獎說真的太吃虧了。忍一忍，爭取幹到年底。」

　　網友基本都給不出具體解決方案，就覺得這工作挺奇怪的，想讓樓主把公司名發出來避雷，但他什麼消息也沒透露。

　　後來樓主很長時間都沒繼續更新，很多人以為他沒事兒了，但這條帖子在小組很火，成了拜佛帖，其他社畜把這兒當許願池了。

　　下面的回復都是清一色的，祈禱遇到高薪工作。

　　大概過了一年，這條帖子的主人突然又發了一條消息，沒有發文字，而是上傳了一段語音。

　　語音條孤零零地躺在帖子中間，非常醒目。

　　下面有人回復：「錦鯉樓主回來了？」

　　有人提前聽了語音，「我剛聽完，好奇怪，這是什麼啊。」

　　「前方高能，千萬別點開！別怪我沒提醒。」

　　這應該就是靈異的關鍵了。

　　祝寧點開語音，聲音很小，祝寧貼著耳朵聽的。

　　哧啦——

　　哧啦哧啦——

　　好像風聲，裡面沒有任何人說話，最初全都是哧啦哧啦的噪音。

　　這什麼聲音？

　　然後就是砰地一聲巨響。

　　祝寧一僵，其實第一次完全聽不懂是什麼，她把語音倒回去重新聽，盡量擯棄多餘的雜音。

　　哧啦哧啦——

　　砰！

　　那一聲極為震撼，好像……一具屍體砸向地面，腦漿和鮮血炸裂開來。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二十四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二）

　　他跳樓了？

　　這條語音一共三十秒，祝寧返回去聽了好幾次，確定了，就是一個人從高空中落下砸在地面的聲音。

　　為什麼？

　　是實在是受不了所以跳樓自殺了，還是被人強行扔下去的？

　　墳帖沒有標注具體時間，祝寧無法分辨什麼時候發生的。

　　叮——

　　系統提示：【恭喜觸發隨機任務：無法離開的公司，任務目標，成為優秀員工，成功離開公司，輔助尋找死亡的真相，淨化該公司，該任務為隨機任務，並非強制任務，請選擇是否接受。】

　　【該任務將在天亮前自動關閉，請謹慎做出決定。】

　　果然，這個任務裡也有祝寧死亡的線索。

　　普羅米修斯給出的墳貼任務都不是單純的，祝寧將在這裡發現什麼嗎？

　　【任務接受成功，請在天亮前完成。】

　　祝寧選擇了接受任務，墳帖下方有個地址，名字叫做恆生機械公司。

　　祝寧出發前在副腦上搜索了一番，本來沒抱有什麼希望，因為很多墳帖任務都是很老舊的污染區域，網上資料很少。

　　但這次真的搜到了。

　　這地方好像是個網紅恐怖探險地點，很多人都知道。

　　恆生機械公司以前是個103區重點項目，103區相關產業都是垃圾處理，只有這一家公司做機械做得有模有樣。

　　他們以超高工作效率聞名，很多人夢寐以求都想進入的大廠。

　　進了這家公司，你的履歷會相當好看，不僅可以接觸前沿的科技，以後跳槽小公司隨便跳。

　　雖然這公司經常加班，但很多人都覺得趁著年輕加班，這時候不加班以後沒機會加班。

　　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十年前這家公司倒閉了，對於倒閉內幕眾說紛紜，有人猜測是被大財閥合併，有人猜測是公司內部管理出了問題。

　　還有人說，是因為裡面出了惡性凶殺案，死了一層樓的人。

　　總而言之，恆生機械公司的大樓主體廢棄了，被聯邦列為重度污染區域，有些人路過的時候會看到裡面燈火通明，好像裡面還有員工在深夜加班。

　　「我有一回路過，老遠就能聽到他們的打字聲，太捲了吧，做鬼也要加班。」

　　「你們有沒有看到有人在那邊跳樓啊？」

　　「沒有誒，樓主詳細說說……」

　　「我那天喝醉了，路過那片，迷迷糊糊的，就聽到砰的一聲，有什麼玩意兒砸下來。我仔細一看，地上趴著一具屍體，他盯著我，那麼大眼珠子掉出來一直盯著我！嚇得我酒都醒了，連滾帶爬跑了……」

　　祝寧大數據搜索出來不少相關資料，裡面的信息真假難辨，有網紅探險隊曾經也去搞過直播，然後進入之後就沒出來過。

　　還有人進去過，然後染了傳染病出來，從此之後一病不起了。

　　恆生機械公司內部有未知污染，這個信息放出去之後，來探險的明顯少了一截。

　　聯邦沒那麼大財力封鎖所有污染區域，A級程序成本太高了，擋不住想來作死的。

　　祝寧查了下，這個污染區域也在排隊，目前排隊37，清潔中心給的評估是，遠離鬧市區，內核穩定目前無害。

　　不是很緊急的污染區域都向後排，不是說濃度越高處理優先級就越高，按照這個排隊進程，就算祝寧不管，一個月內會有獵魔人下場的。

　　祝寧總結了下自己找到的信息，有點不對勁，她找了這麼多，根本沒有正規媒體進行報道，也沒有採訪過公司的員工，全都是小道消息。

　　為什麼？財閥封鎖了事實？

　　就是因為消息不足，導致謠言四起什麼猜測都有。

　　祝寧把自己能找到的資料全部存在腦子裡，實驗體就是這點好處，不用副腦她主腦也能儲存。

　　進入污染區域後信號會消失，先提前獲取消息，等到時候隨機應變再判斷裡面哪條消息是真的。

　　出入了幾次污染區域，她總結了一套自己的經驗。

　　進入污染區域之前要進行一些布置和安排，提前規劃好怎麼收容污染孢子。

　　祝寧以前都是找劉年年，這次感覺污染區域比較大，劉年年估計忙不過來。

　　本來想找李念川，後來想他剛吃完火鍋，讓他休息去吧。

　　祝寧想了想打開了徐萌的對話框，給徐萌發送了消息，說自己要進入恆生機械公司。

　　徐萌回了一句：【真夠會找死的。】

　　祝寧：【……】

　　徐萌剛上車，本來拿著程莫非的員工手環在琢磨密碼，然後就收到了祝寧的消息。

　　她看到消息後眉頭一皺，她知道那個污染區域，污染濃度很高，目前登記在冊A級以上，祝寧真是找死小能手，不過轉念一想可能是普羅米修斯在引導她去找死。

　　徐萌作為老前輩還是想指引她兩句。

　　徐萌：【人家起碼一個小隊要幹的活，你一個人去？】

　　祝寧不知道普羅米修斯想給她送什麼「禮物」，所以能自己幹的活都自己幹。

　　祝寧：【因為我厲害。】

　　徐萌：【……】

　　祝寧的不要臉刷新了徐萌的認知，人家都講究含蓄低調，祝寧天天一副拽樣，就寫著老娘最牛，她活這麼大沒被人打過？

　　徐萌見過她身上的異種，覺得祝寧還真不一定會出事兒，祝寧獨自一人進入污染區域應該是不想讓人干涉這個過程。

　　徐萌本來想著直接回家，後來想祝寧肯定收拾不了爛攤子，這麼大型的任務收容污染孢子都必須起碼兩支清理者隊伍。

　　徐萌：【裡面危險，污染濃度高，你小心點。】

　　祝寧看到這句回復內心感覺很暖，徐萌沒問自己細節，只是讓她小心。

　　徐萌：【任務結束後通知我，我會等待在恆生機械公司附近，聯絡墳帖的清潔隊幫你收容污染孢子。】

　　祝寧再也不必擔心幹完活沒人後續幫她掃尾。

　　祝寧發了個表情：【隊長！我愛你！】

　　徐萌：【少撒嬌。】

　　祝寧關掉副腦，徐萌真的特別傲嬌。

　　祝寧的防護服就在車上，跟清潔中心的防護服不太一樣，防禦性更高。

　　祝寧找了個沒監控的衛生間換了一身防護服，她剛跨上摩托車，突然覺得挺奇怪的，楚清好久沒監視她了。

　　蟻穴出來的時候她還能感覺到有人監視的視線，蟻穴之後就沒了。

　　不知道楚清是放棄了還是怎麼樣，他發生了什麼？

　　也不是祝寧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就是一直凝視的視線消失了，變態醫生突然這麼安靜，反而讓人感覺到怪異，楚清不會在憋著什麼大招吧？

　　目前祝寧懶得管他。

　　做好所有準備，祝寧扣上頭盔，對豪車說了地址，摩托車開了超速模式，路人只看到一道殘影，她已經消失不見了。

　　……

　　恆生機械公司。

　　豪車悄無聲息停在公司門口，門口樹立了聯邦禁止通行的牌子，拉了橙黃色警戒線。

　　聯邦能提示的程度就這麼大。

　　公司本來就偏僻，現在荒廢之後，旁邊的建築物跟著荒廢，這一塊像個鬼城，一個活人都沒有。

　　那個喝醉酒的網友怎麼做到的大半夜來這種地方？這要喝得多醉？

　　祝寧上輩子也沒在寫字樓做過文職，後來進入清潔中心也只有一棟樓的規模，她對大公司的面積沒概念，現在才發現自己天真了。

　　這哪裡是個公司園區，簡直就是個大學校園。

　　公司大門口進去，有個宣傳欄上畫了公司內部導航，園區裡有六棟主體大樓，甚至還有劇院，大型會議室，兩棟食堂，一棟商場。

　　祝寧以前在喪屍世界生存過，這種綜合體要是發生末日危機，把大門一封，裡面能獨立成國。

　　嘩啦一聲。

　　祝寧用胳膊肘擊碎宣傳欄玻璃，直接把裡面的紙質地圖薅下來。

　　污染區域內電子產品都有點不靠譜，還是紙質文件最強。

　　祝寧拿著地圖一時間茫然了，她甚至不知道從哪兒開始進入，這地方是不是太大了？

　　獵魔人一般都是先搜查現場，祝寧掃視了眼前的六棟主體建築，想搜查完這六棟可能她就直接累死。

　　果然，徐萌說得對，這應該是起碼一個隊伍才能幹的活。

　　每棟樓上有標注樓號，中間的3號樓最高，有兩百多層，103區科技發展，據說清潔中心主體大樓都不是最高樓，機械公司樓層高很正常。

　　祝寧停在3號樓面前，當時看到它的第一反應是：好適合跳樓啊。

　　如果一個人從頂樓自由落體，從他跳下來的那一瞬間到落地。

　　他可以靜靜享受自己墜落的過程，身體在下降，靈魂卻在向上漂浮，砰地一聲巨響後，全身骨頭粉碎。

　　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腦漿和鮮血迸發，白色和紅色混雜在一起，想要掙扎卻又無能為力，連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祝寧因為這個想法皺了皺眉，她是受污染區域影響嗎？

　　好像親眼看到過這塊空地上有一具屍體一樣。

　　滴答——

　　空蕩蕩的公司園區內，突然傳來一聲響動，像是什麼液體在滴滴答答往下流。她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兒，不是很明顯，在空氣中若有若無的。

