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我在廢土世界掃垃圾 (連載中)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四十章　手環

　　清潔中心。

　　清潔中心主體大樓三百多層，大多數員工都沒有兩百層以上的權限。

　　第一百三十層，這層獨屬於作戰部部長宣情。

　　宣情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她已經年過半百，頭髮都花白了，明明是個該退休的年紀，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年輕人都難以企及的精神氣。

　　房盈抱著文件站在她對面，等待宣情接下來的指示。

　　宣情正在看訓練室的回放視頻，宣情寧願頂著各方壓力拖慢整個清潔中心的工作進度，也要排除萬難進行集體員工培訓。

　　中心有人猜測，宣情集中培訓的意義是重新考核清潔中心員工，再次記錄每個員工的特性。

　　在幾十個高速運轉的攝像頭下，所有員工的表現都一覽無遺。

　　有人藏著掖著不肯表現出實力，生怕自己的隱藏技能被人發現，從此被人針對。

　　也有人根本不懼怕，勢必要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祝寧真的太顯眼了，一個清理者擁有1200的精神值，射擊課輕鬆追平訓練中心記錄。

　　格鬥課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前提下打敗黃雄。

　　有句古話叫樹大招風，也有句話叫做槍打出頭鳥，但祝寧好像根本不在乎這兩句話。

　　祝寧其實屬於清理部，她真正的頂頭上司是謝家祖，但出乎意料的是，宣情更關注祝寧。

　　宣情給出的理由是，人才就應該去當獵魔人，而不是去掃垃圾。

　　房盈覺得也挺有道理的。

　　宣情剛看完祝寧和黃雄之間的格鬥比賽，沉默片刻，「給她安排個B級任務，我要看她的綜合實力。」

　　培訓和實戰是兩個概念，真正的實力只能在實戰中展示。

　　「B級？」房盈不太確定，「她上次出的還是D級任務。」

　　祝寧一個純粹的新人，一共只出過一次任務，當時被判定的是E級，哪怕是污染區域判斷失誤，最後也只是個D級的難度而已。

　　現在一上來就是B級，宣情也不怕祝寧一個小新人死在裡面。

　　「怎麼了？」宣情問：「你心疼她？」

　　房盈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清潔中心不願意放棄任何一個人才。

　　這是清潔中心所有人的共識，不論哪個派系，到底什麼立場，他們都會本能保護人才。

　　因為在這個時代，真正的人才太稀缺了。

　　「把她當個花瓶一樣供著，人才也會被你們養成庸才。」宣情的思路偏向於實戰，他們沒有閒情逸致在溫室裡養花。

　　宣情面無表情說：「這麼高的名氣，拿不出實績，她以後會很難混。」

　　名氣需要和實力匹配的。

　　不愧是作戰部的部長，想的要比房盈更深一層，祝寧已經走上這條路，下不來了。

　　不論是射擊課還是格鬥課，做得再好都沒用，那都是花架子。

　　清潔中心員工的勳章是進入污染區域出任務。

　　她現在需要的是進入一個可以匹配她實力的污染區域，以此來證明自己，才能在清潔中心真正站穩腳跟。

　　宣情竟然是為了祝寧的未來打算的。

　　接下來沒什麼可聊的，房盈聽從指示，退出辦公室。

　　房盈走後，宣情暫停了監控視頻，沒再看員工培訓過程，她很忙，抽不出多少時間關注這種小事。

　　她剛得知一條消息，777號實驗體被人淨化了。

　　777號實驗體的特性非常詭異，獵魔人是否能淨化跟本身實力關係都不大，這個實驗體更考驗思路。

　　能從裡面活著出來證明這人腦子很靈活。

　　777號實驗體存在多年，一直都沒被人淨化。

　　現在看來，普羅米修斯找到了任務的合適人選。

　　出於保護機制，墳帖的任務人全程保密，作為高層他們也沒辦法真的鎖定到底是誰進入了777號實驗體。

　　普羅米修斯設立的底層邏輯是保護任務人的隱私，他們沒權限查看。

　　甚至有時候普羅米修斯會發布一些干擾信息，來阻止有些人想要猜測到底是誰執行某個任務。

　　但她已經隱約之間有了個猜測。

　　監控中李念川推著祝寧往外走，清潔小隊商量著這次團建吃什麼東西。

　　祝寧好像察覺到有人看她，突然一回頭，看了一眼這邊的監控。

　　監控視頻剛好停在這兒。

　　啪的一聲——

　　宣情關掉了視頻。

　　……

　　當天回家，祝寧像是機器人耗光了所有電量。

　　打了一場格鬥比賽，有一種非常痛快的暢快感，甚至連腦子沒那麼疼。

　　格鬥比賽真的挺解壓的，她有點喜歡這項運動。

　　身體消耗到一個程度後，過度使用精神值的後遺症正在慢慢痊癒。

　　祝寧喝了一瓶精神癒合劑，又喝了一瓶營養劑。

　　然後倒頭就睡。

　　她把什麼追殺都放在一邊，第一件事是睡覺。

　　只要她還沒死，就必須保證充足的睡眠。

　　這幾天的工作量實在是有點過分，短短一週，祝寧感覺自己過了一輩子。

　　祝寧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六點，起床後喝了三管營養劑和兩管精神癒合劑。

　　然後繼續睡。

　　這次又睡到第二天早上十一點。

　　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共睡了四十多個小時，祝寧終於緩過神了。

　　睡眠，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低成本的休息方式。

　　要不是還有事兒幹，她還能再睡個一天。

　　休息後腦袋沒那麼疼，緩和了很多，但是腦子好像還有點不太對勁兒。

　　系統面板上顯示的精神值是滿格的一百，精神值沒問題可能是腦袋有問題。

　　如果不去醫院或者清潔中心醫療部很難看出來。

　　有機會還是要去一趟醫療部做一下腦部檢查，可以考慮下宋知章說的那個方法，等下次任務蹭進去。

　　祝寧所有訓練都及格了，現在處於隨時隨地待命狀態，等待房盈給她派發新任務。

　　祝寧清醒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壓力挺大的。

　　她接下來有很多事兒要幹。

　　祝寧床頭櫃上放著一隻黑色的手環，正散發著冷冰冰的光澤。

　　她從溫馨小屋裡帶了個東西出來，那是獵魔人的員工手環。

　　淨化污染區域後，蝸牛人變成了腐肉，掃垃圾的時候祝寧在一堆血肉模糊的爛肉中撿到了這支手環。

　　獵魔人員工手環操作跟清理者差不多，手環內側上面寫了獵魔人的名字——獵豹隊‧程莫非。

　　獵豹隊？

　　完全沒聽說過這支隊伍。

　　因為員工集體培訓，獵魔人和清理者混搭，該見過的獵魔人都見過了。

　　這支隊伍她甚至沒聽人提起過。

　　原來他叫程莫非啊，祝寧回憶了一下，還能回想起來那個蝸牛人趴在電視機下方，背上背著一個蝸牛殼。

　　他當時已經全然失去理智，不能說話也不能思考，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個純粹的死人了。

　　程莫非畢竟算是自己前輩。

　　祝寧沒比程莫非厲害，甚至可能比前輩更弱。

　　祝寧要不是有個金屬操控天賦，估計也要在裡面耗死。

　　祝寧的金屬操控一米之內具有絕對力量，她是一鼓作氣直接把這玩意兒捏死，再也沒讓房子有掙扎的機會。

　　但關於程莫非死在房子裡的事兒祝寧還沒想明白，祝寧能進去是因為自己有鑰匙，程莫非是直接成為房子的主人綁定了？

　　當時情況太緊急，祝寧沒來得及詢問黃雅若關於程莫非的事兒，至今祝寧也不知道程莫非怎麼死的。

　　祝寧關注這隻手環的動機有點難解釋，很像自己跟另外一個玩家打了同一款遊戲。

　　通關後想看看另外一個玩家是什麼打法，好找到一些經驗可以下次借鑑。

　　祝寧打開清潔中心論壇，論壇的功能非常復合，裡面有整個中心的架構圖，還有員工關係表格。

　　她打開獵魔人所在的作戰部，搜索：獵豹隊。

　　【暫無搜索結果】冷冰冰的一行字。

　　獵豹隊不存在了？被人解散了，還是整個隊伍都被人抹去？

　　中心論壇裡有個版塊是黑色的，專門紀念死去的員工，有點像是賽博墓地。

　　祝寧在這個欄目裡搜索：程莫非。

　　這次有結果，彈出一份非常正式的資料，資料上程莫非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出頭。

　　他穿著一身藍色西裝，對著鏡頭露出一個爽朗而陽光的微笑，跟祝寧看到的蝸牛人完全不一樣。

　　資料顯示他死在了某次任務中再也沒有出來，通過員工手環的生命監測功能，清潔中心判定他已經死亡。

　　甚至給他舉行過沒有屍體的葬禮。

　　程莫非的資料也有點奇怪，具體任務打了碼，這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兒，涉及到部分任務的保密性，很多人去世後，任務都沒有進行公布。

　　奇怪的是，程莫非被追加了三等軍功，這更加少見了。

　　整個論壇裡被追加軍功的只有三個人，如果是單純死在C級污染區域不可能被記功，程莫非死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清潔中心員工手環的作用類似於「黑匣子」，可以提供遇事前最後所在的位置，也有錄音錄像功能。

　　裡面應該有些資料，可能記錄了程莫非臨死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祝寧擺弄了一番，本來也沒想著可以打開，清潔中心員工手環自帶虹膜和指紋識別裝置。

　　一般來說，員工手環除了本人，連你的上級都沒有權限，除非送到技術部門進行破解。

　　祝寧還在想能不能使用萬能鑰匙，這算是一扇「門」嗎？

　　但她剛碰到手環的錶盤，員工手環突然亮起淺藍色的光。

　　開了？這麼簡單？

　　緊接著一陣機械女聲響起：【獵魔人程莫非員工手環已開啟，未識別出有效虹膜，是否選擇訪客模式？】

　　員工手環還有訪客模式？這應該是本人授權特地設置的，為了方便後來的人看見？

　　祝寧選擇了是，選擇是後，手環屏幕彈出了一個視頻文件夾，顯示的日期是九年前。

　　九年，程莫非已經死了有九年了？

　　祝寧點開視頻，畫面非常晃，大概是在黑暗中，攝像開了夜間模式，整個鏡頭都蒙著一層綠光。

　　祝寧看了半天甚至沒認出來這是什麼地方，過了大概一分鐘，鏡頭被放在某個位置，有人調整了視頻拍攝角度。

　　祝寧看清了環境，這個房間肯定是用來放雜物的，很多東西都蒙了布。

　　正對鏡頭的是一個破舊箱子，程莫非就坐在箱子上。

　　他沒有變成蝸牛人之前長得很周正，臉型偏方，濃眉大眼的，加上身高擺在那兒，平心而論算個帥哥。

　　但他好像受傷了，嘴唇發白，腹部裹著一層厚厚的繃帶。

　　祝寧感覺不太對勁，她還以為會看到在追殺人的房子內部視頻，現在看來程莫非好像在逃命的過程中拍下來的。

　　祝寧進過溫馨小屋，蝸牛人弄不出這種傷口。

　　強效癒合劑已經研究出來很多年了，程莫非腹部血跡這麼重，要麼是癒合劑失效，要麼是他已經窮途末路，連一支癒合劑都沒有。

　　還有一種可能，他受的傷根本沒辦法痊癒。

　　一陣窸窣後，程莫非坐下來，他哪怕受傷了，對著鏡頭都坐得很板正，像個軍人。

　　「你好。」他說出第一句話，聲音有些暗啞：「我不知道你是誰，希望你是清潔中心的人。我已經解除員工手環的保密程序，撿到手環的人可以用訪客模式進行登錄，查看部分信息。」

　　祝寧皺了皺眉，這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她以為看到的是程莫非想方設法逃離「追殺人房子」的過程，沒想到現在竟然像是在隔空跟死人對話。

　　祝寧眉頭一跳，總覺得這份資料會很詭異。

　　「我正在被人追殺，已經確定活不過今天晚上，我將在臨死之前進入777號實驗體，以此來保存資料。」

　　資料？什麼資料？原來那個實驗體的名字叫777號。

　　獵魔人不是進去淨化房子的？他是利用房子的特性躲避追殺？誰在追殺他？

　　祝寧內心一陣翻江倒海，這個信息量大得她一時間無法消化，祝寧沒按下暫停鍵，因此視頻還在播放。

　　視頻中程莫非輕咳一聲，他的表情變得很嚴肅，「我是獵豹隊隊員程莫非，員工編號是L7563，正在進行永生藥業調查任務。」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四十一章　交易

　　程莫非：「該任務為保密任務，知情人僅有我和我的上級，意味著我在其他隊員眼中應該是失蹤狀態，或者是被判定為意外死亡。」

　　視頻中一直有雜音，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還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隔著屏幕祝寧都能感覺到那種緊張感。

　　有人追上來了。

　　祝寧像是在看一本小說已經提前知道了結局，但視頻中的程莫非還不知道。

　　他就快死了。

　　「他們來了。」程莫非看了一眼門的方向，屬於他的時間並不多。

　　程莫非把屏幕拉近，說了最後一段話：「我宣布，本次任務失敗，永生藥業相關調查資料已發送給我的上級，剩下的一半數據儲存在這支員工手環，手環的電量還可以支撐二十一年，請發現手環者自行處理相關資料，它屬於你了，祝你好運。」

　　緊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程莫非離開攝像頭。

　　砰砰砰！

　　畫外音是一陣槍聲。

　　祝寧自己就是玩兒槍的，她能辨別出有子彈打入身體的聲音，還有幾枚子彈打脫靶了，應該是打入了什麼鋼鐵裡。

　　有身體倒下的聲音，有人受傷了。

　　啪——

　　屏幕熄滅，視頻結束。

　　視頻播放結束後，副腦上陷入黑屏，倒映出一張祝寧蒼白的臉。

　　程莫非的臉和祝寧的臉重合，祝寧閉著眼都能看見程莫非變成蝸牛人的樣子。

　　一張還算帥氣的臉變得浮腫，像是在水裡泡了一輩子的水鬼。

　　他看見祝寧之後甚至無法發出聲音，只會憑藉著本能朝她蠕動。

　　這就是調查永生藥業的下場？

　　視頻時長一共三分鐘，透露出的信息量非常龐大。

　　之前祝寧覺得程莫非是自己的前輩，沒想到是真正意義上的前輩。

　　他們都在追查同一件事。

　　程莫非是在祝寧之前追查永生藥業的人。

　　可能被普羅米修斯選中的上一個人就是程莫非。

　　任務失敗。

　　她腦海裡只有這四個字。

　　祝寧之前在房子裡看到一個死去的獵魔人，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是淨化失敗然後被房子耗死了。

