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我在廢土世界掃垃圾 (連載中)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三十章　無法逃離的公司（八）

　　叮鈴鈴——

　　祝寧本來想趁著保安沒進來之前趕緊走，電話聲毫無預兆地響起，在污染區域內部顯得非常不和諧。

　　希望辦公桌上有個電話正在瘋狂作響，外面就是保安的腳步聲，像是一種催命符。

　　祝寧沒有猶豫就接起來了，「喂？」

　　哧啦——

　　哧啦——噠噠噠——

　　沒有人說話，只有不斷的哧啦聲，跟上次不一樣，這次還有噠噠噠的響聲。

　　好像有人在敲打什麼東西，這個人不能發出聲音嗎？她感覺這個電話一定是關鍵，祝寧一邊提防著門外的動靜，一邊壓低聲音問：「喂？你怎麼了？」

　　哧啦——

　　祝寧聽到一陣風聲，希望的辦公室有窗戶，祝寧在打電話的時候一直看著窗外，突然，她看到了一個暗影。

　　那一瞬間好像被刻意放慢了，祝寧被迫和一個人對視，對方頭朝下跳下來，目光和祝寧短暫交接。

　　砰！

　　一聲巨響從電話裡傳來，緊接著就是一陣忙音。

　　祝寧身體僵直，小心翼翼接近窗戶，只看到樓下有個人影，因為樓層太高根本看不清細節，但她剛才就看清楚了。

　　樓下躺著一個穿黑色衣服的人，緊接著有人聚集過去。

　　她剛才與自己對視，她的頭盔破了個洞，頭朝下跳下來的時候一隻眼睛冷冷地打量著祝寧。

　　「她」又死了？

　　為什麼？現在是下午兩點四十，不到三點，祝寧甚至沒有嘗試離開公司，她觸發了什麼？

　　還是這是污染區域對她的警告？因為祝寧暴力破局得到了優秀員工？

　　如果是輪迴時間是不是過於隨意了？之前還是晚上八點，現在已經提前到下午兩點多，輪迴的時間縮短了，還是這裡根本不是輪迴？

　　「快！」有人的聲音傳來：「有員工發瘋了。」

　　辦公區大門被人打開，有人魚貫而入，從腳步聲判斷可能有幾十個人，這應該就是光明叫來的保安。

　　保安的第一搜查現場是會議室，他們都朝著一個方向前進，祝寧聽到有人說：「搜查現場，找到她。」

　　祝寧放下電話，沒有再看樓下的屍體，這東西第一次看恐怖，後面就無感了，祝寧實在是不能跟下面那個自己共情。

　　祝寧帶上了剛從希望辦公室裡找到的資料和自己的優秀員工獎品，也算是滿載而歸了。

　　她透過門縫望去，所有人都走向了會議室，她趁著這個機會開門而出。

　　希望的辦公室本來就距離大門更近，她倒是沒有使用透明技能，生命值不高什麼玩意兒都省著用，祝寧的速度很快，但是打開大門會發出響聲。

　　一個就近的保安發現了他，祝寧回頭看了一眼，這人穿著保安制服，腦袋上倒是沒有頂著羊頭，明明是正常人類的腦袋，但他沒有臉。

　　無面人。

　　他像是被一個很調皮的小孩兒捏出來的橡皮人，只捏了個大概輪廓還沒來得及給他安裝五官。

　　「站住！」他大聲喊：「我找到了，抓住她！」

　　明明也沒長嘴，但是可以發出聲音，在這個人「大喊」一聲後，其他保安一起轉過身來，十六張沒有五官的臉一起對準了祝寧。

　　「抓住她！」

　　祝寧這時候已經走出了辦公區，眼前是電梯，但電梯和樓梯對比永遠都是樓梯更安全。

　　祝寧已經一手放在安全通道的門口上，本來想使用鑰匙，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已經獲得了優秀員工，被這個污染區域識別了，這次大門沒鎖，她竟然可以直接打開大門。

　　祝寧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她的路線很簡單，從希望辦公室出來後直奔天台，她倒要看看天台上有什麼。

　　但她剛邁入安全通道就停了，樓梯間兩側伸出人臉，他們像是被困在白色塑料薄膜下，正在一個勁兒地往外擠，他們衝到了極限，左側的人擠到右側的人。

　　樓梯扶手上浮現出人臉，樓梯台階上擠壓出人臉，兩面牆上都是人臉。

　　整個樓梯間都變得柔軟非常，像是進入了一個人類的咽喉，這個人的喉嚨被無數個小人擠壓了。

　　像辦公桌一樣，整個公司都是由員工的血肉鑄造的，鑄造成樓梯間的員工想出來。

　　上天台的路被堵住了。

　　祝寧本來想原路返回，但是安全通道外就是追上來的保安。

　　她唯一可以選擇的路就是往下走，如果每個污染區域都是一場遊戲，那之前的就是恐怖本，這個是個逃生追殺遊戲。

　　也太奇怪了，這是一個正常的公司應該有的東西？

　　如果祝寧剛才選擇走電梯會不會現在已經被電梯人給壓扁了？

　　有些東西你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不能用槍械解決，樓梯都堵滿的情況下，開槍打死也轟不出來一條路。

　　剩下只有一個選項，跑！

　　這是之前看到的「祝寧」給自己的提示嗎？快跑！指的不是離開這兒，而是讓她字面意義上快跑。

　　安全通道像是一場蔓延出來的傳染病，祝寧奔跑的速度勉強跟變異的速度持平。

　　祝寧後腳跟剛抬起來，腳下的台階就變成了一張嘴，嘴巴張大要咬上祝寧的後腳跟。

　　砰！

　　祝寧打開一扇門，人臉撞上了安全通道的大門，門後傳來指甲撓門的聲音。

　　看來他們只能在安全通道裡生存，不能爬出來。

　　祝寧驚魂未定地喘了口氣，去過污染區域這麼多，這裡是最匪夷所思的一個，完全摸不清楚路數。

　　一個人進入這麼大的污染區域別說有人幫忙了，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她下次就算帶李念川也得帶個人進來。

　　這裡是地下一層，祝寧還挺眼熟的，她來過兩次，一側是餐廳，一側是冷凍倉儲室，但冷凍室的盡頭是什麼祝寧沒見過。

　　頭盔系統提示：【檢測到溫度正在下降，已下降到０度，已自動開啟保暖模式，該模式最高維持時間為三天，請清理者注意安全。】

　　祝寧包裹著一層防護服，和外界隔著一層，沒第一時間感覺到不對勁兒。

　　她發現能夠提示自己的竟然只有頭盔冷冰冰的系統，祝寧回去試試能不能把豪車接入自己的頭盔。

　　豪車雖然不能通訊，但以後就算自己落單了也有人跟她說話。

　　不過，降溫又是為什麼？冷凍室大門開了？

　　祝寧本來不知道要朝哪邊走，現在確定了要走向冷凍室室，她正在逐步接近冷凍室，腳步越來越慢。

　　不太對勁兒。

　　頭盔面板顯示的溫度越來越低，現在只剩下零下五度。

　　果然，等走到冷凍室門口，大門早就被打開。

　　如果大門打開，能源足夠的話，整個公司都會成為一個巨大的冰箱。

　　冷凍室門口絲絲冷氣冒出來，祝寧感覺防護服可能不太保溫，因為她真的感覺很冷，冷得打哆嗦的那種。

　　冷凍室空了。

　　祝寧當時親手送紙箱的屍體過來，原本堆積如山的屍體能累積到天花板，如今一個都沒有，空蕩蕩的冷凍室像是個冰櫃，裡面結著冰霜。

　　祝寧距離冷凍室有五米，就是害怕站在門口，如果背後突然有人出現推她一把，再把她鎖進冷凍室。

　　她足夠謹慎，但這時候都有點後脊背發冷，後背汗毛都炸了。

　　那麼多羊頭人的屍體都不見了，那他們現在在哪兒？

　　祝寧後背越來越冷，好像有無數個人臉貼在她後背，正在吹出冷氣。

　　祝寧身體僵直，一動不動，亂動容易死。

　　智能頭盔可以延展一個人的視角，她慢慢調整自己的視線，打開了左側的後視鏡，第一次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這麼黑？什麼東西？

　　祝寧之前看工位上的洞穴調整了放大鏡模式，現在參數還是剛才的，可能有點太近了。

　　她慢慢調整數值，背後的黑色東西慢慢有了形狀，長方形的一長條，再放大一點就是眼球。

　　一隻羊頭人的眼睛，矩形的眼睛正盯著祝寧看。

　　從方位來判斷，這個人就緊緊貼在祝寧身後，跟她後腳跟相貼而站。

　　果然她身後有人。

　　看眼睛也太嚇人了，祝寧選擇調整自己的視角，她打開廣角鏡頭，不斷向下移動。

　　她看到了無數雙腳。

　　她後面站著人，不止一個人，是密密麻麻的羊頭人屍體。

　　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就貼在祝寧身後，因為被凍僵了，身上全都是冰霜，露出來的皮膚都是鐵青的。

　　他們站的非常密集，腳挨著腳，身上還冒著冷氣。

　　冷氣像是能夠浸入祝寧的身體，順著她的每一根毛孔鑽進她的骨髓，把她凍成一具死屍。

　　她都已經成為優秀員工了，這就是優秀員工的待遇？被一幫屍體在後面盯著？

　　兩個選擇，第一個直接快步走向冷凍室，大門一鎖，自己可以暫時安全。

　　但那樣祝寧可能會被困死，防護服只能在極端環境下支撐三天。

　　第二種只能硬拼了，祝寧在自己的系統面板上選擇天賦和道具，沒有一種可以快速破局。

　　都到這一步了，祝寧選擇快速破局。

　　敵不動我不動，貿然動作會驚擾敵人，這時候講究一個時機。

　　祝寧像是在參加短跑比賽，她們以前內部培訓經常參加內部比賽，每次比賽都要注意發令槍，槍聲一響起，就是她行動的時候，必須要爭分奪秒。

　　頭盔的後視鏡頭有點畸變，背後的死屍伸出手。

　　就是現在。

　　祝寧在對方伸手的瞬間快速奔跑，死屍伸出的手撲了個空，無數屍體同時伸出手，手臂被凍過，動作非常僵硬。

　　他們統一調整了方位，像是想抓住祝寧這個害群之馬，他們的姿勢很怪異，無數雙長方形的眼睛盯著祝寧。

　　「加入我們吧。」他們聲音機械而僵硬，「加入我們吧。」

　　屍體聲音極具穿透力，你會莫名其妙被他們引誘，人在無助的時候加入人群是最簡單的選擇。

　　你不需要思考，只需要和人群站在一起就能感覺到安全。

　　集體的一份子比單打獨鬥更吸引人，人的基因裡就刻著這種渴望，對於人群和安全感毫無抵抗力。

　　這簡直像是個傳銷公司。

　　祝寧索性直接關閉了頭盔接受聲音的系統，這樣就什麼都聽不到了。她一路奔跑，背後沒有人追上來，冷凍過的屍體已經被她遠遠甩在身後。

　　祝寧回頭只能看到羊頭人屍體靜靜站在原地，像是一堵牆一樣堵住了她的退路。

　　祝寧皺了皺眉，這個污染區域一直沒有攻擊她，反而像是……在驅趕她？

　　祝寧試圖進入天台，所以她把自己趕下樓。祝寧路過羊頭人的屍體，他們堵住了退路，就是要把她往這個地方引誘。

　　祝寧甚至來不及出去看看自己剛砸下來的屍體。

　　當世界上只剩下這一條路的時候，你就只能走這條路。

　　她進入了一條新的走廊，裝修得非常溫馨，上面掛了很多鮮花，整個走廊都是暖人的淡黃色。

　　恆生機械公司公益走廊，很多公司都有這種宣傳角，一般都用來陳列公司的一些暖心事跡，能讓員工覺得自己是公司的一份子。

　　祝寧仔仔細細看上面的照片，這哪裡是宣傳角啊，這簡直就是個血腥陳列館。

　　上面的照片就是祝寧之前看過的圖片，有員工在工作時出現意外，但是公司暖心救助，公司承包了所有醫療費用，就在本公司醫療中心醫治。

　　公司承諾：終身負責，此生無憂。

　　現實的宣傳角肯定不會放這麼血腥的照片，應該是污染區域誇張了。

　　倖存者王秦茜，她全身包裹著繃帶，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四周都是鮮花，很多人過來看她。

　　醫生、部門領導紛紛跟她合影，下面的配文是：恆生大家庭不放棄任何一個員工。

　　部門員工甘當志願者主動過來陪護王秦西，還有專業的心理醫生對她進行心理疏導。

　　這個宣傳角就是狗屁，下面很多人的發言，領導發言，部門員工感悟，醫生接受採訪。

　　就是沒有受害者本人的聲音。

　　下面還有小標題：這簡直就是一種生命的奇跡。

　　祝寧感覺挺不舒服的，這個受害者跟個宣傳道具有什麼區別？她甚至不能發出自己的聲音。

　　宣傳走廊到了盡頭，暖黃色的壁紙消失，她面前是一面黑色的大門，這可能就是污染區域想要把她驅逐的地方。

　　大門此時像是一面鏡子，倒映出祝寧的頭盔，上面還有個血紅的笑臉。

　　她怎麼覺得自己一旦進入就笑不出來了呢？

　　員工大門上寫著：優秀員工專用通道，其他員工禁止入內。

　　這公司還有這種地方？這是什麼優秀員工的榮譽嗎？

　　不過如果祝寧多幹幾天可能就知道優秀員工能幹什麼了，她當時上班上得焦躁，直接暴力奪取優秀員工勳章。

　　希望還沒來得及給她展示優秀員工的福利，祝寧就直接掀桿子不幹了。

　　祝寧的員工卡輕而易舉刷開了大門，她被這扇門承認了。

　　不管是努力獲得優秀員工還是發瘋獲得的，起碼都證明這個員工渴望加入公司這個大家庭。

　　公司要的不全是你的個人價值，他們要的是絕對服從，和打心底裡認可公司文化，只有高度認可的人才能接觸更核心的公司秘密。

　　這扇門可能是個陷阱，但祝寧覺得自己可能正在接近真相，她推開了門，然後愣了。

　　她的眼前是個巨大的齒輪，大概有五十米之高，齒輪咬合的部分都是一個個人體，人體被齒輪推送到一個高度，然後兩個齒輪相撞時，人體被碾壓得血肉模糊。

　　骨頭碎裂，鮮血流下，最後被碾壓成一張薄薄的紙張，好像變成了某種材料。

　　她這是無意間走進了製造間？

　　一條流水線在自己面前展開，兩側站著密密麻麻的人，他們應該是來參觀的，都穿著全套防護服，胸口掛著自己的銘牌。

　　美好、祝福、頂級、優秀……

　　祝寧一個個掃過，他們的花名都是高級花名，證明這些人都是管理層。

　　沒有未來。

　　這麼多人裡面根本沒有未來。

　　祝寧進去的時候他們本來應該在參觀，這時候都停下動作，「來新人啦？」

　　來新人啦？他們機械的聲音非常喜悅，有一種殘忍感。

　　他們根本不在乎祝寧怎麼得到的優秀員工，他們只需要祝寧是優秀員工。

　　「優秀員工來啦。」有人說。

　　「恭喜你獲得優秀員工，有資格接觸我們的核心科技。」有個穿白大褂的羊頭人突然過來握住祝寧的手，祝寧掃了一眼，這人花名叫美好。

　　美好的力氣很大，像是在表達自己的滿意程度。

　　祝寧整個人都是懵的，對方已經開始描繪偉大的藍圖：「只有優秀員工可以接觸，我們恆生機械部門未來的希望，我們要發財了。」

　　美好的聲音非常激動，越來越高昂：「這個項目如果能夠順俐落地，你能實現財務自由，好好幹。」

　　「你賺了這筆錢，下半輩子就享清福了，公司會分你股份的。」

　　美好話很多，畫大餅的話一句句往祝寧耳朵裡飄，一般公司的餅都是讓你無法離開公司。

　　每次試圖想離職都會想，都已經到這兒了，要不忍一忍呢？

　　「過來。」他對自己招了招手。

　　流水線兩側的人殷切地看著她，就像是一個榮譽集體在看他們未來的一份子。

　　「來看看，」美好說：「這就是我們的未來。」

　　未來？

　　跳樓的「祝寧」讓她尋找的未來就是這東西？

　　美好說完之後猛烈搖頭：「不不不，不是我們公司的未來，是我們人類的未來。」

　　「它可以替代污染孢子，成為一種新能源，你是最先接觸的人類之一。」

　　「過來。」美好微笑地說：「這是屬於少數人的榮譽。」

　　這果然就是個邪教公司吧？

　　緊接著他把一個東西塞進祝寧手裡。

　　祝寧心跳突然開始加速，不是她的本能反應，而是頭盔內部系統開始突然閃爍警告。

　　【正在接觸有害物質，提醒，正在接觸有害物質，請勿靠近。】

　　【警告，正在接觸有害物質。】

　　【輻射將會損害臟器，警告……】

　　祝寧楞在原地，手裡被塞進一個東西，那是個黑色未知物品，長得很不規則，像是一塊煤炭，不知道是什麼晶石還是活物，此時像是一顆心臟一樣在跳動。

　　砰砰砰——

　　黑色的未知物品在她手中跳動，像是心臟一樣劇烈收縮，很快就腐蝕了她的防護服手套，直接接觸了她的皮膚。

　　這東西像是擁有某種輻射，或者腐蝕能力超強，已經滲透了她全身。

　　祝寧感覺自己胸口發疼，嘴裡全都是血腥味兒，她忍耐能力很強，一般都不會喊疼。

　　但這次感受到了針扎一樣的痛苦，像是吞進了一把鋼針，根本忍受不住，她突然吐出一口鮮血。

　　她戴著頭盔，鮮血吐在頭盔內部，瞬間染紅了面板，裡面甚至還包括一部分碎肉。

　　她感覺自己的臟器正在急速腐蝕，大概像是吞了一瓶硫酸，臟器被融化。

　　骨頭變得極為易碎，輕輕一捏就斷了。

　　她的皮膚開始生瘡，無數個細小的泡泡在她身上蔓延，戳破之後膿液會緩緩流出。

　　但不論你怎麼戳破，都無法阻止新的膿瘡長出來。

　　緊接著她的肢體和五官會迅速被消解，鼻子輕輕一碰就掉了，舌頭輕輕一拽就和口腔分家。

　　她試圖想要撿起自己的鼻子重新按回去，但是做不到，因為她一伸出手，手指頭就在一寸寸斷裂。

　　她會變得易碎，像是個可以隨意拼接的零件。

　　她止不住開始吐血，鮮血瞬間打濕頭盔，頭盔面板都是血點子。

　　【精神值下降5%】

　　祝寧突然驚醒，她手裡還捧著未知的物質，她的手套還是完好無損的。

　　砰——

　　黑色的未知物質在跳動。

　　不管這東西是不是未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它有超強腐蝕性。

　　污染源要讓祝寧經歷自己經歷過的事兒？這就是這批員工遇到的問題嗎？

　　一個很普通的員工，可能他的名字就是一個不值錢的物品，叫紙箱，叫鍵盤，叫窗簾。

　　他們經過層層選拔，每一天都不敢鬆懈，付出絕對的努力，好不容易得到了優秀員工稱號。

　　他們獲得了至高無上的榮譽，被公司高層允許可以參觀公司的核心機密，接觸最核心的項目。

　　他們一無所知走進了輻射區，接觸了一個未知物品，管理層描繪這東西是未來。

　　而且還是人類的未來。

　　它很快就開始腐蝕人體，人柔軟的器官在強大的腐蝕面前毫無抵抗力。

　　最初人們會出現一些呼吸困難的「小問題」，但是想到許諾的股份和未來的藍圖，這些小問題都可以忍受。

　　公司負責治療員工嘛，外面醫療費用這麼貴，公司都已經這麼好了，還奢求什麼更多呢？

　　到了這個程度，好像未來就在眼前了，他們已經無法離開公司。

　　員工們一個個遭遇了事故，光是機械設計部門就有十八個受害者，但寫在文件上只有輕飄飄一句話：工作時發生意外。

　　他們的家屬得到了三百萬的賠償，對普通人來說是一筆巨款了，沒有人想要來追究。

　　祝寧深呼吸一口氣，她把未知的物質還回去，她感覺再接觸下去自己整個人真的會散架。

　　跑！

　　祝寧全身都在叫她立即逃跑。

　　祝寧其實只跟它接觸了五秒鐘，但是已經有點不對勁兒，渾身都很軟，未知的東西侵入了她的身體，她好像有點站不穩。

　　「喂？」有人用手在她眼前晃動。

　　祝寧本能想逃跑但是無路可逃，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圍過來。

　　「這裡有人需要救助，」美好大喊：「醫生！醫生！快叫醫生！」

　　祝寧眼皮子開始打架，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放心，我們不會放棄大家庭的任何一個人的，我們會拯救你的。」

