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我在廢土世界掃垃圾 (連載中)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六十章　被動作戰

　　曹瑋自從上次機械海洋館事件後一直在養傷，他被放了個長假，已經一個多月沒執行任務了。

　　曹瑋最近在思考自己要不要退休，不幹獵魔人了，直接去幹清理者算了。

　　現在是深夜，曹瑋按照常理來說應該在深度睡眠中，事實上確實如此。

　　曹瑋正在睡夢中，突然聽到了員工手環在震動。

　　一般這時候都是緊急事件，估計是有任務在找他，曹瑋睜開眼，剛想去拿床頭的員工手環。

　　就在這時，他感覺臥室門口傳來動靜，透著門縫他看到一雙腳。

　　有人站在他家門口。

　　什麼時候？他們家的安保系統為什麼沒動靜？

　　曹瑋摸上床頭的槍，他們獵魔人身邊一米內一定會放武器，曹瑋看了一眼員工手環，上面只有一行字：

　　有人入侵，走！

　　……

　　某間地下室。

　　走廊歪七豎八躺著不少屍體，山貓已經暴力打開一條路，大橘戰鬥力不強，半條胳膊被怪物撕咬得血肉模糊。

　　大橘操控的所有非智能機械人已經完全報廢。

　　這間地下室處於一個廢棄的輻射小區內部，此處連路燈都沒有，能找到這兒意味著對方隊伍裡有專業的狗。

　　徐萌扶著大橘走向地面，山貓擋在她們面前，整個人突然停下。

　　廢舊的街道兩側站著漆黑的人影，像是站著一排烏鴉，他們已經等候多時了。

　　不僅如此，已經損壞的路燈上方站著一個高挑細長的人影，對方戴著黑色高禮帽，像是個蹩腳的魔術師。

　　異能者。

　　而且不止一個，這條街道上起碼有三個。

　　這是有準備的一場襲擊，他們能預判到山貓和徐萌的實力，像是在這兒展開了陷阱，山貓三人就是獵物。

　　徐萌已經點亮了黃金瞳，手裡甩出一把黑色的刀，她今天狀態不好，能力只有平時一半。

　　街道兩個出口都被堵住，今夜注定是不眠夜。

　　山貓擋在徐萌面前，「帶她先走。」

　　徐萌還沒說話，山貓身上驟然起了寒意，睫毛和眉毛上結出一層寒霜。

　　整個人街道都能感知到冰冷，像是一場風暴瞬間席捲而來。

　　他是冰系異能者。

　　……

　　103區正在發生一起針對清潔中心員工的惡性事件，霍文溪介入的時候已經遲了，她把名單發給異常事件小組下屬，讓他們去警告不知情的員工。

　　有人能迅速反應過來逃命，有人在接收到消息之前就死了。

　　霍文溪本人這邊情況非常不樂觀。

　　霍家現在已經被拆了一大半，前後兩個門全部失守。

　　在祝寧醒來之前，莊臨已經獨自堅持了十五分鐘，已經到了體力極限，腹部重傷，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怪物破門而入。

　　霍文溪作戰能力來說，正面對敵必死無疑，莊臨已經來不及了。

　　黑色怪物像跟異種完全不同，更像是從石油裡爬出來的噁心玩意兒，垂下的雙手長出十公分的尖銳指甲，身上散發著一股惡臭，所到之處都是像是硫酸腐蝕。

　　腐屍？

　　霍文溪讓祝寧準備好逃命，她話音剛落，門口的怪物猛地朝祝寧撲來。

　　目的非常明確，根本看都不看一眼旁邊的霍文溪。

　　祝寧整個人都有點恍惚，腦子反應不過來，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雙腿還在發軟，應該是進入意識體雲端的後遺症，大腦像是糊住了，轉動都極其費勁兒。

　　叮——

　　系統傳來提示：【被動作戰模式已打開】

　　這是她得到的最新獎勵，一旦識別出大腦不具備作戰條件，她的身體會進入被動作戰狀態，使用一次會消耗一百生命值。

　　被動技能，只要生命值足夠就會自動開啟。

　　祝寧進入狀態後，感覺到眼前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好像這裡不是現實，而是網絡世界，怪物只是個遊戲NPC。

　　一切都變得很慢，電影裡說的子彈時間應該就是這種。

　　怪物撲來的瞬間，祝寧操控浴室中的金屬立即動手，她之前跟霍文溪報備過自己就是宣情尋找的金屬系異能者，這時候最適合使用的就是這個能力，而且她已經越越熟練了。

　　金屬操控有二十米，配合她的上帝視角，霍文溪全家在祝寧眼前鋪開，立即找到所有可以使用的金屬物品。

　　莊臨突然感覺家裡金屬物品都在微微震動，霍文溪從不做飯，但家裡有一套優質的廚具，此時擺放整齊的刀具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操控。

　　他們就像是聽從某個指令的靈寵，或者是被什麼玩意兒點化了，擁有了自己的意志，齊刷刷從刀匣中飛出。

　　在怪物剛破開浴室門時，他還沒來得及朝祝寧撲去，七把刀扎進了他身上七個位置，其中兩把捅穿他的心臟和肺葉，似乎是怕死的不夠，刀尖扎入身體後沒有立即停止，反而快速身體裡游走。

　　祝寧像是個庖丁解牛的屠夫，又像是一個冷血的醫生，在兩秒鐘內操控著七把刀將怪物解剖得七零八落。

　　鮮血混雜著詭異的黏液流下來，肉塊噼裡啪啦跌落在地，肉塊邊緣甚至還在腐蝕地板。

　　莊臨見過金屬系異能者，但沒見過這麼……詭異的。

　　她控制的力道恰到好處，控制度分毫不差，在腐屍的血肉沒得及腐蝕刀具之前就把對方弄死了，而且控制範圍絕對超過了十米。

　　祝寧完完全全是在靠著本能行動，她打開上帝視角，整個家裡一共還剩十二隻怪物。

　　莊臨掩護霍文溪躲避，扔了一把槍給她，祝寧拿到槍後立即對著身後某個刁鑽的角度開了一槍。

　　在莊臨的視角來看，祝寧整個人非常快，他見過速度快的異能者，沒見過祝寧速度這麼快的。

　　她的腦子裡簡直是有一台電腦，或者是有個輔助指揮。

　　莊臨還以為祝寧剛從意識體雲端下來會腦子不清醒，沒想到她比平時更清醒。

　　在只暴露一個能力的前提下，祝寧竟然能做到開啟屠殺模式，她不用回頭就能對後開槍。

　　在二十米範圍內，這裡就像是她的主場，不論敵人從什麼地方接近都能被迅速解決。

　　噗嗤一聲——

　　祝寧手裡的鐵棍貫穿了怪物的心臟，將他整個人釘在牆壁上，創口處發出哧啦哧啦的響聲，冒出白煙。

　　腐屍砸在牆上立即腐蝕出一片，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屍體。

　　祝寧全身潛力被發揮到極致，只用了三分鐘，祝寧解決了十二個敵人。

　　外圍的腐屍在角落裡發出低吼，就是不敢向前，動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他們遇到了更強的敵人。

　　祝寧手裡拿著刀，剛從浴缸裡鑽出來，渾身都是濕淋淋的，水滴順著她的下巴落下來，顯得她非常不近人情。

　　殺意，莊臨感知到了祝寧身上的殺意。

　　那一瞬間莊臨第一反應是護住身後的霍文溪，如果這時候祝寧想殺霍文溪，他絕對不是對手。

　　說實話他覺得如果祝寧暴走，應該沒人能攔得住她。

　　祝寧向前邁了一步，深不見底的眼睛緊盯著莊臨的方向，莊臨感覺到自己彷佛被什麼猛禽盯住。

　　祝寧再次向前走去，莊臨已經握緊了手，他的異能是遠程操控，可以憑空捏碎敵人的頭顱，不過他沒有協調作戰能力，一次只能對一個怪物下手，不然也不會負傷。

　　如果祝寧控制不住自己，莊臨想試試給霍文溪拼一把，讓組長可以逃離現場。

　　莊臨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像是要衝破胸膛。

　　相反霍文溪好像沒什麼過多的反應，她看祝寧的眼神沒變，應該是預測到了未來。

　　突然，祝寧和莊臨都同時眯了眯眼。

　　窗外有人點起大燈，刺目燈光照進戰場一般的霍家，打斷了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

　　一輛飛車停在門口，三支獵魔人隊伍跳下來。

　　「霍組長。」有人對霍文溪說。

　　下來的獵魔人隊伍快速佔領霍家，救援來了。

　　祝寧眨了下眼，水珠順著睫毛落下來，她腦子依然不清醒，但很明顯感覺到自己不對勁兒。

　　這就是被動作戰天賦？她第一次使用，意味著她意識不清的時候身體都能自己做出相應反應。

　　祝寧感覺剛才動手的都不像是自己，腦子裡只有殺戮一件事，而且有點敵我不分。

　　殺死所有人，當時她滿腦子只有這一個信號。

　　祝寧不太喜歡自己這個狀態，有點被系統牽著鼻子走，她不想變成個冷血的殺人機器。

　　再開發下去，現實世界對她來說可能跟網絡世界沒有差別。

　　祝寧壓抑著自己想要殺人的衝動，關閉被動作戰天賦，閉了閉眼，她的腦海極其混亂，好像潮水在翻騰。

　　祝寧閉著眼深深呼吸，再次睜開眼時，瞳孔中濃黑已經散去，那是一雙正常人的眼睛。

　　祝寧直視霍文溪，「西部垃圾場有個教堂，鮑瑞銘同伙在那兒。」

　　她在鮑瑞銘記憶裡看到了，他就是在垃圾場交代了暗殺名單，現在去可能來得及攔住人。

　　祝寧脫離生命危險第一件事就是給霍文溪情報，這是她賣命得到的。

　　莊臨鬆了口氣，第一次無比慶幸祝寧不是敵人。

　　霍文溪挑了下眉，似乎完全不介意祝寧剛才的狀態，「你真是我最好的員工。」

　　祝寧說對了，她是唯一可以給霍文溪帶來消息的，也是唯一一個可以打破局面的。

　　霍文溪最好的員工。

　　……

　　103區西部廢棄垃圾場。

　　破舊教堂內，鮑瑞銘意識離開後紅色風衣短髮女人一直沒走。

　　她給出了具體名單，他們的人在短短幾分鐘內就開始動作，相比較清潔中心他們的速度更快。

　　她就坐在教堂內遠觀這次圍剿，帶著耳返，不斷有新的消息傳來，她就像是在打遊戲，聽著傳來的捷報。

　　很成功，死了差不多六個人。

　　只不過去霍文溪那邊的遇阻了，遲遲沒有進展，當時鮑瑞銘說這個人疑點最大，盡快弄死。

　　教堂內部神像俯視眾人。

　　女人坐在鮑瑞銘的機械義體身邊，等待著鮑瑞銘平安歸來，現在她耳側亮了亮，有人聯繫她，只有短短一句話：「鮑瑞銘死了。」

　　她皺了皺眉，「什麼？」

　　對方也不太確定，「有人入侵意識體雲端殺了他。」

　　這件事非常反常，正常人根本繞不過創世科技的防火牆，有人釜底抽薪直接殺死了鮑瑞銘的大腦。

　　女人想起之前鮑瑞銘說會污染入侵者，對方沒有被污染也沒被意識體雲端自動程序殺死。

　　怎麼做到的？

　　會使用數據相關的能力？代碼人？

　　女人久久沒有說話，寂靜的教堂中，就在她身邊坐著一個機械義體外殼，白髮蒼蒼的老太太後頸靠在椅子上，張大嘴巴，彷佛靈魂出竅等待靈魂重新歸位。

　　可惜鮑瑞銘的靈魂沒有回來。

　　走他們這條路的，死亡幾乎是必然。

　　很可惜，鮑瑞銘沒有看到九天後的神降。

　　女人抽出他後頸的芯片槽，這裡面有鮑瑞銘的相關數據，機械義體徹徹底底失去動力，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她走出教堂，四周都是垃圾山，遠處傳來嗡鳴聲，今夜他們的殲滅計劃沒成功，鮑瑞銘死時不知道是不是透露了消息出去。

　　不過一場失敗的刺殺可以找到真正的敵人是誰，傳來情報祝寧在霍文溪保護下安然無恙。

　　鮑瑞銘死之前非常在乎她，祝寧本人身上疑點也最多，她去過牆外，還獲得了霍文溪的保護。

　　祝寧，她念著這兩個字，直覺告訴她，這將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今夜過後，他們將再也無法掩藏，完全暴露在清潔中心視線內。

　　耳機裡傳來同伴的詢問，「接下來怎麼辦？」

　　女人乾脆俐落下了指令，「收隊。」

　　她不怕有人落在霍文溪手裡，他們派出的都是沒腦子的傀儡，哪怕有專門可以閱讀記憶的異能者也無法查到任何有用的情報。

　　不過這件事霍文溪已經無法阻止，機械海洋館那天是最好的阻止時機，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對方陣營裡就算有神仙也無法逆轉。

　　這是一場無形交鋒，楚河漢界兩軍相對，他們已經出了一步棋。

　　鮑瑞銘死了，如果對方真的登陸過意識體雲端殺人，可能已經知道了一部分情報。

　　要不了多久清潔中心就會查到這兒。

　　現在103區是冬季，風吹過來時帶著一股垃圾的鐵鏽味兒，她把鮑瑞銘的芯片握在手心裡。

　　她回頭看向教堂，鮑瑞銘想把這兒打造成另外一個浮沙島，他擁有某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審美，這個教堂就像是一個地標，更像是鮑瑞銘的精神燈塔。

　　現在鮑瑞銘死了，精神燈塔也沒用了。

　　神並不居住在教堂，神無處不在。

　　女人打了個響指，在她的操控下，古老的教堂開始瓦解，從一塊磚頭開始，緊接著附近垃圾山上的金屬垃圾傾瀉而下。

　　轟地一聲巨響。

　　教堂廢墟已經完全被垃圾掩埋，明天新的垃圾傾倒，外人看過來也只會看到一片垃圾。

　　女人沒有回頭看一眼，攏緊風衣朝垃圾場外走去。

　　讚美偉大的他。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六十一章　考察

　　霍文溪的人趕到垃圾場時，教堂已經消失不見，這片沒有攝像頭，連清理垃圾的機械人都很少見。

　　據為數不多的目擊者稱附近好像有這麼一個教堂，「一大半都埋在垃圾堆裡了，鬼氣陰森的，誰沒事兒敢往那邊走？」

　　根據祝寧的記憶和目擊者的描述確定了大概位置，但成噸垃圾傾瀉而下，想要挖掘出來估計要耗費一天，而且下面不一定有線索。

　　祝寧在意識體雲端下來後完全掌控了自己的數據相關能力，她已經很習慣將自己的大腦當做一台電腦，連上打印機之後，她甚至可以打印自己的記憶。

　　異常事件小組截取了附近的監控，大部分監控都被損壞，不斷追蹤下，他們找到了幾個符合祝寧描述的人物。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女人，酒紅色的風衣，一頭俐落的短髮，她特地避開鏡頭，高糊的攝像頭只拍到了一張側臉，完全無法辨認信息。

　　祝寧：「是她。」

　　這就是她在鮑瑞銘記憶裡看到的人，可惜在記憶裡這個人也看不清臉。

　　讓祝寧想到那個神像的特性，就算你曾經見過，回頭也總是很難想起來細節，再次見面可能都無法辨認。

　　霍文溪整個人非常穩，線索丟了她也沒反應，祝寧懷疑她有一套自己的追蹤方式。

　　祝寧幫她指出目標，一個短髮紅衣女人，這個信息給霍文溪足夠了。

　　霍文溪已經鎖定了她，找到人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霍家已經被獵魔人接管，後續有人清掃戰場，關於那些腐屍的分析報告還沒出來。

　　祝寧被接到了清潔中心異常事件小組辦公室，對祝寧來說，現在清潔中心是最安全的。

　　祝寧全身都濕了，只能穿霍文溪的備用衣物，霍文溪的衣服簡潔有質感，祝寧比她高點，穿起來袖子有點短。

　　祝寧換了一件黑色大衣，換好衣服的時候朝鏡子裡看一眼，非常接近視頻裡的自己，也就是她一直說的「原主」。

　　她跟原主越來越像了。

　　祝寧神經有點受損，莊臨給她準備了癒合劑，她走路還是頭暈。

　　祝寧走出衛生間，剛坐沙發上就感覺屁股硌得慌，然後抽出了一個文件夾。

　　這不愧是霍文溪辦公室，亂得讓人眉頭直跳。

　　天色濛濛亮了，乾淨到冷冽的晨光照進霍文溪的辦公室。

　　祝寧獨自坐在辦公室內，很久沒上班了都有點不適應，外面來來往往，有人不斷打電話的聲音，還有人臨時開會，霍文溪組員還在睡夢中被自家組長一個電話打過來加班。

　　祝寧交代出去的消息夠他們忙一個月，可惜沒一個月了。

　　九天，祝寧想起這兩個字就頭疼，九天後神降，他們不知道地點，只知道一個時間。

　　到時候是什麼？

　　世界末日？103區完全覆滅？神降要怎麼降？

　　「原主」將自己重啟一定是想要獲得先機，祝寧把握了嗎？她完全不確定。

　　說實話這件事已經遠遠超出了祝寧的理解，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能幹什麼呢？

　　阻止隕石降落只能在意識體雲端發生，她什麼都幹不了。

　　直接逃命吧，不過想起來自己也沒幾天可活，估計找個風水寶地，靜靜看末日降臨算了。

　　祝寧嘗試聯絡徐萌和劉年年，包括山貓和大橘在內無人能聯繫上，所以她無法判斷他們的生死。

　　有山貓在，徐萌的安全應該沒問題，就是劉年年不知道怎麼樣了，她能給自己爭取時間，後來還給祝寧指路，絕對已經被她哥發現了。

　　祝寧不擔心一個大小姐會死，就是覺得陸家那麼變態的地方，劉年年要遭受什麼完全猜不到。

　　祝寧在心裡記下來，她欠劉年年一個人情，以後有機會一定還。

　　她給宋知章和林曉風發了消息報平安，要不是還有事兒要忙，她想親自回去給林曉風一個驚喜。

　　按照祝寧對林曉風的了解，她肯定很害怕。

　　祝寧發了消息過去後，林曉風應該一直守著副腦，立即回復：等你回來。

　　好乖的小姑娘。

　　祝寧閉著眼睛都能感知到林曉風的興奮，不管是不是末日到來，她起碼完成了當初給林曉風的承諾。

　　宋知章回復消息很慢，足足過了五分鐘，不知道是沒看到還是一直在斟酌用詞。

　　最後他回復的也只有四個字：等你回來。

　　這倆人是不是對過文案啊？

　　祝寧笑了下，關掉副腦，腦袋靠在霍文溪的沙發上。

　　她非常睏，五分鐘內絕對能睡著，可惜沒來得及。

　　祝寧眼前暗了暗，霍文溪停在她對面，霍文溪一夜沒睡，應該是經常通宵熬夜，整個人看著比祝寧精神十倍不止。

　　祝寧眯了下眼，霍文溪坐在她對面，有點像上次祝寧單獨要求跟霍文溪對話，但沒有那麼強的壓迫感。

　　經過這次，霍文溪已經把祝寧當成自己調查小組的正式組員。

　　霍文溪多看了祝寧一會兒，她臉色蒼白，精神很差，整個人戾氣斂起大半，像是一隻正在休憩的獵豹。

　　霍文溪想到剛才祝寧的狀態還覺得挺有意思的，那不是單純的金屬系異能者可以做到的。

　　要麼祝寧身上有多項異能，要麼她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霍文溪很喜歡解謎，祝寧在她眼裡越復雜，她對祝寧越有興趣。

