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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末日將至 第三十四章 追殺人的房子(七)
丁超傑感覺到背後大門打開了,他被迫一步一步走進背後的空間。
咣當,然後他眼睜睜看著綠門再次合上。
眼前是一個玄關,自己應該是走進了綠門內部,丁超傑被追殺了這麼久,這是第一次進來,他手腳無法動彈,像是被黏在蜘蛛網上那隻可憐的蒼蠅。
四周冷得要命,他只穿了一件夾克,渾身汗毛都炸了,他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丁超傑脖子僵硬,就感覺到有人緩慢地貼近自己。
他無法回頭,但能看到面前投下的陰影,有人在背後高高舉起一把榔頭。
砰!
……
異化成蝸牛的獵魔人在電視機下方。
祝寧面對著電視機,她剛想去查看獵魔人手上的員工手環。
員工手環的作用類似於黑匣子,裡面可能記載了獵魔人死亡的過程,祝寧想不通一個獵魔人怎麼死在這兒。
突然她動作一停,背後有人,她能看到來人投下的陰影,從電視機的倒影來看像是個瘦長的女人。
一把榔頭從背後用力砸來,祝寧身體一軟,砰地一聲砸向地面。
祝寧在格鬥課被獵魔人揍了幾百回,不可能會被這麼輕易撂倒,她本來想掙扎,猶豫了一瞬,不動了。
砰砰兩聲,那人可能是怕她反殺,又狠狠在她後頸處砸了兩下。
注射基因藥劑後皮膚硬度提高,好像在工作服裡又穿了一件柔軟的鎧甲,保護著脆弱的頸椎,有痛感,但沒有疼到無法忍受。
危險預知沒響,不像上次豬人偷襲那麼危險。
祝寧聽到咣當一聲,那人把榔頭扔了,然後有個女人在大聲呼吸,她好像一直陷入極度恐慌的狀態,喘息聲特別大,這聲音很耳熟。
「抓到你了。」女人驚魂未定地說,「我抓到你了。」
緊接著祝寧腳一沉,女人像拖屍體一樣拖著她的腳,她有點好奇女人打算幹什麼。
祝寧本人加上這身工作服起碼有一百五十斤,女人拖著很費力,走走停停的。
祝寧趁機觀察這間房子,地上有一套獵魔人的鋼鐵制服,應該是那個獵魔人留下來的。
廁所門口還有兩具高度腐爛的死屍,大概是異化失敗,已經看不出是男是女。
女人把祝寧拖進了主臥浴室,浴室內部簡直是個殺人現場,裡面血紅一片,血點子濺在天花板上。
浴缸邊緣血跡都乾了,好像曾經有人在這兒殺了一個人,放了一浴室的鮮血,房間裡還有個人。
咔嚓一聲,女人把祝寧的手腕銬在水管上。
借著這個姿勢,祝寧終於看到了眼前的女人——黃雅若。
她穿著失蹤那天的碎花睡裙,腳上踩著一雙兔子模樣的白色拖鞋,只不過被鮮血染紅了。
黃雅若披頭散髮,頭髮枯黃,瘦得眼框都向內凹陷,因為眼睛凹陷,她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個披著皮的骷髏架子。
她跟視頻裡柔弱無助的形象一樣,幾乎沒有變老,還是很容易陷入驚恐狀態,但雙眼明顯透出一股瘋狂。
系統聲響起:【支線任務追殺人的房子,找到失蹤的黃雅若已完成,目前淨化進度百分之60】
這人真是黃雅若,黃雅若看上去也沒有任何異常,起碼沒長出蝸牛殼。
黃雅若一直念叨著:「怎麼多出來一個?怎麼多出來一個?」
多出什麼?
黃雅若本來好像想脫下祝寧的工作服,但清理者防護服很難脫,祝寧第一次穿都要花費20分鐘,不是內行人都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脫。
果然黃雅若只嘗試了三分鐘就放棄了,最後她脫下了祝寧的清潔背包。
清潔背包內部除了收容工具都是制式武器,普通人看見了甚至不敢碰,很容易走火。
黃雅若看到一背包武器皺了皺眉,「你跟他一樣?」
什麼一樣?是說跟外面的獵魔人是一樣的?