　　但現在看來事情根本不是這麼簡單。

　　視頻可以傳達出的信息超過人的想象，祝寧彷佛親眼看到了程莫非生命中最後是怎麼度過的。

　　漆黑的小巷，程莫非躲避身後獵狗的追殺。

　　他暫時找到一個安全的場所，進入了某間廢棄倉庫，然後錄下這支視頻。

　　他受傷了，並且這個傷口在當時的情況下無法痊癒，他已經預料到自己一定會死。

　　程莫非私下執行一個秘密任務，針對永生藥業的一個調查計劃，他肯定得到了什麼資料。

　　被人追殺走投無路時，程莫非想到了777號實驗體的特性，他只要成為房子的主人就能進去。

　　祝寧不知道程莫非怎麼進去的，可能他擁有綠門的鑰匙。

　　可能他知道怎麼繼承房子，了解更多特性。

　　這麼看來他肯定成功了。

　　程莫非不是被房子耗死的，而是他進去之後就已經快死了，他只不過是給自己找了個「安全」的死亡場所。

　　然後他靜靜地在房子內等待死亡。

　　這個死法毫無尊嚴可言，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都帶著屈辱。

　　如果不是祝寧進去，他的這份資料將會被永遠遺忘在房子裡。

　　祝寧回想起那張蝸牛人的臉，他當時已經完全淪為污染物，全然沒有人類理智了。

　　他用自己最後一點理智，把資料留給了後輩。

　　一時間她有些難以消化，她僵硬了很久，才開始重新思考。

　　有兩個很關鍵的問題。

　　第一，獵魔人身體素質都非常強，他們全員注射過基因藥劑，接受過不同程度的改造。

　　而且清潔中心醫療發達，程莫非遇到了什麼人，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不得不進入777號實驗體？

　　最大的可能，程莫非遇到了一個異能者，這個異能者的能力是讓人受傷後無法癒合。

　　雖然是假設，但假設真有這麼一個人，那以後祝寧碰到這個人怎麼自保？

　　第二，程莫非臨死之前可能見過黃雅若，畢竟按照常理來推斷，他去世之前黃雅若還在房子裡。

　　他有沒有跟黃雅若交談過？

　　他們之間說過什麼嗎？

　　這件事黃雅若可以回答，但祝寧已經完全失去了黃雅若的消息。

　　員工手環裡存放的資料應該就是他寧願死也要留下的東西，現在他說這東西屬於自己了。

　　員工手環已經熄滅，祝寧距離這份資料只有一步。

　　她點開了文件夾。

　　【請輸入密碼】

　　屏幕上顯示的五個大字沒有絲毫溫度。

　　想想也很有道理，如果是祝寧，拼死拼活得到了一份永生藥業相關資料。

　　她可能打開訪客模式讓下一個人可以撿到，讓人知道這隻手環的重要性，不至於隨便處理。

　　但不會把秘密文件攤開來給別人看。

　　畢竟你很難判斷撿到手環的人到底是哪個陣營的人。

　　密碼。

　　打開文件夾的密碼是什麼？

　　程莫非的上級可能知道，剩下的，他的親人或者隊友可能也知道。

　　論壇沒顯示程莫非的親友關係，但她猜測，現在清潔中心肯定還有程莫非認識的人。

　　獵豹隊已經解散，祝寧可能需要花時間進入清潔中心慢慢調查。

　　這件事比祝寧想得要麻煩太多了，這才是普羅米修讓她進入777號實驗體的真實原因。

　　普羅米修斯好像一直在引著她走，走進火鍋店第一次發現永生藥業，順便救了劉年年，讓一個財閥千金欠自己一個人情。

　　第二次，進入追殺人的房子，找到了這支存放著秘密資料的員工手環。

　　普羅米修斯到底期望她能幹什麼？

　　問題是，她一個新人員工能幹什麼？

　　祝寧現在就像是小孩兒揣著一顆炸彈，想扔都不知道往哪兒扔。

　　她一個入職一個月的新人，莫名其妙捲入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麻煩裡。

　　搞不好很容易把自己弄死，這種權力鬥爭，祝寧可能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這事兒太離奇了，是硬生生把她逼成一個偵探。

　　祝寧倒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

　　她思考時，程莫非的員工手環靜靜漂浮在空中。

　　現在的她彷佛進入了格鬥場，不管是被迫的還是主動的，她已經是局中人了。

　　格鬥運動是一種無法躲避的運動，有對手，有倒計時，有裁判。

　　也有死亡。

　　屬於失敗者的下場是死亡。

　　對手已經把拳頭砸過來，你一旦跑了就輸了。

　　只能直面衝突，搜集所有信息，不錯過對手任何一點線索，在有限的倒計時比賽中找到致勝的關鍵。

　　關鍵。

　　突然，祝寧動了。

　　她在自己副腦中輸入了一條待辦事項：【查清程莫非死亡的真相】

　　一直以來，祝寧都是從系統和普羅米修斯那邊領任務，這是她第一次自主地給自己創造一份任務。

　　她的新任務是查清程莫非死亡的真相。

　　設定時間：一個月。

　　她在心中模擬系統的行為模式，有任務時間，有任務內容。

　　唯一的區別是沒有任務獎勵。

　　可能最後的任務獎勵是祝寧觸發了尋找死亡真相這條支線。

　　她打開了自己的員工手環，進入「墳帖愛好者交流中心」。

　　如果777號實驗體被人淨化，站內進行了全站播報，可能會引來一些人。

　　祝寧剛打開論壇，果然，她殺了777號實驗體的消息已經上榜。

　　墳帖論壇對777號實驗體的稱呼是溫馨小屋。

　　【恭喜宇宙第一甜妹成功淨化C級污染區域溫馨小屋】

　　【恭喜宇宙第一甜妹成功升級LV2】

　　論壇裡有人討論這個房子的來歷。

　　「這房子我知道，特別詭異，跟看鬼故事一樣，聽說之前進去了一個獵魔人沒出來，後來人都不敢去了。」

　　「對，我也看過那個獵魔人的事，明明就是個C級污染區，耗死了一個獵魔人，後來我們都叫他鬼屋。」

　　「竟然被淨化掉了，我看是個二級用戶，等級不高，膽子不小啊。」

　　「這個甜妹有點意思，挑的都是刁鑽的任務，她到底幹什麼的？」

　　追殺人的房子是論壇很有名的鬼屋，被淨化後討論度很高。

　　祝寧略過他們閒聊，大概總結了信息。

　　有關於獵魔人的討論，看來很多人都知道777號實驗體裡曾經死過一個獵魔人。

　　這事兒沒有那麼密不透風。

　　但大家應該不知道死去的人是程莫非。

　　如果祝寧這時候發帖，詢問這裡面有沒有人認識程莫非，這個舉動太冒失了。

　　祝寧睡了兩天，這兩天都沒上論壇，她上來後自己的頭像被點亮，成為在線狀態。

　　她進入論壇三分鐘後，彈出一條匿名消息。

　　【你完成了這個任務？】

　　論壇內部可以互相發送匿名消息，在普羅米修斯的保護下，大家可以放心交流。

　　果然，一定有人知道這個房子的事，可能就是程莫非當年的隊員。

　　這個人的頭像是全黑的，沒頭像沒暱稱，在對方開啟匿名保護的前提下，祝寧對他一無所知。

　　祝寧沒回答。

　　對方很有可能是詐她，貿然回答對她很不利。

　　新消息很快就發送過來：【東西是不是在你那兒？】

　　東西，有人知道她帶東西出來了。

　　匿名用戶是知情人？

　　是程莫非的上級？

　　祝寧依然沒回答。

　　這時候拼的是耐心，祝寧手裡有視頻，雖然這東西很危險，但也佔得先機。

　　過了一分鐘，對方顯然更坐不住。

　　他這次沒有說廢話，而是簡單直接地說出自己的訴求：【做個交易嗎？有人要殺你，我可以幫你。】

　　……

　　某間實驗室。

　　空白牆面上沒有任何實驗體的數據，他們一直在循環觀看那天的視頻。

　　不知道姓名，不知道任何數據，一個清理者淨化了777號實驗體。

　　他們對祝寧進行了行為分析，視頻逐幀來看，起碼看了幾百次。

　　他們必須要快速分析出對手的弱點，才好對症下藥。

　　「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她有金屬系異能。」

　　一位研究員暫停了視頻，然後又倒回去看，「但應該有距離限制，我只看到她防禦，沒看到她攻擊。」

　　他們之前研究過金屬系異能者，金屬系變異是很成熟的變異方向了。

　　能夠操控子彈的人完全可以做到進可攻退可守，他們可以升起防禦牆，同樣可以把敵人的子彈當做自己的子彈。

　　這是金屬系異能的最大特徵。

　　但祝寧從頭到尾一直都沒用過。

　　最大的可能是，祝寧的金屬系異能沒有發育完全，她擁有弱點。

　　「多遠？」有人問。

　　研究員再次慢速播放祝寧的視頻，視頻中子彈距離祝寧一米處被硬生生停下，緊接著子彈噼裡啪啦掉在地上。

　　「我猜測大概一米。」他謹慎地說。

　　距離祝寧最近的殺手只有兩米，換位思考，如果是他在那種情況，使用金屬系異能阻攔子彈後，就應該反向操控，直接殺了他。

　　所以這人是超出最大範圍了。

　　而且祝寧後期速度加快，突然閃現在殺手背後，殺人的手段是開槍。

　　生死邊緣，戰場上人會最大限度地選擇生存率最高的方式。

　　意味著金屬系異能對於她來說不如槍好用。

　　「很好的發現。」背後突然傳來一聲男人的聲音。

　　楚教授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他就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之前一直沉默聽著他們分析，這時候才說出第一句話。

　　研究員被誇獎之後鬆了口氣，緊接著更加緊張了。

　　楚教授只要存在於一個空間，哪怕不說話也會讓人感到壓力。

　　「繼續。」楚教授推了下金絲邊眼睛。

　　「殺了狙擊手的那把鍘刀，速度太快我看不清。」研究員再次切換畫面，這次是狙擊手生前攝像頭傳來的畫面。

　　這把刀出現得非常突兀，消失得也同樣莫名其妙。

　　假設祝寧的金屬操控有距離限制，那她應該不是使用異能操控殺人。

　　「我猜測這東西是某種污染物製造的工具。」研究員說，「所以她只用過一次。」

　　鍘刀殺人非常恐怖，一旦被瞄準幾乎沒有可以逃脫的餘地。

　　但祝寧只用了一次，剩下的殺手是自己解決的。

　　所以鍘刀不是某種異能，更像是某種道具。

　　現在科技進步，經過提取污染孢子可以製作出有利於人類的工具，他們研究室內不少觀測儀器就是污染物製造的。

　　第二個結論，祝寧擁有某種污染物道具。

　　「加速呢？」楚教授又問。

　　後期祝寧的速度非常快，在鏡頭裡只能看到一陣殘影。

　　這次戰術分析研究員沉默了很久，他有點不敢說出自己的猜測。

　　「我猜，」研究員看著楚教授的眼睛，謹慎地說：「她可能擁有兩種異能。」

　　他話一說出口，研究室內陷入到詭異的沉默中，他們最無法接受的就是同時擁有兩種異能的對手。

　　這意味著他們處理麻煩的難度陡然升高。

　　「所以，」過了很久，楚教授才開口，「你的意思是，這個人同時擁有加速和金屬操控兩個異能，並且手裡有一個污染物道具，是嗎？」

　　楚教授的聲音平鋪直敘，沒有什麼語調起伏，但研究員莫名覺得他在嘲諷自己。

　　跟楚教授共事心理壓力極大，研究員艱難開口，「根據有限的數據分析，應該是這樣。」

　　畢竟他們沒有任何數據，只有一個差點被看爛的視頻。

　　他說完後一臉忐忑地看著楚教授，對方手裡拿著一個文件，手指在文件夾邊緣輕輕敲著。

　　金絲邊眼睛投下一道反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楚教授說實話長得很好看，但大多數人都不覺得他好看，只覺得他恐怖。

　　楚教授：「下一位。」

　　研究員鬆了口氣，這意味著楚教授暫時認可他的分析。

　　他們通過有限的視頻資料，能推理的最大限度就是這個結果。

　　另外一位研究員現在壓力更大，「我猜測她可能不是清理者。」

　　「哦？」楚教授問。

　　「我猜測她可能是獵魔人為了隱藏身份，專門穿清理者的工作服混淆視聽。」

　　另一個人說：「我也覺得，如果資質夠格，不可能有人願意當清理者不當獵魔人。」

　　「同時擁有兩種異能，清潔中心只有兩個人可以做到，我不覺得那兩位大人物會去Ｃ級污染區域。」

　　擁有兩種異能的人現在已經在清潔中心位居高位了。

　　「我都懷疑她可能不是清潔中心的人，沒有任何數據符合。」

　　清潔中心的員工都會出任務，他們的特徵很難掩蓋，這個女人不符合任何一個人的形象。

　　楚教授沒肯定也沒否定。

　　研究員好像越說越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聲音都稍微提高了，「可能只是穿防護服方便，她也可能是反抗軍。」