　　美好、祝願、合作、共贏等人把祝寧圍在中間，他們都說：

　　我們會拯救你的。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三十一章　無法逃離的公司（九）

　　祝寧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困住了，她睜開眼，頭頂上沉下一片深黑色。

　　層層壓力困住她，讓她根本無法站立起身，這什麼地方？

　　祝寧看到了兩個巨大的暗影，像是海水上浮動著冰山的倒影，倒影層層壓下來，籠罩在人身上讓人感受到本能的恐懼。

　　「卷紙，來簽一下入職協議。」她聽到有人說。

　　祝寧反應了一會兒，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哪兒，這裡是希望帶領自己入職的現場。

　　那兩團黑色的影子是希望和祝寧的臉，一張巨大的合同被放在玻璃桌面上。

　　她被壓在玻璃桌下方了。

　　祝寧以前聽說過冬天有人掉進湖裡，他們掙扎的時候無法頂開頭頂上的冰面，現在祝寧就有這種感覺。

　　她像是被沉進海底，上面結著厚厚的黑色玻璃，她怎麼反抗都找不到出路。

　　砰！

　　她用力拍打著黑色玻璃，企圖吸引上面自己的注意力，另外一個祝寧對此一無所知。

　　砰！

　　她感覺自己就要窒息，人在瀕死的時候會希望對自己求救，也希望另一個自己趕快逃跑。

　　她拍打著玻璃面，用自己的肩膀頂著，像是一條垂死掙扎的魚。

　　「沒有問題的話，在下面簽字就行。」希望微笑地看著祝寧。

　　祝寧自己經歷過這個場景，知道她馬上就要簽下名字，只要入職就必須順應污染區域的邏輯，在這個過程中就會被污染。

　　精神污染比她想的更早發生，並且悄無聲息沒有任何提示。

　　她很早就被污染了。

　　「祝寧！」她拍打著玻璃，大聲喊：「快跑！」

　　祝寧，快跑！

　　不要簽字，不要在這個污染區域裡做任何看上去正常的事兒。

　　新入職的祝寧拿著筆，猶豫了片刻，簽下了一串鬼畫符。

　　「可以了。」希望說：「回工位吧。」

　　緊接著希望和祝寧站起身，他們離開了這間辦公室，希望甚至貼心地關上了門，徹底隔絕了祝寧所有聲音。

　　她無力地垂下手，祝寧聽不見。

　　她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她會去上班，去開績效考核大會，會想方設法得到優秀員工。

　　她來不及阻止了。

　　祝寧鬆懈之後，她的身體開始下沉，像是到了一個真正的海底，她眼睜睜看著玻璃台面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即使她努力想要控制都沒有任何成效。

　　醒一醒。

　　祝寧猛地睜開眼睛，入目是天花板，四周一股消毒水味兒，四周擺滿了鮮花。

　　剛才的是什麼？幻覺？

　　她身上綁滿了繃帶，繃帶中透露出絲絲血跡，詭異的是她根本抬不起胳膊。

　　她的四肢被困在床的四個角落，像是一個精神病人終於被綁回了精神病院。

　　進入這麼多污染區域，這是第一次到達這個地步，她竟然失去了意識，剛才他們給自己的那個物質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腦子裡的系統跟被麻痺了一樣，連危險預知都不響一下。

　　領導殷切地看過來：「卷紙醒了。」

　　「卷紙，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救好你的。」他們說。

　　這個世界上最讓人厭惡的一個場景就是，傷害人的罪犯一臉微笑地說會治好你。

　　閃光燈一直在瘋狂閃爍，祝寧跟不同的領導和醫生都合影了，他們露出滿意的微笑，讓祝寧在這兒養病。

　　領導走後，只有一個人留下來，紙箱雙手放在膝蓋上，靦腆的目光藏在黑框眼鏡後。

　　紙箱很小聲地說：「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對我說的。」

　　祝寧想起來了，宣傳欄上寫的，員工互助體現這裡是個和諧友愛大家庭。

　　來照顧祝寧的人是紙箱，祝寧記得自己還把紙箱踹到牆上來著。

　　紙箱：「光明原諒你了，公司不計較那件事。」

　　祝寧就像是一個曾經的害群之馬，只是偏離軌道一瞬間，現在已經被強行按回軌道中。

　　他們甚至還要大發慈悲原諒自己？有這麼可笑的事兒嗎？

　　紙箱很小聲地說：「謝謝你。」

　　那天績效考核大會，紙箱已經知道自己是最後一名了，如果沒有祝寧突然發瘋，她可能會被淘汰。

　　紙箱：「所以我很想照顧你。」

　　祝寧沒說話，她四肢都被綁著，沉沉看著天花板。

　　紙箱說：「醫生說你病了，會影響大腦，你可能會有點思緒不穩定。」

　　祝寧心想，她何止是思緒不穩定，她現在都感覺自己好像要在污染區域裡發瘋了。

　　她已經分不清真假和現實，一早就被精神污染了。

　　哪裡是真的，哪裡是假的，她現在經歷的是真實發生的嗎？

　　不僅如此，她還沒力氣，腦子不清醒，最討厭的事兒她佔了兩個。

　　找不到污染源，她甚至不能用系統道具，因為反抗無意義，只是徒勞消耗生命值。

　　祝寧很沉默，她看上去像是已經完全放棄了希望。

　　紙箱安慰她：「他們說你對輻射免疫，會免費幫你治療，他們會弄清楚你身上的問題的。」

　　祝寧對什麼東西都不感興趣，依然不回復。

　　紙箱遞給她一份文件，上面是公司內部簡報，「我們真的快成功了。」

　　祝寧被綁著，紙箱只能念給她聽，簡報說恆生機械公司無意間發現了一種新物質，這種物質比污染孢子的動能更強大，只要開發成功，恆生機械公司的財富將會超過任何一個現有的財閥。

　　但是能源非常不穩定，輻射力量太強，導致接觸久了的員工都會內臟腐蝕，骨頭碎裂而亡。

　　無法穩定開發的能源就像是一個富礦，人們知道下面有金子，但是找不到渠道挖出來。

　　公司明明知道能源有輻射，但還是讓一批又一批的優秀員工來接觸。

　　貪婪的人類在利益的驅使下能幹得出來你想到的任何破事兒。

　　紙箱：「你是現在唯一的倖存者，他們懷疑你身上有某種抗體，你放心，他們會很小心地照顧你，會為你治病。」

　　祝寧冷笑一聲，她都能猜到這個公司會做什麼，如果她是資本家，碰到這麼一個員工，他們一定是換個方式來壓榨。

　　員工渴望自己會被治癒，但公司是想方設法榨取你身上更多的價值。

　　現在機械義體這麼發達，如果真心想要治癒一個員工，直接給她購買全身機械化就行，像初靈一樣。

　　這家公司是在拖延時間，估計會故意剝奪你的行動能力，最好讓你連話都不能說，這樣你不能開口，又不能求救。

　　最終成為一個完全受公司操控的人偶。

　　她在經歷王秦茜經歷的事，現在她才是倒黴的倖存者了。

　　紙箱：「其他員工都很看好你，公司為了這個項目投入了全部資金，後來沒錢了，他向我們進行集資，很多員工都認購了股份。」

　　祝寧皺了皺眉，腦子裡開始回想起自己找到的小道消息。

　　恆生機械公司明明運營得好好的，突然就倒閉了，外界都眾說紛紜，原來是這樣，他們開啟了一個極為燒錢的項目。

　　公司描繪了一個偉大藍圖，榨乾了公司的資金鏈不算，還榨乾了員工的錢。

　　只要這個項目成功那當然一切好說，但如果失敗了，公司和所有員工的心血全部打水漂。

　　而項目關鍵竟然是一個倖存者嗎？

　　祝寧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她已經被套上了病號服，只要她身上研究出來的抗體可以成功。

　　他們就能安全使用新能源。

　　這樣的人估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祝寧試圖想要逃跑，全公司的人都會來抓捕她。

　　如果給任何一個人成為資本家的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選擇壓榨。

　　作惡成本非常低，其他同事既沒有參與綁住祝寧，也沒有過來直接傷害她。

　　他們只是投資自己。

　　投資怎麼能是一種傷害呢？這甚至是對你個人價值的一種肯定。

　　精神力匯聚，人們帶著極致的瘋狂，不成為污染區域才奇怪。

　　原來這就是王秦茜身上發生的事。

　　祝寧被困死在這兒了，她的清潔背包消失不見，手裡甚至沒有一把槍。

　　祝寧閉上眼睛，甚至懶得掙扎，紙箱看她心情實在不好，關了門退出去。

　　醫生們剛開始都以為祝寧會劇烈反抗，因為她看上去就是個刺兒頭，但是接下來這幾天祝寧都安安靜靜的。

　　好像一隻精疲力盡的野獸，最終停止折騰，認清了自己被關進動物園的事實，已經完全喪失了求生意志。

　　祝寧的話很少，她只是在這兒看書看報紙，偶爾跟紙箱聊天。

　　她從來沒有在污染區域裡居住這麼多天過，久到自己完全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已經跟污染區域融為一體。

　　祝寧的體力在快速流失，在他們為自己治病的過程中，祝寧從之前勉強可以抬起手，到現在只能抬起一根手指了。

　　她正在腐化，之前看到的幻覺會真實發生，她的內臟正在腐爛，遲早會完全被污染區域吞噬。

　　那天紙箱照例來看她，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紙箱只是個污染物，祝寧總覺得她們會成為好朋友。

　　祝寧：「我想上天台。」

　　這麼多天來，祝寧第一次跟紙箱提要求，紙箱有點驚訝。

　　祝寧本來以為紙箱膽子這麼小，應該不會來幫她，當天吃完晚飯，大概是晚上七點半，紙箱推了輪椅過來。

　　祝寧被紙箱抱上輪椅，作為一個運動員，她第一次喪失了行動力，必須需要被人抱著才能行動，這太屈辱了。

　　紙箱貼心地在她膝蓋上蓋著一塊毛毯。

　　她們避開了醫生，走的貨梯，躲避了層層關卡，像是學校中兩個女學生躲避老師進行的一場冒險。

　　最後她們毫無驚險地走向了天台。

　　這是祝寧第一次來天台，之前的員工手冊警告人不得擅自進入天台，她很想知道自己上天台會發生什麼。

　　天台距離天空非常近，那上面有一個旋轉的漩渦，祝寧緊盯著，感覺自己的思緒越來越混沌。

　　兩百多層的大樓像是一座高山，下面都有雲層，人在樓頂上顯得極為渺小。

　　好想跳下去啊，祝寧心中湧起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

　　祝寧在天台吹風的時候，紙箱只是在旁邊看著，這裡的護欄很矮，只要人一個不注意就能跌下去。

　　祝寧專心致志看著下方，她的頭盔視角打開了，可以看到樓下的動作。

　　突然，祝寧皺了皺眉，樓下有一個人影。

　　另外一個祝寧小心翼翼踏出了辦公樓大門，祝寧記得這一天，這是她第一天來公司上班，結束了一天的壓迫，走到公司門口的時候感覺到一陣輕鬆。

　　祝寧趴在天台邊，體力依然很差，這竟然真的重新經歷了。

　　祝寧已經被腐蝕，如果一切都在重來，她是不是有機會改變現實？

　　難道從這個污染區域裡出去必須要跳樓自殺？

　　祝寧手心裡握著一張紙條，那張紙條一直被她放在身上，那上面寫著：找到未來。

　　她好像重新回到了軌道。

　　那天跳樓的真的是自己嗎？祝寧在天台另外一個人影就是紙箱，這樣就能說得通了。

　　她真的跳樓過。

　　祝寧把紙條緊緊握在手裡，樓下另外一個自己就要走出來了，她按照流程應該跳下去。

　　她應該犧牲殘缺的自己來提示另外一個自己，提前讓她規避風險。

　　她望著下方，兩百層樓如果不打開頭盔視角，看一切事物都很像在看螻蟻。

　　她真的要跳下去嗎？

　　她跳下去之後就解脫了，不用收拾爛攤子，只要把接下來的事兒交給另外一個自己就好。

　　她會替代自己完成的。

　　祝寧跳下去的時候會聽到哧啦哧啦的響聲，那是風的聲音，她的身體在下降，靈魂卻在上升。

　　她會砸在地上，頭盔會四分五裂，頭盔的碎片會扎進她的眼眶，她會在瀕死之前警告另外一個自己快跑。

　　這樣就算是完成了一次接力棒。

　　只要她跳下去，只要她自殺，只要她完成這個儀式，一切就都結束了。

　　死了就好了。

　　祝寧在內心重復想著這個畫面，頭盔的碎片會扎進她的眼眶。

　　狂風在自己耳邊呼嘯，祝寧本來已經趴在天台邊緣，半個身體都探出去。

　　但是她停住了。

　　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對。

　　她重新坐回輪椅上，她差一點就走進了污染區域的陷阱。

　　祝寧能感覺到背後有個人握著自己的輪椅扶手，她一直很小心地站著，看到祝寧重新坐回來皺了皺眉。

　　祝寧只留給紙箱一個背影，天台的風非常大，吹得呼呼作響。

　　祝寧在笑，笑的聲音很低，配合她頭盔上的血色笑臉顯得非常詭異。

　　她像是一個真正的女瘋子，還是變態殺人狂魔的那種，跟她是否具有行動力無關，果然祝寧不論是什麼情況，她都是這個污染區域裡最恐怖的人。

　　「紙箱，」祝寧笑夠了，「你是王秦茜嗎？」

　　背後的紙箱握緊了推輪椅的把手，「什麼？」

　　祝寧沒有回頭，反而看向前方，她想起來自己親手給紙箱收屍的時候詢問過紙箱的原名，希望讓她不要詢問。

　　但這條禁令根本沒寫在員工手冊上，希望在阻止祝寧知道紙箱的真實姓名。

　　祝寧：「你的本名，叫王秦茜。」

　　天台上狂風作響，在祝寧說出這番話後，天上的漩渦竟然開始旋轉了。

　　祝寧看著旋轉的漩渦，那東西像是一個暗示，暗示你一切都在循環。

　　祝寧：「根本沒有循環對嗎？」

　　背後的羊頭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她的穿著打扮包括性格都沒有任何突出的地方，過了很久，祝寧聽到她說：「為什麼？」