黃雅若深深看了祝寧一眼,「別怕,很快就好了,不疼的。」
頭盔沒有過濾掉血腥味兒,四周都是鮮血的情況下,祝寧覺得這句很快就好是要送她去死的意思。
黃雅若根本沒想跟她交談,她拿走祝寧的清潔背包,放在浴室門口的牆角。
祝寧和清潔背包之間的距離已經超過一米,金屬控制技能無法使用,但她手上的手銬和背後的水管都是金屬制品。
咔嚓一聲,黃雅若走出浴室,關上了門。
等人走後,祝寧才開始看浴室裡另一個受害者,對方雙手被綁,蜷縮在浴缸邊緣,身上都是鮮血。
可能也被榔頭砸過,後腦勺和肩膀都是血,祝寧懷疑他身上骨頭可能碎了。
這人看著好眼熟,是丁超傑?他不是在治安局嗎?治安局幫不了他?
丁超傑背對著祝寧,一直在細細抽搐。
祝寧一時間覺得這事兒非常詭異,她和丁超傑好像一種儲備食物。
剛才黃雅若的舉動是在處理食物,現在要去叫人來吃飯。
但丁超傑的出現一下子打破了房子的詭異,起碼這人是個活人,不是個死人,祝寧可以跟他說話。
當一無所知的時候人類擅長於自己嚇自己,祝寧看到黃雅若後,事情的面貌反而逐漸清晰,祝寧開始重新思考這件事。
丁超傑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祝寧和他分別被綁在浴室的兩頭,但這個浴室本身也沒多大。
祝寧用腳踹了踹他,小聲問:「喂?丁超傑?」
丁超傑瞪大眼睛,他聽出了祝寧的聲音,一抬頭果然看到了一個穿著機車服的女人。
丁超傑就算死也不會忘記這個怪人,他瞪著發紅的雙眼,「騙子!你騙我!」
祝寧:「……」
不是,這時候是討論誰騙誰的時候嗎?
丁超傑渾身是傷,祝寧注意到他的十根手指全都碎了,好像被人硬生生掰斷的,黃雅若這麼凶殘?
但仔細看也不像,手指頭都是被反折的,一個普通女人沒這麼大的力氣能反折成年男人的手骨。
祝寧壓低聲音,問:「你怎麼了?」
丁超傑臉上都是鮮血,他被祝寧一問,像是被戳中了傷心事,把頭抵在浴缸邊緣,「這都是報應,報應,它找到我了。」
丁超傑聲音聽起來非常沉悶,「這是我殺了她的報應。」
什麼東西?
祝寧剛見到丁超傑的時候只覺得他精神緊張,現在覺得他好像有點神志不清。
「哈哈哈哈哈哈,」丁超傑喃喃自語,「它追到治安局了,沒人能救我,這是報應。」
祝寧聽得太陽穴突突跳,大概能猜到綠門在治安局重新捕獵了丁超傑,只不過她沒想到綠門已經如此靈活。
祝寧提取到關鍵信息,問:「你殺了人?」
丁超傑的聲音更加痛苦,他用額頭撞向浴缸,發出砰砰的響聲:「我不是故意的,我本來只是想偷東西,但她說要報警,我我我我,我沒辦法……」
果然,他給祝寧講的那個故事隱瞞了一部分事實,丁超傑不是單純的小偷,他是入室偷竊未遂,然後被主人發現了。
丁超傑:「我是失手,我有罪,我有罪。」
原來丁超傑的故事是這樣,丁超傑入室搶劫未遂,殺了一個人,殺人後他立即就逃竄了,沒想到最先追上來的不是治安局的人,而是綠門。
他殺了房子的原主,自己成了房子新的主人,這扇綠門綁定了他,他可以逃脫治安局的抓捕,但是逃不掉綠門的抓捕。
綠門可以追殺他一生,直到天涯海角,長此以往他自己都懷疑這是不是報應,因為殺了人,所以被害者變成了一扇門前來追殺他。
難怪,祝寧剛遇到他的時候他迫切想進治安局贖罪。
幹了虧心事,害怕有人來鬼敲門,還真是報應,活該。
祝寧推測,這間房子可能已經存在很久,綠門不斷在人間行走,尋找下一個陰差陽錯住進來的主人。
主人一旦被綁定就會被追殺到死,除非你進入綠門後才會解開。但一旦進入後就被困在異度空間沒法走出去,直到你被同化成蝸牛。
那黃雅若又是怎麼回事?她看上去不太像是被迫的,她一直在照顧這間房子嗎?