　　按理說祝寧急需休息，但霍文溪還得折騰她。

　　霍文溪遞出一份資料，「目前確認死亡有四個，其他人還在聯絡，剩下不是清潔中心員工無法判斷生死。」

　　祝寧幾不可查地顫了下，她見過死亡，也見過同伴的死亡，但好歹都是有動靜的，你會做好心理準備。

　　這次什麼都沒有，他們在祝寧進入意識體雲端時已經死了，死得那麼悄無聲息，可能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死。

　　祝寧接過霍文溪遞過來的資料，灰鷹隊除了曹瑋和初靈外全滅。

　　顯示在資料上只是一組數字，放在現實中就是血淋淋的幾條命。

　　祝寧在劉志偉的頁面停留了很久，霍文溪遞給她的是個入職證件照，劉志偉露出一個特別燦爛的微笑，讓她想起程莫非。

　　九年過去了，類似的事還在發生。

　　僅僅只是因為一個懷疑，鮑瑞銘就弄死了灰鷹隊三個人。

　　鮑瑞銘的名單一共三十人，灰鷹隊裡四人，曹瑋倖存，初靈不在名單內。

　　他們清潔小隊裡，李念川不在名單內。

　　鮑瑞銘是有所選擇的，但無法判斷以什麼為依據覺得他們沒問題。

　　暗殺名單剩下一半裡，有山貓和徐萌的名字，還有一些人祝寧根本不認識，甚至有幾個都不是清潔中心現役員工，祝寧挨個看過來。

　　鮑瑞銘選擇他們的理由是什麼？

　　霍文溪說：「劉志偉是反抗軍的。」

　　反抗軍？祝寧皺了下眉，她第一次接觸反抗軍的人。

　　她仔細回憶跟劉志偉出任務，完全感知不到他有什麼特別的。

　　清潔中心什麼人都有，永生藥業有眼線，反抗軍的人竟然也在。

　　不過想想清潔中心只是個公司，最大的目標是得到污染孢子，只要能淨化污染區域，背調根本不仔細，他們實在是太缺人了。

　　劉志偉應該本來就是獵魔人，後來加入了反抗軍。

　　這麼混亂的世界，很少有人能獨善其身，有志向的人都選擇了自己信任的那條路。

　　劉志偉為了自己的信仰而死的。

　　霍文溪點了根煙，似乎知道祝寧不了解，解釋：「反抗軍散布在各個倖存者基地，他們試圖推翻基因篩查制度，推翻人類公民等級，這是他們最大的訴求。」

　　霍文溪吐出一口煙霧，「反抗軍一直在私下調查一等公民，成員非常復雜，中心默認他們存在，鮑瑞銘可能覺得他們會阻礙自己的計劃。」

　　針對鮑瑞銘的不止是清潔中心，還有反抗軍。

　　鮑瑞銘是最忠誠的信徒，必須保證神降無人阻止，所有阻礙都會被他提前鏟除。

　　霍文溪只能通知自家員工避難，反抗軍那邊應該死了不少人。

　　祝寧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她完全理解有反抗軍的存在，這狗屁制度早一天推翻都是解脫。

　　這個世界沒有爛到根上，還有人在反抗，他們甚至沒有姓名，哪怕死去都無人知曉。

　　有一部分普通人，他們不屬於任何一個財閥公司，正在試圖改變世界。

　　祝寧只是聽霍文溪說了兩句話，之前壓在心上的石頭像是被人稍微挪開了點，讓她能喘口氣。

　　祝寧曾說，她對人類抱有期待。

　　那是她說給宣情聽的，但這句話是對的。

　　霍文溪調出另一個人，「這個人是宣情那個小組調查透明人的，鮑瑞銘把他也殺了，具體原因沒找到。」

　　鮑瑞銘的暗殺名單起碼有七成都是對他不利的人，剩下三成是什麼樣無從考證，已經成了一筆爛賬，異常事件小組要慢慢整理才能匯報結果。

　　只是一個暗殺名單可挖掘的信息就不少。

　　霍文溪可以倒推鮑瑞銘殺人的動機，還有他們各自屬於什麼陣營，只要時間足夠，她絕對可以找到真相。

　　「這場屠殺行動很有規劃。」霍文溪在煙灰缸邊緣彈了下煙灰，她的姿態非常優雅，說話也不緊不慢，「派來殺你的人明顯要更多，其他人都是單個暗殺。」

　　鮑瑞銘有主次，刺殺不同的人調遣的殺手不同，如果祝寧不是選擇霍文溪當監護人，現在生死很難判斷。

　　徐萌也在暗殺名單上，但祝寧沒跟霍文溪分享，她特地隱去了獵豹隊的存在，好在霍文溪沒在這方面多糾結。

　　祝寧給了她情報，相應的她也會給祝寧一些方便。

　　互惠互利才能走得更長遠。

　　祝寧：「他們的速度很快，清潔中心一定有人配合。」

　　祝寧在鮑瑞銘的記憶裡看到過，他幾乎是剛下令，他們就立即知道身體的準確位置。

　　鮑瑞銘隊伍裡有一條擅長找人的狗，找人的依據如果是DNA，那起碼在清潔中心有內鬼。

　　鮑瑞銘跟線人聯絡過，但他們不見面，只是通過匿名網絡交流，祝寧無法鎖定這個人是誰。

　　霍文溪靜靜地看了祝寧一會兒，「我跟你有一樣的想法，這個人我正在尋找。」

　　異常事件小組就是幹這個的，接下來的事兒交給霍文溪，她會解決。

　　祝寧說：「只有九天了。」

　　九天後末日真的會來嗎？

　　霍文溪沒接這個話頭，她看得出來祝寧狀態不好，像祝寧這種級別的人，最重要的是穩住精神狀態。

　　霍文溪把祝寧手裡的資料抽出來，「你去休息，我給你預約了醫療部檢查，放心，檢查結果我會給你處理。」

　　從意識體雲端下來起碼要修養半個月，這個工作強度對祝寧來說已經超負荷。

　　霍文溪用人一向是有張有弛，她不喜歡把自己的員工用廢。

　　有霍文溪最高權限保護，祝寧的檢查可以全程保密。

　　祝寧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麼，霍文溪已經把資料全收走了，半點都不讓她碰。

　　「對了，」霍文溪剛把煙蒂按進煙灰缸，抬起眼說：「總部考察的人早就來了，他們問了我兩次，我都說你在休假，你今天來中心，他們應該要見你。」

　　清潔中心規定，除非是緊急任務，處於休假期的員工不得召回，要保證他們的休息時間。

　　祝寧愣了下，上次荒村事件後，房盈提起過總部和第一軍區都對她感興趣，但祝寧一直沒等到這批人露面。

　　按照他們這麼謹慎的做法，可能還在多方考察，把不同的條件列出來進行仔細考量。

　　原來之前沒找上門跟霍文溪也有關係。

　　現在霍文溪通知自己，是提醒祝寧做好心理準備。

　　這也是第一次霍文溪提醒她，果然合作可以提高彼此的信任度，霍組長還挺護著她。

　　祝寧被趕出辦公室，讓她去醫療部打卡。

　　祝寧走在清潔中心走廊，現在是大清早，已經有獵魔人開始執行任務回來在醫療部接受檢查。

　　昨天發生的事兒進入了保密計劃，所以他們不知道自己同事已經身亡。

　　有人正在抱怨：「累死了，等會兒一起吃宵夜啊。」

　　「吃什麼宵夜？現在吃早飯啊。」

　　兩個人說說笑笑過去了，對於九天後的末日一無所知。

　　祝寧提前知道了消息，知道越多煩惱越多，唯有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她不知道初靈該怎麼面對自己隊友死亡的消息。

　　進入意識體雲端後她好像在虛擬世界過了一輩子，看任何東西都像是看數據，絕對需要醫療手段進行干預。

　　祝寧在醫療部治療了兩個小時，傅醫生給她開了修復神經的藥物，走出醫療部後，她精神好了不少，頭痛幾乎消失，接下來按時吃藥就行。

　　她剛走出醫療部就看見了房盈，她還是穿職業套裝，一模一樣的搭配，幾乎沒變過，祝寧自從知道她是機械人之後，懷疑她的服役時間可能有七八十年了。

　　房盈看到祝寧後露出招牌式微笑，「你好祝寧。」

　　因為霍文溪的命令，連房盈都無法掌控祝寧的動向，在房盈看來祝寧變得非常神秘而且怪異。

　　房盈保持了一個助理應有的專業素質，說明自己的來意，「總部的人要見你。」

　　祝寧之前被霍文溪提點過一次，沒那麼意外。

　　房盈繼續說：「他們考察了你的資料，想讓你進入第一區。」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上藥

　　見面地點是240層，又是祝寧沒來過的一個樓層，這一層樓裝修純白，牆上連條縫都沒有，房盈把她送到就走了。

　　總公司負責人是個穿純白衣西裝的男人，祝寧第一眼看見他就感覺他是白雕塑成精，遠遠看去身上一塵不染，頭髮是淡金色，整個人完全融入到陽光背景裡。

　　不愧是神國來的人，整個人看著就很「神」。

　　這是一間非常特別的會客室，裡面只有兩張造型很藝術的椅子，像是兩張扭曲的手掌在空中凝固了。

　　祝寧進去後，男人對她伸出一隻手，微笑：「你好，我叫謝真。」

　　祝寧握住了下手，然後雙方各自坐下。

　　謝真整個人透露出的氣質特別舒服，但整個人有一點距離感，好像明明白白劃了一條線，讓人覺得你們不是一類人。

　　正常人跟他交往中會刻意拉開距離，本能感到尊敬，但祝寧沒這種感覺，她看見穿純白衣服的，就想把這玩意兒弄髒。

　　謝真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手裡沒拿任何資料，但他明顯對祝寧的資料瞭如指掌。

　　謝真：「祝小姐，總部很早就注意你了，你真的非常優秀，在多次任務都表現優異。」

　　祝寧在清潔中心非常有名，她成績太亮眼了。

　　祝寧覺得這套說辭挺耳熟的，謝真繼續：「你的精神值已經突破了Ｓ＋，經過考察，你通過了第一區的人才引進計劃，決定對你發放一封offer，只要你接受，你將會成為第一區的自由人。」

　　自由人？怎麼聽起來像是好聽的消耗品。

　　祝寧副腦亮了下，郵箱裡收到一份邀請函，謝真直接發放了「錄取通知書」。

　　祝寧：「我是殘次品也行？」

　　她記得之前房盈說過因為是殘次品所以被第一軍區拒之門外。

　　「這是博弈後的決定，」謝真說：「我們綜合考慮了。」

　　祝寧之前的精神值不足以讓他們放低標準，當高到一個程度後，他們不得不考慮。

　　祝寧：「我可以生活在第一區？」

　　「是的，你可以自由在第一區生活。」謝真：「第一區有人才引進計劃，會考慮尤其突出的人才，一般這類人都是在自己的領域裡做出過重大貢獻，或者說是天賦異稟，很多人夢寐以求想加入人才引進。」

　　因為第一區才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普通人唯一的上升通道就是讓自己被一等公民看見，證明自己有用。

　　說出來挺諷刺的，祝寧奮鬥一輩子，終於被上面的人看見，上面的人賞賜了一次打工的機會。

　　謝真深深地看著祝寧，宋知章看人的時候也喜歡用這種表情，但不會讓人這麼不舒服。

　　宋知章看人的時候會讓你覺得自己是很重要的人，謝真看人的時候，讓你覺得自己是個很重要的物品。

　　「當然，殘次品作為人才引進的你還是第一個。」謝真說：「考慮到你的特殊情況，進入第一區後我們會給你安排體檢，有專業的醫生會負責你的健康。」

　　祝寧進入第一區後說不定可以解決自己壽命不足一年的問題。

　　如果是剛重生的祝寧，說不定會立即答應。

　　謝真：「當然相比較第一軍區，我們也希望你優先考慮我們，我們會更加安全。」

　　祝寧聽他話裡這個意思，第一軍區對祝寧也感興趣，她可能又要收到兩家的offer了，有點像是兩家著名高校搶奪高考狀元。

　　祝寧問：「哪裡安全？」

　　謝真點了下自己的副腦，彈出全息投影，那是整個人類倖存基地的地圖一角。

　　祝寧其實對這個世界的構造都不清晰，因為聯邦幾乎不公布其他地區的地圖，假如你是103區普通居民，基本只接觸該區域，一輩子無法出牆，其他地區對你來說什麼樣也不重要。

　　因此當謝真在祝寧展開地圖一角時像是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祝寧之前想過，人類倖存者基地是否像蜂巢一樣，互相挨得很近，真實情況是，倖存者基地彼此之間很分散。

　　地圖上各個倖存者基地在祝寧面前展開，但中間很多地區都灰了。

　　謝真主動解釋：「那是被污染過的土地。」

　　一旦被污染後，人類將會撤離該基地，在地圖上顯示純灰色。

　　還在使用的人類基地則是天藍色，現在這些倖存基地像是星星之火一樣散落著。

　　最突出的就是第一區，它的面積比103區大五倍，整個基地建立在半空中，下面沒有支柱，是懸浮狀態。

　　而第一區的下層竟然還有一層懸浮島，像是個行星帶。

　　謝真放大了畫面，「上面是第一區，下面是第一軍區，第一軍區是聯邦軍隊的中樞，最大的職責是保護第一區。」

　　他們以全部的軍隊力量保護一等公民不受污染。

　　謝真又點了下上層的第一區，放大其中一棟樓，「清潔中心總部在這兒。」

　　第一區裡也有一棟清潔中心，同樣是摩天大樓。

　　祝寧理解了他的意思，第一軍區是外圍，清潔中心總部則在浮空的島嶼上層。

　　也就是說就算世界末日了，下面還有一層軍人擋著，果然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祝寧默不作聲點了下頭，因為她進來之後話就很少，讓謝真有點難以琢磨她的態度。

　　謝真也對其他人發放過人才引進計劃的邀請函，他們都難以掩飾興奮，覺得自己中彩票了。

　　但祝寧沒有，她整個人都很冷靜，彷佛謝真送來的不是一張通往神國的船票。

　　謝真問：「你的意思是？」

　　祝寧心不在焉：「我考慮考慮。」

　　考慮？謝真沒想到會聽到這個答案，祝寧不想進入第一區？

　　謝真整個人的職業生涯都好像被她挑戰了，她不在乎所謂的邀請函。

　　為什麼？

　　謝真：「可以透露原因嗎？」

　　祝寧：「我總要貨比三家吧。」

　　謝真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是想聽第一軍區開的條件？

　　謝真以為是錢的問題，說：「薪資待遇你不用擔心，絕對是你現在的十倍不止。」

　　總部財力雄厚，多高的薪資也開得起。

　　祝寧還是沒說話，從大波浪老板娘那邊找到了砍價的技巧，不要讓人看清你的想法。

　　果然謝真繼續加碼：「有任何要求你都可以提出，能滿足的我會滿足，不能滿足的我會請示上級批准。」

　　祝寧感覺到謝真的急迫，他似乎非常想要祝寧進入總部。

　　為什麼？真覺得她是個人才？

　　還是發現了什麼，想先一步對她拋來橄欖枝？

　　祝寧說好的，再考慮。

　　祝寧油鹽不進，謝真該說的都說了，兩人談話到此為止，謝真親自站起身給祝寧開門。

　　「祝小姐，這是見面禮。」

　　謝真遞給她一個很薄的黑色絲絨盒，這是最後一次的加碼，「總部大門永遠為你打開，邀請函終生有效，你可以隨時到來。」

　　告別謝真後，祝寧坐上霍文溪給她安排的飛車，霍文溪很在意祝寧的安全，找了人專程護送。

　　祝寧在路上才打開謝真遞過來的絲絨盒，裡面躺著一張燙金芯片，在陽光下閃著光，流光溢彩如同一件珍寶。

　　神國的通行證。

　　還沒激活，這是祝寧的身份牌，激活後可能可以擁有各種功能和權限。

　　沒有額外的追蹤器，挺乾淨的一張芯片。

　　只要祝寧想去隨時就能進去，永久生效，堪稱諾亞方舟的船票。

　　不論接下來103區是否會覆滅，或者這個世界是否會迎來末日。

　　祝寧都能成為少數的幸運兒。

　　當年對鮑瑞銘打開的特殊通道，現在也對祝寧打開了，說不定她也可以擁有特權，可以讓十幾個調查員出去給自己找一個毫無用處的藤壺。

　　一條嶄新的路出現在祝寧面前，但她對給神國人當狗沒什麼興趣，她合上了芯片盒。

　　十分鐘後，她又接到了一通電話，是個女人，她說自己叫曾虞，是第一軍區的聯絡人。

　　因為客觀原因無法到達現場，所以只能遠程交流，他們同樣開出了條件，說歡迎祝寧考慮他們。

　　他們給出的條件也很豐厚，薪資高，待遇高，希望讓祝寧報效聯邦。

　　還說了一句聽起來很有趣的話，為了人類的未來。

　　祝寧敷衍地掛掉了，最後她郵箱裡躺著兩份邀請函。

　　祝寧覺得很煩躁，把副腦關掉，完全不想聽這幫人推銷。

　　突然，她副腦震了震，她還以為又是什麼來自第一區機構的推銷，副腦震動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想按掉，只看到彈出了一則消息。