　　「畢竟是普羅米修斯的人，我覺得這個人不簡單，可能是普羅米修斯的王牌。」

　　「不是吧，你越說越沒邊了……萬一她就是個單純的清理者呢？」

　　兩個研究員越說越來勁兒，兩人都要吵起來了，勸架的越來越多。

　　實驗室內有些混亂。

　　身份不像是異能那麼好推斷，他們暫時只找到了祝寧的弱點，沒辦法鎖定具體的身份。

　　楚教授一言不發，他看著自己手裡剛得到的名單，根據線人剛提供的消息，一共有十個人很可疑。

　　他劃掉了四個，現在還剩下六個。

　　王牌。

　　如果這人真的是普羅米修斯的王牌，不知道她有沒有在裡面。

　　楚教授：「必須快點找到她。」

　　然後，殺了她。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四十二章　合作

　　匿名用戶：【做個交易嗎？有人要殺你，我可以幫你。】

　　祝寧沒有第一時間回復這條消息。

　　他怎麼知道有人要殺自己的？

　　是永生藥業的人？還是清潔中心放在永生藥業那邊的臥底？

　　祝寧突然看了一眼玄關。

　　那裡掛著一整套清理者制服，此時像一個純黑的人形陰影，一直面無表情盯著祝寧看。

　　簡直像是房子裡還有另一個人。

　　她想到了一個問題。

　　祝寧一進入777號實驗體就遭到了埋伏，應該是有人一直在盯著溫馨小屋。

　　但有賴於777號實驗體的特性，沒人有把握可以進去之後活著出來。

　　所以777號實驗體在很多年來都是「自由身」，在城市中綁定主人然後吞噬人類。

　　一直等祝寧進去後，他們才被驚動。

　　他們當時立即做出決定，一定要確保她死亡。

　　但他們低估了祝寧的實力，派來的殺手沒有一個異能者。

　　如果當時他們派一個異能者等在777號實驗體外，現在祝寧可能已經是個死人了。

　　第二次再來刺殺的人肯定不會這麼簡單，比如他們最基礎的選擇，絕不會使用金屬子彈。

　　祝寧猜測第二批刺殺的可能是異能者，能力專門剋她。

　　那天情況太復雜了，祝寧使用天賦過度有些恍惚，反殺都憑借本能。

　　但現在科技發達，她記不太清楚的事，科技會幫她回憶起來。

　　跟出官方任務不同，她從污染區域內部走出來沒有人收走她的頭盔。

　　普羅米修斯給她的頭盔內錄製了從777號實驗體出來後的全過程。

　　祝寧冷落了匿名用戶，抱著黑色頭盔就像是抱著一顆人頭。

　　她從頭盔中導出視頻。

　　視頻不長，這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當時的細節。

　　祝寧用金屬操控把房子捏爛，幾乎同一時間，第一枚子彈就已經來了。

　　她走出實驗體後動用了自己的技能殺人，當時的殺手身上也帶著攝像頭。

　　也就是說，她用系統道具和使用天賦已經被錄製下來，永生藥業那邊也有。

　　一個成熟的研究所可能已經有針對性地分析過祝寧的能力。

　　不知道她使用系統能力在這個世界的科學家看來會被解釋成什麼樣。

　　頭盔錄製下來的視頻更加直觀，整個過程中，祝寧使用了金屬操控天賦、腐爛的魚頭道具、豬人的鍘刀道具。

　　一共三個。

　　用金屬操控天賦的時候自己還沒習慣操控距離升級成兩米。

　　留下的證據只有一米。

　　因為知道有距離限制，所以她不習慣用金屬操控來殺人，都只用來防禦。

　　其他的道具和天賦在視頻中沒有顯示。

　　信息差，祝寧對永生藥業了解得並不多，永生藥業對她的了解同樣不全面。

　　這些都是先機。

　　如果說她在跟永生藥業進行一場比賽，任何一個細小的細節都會成為領先對方的先機。

　　也是她最後能不能存活的關鍵。

　　說實話，面對這麼龐大一個機構，祝寧很難有把握全身而退。

　　她一個人有點勢單力薄。

　　她以後要盡可能小心，不要在公共區域使用自己的天賦。

　　不論是射擊還是格鬥都屬於普通人的範疇，但是暴露自己的天賦很容易被人盯上。

　　半個小時後，祝寧才重新打開自己的員工手環。

　　祝寧沒回復消息，匿名用戶那邊也沒發送新消息過來。

　　祝寧斟酌了一番用詞，然後緩緩打下一行字。

　　【來問我的不止你一個。】

　　說白了他倆現在的狀況就是在進行二手交易，祝寧是賣家，匿名用戶是買家。

　　賣家的利益是盡可能提高價格。

　　祝寧打算敲詐對面，按照常理推測，如果自己真的帶出了手環，想要的人也不會只有一個。

　　果然，對面沒有懷疑，問：【有多少個？】

　　宇宙第一甜妹：【三個。】

　　她虛構了兩個競爭者。

　　宇宙第一甜妹：【我剛才跟他們兩個聊過。】

　　匿名用戶：【相信我，這不是普通獵魔人能處理的事。】

　　潛台詞是說選他是最好的，看來他信了。

　　宇宙第一甜妹：【他們也這麼說。】

　　匿名用戶：【東西放在你那邊不安全，對你也不安全。】

　　這個人知道手環的重要性。

　　宇宙第一甜妹：【你怎麼知道有人要殺我？】

　　如果已經知道有人要殺祝寧，這人距離真相肯定非常接近。

　　他肯定了解永生藥業的動作。

　　匿名用戶：【秘密。】

　　應該是怕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他一旦回答這個問題，祝寧立即就能知道他的現實身份。

　　隔著一條網絡祝寧問不出來。

　　宇宙第一甜妹：【我怎麼信任你？】

　　匿名用戶：【你想要怎麼證明？】

　　宇宙第一甜妹：【讓我看你的ID】

　　如果要展開合作，這不是什麼很過分的要求。

　　因為祝寧這邊不是匿名狀態，跟一個匿名人合作非常讓人沒有安全感。

　　就算是顯示論壇ID也能讓她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這次匿名用戶沉思了很久，過了大概五分鐘，祝寧的員工手環叮咚一聲。

　　她收到了一條新的消息。

　　山貓：【你好，我是山貓。】

　　山貓。

　　祝寧眉頭一跳，那個一個人單挑S級污染區域的大佬？

　　真的是他，他的ID後綴是LV11。

　　論壇ID無法重復，是貨真價實的大佬。

　　點開他的主頁可以看到他過往接過的任務清單，他接的絕大多數任務都在Ａ級以上，並且都是單幹。

　　一個人進入污染區域然後全身而退。

　　後續清理他都是「外包」給清理者團隊，很多人願意跟他合作。

　　等同於跟在大佬身後撿肉吃，白撿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不得不說，對方亮出自己的ＩＤ挺唬人的。

　　山貓很強，祝寧沒做過S級任務，但從想像來說都知道S級污染區域更危險。

　　和強大的人搭伙當然是好事，但不知道對方是什麼屬性那就是壞事兒。

　　山貓現在是薛定諤的貓，祝寧不確定他屬於清潔中心還是永生藥業。

　　這麼說有點武斷，因為兩邊都有可能不是好人，問題應該是山貓到底是來幫自己的，還是來詐自己的？

　　你面對著一把危險的刀，本身沒有實力，會非常難以駕馭。

　　山貓等級太高，反而會讓人害怕。

　　祝寧深吸一口氣，打下一行字：【怎麼交易？】

　　已經走到這個份兒上，她沒本事對自己的合作對象挑三揀四。

　　……

　　某間破舊出租屋內。

　　這房子年久失修，壁紙發黃，浴室滴滴答答滴水。

　　很小的一室一廳的戶型，有個男人靠牆而坐。

　　天黑了，但他沒開燈。

　　光屏透出的微弱螢屏光打在他臉上，照亮了他的面部。

　　他的下半張臉上戴著一張純黑金屬面罩，金屬面罩上有機械的紋路，冷冰冰的，看上去就像畫了一張鋒利的嘴。

　　劉海遮住了他的額頭，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還有一截高挺的鼻梁。

　　他一直在論壇上蹲守宇宙第一甜妹的消息。

　　有三個人去找她要手環？

　　山貓心中大概有了個名單，想要程莫非手環的無非就是那麼幾個人。

　　他從來沒有被迫等待過這麼久，過了會兒，宇宙第一甜妹發送了一條消息。

　　【怎麼交易？】

　　他還沒回復，對面又發過來一句話。

　　山貓打字的動作一停，這個交易有點強人所難了。

　　……

　　和匿名用戶做完交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

　　祝寧打開墳帖的消息通知，如果有什麼消息，自己的手環會第一時間彈出，方便她隨時隨地跟山貓聯繫。

　　他們現在是合作狀態。

　　祝寧關掉了手環，不太確定自己這個選擇到底算不算正確。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起床喝了一瓶精神癒合劑。

　　她一邊叼著精神癒合劑，一邊打開副腦給垃寶發消息。

　　不知道垃寶有沒有篩選出垃圾場的視頻。

　　她一直是多線進行的，垃圾場的進度都沒問過，垃寶之前說過最少要一兩個月。

　　垃寶那邊回答了一句機械中透露著親切的話：【沒有哦。】

　　垃圾場找視頻是大海撈針，祝寧一直也沒抱多大希望。

　　她本來想催他進度，讓他搞快點，想了想發送一句話：【我加錢。】

　　她現在有錢，有底氣。

　　垃寶：「……」

　　祝寧：【再加一萬新幣。】

　　垃寶：【好的寧寶，我給你加急。】

　　祝寧：「……」

　　相比較剛才的山貓，這小機器人有點太好拿捏了。

　　跟垃寶打完字後，祝寧起床去換衣服。

　　她對著鏡子看了一眼自己後肩的傷疤，被撓得有點紅，之前進入火鍋店好像留下的那道傷疤，總是莫名其妙就發癢。

　　過了這麼久祝寧都習慣了。

　　自己是要變成污染物了？

　　因為近距離看過丁超傑異變的全過程，她有點擔心自己會突然異化，不會要變成豬頭吧？

　　跟這糟心的局面相比，變成污染物竟然顯得沒什麼不好。

　　說不定能覺醒自己的異能。

　　祝寧換了一身寬大的黑色兜帽衫，梳了個高馬尾，然後戴了一頂黑色的棒球帽遮住自己的臉。

　　她今天很忙，祝寧要去一趟永生圓夢基金會舉行的定期活動。

　　這是她從黃雅若口中得到唯一的線索。

　　她需要多了解對手相關的信息。

　　出門前，祝寧拿走了程莫非的手環，這東西放在家裡已經不安全了。

　　或者說，現在她整個人都不安全了。

　　經歷過這一切之後，她能肯定一件事。

　　系統說找到自己死亡真相的任務，如果任務失敗會死，這件事絕對是真實的。

　　她怎麼隱隱感覺自己就在死亡的邊緣了？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四十三章　基金會

　　永生藥業基因會的活動在市中心一家酒店。

　　祝寧去的時候有人正在演講，比想像中的人更多，整個大廳都坐滿了，很多人都站在後排或者坐在走廊空地上。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兒免費發雞蛋。

　　祝寧就站在最後一排，她帽簷壓得低，外人只能看到她下半張臉。

　　觀眾全都是底層人，很多機械人和肉眼可見的殘次品，祝寧混在裡面毫無違和感。

　　「自然人，他們是五種公民裡最弱的人種，他們跑得沒有機械人快，繁殖能力沒有複製人強，但他們是貴族，憑什麼？就因為他們有自然基因嗎？」

　　講台上有個穿燕尾服的男人在演講，他聲音非常具有感染力，他一說話，台下的觀眾紛紛應和。

　　果然很像個傳銷組織。

　　「第二等、第三等、第四等、第五等公民。」男人說話的語調鏗鏘有力，伸出一隻手掰著三根手指。

　　「三等及以下公民都要為了自己的生存而奔波，複製人的壽命只有四五十年，機械人必須要按時回收返廠維修，殘次品更是需要基因藥劑才能活。」

　　「我們像是擁有保質期的罐頭，我們像是有個倒計時的計時器掛在頭頂，我們像是跟一個隨時隨地會爆炸的炸彈綁定，壽命終結時就是炸彈爆炸時。」

　　「砰！」男人說話時貼著話筒，話筒發出一聲尖銳的噪音，持續迴蕩在每個人耳邊。

　　「憑什麼自然人可以高高在上？憑什麼我們必須疲於奔命？我們賺的每一筆錢都是為了自己的生存而奮鬥，我們不能停下腳步，一旦停下我們只能等死。」

　　「他們把我們歸為下等人，殘次品，覺得我們是異端。」男人說著故意一停，「我們是異端嗎？」

　　底下的觀眾大聲回復：「不是！」

　　祝寧皺了皺眉，這人的演講不算高明，但有點煽動性，好像某種精神污染。

　　讓人聽得聽得就陷進去了。

　　祝寧精神值高不怎麼受影響，但她掃視了一圈，其他觀眾情緒都很高昂，明顯有些沸騰。

　　是那種不受控制的情緒高昂。

　　「聯邦放棄了你們，但我們沒有，我們可以幫你實現所有夢想……」

　　祝寧聽著聽著有點走神，覺得這場演講變得很可笑。

　　機械人她不清楚，但是殘次品需要注射的大部分基因藥劑都來自於永生藥業，如果演講人說的那些是真的，那所有人其實都是變相給永生藥業送錢。

　　這是永生藥業的一種篩選方式嗎？

　　黃雅若明顯不是什麼一等公民貴族，祝寧猜測她可能是複製人。

　　通過基金會每周的定時宣傳，找到合適的試驗對象，然後進行污染區域實驗。

　　火鍋店老板是藥物實驗。

　　黃雅若則是一種特殊的實驗體，他們在探索污染物和人類之間的母子關係。

　　但永生藥業到底想幹什麼？

　　他們的終極目標是什麼？

　　污染全人類？

　　搞技術壟斷？

　　祝寧手裡拿了個冊子，如果想完全弄清楚永生藥業在幹什麼，最好的辦法是報名。

　　要麼參加優體計劃，要麼就參加這個圓夢基金會，大聲說出自己的夢想。

　　演講快要結束了，演講之後有免費的晚飯，還有專業的答疑活動。

　　有後排觀眾正在起身，人群開始流動。

　　演講者還在台上，很多人都沒走，在人群中搶著問問題。

　　突然，她背後伸出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祝寧經過被獵魔人毆打，她的身體本能反應已經比腦子更快了，她反手就扭住對方的胳膊。