　　為什麼？她哪裡出問題了？

　　祝寧回過頭，她的頭盔上是一個血色的笑臉，像是在對王秦茜微笑。

　　祝寧：「因為頭盔上面沒有血跡。」

　　她想到了關鍵問題在哪兒，頭盔，她在自己的頭盔畫了一個血色的微笑，那不是為了裝酷，那是一種標記。

　　祝寧畫的這個微笑弧度非常大，從頭盔最左側一直到最右側。

　　如果祝寧看到的跳樓的自己真的是未來的自己，那她臉上應該也有一個血色的微笑。

　　第一天跳樓的「祝寧」，雖然頭盔碎了，但是碎片上只有血點子，沒有人為繪畫過的痕跡。

　　而且第二天跳樓的「祝寧」，頭盔碎了一個角，同樣的上面沒有血色的微笑。

　　兩次都沒有。

　　祝寧像是陷入了一個奇怪的世界無法自拔，這時候突然找到了一個疑點，從此深挖，發現整個世界都是假的。

　　根本沒有輪迴。

　　污染區域在欺騙她，精神污染很早就開始了。

　　可能就在祝寧進入污染區域之前，那個門口祭祀的公雞，公雞倒吊在門口，滴滴答答流下血跡。

　　在空中搖晃的公雞像是一個鐘擺。

　　只要你進入公司，就必須接受公司的邏輯，你就無可避免會被污染。

　　這種污染悄無聲息，甚至難以讓你察覺，祝寧的系統從來沒有播報過。

　　這裡是個精神系污染區域。

　　污染區域要誘使祝寧自殺，它沒有選擇直接殺死人，而是通過這種迂回的手段殺掉進入污染區域的人。

　　祝寧：「我接了一個墳帖任務來的這個污染區域，墳帖的樓主說自己來上班，總懷疑自己被困在同一天，給出的證據是每天工位都會恢復原狀，每天都能遇到同一個自殺的人。」

　　祝寧說話像是自言自語，根本不在乎背後的紙箱能不能聽懂。

　　語言擁有力量，她聽著自己說話的聲音逐漸找到了思維。

　　祝寧看著自己的綁滿繃帶的手：「如果不是輪迴呢？如果這只是精神污染呢？」

　　所謂的精神污染，關鍵點在於重復，要不斷重復，把某個印象烙在人的腦海裡。

　　這個污染區域裡，重復的東西很多，比如鋼筆和輪迴週一入職。

　　但最多不斷重復進行的行為是跳樓。

　　那個墳帖的主人是個受害者。

　　這都是污染區域的把戲，墳帖的樓主進入公司的時候公司已經被污染，但是他不知道。

　　樓主以為這裡是個正常的公司，正常來上班，但是每天桌子都會恢復原樣。

　　他每天下班的時候都會看到一個跳樓自殺的員工，最初他都是避之不及，畢竟沒有人喜歡看屍體。

　　所以他剛開始一直都不知道跳樓的人是誰，但重復的每一天的跳樓自殺都是一種精神污染。

　　最後他真的以為自己被困在同一天，以為跳樓就是解脫的途徑。

　　留給墳帖的最後一段錄音就是屍體砸向地面的聲音。

　　祝寧進入污染區域後，它把同樣的手段運用到祝寧身上，讓她不斷看到「未來」，讓她以為這裡的時空有問題。

　　讓祝寧撿到同一支筆，讓她經歷入職，看到桌子底下已經死去的紙箱。

　　讓祝寧在下班的第一天晚上看到了自殺的自己，讓她懷疑這裡跟輪迴有關。

　　在祝寧暴力得到優秀員工後，她幹掉了自己的競爭對手，整個辦公區都籠罩在血色的恐怖中。

　　祝寧在角落裡第二次看到紙箱，祝寧以為自己真的看到了另外一個時空。

　　到此為止，精神暗示已經完成。

　　接下來祝寧會按照既定的軌道去行走，因為這些事兒像是關鍵線索已經深深埋進她的腦子裡。

　　她被困在黑色玻璃桌下，第一反應就是去拍打玻璃。

　　她發現自己在天台上，第一反應就是跳樓。

　　這些就像是植入腦海中的程序，一切都在重復進行，精神暗示一旦完成，人就很難抵抗。

　　怪不得羊頭人沒有殺傷力，也難怪保安隊沒有擊殺她，就算在地下室看到無數羊頭人冷凍的屍體，祝寧的危險預知一直沒動作，它們都沒有真正做出任何傷害。

　　因為它想要達到的傷害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

　　它的污染模式是，誘導你跳樓。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三十二章　無法逃離的公司（十）

　　在她清楚知道污染區域的模式是誘使自殺後，天上的漩渦竟然停止了，他們像是遭遇了什麼精神力的抵抗，漩渦的邊緣冒出絲絲黑刺。

　　精神暗示就是這樣，一旦有邏輯就不會再恐懼。

　　祝寧感覺隨著自己說話，腦子越來越清晰了，好像一隻陷在蛛網上的蜻蜓找到了逃脫的方式。

　　「事情重新回到你身上。」祝寧繼續說：「你連續兩次都是績效考核最後一名，臨近轉正卻沒法轉正，公司一直在否定你，這一年你都只能當個試用期員工。」

　　祝寧的聲音很柔和，完全不咄咄逼人，她只是講述了一個故事，好像那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你終於得到了優秀員工獎勵，你以為自己這次終於鬆了口氣，他們也確實給你獎勵，可以允許你接觸核心能源。但你當時不知道這是小白鼠，以為是一種考驗。」

　　「同批次接觸的員工很快就出現了身體問題，剛開始問題很小，只是一點咳嗽感冒，後來就是咳血，內臟受損。公司一直安撫你們，你們也規規矩矩在公司接受治療，但你的同事一個個相繼死去。」

　　「你很害怕，因為認識的人都死了，但你還活著，公司覺得你好像很不一樣，你身上有某種抗體，他們在你身上看到了未來的希望。」

　　祝寧說話的時候，王秦茜一直保持沉默，放在輪椅上的手收緊了，指節都有點泛白。

　　祝寧停了下，感覺這個故事無比殘忍，「你被迫接受治療，本來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好的，但是沒有。他們一直在拖延你的治療時間，隨著病情慢慢惡化，你喪失了行動能力，只能任憑他們擺布。」

　　「後來你受不了，找到機會上了天台，可能有個好心人看不下去過來幫你，你跳樓自殺了，我經歷的就是你的記憶，只不過沒到最後一步。」

　　只要祝寧跳下去就能完全經歷。

　　祝寧說這些話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王秦茜的痛苦，因為她親身體驗過，她眼睜睜看著績效最後一名會被槍斃，如果污染區域是一個人內心的異化，那對於當時的王秦茜來說就是這樣，績效考核最後一名相當於去死。

　　祝寧心中好像上面壓了一塊兒石頭，她跟王秦茜完全共情，難分彼此。

　　這個污染區域是精神系污染，祝寧明知這一切還是不受控制，因為經歷得實在是太深了。

　　祝寧一直以來對待污染物都有一道界限，祝寧是人，對面的是污染物。

　　就像是抓鬼天師，天師不會同情厲鬼，因為厲鬼大多數傷人，祝寧一直覺得自己是在高科技社會當抓鬼天師，但現在她對於自己的職業迷茫了。

　　王秦茜是厲鬼嗎？

　　王秦茜一動不動，握緊輪椅的手捏緊了又鬆開。

　　她深深呼吸著，祝寧能感受到她起伏的胸膛，像是在壓抑什麼痛苦。

　　「你的真實姓名叫什麼？」王秦茜問。

　　「祝寧。」

　　祝寧說出了自己的姓名，她之前沒有在入職合同上簽字，所以王秦茜錯過了知道祝寧真實姓名的機會。

　　「你好，祝寧。」王秦茜的反應很奇怪，她真的是祝寧見過最奇怪的污染源，她情緒非常穩定，被挖掘到真相，竟然沒有一點劇烈的情緒波動。

　　王秦茜維持著站在祝寧身後的姿勢，好像她們倆真的是很好的同事或者朋友，她只是帶著自己的同事單純上天台吹風。

　　「祝寧，」王秦茜問：「你窮過嗎？」

　　祝寧皺了皺眉，上輩子祝遙的收入完全可以讓她正常長大，不算大富大貴，但真的也不算窮苦。

　　這輩子的事兒祝寧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經歷過，原主是五等公民，應該是窮苦的，但那段記憶祝寧沒有印象。

　　王秦茜：「我是五等公民殘次品，我被扔在垃圾場附近，被機械母親養大。」

　　王秦茜在對祝寧講述自己的過去，「聯邦保證我可以勉強完成學業，但是我知道想要找到更好的工作必須讀研究生，同時我的身體需要大量藥物維持，所以這些年不論我怎麼努力工作都補不上負債的窟窿。」

　　王秦茜跟原主祝寧的身份相同，她們都是在垃圾場長大的孩子，如果祝寧沒有被火種俱樂部選中，後續進入清潔中心，王秦茜的經歷才應該是一個普通五等公民的成長軌跡。

　　「你知道溫暖的極限距離是多少嗎？你可能不知道。」王秦茜陷入到自己的情緒，她自顧自地說：「是四十釐米，那一年我在備考研究生，我真的太窮了，完全付不起電費，103區的冬天很冷，那個冬天我只有一塊四十釐米的發熱板，我冷的時候就縮在發熱板的位置，那就是我溫暖的極限距離，四十釐米。」

　　她說著比劃了一下，她拉開手臂，然後看著自己劃開的虛無空間。

　　王秦茜把自己折疊起來，她努力靠近熱源，不敢離開被窩，四十釐米，超過這個距離她就只能接觸到寒冷的空氣。

　　王秦茜：「我覺得未來一定會好的，我按部就班讀書，努力考上好的大學，為了得到更好的工作我努力考研，我運氣不錯，畢業後我真的來到心儀的公司，恆生是103區最好的公司，開的薪水很高，我當時算了下，如果我能轉正留下來，只要五年的時間我就能還完債。」

　　「還完債我就想買個小房子，然後過自己的生活，我覺得未來一定會好的。」

　　王秦茜的聲音很平穩，她重重咬著未來這兩個字，「後來進了公司，三個月的試用期，一年時間不能離開公司，每個月都要經歷業績考核，考核連續墊底末位淘汰，你會被轉崗被打壓，被降薪被不斷否定。」

　　衡量一個員工的唯一標準，績效。

　　她能感覺到同事之間的疏離和冷漠，一個績效墊底的人永遠不能轉正，一年期限到了她就要離開公司。

　　其他正式員工看你也不是在看同類，他們把最難搞的客戶交給你，讓你進入死循環。

　　那個祝寧在角落裡看到的紙箱是真的，她把自己折疊進辦公桌下，好像在高強度的壓力下，終於找了個角落獲得片刻的喘息。

　　她所有的發洩都是不動聲色，掩埋在看似平靜的水面上，就像是工位背面的劃痕。

　　「主管可以隨意破口大罵你，當著一百多個員工的面，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踐踏你的尊嚴，你的同事都是競爭對手，他們一邊估量你一邊考察你，覺得你最後無法留在公司甚至不願意接近你。」

　　「很多人都叫我的花名，叫我紙箱，」王秦茜閉著眼都能回想起來，「紙箱啊，這個文件做一下，這次為什麼業績最後一名？你到底能不能幹？你看看你畫的什麼垃圾！這份報告今晚交給我，快去給客戶道歉……」

　　「這些話我聽了一次又一次，很可笑，我在公司這麼久，除了人事沒人知道我的真實姓名是什麼，我是一個代號，紙箱。」

　　她甚至配不上一個好聽的花名，只是一個物品，紙箱就算離職了，這個花名也會被新的畢業生頂上，甚至無數人想要成為紙箱。

　　王秦茜：「但我覺得生活還可以繼續，因為一年期限卡著，我無法去尋找其他出路，我就想不如這一年時間好好努力，爭取拿一次優秀員工呢？書上不都是這麼寫的嗎，努力就會有回報？」

　　於是她努力工作，終於打破了這一切，沒有想到等在前面的是噩夢。

　　還是那種根本無法醒來的噩夢。

　　「你說錯了，」王秦茜抬頭看天上的漩渦，心態竟然非常平靜，「我跳樓自殺後沒死。」

　　「他們改造了我的身體，我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大腦還是好的。」

　　王秦茜第一次可以跟一個人講述自己的過去，她摸向自己的額頭，好像都有點迷茫，這真的是她的腦子嗎？

　　「他們把我的碎肉骨頭撿起來，然後找到了我的大腦，把我重新拼接了。」

　　她曾縱身一躍，以為一切都會結束，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小心翼翼撿起自己的殘片，找到自己碎裂的骨頭，強行拯救她。

　　科技高度發展的劣勢遠超祝寧的想象。

　　一個人甚至無法自殺，王秦茜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決定。

　　王秦茜：「你知道幫我上天台的那個人怎麼了嗎？」

　　王秦茜當時跟現在的祝寧是一個局面，她們都必須需要一個幫手才能上天台。

　　王秦茜停頓了一下，「她本來是來照顧我的同事，人很好，特別愛笑，我跟她說我想上天台吹風，她說好呀，那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一個人，她避開了其他人把我送到了天台，我一直很感激她，她的真實姓名叫林芬。」

　　王秦茜說到這兒停了下，好像在回味這個人的名字，林芬，唯一幫助她的人真實姓名叫林芬，不是任何一個物品的花名。

　　王秦茜不會忘記，哪怕到了這個地步都銘記在心。

　　王秦茜平靜的語氣終於有片刻的鬆動，她露出一個苦笑，「這件事後，林芬以故意殺人罪被逮捕，公司說是她把我扔下去的。」

　　祝寧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芬好心帶王秦茜上天台吹風，她不知道王秦茜想要自殺，她只是單純地想讓她散散心。

　　但是當時監控都拍下了，有證據顯示林芬帶她上電梯，殺人動機也有，他們說林芬是商業間諜，故意來破壞核心機密文件。

　　他們還詢問了王秦茜，王秦茜當時拼命想反駁，說不是這樣的，跟林芬沒有任何關係。

　　但她發現自己只剩下一個腦子了，根本無法開口說話，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林芬被逮捕。

　　公司的領導說：「放心，我們會保護你的，我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你的安全將會由我們來保障。」

　　「我們會治好你的。」

　　王秦茜無力掙扎，因為她被封住了口舌，什麼是弱者？弱者連說話都沒機會。

　　強者說你需要活著你就需要活著，強者說你堅強你就必須堅強。

　　眾人大力表彰了這個行為，良心公司企業，保障員工安全之類的。無數鮮花掌聲和讚美蜂擁而至，王秦茜只能躺在病床上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閃光燈持續閃爍，她的照片出現在宣傳欄。

　　她重新被關進了醫療部，守護越來越森嚴，每天都有無數人陪著她拍照。

　　但再也沒有另外一個林芬了。

　　所有同事看到她都像是在看金子，他們全部身家都壓在她身上。

　　最後她精神完全崩潰，墮落成了污染物。

　　每一個進入污染區域的人都會接受心理暗示，他們最後都會不堪負重，選擇以跳樓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因為王秦茜被永遠困在了這一天。

　　「我見過獵魔人，他們想在這個世界裡尋找一個污染源，如果所謂的污染源是崩潰的源頭的話，那我可能是。」

　　王秦茜的聲音非常清晰，好像在給祝寧做工作報告。

　　王秦茜走到祝寧對面，半跪在她面前，像是真正來照顧她的同事。

　　祝寧是獵魔人，王秦茜是污染物，她們之間竟然沒有敵意，有的是同情和理解。

　　王秦茜在這麼多年後終於等到了另外一個人，她看著祝寧，黑色頭盔像一面鏡子倒映出她的影子。

　　那是一個長相平平無奇的女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笑起來的時候非常靦腆。

　　沒有個性，扔在人群裡都找不到。

　　「我很羨慕你，」王秦茜說：「進入這個污染區域的獵魔人很多，你是我最喜歡的那類人。」

　　早在祝寧第一天來上班的時候，王秦茜就坐在角落裡偷偷觀察著她。

　　一群純白的綿羊中，祝寧是唯一的黑羊，她是那個不遵守規則的人，她成為「害群之馬」，她會在績效考核大會上朝天花板開一槍，讓會議室籠罩在血色下。

　　她不認可這份制度，所以她會破壞。

　　也許是因為祝寧有底氣，也許她骨子裡有一部分神經質，但她表現得讓王秦茜很羨慕。

　　什麼都不用想，去當一個真正的暴力分子。

　　打破規則，打破一切，除掉對手，讓光明給她頒發一個血淋淋的優秀員工獎項。

　　她通過另外一種方式得到了王秦茜夢寐以求的東西。

　　一直以來王秦茜都像是被困在一條既定的軌道裡，好好學習，努力考研，好好工作，努力還債。

　　大人們都這樣說，會有回報的，這樣會有未來的。

　　她選擇順應了規則，但當規則本身出問題的時候，就像是陷入了一個錯誤的系統，你是否順應根本毫無意義，破壞來得輕而易舉。

　　她羨慕祝寧能肆無忌憚地在自己的頭盔上畫一個血色的微笑，就像是對這個世界的嘲弄。

　　世界已經瘋了，那祝寧就更瘋一點吧。

　　王秦茜：「你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麼意思嗎？是你活著的時候死不掉，死了之後竟然還死不掉。」

　　王秦茜不想再繼續了，她總是重復陷入這一天無法自拔，好像有什麼力量在吸引她。

　　她在這個污染區域內重復經歷死亡，跳樓而亡，被光明殺死，被其他獵魔人殺死。

　　但她無法死亡。

　　祝寧說不定可以做到，她可以讓自己完全解脫。

　　「輪迴對你來說不存在，對我來說是存在的，我不斷被重置。」王秦茜拿出一個東西。

　　那是一把槍，她從祝寧的背包裡拿出來的。

　　王秦茜把槍放在祝寧手裡，祝寧竟然第一次覺得這把槍這麼燙手，本能地想要縮回手卻又被王秦茜牢牢控制住。

　　祝寧現在體力很低，根本無法反抗，王秦茜讓祝寧的手指按在扳機上。

　　黑洞洞的槍口指著王秦茜的額頭，王秦茜輕聲問：「你可以殺掉我嗎？」

　　就像一隻真正的黑羊，做一個真正的反派，殺掉我吧。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三十三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十一）

　　祝寧的手指扣在扳機上，理論上她應該立即開槍。

　　如果王秦茜真的是污染源，祝寧開槍之後馬上能從這個鬼公司出去。

　　只要她開槍。

　　但是她遲遲沒有動手，這是她第一次遇到主動求死的污染源。

　　王秦茜已經不算是人了，祝寧來晚了一步，在王秦茜活著的時候尚且還有拯救的餘地，或者是她剛墮化成污染物時可以像林曉風一樣處理。

　　她是活著的嗎？這其中的界限要怎麼判定？

　　污染源是否還能重新轉化成人類？

　　王秦茜的思維非常清晰，她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污染物，說實話要不是她現在這樣，祝寧還以為她是非自然人類，就像在荒村遇到的蟲子。

　　王秦茜沒有什麼攻擊力，她只是默默釋放自己的精神暗示，她被人揭穿後，第一反應竟然是想讓祝寧殺了她。

　　系統給污染區域的名字是《無法離開的公司》，對祝寧是無法離開，對王秦茜也同樣。

　　王秦茜才是那個一直被困在這兒的人，這裡一定來過其他獵魔人，王秦茜一心求死的情況根本不會反抗，為什麼她還活著？

　　如果同樣都拿人口密集的區域作為類比，學校和醫院完全無法和公司作為比較，每一個去讀書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思考，每一個醫院的醫生和患者都有自己的問題。

　　他們沒有一個凝聚而成的精神力，但公司有，他們生前被訓練出同樣一種思維模式，遵守同樣一份規則。

　　隨時抽查他們都能背誦出公司規則和董事長語錄，他們為了一個目標而奮鬥，成為偉大公司的一份子。

　　在王秦茜精神完全崩潰墮落成污染物後，這個公司會是什麼反應？對其他員工和公司高層來說，她是「未來」，她象徵著下半輩子的財富。

　　她的墮落就像是自己煮熟的鴨子飛了，明明就差最後一步了啊，這種最後一步的精神力非常恐怖，它會讓你有種錯覺，自己好像本可以得到某種東西，但沒有得到。

　　就差一步了啊。

　　王秦茜死亡意味著項目失敗，他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付出一切，他們壓了全副身家在王秦茜身上，他們輸不起也不想輸。