　　她副腦上加的好友不多，就那麼幾個人，發消息的是山貓。

　　山貓發過來一個地址定位。

　　祝寧鬆了口氣，總算是得到了什麼好消息，山貓沒事兒，徐萌應該也沒事兒。

　　山貓：【麻煩你送點東西來。】

　　緊接著祝寧收到了一個採購清單，她皺了皺眉，都是癒合劑之類的常見藥品，證明他們的情況不太好，不能去醫院也沒藥，甚至沒有食物供給。

　　很糟糕。

　　祝寧跟司機說掉頭，她暫時不去尊貴女王店了。

　　……

　　清潔中心240層。

　　祝寧走後，謝真獨自站在會客室，正在用員工手環跟某個人通話。

　　「是的，我見過她了，」謝真說：「跟傳聞中的一樣，不太按常理出牌。」

　　「意思已經傳達了，但她好像不感興趣。」

　　謝真正在跟上級匯報自己的工作進度，他站在240層俯視下方，芸芸眾生在他眼裡像是螻蟻。

　　謝真：「東西已經轉交了。」

　　……

　　圍牆邊緣貧民窟。

　　山貓發來的地址非常偏僻，偏僻到她都覺得要離開103區，這地方就在圍牆附近。

　　很多人覺得圍牆不安全，很容易被污染，因此這片區域全被閒置了。

　　祝寧有三十米的上帝視角，可以確定沒人跟蹤，提著醫藥箱和一些物資補給品下車，七拐八拐才找到一間廢棄的居民樓。

　　這地兒陰森森的，祝寧跟非法交易一樣，走到了三樓，敲響了一扇鏽跡斑斑的門。

　　過了一分鐘才有人開門，剛一開門祝寧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開門的是大橘，大橘竟然斷了一條腿，右腿下方空蕩蕩的，包了紗布，已經被鮮血染紅。

　　祝寧開門就愣了，她想到會受傷，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他們到底遇到了什麼人。

　　大橘立即讓祝寧進去，就是斷了一條腿，走路蹦蹦跳跳的，看祝寧愣著，說：「進來啊。」

　　祝寧去攙扶她，「小心點。」

　　「多謝啊，」大橘被祝寧扶著蹦跶，整個人省力了不少，看祝寧臉色不好，好像被她嚇到了，對祝寧笑，「斷掉的是機械腿，你什麼表情嘛。」

　　大橘兩條腿都是機械腿，她的機械腿和真實的骨肉相連，斷裂的時候疼得她想殺人。

　　祝寧把大橘扶到沙發上，斷掉的是機械腿，證明敵人是沖著砍掉真實的腿來的。

　　祝寧不太舒服，有種被人動了領地的感覺，問：「要幫忙嗎？」

　　大橘左臂受傷，上面纏著紗布，這時候單手拆醫藥箱，說：「不用幫我，你去幫他們吧，我受傷最輕了。」

　　祝寧才看到這裡的慘樣，這間屋子明顯不是正規安全屋，沒吃的沒喝的沒藥劑。

　　整個屋內都是灰塵，家具上覆蓋著一層白布，唯一騰出來的房間給了徐萌。

　　徐萌倒是沒受傷，但是整個人處於昏睡狀態。

　　山貓負傷很重，白T恤上全都是黑紅的鮮血，只不過傷口結著一層冰碴，起到了凝血作用。

　　祝寧問：「隊長怎麼樣？」

　　山貓：「腦損嚴重。」

　　祝寧全程抱著霍文溪大腿，後續治療根本沒多考慮，徐萌應該接受專業治療。

　　祝寧走到徐萌床邊，徐萌嘴唇都發白，黑色頭髮披散著，襯得她非常虛弱，祝寧沒見過徐萌這麼弱的時候。

　　山貓在旁邊看著祝寧，祝寧一言不發站在陰影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山貓不愛說話也不會關心人，說出來的話都是乾巴巴的：「她沒事，過段時間就好了。」

　　大腦受傷都是靠著精神值和個人毅力支撐，徐萌這方面很強悍。

　　祝寧悶悶地應了一聲。

　　祝寧帶來了補給藥，山貓從醫藥箱裡取出精神癒合劑，本來想給徐萌注射，祝寧伸出手，說：「我來吧。」

　　山貓一個傷患，祝寧是唯一健康的，她來照顧人比較好。

　　山貓沒拒絕，把癒合劑遞給祝寧。

　　祝寧按照操作指示給徐萌上藥，分別注射了精神癒合劑，還有腦損藥物，有一些是傅醫生給她開的，清潔中心的藥比外面更高效。

　　徐萌昏迷不醒，非常乖巧地被祝寧折騰，祝寧以前被徐萌好好照顧過，這時候任勞任怨。

　　祝寧注射之後檢查了一遍她的身體，確定徐萌身上沒有外傷又把被子給她蓋上。

　　徐萌身上糊著冷汗，後背全濕了，應該是腦損的後遺症，祝寧腦損後也很容易發汗。

　　這裡是個廢棄房屋，條件惡劣，四周都是灰塵，被子上有發黴的氣息，但這時候管不了那麼多，她需要保暖。

　　祝寧給她蓋被子，本來想把徐萌的手放進被子裡，突然停了下。

　　徐萌左手腕上亮閃閃的，扣著程莫非的員工手環，祝寧把手環交給她後徐萌走到哪兒都戴著，空閒下來就在嘗試密碼。

　　徐萌一直到現在還在想程莫非，在意識體雲端的教堂內，她們應該都會看到內心最恐懼的東西。

　　徐萌最害怕的是什麼呢？無法給程莫非報仇？

　　祝寧默默把徐萌的手放進被子裡，順手放了個暖手裝置，給她掩好被角，看了徐萌一會兒。

　　徐萌熟睡狀態，呼吸時被子微微起伏。

　　祝寧在這個世界上認識的人不多，徐萌算對她最好的了，祝寧有那麼幾分鐘什麼都沒幹，就單純看徐萌呼吸。

　　原來只是看人呼吸就覺得安心。

　　過了五分鐘，祝寧停止這麼幼稚的舉動，輕輕關上門出去。

　　大橘已經在吃祝寧帶來的補給品，她那條受傷的腿包扎完畢，地上都是沾了血的繃帶，大橘吃飯吃出了一種血淋淋的畫面感。

　　他們離開清潔中心後逃亡九年，早就是亡命之徒，一直過得就是這種下水道老鼠般的日子。

　　早就習慣了。

　　祝寧在想，九天後如果末日沒有降臨，什麼時候能讓獵豹隊光明正大生活。

　　大橘包好了自己的手臂，咬著炸雞腿，對祝寧比了個大拇指，「好吃。」

　　祝寧被大橘的身殘志堅逗笑了，這什麼苦中作樂的精神，她就說為什麼補給品表格上有個炸雞腿，還特地指定了103區一家著名網紅店。

　　大橘一定要求山貓把炸雞腿列上去，本來以為祝寧不會買，沒想到這麼有限的時間還真給她帶了。

　　祝寧問：「還有什麼想吃的嗎？」

　　大橘：「我想吃市中心地下商城的李記小籠包。」

　　祝寧：「下次給你帶，有什麼想吃的發給我。」

　　大橘看祝寧的眼神中帶著一股欽佩，從今天起，祝寧就是她的好姐妹。

　　祝寧問：「你聯繫過劉年年嗎？」

　　大橘咬著雞腿說話含糊不清，「沒，她肯定沒我們這麼慘。」

　　大橘知道了劉年年的真實身份，同樣都是被扒層皮，普通人和一等公民被扒層皮後果也不同。

　　大橘問：「你們得到想要的消息了嗎？」

　　這次行動折損這麼大，進去的只有徐萌和祝寧，徐萌昏迷著，所以山貓和大橘都不知道這次任務的結果。

　　祝寧沉默了一瞬，說：「得到了。」

　　她其實對於自己得到的信息很模糊，但九天一定是關鍵情報，霍文溪對於這次的成果很滿意。

　　祝寧內心不確定，嘴上說的都是確定的。

　　大橘看祝寧表情很冷靜，自己放下心了，她對著祝寧搖了搖斷了的腿，「那我沒白費誒。」

　　祝寧：「當然了。」

　　祝寧不太放心，老想去看大橘的斷肢傷口，問：「你真沒事啊？」

　　大橘猛吃飯，似乎覺得祝寧很煩，「你好像我媽哦。」

　　祝寧：「……」

　　她巴不得自己是大橘親媽，管管這個逆女，祝寧問：「山貓呢？」

　　她有點事兒想問他。

　　大橘抬了下巴，指向一間衛生間。

　　破舊衛生間門半遮掩著，祝寧輕咳一聲：「需要幫忙嗎？」

　　祝寧沒聽到拒絕，當他默認，推門進去，他赤著上身，Ｔ恤脫下搭在一旁，應該正在上藥。

　　洗手池裡都是鮮血，裡面散亂著帶血的紗布，還有癒合劑的注射器。

　　祝寧視線止不住朝他小腹瞥，她猜對了，山貓身材真的好，腹部肌肉像是精心雕琢的雕塑般漂亮，人魚線線條非常清晰，一直向下延伸，後半截被隱沒了。

　　因為小腹上帶著冰霜和鮮血，帶著一股戰損的美感。

　　別說，這麼沉重的時候看到人魚線，人的心情會稍微好點。

　　山貓的傷是個貫穿傷，從小腹一直到後腰，跟祝寧之前受的傷差不多，但要更嚴重，一個人很難照料這個傷口。

　　祝寧很自然地接過了山貓手裡的藥，她淋了消毒藥水上去，傷口在癒合劑的作用下還沒這麼快癒合。

　　她順著肌肉走向的紋理清理山貓的傷痕，動作很仔細，山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自在，全身肌肉都本能緊繃著。

　　肌肉不是很誇張，薄薄覆蓋著一層，他的身材讓人會有壓迫感，起伏的肌肉隨時隨地都可以弄死敵人，這時候極其收斂克制，好像在小心翼翼收起爪子。

　　山貓整個人都很沉默。

　　一般這種人不太喜歡別人碰他的傷，但山貓不排斥祝寧。

　　上藥時山貓一聲不吭，狹窄的衛生間裡一時間只有窸窸窣窣的上藥聲，祝寧打破沉默，問：「具體發生什麼了？」

　　她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山貓他們遇到了什麼。

　　山貓像是給她匯報工作：「腐屍團加上三個異能者，其中一個穿得像魔術師，可以操控風刃。」

　　當時風中像是凝成一把刀，風看不見摸不著，非常殘暴的刺殺方式，大橘就是這麼受傷的。

　　祝寧皺了皺眉，「有距離嗎？」

　　山貓：「測不出來準確的，二十米以內絕對有。」

　　二十米是保守估計，很棘手的人物，祝寧跟霍文溪復盤過，鮑瑞銘派去霍家的殺手很多，霍文溪死了六個護衛隊成員。

　　派去殺祝寧的人沒有殺徐萌的強，起碼異能者還沒來得及露面，可能因為在鮑瑞銘心中獵豹隊成員比祝寧一個金屬系更難對付。

　　鮑瑞銘想弄死祝寧她可以理解，為什麼這麼想弄死徐萌？因為徐萌曾經是獵豹隊隊長？

　　獵豹隊掌握了什麼嗎？或者說鮑瑞銘以為獵豹隊掌握了什麼？

　　山貓：「幸好有隊長。」

　　最危險的時候是徐萌帶著三人影子化後險些逃離現場，祝寧之前就是這麼被徐萌帶出的廢墟。

　　但徐萌使用異能過度，加上本身就腦損，現在整個人昏迷不醒。

　　祝寧清理好傷口，正在給他纏紗布，問：「還有兩個呢？」

　　山貓覺得祝寧情緒很穩定，聽到隊友受傷不會情緒失控，第一反應是詢問其他異能者，很像他們以前任務結束後做任務匯報和復盤分析。

　　只不過山貓第一次跟外人分析。

　　「第二個是武者，像小丑，柔韌性很強，爆發力也強，擅長近戰。」

　　祝寧沉默地聽著，一個小丑，一個會使用風刃的魔術師，加上一個腐屍團，腐屍團應該是背後操控類的異能。

　　徐萌當時腦損戰鬥力不強，大橘本身就不是戰鬥性人員，都是靠山貓頂著的。

　　果然可以獨自進入Ｓ級污染區域，山貓戰鬥力很強，如果不必掩護徐萌和大橘撤離，勝負其實不好說。

　　山貓：「第三個會使用追蹤能力，精準到坐標，我們被他追到過兩次。」

　　昨夜很殘酷，他們兩次換地點兩次被追蹤，而且很精準。

　　就算是逃命都逃不俐落。

　　祝寧：「使用無間隙？」

　　如果可以隨時隨地使用，這人絕對很難纏。

　　祝寧果然是戰鬥系的，問的問題都在點子上了，山貓：「有間隙，或者每天使用次數有限，第三次沒跟上來，我親眼看見他倒下去。」

　　就是因為後續追蹤沒跟上，他們現在還活著。

　　「他們現在好像放棄了，」山貓：「保險起見，我們決定三個小時移動一次。」

　　山貓得到最有用的情報，鮑瑞銘養的那條狗不是無時無刻都能使用異能的，有冷卻時間，所以他們還有逃亡時間。

　　這個地方不太安全。

　　祝寧在心裡默默記下這幾個人的特徵，下次見面一定能辨認出來。

　　這次她跟鮑瑞銘一局對打，雖然結局是鮑瑞銘死去，看上去她贏了。

　　但仔細算起來，她損失慘重，死去的灰鷹隊成員，受傷的獵豹隊，名單上的那些死人。

　　祝寧一言不發，心裡都記得。

　　她一直性格就這樣，她倒不會發瘋要報仇，看上去也很冷靜，但別給她找到機會，找到機會她一定會動手。

　　祝寧一圈圈給山貓纏紗布，雪白紗布碰到鮮血很快被染紅。

　　祝寧問：「你是冰系異能者？」

　　她一直在詢問昨天的戰況，突然問了一個關於山貓本人的問題。

　　祝寧感覺到山貓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傷口深處結著冰霜，三人裡山貓受傷最嚴重，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加起來十幾處。

　　他傷到了內臟，最重的一個就在心臟附近，但因為冰系凝固了，導致他看上去行動是最方便的。

　　祝寧知道他這種看上去正常其實都是異能在撐著。

　　山貓嗯了一聲。

　　果然，不過冰系異能很符合祝寧對山貓的印象，挺適合他的。

　　祝寧遇到過一個火系的裴書，現在遇到了一個冰系的山貓。

　　「很適合你。」祝寧在他腰側打了個結。

　　山貓看著祝寧的動作，撐著洗手池的小臂肌肉繃緊了，濕漉漉的黑髮遮住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在想什麼。

　　「謝謝。」他說。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寶貝

　　祝寧跟霍文溪要了一間安全屋。

　　徐萌需要治療，這一屋子病號，祝寧也不能時時刻刻守著，一直被追蹤太危險了。

　　祝寧打通訊過去的時候霍文溪應該很忙，背景嘈雜，異常小組剛才在開會。

　　霍文溪叼著煙看報告，說：「可以。」

　　祝寧愣了下，「你這麼痛快？」

　　她還以為會有什麼阻礙，起碼會詢問給誰用幹什麼的，然後霍文溪需要給祝寧開個條件，祝寧要戰戰兢兢完成任務。

　　她甚至做好了準備，跟小神婆做交易不會有好下場，估計要被扒層皮。

　　誰知道霍文溪簡單一句話：「你的獎勵。」

　　祝寧：「……」

　　這就是抱大腿的好處？

　　祝寧這一次不算清潔中心任務，沒工資可拿，芯片槽改造的費用，上傳的費用都是自費，可以說是賠錢白幹。

　　霍文溪要送祝寧一個安全屋，她心裡毫無負擔，這完全是自己應得的。

　　就是……有一種被霍文溪養在外頭的奇妙感。

　　霍文溪：「允許你休息一天，明天等我通知。」

　　祝寧：「……」

　　她想到那個九天倒計時，如果鮑瑞銘說的是真的，他們相當於跟時間賽跑。

　　霍文溪願意給祝寧一天時間休息都是仁慈了。

　　霍文溪很忙，馬上就掛了通訊，後續是莊臨跟她交接的，發了個地址過來，甚至還有專車。

　　地點在市區，距離尊貴女王店竟然還很近，就隔著三條街。

　　莊臨發了個軟件過來，裡面是自動密碼鎖，可以錄入自己的虹膜信息。

　　莊臨：【全屏蔽裝置，無法被追蹤。】

　　清潔中心高層早就對各種類型的異能有過研究調查，有針對不同異能的應對方案。

　　特殊材質，無法被異能者追蹤定位到，一般都是給高層居住的。

　　這才是真正的安全屋。

　　霍文溪真有錢，這麼好的地方說給就給。

　　莊臨：【入住愉快。】

　　祝寧背著徐萌下車，山貓本來想接過，被祝寧拒絕，「你一個病號，等會兒把傷又扯裂了。」

　　山貓本來就不太會說話，聽到這話都不知道怎麼回復。

　　安全屋電梯房，充滿著科技感，祝寧有一種從貧民區一夜之間脫貧的感覺。

　　大橘進門之後就忍不住這兒摸摸那兒摸摸的，一直發出感嘆。

　　三室一廳，剛好他們三個住。

　　客廳有醫療艙，祝寧小心翼翼把徐萌放進去，隊長比她想的輕，貓一樣，整個人都沒多少肉，瘦的只有一把骨頭。

　　醫療艙操作有點復雜，祝寧只見過傅醫生操作，第一次自己用，現場研究教程，按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是個異世界土狗，完全看不懂高科技。

　　「我來我來。」大橘專業搞機械的，不在房間裡摸索了，接過醫療艙的操作盤。

　　祝寧立即撒手不幹了，大橘一邊操作一邊好奇問：「獰貓，你是不是霍家私生女啊？」

　　大橘在清潔中心的時候霍文溪沒上任，但也聽說過小神婆的外號，而且他們一直以來都是躲著異常小組走。

　　祝寧竟然跟人家組長關係這麼好，房子說送就送。

　　「……」祝寧：「我明天就去認親。」

　　只要霍文溪願意收她，她明天就是霍家小妹。

　　大橘突然理解為什麼隊長這麼照顧祝寧，祝寧性格太好玩了。

　　大橘操作完畢，在醫療艙玻璃上看到祝寧的倒影，她滿臉疲態，一直忍不住打哈欠，大橘說：「你也該休息了。」

　　上傳意識體之後人會有後遺症，好多人都分不清虛擬和現實，總覺得自己在遊戲世界，看什麼都覺得是馬賽克，比進入污染區域的後遺症更嚴重。

　　祝寧上過雲端，忙到現在都沒休息過。

　　安全屋裡什麼都有，接下來不用她多管。

　　祝寧打了個哈欠，「我先回家了。」

　　大橘：「你不住這兒啊？」

　　安全屋反追蹤，她還以為祝寧會住下來，畢竟祝寧也遇到過追殺。

　　而且這裡人多，出事兒也好互相照顧。

　　祝寧搖頭，「不了，家裡有人等我。」

　　她出來這麼久，林曉風和宋知章應該很著急，兩人心都軟，估計只有看到祝寧本人才安心。

　　而且祝寧想親口告知林曉風這個好消息。

　　這件事不是單純副腦通知下，或者打個視頻就行的，她要親自告訴林曉風鮑瑞銘已經死了。

　　想到這兒祝寧笑了下。

　　山貓聽到這句話朝這邊看了一眼，但什麼也沒問。

　　祝寧沒察覺到山貓的視線，繼續說：「隊長醒了跟我說一聲。」

　　大橘立即答應：「一定。」

　　祝寧跟大橘交代了點事兒，有什麼需要的就跟自己說，祝寧交代完就要走，這時候山貓才出聲兒，「我送你。」

　　祝寧有點詫異，山貓竟然會主動送她。

　　山貓估計是怕祝寧誤會，補了一句，「外面危險。」

　　現在外面確實很危險，未知的敵人潛伏在暗處，隨時都會發動襲擊。

　　「不用了，你好好養傷吧，」祝寧掃了山貓一眼，T恤下擺露出一截繃帶，手臂上也纏著紗布，身上靠近點就一股血腥味兒。

　　山貓一身傷沒好，再遇到敵人，山貓能被打個半殘。

　　「保護好隊長，有事兒隨時叫我，」祝寧揮了揮手，「走了。」

　　祝寧說完就走，山貓目送她走。

　　山貓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臂，祝寧親手給他纏上的紗布，山貓甚至還能想起祝寧包扎時的神態。