　　「啊！」那人叫了一聲：「疼疼疼疼！」

　　祝寧手裡的是個機械人，對方連仿真人皮都沒覆蓋，純天然的機械身體，祝寧用的手勁兒太大，差點掰斷他的機械臂。

　　這一下子引得很多人看過來，隔壁竊竊私語，「幹什麼呢？」

　　祝寧鬆開手：「對不起啊。」

　　對方一臉震驚，納悶兒地看著祝寧：「我只是想給你一張傳單！」

　　祝寧：「……」

　　她現在有點草木皆兵了。

　　「不好意思，」祝寧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這事兒怪獵魔人對她的地獄模式培訓，她主觀意願上沒想動手。

　　就……腦子還沒轉過來，身體自己動了。

　　機械人活動了下手臂，一臉警惕地看著祝寧，問：「你什麼人？來這兒幹什麼？」

　　機械人跟個保安一樣，好像一旦發覺祝寧的異樣就把人轟出去。

　　祝寧看上去像個練家子，出現在這兒怎麼看都很可疑。

　　祝寧接過傳單，很隨意地說：「我是殘次品，來聽演講。」

　　機械人聽到祝寧是殘次品之後臉色變了，壓低聲音問：「你還有多少年？」

　　祝寧眼睜睜看著他態度緩和了，擱這兒變臉呢？

　　祝寧：「就剩一年了。」

　　聽到這個消息，機械人已經徹底沒了脾氣，他看向祝寧的表情都帶著些許同情。

　　只剩下一年壽命，相當於病入膏肓了。

　　祝寧實在是沒想到殘次品還有這種同情分，因為這個機械人沒想再跟祝寧計較。

　　機械人壓低聲音，問：「你真是殘次品？」

　　祝寧看上去手腳健全，機械人懷疑她是不是什麼臥底。

　　祝寧拿出自己的身份信息，在機械人眼前晃了下，機械人沒看清楚具體信息，但也看到了一個符號。

　　羅馬數字五。

　　五等公民的身份標識。

　　這玩意兒可做不了假。

　　祝寧問：「現在信了？」

　　機械人看祝寧跟看到個寶一樣，他左右看了看，跟做地下交易一樣，低聲問：「你要試試實驗嗎？」

　　來了。

　　這人可能覺得祝寧是個潛在用戶。

　　祝寧裝傻：「什麼實驗？」

　　機械人跟個來推銷的一樣，他拿出一打厚厚的資料，「永生藥業的實驗項目，只針對老顧客的。」

　　機械人把祝寧拉到陰影處，才小聲說：「我看你條件特別合適。」

　　祝寧看著文件，裝作很好奇的樣子，問：「哪裡合適？」

　　機械人：「我們優先招募壽命只剩下十五個月的人，就是有點難找。」

　　那祝寧完全符合他們的招募目標。

　　殘次品也分個高低貴賤，如果你從人海茫茫中找個壽命只剩下一年的其實也沒那麼容易。

　　祝寧皺了皺眉，感覺自己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永生藥業已經無意之間向祝寧拋來橄欖枝。

　　她現在有兩個選擇。

　　第一，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馬上走掉，然後繼續通過打基因藥劑提升自己。

　　第二，參加永生藥業的實驗計劃。

　　但她有一個問題，她不知道原主是什麼情況。

　　如果原主已經是永生計劃的實驗體，那她二次報名一定會引來麻煩。

　　畢竟她某種意義上應該是個死人。

　　而且，自從她從777號實驗體裡出來，她就很懷疑永生藥業正在尋找她。

　　只要祝寧再冒一次頭，她絕對會暴露。

　　祝寧問：「沒副作用？」

　　機械人：「這哪兒可能啊，實驗體肯定有副作用。」

　　祝寧像個來咨詢的客戶一樣，問：「成功幾率高嗎？」

　　機械人：「高啊，現在最新數據是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已經是非常高的概率了，畢竟殘次品打基因藥劑的效果也不太好。

　　祝寧：「失敗了會怎麼樣？」

　　機械人突然停了下，用他那雙碩大的機械眼盯著祝寧看，過了兩秒，他才緩緩說：「看你願不願意賭了，你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會變成六等公民。」

　　他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祝寧願意賭一把，她不參加實驗一年後肯定會死，但她參加實驗很有可能會變成六等公民。

　　很多人都願意試試。

　　祝寧問了一個聽起來沒什麼關係的問題：「你幹這個能拿多少提成？」

　　「……」機械人大概沒想到祝寧會問這個，「一個人三十萬。」

　　難怪，這麼熱心，聽說祝寧壽命只剩下一年後像是看到行走的新幣。

　　祝寧：「我考慮考慮。」

　　機械人：「也行，這是我名片，想清楚了來找我。或者你直接進永生藥業，任何一家分藥店都行，出示我的名片就行，你懂吧？」

　　祝寧：「懂，這樣績效算你的。」

　　挺上道，機械人心想，祝寧是很少見的那種不難搞的客戶。

　　機械人遞給祝寧一張卡片，這個世界科技很發達了，有名片的要麼是講究人，要麼是它這種。

　　有一定門檻，不願意網上散播聯繫方式，一對一聯絡。

　　祝寧拿起名片，反過來背面寫著一句話。

　　「永生藥業，改變你的基因，創造你的未來。」

　　永生藥業的廣告語，祝寧每次看到這句話感受都不同。

　　現在一扇門在祝寧面前打開，只要祝寧報名這個優體計劃，她能立即打開這扇門。

　　門後可能是一個實驗。

　　也有可能會引來殺手的追殺。

　　但不論如何，只要她撥打了這個電話，她都等於和永生藥業正面剛了。

　　問題是，祝寧有這個資本嗎？

　　她要以一己之力對抗這麼龐大的藥業？

　　不至於走到這個份兒上吧。

　　機械人已經走遠，他眼睛賊溜溜轉，尋找下一個潛在顧客。

　　祝寧來參加永生藥業演講會，只拿到了一張名片。

　　也算是……有所收獲？

　　講台上演講人已經走了，工作人員在打掃講台，剩下的一半聽眾陸陸續續離席。

　　祝寧還在這兒想事兒，突然皺了皺眉。

　　她在人群中看到一個人。

　　祝寧很少看到她穿便服，而且這跟她平時的穿搭差距太大了，一時間都有點沒認出來。

　　她戴著一頂遮陽帽，眼鏡上配著一副墨鏡，就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

　　她從座位站起，似乎想要從左側門走出去。

　　但祝寧跟她在一起工作，從身形也能辨別出來她是誰。

　　那是……徐萌？

　　隊長為什麼在這兒？

卷一‧末日將至　第四十四章　怪奇海洋館（一）

　　徐萌之前跟祝寧說過，她一直在存錢，之前注射基因藥劑的效果並不好，所以她準備走上傳意識這條路。

　　這條路每年需要花費巨額服務器支持費用，祝寧去查過，一年起碼要一千萬新幣。

　　一旦停止付費，服務器終止運轉，意識體會被鎖死或者消滅。

　　所以你上傳雲端後能活多少年，全看有沒有人給你進行續費供應。

　　唯一可以確信的一點，徐萌需要錢。徐萌來參加基金會演講是為了得到基金會支持？

　　祝寧根本沒朝這個方向想過，徐萌完全是永生藥業的目標用戶。

　　徐萌和李念川是祝寧來到這個世界上遇到的第一個團隊，他們一起培訓考核了好幾天，前天還團建吃了烤肉。

　　看上去他們都沒任何問題，祝寧閉著眼睛都能回想起來徐萌帶著自己培訓，她耐心地像是個大姐姐。

　　祝寧一般來說不太想把人想得這麼壞，她還記得徐萌第一次帶自己出任務，她非常盡職盡責教祝寧怎麼收容污染孢子。

　　等等。

　　在地下水道的時候，李念川提出自己要去透口氣，應該是精神污染影響的自然反應。

　　但當時徐萌給了自己一個眼神，她讓祝寧去看著李念川。

　　正因為這個眼神，祝寧才跟著李念川走進地下水道深處，然後才誤入Ｄ級污染區域。

　　如果不是徐萌，祝寧不會碰到魚人。

　　徐萌事後說自己很著急地想追過來，但被卡在污染區域之外。

　　可從頭到尾，祝寧都沒真實見過徐萌那天到底在哪兒。

　　仔細這麼一想，祝寧能想到徐萌身上種種不自然的地方。

　　她主動透露出自己想要上傳意識到雲端的信息，她也非常好心地給祝寧分享了基因藥劑的資料。

　　徐萌明明是清理者，但她比祝寧更快通過培訓考核。雖然祝寧有個格鬥課bug卡著，但徐萌的通關速度飛快，祝寧後來看過她的各項成績。

　　射擊格鬥全都是優等，她的個人素質其實遠超清理者，很像獵魔人，不知道為什麼在清理者小隊。

　　還有一點，徐萌沒有個性。

　　祝寧回想起徐萌就是一個盡職盡責的隊長，她情緒穩定，對什麼事兒都很有耐心，但除此之外祝寧根本不太認識她，對她的特點一無所知。

　　周圍的人開始流動，徐萌跟著人群朝側門走，祝寧想都沒想，立即跟上徐萌的步伐。

　　走廊上本來就坐著不少觀眾，人群一旦活動起來，祝寧像逆流而上的魚一樣非常艱難地移動，祝寧乾脆選擇撐著座椅靠背翻過去。

　　「幹什麼？」有人大罵：「走路不看路啊？」

　　祝寧在人群中快速穿梭：「不好意思讓一讓。」

　　徐萌戴著寬大的太陽帽，帽簷遮下來，祝寧只能看到她的側臉。

　　她好像偏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十米。

　　兩個人之間只有十米。

　　祝寧眼前突然出現一個抱著小孩兒的婦人，等祝寧再次抬起頭時徐萌已經不見了。

　　祝寧從人群中走出來，終於到達了徐萌離開的側門，外面人群熙熙攘攘，徐萌消失在人海，剛才撞自己的婦人也不見了。

　　她敢篤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那就是徐萌，徐萌應該還在附近沒有走遠。

　　祝寧打開了員工手環，緊急聯絡方式可以讓手環報警發出刺耳的響聲。

　　祝寧剛打開徐萌的消息窗口，還停留在這個頁面上，只要她按下去就能聽到警報聲。

　　下一秒，轟！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這聲音實在是太大了，跟地震一樣，好像有什麼龐然大物轟然倒下，緊接著旁邊有人尖叫。

　　祝寧一愣。

　　「怎麼了怎麼了？」有人問：「出事了？」

　　「地震了還是爆炸了？」

　　「為什麼沒有網絡？」

　　「你那邊能打電話嗎？」

　　有人說：「打電話給安全局。」

　　伴隨著這句話，黑暗一圈圈散播開，整個街道的燈光一盞盞熄滅，街道突然陷入黑暗。

　　旁邊有人在慌亂奔跑，人在不熟悉的環境中會本能恐慌。

　　有人在尋找自己的親友，有人在撥打電話，還有人在用副腦上網，想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

　　永生藥業在這兒舉辦的基金會，然後馬上就有異動，很難不讓人多想。

　　祝寧看了一眼自己的對話框，徐萌的頭像還在上面閃爍，她一咬牙，關掉了手環，附近出事兒了。

　　祝寧注射過基因藥劑，五感都更為敏銳，她能立即分辨出哪裡有問題。

　　她快速朝著東南方向跑去，果然，她越接近這個位置就越混亂，兩條街外的地方。

　　發生事故的地點是個大型場館，她一時間都沒辨別出這兒是哪兒。

　　一個體育館大小的場館倒塌了一塊兒，有人不斷尖叫著往外奔跑，人群中有人受傷，臉上都是血。

　　祝寧攔住他問：「前面怎麼了？」

　　那人忙著逃命，說：「快走！前面有怪物！」

　　怪物？祝寧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跑了。

　　更多慌亂人群從她身邊跑過，甚至沒有一個人能解釋現在發生了什麼。

　　滴滴滴——

　　祝寧員工手環突然亮了，她收到一條房盈的消息。

　　【緊急B級任務，清潔隊A70265全體成員請20分鐘後到機械海洋館集合。】

　　緊急B級任務？祝寧第一次接到B級任務。

　　這也是她經過魚人之後第一次接清潔中心的官方任務。

　　只不過……機械海洋館？

　　哐當一聲，一個巨大的招牌突然倒塌下來，像是山上砸了一塊山石下來。

　　招牌上顯示：機械海洋館。

　　這麼巧？

　　永生藥業基金會舉辦地址就在兩條街之外的地方，就有一個B級污染區域？而且徐萌也曾經出現在這兒？

　　就在她來基金會的同一時刻，海洋館立即出事故？

　　嗚嗚嗚嗚的警報聲響起。

　　治安局的人率先趕到現場，幫忙疏散人群。五分鐘後，有黑色飛車不斷降落，祝寧能看清楚車身上寫著清潔中心。

　　警戒線拉起，海洋館大門被清潔中心的人封鎖，有人正在幫忙疏散人群，安頓受害者。

　　這對祝寧來說是一種非常陌生的體驗。第一次的官方任務是在遠離人煙的地下水道，這次任務是在鬧市區。

　　普通人到底知不知道有污染物的存在，祝寧之前特地問過。

　　房盈的回答是，知道也不知道。

　　這句話模棱兩可，自從輻射過後，大規模的動植物，包括人類都發生了變異現象。

　　有些人把出現變異現象的人稱為變異人，也就是官方所說的異能者。

　　官方從來不對平民宣傳有清潔中心的存在，但處於廢土時代，變異隨時隨地都會發生，是毫不誇張地隨時隨地都會發生。

　　可能是人類可能是動植物，甚至可能是一塊磚頭。

　　打個比方，有一天你醒來家裡水龍頭突然變異，這件事完全有可能存在的，平民已經非常容易接受任何異常現象。

　　清潔中心有輛車停下，祝寧看到獵魔人下車，剛想上前。

　　「幹什麼的？」負責人攔下她：「這兒封鎖了，閒雜人等不能進。」

　　祝寧出示自己的員工手環，調出通行證，「我是清潔中心清理者。」

　　對方看了她的工作牌，打開警戒線讓她進去。

　　「辛苦了。」

　　祝寧一愣，如果對方沒說這句話，祝寧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但是這樣一說。

　　祝寧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職業是有特殊意義的。不論是獵魔人還是清理者，只要進入污染區域就有一定危險，清潔中心員工會受到安全局的尊敬。