房子沒有主動攻擊的技能,如果打個比方,它本身的存在更像是捕蠅草。
黃雅若敲暈了祝寧和丁超傑的這個舉動,非常像母親給幼崽餵食。
幼崽還沒有長出獠牙,蝸牛人動作遲緩,黃雅若需要自己咀嚼好了再餵給房子。
祝寧問:「你怎麼進來的?」
她想聽聽丁超傑進入綠門的具體過程,說不定可以找到新線索。
但丁超傑好像聽不懂祝寧說話,他突然快速地彈了下,像是一條躺在冰冷浴室地板上的魚。
丁超傑動作太怪異了,不像人類能幹出來的。
祝寧心頭一跳,這種條件反射她太熟悉了,像人類變成喪屍的前兆。
祝寧沉默了片刻,問:「你怎麼了?」
「我我我,我好冷。」
冷?房子裡確實挺冷的,頭盔面板顯示的溫度現在只有十八度。丁超傑穿了一件牛仔夾克,感覺到冷很正常。
丁超傑一邊發出怪叫,一邊蠕動自己的身體,但是他的手被銬住,掙扎時只能發出叮咚叮咚的響聲。
「你、你你你——」丁超傑瞪大眼睛,他的眼睛裡流下了兩道液體,那不是眼淚,有點類似於黃色的分泌物。
丁超傑抖動著脖子,像個喪屍一樣,一邊念叨著你你你一邊朝著祝寧爬來。
如果是平時,祝寧想把他一腳踹開,但今天她沒動。
「你能幫我看看嗎?」丁超傑說。
「我,我後背好疼。」丁超傑:「有點癢,你幫我撓撓。」
祝寧愣了愣,丁超傑後背有什麼東西在生長,自脊椎處破土而出,把夾克撐起了一個誇張的鼓包,像是村裡那種嚴重的駝背病人。
祝寧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哧啦一聲。
鼓包被撐破,一個柔軟嶄新的蝸牛殼出現在他後背。
蝸牛殼橙黃色,上面還有一道黑色的漩渦線條,因為是新長出來的,有點透明,甚至可以看到裡面的軟肉。
他異化了。
「我怎麼了?」丁超傑一直努力轉過頭想去看自己後背,說話聲音開始變得很奇怪。
丁超傑很費力地轉身,但他看不見,祝寧突然不知道怎麼告訴他真相。
叮咚一聲。
一顆牙齒從他嘴巴裡掉出來。
祝寧和他本人都愣了,掉下來的那顆牙在瓷磚上特別顯眼,牙齒根部還沾著鮮血。
緊接著,丁超傑牙齒一顆顆鬆動,數十顆牙齒竟然噼裡啪啦往下掉。
「啊——啊——」
丁超傑的本意不知道是想說話還是想幹什麼,他最後只能發出單一的音節。
啊——啊——
丁超傑喪失了語言功能,他被污染孢子寄生了,祝寧第一想法是,他成了沒有意識的污染物。
丁超傑張大嘴,祝寧距離他足夠近,完全可以看清楚他異化的全程,跟喪屍異變有一些相似。
丁超傑牙齒脫落之後,嘴巴裡竟然長出了新牙,形成了蝸牛獨有的齒舌。
祝寧很應景地想到,之前喪屍世界太無聊自己看到的亂七八糟的科普,蝸牛是擁有牙齒最多的動物,一隻蝸牛擁有上萬顆牙。
他們的牙齒跟人類不一樣,不是用來咀嚼食物,而是用齒舌上裡上萬顆牙齒將食物碾碎,現在丁超傑擁有了齒舌。
丁超傑脖子抽動了一下,他雙目赤紅,手腳卻變得更加柔軟,掌心正在不斷分泌液體。
他扭了扭脖子,好像剛剛適應自己的身體,頭一歪,臉上開始出現水滴,他蒼白的一張臉被泡過一樣迅速浮腫,連看祝寧的眼神變得很怪異。
食物,那是食物。
丁超傑張大嘴,雙手被吊著的情況下,還要往祝寧的方向爬。
祝寧皺了皺眉,她竟然跟一隻異變的污染物待在一間浴室。
咿呀一聲,浴室門突然被人打開。
房門口出現了數十隻蝸牛人,這個房子內的蝸牛人比祝寧想像的多一倍。