　　山貓收回目光，一回頭看到大橘盤腿坐在沙發上，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

　　大橘嘿嘿笑：「山貓，你被嫌棄了誒。」

　　山貓：「……」

　　大橘托著下巴問：「你是不是早就認識她啊？」

　　大橘跟山貓挺熟的，知道他平時不這樣，按理說山貓跟祝寧認識沒幾天。

　　山貓正在收拾家，雖然是安全屋，但很久沒人住了，被子都要現鋪。

　　山貓：「不認識。」

　　大橘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明顯不太信。山貓這個表現，要麼是以前認識，要麼就是心裡有鬼。

　　山貓又說：「她不認識我。」

　　山貓在大橘的八卦視線下補充：「我看過她打比賽。」

　　「啊？」大橘沒想到是這個走向。

　　山貓抱著被子的動作停了下，想起過去的事兒，山貓服役時間太早了，程莫非比他大一輪，謝家祖比他大十六歲。

　　就算獵豹隊對他好，其實也沒法深入聊天，年齡差距在這兒呢。

　　山貓沒什麼同齡人玩，那段時間經常在103區地下賽場溜達，他自己有時候也會去打地下拳賽，那天他打完拳賽，路過了火種俱樂部。

　　火種俱樂部的招牌是個閃爍的火把，在寒冷的103區很醒目，莫名吸引人想進去看一看。

　　山貓完全是無意間路過走進去的，地下射擊比賽花樣特別多，除了定點射擊以外，還有一種類似於模擬遊戲，需要在模擬賽場裡穿行，觀賞性特別高。

　　他看的第一場地下射擊比賽就是祝寧奪冠。

　　「第十屆火種俱樂部總決賽，冠軍祝寧！」穿得像個火鳥一樣的主持人大聲喊出祝寧的名字。

　　下面的觀眾沸騰了，瘋狂鼓掌，還有人是祝寧的爸爸粉或者媽媽粉。

　　山貓就淹沒在這群人裡，彩帶從天而降，山貓看著祝寧上台領獎。

　　她身上有職業運動員的韌勁兒，也有那種狂勁兒，小小年紀特別傲，覺得這就是應該的。

　　世界屬於她，賽場屬於她，所有榮譽都屬於她。

　　山貓很少看到這麼張揚的人，像是一粒火種，她只會燃燒。

　　她的身上完美體現了競技體育的意義，觀眾只是旁觀都會感知到這種情緒，他們看比賽就是看的這股勁兒。

　　她的存在可以激勵無數人，山貓只是其中一個。

　　祝寧是火種俱樂部的明星選手，山貓有時間就去看比賽。

　　後來祝寧不常出場，有人說祝寧去讀大學沒時間。

　　山貓工作越來越忙，自己把這回事兒給忘了。

　　再次看到祝寧的時候，是恆生機械園門外，徐萌摟著重傷的祝寧出來，祝寧滿臉都是鮮血，像是戴了一個鮮血凝成的面具，根本看不清面貌，只覺得有些眼熟。

　　祝寧對山貓伸出一隻血淋淋的手，「你好，我是獰貓。」

　　等徐萌把她帶回家，洗乾淨臉之後，山貓仔細看她的五官才覺得似曾相識。

　　原來自己看過她的比賽。

　　他們曾經在一個空間裡，但彼此從來沒說過一句話。

　　祝寧不記得他，冠軍不會記得觀眾席上一個小小的觀眾。

　　……

　　尊貴女王店。

　　祝寧回家的時候天早黑了，這時候是十一點，剛好是開門營業的時候。

　　最近天氣冷，祝寧一頭鑽進店裡，裡面熱熱鬧鬧的，男男女女在舞池裡跳舞，有人靠在吧台調情。

　　人們盡情享樂，祝寧挺喜歡尊貴女王店，這裡每個人臉上都有欲望。

　　這個社會太壓抑了，有的人活得麻木如行屍走肉，有欲望才像是活人。

　　尊貴女王店的賣點就是所有人在這兒都會拋棄煩惱，只需要單純享受快樂，祝寧踏入尊貴女王店的那一瞬間，簡直想感謝宋知章退休後開這麼一家店。

　　像是有一隻手溫柔地拂去了她身上的灰塵，什麼末日，什麼陰謀詭計統統被拋到腦後，在這兒她可以暫時放下現實的一切。

　　祝寧衝進來，店員愣了下，恭恭敬敬跟她打招呼，「歡迎回家。」

　　端著果盤的酒保看到祝寧也點頭微笑，「祝小姐，歡迎回家。」

　　每一個路過的店員都會側身，不約而同跟她說這句話。

　　他們默認祝寧是尊貴女王店的老板娘，歡迎詞不是歡迎光臨，而是歡迎回家，不過祝寧從來沒意識到這種小事兒。

　　祝寧笑著回應，她今天很高興。

　　祝寧急沖沖穿越人群，走進地下室，還撞見了幾個富婆帶著自己的男伴。

　　她走過長長的走廊，路過解扣子的全息電子脫衣舞男，甚至都跟他打了個招呼。

　　她有個好消息要說，有點迫不及待。

　　她很久沒這麼高興了，像是小時候第一次拿到冠軍，想臭屁地跟祝遙顯擺。

　　把好消息通知給親人的時候，感覺全世界都是亮的，你常走的那條路上像是突然鮮花盛開。

　　最後祝寧一口氣打開自己家門，「林曉風！」她大喊，「寶貝！」

　　客廳裡坐著宋知章，他感覺到祝寧的動靜豁然起身。

　　他臉色很差，估計兩天都沒睡，祝寧環視了一圈沒看到林曉風的影子。

　　下一秒——

　　祝寧猛地被什麼東西撞了下，一雙手摟住她的腰，小姑娘緊緊抱著她，甚至忘記控制自己的力道。

　　祝寧哈哈大笑，「輕點輕點，祖宗，我等會兒被你折斷了。」

　　林曉風以為自己做錯事，愣愣地鬆開手，有些手足無措。

　　祝寧直接把她抱起來，林曉風沒戴帽子，祝寧能抱住她都靠手感。

　　透明的林曉風摟住了祝寧的脖子，祝寧還沒說話，感覺自己脖子裡涼涼的。

　　林曉風哭了。

　　她還以為自己見不到祝寧了。

　　祝寧把林曉風抱在懷裡，感覺到林曉風跳動的心臟，她們胸膛相貼，心臟跳動相連。

　　兩人的心跳聲都很急，像是比賽打鼓。

　　這麼小的小姑娘，這麼可愛，這麼柔軟，林曉風什麼都不用幹，祝寧抱著她就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

　　自己是有家的，家裡是有人等待的。

　　祝寧大聲說：「鮑瑞銘死了！」

　　林曉風一愣，她的噩夢死了。

　　祝寧這次去意識體雲端，最大的收獲不是什麼情報，而是完成了對一個小姑娘的承諾。

　　祝寧貼著她的耳朵，放輕聲音：「說到做到，我給你報仇了。」

　　林曉風腦子嗡嗡的，感覺自己腦子轉不動，好像一個人腳踝被綁著石頭扔進水裡，過去如同巨石一樣拽著她，她不會立即死亡，只會在冰冷的湖水中慢慢溺斃。

　　但現在祝寧割斷了繩索，石頭無法再綁著她。

　　她曾經在海洋館得到身體的自由，掙脫了污染對她的束縛，但在今天，她得到了心靈的自由。

　　從今天起，她可以毫無芥蒂地活，痛痛快快地活，祝寧把這一篇翻過去了。

　　林曉風反應不過來。

　　林曉風埋在祝寧的脖子裡，一個勁兒點頭。

　　「你以後要給我賣命了哦，」祝寧平復呼吸，摸著她的後腦勺，臉頰挨著林曉風的臉頰，輕聲說：「寶貝。」

　　林曉風很久沒有被人叫寶貝了，祝寧叫的不是賬號「寶貝曉風」的寶貝，而是像對待真正的珍寶一樣。

　　她是祝寧的寶貝。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六十四章　騙局

　　祝寧把林曉風哄睡著了，承諾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一定能看見自己。

　　祝寧給她蓋好被子，把紅色小睡帽給她戴好，看了她好一會兒。

　　原來是這種感覺啊，祝遙是不是也看過自己睡覺？

　　祝寧想了想，她肯定沒少讓祝遙操心。

　　祝寧想到祝遙了，她在鮑瑞銘的記憶裡搜尋，看到過一段關於阿爾法系列實驗品相關的記憶。

　　在鮑瑞銘的記憶裡，一個永生藥業研究員失蹤了，鮑瑞銘的記憶裡沒有她的名字和照片，這個研究員算是祝寧的「母親」。

　　看到這段記憶後，祝寧在想，祝遙會不會也在這個世界存在，只不過以另外一種方式？

　　她是創造自己的研究員嗎？

　　祝寧輕輕關上林曉風的房門，扭頭看到宋知章一臉疲憊，多虧宋知章幫她照顧林曉風，當時她讓宋知章幫自己一個忙。

　　祝寧輕聲說：「謝謝啊。」

　　宋知章：「鍋裡有雞湯。」

　　祝寧眼睛一亮，才感覺到家裡一直很香，灶台上果然用文火燉著雞湯。

　　老母雞燉的，雞湯顏色清亮，沒放多餘的調味，打開鍋蓋一股香氣撲面而來。

　　祝寧喝了一口雞湯，感覺自己從內而外都活了，這才是生活的意義啊。

　　祝寧問：「什麼時候燉的？」

　　宋知章：「你給我發消息的時候。」

　　祝寧太忙了，剛從雲端下來就遇到追殺，報平安都是早上六點，這鍋湯竟然從早上燉到半夜。

　　祝寧那一瞬間都想把宋知章帶回家，這也太賢惠了，不過後來想想，自己已經在人家家裡了。

　　宋知章：「曉風讓我燉的，她吃了半碗。」

　　祝寧哦了一聲，原來自己是個蹭飯的。

　　祝寧給他盛了一碗，因為怕吵醒林曉風，所以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壓低了，倆人吃飯吃出了一種鬼鬼祟祟的效果。

　　宋知章沒什麼食欲，基本就看著祝寧吃，祝寧從雲端下來到現在為止只吃過營養液，一連喝了好幾碗，連雞肉都吃乾淨了。

　　宋知章坐在對面看她，「你這次收獲怎麼樣？」

　　祝寧：「你指哪方面？」

　　宋知章支著下巴說：「感覺你認識了新的朋友。」

　　祝寧一愣，「你這都能看得出來？」

　　宋知章笑說：「你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完全不是你的風格，這個牌子的外套一件最便宜六萬新幣，你穿的是當季新款。」

　　祝寧：「……」

　　霍文溪的衣服貴得離譜。

　　這衣服她是不是要洗乾淨給人還回去？

　　宋知章繼續：「你遇到了一個男生。」

　　祝寧知道做這行肯定會看人，沒想到這都能看得出來，問：「你怎麼知道？」

　　宋知章：「你身上有一股血味兒，不是你的血，還有一股冰的氣息，我猜是個男人。」

　　祝寧輕咳了一聲，「你鼻子這麼靈？」

　　宋知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天賦，異能是有味道的。」

　　祝寧莫名其妙有種自己出去偷吃被人抓住的錯覺，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狡辯，自己只是犯了一個女人都會犯的錯誤。

　　祝寧：「我只給他上了藥。」

　　順手摸了摸腹肌。

　　宋知章笑了：「你開心就好。」

　　宋知章就是幹這行的，祝寧很耀眼，這樣的人注定身邊會有很多優秀的人，用常理來想也會想明白。

　　祝寧看到宋知章的太陽穴戴著人機聯合裝置，她記得那次交談之後宋知章把這東西給摘了。

　　今天怎麼又戴上了？

　　祝寧問：「今天普羅米修斯有任務給你？」

　　她語氣很平常，已經完全習慣宋知章屬於普羅米修斯。

　　宋知章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他沉默了片刻才說：「不是，我怕錯過你的死訊。」

　　祝寧皺了下眉，沒第一時間理解。

　　宋知章說：「你消失了十九個小時。」

　　十九個小時裡，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難熬，最開始的那幾個小時最痛苦。

　　宋知章知道祝寧進入意識體雲端，卻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宋知章好不容易熬了一夜，在第二天清晨才收到祝寧的消息，只有副腦上的一句報平安，接著什麼都沒有了。

　　宋知章根本不確定發消息的是不是本人。

　　他跟祝寧的交際圈並不重合，在祝寧登記的資料裡，沒人知道她住在尊貴女王店。

　　假設祝寧死了，清潔中心會舉辦官方葬禮，甚至不會有人通知他跟林曉風。

　　他跟林曉風不是官方層面上的家屬，他們沒有資格接收死訊。

　　他戴上人機聯合裝置，是因為如果祝寧死了，普羅米修斯接收到消息後會第一時間通知他。

　　祝寧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對不起啊，我保證以後絕對第一時間通知。」

　　宋知章點頭：「好。」

　　他可以當祝寧的死亡第一通知人。

　　祝寧補充：「我真的不會出事兒。」

　　出發之前她跟宋知章承諾過，她做到了。

　　宋知章聽她還有點嘚瑟的意思，笑了下，「你早點休息，有什麼需要的跟我說。」

　　祝寧感覺對方應該沒生氣，他性格挺好，又大方又細心的。

　　祝寧重新審視宋知章，總覺得宋知章哪裡不太對勁兒，但他什麼都沒表現。

　　於是祝寧只說：「晚安，宋知章。」

　　「晚安……」宋知章張了張嘴，本來下意識想說寶貝兒，硬生生咽下去。

　　他剛認識祝寧的時候可以坦然地跟她開玩笑，叫她寶貝兒，現在已經很難自如地說出口了。

　　互道晚安後，宋知章輕輕關上祝寧的房門，走廊今天沒人，遠處只有一個全息脫衣舞男在跳舞。

　　宋知章獨自站在走廊，這時候才鬆懈下來，他靠在牆上，一隻手一直在發抖，只能用另外一隻手壓住自己的手腕。

　　那股恐懼好像還有餘韻，自從那件事過後，他真的沒能力接受任何人的死訊了。

　　……

　　宋知章走後，祝寧在餐廳一個人坐了會兒。

　　林曉風睡了，宋知章走了，剛好可以讓她有個思考的空間。

　　她忙到現在才有機會看自己的系統面板，這次獎勵了10000淨化值，目前淨化值累積有15000，生命值還剩下36。

　　生命值還是太低，這次她又沒有污染孢子可以收。

　　她都想去跟霍文溪要個任務，能不能讓她去幹點收容污染孢子的活？

　　這次任務虛幻的浮沙島已完成，獎勵了一個被動作戰天賦，描述是判斷無法作戰會陷入被動模式。

　　祝寧體驗過，這個模式可以給她保命，但她自己不太喜歡，她更喜歡自主意識牢牢控制自己的身體，而不是交給程序。

　　還有兩個系統道具，異能減幅器。

　　【獎勵描述：該道具可影響對手異能發揮效果，降低比重按照實際消耗情況結算。】

　　這道具挺有意思的，非常適合作戰的時候用，就是不知道實際使用起來要消耗多少生命值。

　　系統獎勵好像越來越少了，還不如最初大方，如果把系統當成一場遊戲，祝寧玩遊戲好像遇到了阻礙，也沒攻略可以讓她參考。

　　主線任務和支線任務尋找死亡的真相進度條沒變化。

　　異變方向和異化程度依然沒反應，她再一次沒有變異，之前祝寧一直想方設法試圖激活這個面板。

　　自從知道將自己「重啟」後，祝寧重新思考這個方向。

　　為了方便，祝寧還是把上一個版本的自己稱為「原主」，她重啟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天賦點錯了？