　　他們被利益引誘，已經失去了所有理智。

　　就像是一個點腐化，迅速帶動了其他點，絕望迅速蔓延，公司內部發生了一場龐大的感染，感染互相疊加，他們形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王秦茜是一切的源頭，但她同樣被這張網兜住，像是一隻被困在蛛網上的蜻蜓，只能徒勞掙扎。

　　所以就算王秦茜死了，都無法完全從公司逃離，她永遠都會被重置。

　　公司期待她成為搖錢樹的想法根本沒有動搖，反而因為污染的影響不斷加深，這才是活著死不了，死了也死不了。

　　他們已經融合成為一個整體，王秦茜哪怕想死，腳上都像是綁著一塊石頭死死拽著她。

　　她是污染源嗎？她對這個污染區域真的有核心的控制力嗎？她看上去只是這個污染區域的一環。

　　而且還是公司推她出來的，他們像之前一樣，把她一個人推出來，其他人都默默躲在背後。

　　這裡是一間公司，除了王秦茜以外，還有無數個羊頭人，他們隱身了。

　　咔嚓一聲——

　　祝寧合上保險栓，說實話她現在狀態很差，做這個決定都讓她非常不確定，這是污染源主動送死的機會，錯過這個機會再想淨化可能會很難。

　　但她無法對王秦茜開槍。

　　不是什麼惻隱之心，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王秦茜一直在等待祝寧開槍，那一瞬間應該非常快，只需要忍耐短暫的疼痛。

　　但預想中的子彈沒有穿透她的頭顱，她保持著半蹲的姿勢，抬頭望向祝寧，黑色頭盔上有一個血淋淋的微笑。

　　那個微笑被祝寧畫得非常誇張，就像是一張小丑的臉，小丑會燃燒自己，以自毀的方式毀滅世界。

　　因為祝寧戴著頭盔，王秦茜看不到她的臉，所以只能看到她的頭盔，她的聲音顯得很冷酷，「你不是羨慕我嗎？」

　　王秦茜親口說的，很羨慕祝寧。

　　祝寧手裡握著槍，繼續說：「你不是說喜歡我嗎？」

　　王秦茜被祝寧身上的破壞力吸引，她喜歡那個肆無忌憚挑戰規則的「害群之馬」。

　　祝寧抬起手，她的手指還扣在扳機處，這個姿勢看上去很危險，隨時隨地都會走火。

　　她用手中的槍敲了下頭盔，發出了咚的一聲微響，「親愛的，反派不是這麼當的。」

　　綿羊象徵著溫順，黑山羊就象徵著邪惡與破壞。

　　沒有哪個反派要殺掉一個想要自殺的人，那樣太「不酷」了，反派是那種我要死也會讓全世界陪葬的人。

　　祝寧身上的異種以恐懼為食，這裡沒有恐懼，只有死水一灘的寧靜。

　　祝寧說了她要當污染區域裡最恐怖的那個人，她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她曾經對林曉風說保持理智，那她這次想對王秦茜說：「保持憤怒。」

　　保持憤怒，讓別人看到你而感到顫栗，讓他們因你而感覺到恐懼。

　　你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可以破壞，燒掉無意義的規則，反抗壞掉的系統，炸掉黑心的公司。

　　如果注定要死，那就燃燒結束後再死。

　　王秦茜一愣，祝寧沒有殺她，反而在……邀請她？

　　祝寧對她伸出了手。

　　……

　　哧啦哧啦——

　　輪椅在快速轉動，王秦茜心跳得很快，她從來沒做過這麼出格的事兒，她竟然在幫助一個人類逃離污染區域。

　　王秦茜推著祝寧就像是在參與一場犯罪行動，對於一個按部就班的人來說太過分了。

　　王秦茜剛拉開大門，大門的金屬扶手瞬間軟化，一隻冰冷的手毫無預兆地握住了她的手。

　　這個公司的每一個桌子每一扇門都是員工的血肉鑄造的，他們開始做出反應了。

　　王秦茜感覺自己這時候很像林芬，如果這是一場角色扮演遊戲，祝寧扮演的是王秦茜，那王秦茜扮演的就是林芬。

　　角色在一瞬間發生轉換，但劇情還在繼續推進。

　　王秦茜記得那天公司高層馬上發現自己上了天台，隨後立即派保安隊上了天台，林芬被保安強行逮捕，自己的骨頭碎片被公司的人重新收容，她根本無法反抗這個過程，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

　　現在輪到自己了？她這次要走向林芬的命運嗎？

　　砰！

　　祝寧開槍了，子彈打穿了門，大片鮮血湧出來，像是捅穿了一個人的大動脈。

　　王秦茜轉過頭，祝寧手中的槍還在冒煙，「繼續。」

　　咚——

　　王秦茜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她已經是個污染物，很少能感知到自己活著，更別說心跳。

　　現在心跳聲很劇烈，像是有一雙手在她的胸膛捶打，內心壓抑許久的情緒迫不及待想要衝出。

　　她快速反應過來，推著祝寧的輪椅，衝出大門，按下電梯的按鈕。

　　安全通道那邊發出聲音，好像有無數人試圖趕過來，這個污染區域被祝寧重新激活了。

　　果然裡面還有很多事兒沒有搞清楚，王秦茜絕對不是單純的污染源。

　　祝寧能感覺到麻痺的身體在慢慢恢復知覺，但她現在還是有點虛。

　　電梯門朝兩側打開，內部是無臉人，保安隊的人上來了。

　　電梯門剛打開，無面人還未動作，只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她像是殘疾了，膝蓋上還蓋著一張毛毯。

　　這是公司項目的重要人物，她身上有抗體，保安隊的人不想完全弄壞她。

　　「放輕鬆，」祝寧拉開炸彈的保險栓，歪了下腦袋，露出一個血色的微笑，「不疼的。」

　　一顆炸彈滾進電梯間，就落在無面保安的中間。

　　轟的一聲巨響！

　　火藥和血肉接觸，在霎那間爆炸，電梯內部血肉模糊的一片，槍聲隨之響起，祝寧在關鍵時刻槍法沒失靈，炸不死的就用子彈解決。

　　其他電梯在運作，證明有人不斷趕來，與此同時有東西要從安全通道來了。

　　「進去。」祝寧說。

　　電梯內部歪七扭八躺著屍體，破碎的骨頭和血肉散落一地，塗滿了整個電梯間，輪椅進去的時候滾了一圈血肉。

　　電梯被祝寧炸毀，電梯內部好像有人要爬出來，祝寧之前想得沒錯，電梯果然是活的。

　　電梯內部突出一張人臉，就像是之前在安全通道看到的一樣，王秦茜皺了皺眉，她知道電梯裡有怪物。

　　她們現在進入電梯就像是進入封閉的空間，如果電梯沒辦法運轉，她們等於被怪物一口吞下。

　　但想像中的窒息感沒有到來，那些試圖衝出電梯的人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牢牢按住。

　　祝寧使用了金屬操控天賦，只要是個電梯就有金屬，她們甚至沒有按樓層，祝寧直接操控整個電梯間。

　　根本不是一樓樓下滑，那個速度可以說是從200層極速墜落。

　　她們要重新回到地下。

　　王秦茜感覺自己渾身都在發麻，她站在血淋淋的電梯間裡，腳下就是同事柔軟的肉塊，她聞著熏天的血腥味兒，不確定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血腥星期一，每個員工在工作煩悶的時候都想炸了公司，這次王秦茜真的參與了。

　　她握著輪椅的手都在發抖，保持憤怒，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憤怒地跳動。

　　叮——

　　電梯朝兩側打開，王秦茜握著輪椅的手非常用力，像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

　　祝寧還在盤算清潔背包裡的武器，她記得下面的員工很多，他們從冷凍倉儲式裡爬出來，全都是羊頭人冷凍的屍體。

　　剛打開門，祝寧還沒來記得看清楚外面，就感覺背後王秦茜驟然發力。

　　輪椅被猛地一推，祝寧不像是坐在輪椅上，像是坐上了一輛車，她在飛馳。

　　祝寧像是一個壞孩子帶著好孩子搞破壞，一直都是她拉著王秦茜前進，猛然發現對方比自己更瘋。

　　王秦茜推著自己快速奔跑，她跑得太快了，甚至在這期間跑掉了一隻鞋子，後來她乾脆蹬掉另外一隻鞋子，赤腳在推著祝寧前進。

　　地下一層很冷，冷凍室大門已經打開，裡面密密麻麻的羊頭人屍體站著像是一座座冰冷的墓碑。

　　王秦茜感覺不到寒冷，也感覺不到害怕，她推著祝寧一路向前。

　　那一瞬間她腦子裡只有一個：把祝寧送到目的地。

　　跑！王秦茜快跑！

　　冷凍過的屍體很僵硬，祝寧炸開了一條路，但有無數人向她們伸出手，背後是上百隻胳膊。

　　他們都長著一模一樣的羊頭，裡面有些員工王秦茜甚至認識，那就是她之前的同事和領導，他們像過去一樣想要把她拖進深淵。

　　但這次沒有發生，所有嘗試拉著她的人都被祝寧一槍解決，沒有人接近她。

　　她跑到最後頭髮披散了，黑框眼鏡不知道掉在哪兒了。她滿身都是鮮血，有一些是羊頭人抓出來的，大部分的鮮血都不是她的。

　　她們穿越了羊頭人，穿越了那條慈善走廊，王秦茜最討厭的地方就是這兒，她很討厭自己像是個展覽品一樣被陳列。

　　照片上的領導正在微笑，他們的面色已經扭曲。

　　但這次她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因為她清晰地知道照片裡的人不是她。

　　污染區域在一寸寸下壓，背後的羊頭人很快就要追上來。

　　公司內部震蕩，天花板上伸出無數張人臉，人臉像是要衝破塑料薄膜，馬上就要掉下來，污染區域要開始獵殺模式。

　　留給她們的時間不多。

　　王秦茜氣喘籲籲，把輪椅停到走廊的盡頭，門上寫著：優秀員工專用通道。

　　她們到達目的地了。

　　按照邏輯來推斷，裡面站著幾位重要領導，還有原材料加工間。

　　王秦茜打開門，然後突然一愣，她記得公司原本的構造是什麼，原本這裡只是個龐大的流水線車間。

　　經過異化後，也就是祝寧上次看到的應該是一個巨大的齒輪，裡面碾壓的都是血肉。

　　這次裡面再次發生變化，大門後巨大的齒輪已經生鏽，正中央是一個血紅色的池子，裡面漂浮著人的頭顱，還有幾個獵魔人的防護服。

　　這是一汪屍體。

　　水池在咕嘟嘟冒著血泡，像是腐蝕的硫酸。

　　【精神值下降5%】

　　剛一開門，祝寧就聽到自己精神值掉落的聲音，她甚至開始牙齒打顫，她記得自己上次接觸所謂的新能源是什麼反應，麻痺感剛剛才褪去。

　　這次是升級版本的，這次弄不好就要化成血水了。

　　祝寧沒有退路可走，如果王秦茜真的被什麼未知的東西困住，被一塊巨石綁住了腳踝。

　　那祝寧就必須要解開她的束縛。

　　祝寧是這個污染區域裡的女瘋子，她要解決一切。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三十四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十二）

　　砰！

　　王秦茜快速關閉大門，門外響起拍門聲，他們拍門的時候牆壁都在震顫。污染區域的邏輯還在，這裡是優秀員工專用通道，祝寧和王秦茜都是優秀員工。

　　但是能阻擋到多久就不好說了，一定有其他優秀員工，而且污染區域到最後可能會不講邏輯。

　　王秦茜回過頭望去是大片的紅色。

　　盯著水池就感覺到內心震顫，太紅了，湧動的鮮血像是可以伸出觸角爬出來，看久了好像這個世界只剩下紅色一種顏色，那些血絲會蔓延至你的眼球。

　　血池中漂泊著機器殘片和人的頭顱，像是一個流水線的一環，最右側有個正方形的出口。

　　血池中有不少人是她的領導，這些人以前都親切地握住過她的手，跟她合影，說她是未來的希望。

　　現在這些領導陷入水池中，像是掉進了一個由人類身體和機器殘片組成的沼澤。

　　在祝寧她們進來之後，血色的沼澤突然活過來，它們正在迅速膨脹生長，凝結成一股，匯聚成了一個巨大的怪物的形狀，整整五十米高，頂到了工廠車間的天花板。

　　腦袋是一顆巨大的山羊頭，頂端伸出黑色的山羊角，它的身體由無數員工組成，這個公司本身就是由員工構造的，這時候他們重新匯聚成一個巨型羊頭人。

　　有的員工充當手臂，有的員工充當軀幹。

　　他們有些人的臉祝寧還認識，希望、光明、美好、共贏，如果僅僅以花名來判斷，眼前巨大的羊頭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詞匯構成的。

　　他們的心臟位置鑲嵌著一塊晶石，那東西就像個醜陋的外置心臟，此時正在瘋狂跳動。

　　「為了偉大的事業。」

　　「為了公司的未來。」

　　不斷有人在吶喊，董事長和其他高管已經完全扭曲，他們的臉已經完全看不出什麼形狀，但還在大喊：「未來，未來。」

　　公司員工們凝成一股，彼此分不清頭臉，新能源成為他們跳動的心臟，它們完完全全在一起了。

　　在五十米的巨型羊頭人面前，祝寧和王秦茜都顯得極為渺小。

　　只要讓人靠近就會顫慄，恐懼感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

　　接觸新能源的人會內臟腐蝕，這個污染區域是困住你然後腐蝕你，讓你眼睜睜看著自己融化成一個血人。

　　這就是反抗的代價。

　　王秦茜本人都沒見過這種情況，她走到這兒之後不知道怎麼繼續。

　　王秦茜至今都在震撼，看到巨型羊頭人後感受更加具體，自己背叛了它。

　　我背叛了集體。

　　王秦茜原本應該隸屬於這個污染區域，她有自己的邏輯要走，她必須一次次死亡但又無法死亡，她必須引導每一個進入污染區域的人走向自殺。

　　這才是她的命運。

　　這次她打破了這個規律，她跟著祝寧這個反派開始反抗，污染區域也在攻擊她。

　　她嘴裡湧出甜腥味兒，那是非常熟悉的味道，先是吐血然後有一天會吐出碎肉塊兒，最後她的心肝脾肺會融化，王秦茜曾經真實經歷過腐化的過程。

　　污染區域在威脅她，如果要反抗只會是這個下場，只要她能重新回歸集體就能安全。

　　她可以不用思考，成為集體的一部分，完全把自己交托出去。

　　但這次王秦茜竟然一點都不怕，也感覺不到多疼，她覺得自己瘋了，她竟然很暢快。

　　祝寧沒來過這種污染區域，這裡精神力崩塌的不止是王秦茜，還有無數個員工，他們連接成一張網絡的情況下該怎麼打破？

　　一切的源頭是那個所謂的核心能源。

　　噩夢的根源就是這個加工廠，所有員工都是在這兒遭到的輻射，全公司也是為了新能源而瘋狂。

　　現在加工車間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像是小說中人人爭奪的財寶，它會勾出人類最深處的欲望。

　　祝寧甚至懷疑，所謂的新能源對污染區域來說都是一種供能，它把整個公司的人都緊緊聯繫在一起。

　　如果真的要給這個地方找一個所謂的污染源，一切的源頭就是它。

　　祝寧要來這兒的理由很簡單，她要毀了這兒，直接掐滅公司的源頭。

　　祝寧看向王秦茜，「如果我解決了這個地方，你可能會死。」

　　如果祝寧掐斷了能源，聯結的員工應該會立即分散。

　　到時候要殺王秦茜她就不會被重置了，或者說她會走向自己的結局，無數次死亡會迎來真正的死亡。

　　祝寧無法阻止這一點，有些話必須要說清楚。

　　王秦茜後背頂著大門，門後還傳來砰砰砰的響聲。

　　她頭髮披散著，嘴角都是鮮血，她眼鏡不知道丟哪兒去了，其實看世界都很模糊，這個地下工廠在她眼中像是血糊糊的一片。

　　她看祝寧也看不太清楚了，只能看到祝寧臉上有一個模糊的微笑。

　　王秦茜聽到這句話沒有露出絕望的表情，反而對祝寧笑了下，那是祝寧遇到她以來看到最真心的一個笑意，她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顯得非常溫和。

　　祝寧懷疑這個污染區域還沒有真正攻擊她是因為王秦茜還在抵抗。

　　王秦茜說：「我反抗，是為了追求死亡的權利。」

　　她只是追求一個人類生而為人的權利。

　　順應死亡，讓早該發生的事兒發生，不因為任何強權而轉移。

　　人類科技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不懂得尊重自然與生命，只要有錢，他們就能凌駕於生死之上，創造出各種實驗體和人造人。

　　他們稀裡糊塗創造了新生命，同時也無法理解個體生命的消亡。

　　他們如此傲慢，輕而易舉剝奪，又輕飄飄賦予。

　　王秦茜不想再繼續了。

　　王秦茜說完之後有點不確定，「這樣、這樣會軟弱嗎？」

　　祝寧沒有立即回答，計劃可能會失敗，一旦失敗，王秦茜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她想說，假設自己死在裡面，可能就化成血水永遠留在這兒了。

　　但祝寧不準備把這個消息告訴給王秦茜。

　　她今天給自己的人設是污染區域裡的女瘋子，女瘋子不會假設自己失敗的，瘋子眼裡如此極端，她只有成功。

　　所以祝寧對王秦茜說：「不會的。」

　　王秦茜一愣，不知道為什麼，她看不見祝寧的長相，只能看見頭盔上的笑臉，現在因為丟失了眼鏡，她竟然覺得那個笑臉不是嘲諷的小丑微笑。

　　那是溫柔的笑臉。

　　祝寧包容一切，不會嘲笑任何人軟弱。

　　王秦茜想笑，但是她很快就笑不出來，她肺腑很疼，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抵抗多久。

　　眼前血水凝聚而成的巨型羊頭怪物正在俯身而下，它們要吞噬祝寧和王秦茜，就像是教訓兩個不聽話的異類，強行要把她們加入集體。

　　王秦茜渾身都在顫慄，她克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衝動，一直用力抵著門，她不能退。