他們睜著紅色的雙眼,張大嘴巴,露出自己的齒舌,緩慢地朝祝寧爬來,房子要進入狩獵模式了。
祝寧那個世界,網上有個很火的問題,給你一個億,下半輩子被蝸牛追殺,只要被蝸牛追上就會死你願不願意。
有一半以上的人選擇願意,畢竟蝸牛的速度如此緩慢,只要你比蝸牛快五米就能贏。
有一小部分人不願意,下半輩子活在提心吊膽裡,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會被一隻蝸牛弄死,那人生也太悲哀了。
祝寧當時看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唯一的疑惑點是,她想像不到怎麼被蝸牛追殺,所以根本沒辦法回答。
不幸的是,祝寧現在好像能理解這個問題了。
她在喪屍世界裡活了這麼多年,什麼類型的變異喪屍都接觸過,這輩子都想不到有一天會被一房間的蝸牛追殺。
蝸牛人完全是蝸牛的習性,他們身體極其柔軟,從地面,門框、天花板、牆壁往浴室內蠕動。
黃雅若就站在這群蝸牛身後,一臉陰沉地看著祝寧,好像祝寧就是餵蝸牛的一片葉子。
蝸牛的速度很慢,但丁超傑距離祝寧本來也只有半米遠。
污染物開始露出本來面目了。
祝寧進入這間詭異的房子後,一直被裡面的氛圍壓抑得內心煩躁,好像一隻無形的手一直在掐住自己的脖子。
遲遲沒有污染物出現,無盡的虛無要把人折磨瘋,這時候反而找到了一點感覺,有了污染物,有了鮮血,有了兩個人類。
仔細回想,頭盔播報房子只是個C級污染區域。
追殺人的房子就像是小學奧數題最後一道題,出題角度有些刁鑽,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出來。
但撕掉所有唬人的偽裝,它本身只是一道小學題目而已。
丁超傑蠕動著身體,流著黏液的腳慢慢朝祝寧爬,祝寧一動不動,任憑丁超傑接近,連躲都不躲。
丁超傑沾滿黏液的腳就要碰到祝寧的腿,一旦碰到,工作服會迅速被腐蝕。
突然,丁超傑猛地一停,臉上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他張大嘴,但已經變成蝸牛甚至無法喊叫出聲。
綁著丁超傑的手銬突然絞死,他現在成了軟體動物,鋒利的手銬將他的雙手齊齊絞斷,祝寧使用了金屬操控天賦。
咔嚓一聲,她手腕上的手銬應聲折斷。
祝寧速度極快,翻身而起時,手銬已經猛地砸向丁超傑的腦門。浴室內部金屬物質不少,在祝寧一米之內的範圍就有。
浴室花灑如同游蛇般騰空而起,水龍頭和浴缸附近的不鏽鋼把手突然從牆上撕裂,噼裡啪啦一陣響動,祝寧根本連碰都沒碰蝸牛人,浴室內部的金屬零件在她的操控下已經幹掉了三個。
行動這麼慢的蝸牛人在她眼裡真的不夠看,打一圈下來只花了一分鐘,不得不說,金屬操控天賦挺好用的。
咔嚓一聲,有人給槍上了膛。
祝寧一抬頭,黃雅若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祝寧的背包,拿出一把槍。
「別過來,你別過來。」黃雅若說話聲音都在抖,槍口倒是指著祝寧。
祝寧面無表情地朝前走了一步。
黃雅若臉色慘白,喝道:「後退,你再過來我開槍了!」
祝寧沒說話,她又朝前走了一步。
砰!