　　「原主」一定比自己生命值高，系統開發程度高，能力更強。

　　能走上重啟這條路，意味著在「原主」和普羅米修斯的計算下，這條路收獲更大。

　　祝寧猜測自己可能需要點亮這部分面板。

　　想到重啟，祝寧一點思路都沒有，普羅米修斯沒再聯絡她，她剛才看到宋知章戴著人機聯合裝置還以為會得到什麼線索。

　　徐萌那邊不知道有沒有找到人機聯合裝置。

　　祝寧仔細回想自己在鮑瑞銘腦海中看到的記憶，當時時間緊迫她只是粗略地看了一遍。

　　現在鮑瑞銘的記憶碎片被她複製了一大半在自己腦子裡，仔細看看估計能找到新的線索。

　　但她現在只想睡覺，她打算明天再說。

　　入睡前，祝寧打開副腦，她給劉年年發了很多消息，劉年年到現在都沒回復過。

　　祝寧突然後悔沒加裴書的通訊方式，不然還能多問問。

　　劉年年還好嗎？

　　……

　　陸家。

　　創世科技被人入侵已經過了十個小時。

　　創世科技差點經歷了一場信用危機，這次事件很快被熄滅，沒有客戶注意到。

　　劉年年報告了事件的起因，寫了完整的報告書，簽下了自己的真名，這份報告被送到陸堯手裡，同時有閱讀權限的還有自己的父親。

　　但父親年邁，創世大小事務都由陸堯掌舵，這件事沒有驚動家主。

　　劉年年本來以為父親出面，格局會更混亂點，但現在她完全落在陸堯手裡。

　　陸堯對她有絕對處置權。

　　陸堯看過那份報告書，看上去竟然沒有任何漏洞，貪玩的富家大小姐，對什麼事兒都感興趣，喜歡進出污染區域，每次惹麻煩都要家裡人收拾爛攤子。

　　當一個人做過的荒唐事兒足夠多，她再做過分的事兒就像是其中一個。

　　這次劉年年的冒險地點只不過換到了一個VIP客人的意識體雲端而已。

　　看上去問題不大，但陸堯知道問題在哪兒。

　　是劉年年新交的朋友，她的報告和口述裡特地把這部分淡化了，責任都在自己身上。

　　現在劉年年就站在他面前，後面站著孫傑等人，所有的知情人都在這兒了。

　　劉年年等著陸堯給她懲罰。

　　陸堯：「你這次做的很好。」

　　劉年年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起頭看著陸堯。

　　陸堯繼續：「你成功阻止了一次家族的危機。」

　　站在後面的孫傑鬆了口氣，一顆心放回肚子裡，他是安全部門主管，這次的事兒他需要負責，降職都是輕的，如果他真的造成重大損失，絕對沒命離開創世科技。

　　現在陸堯定性為好事兒，他說不定不用降職，還會升職。

　　他幫劉年年竟然幫對了。

　　劉年年反而皺著眉，她感覺這件事不會這樣容易過去。

　　孫傑立即說：「我回頭寫份計劃書，升級安全系統。」

　　創世科技需要升級了，這次事件很奇怪，陸堯第一反應是下令消除所有證據，他們甚至沒分析到底是哪裡有漏洞。

　　安全升級估計不好做，孫傑今年才剛上任的，沒想到會碰到這種事兒。

　　現在是他立功的機會了。

　　陸堯：「不用。」

　　孫傑沒反應過來，「怎麼不用呢？」

　　出了這麼大的漏洞，本著對客人負責的原則，第一反應不應該是加強防御嗎？

　　陸堯沒說話，只是微笑。

　　劉年年看到了陸堯嘴角的笑意，那是運籌帷幄的意思，劉年年突然有個可怕的猜測，他知道。

　　陸堯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他沒有震怒，也沒立即趕到機房，他只是暫停了會議。

　　怪不得他的處理手段這麼乾脆，直接下令殺死鮑瑞銘的大腦，根本不願意留鮑瑞銘的樣本研究。

　　怪不得他可以把這件事交給劉年年處理，怪不得他可以答應給自己五分鐘的時間。

　　當時陸堯需要處理的不是污染物上傳，而是處理自己。

　　劉年年無意間把這件事捅出來了。

　　污染物可以寄生在意識體雲端，陸堯早知道這一切但沒做任何措施。

　　創世科技的意識體雲端上不僅住著有錢人，很多普通人奮鬥一輩子，把全部的積蓄都用來購買服務。

　　污染日益嚴重，很多人對現實失望，都把意識體雲端當成伊甸園，他們全副身家買了陸家的服務，結果跟污染物生活在一起。

　　寄居在意識體雲端上的污染物有多少？劉年年甚至不敢想像。

　　意識體雲端就是個巨大的騙局。

　　他們不僅騙了窮人，甚至也騙了富人。

　　陸家全部基業都建立在一個虛幻的故事上，像是創業時講述了一個理念，這個理念那麼美好，完美到無可挑剔。

　　但其實只是空中樓閣，像個泡沫。

　　問題是劉年年現如今知道是個泡沫了，她都無法去戳破，不僅是會造成恐慌，或者可能會導致成千上萬的人死亡。

　　而是她現在所享用的一切，她花的每一筆錢，做的每一個任性的決定，都是這個騙局在買單。

　　劉年年在發抖，她腦子嗡嗡的，一時間看陸堯都覺得可笑起來。

　　陸家的創始人是第一批一等公民，創世科技的理念也是那時候提出來的。

　　為了拯救全人類，所以打造了一片淨土。

　　他們可能剛開始真的是這麼想的，後來第二代，第三代人掌權，他們發現這條路走不通，污染物可以上傳意識體。

　　但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陸家已經成了龐然大物，開弓沒有回頭箭，因此他們只能把偉大事業繼續下去，繼續去圓這個故事。

　　陸家真的是瘋子，他們踩著無數人的血肉上，建立起了自己的帝國。

　　他們……現在是不是在做污染物的生意？

　　這跟與虎謀皮有什麼區別？

　　陸家只剩下最後一條路可以走了，創世科技創造了神話，那就不惜一切代價完成神話。

　　書寫神話是有代價的。

　　陸堯不回答，孫傑也反應過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處境很危險，這時候甚至不敢說話。

　　他知道了創世科技的秘密。

　　知道這個秘密的一直以來都被控制在十個人以內，全都是陸家的高層。

　　現在人數明顯超綱了，只有人數足夠少才能保證秘密不會流出。

　　一直以來，污染物住在意識體雲端都保持著平衡，沒有人打破平衡，除了這次。

　　安全主管的崗位就是閒職，因為正常情況下什麼都不會發生，剛好孫傑撞上了。

　　孫傑不姓陸，不覺得自己會有優待。劉年年不會遭受懲罰，不代表他不會。

　　他是三等公民複製人，通過不斷升職才從分公司一路爬上來的。

　　他要死了。

　　孫傑移動了腳，他向後邁了一步，明明沒有說話也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就像是叢林中弱小的動物吸引了食肉動物的注意力。

　　突然，一隻手擒住他的肩膀，咔嚓一聲，有人掰斷了他的胳膊，一腳踹向他的膝窩，讓他跪在地上。

　　陸家的狗動手了。

　　孫傑大喊：「陸總！陸總有話好好說，我是忠心的！我可以給你賣命！」

　　陸堯：「很抱歉，你沒有經受考驗。」

　　孫傑做出的決定很糟糕，整個危機處理都很失責。

　　對於陸堯來說，孫傑只不過是一個好用的工具人，有無數人可以代替他。

　　陸堯的桌上放著一把槍，槍已經很古老了，像是一把古董。

　　這是全球污染來臨前的東西，一把伯萊塔，銀色槍柄上刻著精致的花紋。

　　這把槍的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第一代陸家家主用過的槍，後來傳遞給每一任當家人。

　　同時這把槍也沾了無數人的鮮血。

　　陸堯看向劉年年：「我可以相信你嗎？」

　　他又問出了這句話，之前這麼說的時候，是把鮑瑞銘的處置權交給了劉年年。

　　「年年，」陸堯叫她的小名，「你可以做到嗎？」

　　劉年年捏緊了拳頭，她明白了陸堯需要自己做什麼，他要讓劉年年親手殺了孫傑。

　　這是給劉年年的懲罰。

　　她有能力給孫傑求情，比如說都是自己的錯，孫傑只是在幫她，要罰就懲罰自己之類的。

　　但劉年年知道這樣毫無意義，孫傑已經必死無疑了。

　　她靜靜地看著陸堯，看了很久，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劉年年必將要因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

　　她拿起了那把古老的伯萊塔，如同拿起了自己父輩代代相傳的屠刀。

　　她感覺心臟跳得很快，像是要從胸膛裡衝出去，她抬起手腕，槍口對準了孫傑。

　　孫傑驚恐地瞪大眼睛，他想掙脫，但兩個人死死按住他，他像是一個被抓住的可憐兮兮的獵物。

　　「你不能，」孫傑大喊：「陸總！陸總！給我一次機會，我肯定不會說出去。」

　　孫傑作為一個普通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以為自己到達神國了。

　　雖然是給有錢人打工，但起碼是高人一等的。

　　但他沒想到在神國當自由人會是一條死路。

　　孫傑嘶聲力竭大喊，知道求陸堯沒有用，唯一有用的是陸鳶。

　　「大小姐，我我我我是幫你的。」

　　「大小姐，」孫傑聲音在發抖，「你想想不是我，你朋友已經死了，我——」

　　砰——！

　　劉年年扣下扳機，孫傑接下來的話沒說完，腦袋上有個洞，劉年年打中了他的太陽穴，子彈從前額貫穿，沒有什麼痛苦。

　　孫傑瞪大眼睛，再也說不出後半句話，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劉年年大口呼吸，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殺死了一個人。

　　這是她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

　　這也是她第一次看清現實，之前只是在做一個充滿粉紅泡泡的夢，現在夢境被戳破了。

　　現實是鮮血淋漓的。

　　陸堯從背後握住劉年年顫抖的手，「你做得很好。」

　　劉年年臉上被濺滿鮮血，黏糊的血液糊住了她的口鼻，讓她喘不過氣。

　　她想吐。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友誼

　　劉年年滿臉都是鮮血，詭異的是，她只感覺噁心，竟然沒有被嚇到，她曾經對孫傑說，我可以殺了你是真的。

　　她輕而易舉地可以殺死一個人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這就是她與生俱來的特權。

　　有人拖走了孫傑的屍體，只在地板上留下了鮮血和噁心的碎肉。

　　劉年年一直僵著，她很仔細地回味殺人這一刻，一輩子也無法忘記。

　　陸堯冷笑：「你幫她入侵鮑瑞銘的意識體雲端，是想毀掉陸家還是想毀掉自己？」

　　劉年年一言不發，陸堯知道劉年年其實是個美麗的瘋子，她對污染物感興趣，因為神國沒有任何污染，所以她一直往下層人的住處跑，說實話陸堯甚至覺得劉年年想被污染物同化。

　　劉年年寧願死在冒險的路上，也不想接受自己的使命。

　　陸家給她準備好了一條路，她只需要跟指定的人結合，重復自己母親的命運，生下基因完美的孩子。

　　陸堯懷疑母親瘋了，要不是瘋了怎麼會割喉？劉年年精神狀態看上去不太好，她很快會成為陸家第二個瘋女人。

　　劉年年是瘋子，那天祝寧來拜托劉年年，她剛開始以為祝寧的請求特別簡單，因為自己的身份，很多人都想從她這兒得到好處，大多數都可以通過金錢來解決。

　　但祝寧那天的請求非常不一樣，她想刺殺一位自己家裡的VIP客人。

　　劉年年只是稍加思索就答應了，她在祝寧身上看到了毀滅的可能，那就是劉年年最喜歡的東西。

　　劉年年沒回答，啞著聲音問：「你要怎麼處理她？」

　　陸堯微微詫異，劉年年的表現很冷靜，陸堯早就看出了她的天賦，之前在意識體雲端上看到污染物也能保持冷靜，很快就處理了事故。

　　陸堯：「裴書還在103區。」

　　裴書當時是為了尋找劉年年才去103區，但劉年年回到第一區，裴書沒有跟隨，這是陸堯留在103區的暗棋嗎？

　　劉年年的聲音很冷，她在克制自己不要發抖，「你要殺了她？」

　　陸堯沒有立即回應，反而看了劉年年好一會兒，她臉色慘白，美麗的臉龐上都是鮮血，漂亮的眼睛迎著自己的目光，像是一隻被困的鳥，她沒有屈服。

　　陸堯：「你見過她的能力。」

　　劉年年：「是。」

　　她見過祝寧的能力，祝寧只要進入神國可以摧毀整個創世科技的機房，她可以掃平陸家全部基業。

　　陸堯：「你當時想的是什麼？」

　　劉年年當時想了很多，那一瞬間無數矛盾的念頭湧上來，她想過殺了祝寧維護家族利益，但後來想過的是緊緊抓住祝寧。

　　她看到了未來。

　　陸堯：「年年，我跟你是一樣的。」

　　他們血脈相連，母親生下六個孩子，只剩下他們兩個，他們是優質基因勝出者，哪怕世界末日，他們都應該彼此依靠。

　　這是血脈的羈絆和永遠不變的親情。

　　劉年年理解了陸堯的話，遇到這種事兒，第一反應應該是殺了祝寧，直接扼殺自己潛在的敵人。

　　但祝寧的能力對於意識體雲端就像是核武器，如果沒有萬分的把握，對祝寧動手就是自尋死路，假設刺殺失敗，對於陸家就是滅頂之災。

　　祝寧是未來的機遇，商人嗅覺靈敏，他們要在時代轉頭的做出正確的選擇。

　　陸堯不必動手，103區馬上就要覆滅了，祝寧死在103區剛好，一切會悄無聲息落幕。

　　如果祝寧真有那個逆天的本事扭轉大局，那更證明了她的價值。

　　陸堯摸了摸劉年年的頭，「你可以繼續跟她交朋友了。」

　　陸堯只說了一句話，但劉年年覺得陸堯毀掉了自己，那是她跑到牢籠邊界找到的友誼，祝寧不在意她的身份，只會喊她一起收容污染孢子，然後給她一筆工資。

　　才一百萬，劉年年甚至買不起一條禮服裙，但裴書說祝寧對自己很大方，比市場價還要高。

　　在祝寧眼裡自己是個好用的員工，哪怕祝寧有求於她，她都感覺這段感情極其純粹，但現在被陸堯毀掉了。

　　從此之後她們的交往必定混雜著利益。殺死孫傑不是懲罰，這才是懲罰，劉年年這輩子都找不到真心的朋友。

　　陸堯說完就走了，劉年年一個人站了會兒，殺死孫傑的那股噁心好像還在胸口，酸水一個勁兒地往上翻湧。

　　「唔……」劉年年衝進辦公室內的洗手間，哇的一聲吐出來。

　　劉年年本來想用水沖掉，整個人一愣，一團魚卵躺在潔白的洗手池內。

　　那是在意識體雲端遭受污染的魚卵，劉年年吐出魚卵後看到了母親死亡時的場景。

　　她把污染從意識體雲端帶下來了？恐懼爬上後背，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心臟砰砰直跳。

　　劉年年眨了下眼，再次望向水池，洗手池裡非常乾淨，好像剛才都是她的錯覺。

　　她看錯了？因為精神緊張導致的錯覺？

　　鏡子倒映出劉年年慘白的面孔，她仔細看著鏡子裡的人，感覺熟悉又陌生，她好像哪裡不太一樣了。

　　……

　　103區。

　　裴書的車就在尊貴女王店外的兩條街，剛好是火鍋店的位置。

　　他靠著車抽煙，猩紅的瞳孔在黑暗中閃爍。

　　果然正如他所想的，祝寧遲早有一天會觸及到創世科技的利益，私心來說，裴書不太想殺死祝寧，很有天賦的一個人，就是有點可惜。

　　裴書在等待一個確切的指令，想起來挺麻煩，尊貴女王店裡不只有祝寧還有宋知章。

　　這家店能開這麼久是有原因的，宋知章的絕對防禦對於刺殺很不友好。

　　裴書腳底下都是煙頭，深夜他收到了陸堯的消息。

　　「全體撤離。」

　　裴書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結束，103區被徹底放棄了。

　　……

　　祝寧睡了十個小時，對她來說有點短，但時間不等人。

　　她醒來刷牙，餐桌上已經留好飯，上面還有張紙條，林曉風去找宋知章訓練。

　　林曉風說好要給祝寧打工，非常敬業想提高自己的業務水平，完全入戲要當祝寧的優秀員工。

　　小姑娘為什麼這麼可愛。

　　但她想到鮑瑞銘的話又不太確定，如果103區會出事兒，要不要提前讓宋知章帶著林曉風離開？

　　祝寧在這兒還需要搞清楚死亡的真相，林曉風應該去更安全的地方。

　　叮咚一聲，副腦上收到一條消息，霍文溪不知道是不是算好了祝寧已經起床，時間卡得剛剛好，讓她一個小時後去清潔中心，她找到了情報需要跟祝寧交流。

　　祝寧回復了一個好的，剛要關掉副腦，突然看到兩個小時前劉年年發了消息過來。

　　【老板，我沒事，不用擔心，就是被家裡人罵了。】

　　祝寧想到之前火鍋店劉年年也這麼說的，但祝寧不知道是不是跟小神婆混久了，直覺很準，感覺劉年年不太對勁兒。

　　這件事太大了，陸堯能寵愛劉年年到這個份兒上嗎？

　　按理說創世科技應該會想殺了祝寧才對，這件事怎麼被解決的？劉年年跟陸堯做了什麼交易嗎？

　　劉年年報了平安，創世科技看上去也沒想動手，祝寧明明著急出門，一邊在副腦上發消息：【那就好，方便視頻嗎？】

　　她想看看劉年年什麼樣，萬一消息不是她發來的呢？

　　過了兩分鐘，副腦彈出了一個視頻通訊請求，祝寧立即點了接聽。

　　劉年年的臉突然在屏幕出現，這張完美到沒有死角的臉，視覺衝擊力實在是過分強了。

　　劉年年臉色不太好，頭髮披散著，穿著白色蕾絲睡裙，坐在一張豪華大床上。

　　「老板。」劉年年好聽的聲音傳來。

　　祝寧問：「你沒事吧？」

　　劉年年：「被關禁閉了。」

　　只需要關禁閉而已？祝寧仔細看劉年年的臉，看不出任何傷痕，問：「他打你了嗎？」

　　劉年年搖了搖頭，「我發現得早，算是給家裡立功了，他們會及時修補漏洞，安全系統在升級。」

　　很符合常理的說辭，但祝寧感覺哪裡很怪。

　　劉年年問：「大橘他們還平安嗎？」

　　祝寧：「都挺好的。」

　　祝寧拎起霍文溪的衣服，說：「這次謝謝你，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有什麼想要的嗎？我以後還你。」

　　她現在要去忙別的事兒，對劉年年的承諾只能推後了。

　　劉年年像是得到精靈承諾的一個願望，要小心使用，「那我想想哦。」

　　祝寧：「你慢慢想，我最近十天都沒空。」

　　祝寧在門口換鞋，劉年年的全息投影浮動在她身邊，她們像是多年好友一樣很自然交流。

　　劉年年：「可以替我家保密嗎？」

　　祝寧正在戴圍巾，聽到這話停了下，她知道劉年年指的是什麼。

　　創世科技上有污染物這件事，她但凡捅出去，陸家就完蛋了。

　　但其實這件事難度也很高，比如她要去哪兒告發？沒有機構可以動財閥，沒有哪家媒體可以刊登，說實話祝寧覺得鮑瑞銘不是特例，之前說不定就有過，可能有人想要揭露但都失敗了。

　　祝寧：「我只是殺個人而已，對你家生意沒興趣。」

　　祝寧不是什麼正義警察，她能力有限，已經招惹了一個永生藥業，再招惹上創世科技她直接投胎可能快點。

　　劉年年：「那就好，你先忙吧，我還要去面壁思過。」

　　祝寧不太理解面壁思過是什麼意思，估計又是他們家什麼變態的家法，她發現了，一等公民非常腐朽封建。

　　這麼高科技的社會了，他們遵守的竟然是最古老的那一套東西。

　　劉年年剛想掛掉通訊，祝寧突然說：「小公主。」

　　劉年年聽到這個稱呼笑了，問：「怎麼了？」

　　祝寧說：「注意安全。」

　　劉年年一愣，笑容僵直在臉上，祝寧說：「我之前對你說的話還有效，有需要來找我。」

　　她說小公主，需要我拯救你嗎？

　　劉年年感覺自己臉很僵，馬上維持不住這個微笑，她的微笑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祝寧很快掛掉了通訊，劉年年縮在床上，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祝寧在玄關處沉默了一會兒，劉年年真的很不對勁，她簡直像是個被挾持的人質。