　　「祝、祝寧……」

　　她不知道叫祝寧有什麼意義，就像是她都不知道祝寧到底想來這兒幹什麼就把人帶過來。

　　祝寧一直坐在輪椅上，像個半身不遂的需要人照顧的病患，事實上她到現在體力都沒完全恢復。

　　而且五臟六腑都在發疼，嘴裡全都是鮮血，留給她的時間不多，按照這個污染速度，可能她二十分鐘後就會化成血水。

　　巨大的羊頭人壓下來時，一片陰影兜頭而下，距離近了你才能看到細節，員工凝聚成一體，連一根手指上都有不少人的身體。

　　但祝寧還是沒動。

　　經過上次荒村，祝寧心態比之前更加平穩，這是獵人的心態。

　　在黑山羊接近她的一瞬間，祝寧才開始動作，她睜開眼，雙眼散發著藍色的光芒，裡面是滾動的數據。

　　她是實驗體，打開數據模式之後，像是打開了計算機模式，行動更加精準了，她第一次在戰鬥中使用這個模式。

　　她先是開了一槍，子彈嵌入了羊頭人的手指，巨大手指是一個員工的腦袋組成。

　　子彈只打穿了他的額頭，那個員工閉上眼，但對這隻手甚至沒有什麼殺傷力。

　　系統：【是否使用豬人的鍘刀？】

　　【是。】

　　一柄鍘刀從天而降，像是滾刀子一樣迅速滾過怪物的手臂劃出一道鮮血。

　　斷裂的手臂砸在地上，散落成瑣碎的羊頭人屍體，祝寧只斬傷了對方的一隻手，鍘刀的污染濃度太低，甚至無法斬斷一條手臂。

　　【是否使用腐爛的魚頭？將消耗12生命值。】

　　【是。】

　　祝寧的速度一瞬間加快，她受核心能源影響，身體有些麻痺，腐爛的魚頭移動功能最高增速竟然沒有之前一半好用。

　　巨大的羊頭人由無數個員工構成，光是一隻手臂上就有無數隻手。

　　祝寧加速後跳到羊頭人的手臂上，以巨大羊頭人的手臂為跳板，後腳狠狠一蹬，羊頭人手臂上伸出無數隻手，想要拽住祝寧的腳踝。

　　但他們摸了個空。

　　系統：【是否使用重力無視？將損耗30生命值？】

　　【是。】

　　在怪物伸出的手要接觸祝寧的一瞬間，她整個人輕得像是一片羽毛，重力無視功能使用距離是30米，羊頭人差不多50米高，她在估算距離。

　　祝寧第一次用這個功能，她第一次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失重，在三十米的高度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巨型化的怪物靈敏性都更差，羊頭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躍到了對方心臟的位置，祝寧甩出一把刀，這東西是她剛在清潔背包裡發現的。

　　普羅米修斯贈送了她新武器，跟徐萌那把非常相似，打開時瞬間彈開兩米長。

　　噗嗤一聲，長刀捅入了羊頭人的胸口，那個地方有數十張臉。

　　祝寧扎進了其中一個人的額頭，就差最後一步了。

　　那個跳動的核心能源就在眼前，羊頭人的反應速度沒有祝寧快，只要她這一擊完成，一切就能結束。

　　她能走出污染區域，也能讓王秦茜解脫。

　　系統：【是否使用牙醫的電鑽？將消耗20生命值？】

　　祝寧手中多了一把電鑽，她狠狠扎進那個黑色晶石，電鑽轉動時發出嗡嗡嗡的響聲，祝寧感覺到阻力巨大無比。

　　她簡直像是在硬生生劈開一塊石頭。

　　祝寧在羊頭人身上就像是一隻蒼蠅，除了靈敏度比對方強以外沒有優勢，她只有三分鐘的時間。

　　羊頭人已經反應過來了，在祝寧扎入它心臟的時候它發出一聲痛呼，它伸出手，巨大的手就要把祝寧包圍。

　　這東西一旦壓下來就像是一座山，祝寧會瞬間被碾成肉末。

　　嗡嗡嗡——

　　牙醫的電鑽堅硬程度沒有祝寧想象的堅硬，它只鑽出了一個口子，然後像是遭受到了什麼阻力再也進不去。

　　【牙醫的電鑽已消耗完畢。】系統傳來冰冷的聲音。

　　祝寧手中的電鑽停止轉動，已經扎進去半截了，就差一步。

　　祝寧那一瞬間甚至理解了這個公司瘋狂的點在哪兒，就差一步了，人真的很容易陷入這種情緒無法自拔。

　　巨型羊頭人的手落下來，它斷裂的傷口被新的員工補上，在這個地方員工對它來說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祝寧根本沒本事跟它打消耗戰。

　　這時候再使用皮膚硬化功能根本耗不起，想要全身覆蓋她需要100生命值，別說她沒有，就算有也最多消耗五分鐘。

　　使用立體防禦空間也只能爭取三十分鐘喘息。

　　逃跑嗎？給自己一些喘息時間再繼續？

　　還是拼一把？

　　祝寧一手拿著電鑽，整個人掛在半空中，羊頭人的手已經落下來了。

　　王秦茜本來在用力抵抗，她眼睜睜看著祝寧短短時間內做出一系列舉動，祝寧戴著一個血色微笑的頭盔，使用著王秦茜根本沒看過的道具。

　　她像是從漫畫中鑽出來的人物，在巨大化的羊頭人身上疾馳，像一個真正的反派，眼中只有一個目標。

　　王秦茜的心臟跳得飛快。

　　當祝寧終於摸到「心臟」的時候，王秦茜甚至露出一個微笑，她第一次距離成功這麼近，祝寧做到了她根本做不到的事。

　　但現在她的微笑僵在臉上。

　　羊頭人已經發現她，巨大的手捂在心口的位置，在王秦茜的視角來看，祝寧的身體和那隻巨大的手相比如此渺小。

　　她會被捏爆的。

　　就像是螻蟻和大象之間的區別，當我想要碾死你的時候是那麼輕而易舉，你所有的反抗都無效。

　　王秦茜呆呆看著，甚至顧不得背後，她垂下手，祝寧……死了嗎？

　　這就是反抗的下場？

　　王秦茜渾身冰冷，絕望感再次籠罩，她不敢看祝寧的屍體。

　　很快她就會聽到一聲噗嗤聲，祝寧會被捏得七零八落，王秦茜根本無力抵抗，就像當年她面對林芬一樣。

　　但想像中血肉的爆炸聲沒有傳來。

　　突然，王秦茜瞳孔驟然收縮，只看到巨型羊頭人握緊的手中傳來一陣火光，火光從縫隙中透露出來，刺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在羊頭人的手捏上來的瞬間，祝寧點開系統面板。

　　系統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是否使用K003型炸藥？可在15秒內爆破一棟三十層大樓。】

　　【使用。】

　　她要炸公司。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三十五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十三）

　　一切被炸彈扭曲。

　　高溫灼燒肉體，立即被燒成一把灰燼，巨人化的羊頭人在分崩離析，強大的破壞力席捲了一切。

　　爆炸的速度太快了，灼熱的火光吞滅萬物，王秦茜感覺到一陣熱浪，她從來沒見過這麼耀眼的光。

　　只要剎那，那些高喊著偉大事業的員工被吞噬，光明、希望、合作、共贏都被融化，他們無法再發出任何一聲口號。

　　炸彈以祝寧為中心開始，地下加工車間在高溫下迅速軟塌。

　　王秦茜短短時間內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她在貧民窟長大，為了生存她無數次埋頭學習，寫過一張張試卷，通過一次次考核，聽過一句句打壓。

　　她無數次被困在這個公司無法逃離，只能重復體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秦茜規規矩矩處於自己的軌道上，現在是人生中唯一一次偏離。

　　爆炸帶來了最盛大的結局，遠超過她的想像。

　　她竟然感覺到的是溫暖，曾經她溫暖的極限距離是四十釐米，冬天就縮在狹窄的發熱板上，如今她在另外一種層面上擴大了溫暖的距離。

　　四周都是溫暖的，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是溫暖的，不僅是溫暖，而且是極致的高溫。

　　熱浪滾滾，四周的空氣都被擠壓得有些變形。

　　像是飛蛾撲火，像是人類無限接近太陽。

　　你知道前方是毀滅，但你不能停止去靠近，世界萬物都會被耀眼的光芒籠罩，其中也包括她自己。

　　她終於等來了自己的死亡，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甚至感知不到痛苦。

　　一條早該消逝的生命迎來了自己的結局。

　　爆炸蔓延開來，從地下工廠一路炸開，地下室，員工食堂，冷凍倉儲室。

　　緊接著一層層向上爆破，一樓二樓三樓，包括工作過的19樓。

　　機械設計稿被火舌吞沒，在噼裡啪啦打字的羊頭人只是停下自己的動作，上百頭羊頭人矩形瞳孔倒映出火光，像是一個個監視屏幕的影子。

　　爆炸捲來時他們甚至沒有人要逃跑，他們呆若木雞愣愣地看著。

　　工位，會議室，茶水間，辦公室無一倖免，如同車輪滾滾，世間一切皆是螻蟻，車輪碾壓而過後甚至不會留下痕跡。

　　所有口號，所有偉大的事業，所有規章制度，所有莫名其妙的精神壓迫統統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爆炸是從地底開始，地基炸毀之後整個大樓開始傾斜倒塌，拆遷隊爆破爛尾樓的畫面也不過如此。

　　轟的一聲巨響！

　　恆生機械園中間的三號樓轟然倒塌，濺起的塵土有上百米高，餘震不斷，這是一個龐然大物倒下的聲音，如同雪崩。

　　……

　　砰！

　　在爆炸的瞬間祝寧打開了立體防禦空間，系統描述她對炸彈帶來的傷害免疫，但她完全摸不透帶來的免疫範圍是多少。

　　立體防御空間打開後在廢墟下撐起一片空間，祝寧靠在廢墟中，四周都是焦黑的，她身體沒遭受什麼副作用。

　　祝寧靜悄悄躺在廢墟下方，頭盔上血色的微笑已經斑駁淡去，好像一個癲狂的小丑正在趨於平靜。

　　她使用了炸彈，從下水道的魚人那兒獲得很久了，應該是系統給她的新人大禮包，後來再也沒給過這麼好的道具。

　　一共只有三顆，十五秒內爆破大樓，不用消耗任何生命值，對宿主免疫，祝寧一直都不捨得用。

　　當時刺目的光輻射開來。

　　祝寧感覺到一陣高溫，她對炸彈傷害免疫不意味著她感覺不到。

　　她上輩子在喪屍世界就是被炸死的，滾燙的熱浪瞬間席捲，這個世界的科技比祝寧那個更強，威力超出了她的想象。

　　地下一層已經完全被推平，到處都是廢墟，王秦茜消失不見，她甚至見不到一個活人。

　　結束了？

　　王秦茜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寧了嗎？

　　祝寧坐在廢墟中間，扶著自己的腦袋都有點沒反應過來，系統面板完好，頭盔竟然也沒壞。

　　這個系統說自己對炸彈免疫竟然是真的。

　　她消耗了太多系統道具，果然當瘋子有代價，這種拼死一切搞死對方的做法，後續收拾殘局很麻煩。

　　祝寧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她正準備尋找一條路出去，突然，拍灰的動作一停。

　　頭盔的餘光捕捉到了一個東西，這個立體防禦空間裡不只有她。

　　角落裡正靜悄悄躺著一塊黑色晶石。

　　當時祝寧直接把炸藥作用於黑色晶石上，後來爆炸發生祝寧根本沒顧及怎麼了，她用牙醫的電鑽鑽出了一個口子，又使用了大炸藥，高溫轟炸下，那玩意兒竟然還在。

　　立體防禦空間的描述是所有人和物品想進來都必須經過祝寧的同意。

　　不管她當時腦子多不清醒，可以確定的是自己絕對沒有邀請過它。

　　因為當時掛在晶石身上被無意間帶進來的？

　　還是……這個C級污染物品對它根本無效？

　　它只是裂了口子，炸藥在黑色晶石表面產生了幾條裂縫，像是一顆在炭火中燒紅的土豆，裂縫中透露出火紅色的光。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祝寧恍惚間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很像那種恐怖電影的結局，主角費盡心機死了同伴以為自己逃出生天，結果一回頭發現背後出現了一隻鬼手。

　　惡鬼還在，一切反抗都是徒勞。

　　祝寧呼吸的時候感覺到喉間火辣辣的疼，輻射帶來的副作用，她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如果現在已經是現實，那她接觸一個月才會有身體不適，但她的身體正在被腐蝕。

　　而且四周沒有污染孢子。

　　一粒都沒有，廢墟都是靜悄悄的，連王秦茜這個可以跟自己說話的污染物都消失了，甚至沒有一個怪物來襲擊她。

　　安靜。

　　這裡是一陣詭異的安靜，祝寧和一個未知能源被深埋在廢墟底下，如果沒人進來她可能會被完全遺忘。

　　祝寧能撐多久？等立體防禦空間消失後她怎麼辦？繼續用，直到耗盡自己的生命？

　　撲哧——

　　裂開的黑色晶石蠕動出一條紅色的觸手，祝寧在看到觸手的瞬間，感覺大腦中有什麼東西跟著蠕動了一下。

　　「這批貨多少錢？」

　　「一萬新幣一噸，你要不要？」

　　「算了，裝車。」

　　祝寧腦子裡驟然間湧入了一段記憶，像是海水倒灌一樣毫無預兆。

　　她看到了這個所謂新能源的過去。

　　背景是垃圾場，上面有個巨大的機械抓手，機械抓手正在把垃圾抓向另外一個區域。

　　旁邊是個流水線，會自動分揀出還可以重復利用的金屬。

　　分揀出的垃圾重新裝車，被運送到103區的垃圾處理公司。

　　103區大多數公司都是做這個業務的，背靠垃圾場，他們會做有用金屬回收，清洗之後重新造成原材料，然後賣給其他機械公司。

　　當時的恆生機械公司也是這麼起家的，他們剛開始做垃圾回收，後來才做了機械設計。

　　在轉型期間，他們的收入大部分都是靠垃圾處理。

　　垃圾車一路顛簸到了恆生機械園，成山的垃圾被傾倒在一個流水線上，進行重新再分揀，這條流水線需要工人來監督。

　　「這什麼東西？」有員工在分揀機器裡找到了一樣，屏幕上顯示那是個規則的黑色立方體。

　　非常怪異，正正方方的，邊緣光滑，像是外星造物。

　　「不知道啊，長得黑乎乎的，」分揀員操控金屬手臂把這東西挑揀出來，仔仔細細放大端詳，「上報吧。」

　　分揀員只是個打工仔，他的工作流程就是找到漏網之魚，有時候真的能找到貴重金屬。

　　他們這個工作更流水線化，效率更高，也就是因為這些大公司的存在，垃圾場那批殘次品的收益越來越差，他們找到金子的概率越來越低了。

　　現在淘垃圾這麼低賤的活都有無數人來搶。

　　垃圾處把這塊石頭送到鑑定部門，鑑定員用各種機器檢查了，什麼設備都用上，後來迷惑地放下了檢測儀器。

　　「不符合我們現有的任何一種金屬。」檢測員說，「可能是垃圾，可能是稀有物品。」

　　鑑定員給了判斷，這顆石頭送到公司內部實驗室，他們對這顆奇怪的石頭進行幾種常規測試，它就像個死物一樣一動不動。

　　直到發現它內核有一種強大的能源，「是能源。」

　　知道是能源後，部門撥款增加實驗費用，最初的研究成果全是喜報，這何止是能源，簡直是富礦，它的能量遠超污染孢子。

　　實驗團隊擴容，天天加班，研究員為之瘋狂，緊接著傳來噩耗，「無法開發，有輻射。」

　　到此為止已經超過了研究員的職能範疇，沒人知道拿這塊石頭怎麼辦。

　　於是它被一層層往上送，終於送到了董事會的辦公桌上，人們看著被關進防護罩的黑色晶石。

　　會議長桌邊圍著很多人，在祝寧眼裡一個個面目模糊，「這是新能源？」

　　「我們要發財了？」

　　「有強輻射，」有人說：「搞不好要把我們弄死。」

　　「我覺得很危險，我們好不容易擺脫了老舊生產線，以後做機械設計就行，機械智能按摩艙剛給我們下了一個大單，我們繼續走這個業務一定成功，務實點更穩妥。」

　　「如果這是新能能源會比污染孢子更值錢。」有人發表意見，「你知道污染孢子多值錢嗎？我們公司甚至開闢不了一條處理孢子的生產線。」

　　太燒錢了，他們無法參與，只能眼睜睜看著清潔中心牟利。

　　「老許啊，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不是鬼，」有人嘲諷，「是你眼睜睜看著人賺錢自己分不到一毛。」

　　大公司吃上游的紅利，下方他們只能處理垃圾。

　　資本如果分個高低貴賤，他們就是下游最賤的。

　　他們齊刷刷看向董事長的位置，長桌最遠端坐著一個男人，他一直都沒說話。

　　眾人在等待他的意見。

　　他放下手，說：「這是未來。」

　　一錘定音，這是未來，不僅是公司的未來，還是人類的未來。

　　他們要開發新能源。

　　長桌上的人臉扭曲，像是一張紙被揉成了一張紙團，緊接著這顆石頭被送到開發部門，優秀員工才有資格接觸……

　　故事的源頭補齊了。

　　祝寧一瞬間清醒過來，她渾身發冷，腦子裡的污染物正在蠕動，跟那團黑色的晶石形成某種呼應。

　　她好像知道這個新能源是什麼了，跟自己腦子裡的東西一樣，那是一個報廢實驗體的腦子。

　　一個被隨意丟棄在垃圾場的實驗品，能夠引發出一次強污染事件，成為無數人噩夢的源頭。

　　這東西為什麼在這兒？

　　墳帖推送的任務都跟祝寧的秘密有關，這個污染區域是普羅米修斯專門為她準備的。

　　這家公司已經在清潔中心技術部門登記，跟牙醫館一樣，普羅米修斯要確保在清潔中心的獵魔人進入前，祝寧可以先一步下手。

　　祝寧看見背後的紅色觸手正在蠕動，帶出了一團機械零件，觸手表面甚至纏繞著電線，機械和污染物進行了融合再生，剛開始只有小拇指那麼一小條，然後迅速膨脹，越來越大，最終將會包裹住祝寧整個身體。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三十六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十四）

　　恆生機械園外。

　　距離祝寧進入污染區域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四十一分鐘。

　　徐萌坐在車裡一直在思考程莫非的密碼，她把能嘗試過的都試過了，一點頭緒都沒有。

　　後座坐著一個男人，對方戴著兜帽衫，臉上扣著金屬面罩，露出鋒利的眉眼。

　　徐萌把山貓叫過來是為了給祝寧兜底，如果祝寧三個小時都沒消息，山貓可以進去撈人。

　　山貓眉頭一直壓著，徐萌剛才跟他說了祝寧的事兒，但他一直不放鬆，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是個人都需要緩緩。