　　她看見了一個熟人，房盈正在現場指揮，對方還是文員打扮，出現在這兒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房盈看到祝寧愣了下，自從祝寧被安排員工培訓她們就沒見過面，現在祝寧突然看房盈的感受還挺復雜。

　　祝寧多看了一眼房盈的耳垂，她今天還戴著海藍色的耳釘。

　　房盈問：「你來得這麼快？」

　　消息才發送出去五分鐘，祝寧就已經在現場了。

　　祝寧面不改色：「剛好在附近吃飯。」

　　房盈：「上車換制服，B級任務，我等會兒跟你詳談任務內容。」

　　房盈旁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車，祝寧跳上去，果然，緊急任務會配備充足的資源。

　　車內有清理者制服，有清潔背包，還有一排制式武器。

　　祝寧現在已經駕輕就熟，她熟練地換了一整套清理者工作服，換衣服的速度已經越來越快了，十分鐘就能搞定。

　　換好衣服，祝寧迎面碰上了李念川和徐萌。

　　徐萌的穿著跟祝寧看到的時候不一樣，沒有遮陽帽和墨鏡，她穿了一件白襯衫黑褲子，就是徐萌平時的打扮。

　　他們倆好像是結伴來的。

　　徐萌速度這麼快？她之前還在附近，是為了不讓人懷疑故意拖延的嗎？

　　李念川看見祝寧跟她打個招呼：「你好快啊。」

　　「剛好在附近，」祝寧問：「你們一起來的？」

　　李念川：「地軌出站的時候遇到了。」

　　李念川以為祝寧是隨口一問，所以也沒多說，他們接到的是緊急任務，沒什麼寒暄的時間，說完李念川和徐萌就上車換衣服了，徐萌從頭到尾表現得都非常自然。

　　要不是祝寧確定自己看到過她出現在基金會現場，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徐萌和李念川當同事很久了，她應該能猜到李念川的行為軌跡，飛車不如地軌快，李念川家來機械博物館最快的方式就是搭乘地軌。

　　徐萌應該是找個地方換了衣服，然後走到地軌出口，跟李念川來了一場「偶遇」，李念川成了徐萌的證人。

　　要問問她嗎？

　　但詢問徐萌就必須同時解釋一個問題，祝寧為什麼出現在基金會，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祝寧直到現在都沒理解這一系列的巧合怎麼發生的。

　　在Ｂ級污染區域，她跟徐萌之間的問題要先暫時擱置。雜念太多很容易讓自己早死，要分清楚主次。

　　祝寧從未參與過Ｂ級任務，還是這麼大型的任務。

　　附近活動的工作人員穿全包裹橙黃色防護服，他們才是真正的後勤部，一般負責人員疏散，場景勘測，和後勤補給。

　　總而言之，清理者和獵魔人不幹的雜活都是他們幹。

　　他們看到祝寧穿的黑色清理者防護服，然後朝她點了點頭。

　　祝寧走進警戒線，場面差不多已經被控制，但她還是看到了鮮血。

　　海洋館大門躺著五具屍體，有人正在收屍，地板上都是鮮血。

　　祝寧能看到那個屍體的眼睛，對方死不瞑目，眼睛瞪大，好像死之前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事情。

　　他胸口被什麼東西洞穿了，有個機械觸手一樣的生物在他胸膛中蠕動，露出來半截尾巴。

　　有穿著全套橙黃色防護服的人對著屍體開了兩槍。

　　砰砰！

　　兩槍過後，機械觸手炸裂開，化成一團肉泥，徹徹底底不動了。

　　一張白布蓋在屍體身上，隔絕了祝寧的視線。

　　剛才那是什麼？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規模城市污染嗎？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四十五章　怪奇海洋館（二）

　　三人小隊換好制服，根據房盈的提示他們沒有佩戴頭盔，而是和其他隊員集合。

　　這次出任務的人很多，一支獵魔人隊，三隊清理者。

　　獵魔人那邊來的是灰鷹隊，上次他們見面還是在下水道，他們其中有個人嘲諷了李念川，祝寧分不出到底是哪個。

　　現在竟然要一起出任務。

　　這是把兩個死對頭隊伍安排在一起？

　　祝寧在裡面看到了初靈，初靈作為灰鷹隊唯一的女生，加上身高一米八，非常顯眼。

　　初靈對自己挑了下眉，算是打了個招呼。

　　祝寧對初靈揮了揮手，看其中幾個人長得挺眼熟，就是叫不出名字，應該是訓練的時候見過。

　　其他人看到清理者隊伍什麼表情都沒有。

　　倒是李念川在旁邊切了一聲，他記仇，對灰鷹隊一直沒什麼好臉色。

　　獵魔人身穿鋼鐵鎧甲，和清理者站成一排。

　　經過特訓，所有人表現得都很規矩，祝寧比上次新手狀態顯得專業很多。

　　房盈掃視了一番，目光沉沉壓在每個人身上，開始說明情況：「機械海洋館內部突發污染物感染，瞬間感染了機械水母館，然後往外蔓延。」

　　他們每個人的員工手環上有海洋館的平面圖，平面圖上深海館已經標注為紅色。

　　並且這股紅色還在擴大，有四個場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污染。

　　祝寧第一次遇到剛被污染的區域，這種情況下污染怎麼爆發的？

　　房盈繼續說：「消息不多，污染源未知，有遊客在參觀的時候突然玻璃爆炸了，在監控被污染孢子寄生之前，我們截取了海洋館內部視頻。」

　　房盈同步了視頻在每個人的員工手環上。

　　已經被特殊處理過，各個場景的監控進行拼接，因此看上去情節很流暢。

　　一個小時前。

　　機械海洋館還在正常營業。

　　如果說輻射後有什麼好處的話，就是物種更豐富了。

　　機械水母館是整個海洋館裡最火的場館，機械水母是一種全新的物種，整個聯邦只有103區機械海洋館有展覽。

　　百分之八十的遊客來機械海洋館就是為了看水母。

　　機械水母在水中游動，有水母本身的靈動，又具有機械的金屬光澤。

　　冰冷的金屬光澤在海水的映襯下，有一種奇異的銀色冷光，從不同角度看都非常漂亮。

　　無害而美麗。

　　很多人慕名前來打卡。

　　今天週末，海洋館內人流量很大。

　　每人排隊一小時起步，限定參觀十五分鐘。

　　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已經排了一個半小時，爸爸媽媽牽著她的手帶她走進觀賞區，旁邊的解說員耐心解說。

　　「機械水母是103區機械海洋館特殊培育的物種，外表是金屬外殼，但機械水母並不是機器人，而是一種機械生物，他們可以自主繁衍。」

　　解說員身上帶著很多機械水母的手辦，為了吸引孩子，手辦裡裝了不同顏色的霓虹燈。

　　隨著解說員的動作，機械水母手辦晃來晃去，讓人盯久了眼睛有些酸澀。

　　小女孩的父母拍了很多照。

　　「快，歪下頭。」男人手持專業相機，鏡頭對準了小女孩，一共只有十五分鐘，要抓緊機會。

　　小女孩自己興致不高，一直露出很無聊的表情。

　　父親大聲喊：「笑啊！笑一笑！」

　　小女孩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是她的招牌笑容，看上去很天真無害，父親滿意地按下了快門。

　　小女孩配合父母擺了幾個姿勢之後，然後就趴在巨大的透明玻璃牆上，眼睛一眨不地盯著游動的水母看。

　　機械水母外觀呈傘狀，游動時鬚狀觸手隨著水波而動。

　　小女孩伸出手貼在玻璃上，有隻水母游動而來，親暱地隔著玻璃蹭小女孩的掌心。

　　小女孩露出哇哦的驚詫表情。

　　跟剛才故作天真不同，那是一個自然流露出的真實表情。

　　解說員趁機解說：「機械水母對人沒有攻擊性，性格溫順，在他們眼中人類非常友好，看來他們很喜歡你呢，小朋友。」

　　解說員的話逗笑了小女孩的父母，誰家父母都希望自家小孩被人誇獎。

　　來參觀的遊客也點頭微笑，很多人拿出副腦拍下這一幕。

　　穿紅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加上漂亮的機械水母，兩種生物隔著一面透明的玻璃牆，整個畫面非常溫馨治癒。

　　相機閃光燈卡卡卡閃過，夾雜著遊客的讚嘆聲。

　　「真可愛啊。」

　　「好治癒啊。」

　　一陣歡聲笑語中，似乎是機械水母聽懂了人的話。

　　更多的水母成群結隊而來，它們隔著玻璃湧過來。

　　剛開始是兩隻，畫面溫暖可愛。

　　後來十幾二十隻機械水母，看上去有些奇異。

　　但是，僅僅過了三分鐘，上百隻機械水母一起湧來。

　　他們擺動著鬚狀觸手，用傘狀的「頭部」頂著玻璃牆，像是形成了某種群體思維。

　　小女孩的手貼在玻璃上，上千隻水母過來，好像被她召喚了一樣。

　　整個場面非常壯觀。

　　咔咔咔咔——

　　遊客還在拍照，閃光燈閃個不停。

　　「好壯觀。」有人感嘆：「真好看。」

　　「這次值了。」

　　「老公，是不是……有點不對啊？」只有小女孩的母親不確定地問。

　　整個場館上千隻水母都來了，他們密密麻麻貼在玻璃牆上。

　　不論多可愛的東西，一旦數量變成上千隻，突然呈現在眼前都會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在這面由機械水母組成的「牆」前，人類顯得非常渺小。

　　「沒有啊，多可愛。」小女孩的父親很興奮，快速按下快門，「咱家小風要當網紅了。」

　　他完全不在意機械水母的異樣，只能看到閃個不停的閃光燈，他家女兒從來沒有這麼受歡迎過，這個視頻明天可能會上聯邦熱搜榜。

　　到時候全聯邦都能看到自己的女兒。

　　他們就要出名了。

　　在這個把握流量就可以把握金錢的時代，他看到了發財的機會，那一瞬間好像無數金錢向他砸來。

　　突然。

　　砰地一聲微響。

　　一隻機械水母撞了下玻璃牆，隔著厚重的玻璃，這一聲非常微小。

　　如果只是一隻機械水母有異樣，其實也沒什麼不正常的。

　　動物經常會做一些人類難以理解的舉動。

　　但是，砰砰砰！

　　接二連三的機械水母開始撞牆。

　　小女孩的母親一直擔憂，聲音都忍不住抬高了，「這怎麼了？」

　　解說員笑容也僵住了，他只是個每天拿死工資死記硬背資料的打工人，對海洋生物的了解都是皮毛。

　　沒見過這種場面甚至不知道怎麼解說。

　　幾十個遊客上百隻眼睛齊刷刷盯過來，他們不知道這個現象算正常的還是不正常的。

　　「現在看來，」解說員頂著壓力，聲音都發澀，「這些水母相當熱情呢。」

　　「是嗎？」有人挫了挫胳膊，說：「我怎麼覺得有點嚇人啊？」

　　「我也覺得，」另一個人說：「他們好像……很想出來？」

　　機械水母從最初的貼著玻璃牆，變成了「擠著」玻璃牆，用傘狀的頭部在撞擊。

　　看上去真的很想出來。

　　機械水母會有這種想法嗎？

　　解說員職業生涯中從來沒出過這種挑戰，安撫大家的情緒：「機械水母沒有那麼高的智商，請大家放心。」

　　「會不會不安全啊？」有人看著機械水母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

　　解說員幹這個工作太久了，總是被問到一些奇葩問題，內心哪怕髒話連篇了，表面都非常溫和：「那不會呢，我們的玻璃牆是特製的，可以承受千萬噸的壓力，玻璃牆防彈，別說是水母了，炸藥都炸不……」

　　咔嚓——

　　解說員話都沒說完，場館內突然出現了一聲清晰的咔嚓聲。

　　所有人都聽到了。

　　大家齊刷刷看向玻璃牆。

　　小女孩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突然開始後退。

　　只見小女孩之前貼著手掌的地方，以此為中心裂開了蜘蛛網紋！

　　小女孩的母親率先反應過來，她攔腰抱住自己的孩子，根本不管身後的人，抱著她往外跑。

　　然後就是尖叫聲，遊客們全都反應過來了。

　　這堵玻璃牆就要塌了。

　　裡面的機械水母要出來。

　　別說裡面有沒有生物，這麼巨大的一面水牆，一旦塌陷帶來的壓力能把所有人捲入其中！

　　「快跑！」有人邊跑邊叫，「要塌了！快跑！」

　　場館外全都是排隊的人，本來等得很焦躁，突然聽到裡面傳來異動。

　　「怎麼了？」場館外的人問。

　　有人一臉恐慌地跑出來，「快走！要塌了！」

　　有人跟著人群往外走，也有遊客停在原地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解說員呆愣著，他身上還帶著麥，腰間掛著一連串機械水母手辦。

　　解說員咽了口唾沫，不知道為什麼他挪不動自己的腳。

　　怎麼可能呢？

　　自己背誦的資料顯示，這堵牆永遠都不會塌啊。

　　不是說可以承受炸彈嗎？

　　只是一個裂紋而已，太大驚小怪了吧。

　　咔嚓嚓——

　　背後傳來絕望的響聲。

　　解說員僵直著，緩慢地回頭。

　　玻璃牆碎裂像是會傳染，從一個小小的縫隙便能找到巨大的破綻。

　　破裂的玻璃牆後，密密麻麻的水母像是在蓄勢待發。

　　已經到極限的玻璃牆承受不住任何微小的壓力，別說這麼多機械水母同時湧來。

　　解說員終於意識到情況多麼不對勁，但他還沒來得及邁開腿逃跑。

　　轟！

　　破裂的玻璃終於承受不住千萬噸的重壓，海水混雜著機械水母瞬間將他淹沒。

　　……

　　祝寧看到視頻後皺了皺眉，監控視頻記錄了全過程，最開始有個小女孩貼了下玻璃，之後就碎了。

　　這小女孩有點詭異。

　　祝寧的疑問也是眾人的疑問，房盈直接解答了，「這個小女孩我們正在同步調查，她叫林曉風，她父親叫林天齊，之前是個探險博主，後來賬號關閉，她母親叫蘇青青，他們的女兒林曉風有社交媒體賬號。」