　　但她應該沒有生命危險，這件事對祝寧來說已經暫時放下了，創世科技看上去沒有殺意，她需要先集中精力解決眼前的問題。

　　現在是下午兩點，豪車停在門口，豪車問：【請輸入目的地。】

　　祝寧坐上車，戴上頭盔：「去清潔中心。」

　　今天是「神降」倒計時第八天。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六十六章　調查

　　祝寧去清潔中心上班，大多數獵魔人和清理者都不需要坐班，留在公司的都是文職，但今天氛圍不一樣，祝寧一進公司就感覺到大家一直在竊竊私語。

　　清潔中心出什麼事兒了？

　　祝寧刷了卡，她要去異常事件小組報到。

　　電梯一節節往上升，目前為止她去過的最高層是250層，上面有100多層對於祝寧來說依然是陌生的。

　　推開亂七八糟的辦公室大門，裡面全都是文件夾，速食包裝袋還有喝過的營養劑，全體員工加班，辦公室跟戰場沒區別。

　　會議室桌上有咖啡，還有可注射的提神劑，調查小組組員哈氣連天，跟她點頭示意，這裡不是清理部，祝寧理論上還是個外人。

　　祝寧自來熟，跟每個人都打招呼，霍文溪長麻花辮垂在身後，像一條尾巴擱在椅子上，她的西裝袖子撩起來，胳膊上扎著一根強效醒神針。

　　這玩意兒挺傷身的，怪不得霍文溪不需要睡覺，全都靠外力支撐。

　　祝寧把乾洗好的衣服放在霍文溪旁邊空位上，問：「你多久沒睡了？」

　　霍文溪本能想去摸煙，後來發現煙殼空了，回：「從你敲響我家房門開始。」

　　祝寧：「……」

　　祝寧被放回去睡了一夜，霍文溪根本沒合眼。

　　祝寧找了個空位坐下，問：「組長，你是把睡眠進化掉了嗎？」

　　霍文溪的異能是不是不需要睡眠？這才是捲王本王，跟徐萌和霍文溪比起來，祝寧跟個鹹魚沒什麼區別。

　　霍文溪：「別貧，過來看調查結果。」

　　祝寧給霍文溪提供了不少情報，本來以為要過很長時間才會有調查結果，沒想到霍文溪的效率比她想像的要高三倍不止。

　　霍文溪不會親自給祝寧報告進度，因此報告人是莊臨，霍文溪拆了另一包煙，眯著眼聽。

　　莊臨點開投影，會議室中間出現了一張照片，那就是從祝寧腦子上「下載」的照片。

　　是一個穿紅色風衣的短髮女人。

　　莊臨：「我們通過照片進行搜索，範圍很大，這個人好像有什麼異能，每次攝像頭捕捉到的人像都有微妙的不同。」

　　祝寧點頭，她知道這個特徵，所以她才會以為找人根本不順利。

　　莊臨繼續說：「我們找了專業的具有數據分析異能的鑑定師，花了一夜的功夫，在海量數據庫裡篩選，終於找到了她的真實身份。」

　　莊臨劃拉了一下投影，上面出現了另外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正式的一寸照，短髮女人竟然穿著黑色西裝，隔著屏幕都能看出眼神很堅毅，像是某個機構的高層，不，像是某個部隊的高層。

　　莊臨需要跟祝寧確認，問：「是她嗎？」

　　祝寧點頭：「是她。」

　　「好，」莊臨繼續，調出她的全部資料，「她叫蘇何，曾是第一軍區駐扎軍的一級軍官。」

　　祝寧皺了皺眉，她的直覺沒錯，竟然真的是聯邦軍隊高層。

　　莊臨：「蘇何登記的異能是死寂，可以無差別摧毀任何事物，目前最大範圍是直徑七千米，她可以做到打個響指摧毀一條街道。」

　　這簡直是個天災型異能，對比之下祝寧操控金屬就顯得不夠看，因為蘇何一旦發動攻擊，可能會造成滅世的後果。

　　莊臨：「蘇何一直在守衛第一軍區，軍區對她也很敬畏，很多人以為她只要繼續服役可以做到元帥的位置，直到十五年前，她叛變了，她現在是一級通緝犯。」

　　從一個元帥候選人轉換成一級通緝犯，這個差距也太大了。

　　祝寧可以猜測她叛變的原因，要麼是蘇何對現有制度失望了，要麼就是她誤入歧途信仰了什麼玩意兒。

　　她想起刺殺徐萌的那幾個人，都是頂尖的異能者，他們可能都來自駐扎軍或者獵魔人。

　　莊臨：「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來的103區，她已經很久沒在人前露面了。」

　　因為容貌總有細微改變，可以騙過攝像頭追蹤，這麼多年聯邦對她的通緝一直沒有實質性效果。

　　莊臨：「目前只找到了她一個，找到其他人還需要花點時間。」

　　他們得到線索才過了一天，一天能找到真實身份已經不錯了。

　　祝寧：「我這邊有新線索。」

　　她補充了山貓遇到的那幾個異能者的信息，每一條異能都仔細告知了，莊臨本來想問這些人的信息從哪兒知道的，看了一眼霍文溪的眼睛沒問出口。

　　莊臨記下特徵，說感謝祝寧提供。

　　祝寧問：「教堂有線索嗎？」

　　莊臨：「蘇何的異能下，什麼線索都沒留下來，我們猜測那個教堂只有個象徵意義，沒有什麼實質意義。」

　　他們只是需要一個東西凝聚自己的團隊。

　　莊臨：「蘇何的情況我會繼續追蹤，我們找到了你提供的另外一條線。」

　　莊臨：「你說他們團隊裡有個人有異能可以定點跟蹤，他必須要得到你們的DNA樣本。」

　　祝寧：「對。」

　　莊臨：「公司一定有內應，清潔中心有你們的DNA，但可接觸的人不多。」

　　祝寧：「我猜測是研究部、觀察室和醫療部？」

　　她每次任務結束之後都要接受數據採集，這些地方應該都有她的個人信息。

　　莊臨：「範圍要更大點，研究部，醫療部，中心助手房盈，還有後勤部門。」

　　每次出任務需要回收頭盔和防護服，裡面很有可能殘留DNA信息，如果後勤部門的人有意，完全可以做到收集所有員工的DNA信息。

　　莊臨：「醫療部之類的受管控嚴格，組長覺得後勤部最有可能入手。」

　　因為後勤部看上去最不起眼，就是個低級工種，平時不會多加防備。

　　莊臨：「你提供消息後，組長立即通知後勤部接受調查。」

　　當天加班，異常事件小組的人直接封鎖了後勤部門辦公室，通知所有員工回中心集合配合調查。

　　莊臨給祝寧播放了那天的視頻，異常事件小組申請了槍械，可以持槍辦公，在異常事件小組突襲的瞬間，所有人都必須放下手頭工作，任何多餘的舉動都按照叛徒處理。

　　怪不得大多數人都不想跟異常事件小組打交道，一旦被盯上，你只有被吃的份兒。

　　在他們進去後，大多數人都舉起雙手，主動配合，交出自己所有資料。

　　但在角落裡有個大約四十歲的男人，他一隻手偷偷開始動作，很快引起了異常小組的注意力。

　　「幹什麼呢？放下手。」組員大聲呵斥：「不准動！」

　　但是沒來得及，男人快速按下一個按鈕。

　　砰的一聲——！

　　他心臟裡裝著的炸彈突然爆炸，微型炸彈炸開六米，從胸膛開始，血肉噴灑到天花板和四周工位上。

　　眨眼間已經變成了碎屍，而站在他隔壁的倒黴蛋被一併炸死了。

　　緊接著就是一陣騷亂，有人尖叫，異常事件小組的人負責維持秩序。

　　祝寧隔著視頻都好像能聞到血腥味兒，她理解了今天進入清潔中心時員工們的氛圍，原來昨天發生這麼大的事兒。

　　員工在公司自爆，應該會成為論壇的頭號新聞。

　　莊臨倒放視頻，暫停到男人引爆微型炸彈的前一秒。

　　莊臨把這一幀放大，有點模糊，但專業的播放器不斷調整分辨率，畫面變得重新清晰。

　　男人在笑。

　　在引爆的瞬間他露出了微笑，好像已經看到了神接他去天堂。

　　祝寧皺了皺眉，完全不理解這群瘋子的腦回路。

　　莊臨：「我們進去沒多久他就自殺了，這次爆炸事件造成兩人死亡，六人受傷，目前在醫療部治療。」

　　其他人只是單純的打工人，莫名其妙跟一個瘋子生活在一起，有一天突然就被炸死了。

　　這什麼反社會人格？

　　在他眼裡，自己不會是做了一件好事兒，死之前帶著同事一起上天堂了吧？

　　莊臨：「這個人叫馮銀河，三等公民，是個複製人，壽命已經快到頭了。」

　　祝寧問：「他有什麼特別的嗎？」

　　莊臨調出他的生平信息：「看上去沒有，他已經在清潔中心工作十八年，工作能力沒什麼突出的，同事對他的評價是看上去很老實。」

　　莊臨：「他平時私生活也很中規中矩，下班就喝酒打牌，喜歡去新西街的一家酒吧喝酒，這家酒吧我們還在調查，但他臨死之前炸毀了自己的工位，大多數資料都被毀了。」

　　祝寧：「線索斷了？」

　　莊臨：「也沒有，他選擇爆炸的方式我們推測是為了毀滅資料，意味著桌子上有線索，是讓他覺得會暴露組織的。」

　　莊臨放大了圖片，祝寧只看到了一片焦黑的廢墟，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可以看的。

　　莊臨：「我們團隊裡有修復師，他的異能是修復物品，我們得到了真正的線索。」

　　不愧是異常事件調查小組，組員臥虎藏龍的。

　　莊臨：「我們在還原的物品裡找到一支鋼筆，馮銀河之前工作的時候總是看這支鋼筆，像是在禱告，但他都用後背擋著攝像頭，而且一支筆體積比較小，一直以來都沒被拍到。」

　　屏幕上出現一支筆的局部特寫，在筆蓋邊緣有一行小到讓人忽略的字：復甦會。

　　這就是他們組織的名字。

　　組織就是這點不好，他們需要某個特殊的符號來凝聚組員，馮銀河死之前都要毀掉這支筆。

　　更加證明了這就是關鍵線索。

　　祝寧進來才只有十五分鐘，莊臨給的信息量每一條都是高質量，他們甚至已經找到了最關鍵的點。

　　這種專業小組的調查能力和祝寧相比真的是吊打，祝寧懷疑直接讓霍文溪調查自己死亡的真相，現在是不是已經通關了？

　　祝寧情不自禁：「厲害。」

　　太厲害了，這才過了多久，效率和質量都讓祝寧印象深刻。

　　莊臨搖頭：「不，我們還是什麼都沒得到。」

　　莊臨說著有點惆悵：「關於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復甦會是什麼組織，八天後神降指的是什麼，我們目前一無所知。」

　　霍文溪：「線索在匯聚了，很快就要有個交集點，你們做的很好。」

　　霍文溪剛才都是沉默旁聽，這時候才說了第一句話。

　　莊臨聽到這句評價鬆了口氣，全體組員同樣，這麼久的加班沒有白費。

　　祝寧理解了霍文溪作為領導者魅力，把握大局，對勞動成果表示肯定，不會發脾氣，做最好的引領者。

　　這種人當領導誰都服氣。

　　莊臨：「蘇何後續我會繼續跟進的。」

　　霍文溪點了下頭，又有一個組員說：「牆外調查隊已經決定返航，他們發了返航信號，應該這兩天會到達。」

　　又有人說：「酒吧我會跟著。」

　　霍文溪：「很好。」

　　她覺得自己已經觸摸到了真相，就差一點了，就像是一個人在釣魚，獵物已經在誘餌附近游動，這時候不能慌亂，只需要不疾不徐靜靜等待。

　　霍文溪對此很有把握。

　　祝寧：「我覺得沒有我存在的必要？」

　　她沒理解霍文溪叫自己過來的目的，整個小組都是專業的調查員，業務水平很過硬。

　　祝寧就是個掃垃圾的，她就像個清潔工過來旁聽了下大佬局，現在寧願去跟清理部要個任務收容污染孢子漲生命值。

　　霍文溪低頭在員工手環上操作，頭也沒抬：「我有個事兒要讓你做。」

　　祝寧：「你提。」

　　霍文溪：「我等會兒需要你幫忙控制局面。」

　　控制局面？什麼意思？

　　祝寧剛這麼想著，突然聽到員工手環叮咚了一聲，上面彈出一條消息。

　　【現通知103區全體員工已進入待調查狀態，收到通知編號的員工在一樓大廳緊急集合，有序接受異常事件小組調查。】

　　叮咚叮咚，整個辦公室所有人的員工都收到了突發消息。

　　祝寧看到消息愣了愣，反應了半天才讀懂這條消息的含義，霍文溪這次的調查對象是103區所有員工？

　　霍文溪的陣仗是不是太大了點，祝寧知道異常事件小組對所有人都有調查權，沒想到這麼離譜的權力有一天會被霍文溪使用。

　　霍文溪剛群發了消息，說：「還有人潛伏在公司，我要抓內鬼。」

　　祝寧：「你想怎麼抓？」

　　正常抓內鬼的方式不應該是，小心調查，多方取證，不打草驚蛇，然後突擊逮捕嗎？

　　哪有這麼大張旗鼓的？

　　等等，祝寧突然理解了霍文溪的意思，剛才那個後勤組的馮銀河，只是看到了調查小組就自殺了。

　　霍文溪通知所有人公司裡有內鬼，有些人會坐不住的，他們要麼會做出極端舉動，要麼會自爆。

　　霍文溪的異能到底怎麼使用誰都不知道，人會放大自己對於未知的恐懼，會開始想像自己根本逃不過霍文溪的眼睛。

　　一旦害怕就會慌張，他們不能保證自己是完美無缺的表演家可以騙過霍文溪。

　　所以霍文溪說需要祝寧幫忙控制局面，這是把她當個打手來使用？

　　祝寧想明白了，「我還以為你要……低調點？」

　　霍文溪：「只剩下八天了，你想怎麼低調？」

　　萬一鮑瑞明說的是真的，那狗屁神降就是世界末日，留給她們的時間就這麼點。

　　時間少，霍文溪只能下猛藥。

　　打草驚蛇會有收獲的，只要你能控制住局面，被驚動的蛇會狗急跳牆走進陷阱。

　　祝寧心想，霍文溪果然是大佬，解決方式完全不是她這種小人物可以做的。

　　做這個決定需要判斷力，更需要心理素質，霍文溪要承擔任務失敗的後果還有上級壓力。

　　不論結果如何，事後霍文溪都必須給全體員工一個交代，到時候她該怎麼穩定局面，不造成公司大混亂？

　　祝寧不信她做這種事不需要對上頭負責，霍文溪真的……很強。

　　全體組員得到了命令，陸陸續續站起身去組織這次最聲勢浩大的調查行動。

　　霍文溪把祝寧還給她的衣物交給莊臨，牆上被一個組員掛上了一張紙。

　　上面寫著倒計時第八天。

　　雖然所有人都不知道八天後末日會不會到來，但大家都在有條不紊進行手上工作。

　　調查小組的氛圍真的出奇優秀。

　　祝寧輕咳一聲，小心問霍文溪：「如果我想跟你要個人機聯合裝置，你會給我嗎？」

　　祝寧拜托徐萌幫她找裝置，需要借用謝家祖的能力，現在看樣子不用那麼麻煩，霍文溪應該可以直接給她。

　　霍文溪叼著煙回頭看了祝寧一眼，「不要得寸進尺。」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對祝寧太好了，這種要求也敢提，和普羅米修斯私聯屬於重大錯誤，霍文溪並不能預料私聯後會有什麼後果，給她等於局面失控。

　　霍文溪更喜歡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裡。

　　祝寧打哈哈：「我只是隨便問問。」

　　「祝寧，」霍文溪吐出煙霧，問：「你要背叛人類嗎？」

　　祝寧身上有很多秘密沒分享，霍文溪沒那麼信任她，也沒放棄對祝寧的懷疑，她們只是在有共同利益的前提下暫時合作。

　　「怎麼可能？」祝寧迎著霍文溪質問的目光，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我超無害的。」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內鬼

　　整個清潔中心都炸鍋了，全體員工都收到了同一條消息，異常事件調查小組決定對整個中心展開調查。

　　清潔中心論壇內部所有人都在吃瓜。

　　「怎麼了？在抓內鬼？」

　　「不知道，昨天中心後勤部發生爆炸案，聽說死了六個人。」

　　「什麼死了六個？兩個，你不要造成恐慌。」

　　「好恐怖啊，我從來沒跟異常事件小組打過交道，聽說霍組長特別嚇人，我看她眼睛不會被嚇尿吧？」

　　「你不做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你有鬼？」

　　「是啊，是不是有問題。」

　　下面有人回復打起來打起來，突然有人在問：「你說我們高層有沒有問題？」

　　「細思極恐。」

　　下面回復了一整排細思極恐。

　　謝家祖、宣情和陸啟勤坐在會議室，他們也收到了消息，但還沒收到具體通知。

　　霍文溪的異能使用有條件的，就算她一個個看過來，清潔中心這麼多員工查一遍一天都不夠查。

　　宣情在喝茶，「霍文溪越來越過分了，這麼大陣仗，這次如果不能出具讓人信服的報告，她估計要下台。」

　　都是一個機構的，這裡頭水深淺大家都知道，霍文溪現在是沒回頭路可走，一旦找不到任何內鬼或者疑點，這位史上最年輕的調查組長可以連夜滾蛋。

　　陸啟勤不滿：「搞什麼呀，把我們當嫌疑犯？高層竟然也要接受調查，她當自己是誰。」

　　宣情：「我倒是想看看她能找到什麼消息。」

　　陸啟勤單手在桌面上扣了下，「說起來都跟祝寧有關，她一來，我們整個中心都不好了。」

　　陸啟勤：「她入職第一天，出第一個任務就碰到我們技術部門出重大失誤，機械海洋館幹了獵魔人的活，作戰部的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陸啟勤說到這兒看向宣情，「你當時不是還懷疑她來著？」