　　這棟樓大門口傳來的。

　　她快步走向台階，只看見有什麼黑色的東西在空中搖晃。

　　大樓門口掛著一隻黑色公雞，雞腳被一根細繩拴在橫桿上，風一吹就隨著晃動。

　　黑色公雞脖子被人割喉了，滴滴答答的黑紅色鮮血落在地上。

　　這棟樓門口有燃燒的痕跡，地上擺了三個蘋果，一碗白米上插著三根香，線香才燃燒到一半。

　　這是幹什麼？

　　祭奠、招魂還是辟邪？

　　這麼有科技感的大樓和燃燒的痕跡形成鮮明的對比，這兩個不應該出現在同一空間才對。

　　而且看樣子應該是沒燒多久，好像五分鐘之前這裡還有人，人呢？

　　是走了嗎？

　　門口散落了一地的白糯米，靴子踩上去會發出膈應人的響聲。

　　玻璃大門上了鎖，塵封許久，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裡面是什麼。

　　祝寧小心翼翼繞過地上那一堆祭品，趴在大門前，因為蒙著一層污垢，人要湊近才能看見裡面的內容。

　　玻璃門像是一面不太清晰的鏡子，倒映出了一個帶黑色頭盔的女人，而黑色頭盔在夜色中也像一面鏡子，頭盔表面反射出玻璃門，像是兩面鏡子互相照射，形成了一個無限倒映的空間。

　　祝寧用手擦了擦玻璃門表面，望向內部，她做好了準備可能會看見一隻眼睛之類的，但她只看到了一個公司前台的櫃子，還有刷卡進公司大樓的門閘。

　　裡面落了很厚的一層灰，一個人都沒有。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廢棄公司？

　　祝寧想後退一步，準備再觀察下大樓外部，沒意外情況的話直接用萬能鑰匙打開門進去看看。

　　但她還沒來得及動作，整個人陡然一僵，渾身都繃緊了。

　　裡面有人。

　　一個女人就趴在玻璃門上。

　　裡面的人同樣穿著黑色防護服，她跟祝寧的動作一模一樣。

　　她們像是一個空間裡製造出的兩個複製人，正隔著一塊骯髒的玻璃門互相觀察。

　　那是……另外一個自己？

　　玻璃門內的人跟她動作相同，湊到門前，祝寧是從門外打量門內，而她則是從門內打量門外。

　　這是什麼東西？

　　【精神值下降1%】

　　人突然看到另外一個自己第一反應是恐懼，她是你但又不是你，祝寧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

　　她想逃出來，另外一個自己想要逃出來。

　　祝寧滿腦子都是這句話，像是一句提示，她正在瘋狂想要逃跑。

　　為什麼？她在裡面遇到了什麼？

　　祝寧保持著僵直的動作，深吸一口氣。

　　【是否使用萬能鑰匙？】系統機械的提示音傳來。

　　祝寧一邊盯著裡面人的動作，一邊小心翼翼行動，她做任何微小的動作，都怕驚動裡面的人。

　　門內的她不知道是模仿她的動作，還是她們在那一瞬間都同樣使用了萬能鑰匙，咔嚓一聲，玻璃大門向兩側打開。

　　刺眼的燈光突然亮起，祝寧本能眯了眯眼，再次看向剛才的位置時，另外一個自己已經消失不見了。

　　人呢？逃跑了？

　　大廳空蕩蕩的，白光有些刺眼，地板乾淨到可以倒映出人影。

　　咕嚕咕嚕——

　　一支筆滾落下來。

　　這支筆在地板上很突兀，不知道從什麼方向滾來的，咿呀咿呀的響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讓你不知不自覺就想盯著它。

　　地上多了一支筆。

　　祝寧第一反應是去撿起來，她順利碰到了鋼筆側面，這是誰的鋼筆？

　　她抬起頭的瞬間，空無一人的公司內部突然出現了人。

　　無數雙腳出現在四周，步履匆匆路過她。

　　男人穿全套西裝，女人就穿職業套裝或者寬鬆西服，從下往上看，他們胸前都掛著工牌，每個人都非常精緻，手裡要麼拿著咖啡要麼拿著平板。

　　只是腦袋的位置和普通上班族不一樣，他們脖子上頂著一顆……羊頭。

　　羊頭人？

　　祝寧見過魚人、豬頭人、水母人，第一次見到羊頭人。

　　綿羊是很溫順的動物，單獨看羊不會覺得恐怖，但是這些羊的臉上有表情，大多數都帶著疲憊的微笑。

　　他們聚在一起密密麻麻，讓人難以分辨是人還是動物。

　　她現在是……在羊群裡？

　　有些羊頭人正在跟同事侃侃而談社交，他們有序刷卡進入閘機，有個西裝羊頭男著急進電梯，大喊：「等等，等等我！」

　　電梯門無情合上，西裝男只能惱怒低頭輕聲罵了一聲。

　　如果忽略他們脖子上的羊頭，還有四周無數蠕動的灰黑色線條，這裡就像是個普通的周一早晨社畜上班日常。

　　從剛才一個廢棄衰敗的公司，到現在人來人往只花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

　　頭盔內部系統播報：【已確認清理者祝寧進入污染區域，污染等級粗略估算為Ｓ級，請選擇是否上報給清潔中心技術部門。目前污染濃度最高達到250%，污染區域超出檢測範圍，內部有存活污染物。】

　　【該污染區域正在不斷生長，污染濃度持續變化，請清理者注意安全。】

　　確定了，她已經進入了污染區域。

　　S級，不愧是公司，這麼多社畜的怨念？這應該是祝寧去過的最高規格污染區域。

　　如果她能活著出來，她的戰績會跟山貓打平。

　　只不過這個污染區域這麼大嗎？直接超出了頭盔檢測範圍，如果她想知道準確數值可能要聯繫清潔中心技術部門。

　　之前那個在門內想要逃出去的自己去哪兒了？祝寧掃視四周，根本沒發現她的影子。

　　祝寧趕上了上班時間，羊頭人都有自己的目標，只有祝寧在其中非常格格不入。

　　前台小姐姐一臉微笑看過來，明明微笑弧度非常正常，但因為是羊頭，祝寧總覺得她很怪異。

　　「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前台小姐問。

　　祝寧立即反應過來，「我來辦理入職手續。」

　　進入污染區域要找個合適的身份，這次她的身份是新入職的員工，很符合她現在的狀態。

　　前台小姐姐：「可以出示下相關資料嗎？」

　　祝寧身上沒資料，她本來想隨口編個謊話，剛一動作，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挎著一個通勤款托特包，而她剛撿起的那支筆不見了。

　　什麼時候背上的？

　　包裡有一打簡歷和資料，祝寧撿起的筆就躺在底部，所以這支筆其實屬於自己？

　　她剛剛撿起了屬於自己的鋼筆？

　　好怪異。

　　祝寧把資料遞給前台，前台看了一眼，刷卡帶著祝寧走進閘機，「請跟我來。」

　　祝寧背著包，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之前在清潔中心打過工，現在的心態跟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沒什麼區別。

　　前台小姐姐帶著祝寧進入電梯，電梯裡人很多，全都是羊頭人，每個人的肩膀碰著肩膀，大家像是整整齊齊被碼在超市貨架上的麵包。

　　沒人玩副腦也沒人低頭，羊頭人目光放空看向前方。

　　祝寧掃視了一眼，這棟樓按鈕只標注了五十層，再上面就是隱藏的了。

　　跟清潔中心的設置差不多，高層屬於隱私樓層。

　　電梯在19層停下，前台小姐引著祝寧走，「祝小姐，這邊走。」

　　她很容易讓祝寧想起房盈，但完全沒有房盈身上那種很俐落的感覺，看上去性格就很溫和。

　　到了指定部門，門口掛著一個牌子：機械設計部。

　　祝寧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本科是學機械學的，這是底層人最好找工作的一個專業。

　　剛推開門，此起彼伏的打字聲立即傳來，明明這個世界已經有低音鍵盤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這邊還使用的最古老的鍵盤。

　　是喜歡鍵盤敲擊的響聲？還是為了監督哪個員工沒有工作？

　　裡面劃分出上百個工位，上百個羊頭人正在低頭打字，祝寧進入後，像是驚動了他們。

　　他們同一時間停下敲打鍵盤的動作，齊刷刷抬頭看過來，因為動作實在是過分整齊劃一，噼裡啪啦的鍵盤聲在霎時間停止。

　　工作間內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

　　上百道目光落在祝寧身上，她被迫接受所有人的審視，像是一隻剛要加入羊群的新羊。

　　久違的，她竟然感受到了壓力。

　　她明明對目光毫不在意，以前射擊比賽會有無數觀眾到場觀看，祝寧都不會感覺到目光的壓力。

　　這時候她卻感受到了，眾人目光的重量好像能壓死人。

　　「祝寧是吧？」

　　祝寧被這一聲嚇了一跳，旁邊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藍色西裝的男人，身板很單薄，長得清秀，看上去剛畢業沒多久。

　　「新來的機械設計師？」

　　祝寧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懂機械學，不要臉地說：「是的。」

　　先拿到工作，到時候可以現學。

　　前台小姐姐把祝寧交接給這個男人。

　　「我是這個部門的助理，叫我希望就行，把包先放在工位，跟我來辦理下入職手續。」

　　希望應該是花名，他帶領自己來到一個空位，這個位置跟其他工位一模一樣，一台電腦，一個鍵盤，一個筆記本，沒有多餘的東西。

　　祝寧把包放在空位上，正要起身離開。

　　希望站在她工位旁一動不動，露出一個職業微笑說：「記得自己的工位，不要迷路哦。」

　　祝寧一愣，回頭望去，確實這裡有上百個工位，每個位置都一樣，其他同事都是羊頭人，人一離開很容易迷路。

　　祝寧記下自己的位置，她的工作剛好是靠窗的，旁邊有一盆吊蘭。

　　希望遞給她一本名冊：「公司必須用花名，因為公司員工多，很多名字都被選了，這是還剩下的，你選一個自己喜歡的。」

　　祝寧看了一眼，裡面沒剩下什麼好貨，連希望這種有寓意的名字都沒了，就剩下什麼打字機、馬桶，飲水機之類的物品名稱。

　　祝寧隨便挑了一個，「卷紙。」

　　在一堆爛桃子裡選一個不太爛的，起碼比馬桶好。

　　希望：「你好，卷紙，來錄入下人臉。」

　　祝寧去打卡機錄入了自己信息，本來以為人臉識別可能會失效，但是竟然錄入成功了。

　　打卡機上出現了一個黑色頭盔女人的照片。

　　旁邊打印機滋滋作響，希望遞給她一張工牌和門卡，上面也掛著一個黑色頭盔的女人頭像，下面寫著她的新名字，卷紙。

　　祝寧：「……」

　　就挺突兀的，一堆羊頭人裡坐著一個戴黑頭盔的女人，她的照片看上去很像搶劫犯。

　　希望把她引到一間小辦公室，把兩份合同推到她面前，「卷紙，來簽一下入職協議。」

　　祝寧夢回自己第一天去清潔中心上班，第一天也是簽合同。

　　對比之下，清潔中心簡直良心企業，關懷員工，保障員工權益的那種。

　　這份合同的條例很奇怪。

　　1、女員工不得穿短裙與短褲，必須到膝蓋以下。

　　2、因公司特殊信仰，禁止員工在公司慶祝任何傳統節日。

　　3、工作必須滿一年才能提出離職。

　　4、試用期三個月，轉正無法通過就保持試用期身份，直到一年期限到期。

　　5、轉正述職報告要背誦董事長語錄。

　　6、必須打開社交圈所有權限，可讓領導審閱。

　　7、所有平台社交賬號統一修改成真實姓名，頭像必須要使用真實一寸白底照片。

　　8、每週一必須開績效大會，遲到缺席者嚴懲。

　　9、不得擅自進入公司頂樓。

　　10、禁止吃掉同事。

　　……

　　這一打公司條例有滿滿十頁，有些都很匪夷所思，但祝寧看得非常認真，她總覺得違反公司條例下場可能很嚴重。

　　什麼叫禁止吃掉同事？

　　希望：「沒有問題的話，在下面簽字就行。」

　　祝寧想要融入這個污染區域就必須來上班，系統說她要成為優秀員工，所以不得不簽字，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覺得沒有問題，正要簽下自己的名字。