　　房盈同步了一條消息過來。

　　是一個社交賬號，賬號名叫寶貝曉風。

　　往下劃拉全都是小女孩的照片，還有一些短視頻。

　　林曉風長得很漂亮，大眼睛白皮膚，父母也捨得在她身上花錢，一路往下翻照片，穿的衣服竟然沒有重樣的。

　　但是點擊量不算高，在一眾網絡美圖裡只能泯然眾人。

　　這個時代不缺美女，當然也不缺可愛的小女孩。

　　賬號不像是自然分享，有很明顯的個人經營痕跡。

　　可能這次來機械水母館是為了蹭熱度。

　　沒想到遇到了水母館爆發污染。

　　房盈：「關於他們的現狀，目前沒有任何消息。」

　　視頻中的人距離污染區域太近了，他們沒逃出來，也沒找到他們的屍體。

　　現在一團亂麻，清潔中心對這一家三口的現狀一無所知。

　　房盈站在對面，跟他們同步消息：「內部還有存活的倖存者，具體幾人目前還不清楚，粗略估算可能有三十人被困。白鴿隊已經進去了，他們負責營救人質，灰鷹隊進去後消滅污染源。」

　　突然被感染的污染區域內部有倖存者非常正常。

　　祝寧回想起培訓時上的基礎課程，像這種公共區域一般都會配備臨時安全區。

　　大型場館配備的安全區可以容納五百人，讓普通人類生存六個小時。

　　當人們遇到污染物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尋找附近的安全屋。

　　祝寧剛才在永生藥業基金會感受到爆炸聲，應該是白鴿隊進入後營救人質發出的聲音。

　　白鴿隊可能啟用了什麼大型武器。

　　房盈繼續：「經技術部門評定，該污染區域為B級污染區域，雙污染源，灰鷹隊帶著清潔隊A70265直接進入污染區域，剩下兩支清理者隊伍在外面待命。」

　　雙污染源？

　　祝寧進入過污染區域三次，都是單一污染源，原來還存在雙污染源？

　　房盈看出祝寧的疑問，解釋：「清理者一般都是獵魔人完事兒之後再進場，但這次跟獵魔人一起進場。因為有兩個污染源，一個解決之後，清潔隊A70265要立即開始打掃現場，免得造成二次污染，尤其要保護平民。」

　　一個污染源解決後污染孢子就開始逃散，污染孢子可能會對污染區域進行二次寄生污染。

　　尤其是內部還有倖存者的前提下。

　　如果不妥善處理污染孢子，那三十個倖存者很容易變成污染物。

　　李念川說的一直沒錯，清理者非常重要，尤其是遇到這種多個污染源的情況。

　　房盈：「這次任務，清理者隊伍壓力會很大，必要時獵魔人要同步進行收容。」

　　這是清潔中心進行集體培訓的意義，當情況緊急時，獵魔人和清理者沒有什麼區別。

　　房盈看上去是個秘書，這時候卻非常有氣場，問：「聽明白了嗎？」

　　眾人答：「明白！」

　　李念川私下有點犯嘀咕。

　　以前雙污染源的污染區域都是叫有經驗的老手入場，叫李念川和徐萌去他們可以理解，畢竟他們起碼有一年以上的收容經驗。

　　但他們隊伍裡有個新人，祝寧才剛轉正不到一個月，只出過一次任務，上次出任務是D級，這次直接就來B級？

　　還是跟獵魔人協同作戰？

　　是看中了祝寧的超高精神值嗎？

　　但清理者和獵魔人某種程度上都是士兵，他們必須聽從上級指揮。

　　李念川沒什麼可以有質疑的餘地。

　　李念川戳了下祝寧，輕聲說：「小心點。」

　　祝寧倒是沒什麼感覺，「你也是。」

　　李念川：「……」

　　這是不是在嘲諷他？

　　祝寧不是嘲諷他，而是她明知道徐萌不對勁兒，還要跟她一起參與這麼危險的大型任務。

　　搞不好要死在裡面。

　　房盈繼續：「詳細資料已經發送到你們員工手環，自己看一遍，注意污染區域是海洋館，裡面生態復雜，三十分鐘後如果無法淨化，中心將會派出支援。」

　　海洋館的面積大，物種多，裡面生態復雜，有遊客有大型海洋生物，如果污染孢子擴散，那簡直就是災難。

　　清潔中心任務的優先級是先處理正在溢出的污染區域，這次可能會造成大面積的污染。

　　海洋館附近五公里已經進行疏散，最差的結果他們會封存海洋館這個區域。

　　不然會感染整個103區。

　　「希望大家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使用爆破武器，」房盈又說：「海洋館內部有些生物已經瀕臨滅絕。」

　　祝寧：「……」

　　這任務的難度系數也太高了吧，竟然在生死關頭還要考慮保護海洋生物？

　　都快死了，我就是最珍稀的動物。

　　但其他人好像都沒有什麼疑問，尤其是獵魔人隊伍，他們很輕鬆地就接受了。

　　「這次清理者跟獵魔人一起出任務，統一佩戴獵魔人的通信工具。」房盈讓人分發通訊工具，那是一個黑色絲絨盒。

　　之前祝寧聽李念川說過，獵魔人的通信頻道不容易被污染。

　　這次祝寧終於可以接觸了。

　　打開黑色絲絨盒，裡面躺著一個耳釘大小的藍色圓環，正在散發著海藍色的幽光。

　　非常眼熟。

　　跟房盈和宋知章的耳釘很類似。

　　藍色圓環背面是一圈細小的「菌絲」，應該是用來入侵神經的。

　　房盈：「佩戴至太陽穴，可以直接讓人工智能和你的神經建立連接。」

　　房盈說話速度飛快，「必要時，人工智能甚至可以接管你的身體，直接帶你離開場地，請大家放鬆。」

　　祝寧皺了皺眉。

　　她本能排斥所有需要接入自己腦子的東西。

　　旁邊的獵魔人和清理者都在佩戴，祝寧有些猶豫。

　　李念川看出她不太想戴，說：「一般沒什麼反應，少數人會出現排斥現象。」

　　要麼祝寧退出任務，要麼就必須接受。

　　任務緊急，沒有時間讓祝寧在這兒慢慢思索。

　　她把藍色圓環貼上自己太陽穴。

　　那一瞬間，只感覺有無數根小針扎向自己的腦子，整個大腦地震了一樣，神經在霎那間接通，信號連接了每一個神經末梢。

　　轟——

　　她感覺自己腦海中一陣轟鳴，緊接著開始出現耳鳴症狀。

　　她本來就有點刺痛的腦子現在變得好像有無數根針在同時扎下。

　　「祝寧？」李念川察覺到祝寧的異樣，問：「你沒事吧？」

　　祝寧反應實在太大，旁邊的獵魔人都側目看過來。

　　「她怎麼了？」祝寧能聽到房盈的聲音。

　　「第一次接入會出現一些排異反應，祝寧？」房盈在叫她。

　　畢竟是連接個人神經，精神值越高越容易出現排異反應，但祝寧的反應特別大。

　　她臉色慘白，忍不住反胃，後背一直在冒冷汗。

　　身體上的症狀可以忍受，祝寧上輩子什麼傷沒受過，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兒就叫天叫娘。

　　難以忍受的是她的腦子，她大腦極為排斥，全身的細胞都在高喊著：驅除異物。

　　驅除異物，驅除異物，驅除異物……

　　她的大腦拒絕任何入侵，強行入侵祝寧會當場死亡。

　　附著在神經末梢的絲狀物質開始打滑，它附著失敗了。

　　「菌絲」在慢慢後退，它第一次無法在一個人的大腦著陸。

　　最後只好退而求其次，它收回所有試圖控制神經的「菌絲」，一路往後撤，最後駐扎在祝寧太陽穴附近。

　　它的功能變得極為簡單，沒有佔據祝寧任何神經，檢測基礎生命以外，它只是讓祝寧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一個低沉而冷靜的男性聲音。

　　【語音包植入成功。】

　　【清理者祝寧身份確認完成。】

　　【我是本次戰鬥指揮員普羅米修斯，竭誠為您服務。】

　　祝寧剛緩過一口氣，聽到這句話愣了。

　　普羅米修斯，它真的來了。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四十六章　怪奇海洋館（三）

　　祝寧一直想見它，沒想到是這種官方場合。

　　普羅米修斯的聲音是直接顱內傳遞過來的，不像是頭盔內部的語音助手。

　　好像有個人貼著自己耳邊在說話，這種絕對親密的說話方式讓祝寧非常反感。

　　祝寧看向其他人，他們好像接入一個人工智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李念川問：「你還好嗎？」

　　旁邊徐萌都問：「祝寧，你沒事吧？」

　　她臉色太難看了，被獵魔人打了三天都沒這麼差過。

　　祝寧適應了一會兒，刺痛感消失了，普羅米修斯好像只存在於自己大腦表層。

　　祝寧深深呼吸，很快收拾好表情，她能感覺到一道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我沒事。」

　　祝寧相比較生理，心理狀態更有事。

　　傳聞中的幕後黑手就在自己腦子裡。

　　頭盔有自動攝像功能，任務結束後，祝寧需要把頭盔還給數據採集中心。

　　如果上次幫祝寧剪輯掉監控視頻的是普羅米修斯，那這次普羅米修斯可能很難再次出手。

　　畢竟上次只有一個視頻，現在是八個人八個攝像頭，全部處理一定會留下破綻。

　　因此她完全不能跟普羅米修斯有額外的交談。

　　這個她想像中的大BOSS都來見自己了，祝寧甚至不能跟它對話。

　　她只能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心，假裝自己是個很普通的員工。

　　耳朵裡繼續傳來普羅米修斯的聲音，這次是對著所有人說的。

　　【我是普羅米修斯，所有接入我的員工，我將默認擁有你們身體的最高權限，必要時將接管諸位直接離場。】

　　它的聲音比單純的機械聲有人情味，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溫和，但是那種冷漠的溫和。

　　好像它根本不會在意你的生命，你只是它執行目標的工具人。

　　一旦被接管身體，你不可違背它的意願，它將入侵你的神經操控你的身體，替你做出所有安排。

　　這個感覺怎麼形容呢，就是非常沒有安全感。

　　等同於在人類腦子裡開了個後門，專供人工智能進入。

　　一個人工智能可以壓你一頭，關鍵時刻甚至能剝奪你身體的控制權。

　　這是明明白白告知你，對方是比你更高一等的智慧生物。

　　它做的所有決定都優於你。

　　反感。

　　祝寧對普羅米修斯的第一印象，就是非常反感。

　　作為一個從喪屍世界來的人，她一直覺得人工智能再厲害也只能當工具。

　　廢土世界竟然允許一個人工智能接管人類身體，簡直恐怖。

　　祝寧總算明白，李念川說獵魔人是人工智能的棋子是什麼意思了。

　　她現在就是一顆棋子。

　　普羅米修斯：【請大家佩戴頭盔。】

　　全包裹頭盔把人整個罩住，形成了一個密閉空間，讓普羅米修斯的聲音更加清晰。

　　【本次任務地點為機械海洋館，海洋館內部攝像頭已經被污染，因此我能用的攝像頭只有你們。】

　　海洋館內部攝像頭不可用，也就是說他們全部都是普羅米修斯的眼睛。

　　普羅米修斯的全知優勢無法發揮，它其實最大的功能是溝通起整個隊伍的通訊頻道。

　　普羅米修斯：【污染區域內部高濃度污染，最高達到178%，污染原因目前未知，經技術部門評估，判定為B級污染區域，污染區域為五萬立方，進入後會遭遇強烈的精神污染，請大家保持理智。】

　　【海洋館內部有機玻璃可承受噸級壓力，但高強度武器會造成二次坍塌，海洋館水力量大約2620噸，請各位謹慎使用爆破裝置。】

　　房盈也再三提醒過，海洋館內部太復雜了，過分強悍的武器可能會讓所有人都埋葬在裡面。

　　普羅米修斯：【目前計劃如下，灰鷹隊帶著清潔隊A70265尋找污染源，白鴿隊負責營救倖存者，雙方消息由我進行同步。】

　　【本次任務死亡率為5%到8%。】

　　死亡率？

　　祝寧過去出任務從來沒聽過死亡率。

　　人工智能能夠快速演練出所有的可能，但污染區域是危險地帶，它無法保證所有人都能活著回來。

　　這次任務，會有人死在海洋館。

　　祝寧有時候覺得科技發展太快會讓人感到恐懼，他們有人被判了死刑。

　　【接下來我將進入監察狀態，只進行通訊輔助和場景分析，你們的隊長暫由灰鷹隊隊長唐柯擔任，祝你們好運。】

　　普羅米修斯說完這句話就沒聲音了。

　　？

　　什麼意思？這是放養了嗎？

　　不是戰鬥指揮官嗎？

　　祝寧小聲問李念川：「什麼是監察狀態？」

　　獵魔人已經準備入場了，他們一邊入場，李念川一邊回答：「意思是它沒取得權限之前，只能打輔助，不能直接接管你的身體。」

　　祝寧理解了一下，普羅米修斯是人工智能，人類對於人工智能有警惕心。

　　他們一方面高度依賴人工智能的算法，但又害怕會被人工智能直接操控。

　　所以他們設置了很多制約條件，根據不同情況進行分析，如果場面可控，灰鷹隊隊長唐柯就可以帶領大家完成任務。

　　等場面失控的時候，普羅米修斯向上申請，才有發揮的餘地。

　　總而言之，是個兜底的。

　　普羅米修斯為眾人兜底，在這之前它的權限非常有限。

　　可能這裡面還涉及了責任制，如果一開始就全部交給普羅米修斯，到時候進行任務復盤會難以界定誰是第一責任人。

　　畢竟也不能把所有的鍋都推給人工智能。

　　祝寧問：「普羅米修斯竟然會指揮一場B級任務？」

　　怎麼跟她想的大boss日常不太一樣。

　　李念川：「清潔中心很多事兒都是它處理的，具體幹什麼我也不知道，獵魔人每次出任務它都在監察，它運算能力很強，可能一邊在執行我們這邊的任務，同時接管另外的隊伍，帶著他們離場。」