　　山貓低聲問：「所以你就讓她一個人進了S級污染區域？」

　　大多數獵魔人都喜歡結伴而行，尤其是S級污染區域，只要不想送死的沒人想過要一個人進去。

　　S級污染區域面積更大，裡面更加復雜，甚至你可能都摸不清楚會發生了什麼。

　　有時候折磨人的就是孤獨，時間的流速跟外界不同，你很可能會在污染區域裡被同化，然後開始發瘋。

　　S級污染區域會給人造成實質損傷，山貓養了一個月才完全養好，剛出來一週都在做噩夢。

　　願意獨自進入S級污染區域的，就算是徐萌也只認識一個山貓，現在多了一個祝寧。

　　徐萌又輸入了一組數字：「我覺得她可能有什麼本事。」

　　畢竟祝寧是徐萌認識的唯一一個S級精神值，而且還是個實驗體。

　　山貓：「你這麼相信她？」

　　祝寧畢竟是永生藥業的實驗體，如果她死了，他們會損失一個有價值的隊友。

　　徐萌抬起頭，從後視鏡看他，調侃道：「你這麼著急進去救她嗎？英雄救美？」

　　山貓挪開視線，看向窗外，「沒有。」

　　山貓一向話也不多，人也不太熱情。

　　突然，徐萌皺了皺眉，她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兒，山貓同樣，像他們這種異能者對危機有一種詭異的直覺。

　　果然，徐萌和山貓剛對視一眼，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砰——！

　　像是突發地震，讓整輛車都在搖晃震動，徐萌立即開車，飛車離開地面，懸浮在半空中。

　　已經是科技時代，飛車的靈活性規避了很多風險。

　　徐萌的本能動作直接拉開了視角，可以從上而下看到全局，遠處塵土飛揚，恆生機械園最中間的一棟樓竟然倒塌了。

　　爆炸從地底開始，應該是炸了地基，導致整棟樓都朝北側傾斜，倒塌的大樓壓倒了其他辦公樓。

　　一瞬間如同天崩地裂，形成了連環坍塌事故，饒是徐萌也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

　　這都已經超越了暴力推平的範疇，這簡直是個拆遷隊。

　　「她在幹什麼？」山貓問。

　　炸了一棟樓，這麼大的動靜一定會引來清潔中心。

　　「她把污染區域炸了？」徐萌都不確定，這是什麼規格的炸彈？祝寧身上有這種東西？

　　這麼大一棟樓，正常獵魔人都不會選擇暴力推平，如果祝寧躲閃不及時，她會被掩埋在廢墟下。

　　山貓觀察了十幾秒，塵土都沒完全散開，他掃視著下方的坍塌現場，給出非常專業的判斷，「污染區域還在封閉，沒有污染孢子。」

　　污染區域還在封閉，沒有污染孢子飄出，意味著污染區域還沒被完全淨化。

　　徐萌想收回剛才的話，祝寧已經使用了暴力手段但沒弄乾淨污染源。

　　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

　　祝寧真的要死了，還是被那個狗屁人工智能詐騙得來找死。

　　背後紅色觸手蠕動，發出黏膩的聲音，很噁心人，跟指甲刮黑板有得一比。

　　祝寧能感覺到觸手在自己背後炸成一團，在立體防禦空間裡顯得非常擁擠狹窄，好像就要把自己包裹在內。

　　立體防禦空間只有2X2X2大小，時間是三十分鐘，她連跑都沒地兒跑，地下像是形成了一個狹窄的鬥獸場，要激起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祝寧已經一手摸上了後腰的槍，她手裡的能用的武器還有一半，生命值還剩下84。

　　祝寧現在只能賭一把，賭黑色晶石是它的外殼堡壘，祝寧已經破了一個洞，又用炸彈炸了，它的內裡說不定沒那麼堅硬。

　　祝寧重新進入戰鬥模式，正在盤算著怎麼先發制人破局。

　　她是這麼想的，身上的黑色黏液跟她想的不是一回事兒，祝寧能感覺到自己後頸處的異樣，異種的黑色黏液一個勁兒地往回縮，好像看到了大boss的小可憐。

　　祝寧：「……」

　　要你何用，慫得一批。

　　祝寧剛一抬手，背後的觸手突然動了，祝寧只感覺腰間一緊，觸手裹住她的腰和脖子。

　　她腳下一輕，身體已經在驟然間離地。

　　事發太突然，對方動作比她更快，根本不是一種級別的生物，祝寧還沒反應過來，無數觸手纏繞而上，她已經被瞬間吞沒。

　　這時候第三視角看一定很怪異，深埋在廢墟之下，紅色觸手已經完全充斥立體防禦空間。

　　祝寧眼前一紅，頭盔表面上纏繞蠕動著紅色觸手，像是掉進了充滿鰻魚的池子，不論怎麼掙扎四周都是鰻魚。

　　與此同時脖子上纏繞著的觸手越收越緊，哪怕有防護服的保護作用都在瀕臨窒息。

　　她會被活生生絞死。

　　她感知不到液體，無法使用液體操控，不知道它的命門在哪兒，牙醫的電鑽毫無意義。

　　咔嚓——

　　祝寧被觸手絞死的右小腿發出一聲烈響，她骨折了，劇痛從大腿間傳來，疼得她臉色發白。

　　比上次初靈摔斷她肩胛骨還要疼，因為斷裂的骨頭還在不斷被碾壓，讓她差點咬掉自己舌頭。

　　鮮血充斥口腔，劇痛從四面八方傳來，祝寧頭盔內部的空氣越來越少，與此同時腦子裡的東西正在抽動。

　　祝寧身上有污染物和異種，它們理論上只是寄生在祝寧身上，如果祝寧身體被破壞它們到底是得到自由還是死亡還不好說。

　　祝寧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孤獨，沒有一個人在場，系統、異種包括背後的觸手都是怪物。

　　它們才是同類。

　　祝寧說是要去馴化它們，但從來沒有直接做到，一直以來她只是被系統任務推動著向前，因為異種的飢餓而去尋找獵物。

　　這裡沒有馴化，只有利益暫時一致。

　　她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右手手臂已經被觸手絞死，咔嚓一聲——這次是她的右手。

　　你有沒有體驗過被一個龐然大物吞下嚼碎，祝寧體驗過，這個過程非常漫長，簡直是遭遭受酷刑。

　　你會聽到自己的骨頭一根根斷裂，然後血肉被硬生生碾壓，爆出大量鮮血。

　　她的右手骨頭戳破了防護服，防護服破損得太厲害，甚至沒有播報聲。

　　跟這東西相比，一切科技產物都毫無意義。

　　【是否使用皮膚硬化？】

　　【使……用。】

　　皮膚硬化立即覆蓋，保護了自己的脖頸和胸膛，這是她最脆弱的兩個地方。

　　系統：【已使用皮膚硬化，剩餘生命值84，可持續5分鐘】

　　五分鐘，皮膚硬化給她爭取了五分鐘的時間，她要在五分鐘內逃生。

　　五分鐘想不到解決辦法她會生命值燃燒殆盡。

　　祝寧的手摸到了一片柔軟黏膩，她直接摸到了污染物本體，這個東西要完全絞死她。

　　從來沒有這麼碾壓級別的壓力，人類的力量在它眼前如此渺小。

　　祝寧如果無法弄死對方，這個污染區域可能很快就會復活，倒塌的高樓重新建起。

　　被燃燒的公司制度會死而復生，羊頭人會坐滿辦公室，已經安息的王秦茜會再次陷入循環，只能一次次跳樓。

　　就像是按下了後退按鈕，一切都會恢復原狀。

　　普通的獵魔人打到這一關怎麼過？暴力推平？或者找個擁有毀滅級別的異能者？

　　背後的污染物是自己的同類。

　　可能還不如祝寧，祝寧是個殘次品，那它就是個報廢品，只有一顆腦子。

　　生物機械，宋知章曾經說祝寧是他見過科技和污染物融合最完美的，如果這東西跟祝寧一樣是個實驗體的腦子。

　　那它的構造跟自己一定相同，一半是污染物一半是精密的機械。

　　機械。

　　她感受到了，那一瞬間祝寧勾連起觸手的構造，周圍的觸手在她眼前鋪陳開，好像露出了自己的真實面目。

　　觸手中埋藏著電線和齒輪，在2米的立體防禦空間內，她金屬操控天賦極限距離是2米。

　　2米內的絕對力量。

　　觸手本來從四面八方壓來，就像是一個人類用兩隻手拍死一隻蚊子，祝寧應該像是中間那個蚊子。

　　蚊子在人類眼裡如此脆弱，隨便一用力就能扯掉對方一條腿一隻手，輕而易舉碾壓而過。

　　人類殺蟲子的時候不會有什麼憐憫之心，甚至也不會產生害怕，這個污染物也是同樣。

　　明明就差最後一步就能把祝寧碾壓成一片粉末，但它的動作頓住了。

　　就像是人類本來兩隻緊緊合住的雙手困住一隻蚊蟲，現在竟然無法壓下，由內而外產生了一股巨力，它竟然無法再前進一瞬。

　　與此同時，觸手被一寸寸掰開，強行離開祝寧的四肢。

　　祝寧大口呼吸著，終於有了片刻的鬆動。

　　【請勿過度使用精神值。】系統提示。

　　【精神值正在下降。】

　　系統正在提示，她的鼻下在流血，金屬操控天賦容易使用過度，她的眼前一陣陣發黑。

　　那一瞬間一切思考都在褪去，她只剩下最後的本能衝動，好像從一個人類退化成一隻野獸。

　　野獸瀕死時只有一個期望，活下去。

　　祝寧後頸處的黑色黏液在蠕動，它們包裹住了祝寧的骨頭，從脊椎的縫隙中蔓延出來。

　　異種以恐懼為食，它們不會錯過任何一點恐懼，就像是深海鯊魚中看到了一滴鮮血。

　　這次害怕的不是祝寧，而是對面的污染物。

　　祝寧要吃了它。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三十七章　無法離開的公司（完）

　　紅色的觸手停止蠕動，它身上還有祝寧的鮮血，微微鬆開後祝寧才發現自己腹部有傷口，一條機械觸手已經穿過了她的小腹。

　　觸手從背後穿過，露出一截還在蠕動，祝寧太疼了，疼到極致的時候忘了很多傷。

　　她一條小腿腿骨碎裂，兩條手臂斷了，防護服完全破損。

　　祝寧金屬操控的絕對力量顯示出效果，頭盔內部鮮血直流，紅色觸手流露出了一點恐懼。

　　異種以恐懼為食，它們聞到了恐懼的氣息。

　　窸窸窣窣——

　　異種在發出進食的聲音，它們從防護服的缺口中湧出，速度飛快，黑色黏液已經觸碰到了紅色觸手的表面。

　　【生命值僅剩36】系統發出冰冷的提示，皮膚硬化非常燒生命值，她已經快堅持不住了。

　　黑色黏液和紅色觸手在翻騰，祝寧咬著牙，黑色黏液一端和她的脊椎相連，上次吃掉一條細小的蟲子時沒什麼感覺。

　　這次祝寧能明確意識到自己正在進食，如同在草原上，一隻獵豹花了三十分鐘去追逐水牛，相比較羚羊水牛體型更大，頭上長著角，除非極度飢餓的狀態下獵豹才會選擇對水牛下手。

　　獵豹追上水牛，哪怕已經一口咬住了對方的身體，但也不敢有絲毫放鬆，因為獵物隨時隨地都會掙扎逃脫。

　　你必須死死咬住自己的牙齒，穿過對方堅硬的皮膚，想方設法咬住它的咽喉。

　　不放手，死也不要放手。

　　祝寧現在就是在做這個，她正在想方設法控制異種，黑色黏液不能萌生退意。

　　因為無路可退，祝寧不讓它退，要死一起死。

　　這是寄生在她身上的寄生物，祝寧是祝寧，它是自己的僕人。

　　祝寧要讓它服從自己。

　　她要殺掉紅色觸手，為此不惜一切代價，她忽略了自己的疼痛，她要絞殺它，異種就是她的利刃。

　　咔嚓咔嚓——

　　紅色觸手中深埋著的機械金屬開始扭曲，被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掌控，它穿入祝寧腹部的觸手被硬生生抽出。

　　它停止了蠕動和扭曲，大概從降生之日開始就沒有體驗過這種絕對的控制力。

　　噗嗤——

　　紅色觸手退出後帶出了大片鮮血，祝寧腹部鮮血直流，但她甚至沒有半點鬆懈，只是死死咬著牙。

　　她能感受到對方的恐懼，最初像是個小火苗，被黑色黏液所察覺。

　　之後小火苗掉在柴火垛上，恐懼如大火般迅速蔓延。

　　紅色觸手越怕，黑色黏液就越是興奮，它們彼此纏繞已經難捨難分，黑色黏液覆蓋住了觸手表面。

　　噗嗤一聲，紅色觸手被黑色黏液碾壓而過，像是撕裂了一個口子，鮮紅色的黏液溢出。

　　黑色黏液如同看到了鮮血，猛地從這個口子中鑽入，它們是柔軟的液體，從未體味過這麼美味的獵物。

　　在祝寧牢不可破的控制下，觸手內部的機械零件被擰成了麻花。

　　祝寧是一個合格的餵養者，她制服了獵物只等著黑色黏液進食。

　　它們鑽進觸手中，所過之處紅色觸手如同被吸食的果凍，表面迅速塌陷。

　　咔嚓——

　　它們咬斷了觸手的核心零件，火花四濺，與祝寧抗衡的力道在消失，好像長久以來一直有人跟你掰手腕，你總是快被壓到桌面，咬牙最後一口氣苦苦支撐。

　　這時候那股力道突然消失了。

　　祝寧的身體失去桎梏，沒骨頭一樣掉在地上，她後背是炸爛了的廢墟磚塊，身上到處都是鮮血，全身骨頭斷裂了將近一半。

　　頭盔破損變形了，露出她的臉，她的臉上都是鮮血，像是一隻厲鬼。

　　她靜悄悄躺在廢墟底部，黑色黏液吃了食物，然後又吐出了一堆無法消化的機械零件，那裡面有齒輪有電線，還有些祝寧看不懂的部件。

　　黑色黏液撒嬌一樣裹住祝寧的身體，好像是來討賞的小狗，看祝寧沒空理它，又慢吞吞往回縮。

　　祝寧沒有制止它的做法，因此它就是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從後頸處鑽入，慢慢順著祝寧的脊椎縫隙沒入。

　　它順著脊椎處展開，均勻地包裹著祝寧裂開的骨頭，斷口處進行融合再生。

　　祝寧臉上都是血，她靜靜感受著這個過程，感覺跟做夢一樣，她現在算是什麼？

　　機械污染物？

　　她像是一台大型的垃圾淨化器。

　　立體防禦空間只剩下十五分鐘的功效，立體防禦空間失效後，地下塌陷，祝寧會被上面的廢墟掩埋。

　　但她現在竟然懶得掙扎。

　　眼前是一片狼藉，焦黑的廢墟中留下鮮血，地上還有機械零件。

　　異種只能吞噬生物，很多機械部件都無法消化，地上散落了很多齒輪，好像怪物吐出的細小骨頭。

　　一塊細小的齒輪滾過來。

　　祝寧連一隻手都抬不起來，只看了一眼，上面寫著一串符號。

　　α：0057

　　阿爾法？這是另外一個實驗系列產物？祝寧的腦子一旦崩潰，是不是也會掉落出一個零件，上面寫著自己的編碼。

　　祝寧垂在身側手摸到了齒輪，啪的一聲把它壓在自己的手心下。

　　她的防護服破裂了，手上根本沒有包裹手套，手上全都是鮮血，指節處受傷嚴重，甚至露出森森白骨。

　　有什麼東西正在手下鼓動。

　　祝寧鬆開手指，從指頭縫隙中飄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粒血紅色的污染孢子，像是螢火蟲從祝寧手心中獲得了自由，正在空中漂浮。

　　污染孢子，廢土世界的核心能源。

　　恆生機械公司找到那個黑色晶石就是為了代替污染孢子，它內部具有能源，是因為它本身就是污染孢子。

　　這家公司到頭來其實還是在追求同一種東西，根本沒有代替污染孢子的新能源，他們只是抱著一個污染物還以為是挖到了富礦。

　　他們讓一無所知的員工進行接觸，王秦茜就死在這種倒黴的東西手裡。

　　祝寧和這個腦子都是被隨意丟棄的實驗室垃圾，丟棄的人不會考慮後果，因為產生的後果不會蔓延到神國。

　　就像是仙俠小說，裡面的神仙隨手丟進人間的某件寶器都可以攪弄人間不得安寧。

　　美名其曰考驗人性。

　　一等公民已經跟神仙沒什麼區別了。

　　神國以下全是地獄，祝寧就生活在地獄，只不過這個地獄被科技包裝，讓你誤以為自己在人間。

　　這家公司的規則是錯的，他們陷入一個錯誤的體系無法自拔，祝寧可以炸掉公司解決問題。

　　那這個世界的體系呢？

　　當世界的規則出錯了會怎麼樣？

　　王秦茜選擇了安寧，她不想繼續再活下去了，因為這個瘋狂的世界不配她活著。

　　她從公司裡走出來也沒意義。

　　只要規則不改變，就有無數個王秦茜，無數個四十釐米的極限溫度。

　　血紅色的污染孢子不斷蔓延，像是燃起了一把火，它們彌漫在立體防禦空間裡。

　　祝寧理解了上次在荒村為什麼污染孢子會繞著她飛舞，因為他們是同類。

　　只要祝寧死了，也會變成這樣一片污染孢子，到時候會有清理者來收容她嗎？

　　叮——

　　系統今天像是抽風了一樣，一直發出哧啦哧啦的電流聲。

　　系統播報：【恭、恭恭喜，恭喜升級淨化系統，部分初級天賦將升級為中級。】

　　【金屬操控天賦升級為中級天賦，可操控範圍擴大至20米。】

　　【危險預知天賦升級為中級天賦，可預知範圍擴大至2分鐘】

　　【恭喜你完成了隨機任務：無法離開的公司，恭喜獲得優秀員工，成功離開公司，淨化程度100%】

　　【正在進行獎勵結算……】

　　【恭喜獲得基礎獎勵，精神值恢復至100】

　　【恭喜獲得淨化值獎勵15000，目前淨化值累積：15001】

　　【恭喜獲得羊頭人員工獎勵：腐爛的羊頭】

　　【腐爛的羊頭：S級污染物，可對他人施加精神污染，讓他喪失時間的概念從而精神崩潰。可對他人施加精神暗示，讓他無形之間按照你的指示前進，如誘使他人自殺，影響時間與生命值相關，請注意，本道具將消耗生命值150，請謹慎使用，該道具對精神系異能者無效，對S級精神值無效，請在使用前確認使用對象是否符合要求。】