　　「跑！」她的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祝寧皺了皺眉，感覺這個聲音非常耳熟，對面希望正在等待自己簽字，他沒說話。

　　辦公室裡除了希望和自己沒有其他人，那是誰在說話？

　　祝寧低下頭，黑色玻璃台面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倒映出一個戴黑色頭盔的女人。

　　她像是被困在玻璃台面下，正在從下向上拍打著，想要掙扎而出。

　　「跑！」耳邊有人對自己大喊：「祝寧快跑！」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二十五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三）

　　「卷紙？」希望正在叫她，「卷紙？」

　　祝寧一回神，仔細看黑色玻璃桌面，下面什麼都沒有，剛才那個被困在玻璃下的自己不見了。

　　幻覺嗎？

　　「簽名。」希望說。

　　祝寧看了下落款處，不太清楚希望要自己簽什麼名，簽自己的真名，是不是等同於跟魔鬼做了交易？

　　但如果簽下卷紙的名字，是不是等同於自己拋棄了原有的姓名，徹底成為了卷紙？

　　祝寧想到了祝女士的職業，模仿祝女士平時開病例，簽下了兩個字，然後把合同遞給了希望。

　　希望拿到合同後皺了皺眉，祝寧字寫得太難看了，簡直像是鬼畫符，根本辨認不出是什麼。

　　祝寧：「我字寫得比較難看。」

　　希望看著合同陷入了沉默，大概沒見過這種字跡。

　　「可以了，」希望收走一份合同，另外一份交給祝寧，遞給她一個牛皮紙袋，「這是你的新人員工禮物。」

　　「回工位吧，等會兒你的部門主管會來帶你。」希望打開門，對祝寧露出微笑。

　　祝寧帶著資料走出辦公室，外面的上百個工位像是一個個空格，裡面坐著一群羊。

　　祝寧只看到白花花的一片，羊頭人都在埋頭打字。

　　真的很容易迷路，而且看久了眼花，這些羊頭人聚集在一起就像是一團花屏馬賽克。

　　這次羊頭人沒有看她，祝寧穿越噼裡啪啦的打字聲找到工位，然後才打開希望遞給她的新人禮包。

　　祝寧也收到過清潔中心的新人員工禮物，那是一整箱的制式武器。

　　這份禮物就靠譜多了，裡面是新人指引手冊、筆記本、保溫杯、牙膏牙刷還有毛巾。

　　幹什麼？希望她不回家一輩子在這兒幹到死啊？

　　祝寧在新人禮包裡翻了翻，突然一停，她摸到了一個冰冷的金屬物體，牛皮紙袋底部躺著一支鋼筆。

　　黑色的筆殼，上面有金色的花紋，這就是剛才撿到的筆。

　　祝寧把托特包裡的鋼筆拿出來，兩支鋼筆一模一樣擺在工位上，明明只是兩支筆，不知道為什麼湊在一起有一種詭異感。

　　好奇怪，理論上來說，這才是她拿到鋼筆的第一時間。

　　但她現在有兩支一模一樣的鋼筆了？

　　祝寧沒弄懂這個包是誰的，為什麼憑空出現了，從外表上看就是一款很普通的通勤人士常用的托特包。

　　這是墳帖主人的包？這個工位也是墳帖主人的工位？

　　入職第一天一般都不需要工作，只需要熟悉辦公環境，主管還沒來找自己，祝寧有機會慢慢摸索。

　　進入一個環境要跟周圍人打好交道，祝寧一向很喜歡交朋友，本來想跟自己的同桌混個眼熟。

　　「你好？」祝寧話音剛落，隔壁的羊頭人猛地轉過頭，像是一支驚恐的綿羊。

　　「安靜。」同桌看了一眼祝寧，然後迅速轉過頭去，繼續敲擊鍵盤。

　　好像鍵盤下裝著一顆炸彈，只要不打字就會立即炸開。

　　祝寧楞在原地，有點沒弄懂對方是什麼意思，這個地方不允許跟人說話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自己剛才做錯事兒的感覺。

　　四周都是純白的綿羊，只有她一個人戴著黑色頭盔，非常格格不入。

　　她打開電腦，電腦壁紙顯示：週一。

　　一般電腦裡都有日期，但祝寧翻了翻發現沒有，這個電腦只會記錄星期幾，現在是週一。

　　電腦裡有一些設計文稿，她這個職位是負責做機械按摩椅的，她需要設計整體外觀。

　　祝寧本來以為看不懂，沒想到竟然真的能看懂。

　　不僅能看懂，她好像還會畫，這裡的齒輪尺寸錯了，祝寧腦子裡莫名其妙有了這個念頭。

　　她真的會機械學知識？

　　因為原主的記憶？還是污染區域在起作用？

　　旁邊人都在打字，沒人給她分配任務，也沒人跟她說話，祝寧只能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漆黑，夜晚的天空顯得非常虛假，很像廉價特效。

　　祝寧盯著窗外看了會兒，天邊有一片雲，盯久了好像在旋轉？但又讓你一直想看下去。

　　突然，祝寧在玻璃倒影裡看到了一個羊頭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他的頭就貼在自己腦袋後。