　　普羅米修斯才是真正的多線行動，這個Ｂ級任務對它來說只是其中之一。

　　人工智能從最初開發就是為了人類進行服務的，仔細想好想也沒什麼不對。

　　不過。

　　每次獵魔人的通訊頻道都是使用普羅米修斯，魚人那次，普羅米修斯絕對在現場。

　　污染區域評定錯誤，應該有它的干預。

　　祝寧問：「你接入沒反應？」

　　李念川：「沒有，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刺入，但就一小會兒，而且完全沒有痛感。」

　　祝寧沉默了。

　　怎麼兩個人的反應差這麼多。

　　它這個運作原理是什麼？為什麼科技發展可以控制人類的神經？

　　李念川：「可能你精神值高，很難適應。」

　　精神值越高的人神經越難把控，李念川無法體會祝寧的感受，就像普通人也並不知道天才在想什麼。

　　李念川話多，多說了兩句：「我還挺喜歡它的。」

　　祝寧問：「為什麼？」

　　為什麼人類會心甘情願被一個人工智能刺入神經？

　　李念川：「有它在的網絡很安全，你不用擔心頻道被人污染。」

　　污染孢子可以污染網絡，普羅米修斯就是防火牆，在網絡層面阻擋住污染物襲擊。

　　獵魔人所有通訊都由普羅米修斯掌控。

　　通訊是一個團隊很重要的一環。

　　有它在的場合，永遠不必擔心通訊有誤，哪怕普羅米修斯只是個輔助，在戰場上絕對可以提高存活率了。

　　這裡是廢土世界，不是什麼和平的地方，他們願意讓渡一些東西給人工智能，從而保證自己存活。

　　李念川：「而且如果你處於瀕死狀態，它會安撫你。」

　　祝寧沉默了。

　　普羅米修斯還兼職臨終關懷？

　　她本來想說，剛才那個絕對冷靜的聲音聽起來像個死神，應該沒什麼安慰效果。

　　但她想到了程莫非。

　　程莫非死在777號實驗體裡是什麼感受呢？

　　他知道自己非死不可了，毅然決然地走進了777號實驗體，他摘下了頭盔，然後沒有反抗地被污染。

　　當時如果黃雅若不在，他死前的最後一段時光在想什麼。

　　如果你被困在某個污染區域，臨死之前有一個人工智能可以說話，死亡的過程不會那麼痛苦。

　　程莫非的獵魔人員工手環還在自己的口袋內側。

　　祝寧不是一個人，她現在是兩個人。

　　她無形之間好像從程莫非那邊繼承了什麼意志。

　　祝寧拿穩了自己手裡的槍，畢竟一個失誤，程莫非的下場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下場。

　　大家已經井然有序進場，他們都出過多次B級任務，非常熟練。

　　但對於祝寧來說是第一次出團體任務，她之前進入污染區域那叫過家家。

　　這才是一個正規任務應該有的規模。

　　這麼多人，祝寧無法隨心所欲使用任何系統道具和天賦，不然很難對外解釋。

　　她真的不想被人當成實驗品研究。

　　不過祝寧是清理者，應該可以規避大部分危險，正常情況下不需要自己動手。

　　穿黃色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朝這邊打了個手勢，然後緩緩拉開場館大門。

　　打開門後，一股潮濕氣撲面而來。

　　海洋館內部斷電了，地面有積水，一旦漏電裡面就是電場，他們乾脆切斷了供電系統。

　　在頭盔夜視功能下，整個海洋館都在發綠光。

　　出過的任務多，祝寧已經非常適應夜視場景。

　　海洋館大廳一般是買票和買紀念品的，這邊本來就沒有海洋生物。

　　裡面坍塌了大半，櫃台和吊燈全部砸下，地上還有碎石積水。

　　唐柯帶領獵魔人打頭陣，「注意保護好清理者，曹瑋探路。」

　　灰鷹隊配合很有默契，雖然他們對清潔隊沒什麼好感，但唐柯一句話後，他們小隊動了。

　　曹瑋走在最前面，祝寧聽到旁邊李念川切了一聲。

　　看反應，曹瑋應該就是嘲笑李念川弱雞的那個。

　　而初靈端著槍走到祝寧這邊，初靈負責保護清理者，她挺喜歡清潔隊的，很自然地承接了這個任務。

　　初靈戴上獵魔人頭盔之後，全鋼鐵戰衣包裹看著非常酷。

　　但祝寧在想，其實獵魔人金屬外衣挺不安全的。

　　比如他們只要在祝寧兩米範圍內，她完全可以強行控制整個灰鷹隊。

　　初靈：「放心吧，我來保護你們。」

　　祝寧還沒說話，旁邊李念川驕傲地說：「不用擔心，祝寧會保護我。」

　　祝寧：「？」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而且你為什麼這麼驕傲？

　　初靈朝這邊看了一眼，似乎很難確定祝寧和李念川之間的關係，祝寧很強，估計跟自己不相上下，保護一個李念川應該沒什麼難度。

　　他們是那種組合啊？

　　初靈：「那是我有點唐突了。」

　　祝寧：「……」

　　唐突什麼？

　　不過祝寧還是有點在意李念川，他精神值不太高，上次在D級污染區域已經被污染了。

　　出來之後療養了一週，非要當姐姐的小狗。

　　要是再來一次，李念川真的別在清潔中心混了。

　　不過，為什麼安排李念川進來呢？

　　這個任務到底是誰派發的？

　　李念川精神值不高，很容易被精神污染，應該是想讓祝寧下場，李念川只是個順帶的。

　　祝寧出於關懷，問李念川：「你沒事吧？」

　　李念川：「沒事兒，我精神值提高了。」

　　在祝寧的理解裡，精神值提高到四百也沒多少。

　　李念川：「我進來之前接入了腦部芯片。」

　　祝寧：「什麼？」

　　李念川：「可以暫時提高你的精神值，出大型任務的時候清理者會植入，但不是佩戴了就不會被污染，而是讓你的污染症狀稍後顯示，比如四個小時後才會出現。當然了，你用不著，我跟隊長都植入了。」

　　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李念川在B級污染區域一個小時就會出現精神污染症狀，從而神志不清。

　　芯片可以延長這個過程，但不能阻止。

　　四個小時後，李念川走出污染區域，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裡才會出現後遺症。

　　但他的狀態會加重，嚴重情況很有可能會腦死。

　　沒辦法，精神值高的人太少，大多數清理者精神值都不高，有些任務要求太高，只能這樣。

　　挺殘忍的。

　　祝寧心想，這個世界對於消耗品的態度都很殘忍。

　　有時候可以理解永生藥業為什麼會成為殘次品的希望。

　　祝寧看向徐萌的背影，對方照常跟祝寧說話，不疏遠也不過分熱情，一直很冷靜。

　　祝寧想起她第一次帶自己出任務就很冷靜。

　　不知道徐萌到底出現在基金會幹什麼。

　　可能是祝寧想多了，徐萌只是單純了解下這個項目，不一定跟永生藥業有什麼糾葛。

　　畢竟如果真的是永生藥業的人，也不必自己親自去參加基金會了。

　　祝寧收回目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任務上。

　　獵魔人在前面開路，祝寧只要當個渾水摸魚的小跟班跟在後面。

　　以前祝寧也參觀過海洋館，她家附近海洋館又破又舊，就是個大型的玻璃缸，裡面放了一些海洋生物，逛二十分鐘就看完了。

　　但廢土世界的海洋館很壯觀。

　　一共有七個場館，整個海洋館的設計風格是模擬深海世界，被設計成深海高山的外觀。

　　每個參觀的場館就是一個深海洞穴。

　　場館中間地勢復雜，要轉幾個彎才能到達另外一個區域。

　　現在連燈都沒有，深海世界的沉浸體驗直接拉滿。

　　人走進去就像是走進了深海，漆黑、寒冷、壓抑，你根本不知道前面有什麼。

　　海洋館規劃出一條最佳觀賞路線，第一個場館是人魚館，他們要經過四個場館才能到達事故爆發的機械水母館。

　　人魚？

　　一上來就是祝寧那個世界裡完全沒有的生物。

　　獵魔人打頭陣，已經推開了人魚館大門。

　　出現了。

　　空氣中抽動的灰黑色的線條，污染區域的背景色。

　　他們一進來，頭盔中自動播報：【已進入B級污染區域。】

　　看來這裡才是污染區域。

　　黑暗中，地面上躺著幾具屍體，鮮血從屍體上溢出，在積水中緩慢漂浮。

　　屍體心臟部位都破了個大洞，好像曾經有怪物從中間鑽出來。

　　祝寧想到在場館外看到的觸手。

　　普羅米修斯的聲音傳來：【人魚館檢測屍體共17具，沒有存活人類。】

　　17個？

　　光是人魚館就死了十七個人？

　　祝寧端著槍，踩進了人魚館的地板，地上全都是積水。

　　積水很深，一直堆積到腳踝處，他們整隊人都在淌水。

　　祝寧剛一踩進去，就聽到了系統提示。

　　叮——

　　【您已開啟支線任務，怪奇海洋館，任務目標成功淨化該區域，目前淨化進度百分之0，請再接再厲。】

　　她觸發了任務機制。

　　系統描述是支線任務，也就是說這次的任務她無法拒絕。

　　祝寧好像摸清楚了一些規律，墳帖發布的任務被系統識別為隨機任務，她可以選擇接受或者不接受。

　　對她來說，隨機任務像是用來升級得到道具的副本。

　　而清潔中心的官方任務都是支線任務，沒有拒絕的餘地。

　　祝寧必須要完成。

　　背後大門咣當一聲關上，現在已經形成了封閉空間。

　　獵魔人在前面，跟他們幾個相隔大概三米的距離。

　　祝寧這邊初靈打頭陣，有什麼事兒她先扛，祝寧仗著自己精神值高殿後。

　　她總不能讓李念川那個小倒黴蛋殿後吧。

　　兩側的玻璃牆後空蕩蕩的。

　　海洋館一片黑暗，一般情況下，頭盔的夜視功能可以看清楚很多細節。

　　但海洋館內是大片的海水，海水阻隔了一部分視線，因此玻璃牆後的東西看的模模糊糊的。

　　模糊就讓人恐懼。

　　人類這種生物遇到自己未知的東西，恐懼幾乎是刻入本能的。

　　灰鷹隊員散開，搜尋整個人魚場館，尋找可疑物。

　　灰鷹隊紀律嚴肅，做任務的時候除了必要交流基本不說話。

　　對比之下他們隊伍就顯得很吵。

　　李念川小聲問徐萌：「隊長，我們真的乾等著？」

　　徐萌：「等他們搜尋現場，如果沒有污染源就去下個場館，如果有就等他們解決，我們不要添亂。」

　　清理者員工守則第十四條：與獵魔人協同作戰時，清理者盡量保持靜止，不要干擾獵魔人動作。

　　李念川作為老員工當然知道這條員工守則，事實上在祝寧出現之前，他們清理者遇到任何突發危險都是靜止不動。

　　但自從李念川和祝寧打過魚人就有點蠢蠢欲動。

　　李念川又小小聲問祝寧：「你什麼想法？」

　　祝寧說：「我能有什麼想法，我在學習。」

　　「學什麼？」李念川問。

　　祝寧：「現場教學，怎麼淨化污染區域，比視頻課更直觀。」

　　五個獵魔人名師教導，學習的絕佳機會。

　　李念川：「……」

　　他給祝寧跪了，這是什麼思維？

　　趁機來偷師啊？

　　旁邊初靈也聽到這句話，她被祝寧逗笑了，她真的有意思。

　　其他獵魔人往這邊看了一眼，祝寧一句話讓他們都不太爽。

　　這是在嘲諷嗎？

　　祝寧是實話實說，她真的在學習獵魔人工作方式。

　　比自己專業多了。

　　祝寧進入污染區域後就瞎逛，憑直覺走，效率不高。

　　獵魔人進入污染區域內會形成地毯式搜查，不錯過任何證據和疑點。

　　找到的線索會分為一二三檔，五個人同步交流，進行線索分類總結。

　　效率非常高。

　　祝寧問：「怎麼沒看見人魚？」

　　兩側透明玻璃牆後，唯一動的東西就是飄蕩的水草，除此之外，一片靜悄悄的，好像沒有什麼移動的生物。

　　初靈：「人魚膽子很小，很怕生，應該是躲在假山後了。」

　　祝寧問：「那平時遊客怎麼參觀？」

　　初靈：「人魚畏光，到了參觀時間，裡面會開高強度燈光，把他們驅趕至觀賞區。」

　　祝寧：「……」

　　真夠心狠的，這世界沒有保護協會？

　　祝寧：「人魚長什麼樣？」

　　說實在的，她沒見過真的人魚。

　　初靈：「就那樣唄，上面人身，下面魚尾，沒什麼好看的。」

　　初靈說話的語氣，好像人魚就是大白菜，沒什麼稀奇的。

　　但祝寧這個土狗覺得挺神奇。

　　在廢土世界，人魚是一種人造物，基因編輯技術成熟後，科學家一夜之間可以實現很多原本只存在於童話和傳奇裡的故事。

　　比如，人魚。

　　人魚剛被研究出來的時候非常轟動，刊登在各大媒體頭條，每天來看人魚的人數不勝數。

　　美麗的人類面龐，加上絢麗的魚尾，很多人都說自己的童話成真。

　　那段時間人魚火爆到，很多飯店裡都會放一隻觀賞人魚鎮場子。

　　但僅僅過了五年，人們對人魚失去了興趣。

　　不過是美麗的面龐，在科技發展的情況下，什麼美貌都不值錢。

　　而且，人魚太沒想像力了。

　　人造人魚的外觀完全是為了還原童話故事，幾百年前的文藝作品裡就已經展現過。

　　現在更流行機械類的生物。

　　比如機械九尾狐之類的。

　　也是因此，掀起機械風後，機械水母能這麼火爆。

　　祝寧正在聽廢土世界的流行網紅史。

　　「搜查完畢，」有人匯報：「暫無異樣。」

　　聽上去是個好消息，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句話不是什麼好消息。

　　因為很明顯，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很糟糕的事，地上的屍體，玻璃牆上的血痕都證明了，有人想要往外逃散但沒成功。