　　最後宣情表面上沒有再刁難祝寧了，私底下估計還在關注她的動向。

　　宣情：「我當時懷疑她是永生藥業要找的人。」

　　陸啟勤：「你們看，先是技術部，後來是作戰部，現在祝寧明面上屬於清理部，實際上進了人家異常事件小組。」

　　陸啟勤邊說邊搖頭，「嘖嘖嘖，這人不簡單，我看最大的內鬼就是她，把她抓起來再審一次，估計沒這麼多事兒。」

　　宣情沒接他這句話，反問謝家祖：「謝部長覺得她怎麼樣？」

　　謝家祖一直以來神出鬼沒，不代表他聽不懂這幾個人說話，這夾槍帶棒互相試探，怎麼著？他們三個裡頭有個內鬼？

　　謝家祖打了個哈欠，「我哪兒知道？都沒見過本人，光聽你們說了。」

　　陸啟勤：「你也長點心吧，整天看你往200層以上跑，也不知道跑什麼。」

　　謝家祖眼睛一眯，明顯聽出了敵意，笑說：「我們部門閒，也出不來什麼事故，我巴不得往上爬呢。」

　　他明面上嘲諷自己，暗地裡指技術部門失誤出事故。

　　祝寧第一次任務評級錯誤，技術部門嫌疑最大，從那次就不正常。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了，失誤的技術部門，對於祝寧過分關心的宣情，一直以來神出鬼沒的謝家祖。

　　他們三雙眼睛彼此打量，覺得中間有個人是鬼。

　　……

　　清潔中心一樓大廳被臨時徵用，這裡成了一個巨型篩選池。

　　因為清潔中心人數眾多，所以分批次通知進行檢查。

　　祝寧第一次見到清潔中心這個陣仗，霍文溪坐在一張椅子上，前面有一張簡易的桌子，所有人都要排隊接受她的審查。

　　有時候霍文溪會詢問一些問題，有些人只要看一眼就會放過，完全看不出她的異能以什麼依據使用。

　　被霍文溪檢查過的人分成三組，紅、黃、藍，三個陣營。

　　員工們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接受調查會發放工資，所以變成了工作的一環，大家都比較好接受。

　　員工有序走到霍文溪面前，終於看到傳聞中的小神婆，小神婆會抬眼看過來，那雙眼睛沒有任何溫度，像一台機器。

　　「藍色。」

　　員工莫名其妙走到了藍色的陣營，也不知道藍色代表什麼，需要等待霍文溪再次區分。

　　說實話，要不是真的見過霍文溪使用異能，祝寧會覺得這就是跳大神現場。

　　怪不得他們都叫霍文溪小神婆，這太神神叨叨了。

　　這時候才剛檢查完第一個，被檢查的員工走到了藍色陣營，祝寧悄聲問莊臨，「這些顏色什麼意思？」

　　她跟莊臨躲在暗處，沒人看到他們倆，他們是給這件事兜底的。

　　俗稱霍文溪的打手。

　　莊臨在另外一個方向，他們用耳麥交流：「無害，待定，有害。」

　　祝寧問：「紅黃藍按順序代表？」

　　莊臨搖頭，「不是，只有組長知道。」

　　祝寧突然理解了這場看上去神神叨叨的篩選真正的用意，所有人都是茫然的，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安全。

　　他們走到陣營裡會下意識觀察自己周圍的人，真正無害的人會茫然，但心裡有鬼的人會害怕。

　　而且隨著篩查的人越多，這種害怕會越明顯。

　　假如所有人都在藍色陣營，只有你在紅色，那其他陣營的人看你也會覺得奇怪，你自己就覺得已經暴露了。

　　總而言之，這玩的是一場心理戰。

　　祝寧想了想，這個方法其實挺有道理，就是在不斷消磨你的意志，讓群體給你壓力，直到你終於堅持不住精神崩潰。

　　時間過去一個小時，藍色陣營的人最多，有十個人，紅色陣營裡只有三個人，而黃色陣營目前一個人都沒有。

　　三種陣營三個顏色，大家好像已經猜到了這些顏色代表著什麼，藍色陣營裡已經有人竊竊私語：「我們是不是安全的？」

　　「我當然安全的，我就不知道你。」

　　「黃色的是不是有鬼？」

　　「我猜是吧。」

　　一瞬間所有排隊的人都意識到了，他們已經猜到了遊戲規則，而接受審查的人也會表現出情緒。

　　最初大家都是茫然的，走向什麼顏色也摸不清。

　　現在大家心裡有譜，一個清理者接受了審視，霍文溪宣判：「藍色。」

　　「好耶！」那人忍不住大叫，回頭朝自己同伴炫耀，「我就說安全的。」

　　出現了，一個人光明正大說出了遊戲規則，群體壓力會越來越大。

　　每一個接受審視的人都會心跳加速，怕在眾目睽睽下走向黃色陣營。

　　「紅色。」霍文溪宣判。

　　被審視的人明顯不太高興，「組長你要不再好好看看？我肯定沒事兒！」

　　霍文溪搖頭：「紅色。」

　　「組長！」那人叫：「再看我一次，我真的沒事兒。」

　　旁邊的調查組員工負責維持秩序，「先生，去坐著吧。」

　　「靠！」那人大罵一聲，不情願走向紅色陣營，但這裡已經有人了，他們吹著口哨，像是歡迎新獄友一樣，「小倒黴蛋？你來了？」

　　「我真沒事兒。」那人說。

　　「得了，別跟我說，你跟人霍組長說去。」

　　紅色陣營裡有個光頭大漢撐著自己膝蓋，說：「我很想看看哪個去了黃色陣營。」

　　黃色陣營一直空的，人是社會動物，他們面對的壓力比想像的更大。

　　篩選井然有序進行，大家為了證明自己沒問題都很配合，走到藍色的會鬆口氣，走到紅色的會不太高興，但大家都期待什麼東西出現。

　　很多人最初都只是來看個熱鬧，漸漸像是參與其中了一樣，他們要群策之力抓到內鬼。

　　剛開始很多人不相信有內鬼，現在覺得內鬼就在他們中間。

　　三個小時都過去了，還沒出現一位黃色陣營。

　　大家心裡都沒底，萬一沒有他們不是在浪費時間嗎？

　　莊臨那邊一直沉默，突然嘆了口氣，祝寧知道莊臨和霍文溪之間的關係，知道莊臨相比較任務會更關注霍文溪本人。

　　祝寧問：「你怎麼了？」

　　莊臨搖頭，「沒事。」

　　祝寧心想你這不像是沒事兒，問：「霍文溪會堅持不住嗎？」

　　大多數人使用異能都有極限，霍文溪的極限在哪兒？

　　祝寧開始更關心霍文溪的小動作，她為什麼需要一張桌子？

　　祝寧突然看到霍文溪不動神色按了下自己的左小臂，霍文溪表面上還在工作，私下好像不太行了。

　　她的寬鬆西裝下，手臂上應該扎了某種針劑，用來維持極限狀態。

　　祝寧看著霍文溪的手臂，問：「組長打了什麼嗎？」

　　莊臨似乎有些無奈：「12小時內可以增強異能，後遺症很嚴重。」

　　相當於超負荷運轉，但人類的身體很守恆，你提前預支一定會加倍反噬。

　　祝寧沒說話了，霍文溪真的很了不起。

　　為什麼調查小組的效率這麼高？霍文溪幾乎是用命在跟時間賽跑。

　　「藍色。」霍文溪肉眼看來已經有點疲憊。

　　莊臨看了一眼手錶，他們進行了六個小時，霍文溪不用莊臨操心，她一定會在自己狀態到極限臨界點之前終止。

　　以她的職位，她如果在員工面前示弱，這輩子才是不要混了。

　　所有人等得都有點不耐煩，沒人竊竊私語了，只有霍文溪冷靜的宣判聲響起。

　　「黃色。」霍文溪冷靜地說。

　　她的聲音太冷了，大家都被折磨得有點過，很多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個身高兩米的男人，他渾身除了頭全身都已經機械化，站在人面前的時候會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霍文溪重復：「黃色。」

　　霍文溪眼睛都沒眨一下，男人突然抬起了自己的機械手臂，只看到他的左臂驟然發紅，像是裡面包裹著一層炸彈。

　　炸彈爆炸只要一瞬間，這個人要殺了霍文溪。

　　霍文溪沒給自己任何保護措施，甚至連個防彈玻璃都沒有，祝寧記得霍文溪身體很脆，決策力強的人基本沒自保能力，別說對面是個機械化百分之八十的壯漢了。

　　霍文溪敢這樣，只有一個可能，她就是以自己為誘餌，引誘敵人對她動手。

　　只要是個內鬼，都會動過殺死霍文溪的念頭，她看上去沒有任何防禦，最近的保安在三米處。

　　所有人都會想試試，萬一殺了霍文溪等於鏟除一個強勁的敵人。

　　對於霍文溪來說，她這才叫打草驚蛇，危險，但是有效。

　　祝寧心裡暗罵一聲，霍文溪這什麼品種的神經病？

　　男人距離霍文溪很近，一秒鐘之內完全可以殺了霍文溪。

　　莊臨和祝寧同時動作，莊臨一手開槍，另一手在霍文溪面前升起一面防禦盾。

　　機械男剛舉起手臂，看到一枚子彈朝自己而來，與此同時感覺一股怪力驟然壓下，壓制在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上，不可言說不可質疑。

　　機械男全身上下的零件都在同一時間逆時針旋轉，金屬系異能者，絕對控制的領域，精準到可以控制一顆微小的螺絲釘，旋轉時甚至冒出火花。

　　砰！

　　機械男在一秒鐘內被怪力向後推去，實在是過分突然，沖散了背後的隊伍，路人紛紛讓開。

　　機械男的手臂砸向一根巨大的石柱，緊接著一陣轟然巨響，他的機械臂已經完全爆炸了，把石柱炸開了一個焦洞。

　　咕嚕嚕——

　　祝寧的金屬操控是二十米絕對距離，幸好是個機械化的，不然祝寧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反應。

　　祝寧人還在暗處，莊臨已經出面趕到霍文溪身邊，祝寧心臟砰砰直跳，直覺告訴她事情不會簡單。

　　祝寧順著機械男的屍體看去，他的軀幹都是機械金屬，早就被炸成碎片。

　　詭異的是，男人的腦袋掉下來，咕嚕嚕滾遠，碰到牆壁的時候發出一聲微響。

　　在座的一大半是獵魔人，不會被人頭嚇到，但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內鬼竟然真的存在。

　　更讓他們意外的事兒發生了，人頭雙目圓睜，死的時候好像都不甘心，他的腦袋正在鼓動，好像下面有什麼蛔蟲在攀爬。

　　噗嗤——

　　眾人緊盯著人頭，突然忍不住後退半步，坑坑窪窪的人頭表面伸出數十隻手臂，手臂從眼珠子，嘴巴，舌頭上伸出來，五根細小的手指頭甚至可以靈活轉動。

　　緊接著手臂延伸，人頭跟著脹大，眨眼間已經膨脹到十米高。

　　一顆長滿手臂的人頭就這樣驟然生長，突兀地出現在清潔中心大廳正中央，像是某種藝術品，又像是個放大版的病毒模型，眾人只能仰望。

　　「污染物！」有獵魔人立即認出，已經進入戰鬥狀態，大喊：「所有人後退！」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六十八章　轉折

　　大家本職就是獵魔人，當然能認得出這就是污染物，但很多人腦子反應不過來。

　　因為正常情況下，這人都是他們的隊友，而不是敵人。

　　蔣何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事變成了污染物，他們剛才一起在45層訓練，接到通知的時候還在商量晚上吃什麼。

　　孔越提出要吃燒烤，「檢查完去吃燒烤啊，這次我請。」

　　他看上去並沒有任何不同，雖然全身百分之八十機械化，但脾氣特別好。

　　接受霍文溪檢查前，孔越就排在自己身後，蔣何盛還跟他悄聲聊天。

　　現在十米高的人頭就靜靜佇立著，還是一模一樣的臉，從五官分布來說，那就是他的同事孔越。

　　人有時候很難接受自己熟悉的東西變異，孔越的面孔上長滿了手臂，如同復活島的雕塑一樣，低垂著眼看下面的員工。

　　蔣何盛瞳孔顫動，他總覺得孔越正在看自己。

　　巨大的眼球裡伸出兩條手臂，黑色的瞳孔正在看向下方，目光甚至有些憐憫。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果是人類為什麼有這種外觀？

　　如果是污染物，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他們？

　　大廳中一片混亂，在場的有一大半都是獵魔人，他們職業素養非常強，大家都沒穿防護服，等同於暴露在強污染的環境下，大家第一反應就是後撤。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污染區域立即張開，無數條手臂在半空中形成，密密麻麻的手臂組成「手浪」，像是海浪沖向沙灘，污染物正在覆蓋原本的地板和牆壁。

　　他們就算是經驗豐富的獵魔人，也很少見到污染區域形成的瞬間。

　　之前劃分的紅黃藍三個陣營，紅色和黃色已經被無數條手臂組成的浪潮淹沒。

　　在場有防禦型異能者，他們立即撐起透明的防禦空間，將大部分人包裹在其中，防禦像是個罩子，起到了臨時屏蔽污染的作用。

　　都是職業獵魔人，他們極有默契地進行分工，無異能的人躲在防禦圈內，沒那麼容易被污染的異能者負責殺了污染物。

　　十米高的人頭俯視眾人，人頭下方的手臂正在快速舞動，以手臂為腿，像是某種蟲子在迅速蠕動。

　　他的目標也很明確，就是霍文溪。

　　他從最初就是沖著霍文溪來的，一次爆炸不成，還有第二次污染。

　　「殺了他！」有人大喊。

　　有獵魔人反應過來，使用了自己的異能，在場的獵魔人很多，攻擊型異能更多。

　　噼裡啪啦——

　　有人攻擊了孔越左側蠕動的手臂，如同鐮刀砍過，數十條手臂齊刷刷斷開，斷臂接二連三掉在地上。

　　斷臂的手抽搐扭動，五指抓著地板，以食指和中指為腿，支起整條手臂，像是一個人突然站起來。

　　斷臂重新站起，密密麻麻的，蟲潮一樣朝著霍文溪跑去。

　　有人的異能是暗器，黑色的釘子釘住爬行的手臂。

　　噗嗤！

　　有人攻擊人頭的後側，無形的力量在空中凝固，捏碎了他的一隻眼睛，鮮血爆開來。

　　一人可以操控血液，人頭的血液都在逆流，他皮膚下方不斷有東西在鼓動，像是渾身長滿了瘤子。

　　有人幻化出骨刀，朝他的後腦勺砍去，又砍斷了無數隻手。

　　他們就像在圍剿一個大型野生動物，砍斷了他的手臂，捏爆了他的眼睛，讓他長滿瘤子，一寸寸切開他的皮膚。

　　祝寧在這個階段沒有出手，她只是遠遠看著這個污染物，這麼多人在場，輪不到祝寧動手，所以她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圍觀了一場屠殺。

　　不知道為什麼祝寧跟污染物有了一種詭異的共情感。

　　她恍惚間竟然覺得自己與對方是同類，她正在看著人類殺死自己的同類。

　　只過了短短一分鐘，污染物的身體已經殘破不堪，但他依然拖著殘肢朝霍文溪爬去。

　　霍文溪，他的眼中只有霍文溪一人。

　　砰——！

　　終於有獵魔人切中了他的要害，他巨大的身體轟然倒下，像是一座大山被人為推倒在地。

　　他抬起眼，眼珠子被捏爆了，兩行血淚流下，還在執著地看著霍文溪的方向。

　　有人給他補了一刀，接著又有人上前補刀。

　　他抬起的手停滯在空中，然後軟趴趴垂下，直到一顆污染孢子從他血肉模糊的眼珠子裡析出。

　　這是祝寧看過太多次的場景，污染源被殺死，污染區域被推平，污染孢子飛舞。

　　污染孢子飄散在清潔中心，就像是下了一場鮮血構成的雨。

　　原本的清潔中心大廳光潔無暇，透露出一股莊嚴感，如今全都是血淋淋的碎肉，血紅色的污染孢子漂浮在空中。

　　人在這時候心理衝擊會更大。

　　像是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教堂內部突然變得污濁，給人一種魔鬼闖進了教堂的錯覺。

　　一個污染區域在眼前形成，然後又立即消亡。

　　一時間只有沉默，沒有人說話，除了祝寧幾個知情人，所有人都是茫然的。

　　人群裡傳來一聲很微弱的聲音，「孔越？」

　　他們本能去看發聲的人，那是個長得很普通的男人，這時候臉色慘白，彷佛從頭到尾都沒反應過來。

　　他叫了污染物的名字，孔越。

　　這一聲讓眾人驚醒，之前獵魔人和清理者一起培訓，所有人打了個照面，就算叫不出名字，看到臉也會覺得眼熟。

　　那次培訓之後，清理者和獵魔人的關係變得融洽了不少，大家如果在電梯遇到會互相打招呼。

　　這一聲像是在每個人心頭扎了一針，地上的腐肉，飄散著的污染孢子，都曾屬於他們的同事，他叫孔越。

　　「靠！」有人忍不住大罵出聲，「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他被污染了？」

　　是不是當獵魔人壓力太大了，受不了然後精神污染爆發崩潰了？

　　沒有一個人回答，這個問題有顯而易見的漏洞。

　　被污染的人精神承受不住，崩潰是突發的或者有什麼事兒刺激了，比如下水道的魚人。

　　而且被污染的人類是無法控制的，他們難以決定什麼時候崩潰。

　　但孔越的意圖很明顯，他想殺了霍文溪，更像是一種精準的引爆。

　　「所有人不許動！」腳步聲密集響起，安保隊過來維持秩序，他們穿戴好防護服，手持著槍械把所有人圍在中間。

　　也包括祝寧在內。

　　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必須接受檢查，確保沒有被二次污染。

　　身穿黑色防護服的清理者前來收容污染孢子，他們一口氣派來了五支清理者隊伍。

　　清潔中心大廳內部閃爍紅光，進入緊急模式。他們有完備的應急方案，即使慌亂也很快控制了情況。

　　都沒穿防護服，哪怕有防禦型異能者撐起了密閉空間，但理論上所有人都有被污染的風險。

　　祝寧一樣需要去觀察室，接受檢查自己是否被污染。

　　這場找內鬼的行動只能暫時終止。

　　霍文溪也要接受檢查，身穿防護服的人說：「霍組長請吧。」

　　霍文溪臨走前跟祝寧對視了一眼，她們讀懂了對方的想法，她們在想同一個問題。

　　為什麼孔越寧願自爆也要殺霍文溪？

　　因為無法承擔心理壓力，所以拼死一搏想試試能不能殺了霍文溪？

　　還是引起注意力，犧牲自己讓他們無暇去找到更重要的臥底？

　　還有一種猜測，他以自己為代價，在清潔中心大廳形成污染區域，污染孢子漂浮，所有暴露的人都要接受緊急檢查。

　　清潔中心有安全守則，確保感染不會大規模爆發。

　　霍文溪擁有最高調查權，但也要服從這個硬性規定。

　　哪怕對霍文溪來說只是走個程序，但也會拖慢她的調查速度。

　　霍文溪做出了最大膽的舉動，要打草驚蛇，然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真的找到了內鬼。