　　玻璃窗倒映出了一顆羊頭，祝寧正在隔著玻璃跟他對視，她從來沒有這麼長久凝視過羊的眼睛，那是長方形的瞳孔。

　　羊的眼睛是長方形的，可以讓羊這種生物看清兩側的敵人，這明明是個生物常識，這時候看非常怪異。

　　如果羊頭人也有這種特性，意味著他們的視線比普通人類更寬，很容易發現你的端倪。

　　現在一雙長方形的瞳孔在看著她。

　　「卷紙？」

　　祝寧一回頭，一個穿著紅色西裝的羊頭人站在自己面前，他大腹便便，正彎腰看著自己。

　　「你就是新來的卷紙吧？」

　　祝寧不由自主多看了一眼他的腹部，襯衫繃緊了他的肚子，好像要隨時隨地呼之欲出了。

　　從這個肚子的形狀來看，這應該是個管理層。

　　「主管？」祝寧反應過來。

　　「叫我光明就行，我們這邊平級，大家都是平等的朋友，不要叫主管什麼的，多難聽啊。」光明直起腰，靠在祝寧工位邊。

　　祝寧心想，你叫光明，我叫卷紙，哪裡平等了？

　　「卷紙啊，」光明說：「不要光坐著發呆，年輕人動起來啊。」

　　祝寧上輩子當運動員，這輩子掃垃圾都是體力活，不適應在格子間工作，想了想問：「有什麼任務要交給我嗎？」

　　光明說：「看一下項目資料，了解下我們的項目嘛。」

　　祝寧：「好的。」

　　光明笑眯眯地看著她：「今天確實沒什麼工作給你，主要是熟悉下環境，但是要忙起來嘛。」

　　祝寧聽懂他意有所指，但她打算擺爛。

　　祝寧一動不動，光明只好戳破：「鍵盤，敲起來。」

　　祝寧：「可是我沒工作啊。」

　　光明眼睛一眯，拍了下祝寧的肩膀，祝寧只感覺一隻肥大的手掌落在自己肩頭，重重地拍了拍。

　　「要合群啊，卷紙。」光明一副為了她好的語氣。

　　又來了，祝寧感覺到了光明視線的壓力。

　　所以敲鍵盤的羊頭人不一定是手裡有工作的，他們只是為了合群。

　　祝寧頂著光明的視線，做出妥協，食指在鍵盤上敲了下，機械鍵盤發出咔噠一聲微響。

　　光明：「很好很好，很有才華。」

　　祝寧面前是個空白文檔，她剛才只是打出了一個無意義的字母，但光明看上去非常高興。

　　祝寧如果不按照他的想法來，他可能會在這兒盯到死。

　　祝寧只好兩隻手都放在鍵盤上，學著其他人的節奏，開始噼裡啪啦打字。

　　光明又重重拍了下祝寧的肩膀，她感覺自己右肩一直在下沉，那塊皮膚都被他摸髒了。

　　「卷紙我很看好你啊，」光明說：「你前途無量。」

　　祝寧尬笑，我謝謝你啊。

　　光明雙手背在身後，挺著大肚子，像是巡邏土地一樣在每個人的工位面前走過。

　　光明路過的地方，其他羊頭人聽到他的腳步，不知道是表演還是表忠心，加快了自己打字的頻率，以此證明自己的效率。

　　光明走後，祝寧敲打鍵盤的頻率慢下來，她頭一次這麼明顯意識到什麼叫浪費生命。

　　你知道自己做的東西沒有任何意義，但你又不能離開這個位置，你的時間被人買斷了。

　　在這段時間內，你的一切都屬於這個工位。

　　祝寧目光都有些放空，這樣的生活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死亡嗎？

　　她坐在這群羊頭人中間，遲早有一天會被磨平所有的個性，變成一隻嶄新的羊。

　　祝寧手指在敲打著鍵盤，腦子裡在復盤自己得到的線索，還好她腦子裡還有一台電腦。

　　完全可以做到一心二用。

　　這個地方很奇怪，如果追殺人的房子玩的是空間概念，那這裡玩的就是時間概念。

　　兩支一模一樣的鋼筆，玻璃門內一模一樣的自己，簽字時讓她快跑的聲音。

　　這些事是現在發生的嗎？還是未來的自己在提示她？

　　如果這是一場輪迴她應該怎麼找到破局的關鍵？

　　無法離開的公司，墳帖的主人說她被困在同一天了，到目前為止祝寧來公司才不到一個上午，她還沒經歷過完整的一天。

　　叮咚——

　　鈴聲突然響起，輕快的聲音響徹格子間，祝寧還沒反應過來，只看到所有人同一時間停下打字。

　　一百多個羊頭人齊刷刷站起來，一個羊頭人不會讓人恐怖，一百多個同時動作的就讓人心裡發毛。

　　他們的動作一模一樣，像是被設定了程序的機器人。

　　幹什麼？

　　有羊頭人開始走動，他們井然有序走向電梯，祝寧看了一眼屏幕，上面顯示的中午十二點。

　　午休時間到了，他們需要去吃午飯。

　　工作手冊上有寫明工作指導，到了規定時間需要去食堂，祝寧本來想趁著他們都走了，可以在這兒找找線索。

　　但又想到系統讓她成為優秀員工，優秀員工一般都是合群的吧？

　　祝寧跟著人群行走，他們一個個排隊下電梯，在電梯內整整齊齊站好，要一路下到地下室。

　　地下室內有個傳送帶，所有員工都走上去，這條履帶可以帶著你直達食堂。

　　因為午休時間只有一個小時，這樣的吃飯方式非常高效。

　　祝寧走向傳送帶，感覺自己不是去吃飯的，反而像是一個被傳送的食物，在傳送帶上沒有人說話，大家只是安安靜靜站著。

　　叮咚一聲。

　　傳送帶到頭了，一座食堂出現在眼前，裝修的非常華麗，裡面放著舒適的音樂。

　　自助餐形式，員工就餐免費，食物琳琅滿目，但完全沒有香氣。

　　羊頭人陸陸續續下去，祝寧剛才一路走來都非常安靜，食堂卻是熱熱鬧鬧的。

　　羊頭人走下傳送帶的那一刻，像是解開了什麼封印，他們開始跟周圍人社交。

　　「唉，你中午吃什麼？」

　　「不知道啊，我都吃膩了，吃煲仔飯吧。」

　　祝寧站在隊伍的末尾，看著他們一秒變臉。

　　「你看，後面的，新來的。」有兩個人交頭接耳。

　　「叫什麼來著？卷紙是吧？好難聽的名字，這麼倒黴選中了卷紙。」

　　「喂，你小聲點兒，我今天聽光明在誇她呢……」

　　祝寧拿著餐盤面無表情跟在他們身後，祝寧在任何集體裡都是受歡迎的那個，她的性格從來沒在社交場合吃虧過。

　　但是第一次，她感覺到好像被人排擠了。

　　明明祝寧就在他們眼前，但他們卻不選擇跟自己說話。

　　祝寧感覺到了一點微妙的差別，她內心知道這兒是污染區域所以不會有什麼過多的不適。

　　如果是一個真實的員工，她一定是想融入集體，和同事打好交道。

　　這個污染區域污染人的模式好像是集體壓力，你必須要融入集體，為了融入集體，沒有工作也要敲打鍵盤。

　　為了融入集體，所有人吃飯的時候你必須要去，你不能不來食堂。

　　必須把社交網絡暱稱和照片改成統一背景，和所有人保持一致，這樣才能讓領導審閱。

　　哪怕你做到了這一切也不夠，你需要接受集體的考察，他們會用嚴苛的標準來審視你，看你夠不夠格當一隻新羊。

　　這就是試用期的意義。

　　如果試用期不通過，那就一直試用，可怕的是你無法逃離，因為有一年的期限壓著，就算再想跑也要幹滿這一年才行。

　　墳帖的主人也經歷了這一切？

　　那個跳樓的人又是為什麼？祝寧本來以為可以通過同事打聽出來，現在看來這幫人甚至不願意跟她說話。

　　吃完飯後，他們通過傳輸帶重新回到辦公樓，再排隊上了工作間，自從上了傳輸帶後他們就安靜了。

　　今天是週一，下午要開績效考核大會。

　　祝寧終於不用敲無意義的鍵盤，他們走進了一間會議室，大家坐在一起密密麻麻的。

　　會議主持人是光明，他站在講台上，聲音特別激揚有力。

　　「今天，是機械設計部門一週一次的績效考核大會，績效第一的將會獲得二十萬獎金！」

　　「哇哦！」旁邊的員工瘋狂鼓掌，鼓掌頻率都差不多，像是得到了指令的機器人打開了某個特定的開關。

　　祝寧猶豫了一秒，跟著一起鼓掌了，她要當優秀員工，必須要合群。

　　「在頒獎之前，我要先介紹我們的新同事，卷紙！」光明對著話筒說。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祝寧本來在鼓掌，像是個沒做作業被老師突然點名的小學生。

　　掌聲雷動，所有人都在歡迎她，祝寧也聽過掌聲和讚美，從來沒聽過這麼詭異的。

　　她一臉尷尬地走上去，站在光明旁邊，光明把話筒湊到她嘴邊，「說兩句。」

　　祝寧看向台下一群羊頭人，感覺不太舒服，自己好像一個被審視的物品。

　　「自我介紹下。」光明的話題直接懟到祝寧頭盔跟前。

　　「大家好，我是卷紙。」祝寧簡單地說：「請大家多多指教。」

　　「歡迎卷紙！」光明大喊。

　　下面的人跟著喊：「歡迎卷紙！」

　　祝寧：「……」

　　這輩子沒經歷過這麼尷尬的場合。

　　光明收回了話筒，對祝寧的表現很滿意，「讓新同事見證我們的績效大會，我一直覺得這是最適合融入集體的方式，能馬上了解我們的團隊風格。」

　　「這次頒獎嘉賓，就由卷紙來，大家說好不好啊？」

　　下面掌聲激烈，「好！」

　　莫名成了頒獎嘉賓的祝寧：「……」

　　怎麼也沒人問她願不願意？

　　有人給她遞了獎杯和獎狀，上面寫著優秀員工，這應該就是系統讓祝寧得到的東西了。

　　祝寧抱著獎杯怪眼饞的，所以系統為什麼要讓祝寧拿到優秀員工？

　　光明大喊：「恭喜鍵盤獲得上週績效考核第一！鍵盤上來領獎！」

　　有個羊頭人上前，祝寧把獎杯出去，鍵盤對著話筒說了一些感謝的話。

　　無非就是感謝領導，感謝公司栽培，感謝給了機會讓鍵盤成就自己。

　　這段發言足足五分鐘，祝寧像個禮儀小姐一樣一直站著，看他們過家家頒獎，那時候她完全沒把這個績效大會當回事兒。

　　正常人看一群羊頒獎內心也不會當成一個嚴肅會議。

　　「接下來就是我最痛心的時刻了，」光明的聲音一沉，「我們上週績效最差的人，是誰呢？」

　　在光明說完這句話後，鼓掌聲和微笑霎那間消失。

　　羊頭人統一陷入了沉默，無盡的壓力蔓延開來，他們好像內心在說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紙箱。」光明念出了一個名字。

　　祝寧剛來，這些羊頭人在她眼裡都長得差不多，根本不認識紙箱是誰。

　　但羊頭人好像腦子裡裝了什麼人臉識別一樣，他們齊刷刷轉動腦子，看向會議室的最後一排，那裡有個小綿羊一直低著頭。

　　「紙箱，」光明說：「上來。」

　　紙箱埋著腦袋，緊緊抓著放在膝蓋上的筆記本。

　　「紙箱，」光明的聲音明顯不悅，「我讓你上來。」

　　無數目光落在紙箱身上，好像是要壓死她，她只好站起身，祝寧才看清楚她的長相，因為羊頭人都差不多，祝寧都是通過穿著判斷這個人是誰。

　　她穿著一件黑色西裝，很像畢業生給自己置辦的第一身行頭，戴著黑框眼睛，整個人非常靦腆。

　　紙箱走路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這麼短短一條路，她足足走了五分鐘才走到。

　　「主管……」她小心翼翼抬起頭，聲音裡全都是乞求。

　　「不要叫我主管。」光明的聲音很冷酷，他很不高興。

　　「光明……」紙箱改了口，嘴唇都在哆嗦，「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上週只是表現不好，我真的很努力了。」

　　「我我我我，我畫了很多圖紙，但是客戶不滿意，我天天加班到半夜，我也沒辦法，求求你了。」

　　光明居高臨下看著她：「我給過你機會了，你連續兩週都績效墊底。」

　　「求求你了，我下週一定會好的，就一次，就一次機會。」如果跪下來有用紙箱估計會下跪。

　　光明置若罔聞，他轉過身去。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她剛開始對著光明求救，後來發現沒有意義，所以對著祝寧說：「求求你救救我。」

　　紙箱眼裡濕潤的，祝寧只在待宰的綿羊眼裡看到過，她好像在向自己求救。

　　這看著太可憐了。

　　祝寧像個局外人一樣站在台上，剛想問這是要幹什麼，還沒來得及移動一根手指頭。

　　突然，砰地一聲！

　　一枚子彈穿過祝寧的身側，打中了紙箱的額頭，鮮血炸裂開了，噴了祝寧一身，頭盔上浸滿了腥臭的鮮血。

　　這一下過分突然，祝寧根本沒反應過來，紙箱的身體軟綿綿倒在地上，鮮血瞬間打濕了地毯。

　　祝寧身側有一把槍，還在冒著煙，光明面無表情站在身後，長方形的瞳孔看著非常冰冷。

　　光明……殺了她？

　　績效考核最後一名會死？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二十六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四）

　　祝寧第一反應是看台下的羊頭人，他們看到紙箱被殺甚至沒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

　　他們目光呆滯，上百個矩形的瞳孔整齊劃一地看向領獎台，好像死掉的不是他們的同類。

　　群體微小的恐怖在瞬間被放大了，你很容易推論出自己的下場，哪怕有一天死去的是你，他們也只會這樣面無表情看你的屍體。

　　光明用力鼓掌，「我宣布，本次績效考核大會，圓滿完成！」

　　下面的羊頭人跟著鼓掌，掌聲結束後，他們一起站起身，然後排隊離開會議室。

　　祝寧面無表情看著他們離開，想到自己是他們的一員，應該一起走。

　　啪——

　　「卷紙，」光明肥大的油手拍上來，「怎麼樣？」

　　祝寧：「什麼怎麼樣？」

　　光明饒有興趣地看著祝寧，問：「你被紙箱嚇到了？」

　　祝寧：「沒有。」

　　屍體和殺人她都見多了，如果被什麼東西嚇到，那她是被冷漠嚇到了。

　　光明對祝寧的表現很滿意，「很好，你適應得很快，給你個表現機會，幫忙處理下紙箱。」

　　光明說完這句話後就走了，整個會議室就留下了祝寧，光明讓她幫忙處理屍體？

　　這不會是每個新人加入公司的某種儀式吧？

　　會議結束後，希望推著一個手推車，看到祝寧之後露出一個微笑，「卷紙，公司文化適應嗎？」

　　祝寧：「還行。」

　　希望笑了，祝寧真是很好的員工。他走到紙箱屍體面前，先是摸了摸頸動脈，確定已經死亡了，「挺可惜的，本來馬上就要到轉正述職了，她準備了好久。」

　　祝寧問：「她來三個月了？」

　　「兩個月多不到三個月，」希望很熟練地摘下了紙箱的工牌，收走了她的門卡，嘖了一聲，「我又多了個名字。」

　　祝寧捏了捏拳，名字是循環使用的，死去的人名字會留給下一個新人，祝寧一定不是第一個卷紙。

　　希望：「過來幫忙。」

　　巧了，祝寧是專業收屍隊，進來污染區域打工竟然還要收屍。

　　祝寧和希望一起把屍體抬上推車，紙箱的身體很柔軟，因為死了沒多久，還能感覺到體溫，她雙目圓睜，是個死不瞑目的慘樣。

　　祝寧很順手地幫她把眼睛合上。

　　希望看到祝寧這個舉動皺了皺眉，「不要做多餘動作。」

　　祝寧只好收回手，推著手推車，閉著眼睛的紙箱在車筐裡上下顛簸。

　　希望在前面給她引路，祝寧問：「她原名叫什麼？」

　　「原名？」希望的腳步突然一停，他們這時候剛走到走廊，希望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在祝寧問出這句話後就是沉默，沉默同樣具有力量，那是暗指你問了錯誤的問題，你做錯事了。