黃雅若扣動了扳機,不常摸武器的人在慌亂狀態下喜歡亂開槍。
黃雅若閉著眼連開五槍,她們相隔只有五米,就算是非專業射擊選手,這麼短的射程祝寧也必死無疑。
黃雅若開槍之後,卻沒有聽到子彈打進身體的聲音。
她戰戰巍巍地抬起頭,只見祝寧面前一米彷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五顆子彈硬生生停下,好像被什麼力量所操控。
祝寧一點動作都沒有,只是靜悄悄地站在子彈後。
噼裡啪啦,懸浮在空中的子彈雨點一樣砸在地上。
「還開槍嗎?」祝寧問。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黃雅若慌了,她從來沒見過這種人,怎麼做到的?為什麼可以操控子彈?
黃雅若連連後退,最後她發現自己退無可退,如果說這個房子就像是捕蠅草,那這次它捕捉到了一個很難消化的異類。
祝寧就是那個異類。
「你是變異人?」黃雅若剛開口,祝寧已經走到她面前一米內。
黃雅若雙手一輕,槍被人輕鬆奪走,整個過程,祝寧根本都沒動過手。
那把槍像是祝寧養的小寵物一樣,懸浮在她肩上,黑洞洞的槍口如同一隻冰冷的眼睛盯著黃雅若。
位置調換了,祝寧掌握了主動權,只要黃雅若有一點異動,死的就是她。
祝寧已經一手勾上自己的清潔背包,這一包都是武器,她甚至可以隨意操控。
屋內的蝸牛反應不過來,蝸牛又不是狗,做不到護主。
祝寧可能出不去,但她能拉著黃雅若和這群蝸牛人一起去死。
祝寧檢查了下清潔背包,裡面的東西都在,祝寧才問:「你是黃雅若?」
黃雅若沒回答,反問:「你是誰?」
「啊,」祝寧:「我是來救你的。」
她看出來了,黃雅若除了生活在這個房子裡顯得詭異一點,其他的表現好像就是普通人。
有時候普通人和戰士之間的區別,跟人和動物的區別一樣大,祝寧想殺她甚至不需要使用自己的天賦。
「救我?」黃雅若臉色慘白。
祝寧:「你不是發的求助帖嗎?」
黃雅若錄了很多視頻,主題是求救,她希望有人來救救她。
「帖子?」黃雅若好像很震驚,說話都有點哆嗦,「帖子還在?」
她聽到祝寧要來救她一點都不高興,反而很驚悚。
「你害怕我?」祝寧問。
「沒、沒有。」黃雅若勉強維持一個笑,但她笑不出來。
祝寧看了一圈,這房間裡還有蝸牛,只不過爬過來可能要半個小時。
她內心有很多疑問,她相信黃雅若接下來可以為她解答。祝寧坐在沙發上,像是這個房子真正的主人,暫時她並不擔心蝸牛人能殺了自己。
「你在養他們?」祝寧問。
「我,我……」黃雅若提起一口氣,然後突然說不下去了。
「你故意拍攝視頻,上傳到網上,吸引人過來。」祝寧幫她說:「為了餵養這個房子?」
「不是,」黃雅若立即否認,她飛快抬起頭,大概是想說什麼來解釋,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太多,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我我我我遇到的事都是真的,我沒說謊。」
她真的遇到了靈異事件,醒來之後房間裡的家具都會面對牆壁背對著自己,家具好像隔著一面牆在看另一個空間。
黃雅若以為搬家之後就好了,沒想到搬家之後,房子怎麼甩都甩不掉,這個房子在追殺她。
每天都在發出噪音,不管她搬到哪兒,這個房子就追到哪兒。
黃雅若說到這兒哭了,她臉上都是淚痕,好像很難理解他們之間的關係。