　　對面也做出了相應的反應，把水攪渾了，清潔中心會陷入混亂。

　　霍文溪要對這場污染負責。

　　……

　　今天的觀察室人滿為患，之前大家相遇還會互相交談，現在只剩下大片的沉默。

　　剛才的怪事兒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衝擊。

　　大家都在經歷三觀重塑，他們這時候處於信任最低谷，難以信任任何人，所有平時相處融洽的同事都有可能是潛在的污染物。

　　污染物已經潛伏在清潔中心，他們一起接受培訓，一起參加數據採集，甚至會出任務殺死其他污染物，淨化污染區域。

　　對他們來說，這個舉動是在殺死同類嗎？

　　他們外表看上去跟我們並沒有區別，他們會思考也有智慧，那條蟲子已經證明了高牆計劃的荒謬。

　　因為躲進倖存者基地的不只是人類，還有混在人群中的污染物。

　　獵魔人隊伍靠的是默契和信任，現在這兩者都蕩然無存。

　　可以說今天直接從軍心層面上擊潰了清潔中心獵魔人隊伍。

　　不管你是保守派還是激進派，都不得不承認，人類歷史已經改變。

　　他們見證了歷史，正處於歷史轉折的風口浪尖上。

　　祝寧走進觀察室，這地方來過好幾次了，她沒受特殊待遇，再次走進一間純白色的房間。

　　她進入洗手間，第一反應是洗手，她剛才手臂上濺到了鮮血，她知道霍文溪很快就能帶她出去，但這不代表她對剛才的事兒不震撼。

　　她早就知道污染物可以偽裝成人類，親眼看見是兩回事兒。

　　祝寧當時願意跟霍文溪說出自己的推測，百分之八十的理由只是想抱大腿，找個大佬罩著自己。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甚至不想跟霍文溪匯報。

　　她給「江平」編了一個名字，非自然人類。

　　祝寧還記得那天自己跟霍文溪怎麼做交易的，霍文溪聽完祝寧的闡述之後，提出她只是說了一種潛在的危險，無法證明真的存在。

　　祝寧回答，我正在給你把握先機。

　　這件事就是薛定諤的貓，沒有確切證據之前什麼都不好說，霍文溪當時通過異能判斷了祝寧所說為真。

　　祝寧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霍文溪竟然從直覺層面上相信人類還未面臨的危機，並且投入了巨大的行動。

　　霍文溪讓她找到非自然人類入侵人類社會的證據，沒有比這個更直接的證據了。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人證。

　　從今天起，一個潛在的危險成了真正擺在明面上的危險。

　　這會成為全體人類的共同危機。

　　她仔細思考這件事兒，她怎麼得到的荒村任務？也是普羅米修斯推送的？

　　而普羅米修斯是受另一個自己指示。

　　祝寧每進入一個污染區域，都像是交接信息，荒村之後她得到了一個無法證偽的消息。

　　人群中可能存在非自然人類。

　　以此為線索，她報告給了霍文溪，之後她進入鮑瑞明的大腦得到最直接的證據，也得到新的關鍵情報。

　　新的情報交給霍文溪之後，組長行動迅速，找到了更多線索。

　　復甦會，還有那個會使用天災異能的蘇何。

　　現在直接把非自然人類的存在捅出來，清潔中心內部將會迎來重大動蕩，各方利益博弈之下，後續怎麼樣很難說。

　　當年程莫非的上級到底是誰？他是不是就是復甦會最早潛伏的高層？

　　祝寧被上一個自己引到這個地步，總覺得還差一步。

　　她好像還缺一個部分，比如重啟的能力從何而來？後面肯定還有個準備好的污染區域，普羅米修斯還沒推送給自己。

　　她重啟了一次，真的有佔到先機嗎？

　　祝寧撐在洗手台前，鏡子倒映出了祝寧，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都覺得陌生。

　　祝寧算什麼？

　　她之前一直覺得自己算人類，不管身體是什麼實驗體，她的靈魂自我認同就是人類。

　　甚至都不需要仔細思考，如果被人詢問她會脫口而出。

　　這完全就是思維慣性，不論發生什麼衝突，她都堅信自己可以站在人類的一方。

　　就算她自我認為是人類，其他人該怎麼看待她，不是每個人都像徐萌一樣對她有好感的。

　　霍文溪知道她是實驗體會做出什麼反應？

　　祝寧找到霍文溪這條大腿之後，好像暫時獲得了安全，但現在看來危機從未消失過，就算她永遠站在人類的立場上，人類能保證不傷害她嗎？

　　孔越的下場可能就是她的下場。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選擇

　　倒計時第七天。

　　霍文溪去接受污染檢查只是走個過場，過了八個小時就結束了。

　　但現在她已經沒有八個小時可以耽誤，外面亂成一團，霍文溪坐在辦公室內，她下了幾個決策，組員會執行出來。

　　這件事牽扯過大，調查小組只負責調查，沒有絕對執行權，其他部門一樣忙碌，現在高層都亂了，開了好幾個會議，目前沒有解決辦法。

　　霍文溪臉色慘白，她使用異能過度，現在身體非常差。

　　她桌子上擺著報告，祝寧檢查結果也出來了，她一如既往穩定。

　　這次被捲入其中的員工一共六十七個，現在只有三十個完成了觀察，祝寧是其中一個。

　　她的檢查報告霍文溪看過很多次，但如果污染物也可以規避現有機制檢查，祝寧說不定也能。

　　即使霍文溪和祝寧合作，也沒有按下對祝寧的懷疑。

　　霍文溪讓祝寧做的事，祝寧都非常完美地完成了，她沉思片刻，通知祝寧檢查結束後立即離開清潔中心。

　　霍文溪撞開了無形的一扇門。

　　成為污染物的人名叫孔越，關於他的資料已經擺在桌面上，從資料上看不出任何疑點，就是個很普通的人，甚至沒有異能，只是通過機械改造增強能力。

　　調查組組員原本希望霍文溪能在這些資料裡找到有疑點的那個，就像當時她準確看出江平資料不對勁兒。

　　但現在霍文溪做不到，她暫時失去了自己的異能，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一直以來直覺都像是她的眼睛，她現在就像是失去了視力，生活在一個純黑的環境裡。

　　莊臨敲了門，「組長，時間到了。」

　　霍文溪站起身，她現在處於300層，其實她也沒去過300層以上，這裡是她去過的極限距離。

　　她在清潔中心不是一手遮天的，她需要匯報這次的情況。

　　霍文溪走進一間純白的房間，上面有一張三十米高的屏幕，像是拉開了一張巨大的電影幕布。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人，她坐在一張巨大的紅木桌前，背景是一個巨大的八卦盤，八卦盤充斥畫面，顯得人非常渺小。

　　坐在主座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女人，她叫霍瑾生，霍文溪被稱為小神婆，這位就是老神婆。

　　霍瑾生的長麻花辮沒有垂著，而是整齊盤在腦後，因為髮量眾多，從前面看去，盤髮像是某種威嚴的象徵。

　　霍瑾生桌前放著一張打印紙，那正是霍文溪之前詢問家裡老人時用的照片，她把從荒村裡得到的信息影印下來，詢問家族長輩，但沒人回復她，只說看看。

　　直覺告訴霍文溪，霍家人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

　　霍瑾生開口：「文溪。」

　　霍文溪在霍瑾生面前非常恭敬，叫了一聲：「太婆。」

　　霍瑾生今年一百歲，是霍家當家人，也是霍文溪的太婆。

　　霍瑾生兩手交握：「你異能消失了？」

　　霍家最有用的就是眼睛，霍瑾生的異能比自己更強，霍文溪不可能瞞過她，只說：「暫時的。」

　　霍瑾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加糾纏，「我讓你去103區是為了鍛煉你，我很看好你。」

　　霍文溪是未來的接班人。

　　霍文溪沒說話，霍瑾生問：「你找到了什麼？」

　　霍文溪：「我會做出詳細的報告……」

　　霍瑾生又問：「你找到了什麼？」

　　霍文溪頓了頓，回答：「污染物可以偽裝成人類，有人可能想獻祭103區。」

　　霍瑾生沒發表看法，問：「你想幹什麼？」

　　霍瑾生的問法很怪，她問發現什麼，想幹什麼，霍文溪：「拯救103區。」

　　霍瑾生：「那你已經遲了。」

　　霍文溪一愣：「什麼時候？」

　　霍瑾生：「在你介入之前就遲了，機械海洋館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霍文溪知道霍瑾生說出來的話一定會成真，她可以看到一部分未來。

　　霍瑾生：「我建議你放棄，離開103區，它遲早要被感染。」

　　霍文溪喉嚨有點發乾，她很聰明，立即意識到這件事霍家早就知情。

　　她們處在300層，早已超越了雲層的高度，像是一座現代科技修建的通天巴別塔。

　　芸芸眾生就在腳下，他們可以隨意決定一個城市的生死。

　　霍文溪問：「這是在你們默許下發生的嗎？」

　　霍瑾生：「這是一種傳統。」

　　傳統。

　　霍瑾生承認了，意味著一等公民財閥幾乎知情，他們跟什麼東西做了交易？

　　其他四個等級的公民就如同燃料，他們掌握了生產人的能力，只要打開機器，就可以隨時隨地造出更多人造人、機械人和複製人。

　　103區要被放棄，所有一等公民都提前知道消息，立即撤離。

　　霍文溪屬於霍家，她是未來霍家的接班人，霍瑾生在提醒她做符合身份的事。

　　霍文溪錯過了拯救的最佳時機，只要離開103區，完全可以把這件事放下，她們家人不會執著一個已經失敗的局。

　　這件事將會成為霍文溪的敗筆，她當天之驕女當慣了，這輩子還沒認輸過。

　　霍文溪沒說話，霍瑾生知道霍文溪很倔強，說：「我不會給你任何提示，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

　　這是給霍文溪的考驗。

　　……

　　祝寧走出清潔中心大樓。

　　她每次走出這棟建築心情都不太一樣，她會本能仰望著直入雲霄的建築，每次都在想上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俯視她。

　　遠處的焚燒爐正在燃燒，在半夜像是一座燈塔。

　　真奇怪，祝寧竟然覺得垃圾場是個燈塔。

　　觀察室人滿為患，她這次接受檢查的速度很快，只用了八個小時。

　　不過可能清潔中心太混亂了，那幫講究科學的研究員應該意識到這種檢查方式毫無意義。

　　他們的儀器並不能檢測出非自然人類。

　　清潔中心一片蕭條，大廳已經被收拾乾淨，地板光可鑑人，但昨天那一幕已經像是一道傷痕刻在每個人心裡。

　　有人看到祝寧後也不會打招呼，眼中似乎有些遲疑，然後又步履匆匆走了。

　　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沒人能保證自己安全，也沒人能保證其他人安全。

　　祝寧感覺到微妙的不同，打開清潔中心官方論壇，討論熱度最高的是調查小組的調查報告。

　　霍文溪公布有污染物潛伏在身邊，他們命名為非自然人類。

　　祝寧瞎編的詞，在今天成為了官方稱呼。

　　調查報告一出，引起軒然大波，如果之前還只是隱隱擔憂，現在幾乎蓋章了。

　　員工還有無數疑問，例如，怎麼區分潛伏在人群中的污染物，有什麼方法？

　　他們跟人類到底有什麼區別？

　　但這些疑問霍文溪沒有回答，只說等待後續通知。

　　很快，熱度最高的帖子變成：《海選！票選你們最懷疑的十大污染物》

　　這次的事件讓所有人都清楚污染物就埋伏在身邊，網上混亂，什麼牛鬼蛇神都出來了，因為網絡匿名，他們可以做現實中完全不敢的事兒。

　　現實中一定沒人敢指著祝寧鼻頭，問你是不是污染物。

　　但在網絡票選中，她是懷疑名單第一位，一千人投票選了她，遠超第二名五百票。

　　網友羅列的各種證據竟然還很有道理，比如，她為什麼參加第一個任務就遇到評級錯誤？

　　她為什麼一個清理者的個人素質都遠超獵魔人？

　　為什麼荒村事件那麼古怪，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是什麼人？

　　為什麼每次都這麼巧，荒村和機械海洋館都能活下來？

　　祝寧猜對了，之前她身上的所有優點在這時候都成了疑點，如果她是普通員工也會懷疑自己有問題。

　　下面有少數人為祝寧說話，「她要是污染物為什麼要救人，你說話動動腦子吧。」

　　「我被她救過一命，她肯定不是內鬼。」

　　有人嘲諷：「裝的像唄。」

　　「跟她出過任務的灰鷹隊死了多少人？你沒發現她是個瘟神嘛？跟她攪和在一起的沒什麼好下場。」

　　這句話之後為祝寧說話的人變少了，因為他們無法反駁這句話。

　　灰鷹隊成員死亡已經公布，他們懷疑跟祝寧有關。

　　還有人給祝寧解釋，但顯得非常微弱，很快就淹沒了。

　　祝寧預料到會有這一天，造神和毀神是一體兩面，解釋權不在她手裡，她解釋也沒用。

　　她在荒村是清理者的精神燈塔，現在就是被人憎惡的對象。

　　祝寧車上有槍械，普羅米修斯給她提供了全套制式武器，沒想到有一天她需要考慮用來防同事。

　　叮——

　　她收到了一個通訊請求，還以為是陌生電話過來辱罵她的，接起來發現是李念川。

　　祝寧還挺詫異，上次鮑瑞明的暗殺名單上沒有李念川，荒村事件後，他好像就準備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接通後李念川立即問：「祝寧！你沒事兒吧？」

　　祝寧：「沒事兒，你怎麼知道的消息？」

　　李念川不是辭職了嗎？他還能逛員工論壇？

　　李念川鬆了口氣：「我朋友告訴我的。」

　　這事兒鬧得太大了，有人過來問李念川對祝寧什麼看法，李念川當然是選擇維護祝寧，說了很多祝寧的好話。

　　對於李念川來說，祝寧如果是污染物，那就是污染物唄，污染物要是都這麼好，那他巴不得全世界都變成污染物。

　　可惜問他的同事沒聽進去，好像還有點失望，估計本來想聽到什麼關鍵證據，結果聽了一耳朵彩虹屁。

　　祝寧跨上摩托車，哦了一聲，李念川那邊停頓了下，問：「你難受嗎？」

　　祝寧：「有什麼難受的？」

　　李念川：「啊？」

　　祝寧已經旋轉把手，豪車車輪旋轉立即開啟超速模式，真爽，狂風在耳邊呼嘯，祝寧靜靜感受著極限速度。

　　在開車的時候好像整個人心都靜了，過了會兒，祝寧回答：「時局混亂，他們只是需要一個發洩對象。」

　　混亂無序的階段，人們寧願找個人來恨。

　　倒不是祝寧聖母心泛濫，而是她無法解決，這時候你越辯解事情越麻煩。

　　上輩子祝寧經歷過一次類似的事兒，祝寧最初出現在媒體面前是天才射擊少女，可以說年紀輕輕名利雙收，在眾人對她期望最高的巔峰，最重要的一場比賽她失誤了，她差點被人給噴死。

　　甚至有人造謠她談戀愛了，戀愛腦上頭疏忽訓練。

　　當時她都沒成年，輿論海嘯一樣壓過來。

　　那段時間祝遙把她從訓練營接回家，沒收了她的手機，就問了兩句話：「你盡全力了嗎？」

　　祝寧立即聲辯：「我訓練這麼久，當然盡力了。」

　　祝遙：「你能改變現實嗎？」

　　祝寧：「……不能。」

　　祝遙後來沒問了，就帶祝寧出去玩，那時候是祝寧第一次去滑雪。

　　她不必對任何人負責，也不必證明給任何人看。

　　等下次比賽她重新站上巔峰，那些話自然而然就消失了，好像根本沒存在過。

　　祝寧在這個時候格外想念祝女士。

　　李念川哦了一聲，心想大佬的想法果然不同，李念川本來想來安慰祝寧，發現完全沒必要。

　　祝寧：「反正還有九個倒黴蛋，我還是第一名呢。」

　　票選一共前十名，祝寧是冠軍，這是她獲得最詭異的榮譽，金污染獎？

　　李念川：「……」

　　這有什麼好驕傲的啊？

　　李念川問：「隊長呢？她也沒事兒嗎？」

　　祝寧其實沒收到徐萌甦醒的消息，怕李念川擔心，說：「她沒事。」

　　李念川鬆了口氣，「你們平安就好。」

　　他們曾經是一個清潔小隊的，雖然隊名A70265像一串車牌號，但他們的感情竟然還不錯。

　　祝寧把車停在路邊，她今天哪兒也沒去，就看著遠處的霓虹燈光，問：「你開館子怎麼樣了？」

　　李念川：「我剛租了個鋪面，最近裝修呢，我就住在店裡，裝修太貴了，我能自己來的都自己來，我打算好了，裝完第一頓，開門就請你跟隊長。」

　　祝寧聽了一堆陰謀詭異，冷不丁聽到這麼有煙火氣的瑣事兒都覺得心裡暖。

　　只不過末日將至，李念川的店不知道能不能開成。

　　大廈即將傾塌，螻蟻們還一無所知。

　　祝寧沉默片刻，突然說：「你離開103區吧。」

　　「啊？」李念川以為自己聽錯了，問：「為什麼？」

　　祝寧：「沒有為什麼，你隨便聽聽。」

　　李念川覺得祝寧在開玩笑，除了一等公民，其他人想要前往另一個人類基地，這中間需要付出多少財力，要有錢還要有門道，你要確保另一個區域能接收自己。

　　普通人一輩子都沒錢幹這種級別的事兒。

　　而且李念川剛租了店，付了一年房租，這時候離開等於打水漂了。

　　但這話是祝寧說出來的，李念川無條件信任祝寧的話，他說：「我會試試的。」

　　祝寧嗯了一聲，她的員工手環亮了下，她不太想去看，反正都是罵她的。

　　但這次有點過分，直接彈出了員工論壇頁面，祝寧關了又被打開，她第一反應是自己員工手環是不是被人黑了。

　　然後想這可能是普羅米修斯。

　　果然，祝寧沒有再關閉頁面，她的眸子越來越深。

　　祝寧：「你睡吧，我有事兒。」

　　李念川啊了一聲，還想說什麼，但祝寧已經掛掉通訊。

　　員工論壇中出現了灰黑色的帖子，一個勁兒往上頂，覆蓋了祝寧的討論帖，普羅米修斯給她推送了一條新的墳貼。

　　《救命！我家裡好像多了一個人，我不敢跟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