　　希望回過頭，用一隻長方形的眼睛看著祝寧，「給你一個忠告，在這裡不要問別人原名哦。」

　　在這裡詢問原名是一種禁忌，卻沒有寫在員工手冊裡。

　　祝寧沒再繼續問了，她推著小推車跟在希望身後。

　　希望把她帶進電梯，按下了地下室的按鈕。

　　這條路她很熟悉，她又看到了傳送帶，之前吃飯的時候走得就是這條路。

　　希望要帶她去哪兒？終點是食堂？

　　但希望帶她走向傳送帶的另一個方向，那邊是黑漆漆的，閃爍著藍色的幽光，門上寫著倉儲冷凍室。

　　「這邊。」希望打開門。

　　祝寧看到門後的景象皺了皺眉，她在火鍋店後廚幫忙過，但這個冷凍室更恐怖，裡面都是屍體。

　　屍體堆積如山，羊頭人一個壘著一個，因為冷凍，他們睫毛和毛髮上結著一層厚厚的白霜。

　　「卷紙？」希望叫她：「放這兒就行。」

　　祝寧感覺自己像是幫忙處理屍體的罪犯，她麻木地抬起推車，紙箱的屍體啪的一聲砸在屍體山上。

　　所有的羊都是儲備肉，祝寧也是其中一員，祝寧問：「這是什麼？」

　　希望的聲音聽起來很無所謂，「死了也能為公司創造價值嘛。」

　　希望沒明說，但屍體的用途無非兩個，一個是當做儲備肉，一個是當做某種材料。

　　這真是死了也不放過，榨乾到骨頭縫的典範，怪不得員工吃食堂費用全免，好家伙直接循環了。

　　祝寧進入這個污染區域後只掉過一次精神值，掉的也不多，這裡面沒有鬼，但是很壓抑。

　　希望多看了一眼祝寧：「你好像不怕。」

　　收屍是對新人員工的一種考驗和馴服，判斷你是不是夠格加入公司這個大家庭。

　　新人員工這時候都崩潰了，他們會面帶驚恐想離開，說要立即離職。

　　但祝寧沒有，她就是面無表情來拋屍。

　　祝寧：「因為我要當優秀員工。」

　　系統為什麼讓祝寧成為優秀員工，因為績效最後一名會死。

　　在這裡只有績效考核高的人才有話語權，說不定只有優秀員工才能出去。

　　她懷疑希望是可以給她打績效的那個人，給他留下好印象有助於自己達成目標。

　　希望笑了：「你真有野心啊。」

　　「走了走了，冷死了。」希望把門關上，在關門的瞬間，祝寧看到紙箱的屍體倒在屍堆下，雙目圓睜。

　　祝寧皺了皺眉，她剛才明明給紙箱合上眼了啊，為什麼眼睛又睜開了？

　　希望帶著她回去，兩人原路返回，電梯在一級一級往上升，祝寧抓緊時間問：「績效考核怎麼算的？」

　　她得摸清楚這個地方的規則。

　　希望：「分四個板塊，你的工作績效，我的日常考勤，部門主管打分，還有同事評分。」

　　果然希望擁有給祝寧打分的權利。

　　祝寧若有所思，所以紙箱不一定是真的工作出問題，比如所有同事都排擠她的情況下，她也會出現績效墊底的情況。

　　如果有意操作，他們每週都要選出一個人去死，大家遵循某種默契選擇了同一個人。

　　所以祝寧想要成為優秀員工只要打通其中一個環節就行。

　　希望：「如果你拿到優秀員工的話，可以打破員工手冊的規矩哦。」

　　果然，優秀員工和其他員工就是兩個物種。

　　叮咚一聲電梯到了19層。

　　希望打開辦公區大門說：「時間剛好，現在是下午兩點半，你回去可以繼續適應，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祝寧再次走進辦公區，裡面密密麻麻羊頭人，有人聽到聲音會抬頭看她一眼，然後又開始打字。

　　光明等在辦公室裡，看到祝寧之後露出一個誇張的微笑，「我們的新人回來了啊！我很看好你的！」

　　祝寧皮笑肉不笑，如果這裡面有人物好感度，她剛才收屍應該刷到了光明的好感度。

　　光明說：「紙箱太可惜了，工作都沒幹完。」

　　所以一個同事死了，主管的第一反應是工作沒幹完？

　　「剛才你不在，我們商量了一下，」光明攬過祝寧的肩膀，她本來想推掉但是沒成功，只能被迫聽光明說話：「你能力強，我們都看好你，她的任務交接給你了，我帶你過去她工位，她的客戶資源和資料都是你的。」

　　光明說話的語氣類似於，怎麼樣，我給你找了個好項目。

　　所以不一定是紙箱績效差，而是這個地方在欺負弱者，他們把最難搞的客戶推給最弱小的綿羊，可以讓自己免於災難。

　　祝寧就是那個剛被選中的弱者。

　　光明：「拷貝資料有點麻煩，你最近先在她的工位上班吧。」

　　祝寧被領到另外一個位置，同樣是靠窗的，最後一排最裡面的角落。

　　這就是死去紙箱的工位，上面還堆滿了圖紙和一些未完成的文件，在開績效大會的前一秒她都還在努力工作。

　　光明把人領到這兒沒走，好像在等待祝寧說話，祝寧：「多謝老板賞識。」

　　光明笑了一聲，「你這小丫頭挺有個性的，我喜歡，工作哪兒不會多問問同事哈。」

　　光明跟隔壁幾個羊頭人打了招呼，讓他們多照顧下卷紙。

　　幾個同事都笑著說一定，等光明走後迅速拉下臉。

　　祝寧深吸一口氣，坐在紙箱的工位上，這個位置的女生剛剛死了。

　　要成為優秀員工，必須要幹活。

　　祝寧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再幹下去可能都要抑鬱，為什麼她進入污染區域經常打工？

　　這工作還不如火鍋店收銀小妹呢。

　　紙箱桌面有點凌亂，祝寧一邊尋找線索一邊整理。

　　嘩啦一聲，祝寧不小心碰掉了文件夾，她第一反應是彎腰去撿。

　　還沒抬起頭，突然，她發現桌子底下有東西。

　　桌子的背面是一道道抓痕，像是有人用力用指甲扣出來的，上面甚至還有血跡。

　　最長的抓痕有二十公分。

　　但這個姿勢很難想像，如果是桌面上有抓痕一般都是打鬥，或者有人想把你強行拖走，掙扎的時候會抓傷桌子。

　　但是桌子背面為什麼？

　　紙箱一邊加班，一邊手指在下面抓桌子？這得多大的怨念才能抓這麼深啊？

　　祝寧的手指摸過抓痕，抓痕裡有血？她本能地用手指描繪著抓痕。

　　一張桌子通常都是堅硬的，哪怕被人抓爛了，裡面也應該是硬的，但是祝寧卻感覺到了柔軟。

　　她好像摸到的不是桌子，而是……肉？

　　這個工位是活的？

　　祝寧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在看抓痕，眼角毫無預料地瞥到了一個暗影，工位狹窄，工位與工作中間沒有隔板，所以如果有人低下頭去應該看到的是十幾雙腳。

　　但她看到了一個人，在她對面工位中央，蹲著一個羊頭人。

　　那個羊頭人穿著黑色西裝，就蹲在對面同事的雙腳之間，像是把自己折疊了一樣蹲在工位下方，腦袋埋在膝蓋裡。

　　她一直在低頭默念著什麼，語氣有些瘋狂，祝寧根本聽不懂，就覺得這個人挺眼熟的。

　　這又是什麼？同事壓力太大了躲在工位下方發洩？

　　祝寧剛想問問對方是怎麼了，需不需要紙巾。

　　突然，羊頭人抬起頭，祝寧剛看了一眼就後背發冷。

　　紙箱，這個人是紙箱。

　　祝寧剛剛收容了她的屍體，親手推進食堂冷凍庫，她甚至都能回想起紙箱的體溫。

　　她不是死了嗎？為什麼在這兒？

　　紙箱看到祝寧後露出一個驚恐的表情，像是看到了鬼，雙目都瞪大了。

　　祝寧跟她僵持著，還沒品出個所以然來，明明紙箱才是鬼，為什麼她看到自己會害怕？

　　但紙箱好像下定決心了，她深呼吸著，從背後拿出一把剪刀，刀尖對準祝寧，猛地朝祝寧撲來。

　　哧啦一聲——

　　祝寧第一反應是後退，她現在身手可以做到讓對面根本碰不到自己，但她躲閃的動作碰到了椅子，發出一聲響動。

　　這一聲異響在敲擊的鍵盤聲中顯得過分突兀，所有人都轉過頭看她。

　　尤其是祝寧的同桌，她皺著眉瞪向她，大概是覺得祝寧很討人厭。

　　祝寧本來想解釋，但她看向辦公桌下，蹲在桌子下方的紙箱已經消失了，那裡只有對面同事的一雙腳。

　　好像剛才是她的幻覺。

　　所以她這個舉動在同事眼裡跟發瘋沒什麼區別，很好，同事好感度這玩意兒算是沒了。

　　祝寧抱著文件夾重新坐回座位上，總覺得桌子下面涼颼颼的，好像還有個人藏在那兒，隨時隨地要來摸自己的腳踝。

　　祝寧看了一眼時間，經歷了入職，開會和拋屍，現在竟然還不到三點，不愧是打工，她從來沒感覺一天有這麼漫長過。

　　剛才自己看到的是什麼？鬼影嗎？還是另外一個紙箱？

　　這個公司裡好像有……另外一個時空一樣，時不時兩個時空就會交疊融合，在融合的瞬間，祝寧就能看到另外一個世界。

　　就像她兩次看到了自己，還有她撿起過兩支一模一樣的鋼筆。

　　總結下自己收到的信息，桌子下的抓痕，疑似是紙箱在加班時洩憤，具體原因未知。

　　或者是有一種怪物留下的抓痕，如果是怪物，這東西應該是倒著爬的。

　　第二，假設祝寧剛才看到的是過去真實存在的紙箱，那紙箱蹲在辦公桌下方是幹什麼？發洩壓力？躲避怪物？還是同事霸凌的一種方式？

　　結合紙箱剛才驚恐的表情，好像剛才不只是祝寧看到她，她也看到了自己。

　　祝寧必須要想辦法弄清楚紙箱身上發生了什麼，污染區域是現實世界的異化，她可能會遭遇同樣的事。

　　祝寧打開紙箱的電腦，裡面修改方案已經改到了31個版本，這什麼糟心甲方，竟然改這麼多？

　　她還特地每個方案都看了，紙箱做事兒非常細緻認真，從祝寧剛剛得到的機械學知識來看，這些機械圖紙畫的起碼是中上等。

　　為什麼客戶不滿意？

　　祝寧開始改動紙箱留下來的圖紙，等到她脖子有點酸痛的時候，時鐘顯示六點，下班時間到了。

　　但明明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卻沒有一個人移動。

　　吃飯的時候大家按時吃飯，下班的時候大家不按時下班，還在噼裡啪啦敲鍵盤。

　　祝寧要當優秀員工，不想當第一個下班的刺兒頭，等到晚上八點終於有人動了，祝寧隨著站起身，她走的時候還有一大半人在加班。

　　祝寧跟在羊頭人身後打卡下班，再走到樓下，其他羊頭人拖著疲憊的身體打開走出閘機離開公司。

　　祝寧在大樓門口猶豫了一會兒，這個污染區域的名字叫做無法離開的公司，祝寧真的無法離開嗎？

　　一樓玻璃大門從兩側打開，祝寧小心翼翼地跨出去，沒有任何問題，也沒有觸發什麼怪物。

　　她走出來了？

　　外面天色依然是黑的，走出來的那一刻好像如釋重負，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

　　在這時候你才是真正的自己，之前壓在身上莫名其妙的重擔在一瞬間消失了。

　　她解放了。

　　祝寧走下台階，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快，四周都是羊頭人，她好像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環境。