「我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我真沒說謊,但是,但是。」
「它叫我媽媽。」
媽媽——
視頻裡那扇門曾經對她發出呼喚,深夜中誘使黃雅若前去。黃雅若沒有孩子,但這個房子就像是她的孩子。
黃雅若用盡自己全部積蓄,在自己三十五歲的時候買下了這間房,她在幾百張牆紙中間選中了最喜歡的那張紙。
她跑了一個月的家具市場才選到了這些家具,沙發的尺寸,花色材質都一一對比,屋內燈光的色溫都再三挑選,她需要花費兩周才能定下一個家具。
因為手頭緊,所以她做的每一個決定都很慎重。因為太熱愛自己的房子,所以她願意返工重新再裝修。
終於,她得到了自己最滿意的房子,它簡直是完美的,房子的每一寸都按照黃雅若內心所想而實現。
她給別人打了一輩子工,沒有愛人沒有孩子,這個房子很像它的孩子。
但它慢慢暴露出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半夜時,這些家具會動,他們會詭異變換隊形,好像是活的。
活的,黃雅若一直覺得這個房子是活的。
從那天起,黃雅若就快瘋了,她千方百計地想把家具恢復原位,但每天醒來,這些家具都有自己的意願。
它們不因為黃雅若而改變。
最後她終於搬家了,她拋棄了這個房子,花費了大半輩子的積蓄,花費了無法計量的心血,曾經寄托了她對生活所有美好的想像。
她不要了。
但她放棄了房子,房子卻沒有放過她,在她搬家後,房子再次跟過來,它在半夜的時候發出拳擊一樣的異動吸引黃雅若的注意力。
它很憤怒,像是個被拋棄的小孩,它在半夜中,深深呼喚她。
媽媽——
媽媽媽媽媽媽——
簡直就像是噩夢。
黃雅若沒有辦法,她只能走回自己家,然後她在房子裡找到了另外一個空間,房子內部還有一個房子。
她就像是一隻蝸牛,從她買房的那一刻起就背上了沉重的殼,不論走到哪兒,這棟房子都會跟到哪兒。
媽媽,我餓了。
房子說,它餓了,它想吃飯。
黃雅若沒有生過孩子,但這一聲媽媽絕對是懲罰,她成了一個房子的母親。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房子和人的關係,變成了母親和孩子的關係。
「我能怎麼辦呢?」黃雅若說:「它在求我,它好餓啊。」
所以黃雅若只能去幫忙解決每一個受害者。房子吃飽之後就不會發出噪音,它會安靜好幾天,溫順地像一個普普通通的房子。
房奴。
祝寧腦子裡只有這兩個字,她從未覺得房奴這個詞語這麼貼切過。
蝸牛走到哪兒都背著自己的房子,因此他們行動遲緩,無法走遠。而人窮盡一生買了一套自己的房子,從此就被房子禁錮,成為房子的奴隸。
在祝寧那個時代,房奴和房子之間的關係是貸款關係,到了廢土時代,成了畸形的母子關係。
房子就像是個永遠在索取的孩子。
「視頻是你發布的?」祝寧問。
「不是,」黃雅若猛地搖頭,「它、它在模仿我。」
幼兒時期,孩子學習的第一個人往往是自己的母親。
黃雅若曾經把自己的遭遇發布在網上,引來了很多所謂的驅魔人還有想蹭熱度的網紅過來打卡。
進入綠門的人已經死了,在這個過程中房子找到了一些規律。
祝寧聽出來了,這個房子具有學習能力。
祝寧之前接觸的污染區域通常擁有一個污染源,他們大多都曾經是人類,比如之前趕不上末班車的魚人,還有火鍋店的王明。
他們天然就擁有人類的思維模式,祝寧只需要順著他們的模式思考找到污染源。
但是這個房子是一個污染物,污染孢子寄生在一個沒有生命體的污染物身上形成的。