　　【恭喜獲得初級天賦：上帝視角】

　　【獎勵描述：可打開該視角俯瞰周圍地形，沒有任何建築可以阻擋你的視線，可視範圍三十米。】

　　【恭喜獲得隨機任務獎勵：腐蝕藥水】

　　【獎勵描述：可腐蝕物品與人體，請注意該道具將會消耗生命值，腐蝕程度將按照剩餘生命值計算，使用時會根據不同物體提示所需使用生命值。】

　　【該任務推動支線任務，尋找死亡的真相，已找到關鍵線索，尋找進度60%】

　　原來吞噬污染物可以升級系統，她的兩項初級天賦都升級了，這次獎勵很豐厚，沒白拼命。

　　但是死亡真相尋找到了關鍵線索是什麼？這個機械零件上的編號嗎？

　　阿爾法是什麼系列？祝寧是不是也隸屬於某個實驗項目？

　　祝寧本來想著接下來怎麼從這兒出去，她的生命值只剩下6了，兌換淨化值應該可以再續命一段時間。

　　突然，上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來了。

　　……

　　三分鐘前。

　　徐萌和山貓下車，這動靜跟地震沒什麼區別，人走在上面要小心，免得引起二次塌方。

　　徐萌：「小心點。」

　　他們不知道祝寧在哪兒，萬一這兒塌了，他們在地面還能逃生，下面的祝寧可能就要被壓成肉醬。

　　這個污染區域太怪異了，入口已經打開，但他們目前還沒見到一粒污染孢子。

　　山貓身上帶著污染濃度檢測儀器，儀器顯示某個地方正在持續散發污染濃度。

　　山貓：「這邊。」

　　徐萌和山貓都動作很輕，三號樓主體部分都已經倒塌了，堆積的石塊兒不算多。

　　檢測儀器上污染濃度飆升，山貓：「在下面。」

　　他話音剛落，從廢墟縫隙中突然飄出了一粒污染孢子，好像下面有個污染孢子的源頭。

　　應該就是這兒了。

　　徐萌的身體慢慢融化，在山貓面前融成了一片陰影，像是黑色的石油從石頭的縫隙中緩緩滲入。

　　祝寧正坐在廢墟下方，一個立體防禦空間撐起了兩米高的範圍，三十分鐘有效時間就快到了。

　　她還在分辨頭頂傳來的動靜，如果再是什麼敵人，她可能沒精力再打一次。

　　祝寧剛聽到了細碎的響聲，緊接著就看到黑色的影子從上空流下。

　　跟異種的長相很像，但沒有那麼黑，那是一片影子。

　　「隊長？」祝寧開了口。

　　徐萌這個狀態下好像不能發出聲音，黑色影子伸出一隻手指，像是一隻貓伸出一隻爪子，指了指下方，她被一個未知的空間阻攔在外。

　　祝寧允許徐萌進入自己的立體防禦空間。

　　徐萌進入後重新凝聚成人形，如同一塊石頭落入平靜的水面，密集的污染孢子瞬間被她沖散。

　　徐萌皺了皺眉，沒詢問剛才那個空間是什麼，第一反應祝寧是什麼祖宗，她靠在石頭上全身都是血，臉上頭盔都被壓扁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被什麼野獸吞沒然後又吐出來，地上全都是機械零件，零件上裹著很多血肉。

　　祝寧已經把幾個重要零件收容進了卡牌，所以徐萌只能看到殘骸，很難想像祝寧在這兒經歷了什麼。

　　徐萌看到祝寧頭盔破損後眉頭皺得更深，但之前也見過一次，這次竟然習慣成自然了，祝寧是實驗體，暴露在污染孢子間應該沒事兒。

　　很多異能者也能暴露在污染孢子環境。

　　徐萌真是眼睜睜看她找死，問：「你本來打算怎麼脫身？」

　　祝寧能感覺到徐萌在壓抑自己的怒火，她一瞬間感覺自己像幹壞事兒被家長抓包了。

　　祝寧還真沒想到一個萬全的辦法，她想的是要麼再用一次炸彈，炸出一個口子她就能出去。

　　要麼乾脆把自己卡片化了，靜悄悄躺在地底，等著後世有人來撈她算了。

　　這才叫徹徹底底躺平。

　　所以祝寧看到徐萌的時候跟看到救世女神差不多，她在污染區域裡的時間太久，久到好像她真的在這兒過了一輩子，每天打卡上下班。

　　她真的覺得自己跟污染物是同類。

　　徐萌戴著頭盔出現在廢墟下，好像打破了無形之間的隔閡，讓祝寧久違地感受到了當人的感覺。

　　原來自己走丟了真的會有人來撈她。

　　祝寧露出一個笑：「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徐萌：「……」

　　完全看不出來這是在祝寧的意料之內，不過如果徐萌不動手，普羅米修斯接下來可能會有安排。

　　徐萌問：「能走嗎？」

　　祝寧像是調皮搗蛋的小屁孩看到了家長來收拾爛攤子，一根指頭都不想多動，直接開始擺爛：「不能了。」

　　「別撒嬌，」徐萌一手撈起她的手臂，「你能走。」

　　祝寧：「？」

　　她還沒反應過來，徐萌一隻手觸碰到祝寧的胳膊，她就感覺自己突然變得很奇怪，是真的變得奇怪，整個人融化成了一灘黏稠的液體，一張嘴就咕嘟嘟冒泡的那種。

　　好像……一個三維的人被拍成了一張紙。

　　祝寧跟著徐萌原地化成了影子，被一股吸力猛地帶走，影子從石塊的縫隙中穿行而過，她別說整個人手腳往哪兒放了，她甚至都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腳。

　　這麼驚奇的項目不收費簡直可惜了。

　　大概過了一分鐘，她喘了口氣，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地面。

　　徐萌竟然不僅能自己化成影子，還能把人變成影子，估計也可以把物體影子化，不愧是獵豹隊的隊長，她的異能比祝寧想的更強。

　　徐萌扶著祝寧，一手托著她的腰，祝寧的腿腳沒完全癒合，站都站不穩。

　　一輛黑色飛車停在她們面前，這次動靜太大可能會引來清潔中心，他們必須要抓緊時間撤離。

　　徐萌和山貓多次合作，徐萌下去山貓就已經準備好撤退。

　　徐萌打開車門後座把祝寧塞進去，動作非常粗暴，像是丟進去了一個行李箱，在她們上車後，飛車立即啟動。

　　成為廢墟的公司已經被祝寧遠遠甩在腳下，下面的污染孢子像是深夜中的零星的火光。

　　祝寧還沒從王秦茜的故事裡完全走出來，整個人都還有點懵逼。

　　祝寧靠著車窗看了一會兒，問：「接下來呢？」

　　徐萌冷冷地說：「接下來你不用管。」

　　祝寧哦了一聲，然後真的不管了。

　　開車的是個男人，祝寧看了一眼，對方戴著金屬面罩，直覺告訴她這人是山貓。

　　山貓是為了給祝寧兜底才出現在這兒的，結果完全沒派上用場，他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徐萌一直在車內翻動，山貓在前座丟了個醫療包過來。

　　徐萌打開一支強效癒合劑，一針扎到祝寧腿上。

　　山貓通過後視鏡看去，祝寧全身都是鮮血，防護服多處破損，腹部的傷口是最重的，她竟然一聲不吭也不喊疼。

　　祝寧臉上的血跡已經半乾，跟從血池裡鑽出來的差不多，看不出原來長什麼樣，只能看到一雙很明亮的眼睛。

　　山貓跟祝寧一直都是「網聊」，現在第一次見面，她真的做到了一個人進入S級污染區域。

　　山貓：「恭喜。」

　　祝寧的消息當天會在墳帖內部通報，所有人都會知道她，山貓幹這行十幾年，被祝寧一夜之間超越了。

　　獵魔人這行就是如此，永遠會有新的天才出現。

　　祝寧正在接受徐萌上藥，問：「你就是山貓？」

　　山貓：「是。」

　　祝寧：「那隊長叫什麼？」

　　徐萌給祝寧包扎了一條手臂，剛想說千萬別告訴她，但山貓已經說出口了，「黑貓。」

　　祝寧聽到這句話，哦了一聲，她伸出一隻血跡斑斑的手，「你好，我叫獰貓。」

　　徐萌：「……」

　　她就知道祝寧沒什麼好心思。

　　山貓不愛說話，也不愛跟人打交道，整個人特別木，徐萌以為山貓不會接這個話茬，誰知道他猶豫了一瞬，然後握住祝寧血淋淋的手。

　　因為怕碰到傷口，所以山貓只是虛虛握著，「你好，獰貓。」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三十八章　計劃

　　深夜103區清潔中心技術部門收到一條報告。

　　有人說恆生機械園發生爆炸，技術部門派出偵察機，三號樓和二號樓完全倒塌，一號樓塌了大半。

　　整個機械園都塵土飛揚的。

　　現場漂浮著污染孢子，血紅色的污染孢子從石頭縫隙中鑽出，漂浮速度不快。

　　而且現場已經有清理者進場，一共有七支隊伍，他們偵查的時候清理者隊伍已經在有條不紊地開始收容污染孢子。

　　他們開啟了臨時屏蔽器，這公司地形很偏遠，暫時判斷不會產生污染孢子外溢擴大污染的情況。

　　清潔中心也不用增加人手再支援，技術部門只需要觀測就行。

　　技術員問：「墳帖那批人？」

　　「應該是吧？也不知道誰淨化的。」

　　「S級污染區域，估計有個獵魔人隊伍下場了，說不定兩支隊伍。」

　　另一個人說：「這個公司本來登記在冊了，馬上就要分發出去了。」

　　他說著去翻看任務池，果然本來在排隊的恆生機械公司已經被除名，緊接著被下一個污染區域頂上。

　　「管他呢，」技術員：「剛好我們這邊減輕壓力了。」

　　他們巴不得墳帖有人幹活，清潔中心每天累得要死要活，因為有七天等待期卡著，很多人不能出任務，導致他們效率不高。

　　墳帖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幫忙減輕了壓力。

　　技術員：「接下來怎麼辦？上報嗎？」

　　另一人看了下數據，恆生機械公司的污染濃度正在逐步下降，現在到了A級的程度，「不用了吧，照常寫個報告算了。」

　　普羅米修斯也沒提示危險，這件事應該今夜就能徹底解決。

　　技術員應了一聲，他那天一直值班到天亮，等墳帖的野生清理者收容完污染孢子，讓出檢測員測量了公司內部的土壤。

　　污染濃度已經降低到20%，基本對人類無害，再過幾個月可能會自然淨化。

　　技術員在報告上寫：恆生機械公司已實現完全淨化，淨化人野生獵魔人隊伍。

　　這份報告很平平無奇，很快就淹沒在其他任務報告中。

　　……

　　祝寧睜開眼。

　　祝寧正躺在一張乾淨的床上，這就是個很普通的房間，看上去是個女孩子的臥室，床頭擺著一束向日葵。

　　祝寧昨天跟徐萌回來的，這應該就是徐萌家，後面的事兒祝寧腦袋一歪睡著就不管了。

　　祝寧半個身體都陷在床榻裡，舒服得她根本不想起來。

　　身上的防護服不見了，也沒有血污，應該是徐萌幫她清理了，然後又給她換了件象牙白的居家服。

　　房間裡沒人，客廳倒是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估計是徐萌或者山貓。

　　祝寧很疲憊，懶得動，縮在被子裡想事兒。

　　祝寧第一次打Ｓ級污染區域，她想了下污染孢子一定很多，自己竟然一粒都拿不到。

　　沒有污染孢子也不能去宋知章那邊換錢，又沒生命值又沒錢，折騰了一圈就吃了個污染物垃圾。

　　祝寧之前開玩笑說要看看今天晚飯吃什麼，沒想到真的吃了個污染源進去。

　　她不會以後就要這麼一路吃下去了吧？

　　她仔細感受了下自己，吃了污染物她自己沒多大反應，應該是異種吸收了。

　　她身上的骨頭是被異種治癒的，那倒黴異種吃了飯也會反哺祝寧。

　　這次應該吃多了，黑色黏液整個人都有點懶懶散散的，祝寧閉上眼感應它，它在自己骨頭縫裡伸了伸觸角。

　　還挺乖。

　　估計最近也不用考慮怎麼給它餵食。

　　徐萌給她注射了強效癒合劑，身上纏著不少繃帶，腹部的傷口還沒癒合。

　　繃帶下是一道觸手捅出來的傷口，按照經驗來看明天應該能好得差不多。

　　咚咚咚——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響聲，有點突兀，祝寧抬頭看了一眼臥室的大門。

　　徐萌：「醒了嗎？」

　　祝寧：「醒了。」

　　咿呀一聲，徐萌推開門走進來，帶進來一股飯香。

　　祝寧全身都縮在被子裡，就露出一雙眼睛，頭髮毛毛躁躁的。說實話單看這一幕，你都很難想像是她獨自淨化了一個S級污染區域。

　　徐萌靠在門口，問：「你在幹什麼？」

　　祝寧：「當鹹魚。」

　　徐萌：「……」

　　最近103區降溫了，被子裡暖洋洋的，祝寧跟身體裡的黑色黏液一樣犯懶，說人話她想賴床。

　　徐萌：「吃飯嗎？」

　　祝寧騰地一下坐起來，「我來了。」

　　徐萌從衣櫃裡翻了兩件衣服給她，都是年輕時候買的，有些都還沒丟，給祝寧這個年紀穿剛好。

　　祝寧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衛衣上畫的黑烏鴉，上面還有兩道犀利的血痕，這衣服好哥特風，徐萌年輕的時候不會是玩搖滾重金屬之類的吧？

　　她本來想問，徐萌正看著她，然後默默把這句話給咽下去了，她覺得問出來一定會被人揍。

　　祝寧一邊洗漱一邊問：「這是你家？」

　　徐萌：「我其中一個家。」

　　祝寧：「……」

　　不過獵魔人都有錢，房產多特別正常，而且徐萌後來進清潔中心當臥底，她這麼謹慎一定狡兔三窟。

　　徐萌解釋：「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兒，我總不能給你扔大街上吧？」

　　祝寧嘖了一聲，這人怎麼這麼傲嬌呢？

　　不過徐萌提醒了祝寧，她得跟宋知章說一聲，讓他跟林曉風放心。

　　祝寧身上還帶著副腦，洗漱完之後給宋知章發了消息：「安全，勿念。」

　　她發了四個字，又覺得冷冰冰的，給他補了句，「遲點回去。」

　　宋知章沒回復，祝寧關掉副腦，跟著徐萌走到客廳，這家不大，一共兩室一廳，客廳正中央是個民用醫療艙，方便他們處理傷情。

　　另外還有一間空房間，門沒關，看上去應該是個男人的房間。

　　徐萌：「這幾天山貓住在這兒。」

　　祝寧哦了一聲，廚房傳來一陣香氣，祝寧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灶台前，他長得很高，在狹窄的廚房顯得有點擠。

　　山貓沒戴金屬面罩，露出他完整的一張臉，長得像個希臘雕塑。他是那種特別有攻擊力的長相，眉頭一壓就覺得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豹子。

　　估計不怕冷，所以就穿了一件T恤，以祝寧多年搞體育的經驗來看，山貓人魚線一定很漂亮。

　　祝寧：「他比我想的要年輕。」

　　她以為山貓是徐萌的隊員，應該跟謝家祖他們一個年齡，起碼也要三四十，山貓看上去就二十出頭。

　　徐萌：「當年的一批人造人，服役時間很早，他十歲就進清潔中心當獵魔人，我們隊伍裡年齡最小的一個，程莫非把他當兒子一樣，作風跟程莫非差不多，也不愛說話。」

　　提起程莫非徐萌好像沒什麼波動了，就像是提到了一個很平常的同事。

　　程莫非死的時候山貓才12，到現在也才21，後來就是徐萌照顧他，雖然山貓不怎麼需要照顧。

　　但他們獵豹隊親如一家，早就把彼此當親人了。

　　祝寧岔開話題，不提程莫非了，問：「少年天才？」

　　徐萌張羅祝寧在飯桌坐下，「哪算什麼天才，他從基因層面就決定了比別人更強。」

　　不是天才，最多算是人造人才。

　　祝寧琢磨了一下，實驗品其實也屬於人造人，只不過山貓他們更穩定。

　　徐萌坐在她對面，「我沒想到文件密碼。」

　　祝寧覺得很正常，徐萌拿到手環才過了多久，不過徐萌竟然有意識地跟自己同步進度，「你慢慢想。」

　　徐萌感覺到祝寧應該在公司裡找到了什麼線索，但她沒主動問，線索這事兒如果危及自身，很少有人願意分享的。

　　結果祝寧特別自然地說：「我找到了個零件。」

　　祝寧摸了下自己，發現衣服都被人換了，空白卡牌不在自己身上，徐萌看出來她在找什麼，起身拿了個盒子過來。

　　徐萌：「你其他東西都在裡面。」

　　徐萌只給祝寧留了副腦和員工手環在手上，其他零碎的物品都暫時幫祝寧收起來了。

　　祝寧東西不多，就一張牌挺奇怪的，這事兒徐萌聽說過，清潔中心有人流傳祝寧身上帶著兩張牌，說是喜歡打牌，平時迷信。

　　祝寧當著徐萌的面拿出一張大王牌，徐萌眼裡祝寧跟變魔術一樣，一張牌突然消失，變成了一個機械零件。

　　徐萌一挑眉，想到那天祝寧怎麼通過的檢查和審查，問：「你是不是從機械海洋館帶了東西出來？」

　　祝寧笑了：「隊長，你說什麼呢？」

　　徐萌：「別打哈哈，我不吃這一套。」

　　祝寧繼續打哈哈：「改天介紹你們認識啊。」

　　祝寧把機械零件遞給徐萌。

　　徐萌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在祝寧手裡，那個零件長相也挺奇怪的，看上去像是個齒輪，但是邊緣都是血跡，齒輪長得極為精密，上面還刻著人看不懂的花紋。