　　她腳步越來越快，正走到中央的空地，突然，快樂戛然而止。

　　她聽到砰地一聲巨響。

　　那是她非常熟悉的聲音，反復聽了十幾二十次，屍體砸向地面，人的骨肉碎裂，腦漿和鮮血炸開的聲音。

　　祝寧僵直著脖子，緩緩轉過身去，只看到了一具黑色的屍體趴在地上，黑紅色的鮮血緩緩流出。

　　這個污染區域裡都是白色的羊頭人，黑色的只有自己，黑色的頭盔破損，露出了一張祝寧血肉模糊的臉。

　　她……自殺了？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二十七章　無法逃離的公司（五）

　　你站在高處的時候，有沒有幻想過自己砸在地上是什麼反應？

　　很多人都有會有這種聯想，就算是看過影視作品，增加一些想像力，但人的想像有限，只能想出血肉模糊，怎麼個模糊法沒有細節。

　　現在祝寧見到了，那是一模一樣的臉，砸下來的「祝寧」穿著全套清理者黑色防護服，黑色頭盔破損，邊緣炸出火花，祝寧的五官被扭曲，一灘紅白色的液體流出。

　　頭盔碎片扎進左眼，鼻梁骨完全斷裂，得益於頭盔的保護她的模樣不算太慘。

　　但那個是你自己，完全一致的五官細節表明了那就是你自己。

　　【精神值下降3％】

　　祝寧聽到自己腦海中的系統提示，在這個污染區域裡，鬼不可怕，看到自己才可怕。

　　那個屍體真的是她？

　　是未來經歷了什麼事兒的祝寧嗎？

　　之前那個墳帖主人，每天下班的時候都能看到有人跳樓，跳下來的也是自己的屍體？

　　但這件事普通人可以做到，對於祝寧來說難度很高。

　　祝寧擁有一個重力無視的初級天賦，使用範圍是三十米，雖然沒用過，但猜測她只要在落地前三十米啟用，就不可能摔死。

　　只有兩種可能，她被人扔下來，並且被耗光了所有生命值，根本無法啟用這個能力。

　　第二，她真的是自殺的，自殺的人放棄了所有抵抗，當然也不會啟用天賦。

　　那她到底遇到了什麼絕望的事兒要去自殺呢？祝寧遇到再絕望的事估計選擇都跟勝心那個暴躁老太太差不多，寧願燃燒自己試探極限也不會選擇自殺。

　　就算自殺開槍飲彈都比跳樓更合理，手裡有武器的情況下跳樓是最差的選擇。

　　這太違背祝寧的天性了。

　　屍體砸下來之後，尖叫聲響起，其他羊頭人驚恐後退。

　　祝寧冷靜下來反而接近屍體，「祝寧」還沒完全死透，鮮血從喉嚨裡嗆出來，看到祝寧之後，還算完好的右眼瞳孔驟然收縮。

　　她想挪動手指卻沒有絲毫力氣，想說話卻發現喉嚨裡全是鮮血。

　　她對祝寧張開嘴。

　　跑……

　　祝寧辨認出來了，那是一個字，跑！

　　她再次對自己發出警告，讓祝寧快跑，「祝寧」說完這句話就沒氣兒了，徹徹底底死去。

　　「祝寧」的右手握緊了，好像握著什麼東西，那是一張紙條。

　　她在給自己傳遞信息？

　　「喂！讓開！」有人對自己說。

　　「救護車！」有人大喊：「叫醫生過來！」

　　祝寧悄無聲息地掰開屍體的手，把紙條扣在自己手心，剛做完就被人強行推開，有穿著保安服的人圍上來，他們拉開了警戒線。

　　保安之間互相通訊，應該是要叫什麼人過來，圍觀的羊頭人面帶驚恐，互相看著彼此又搖頭。

　　之後他們看到了祝寧，然後又看向屍體，驚恐後退，嘴裡不知道念叨著什麼。

　　祝寧和地上的屍體長得一模一樣，正常人都會感覺到恐懼。

　　好奇怪的反應，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發生社會性事件應該是去找有關部門，但他們好像沒有這個操作，是打算私下處理了嗎？

　　祝寧抬起頭望向大廈，三號樓兩百多層，祝寧本身視力不錯，頭盔內部有望遠鏡功能。

　　視角拉近，她看到三號樓天台上有個人影，對方好像發現了祝寧，快速縮回去。

　　祝寧只看到一個黑影一閃而過，什麼都沒看清。

　　天台上還有另外一個人。

　　祝寧看到人影後立即衝回大樓，這個公司果然無法離開，進入污染區域不找到污染源都無法離開，但這次不一樣，她懷疑自己陷入了某種循環。

　　車輪已經啟動了，列車滾滾向前，祝寧已經無法逃離。

　　如果死去的真的是未來的自己，她現在的任務目標不是離開污染區域，而是阻止死亡。

　　祝寧進去的時候趕上有人下班，他們看到祝寧火急火燎衝回去側身讓開，有些不滿地抱怨祝寧妨礙他們下班。

　　祝寧刷了電梯權限，自己的員工卡只能到達19層，19層之上就沒權限了。

　　只要她速度夠快說不定可以攔截住天台上的人，電梯顯示沒有人乘電梯下來。

　　她想都沒想立即選擇走安全樓梯，不管那個人還在不在她都要去頂樓看一眼，畢竟那是自己的死亡第一現場，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安全樓梯的門鎖著，這很正常，員工手冊裡寫不得擅自進入頂樓，把門鎖了可以有效防止員工誤入。

　　這完全犧牲了員工安全，萬一火災或者地震發生了他們都沒地兒逃生。

　　祝寧有萬能鑰匙，她剛想啟動。

　　「你好啊。」背後突然想起一個聲音。

　　祝寧握住門把手的姿勢一僵，緩緩轉過身，希望就站在她背後，抱著文件夾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

　　他什麼時候出現的？

　　「你在幹什麼呢？」希望探出頭，對祝寧的舉動很好奇。

　　伴隨著他這句話，電梯門打開，裡面的員工頂著一張被生活磨平棱角的臉魚貫而出。

　　羊頭人刷卡走進辦公區，井然有序在門口等待打卡。

　　不是……下班了嗎？他們怎麼又回來了？

　　祝寧鬆開門把手，語氣很平淡地說：「我就是好奇。」

　　希望：「好奇心不要太重哦。」

　　祝寧記得員工手冊裡不能上頂樓，當著希望的面她不可能進去。

　　希望推開辦公區大門，說：「週一早上好，你是來辦理入職的新人嗎？」

　　週一早上好，新的一天輪迴已經開始了？

　　今天還是週一？

　　祝寧低下頭，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挎上了一個包，裡面放著簡歷和資料。

　　她又來入職了。

　　希望似乎感覺祝寧的反應非常奇怪，問：「你不是新來的機械設計師嗎？」

　　祝寧這才感覺有點不對勁，希望好像不認識她。

　　祝寧只好硬著頭皮進去，在她進入辦公區的瞬間，上百個羊頭人同時停下敲打鍵盤，抬起頭看她。

　　祝寧第一天看這些羊頭人都長得一模一樣，看久了都容易眼花，這次她能一眼識別出來了。

　　最後一排角落裡有個羊頭人也抬起頭，她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穿著很普通的黑色西裝。

　　紙箱。

　　祝寧之前親手給她合上的眼睛，親手給她收屍的，在這一天紙箱還沒死。

　　紙箱手頭上工作是真的忙，抬頭看了一眼祝寧就低頭整理自己的圖紙了。

　　希望把祝寧領到一個工位，靠窗，旁邊是一盆吊蘭，跟之前一樣的流程。

　　希望拿出名冊：「公司必須使用花名，你選一個喜歡的吧。」

　　祝寧心不在焉地選了一個：「卷紙。」

　　希望：「你好，卷紙，來錄入下人臉。」

　　祝寧注視著打卡機裡的女人，戴著黑色頭盔，像一個搶劫犯。

　　她拿到了新的工牌和門卡，簽署了新的入職協議，拿到了新的一支鋼筆。

　　祝寧回到工位，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重新經歷了昨天的事。

　　她進入污染區域多久了？有一個小時了嗎？她在這個世界已經度過了第二天。

　　祝寧回到工位，這時候才展開紙條，這東西是她從自己屍體手裡拿到的。

　　剛才她看過一眼，寫的東西很奇怪，這不是一張白紙，而是優秀員工的獎狀撕下來的一角。

　　上面寫著：找到未來。

　　這又是什麼意思？死去的自己為什麼讓握著這樣一張紙條。

　　未來又是誰？

　　從名字來看肯定屬於管理層，普通的羊頭人名字都是物品。

　　祝寧本來想去翻看組織架構表，後來發現這家公司沒這個東西，領導可以看到他們的信息，但他們對領導組織架構一無所知。

　　羊頭人只需要安安心心當螺絲釘。

　　公司無法逃離，按照一年的期限來看，祝寧如果在這兒還要打工一年，每天下班都要遇到跳樓的自己。

　　那這個意思是，她需要跳樓三百六十五次？

　　祝寧望向窗外，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天上還有個漩渦狀的雲。

　　「卷紙？」窗戶裡倒映出了一個羊頭人，對方矩形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祝寧這次完全沒有被嚇到，她快速收起紙條，平穩地說出自己的台詞：「主管？」