最初這個房子像個嬰兒一樣,只會半夜哭喊,呼喊著自己的媽媽前來餵食。
隨著時間越來越久,它好像長大了。
它擁有了一些人類的智慧,甚至模仿了黃雅若的動作,把視頻發布在網上,去吸引更多的食物進來。
祝寧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看上去這個房子和黃雅若之間的親子關係已經進行很久了。
黃雅若:「新曆65年。」
黃雅若竟然是近15年前的人,按理說黃雅若現在已經五十多歲了,但她看上去跟視頻裡沒有什麼區別。
黃雅若在供養著房子,房子也在反哺黃雅若,祝寧猜測黃雅若要麼是污染物,要麼就是這個房子的一部分。
祝寧問:「你哪兒來的錢買房?」
她還是有很多問題沒得到解釋,比如,黃雅若當時為什麼要買三室一廳。
這個問題太久遠了,黃雅若自己也沒思考過,導致她想了很久都沒回答,祝寧問了一個她很少會想起的問題。
祝寧坐在沙發上耐心等著。
過了很久,黃雅若才說:「我去樓盤看房,我只能買得起最小的戶型,但是我當時參觀這個房子覺得很好看,我太喜歡了。」
她說著說著好像回想起了更多細節,語氣越來越確定了,「但我買不起,它超了我預算的三倍,第一次看房結束我就回家了。」
黃雅若說:「後來售樓小姐聯繫我,說因為看我太喜歡了,所以願意用最低價格賣給我。」
「說起來很奇怪,他們報出的價格剛好就是我的賬戶餘額,我只有八十萬,他們說剛好賣給我八十萬。」
當時黃雅若的購房預算是六十萬,剩下二十萬裝修。
但是這間房子要八十萬,黃雅若思考了一夜,總覺得這是個天大的便宜,錯過了自己會遺憾終身。
過了很多年後,黃雅若竟然能清晰地想起自己當時買房的心情。
黃雅若想到了什麼,突然問:「他們、他們是故意的?」
黃雅若從來沒往這個方向想過。
後來房子裡出現異象,黃雅若曾經回去找過一次售樓部,但當時賣房的銷售離職了,新來的員工對她打太極。
每次問起來都說:「這種事情我們不能負責呢。」
但這麼一想,整個買房的過程實在是太奇怪了。
祝寧不知道怎麼說,在她看來,房子是個污染物,他們是在給房子找個母親。
並且不是白送的,如果白送一套房,得到房子的人可能不會珍惜。
要找的就是黃雅若這種,窮盡一生只想買一套自己的房子,她會愛惜它,照顧它,像熱愛生活一樣熱愛它。
如果白送還好,偏偏他們榨乾了黃雅若最後一筆錢,哪怕他們根本不在乎這筆錢。
這樣黃雅若不會輕易拋棄它,甚至心中懷疑的時候都會自我說服,沉沒成本太大了,她甚至不敢想會出問題。
「我,」黃雅若自己想明白了,「我連裝修的錢都是跟爸媽借的。」
投入的越多,黃雅若就越難放棄,她跟這個房子的感情就會越深,她會千方百計地說服自己愛房子就像愛孩子。
黃雅若大口呼吸,面對家裡爬滿的蝸牛人,她才發現這件事多麼可笑。
她供養著一個房子竟然長達十五年,為此付出了自己的一切,而背後的人就像是在逗貓狗一樣看著她掙扎。
祝寧看黃雅若露出一個笑,緊接著又落下淚,她哭哭笑笑的,正常人一時間都很難接受,更何況她被困在這兒十五年。
但祝寧沒時間讓她處理情緒,很快就問出下一個問題:「你還記得公司的名字嗎?」
黃雅若整個人都有點恍惚,她甚至沒有辦法回答祝寧的話。
祝寧重復一遍:「你還記得公司的名字嗎?這很重要。」
她篤定地看著黃雅若,雖然戴著頭盔,黃雅若根本看不見祝寧的表情,她甚至都不知道祝寧長什麼樣。
但她說自己是來救她的。
「你會救我嗎?」黃雅若問。
「會。」祝寧不假思索:「我能帶你出去。」
「我,我是個殺人犯。」黃雅若後退了兩步,她不信任祝寧。