　　但背面有個符號：α0057

　　祝寧：「我懷疑這個阿爾法是個實驗項目的標誌，或許我腦子裡也有一個。」

　　徐萌挑了下眉，感覺祝寧真的過分大膽了，她自己剛拼命得到的線索，現在光明正大在飯桌上攤開給自己看。

　　普羅米修斯讓她一個人進去應該是讓給她一個人看線索。

　　徐萌：「喂，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

　　祝寧：「不是當隊友嗎？」

　　徐萌：「你真的不怕我把你賣了？」

　　之前徐萌也問過，但這時候想再問一次，她見過心眼長八百個的，沒見過祝寧這種，說不上來算大智若愚，還是真的就是傻。

　　祝寧無所謂，這個局面明顯不是祝寧一個人可以搞定的，祝寧昨天體驗了一把有靠譜隊友和後勤是什麼感覺，真的太舒服了。

　　這種背後永遠有人的靠譜感，比一個人單打獨鬥更適合祝寧。

　　而且她這個行為叫做，把自己的問題變成大家的問題。

　　她經過深思熟慮才想分享情報給徐萌，祝寧順便把恆生機械公司發生的事兒也說了。

　　祝寧說話的時候徐萌表情不太好，這個世界已經從根上就開始爛了，平時用高科技來偽裝，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徐萌沉默了很久，問：「所以你們這些實驗體最後可能會變成污染源？」

　　祝寧：「我覺得是。」

　　徐萌看祝寧的眼神變得嚴肅很多，她在盡量把祝寧當成一個普通人來看，但其實很難做到。

　　徐萌：「程莫非很有可能在調查這件事？」

　　「可能？」祝寧回答很謹慎。

　　徐萌嘆了口氣，這件事已經越來越復雜了，非自然人類，還有祝寧這批實驗體，看上去竟然像是一件事兒。

　　徐萌問：「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祝寧把機械零件收起來，重新變成了一張卡牌，她的手指放在大王的牌面上。

　　祝寧：「我覺得有一個人可以解答這個問題，他也可以解答那天永生藥業基金會發生了什麼。」

　　徐萌立即接話：「鮑瑞銘？」

　　祝寧點了下頭，果然徐萌很靠譜，「他的意識體上傳到雲端了。」

　　徐萌之前調查過鮑瑞銘，她曾經也想過這條路下手，但很快就遇阻了，「我試過，繞不開創世科技。」

　　鮑瑞銘的意識體上傳到了雲端，徐萌就算是個影子也無法潛入人家服務器。

　　祝寧：「我說不定可以找個人來處理。」

　　如果是別人說，徐萌肯定覺得她在說什麼大話，創世科技那麼龐大的企業，這可是人家的核心產業，怎麼可能找到人來處理。

　　但這句話從祝寧嘴裡說出來的，徐萌還真覺得祝寧有解決辦法。

　　這件事急不來，估計要計劃好幾天，萬無一失才能行動，徐萌和祝寧在餐桌上三言兩語敲定了計劃，祝寧這次有人幫襯，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想要在意識體內部找到一個人，還真不是祝寧這種沒資源沒門道的愣頭青可以做到的。

　　但祝寧有什麼問題徐萌都能解答。

　　她們大概交談了十五分鐘，徐萌：「你最近休息吧，七天之後再說。」

　　雖然祝寧精神值高，但她要是精神崩潰成污染源，徐萌和山貓夠嗆給她收拾爛攤子。

　　祝寧：「還好霍文溪給了我假期。」

　　不然她要一邊幹這個破事兒一邊面對霍文溪的壓力，想起來就很想去死。

　　祝寧突然想到了，問：「你一直以來過的不會就是這種生活吧？」

　　徐萌：「不然呢？」

　　一邊當清理者一邊調查真相，就是這個工作量。

　　祝寧本來有話想說，想了半天給她比了個大拇指，捲王，吾輩楷模。

　　這個世界沒有最捲的只有更捲的，接下來的事兒壓力都在徐萌那兒，祝寧沒多大壓力，回去找一趟劉年年，然後休息就行。

　　等徐萌和祝寧交談完畢，山貓才端了飯菜上桌，他的性格真的跟徐萌說的一樣，特別悶。

　　山貓肯定聽到了祝寧的話，但一句話也不說，既不插嘴也不發表意見。

　　做完飯端上來也一聲不吭，祝寧本來還想跟他客套兩句，結果發現沒必要，山貓之前埋頭幹活，現在埋頭吃飯，形成了一股很奇妙的氣場。

　　好像這種人你打擾他才是罪過，他就像一座山一樣安安靜靜存在著。

　　祝寧問：「可以問你原名叫什麼嗎？」

　　山貓悶悶地說：「夏山。」

　　祝寧哦了一聲，覺得這名字很襯他，莫名其妙想到自己剛進尊貴女王店的時候，那個銷售說有一款男人叫老實木訥就是幹款。

　　祝寧以前沒見過，今天好像見到了。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重合

　　祝寧感覺自己大概是在宋知章那兒待久了，每天回家都在走廊上看電子脫衣舞郎，整個人都有點扭曲。

　　吃完飯山貓跟端著盤子去洗碗，祝寧剛才跟他加了私人通訊。

　　祝寧和徐萌在沙發上聊天，山貓能聽到她們交談的聲音，他現在才在副腦上操作，通過了祝寧的好友申請。

　　山貓想了想，給祝寧的備注是：獰貓。

　　客廳沙發上，祝寧真的一點都不客氣，坐下來開始吃水果，山貓甚至切了果盤，還是小兔子形狀的。

　　徐萌和程莫非養的山貓是不是照著人夫指南養的？

　　徐萌說：「你跟他再熟點他話會稍微多點。」

　　祝寧吃了個小兔子蘋果，「我感覺這樣挺好。」

　　人狠話不多才好，男人不要開口說話更有魅力，話太多就討人厭了。

　　徐萌完全不知道現在小年輕喜歡什麼。

　　祝寧打開副腦，先是查了下新聞，有一條是恆生機械園倒塌，沒有傳來污染外溢的情況。

　　看來徐萌掃尾做的很乾淨。

　　祝寧登錄墳帖愛好者論壇，剛點進去就是滿屏煙花，論壇內部通報：

　　【恆生機械公司已被宇宙第一甜妹淨化】

　　【恭喜宇宙第一甜妹榮升９級用戶】

　　祝寧接的任務不夠多，積分也不夠，距離山貓的11級還有點距離。

　　下面一堆吹彩虹屁的，「甜妹到底是誰啊？我記得沒接過幾個任務，現在就９級了？」

　　「不知道啊，別問了，我怕被滅口。」

　　「山貓算什麼？總有一天我們甜妹可以登頂！」

　　「我就不一樣了，我是昨天去收孢子的，感謝大佬開荒。」

　　獵魔人去推平污染孢子對於清理者來說就是開荒，有獵魔人在前面開荒，清理者才能在後面「摘棉花」。

　　當時整個工業園都倒塌了，徐萌怕污染孢子外溢，一口氣叫了九支清理者隊伍。

　　雖然人多，但每個人分到的也不少，昨天參與任務的都賺了一筆。

　　祝寧看著滿屏大佬有點無語，大佬也想參與摘棉花，想到這兒她又開始肉疼。

　　叮咚——

　　祝寧收到一條消息，點開之後竟然是來自黑貓的轉賬。

　　轉賬金額八百萬。

　　祝寧抬起頭，徐萌正坐在沙發上，一手在副腦上操作，副腦的光打在她臉上，照出她面無表情。

　　徐萌：「你的。」

　　徐萌看祝寧一臉驚喜，有點無奈，「你到底會不會玩墳帖？獵魔人進場前要提前聯絡清理者善後，你組隊的時候可以選擇是雇傭模式還是隊友模式，雇傭模式是你分賬，隊友模式是直接全員均分。」

　　原來是這樣。

　　徐萌：「昨天情況緊急，我選的隊友模式，不然一口氣叫不來這麼多人善後，八百萬是你的份兒。」

　　徐萌看祝寧還是不說話，問：「你嫌少？」

　　野生的墳貼隊伍是靠賣污染孢子賺錢的，本身就沒有清潔中心工資高，這次下場的人多，分下來不算巨款。

　　祝寧：「沒有。」

　　她還挺喜歡這種模式的，清潔中心有些獵魔人看不起清理者，其實這個工作重要程度不比獵魔人低。

　　祝寧就是因為做過清理者才知道這行有難度，做不好善後會導致二次污染。

　　祝寧張了張嘴，徐萌看得出來她要說什麼，覺得祝寧嘴裡吐不出好話，「打住，你想說什麼給我憋回去。」

　　祝寧把對徐萌的讚美默默吞下。

　　徐萌繼續：「如果想追殺鮑瑞銘，你需要接入終端上傳意識，你要去給自己的身體開個口子，方便接入。」

　　徐萌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你自己去找醫生做還是我給你推薦？」

　　祝寧苦著一張臉，不太想思考，她現在吃小兔子蘋果也不香了。

　　徐萌給祝寧發了個醫生的鏈接，繼續說：「你還需要給自己找個監護人。」

　　祝寧：「監護人？」

　　網絡世界是祝寧完全陌生的領域。

　　徐萌之前就想過上傳意識，這方面知識很多，給祝寧科普：「網絡上情況復雜，裡面也有污染，如果人的意識在裡面迷失，你的精神同樣會崩潰，到時候會非常麻煩，監護人要確保你的身體安全，在你意識不清醒的時候做出最恰當的判斷。」

　　「如果你找不到自己的監護人，我不會幫你上傳的。」徐萌在祝寧開口之前直接說：「先說好，我不能當你的監護人。」

　　祝寧陷入沉思，這怎麼比自己想的要麻煩這麼多。

　　這種程度的監護人，祝寧必須選擇一個願意把命交給對方的。

　　徐萌也明白這件事的關鍵，說：「你慢慢考慮吧，這件事不著急。」

　　祝寧在徐萌家裡坐了一下午，在這兒待著很像去姐姐家做客，你什麼都不用想，有人會幫你安排妥貼。

　　祝寧走的時候徐萌丟了一把鑰匙給她，「想來就自己來，不用打招呼。」

　　祝寧捏著那把鑰匙，感覺好像有了另一個家。

　　現在這個世界用傳統鑰匙的挺少的，祝寧以前住蜂巢才用鑰匙，現在什麼密碼鎖虹膜鎖都爛大街了。

　　祝寧當時拿到鑰匙就覺得徐萌的這個房子應該是在老舊小區。

　　走出去一看果然如此，這小區裡沒住幾戶人家，幾乎都搬走了。

　　倒不是這兒有什麼金屬污染，而是這裡距離垃圾回收站太近了，稍微對生活質量有點追求的都不太想住在這附近。

　　一出門就能看到龐大的垃圾場，有一個巨大的機械臂正在工作，它把一團垃圾抓起，然後又放在另一個區域。

　　這個世界有很多人類形狀的垃圾，比如報廢的機器人，報廢的人造人，所以那個鐵爪裡有幾條人類的胳膊。

　　看上去不像是垃圾場，而是新時代意義上的墓地。

　　垃圾場很龐大，清潔中心和蜂巢都在垃圾場附近，祝寧看著垃圾山陷入沉思。

　　她就是從那兒來的嗎？

　　她對於自己過去毫無記憶，但是看到垃圾山竟然會覺得親切，好像這是自己老家。

　　好奇怪，原主按理說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子，至今從來沒有人找過祝寧。

　　她好像被刻意設置成空白的一樣。

　　豪車昨天還在恆生機械園附近，祝寧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豪車說預計到達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這十五分鐘裡，祝寧選擇慢慢走，豪車會根據她的最新定位來尋找她。

　　她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每天上班都會看到垃圾場，但第一次走進去。

　　垃圾場和外面好像是兩個世界，這裡沒有鋪天蓋地的廣告，也沒有多少科技感，很多人還過著最原始的生活。

　　有人就住在垃圾組成的房子裡，像是祝寧那個年代的棚戶屋。

　　103區的冬天很漫長，夏季很短暫。

　　現在降溫了，很多人的房門都關不緊，冷風能從房屋的縫隙中吹進來。

　　祝寧路過一個個房子，王秦茜以前也是住在這兒嗎？

　　祝寧彷佛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孩兒從她身邊跑過，她要著急去趕第一班地軌，她是垃圾場裡少有的研究生。

　　很多老人都會認識她，她每次路過的時候都會被叫研究生去上班了啊。

　　王秦茜很努力地在生活，但她沒有活下去。

　　她活不下去了。

　　祝寧想到這兒捏了捏拳。

　　豪車提示已經在附近，祝寧好像在這兒很著迷，她讓豪車進入等待程序，繼續在貧民窟中深入。

　　有一間臨時搭建起來的鐵皮屋上寫著：「免費領取冬季用品。」

　　祝寧想到王秦茜只有四十釐米的溫度，她掀開簾子走進去，裡面特別簡陋，就是幾排貨架，還有人排隊領取生活物資。

　　那是個打包好了的大禮包，裡面有不需要用電就能發熱的發熱毯，保暖睡袋還有各種取暖設備。

　　如果有需要的可以領取羽絨服之類的衣物。

　　負責人是個穿黃色羽絨服的小姐姐，她看到祝寧露出一個明媚的笑意，「要領取物資嗎？」

　　祝寧對她笑了下：「我隨便看看。」

　　負責人上下看了一眼祝寧，祝寧穿著一件黑色衛衣，那是二十年前才有的地下搖滾樂隊logo。

　　那個搖滾樂隊名字叫什麼忘了，她就記得他們有首歌歌詞，大意是幹翻這個世界。

　　祝寧扎著一個高馬尾，穿著一件搖滾文化衫，年紀也不大，笑起來有點甜，不笑的時候顯得很酷，像是附近地下樂隊的貝斯手來遛彎。

　　看穿著打扮不太像有錢人。

　　但她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哪怕捐款一百兩百的也行，「感興趣的可以了解我們的慈善項目哦。」

　　祝寧沒直接拒絕，她就知道這肯定有戲，繼續說：「我叫木琳琳，你叫我小木就行，可以了解下我們的公益項目。」

　　木琳琳滔滔不絕介紹他們的項目，「薪火項目創辦於四十年前，創始人是一位五等公民，我們的善款主要用於資助貧民，你可以看到自己捐出的每一筆錢的走向，不用擔心財閥腐敗。」

　　聽起來跟永生藥業的慈善基金會根本不同，好像是個正規的慈善項目。

　　「我們會製作榮譽勳章之類的，你可以集郵。」木琳琳為了幾百新幣經常這樣磨嘴皮子。

　　祝寧想到王秦茜，問：「捐款怎麼操作？」

　　木琳琳眼睛一亮，今天果然來了個有戲的，雖然看祝寧的打扮也捐不了多少錢，但木琳琳很興奮，「你掃碼之後輸入個人信息我才操作就行。」

　　祝寧用副腦掃了碼，木琳琳低頭在自己面板上劃拉兩下，劃拉的動作越來越慢。

　　木琳琳不太確定，問：「這位小姐，你是我們的會員啊？」

　　會員？

　　「我看看。」祝寧接過面板，自己真的在這兒有個賬戶，最早一次捐款竟然可以追溯到六年前。

　　那個年紀的祝寧應該自己還在讀書。

　　她六年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捐款，不知道怎麼就賺大錢了，金額越來越大，最大的一筆錢有一百萬。

　　一個人在社會生活一定會留下痕跡，哪怕你打掃得再乾淨也沒用，祝寧找到了原主的過去。

　　原主哪兒來的錢？她之前連房租都交不起。

　　射擊比賽？還是之前就收容過污染孢子？

　　「這位小姐？」木琳琳問。

　　祝寧：「還可以看到其他信息嗎？」

　　木琳琳有些遲疑，她看祝寧的目光都變得奇怪了，這該不會冒用身份吧？

　　祝寧沒跟她多說，選擇了一種更簡單粗暴的方式，她入侵了這台平板，搜尋了一切信息。

　　但是一無所獲。

　　原主只捐款，任何榮譽勳章都不要，也不留自己的家庭住址，除了基礎信息什麼都沒有。

　　「小姐？」木琳琳眼看著祝寧越來越奇怪，她想拿回自己的平板但是祝寧死死拽著竟然拽不出來，木琳琳已經想叫人了，「小姐？」

　　祝寧一鬆手，木琳琳慣性之下差點倒地。

　　祝寧說：「我捐款只要打進去錢就行是嗎？」

　　木琳琳深呼吸一口氣，想繼續走流程，「對，最後一步付款就行。」

　　祝寧沒多說，她在副腦上操作了一下，然後轉身就走了。

　　木琳琳覺得祝寧真是奇怪，叮咚一聲，平板傳來了一陣響聲。

　　【已到賬一千萬。】

　　木琳琳瞪大眼睛，低頭確認了好幾遍，數了好幾次後面的零，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一千萬新幣？

　　祝寧是不是盜用身份不知道，但錢是真的。

　　媽呀，她剛才遇到真正的有錢人了。

　　……

　　祝寧走出門，豪車就停在門口。

　　她現在接收到的信息量有點大，就在剛才她又完成了跟原主某種程度的回望。

　　她們的處事風格相同，會做出同一個選擇，這已經相似到恐怖的程度了。

　　祝寧小腹上纏著繃帶，今天已經快癒合了。

　　她出來的時候看過一眼自己的傷口，她腹部受了兩次傷，上次還是剛甦醒的時候。

　　現在兩個貫穿傷重合交疊，已經難以分辨。

　　經歷了這次任務，祝寧得到了很多信息。

　　她在想系統如果是一直就在腦子裡的，那原主一定也具有系統，祝寧剛擁有這東西不到兩個月，雖然是普羅米修斯在那兒拔苗助長，但祝寧進步的速度過分快。

　　簡直像是在趕進度跟時間賽跑。

　　原主是永生藥業的實驗品，假設跟恆生機械公司裡的污染源同系列，就是所謂的阿爾法系列。

　　如果原主從幼時就有，她對系統的開發程度肯定比祝寧更強。

　　這次祝寧的系統升級，兩個初級天賦也跟著升級，其中一個就是危險預知。

　　這個天賦說是危險預知，其實更像是死亡預告，只有判斷你會被弄死才會發放。

　　隨著祝寧越來越強，她其實看到死亡預告的機會也在減少。

　　這次升級後她的死亡預告已經擴展到了兩分鐘，如果她的系統足夠強大，死亡預告的時間會不會延長？

　　比如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更誇張點的，生命值足夠的前提下，能夠看到自己一年之後的死亡現場也不是不可能？

　　原主走進了垃圾場，如果她真的有系統，系統會提示她危險，但她還是死了。

　　祝寧閉著眼都能想到垃寶找到的那個視頻，原主穿著一件風衣，在酸雨天走進垃圾場，她故意朝這個方向看了一眼，好像已經知道這兒有個沒壞掉的攝像頭。

　　垃寶給的視頻裡沒有其他人進入，只有她一個人。

　　那原主是……自殺的嗎？

　　祝寧因為這個想法皺了皺眉，原主是不是知道未來要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