　　大腹便便的光明就站在她身後，緊接著說出一樣的話，不要叫他主管，要叫他光明。

　　這次在光明開口之前，祝寧已經先一步開口了，「好的光明，我這邊先了解下項目資料，熟悉下工作環境，盡快融入你們，盡量不耽誤大家進度。」

　　祝寧雙手放在鍵盤上，噼裡啪啦敲擊起來，那是一串毫無意義的符號。

　　光明先是愣了愣，然後露出一個微笑，肥大的油手重重地拍在祝寧身上，跟之前的壓迫感不太一樣，有種「重視你」的感覺。

　　「新人很不錯啊，」光明對旁邊的同事說：「多照顧下卷紙。」

　　同事連忙點頭說好的。

　　光明又對她說：「有什麼不懂的問椅子，他水平很不錯的，多跟前輩學習。」

　　原來自己隔壁同事叫椅子，祝寧說：「謝謝光明。」

　　光明尤其受用，臨走前還跟椅子說：「我把卷紙交給你了啊，你好好帶。」

　　事情變化了，之前光明只有口頭誇獎，根本沒把她介紹給其他同事。

　　職場有潛規則，有一些套話很無聊，但你必須要說，說出去取得的好處更多，這是領導確定自己權力的一種方式。

　　說白了就是測試服從度，祝寧這次主動展現了自己的服從度。

　　椅子說：「有什麼不懂的問我。」

　　祝寧是真的有事兒要問他，但怕問出來之後這人會被嚇死，她只是說：「你的領帶很好看。」

　　「是嗎？」椅子似乎有些茫然，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紅色領帶，其他的話也沒說，就是挺高興的。

　　很好，在這一天裡祝寧還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改變，比如光明對她的態度不錯，她新認識了一個同事。

　　光明好感度和同事好感度只要她努力就可以刷上去。

　　這次她還沒接到那個難搞的客戶，只要紙箱不死，那個難搞的客戶就不會落在自己頭上。

　　祝寧收起紙條，看向窗外自己的倒影，裡面倒映出一個黑色頭盔影子。

　　她可以改變今天，也可以改變未來。

　　她要成為優秀員工，用她自己的方式。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二十八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六）

　　週一早晨。

　　無數社畜最厭惡的時候，祝寧桌子上堆積了很多文件。

　　「卷紙，這些客戶你去對接一下。」

　　「卷紙，這份材料你看一下，對你有幫助。」

　　「卷紙，這個項目策劃你做一下。」

　　「卷紙，我這邊來不及了，這個方案你來改一下，我很看好你，好好加油哦。」

　　「不行，重做，重做。」

　　……

　　每一個要求祝寧都只能面帶微笑回答好的，因為她要成為優秀員工，所以不能反抗。

　　她會被人一次次否定，一次次挑刺兒，每一次的方案都被打回來重做。

　　她無法離開公司，離開了又會重復循環這一天，還要面對自己的項目和工作。

　　重復重復不斷重復，這就是精神污染。

　　只要她順應這套邏輯，她會成為一隻優秀的綿羊，說不定最後光明真的會給她一個優秀員工。

　　噠噠噠——

　　祝寧一邊思考一邊隨意地敲擊著鍵盤，如果是一次輪迴，那這次就是第二個週一。

　　她在敲打鍵盤的時候都會恍惚，會不會自己已經來到這個污染區域很久了，她已經經歷了很多次輪迴，只不過每一天都在重復，所以她根本無法感知？

　　在這裡所有的概念都在混淆。

　　祝寧感覺到自己陷入某個奇妙的輪迴中，卻完全無法準確感知自己在哪裡。

　　就像是天上那個古怪的漩渦。

　　墳帖主人說她被困在同一天，她的桌面跟之前一樣，她每天下班都會遇到一個自殺的人。

　　祝寧在經歷這一切卻不知道怎麼發生的。

　　噠噠噠——

　　她敲擊著鍵盤，四周都是純白的羊頭人，但祝寧在其中完全不突兀，她的節奏跟其他人一模一樣，已經完全被污染區域同化。

　　至今都沒有恐怖的東西出現，為什麼？因為祝寧還沒觸碰到核心的點？

　　如果污染區域不動手，是不是祝寧可以動手？

　　祝寧要等待週一的績效考核大會開始。

　　在這期間她百無聊賴，一邊左手打字一邊用右手指甲扣著桌上一個凹陷。

　　辦公桌上有一個很細小的劃痕，有些人發呆的時候就喜歡扣弄桌上的東西。

　　一些你平時覺得無聊而幼稚的行為，摸魚的時候幹什麼瑣碎的小事兒都覺得有意思。

　　桌子表面的漆被扣下一角，祝寧的指甲上包裹著黑色防護服手套，但靈敏的感知系統把觸覺傳遞過來。

　　突然，祝寧皺了皺眉，感覺這個辦公桌不太對勁兒。

　　她的指腹下怎麼是柔軟的？

　　她抬起手指，在燈光下看得更加清晰，她指腹上有一滴血，跟之前紙箱工位上發現的差不多。

　　有血？為什麼一個工位有血？

　　上次她在紙箱的工位下也發現了劃痕，當時她就感覺上面的血跡不像是有人指甲裡流出來的，而像是工位裡滲透出來的。

　　四周的羊頭人都在打字，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異樣，祝寧低下頭研究桌子上的小洞。

　　摸上去的觸感非常怪異，好像摸到了什麼熱烘烘的肉。

　　祝寧小心翼翼剝開桌子表面，如同在剝離一個蛋殼，把這個洞挖得更深點。

　　大概有一個指節那麼深後，露出裡面本來的顏色，深紅色的肉露出來。

　　洞口太小了，人很難看清細節，祝寧湊到洞口仔細端詳。

　　她的頭盔貼近桌面，目前還沒人發現她的異樣，如果這時候椅子回頭看她一眼一定會覺得她非常奇怪，她整個人都貼在桌子上了。

　　桌子像是一層偽裝，當偽裝剝離後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祝寧頭盔攝像頭打開，攝像頭有微距模式，調整好參數之後再次望進去。

　　因為窺視視角，有些畸變。

　　她第一眼看的時候甚至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她足足反應了三秒鐘，因為祝遙是醫生，祝寧從小趁著她媽不在家，亂翻她不少專業書籍，看過各種人體器官的特寫。

　　哪怕她已經忘記了那段記憶，再看的時候還是能辨別出一個大概。

　　那是一層肉。

　　血管遍布，深紅色的人肉埋藏在工位下方，祝寧一瞬間收回手指。

　　之前不是她的錯覺，辦公桌真的是活的？

　　她之前一直沒想過一個問題，祝寧入職的時候辦公室裡都坐滿了，這裡是唯一一個空位。

　　那以前坐在她這個位置的員工去哪兒了？她是順利離職了嗎？

　　如果沒有離職呢？她去哪兒了？

　　地下一樓，和食堂相對應的那個倉儲冷凍室裡放著很多羊頭人的屍體，他們到底是用來做什麼材料的？

　　這個工位裡桌子，抽屜，包括鍵盤，是不是都是肉做的？

　　祝寧深呼吸一口氣，本能反應是把那個小洞蓋住，好像遮住了小洞就等於遮住了事實。

　　這件事有點超出她的理解，所以她現在坐的椅子也是一個員工嗎？

　　她一直坐在人肉的椅子上，趴在人肉的桌子上，用人肉的鍵盤在工作？

　　她敲打下的每一個鍵盤，是不是都有人在呼救？

　　他們……是不是還在呼吸？

　　【精神值下降1%】

　　祝寧發現了，這個污染區域的方式是悄無聲息滲透你的，她不能動作，如果動作太大會引來其他人的目光。

　　椅子就坐在她隔壁，能馬上察覺到祝寧的異樣。

　　祝寧盡量不要想像自己坐在一個人肉的椅子上，她重新調整了頭盔參數。

　　新頭盔視聽功能都做了升級，她調整的參數已經接近聽診器了。

　　這次祝寧又貼近了桌面，頭盔和桌子相貼，四周的機械鍵盤敲擊聲太響了，剛開始什麼都聽不到，把參數調整到極限值後。

　　咚！

　　她聽到了咚的一聲。

　　很微弱，哪怕是極限狀態下都捕捉到一點，這是……心跳聲嗎？

　　這個桌子真的是活的，祝寧的桌子絕對不是特例，除了自己這張，這個辦公區域的所有工位應該都是活的。

　　這裡看上去只有上百個羊頭人在打字，噠噠噠的打字聲下掩蓋的是上百個工位的心跳聲。

　　上百個人的靈魂被困在這兒，他們無法發出聲音也無法呼救，只能看著一個又一個人來公司工作。

　　新員工對於即將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知，他們被高薪和福利吸引，然後麻木地敲打著鍵盤，讓辦公區域永遠看上去都極其忙碌。

　　光明讓祝寧把鍵盤敲起來是這個意思？一個新員工如果停下來片刻可能就會聽到異響，可能就會去尋找異樣的來源。

　　所以所有人都必須保持打字。

　　如果祝寧無法活著從污染區域裡走出去，她的下場不僅是跳樓自殺，還會死後被人做成一個工位？

　　這個污染區域越來越變態了。

　　……

　　下午一點半要開績效考核大會。

　　時間到了後，所有人都從工位上站起來，動作整齊劃一。

　　「今天，是機械設計部門一週一次的績效考核大會！」光明站在台前，「首先讓我們歡迎我們部門的新員工，她將為我們部門帶來新鮮血液，歡迎卷紙！」

　　台下無數羊頭人齊刷刷鼓掌，大家的掌聲結束後卻不見有人走上台前。

　　「卷紙？卷紙上來。」光明皺了皺眉。

　　「卷紙？」光明的聲音響徹會議室，其他羊頭人也探頭開始搜尋祝寧的下落。

　　祝寧站起身，她穿黑色防護服，站在一群白羊中非常顯眼。

　　祝寧戴著黑色頭盔，頭盔上畫著一張血紅色的笑臉，兩個眼睛，一條用手指隨意抹出來的微笑弧形線條，不知道是鮮血還是什麼顏料，現在嘴角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流血。

　　看到工位的肉後，祝寧知道必須要離開這兒，前提是她成為優秀員工。

　　如何成為優秀員工？祝寧盤算了一下有四種選擇。

　　１、努力工作，得到所有同事的喜愛，得到主管賞識，用自己的努力感化客戶，考勤完美，成為一名優秀的員工。

　　２、使用傀儡操控天賦，在每週一績效大會頒獎上，直接操控光明把獎杯頒發給自己。

　　３、她已經知道獲得優秀員工的是鍵盤，搶走鍵盤的花名，自己成為鍵盤。

　　第一種，她懷疑自己在這個過程中會被污染，努力榨乾自己全部的價值也得不到優秀員工。或者等她得到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瘋了。