祝寧:「那是治安局該考慮的事,不是我該考慮的事。」
祝寧只是個掃垃圾的,她又不是義警,抓捕犯人懲奸除惡不屬於她的業務範圍,況且黃雅若是受害者還是加害者需要進審判庭來審判。
祝寧一個普通人,沒有資格審判任何人是否有罪。
黃雅若沉默了。
「文件,」祝寧提醒她:「你們簽署過文件,或者留下過什麼東西。」
黃雅若反應過來了,祝寧可以救她,但需要條件,黃雅若必須證明自己有被拯救的價值。
「我沒留下文件,但我看過他們的公司資料,」黃雅若說:「我當時覺得是騙子,他們給我看了公司的資料,說這是永生藥業旗下的一個慈善項目,專門為我這種人實現夢想。我當時以為是騙子,特地查過,慈善基金會合規合法的。」
永生藥業,又是這家公司,出場率是不是太高了。
這是祝寧找到的第二個跟永生藥業相關的污染區域,但這次跟火鍋店老板的不太一樣,火鍋店老板是永生藥業的受害人,準確來說應該是醫療事故。
但這個房子明顯很像一場蓄謀已久的……實驗。
他們好像在監測這裡,看黃雅若到底能不能成為房子的母親,他們在看一個正常人生活在一個不正常的房子裡會怎麼樣。
或者說,他們在研究人類和污染物之間的親子關係?人類和污染物真的有親子關係嗎?
如果這裡真的是個實驗體,不可能不加以監管,理論上來說,祝寧進來就已經被監測到了,事情麻煩了點。
哪怕她僥幸從污染區域逃脫,大概率立馬面對的就是永生藥業的追捕。
普羅米修斯,祝寧咬牙切齒,好樣的,真是一把就把祝寧推進了火坑。
祝寧問:「怎麼出去?」
黃雅若閉了閉眼,「出不去的,進入內部空間就沒人能出去。」
黃雅若作為房子的母親都出不去,這麼多年來她就沒見過活人走出去過。
「它會慢慢耗死你,出不去的。」黃雅若捂住自己的臉。
就是因為過於了解這間房子,所以才更加絕望,十五年來,黃雅若試過各種辦法都沒用。
最後她只能順從自己的命運,成為房子的母親。
祝寧體驗過這個房子的風格,它會讓你失去時間和空間的概念,並不會對你伸出獠牙。
它只是簡簡單單當個困住你的房子,不斷對你施加精神污染,讓一屋子的蝸牛來追殺你。
祝寧就算再厲害,她能每次都殺了蝸牛人嗎?
她能不睡覺嗎?她能不吃不喝嗎?
她可以在這兒堅持多少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只要她有一瞬間的鬆懈,露出任何一個破綻都有可能輕而易舉被攻破防線。
這裡是污染區域,卻找不到污染源,祝寧進過兩次污染區域,一次魚人一次是豬頭人。
她能通過線索追溯到污染源,一旦找到污染源污染區域自動坍塌,但房子沒有污染源。
這是祝寧第一次見到污染孢子附著在沒有生命的物體上,並且活過來,還有了一套自己的運行邏輯。
「怎麼辦?」黃雅若無助地看向祝寧,十五年過去了,她經不起折騰了。
祝寧戴著頭盔,黃雅若看不到她的表情,祝寧走到了牆邊。
「不能走回頭路的。」黃雅若提醒她,還以為祝寧想原路返回。
這個房子的規則是,外面那層的人可以通過倒著走走到裡面的空間,但裡面的人卻無法走回去。
但祝寧沒有再試著走回去,她的一隻手貼在牆上,額頭輕輕抵著牆壁,處理污染物有兩條路。
第一條,找到污染源,然後殺了污染源。
第二條,暴力平推。
幸運的是,這個房子,它是鋼筋混凝土製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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