　　第二種，她只是得到了獎杯和獎狀，算不算真的成為優秀員工要看系統怎麼判定。

　　第三種，差不多的思路，而且這種糊弄的做法，就算糊弄了系統，對於她的處境不一定有幫助。

　　畢竟她的最終目的是殺掉污染源，而不是給系統交差。

　　所以她選擇第四種，幹掉自己的競爭對手，只留下一個人，她是優秀員工，剩下的那個就是績效最差的人。

　　祝寧黑色頭盔上有一個血淋淋的微笑，祝寧拿出一把槍，咔嚓一聲給槍上膛。

　　她說了，她的工牌頭像簡直像個罪犯。

　　那就當個罪犯。

　　公司是Ｓ級污染區域，祝寧是Ｓ級污染物，既然這個污染區域裡還沒什麼恐怖的事發生，那就在污染區域裡當最恐怖的那個人。

　　所有樹立起來的規則都是為了讓後來人打破的。

　　祝寧猜測這個污染區域裡有另一層世界，不動手永遠找不到。

　　而光明可以用槍殺死紙箱證明這個地方槍械可能有用。

　　系統讓她當優秀員工是不是暗示她可以使用暴力？

　　羊頭人看到祝寧的臉僵硬住，光明也愣了，他皺著眉看向祝寧：「卷紙，你要幹什麼？」

　　他的語氣非常嚴厲，好像在發怒的邊緣。

　　終於不打算裝了？祝寧還挺想看光明要幹什麼的。

　　「不好意思啊，我被你們逼瘋了。」祝寧的語氣特別有禮貌，好像真心覺得自己給人帶來了困擾。

　　總而言之像個變態。

　　祝寧歪了歪頭，頭盔上的血色笑臉顯得極為恐怖，「我要當優秀員工。」

　　砰！

　　她朝天開了一槍，子彈打入天花板，不像是打進了什麼建築物裡，而像是打進了肉裡。

　　天花板也是肉做的，這個公司說不定就是用員工的血肉建造的，裡面的每一個鋼筋，每一塊地板，每一個工位都是如此。

　　子彈深陷其中，鮮血泊泊湧出，像是打開了一個充滿鮮血的花灑，血雨瞬間籠罩了整個會議室。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二十九章　無法逃離的公司（七）

　　祝寧像是打穿了天花板的大動脈，鮮血從天而降，將純白的羔羊染得血紅。

　　祝寧身穿黑色防護服站在中間，臉上還有鮮血畫出的微笑。

　　她看了這麼多獵魔人的作戰視頻，學習到的先進經驗就是暴力推平，這次有徐萌在外面給她兜底，她連清潔工具都沒帶，一整個背包都是制式武器。

　　這些羊頭人的反應也足夠怪的，他們呆愣在原地，像是一個個卡住的NPC，光明拿出通訊工具，「喂，保安處，又有員工發瘋了，快叫人過來！」

　　哈？又？

　　這麼看來選擇端掉公司的不止祝寧一個，已經有前輩幹過這事兒了啊，他們甚至有一套自己的應對體系。

　　祝寧做了這麼出格的事兒竟然還很符合這個污染區域的邏輯，果然足夠變態。

　　祝寧：「不參加這次績效考核競爭的可以出去哦。」

　　雖然都是污染物，但祝寧不想給自己增加工作量。

　　砰！

　　光明朝祝寧開槍，子彈沒有順利穿過祝寧的頭盔，而是停在祝寧前一米。

　　這應該是個小BOSS都算不上，真的有點拙劣，祝寧：「你不要害怕，我不會殺你的，我還要讓你給我頒獎呢。」

　　砰砰砰！

　　光明連開幾槍，直到子彈都用完了連祝寧一根毛都沒碰到，他聽到這話大喊：「誰殺了卷紙，年終績效考核第一。」

　　祝寧：「……」

　　她不愛吃大餅，年終績效考核對於她來說太遙遠了，遇到這種大餅她一般選擇擺爛。

　　祝寧不吃餅不代表其他人不吃，光明身上還有話筒，這句話夾雜著雜音瞬間傳遍了會議室。

　　其他染了鮮血的羊頭人像是一瞬間被激活了，像是激發了身上的狼性，聽到這話猛地朝祝寧撲來，他們手裡能用的東西都用上了，有人搬椅子，有人拿出美工刀，有人張大嘴想對著祝寧咬過來。

　　光明已經撒腿從後門跑出去。

　　祝寧嘖了一聲，為了年終獎是不是太拼了？

　　之前牙醫館裡祝寧也遇到人海戰術，那些人好歹有些戰鬥力，對比之下久坐辦公室的羊頭人就像是戰五渣。

　　但是人多勢眾，一百多個人同時出現也夠麻煩的。

　　她甚至都懶得用槍，省得消耗她的子彈，而且她不太想殺羊頭人，大家都是同事嘛，祝寧露出一個微笑。

　　……

　　祝寧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辦公區一片安靜，祝寧一直沒聽到大門開啟的聲音，大門距離會議室太遠了，證明光明可能還在這兒。

　　這片區域能躲的只有工位下方，祝寧一個個搜查過來，如果從羊頭人的視角來看她一定就像個變態。

　　桌子下躲著的人會試圖想要偷襲，每一個偷襲的都被祝寧輕而易舉踹開。

　　祝寧慢慢走到了一個辦公桌邊，一彎腰，在下面看到了紙箱。

　　紙箱抱著膝蓋縮在工位下方，像是把自己折疊起來了，嘴裡一直念念有詞。

　　這個場景祝寧很熟悉，紙箱抬起頭，果然還戴著黑色眼鏡，她看到祝寧後露出一個驚恐的表情。

　　紙箱剛開始不敢看，只看到有人在辦公區域行走，眼看著祝寧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她手持剪刀猛地朝祝寧衝來。

　　砰地一聲——

　　祝寧側身閃過，紙箱的後背被她狠狠踹了一腳，整個人一軟砸到對面牆上。

　　原來祝寧之前看到的紙箱是這個意思？她好像真的能看到「未來」？

　　未來發生的和現在發生的第一次產生了交集。

　　果然這個污染區域非常怪異，S級污染區域肯定不簡單，證明當年崩潰的人怨念非常深，精神力已經達到了S級，污染源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且祝寧有一種感覺，這個污染區域好像不阻止她尋找真相，反而試圖想讓她重新經歷真相。

　　砰！

　　背後有人想用斧頭偷襲她，被祝寧一個回旋踢踹出去。

　　她撿起地上的斧頭，這玩意兒挺好用的，之前在魚人那次也用過。

　　祝寧手持消防斧一個個搜尋過來，終於在雜物間找到了光明，對方還沒來得及逃跑，肥胖的肚子卡在櫃子中間，看到祝寧之後非常驚恐。

　　「光明，」祝寧微笑：「你怎麼這麼不乖呢？」

　　光明渾身都在哆嗦，被祝寧領著領子拽出來，她打過基因藥劑，拽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就像是拎著小雞仔。

　　光明被她拉出來的時候都不敢看四周，羊頭人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

　　祝寧沒怎麼開槍，都是能踹就踹。

　　污染物是活的嗎？祝寧一直不敢給這個問題下定義，這些東西遵循一個怨念而生存，他們有自己的邏輯。

　　祝寧拖著光明脖子，把他掄進會議室。

　　會議室對比外面就顯得恐怖多了，因為祝寧朝天花板開的那一槍，導致整個會議室內都是鮮血。

　　週一恐怖上班日。

　　祝寧把光明扔在講台上，很不耐煩地說：「頒獎。」

　　「頒頒頒獎？」光明說話都在結巴。

　　祝寧：「我讓你頒獎。」

　　會議室內唯一還能動彈的就只有祝寧和光明，根本沒有其他競爭對手。

　　光明連滾帶爬站起來，他顫顫巍巍站在話筒前，「今天，今天是，是機械設計部門一週一次的績效考核大會……」

　　光明太緊張了，他從來沒經歷過這麼恐怖的考核大會，「第一名將會獲得二十萬獎金，恭、恭喜卷紙獲得本週績效考核第一。」

　　光明說完之後無人鼓掌，會議室內只有天花板滴滴答答往下流血的聲音。

　　光明在講台上找到獎杯和獎狀，一股腦塞進祝寧的手裡。

　　好順利。

　　比祝寧想像得更加順利，這個污染區域的行為方式很奇怪，意味著祝寧幹了這麼出格的事兒都沒觸犯到污染源的底線。

　　她還在做正常的事。

　　一個員工上班上到瘋了，很正常嘛。

　　祝寧：「多謝光明。」

　　光明聽到這番話甚至想吐，他忍不住在乾嘔，感覺祝寧是在恐嚇他。

　　祝寧拿到獎狀第一件事是對比紙條，從屍體上找到的紙條，真的是獎狀的右下角。

　　「祝寧」為什麼要把這句話寫在獎狀上？是告訴自己得到優秀員工也會死亡？

　　還是確定祝寧一定要拿到這張獎狀？

　　不論如何祝寧完成了系統任務，希望說她只要獲得優秀員工就能打破員工守則，她可以上頂樓了。

　　祝寧不放心，走前摸走了光明的門卡和工牌。

　　污染區域過分大了，可能污染源根本就不在這個部門。

　　祝寧本來想直接去頂樓，臨走前停了停，她走到了希望的辦公室。

　　希望人已經不見了，他更加謹慎，估計聽到槍聲第一件事兒就是逃跑，希望的辦公室空蕩蕩的。

　　作為一個部門助理，他的辦公室能夠得到的信息一定更多。

　　祝寧開始翻看員工檔案，這一打簡歷全都是高學歷人才，學歷都是研究生起步，博士生滿地跑。

　　祝寧隨手翻了一遍簡歷檔案，沒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但把每一張簡歷都印在自己腦海裡，方便以後調取。

　　她把斧頭放在桌子上，本來想坐在辦公桌上，想到這玩意兒可能是某個員工，又想靠在牆上，然後想到牆壁也是員工。

　　最後祝寧直愣愣戳在地上，感覺渾身都不自在。

　　祝寧在書櫃上找到了一個特別的文件夾《特殊事故處理》。

　　特殊事故？

　　結合光明喊得那一聲又瘋了一個，證明這種事兒不是第一次發生，所以希望跑得比誰都快。

　　祝寧打開檔案，如果她剛才一番折騰，那個辦公區域已經足夠血腥了，那這個檔案才更像地獄。

　　一號員工，花名鏡子，新曆52年，工作時發生意外。

　　二號員工，花名鋼筆，新曆56年，工作時發生意外。

　　三號員工，花名尺子，新曆57年，工作時發生意外

　　……

　　祝寧翻了下，一共有十八個受害者，但是死因寫的非常不詳細，都寫的發生意外，具體怎麼意外沒說。

　　下面有附圖他們的檢查報告，沒有全景照片，都是局部大特寫，一些零零散散的碎肉。

　　有一個人下巴都被人掰下來了，就剩下空蕩蕩的血色骨茬。

　　祝寧也算是見多識廣，看過不少屍體了，但是完全看不出他們怎麼了。

　　這都是什麼東西？

　　這個公司裡死去的人這麼多？一直都沒人發現？

　　下面給出賠償方案，已經死亡的員工，賠付金額大概都在三百萬左右，祝寧當時一看就覺得這筆錢很少，但是大多數家屬都簽了同意書，他們和解了。

　　有一個倖存者名叫王秦茜，在恆生機械公司下屬醫療機構接受免費救助，下面還拍了很多在治療時的照片，病人和鮮花擺在一起，估計這些圖片本來是用來宣傳的。

　　宣傳公司的人文關懷，哪怕你受傷了我們公司都養你一輩子。

　　後來宣傳圖有沒有用到就不知道了。

　　王秦茜是唯一的倖存者，她現在還在污染區域嗎？

　　祝寧沒看懂這份資料。

　　主要是一個機械設計部門都是畫圖的，想不通要怎麼接觸一些危險操作，需要考察現場？或者需要去車間觀看？

　　祝寧想到樓下的那個倉儲冷凍室，那個地方用來幹什麼的？

　　果然這個公司的地圖很大，她需要繼續探索。

　　祝寧剛合上資料，突然聽到門口傳來砰地一聲，她身體一僵。

　　光明剛才是不是叫了保安隊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