　　他們來找了一圈竟然沒找到怪物在哪兒。

　　「怎麼辦？」有人問。

　　唐柯：「全員警惕，繼續前進。」

　　徐萌也說：「注意安全。」

　　祝寧聽到這句話端起槍，她的危險預知響起的時候，應該已經來不及了。

　　之前八人隊伍走得很散，現在大家自覺走得很緊湊。

　　積水越來越深，隨著他們走出人魚館，館內積水已經從腳踝到淹沒膝蓋。

　　行走速度也越來越慢。

　　在夜視狀態下，他們無法看到水底的東西。

　　因此相當於在一無所知的水中前行。

　　所有人都很警惕，連李念川都沒說話，一時間只有嘩啦啦的水聲。

　　祝寧一個人走在最後。

　　她身後沒人，但總覺得後面有什麼異樣。

　　而且因為在海洋館，後背有一股潮濕而黏膩的觸感。

　　背後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看。

　　錯覺嗎？

　　如果是鬼故事的話，一般的建議都是不要回頭。

　　祝寧緊盯著前面李念川的後腦勺，正在猶豫要不要回頭。

　　突然，她一頓，水中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腳踝。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四十七章　怪奇海洋館（四）

　　祝寧一僵，人在這種情況下第一反應是開槍，但她沒來得及。

　　她剛舉起槍就被猛地向下一扯，穿著工作服的狀態下，背著清潔背包，手裡拿著槍械，全身加起來可能有一百八十斤。

　　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能夠被人輕而易舉直接拽著腳踝撂倒。

　　速度太快了。

　　人根本反應不過來，祝寧已經被一股怪力直接拽入水面。

　　視線瞬間被水淹沒，她聽到有人在叫她：「祝寧！」

　　叫她的是李念川，初靈和李念川距離她最近，第一時間發現異樣。

　　他們一回頭，祝寧已經連人帶槍被整個掀翻。

　　眨眼間就沒入水中，像是被什麼海洋生物用蠻力拖走。

　　唐柯：「水底有東西，保護好清理者！」

　　初靈本來想開槍，但一片混亂中，她怕開槍後子彈掃射會誤傷。

　　僅僅猶豫了一秒鐘，一秒之後祝寧已經消失了，他們盯著水面，積水只到膝蓋，理應是淺水區，就算是倒下了都很容易爬起來。

　　但祝寧不見了。

　　她去哪兒了？

　　獵魔人端著槍嚴陣以待，祝寧被拖走後，水面搖晃了一陣，然後就恢復了平靜，好像剛才只是錯覺。

　　這裡的水透明度不高，水有點發灰，盯久了好像那不是水面。

　　而是無數條蠕動的灰色小蟲，它們的身軀集結而成了類似水域的東西。

　　隨時隨地等待吞噬新的獵物。

　　他們站在一池蟲子裡。

　　李念川看著頭皮發麻，他眼睜睜看著祝寧消失的，很容易讓人想到下一個就是自己。

　　水面裡的灰色小蟲好像可以順著人的小腿往上攀爬，順著清理者工作服的縫隙鑽進你的毛孔。

　　想像，人害怕蟲子和未知的細小生物，是害怕他們會鑽進你的身體。

　　在他們鑽進來之前，人的想像力已經把自己嚇瘋了。

　　精神污染。

　　李念川之前跟祝寧打過魚人，很快就反應過來，這裡的水是精神污染的一種。

　　李念川小心地端著槍，按照祝寧教他的方式一直給自己洗腦。

　　這很正常，這很正常。

　　李念川睜開眼，大腦沒有混亂，他好像真的比之前強了點。

　　李念川一直在防止自己被精神污染，所以沒空看四周。

　　他剛緩過神，突然聽到背後一陣悶響。

　　砰！

　　前面一個獵魔人身體被撂倒，在搖晃的水中，李念川看到模糊的黑影一閃而過。

　　海怪沒走，它還在這片水域中。

　　未知的怪物在水中翻湧，瞬間掀起大片水花。

　　這次輪到他們了。

　　……

　　祝寧被一隻手拽著猛地下沉。

　　水流快速從自己耳邊劃過，在高速中人的反應會變慢，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距離水面越來越遠。

　　祝寧深刻明白了一件事，什麼叫做海洋生物。

　　在地面上人類可以擁有絕對的主動權，但不論什麼人，一旦進入水底，統統都要給海洋生物讓路。

　　只是一隻手就能將自己拽走。

　　多虧了獵魔人暴揍她，如果是一週前的祝寧遇到這種情況絕對沒有反擊之力。

　　水底復雜什麼都看不清，祝寧抬起左腳狠狠朝著下方踹去，在她向下踹的時候，那隻手還在將她往更深的海水裡拖。

　　祝寧一腳一腳踹下去，踹到第四次的時候，她腳踝一鬆，鬼手鬆開了。

　　走了？

　　祝寧身體一輕，自己正漂浮在海洋深處，四周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漆黑。

　　剛才拽自己的是什麼東西？

　　如果是怪物，不可能會突然消失得一乾二淨吧？

　　鬼手消失後也沒讓人放鬆警惕，要隨時隨地提防著下一次襲擊。

　　剛才那隻鬼手力道太狠了，如果不是打了基因藥劑，祝寧可能會被對方扭斷腳踝。

　　祝寧警惕了一會兒，四周空蕩蕩的。

　　沒有人。

　　她的腳踝有種異樣感，明明什麼都沒有，但有束縛感。

　　在水下游泳最忌諱被水草之類的東西纏繞，一旦被人綁死，距離死也不遠了。

　　祝寧摸了摸腳踝，然後從上面扯下一個東西。

　　頭髮。

　　剛才拽住她的不是鬼手，而是一根頭髮絲？

　　頭髮絲有這麼大的力量？

　　祝寧小心翼翼拽著髮絲的一端，然後輕輕往外扯，抽絲剝繭一樣，這根髮絲越來越長。

　　像是女人的頭髮，髮絲很長，如果還長在人類頭上，起碼是個及腰長髮。

　　但事情越來越詭異了。

　　這個長度遠遠超過人類髮絲應有的長度，沒有盡頭。

　　明明只是纏繞在祝寧腳踝上，但沒有盡頭，好像可以拽出無窮無盡的髮絲。

　　祝寧只拽了兩米就不敢動了。

　　祝寧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雜亂的髮絲纏繞在五指。

　　這些頭髮是……活的？

　　頭髮在生長繁衍，並且在她手掌心中蠕動。

　　女孩兒洗澡的時候都會帶下來幾根頭髮，應該很熟悉髮絲在手掌心的這個日常情景。

　　但現在，頭髮在動，像是蠕動的蛆蟲。

　　蠕動的髮絲緩慢爬行，它們從手掌心開始，一直要往小臂攀爬。

　　祝寧渾身繃緊了，正常人都覺得這玩意兒非常噁心，光是想到活著的髮絲要爬滿全身就會渾身發麻。

　　一旦心態不穩就會掙扎。

　　按照現在這個局面，越亂動被纏得越深。

　　祝寧停住了。

　　她沒有再動，強迫自己接受了自己手掌心有活著的頭髮這件事。

　　這是正常的，這是正常的，這是正常的。

　　祝寧持續性給自己洗腦，不過是個活著的頭髮而已，太正常了。

　　拽出來的髮絲纏繞在祝寧四周，它們生長的速度越來越快，那簡直是在噴湧。

　　只過了大概兩分鐘，祝寧已經被一團頭髮籠罩。

　　她沒掉隊之前一直拿著槍，槍帶掛在手臂上，到現在都沒丟失。

　　但她完全不敢開槍，有種預感，但凡她敢開槍，這些頭髮會瞬間纏繞將她絞死。

　　祝寧只能盡量放鬆自己的身體。

　　無數髮絲在她身上攀爬，試圖尋找工作服的縫隙，在脖頸，頭盔和衣服的邊緣位置，一直試探著想湧動進去。

　　一旦一根頭髮絲進入內部，擁有繁衍能力的髮絲會從內部生長。

　　應該用不了多久，她的工作服內會被頭髮擠爆。

　　而祝寧本人將會被奪走所有氧氣，淪為髮絲的奴隸。

　　所有污染區域內的污染物都是千方百計想要污染你，這裡也不例外，只不過他們的舉動尤其噁心人。

　　髮絲在工作服邊緣試探，它們攀爬了很久都沒找到微小的縫隙。

　　不知道工作服是誰設計的，這個設計師值得一個最高設計獎，質量真的很牛。

　　祝寧壓抑著自己的本能，故意忽略髮絲的存在，開始打量自己的處境。

　　祝寧被拖出去很遠，她看不清現在自己到底在哪兒，只知道水底很深。

　　水族館為了模擬海底，一般都模擬人造海浪。

　　每隔一分鐘人造海浪會運動，所以這水底下不是死水一潭。

　　祝寧四肢舒展開，那些頭髮像是水草一樣在她身側漂浮。

　　祝寧和一團頭髮像是伴生物。

　　又或者是，髮絲是陷阱，祝寧是它捕捉的新的獵物。

　　她彷佛一隻蜻蜓，撞上了蛛網，被蛛網咬緊，但目前為止，她都沒看見蜘蛛在哪兒。

　　她能感覺到頭髮在動，而且他們動起來有實感，工作服的觸覺傳感裝置很清晰地將那種感覺傳遞過來。

　　很癢。

　　祝寧一動不動，甚至沒有拿槍。

　　她只是在感受。

　　她深處海底，四周僅有一團頭髮，祝寧深深呼吸，打量著現在自己的處境。

　　透著綠色的屏幕看過去，海底漆黑一片，壓抑感撲面而來。

　　彷佛這海底僅有你一人。

　　污染區域早就不是海洋館的格局，這裡像是真正的深海。

　　「普羅米修斯？」祝寧嘗試呼喚它。

　　【我在。】

　　清晰而冷靜的一句回答。

　　這感覺挺神奇的，祝寧做了幾次任務都是獨自進入污染區域，在777號實驗體中，差點被無聊折磨瘋。

　　那時候可沒人跟她說話。

　　祝寧開始相信了，普羅米修斯真的具備臨終關懷的能力。

　　如果祝寧終有一日要死在污染區域，她也希望那時候頻道裡有普羅米修斯的聲音。

　　祝寧還沒詢問，普羅米修斯猜出她在想什麼。

　　【目前無人傷亡，他們遇到了襲擊，李念川和徐萌跟初靈在一起，其他獵魔人正在唐柯帶領下整理隊伍。】

　　很簡單的一句話，只是在陳述事實。

　　但祝寧莫名感覺，這個人工智能真的很智能。

　　他能判斷出祝寧和其他人之間的親近關係，報告情況的時候也是先報告李念川和徐萌的消息。

　　獵魔人那邊只是一筆帶過。

　　人工智能的情感開發已經到達這個程度了？

　　祝寧停了停，他們那邊也遇到了襲擊，怪不得沒人聯絡自己。

　　進入污染區域就是自己管自己，生死有命，自己負責。

　　祝寧很快就沒考慮他們，她要考慮自己怎麼脫困。

　　祝寧問：「我現在生命體徵怎麼樣？」

　　普羅米修斯能夠接入人的身體，祝寧記得它有一項功能是監測人的生命體徵。

　　【心率正常，精神值無波動，您非常健康。】

　　事實上祝寧有些過分健康，經歷這一切之後，她正在被頭髮纏繞，竟然很少產生恐懼的情緒。

　　在普羅米修斯服務過的這麼多員工中，祝寧心理素質絕對是頂尖的。

　　好消息，她應該沒受傷。

　　祝寧問：「氧氣呢？」

　　清理者頭盔具有過濾系統，工作服設計出來就是進入污染區域的，要考慮到各種極端情況，之前像是機車服一樣的工作服此時完美地成為一件潛水服。

　　【剩餘氧氣大約可維持四十分鐘。】

　　工作服畢竟沒有配備專門的氧氣罐，能堅持四十分鐘已經是極限了。

　　「附近有氧氣瓶嗎？」祝寧問。

　　誰知道要在污染區域裡待多久，在深海，有氧氣更讓人安心。

　　【最近氧氣瓶距離你九百米，清理者工作服接口為萬能接口，可接入任意型號。】

　　祝寧的頭盔面板出現了一個小點，普羅米修斯標注了氧氣所在的位置。

　　應該是海洋館自備的氧氣管，工作人員和表演人員也需要下水。

　　普羅米修斯挺好用的。

　　難怪李念川喜歡他。

　　祝寧快速思考自己的現狀。

　　第一步，要先從這詭異的髮絲中逃出去。

　　污染區域內有基礎邏輯，污染物並不能完全改變規則，憑空創造出不可能出現的東西。

　　正常海洋館中不會出現這麼大量的頭髮，動物只有毛髮，海洋生物大多數都是鱗片和觸手。

　　能長出頭髮的僅有一個。

　　人魚。

　　這應該是人魚的東西。

　　祝寧嘗試著舒展下手臂，髮絲並沒有絞死她。

　　髮絲很靈敏，他們能感知到人的情感，只要祝寧沒有逃跑或者敵意，這些髮絲好像也不會有什麼強烈的攻擊意圖。

　　祝寧小心翼翼地伸了伸手，髮絲沒有動作。

　　確定之後，她開始移動，幅度很小，速度很慢，一旦髮絲開始纏繞她就會放慢速度。

　　她在探索自己所在的空間。

　　四周都是海水，但這裡不是真正的深海，深海中海水無邊際，永遠找不到盡頭。

　　這裡是海洋館，應該有盡頭。

　　祝寧盯緊氧氣瓶的方向，以此為目標前進。

　　咚——

　　很沉悶的一聲。

　　大概過了五分鐘，她碰到了什麼東西。

　　祝寧摸索了一下，很光滑，這應該是透明玻璃牆。

　　她觸碰到展覽館的邊緣了？

　　氧氣瓶在前方三百米的位置，但她距離氧氣瓶有一堵厚重的玻璃牆。

　　祝寧正想摸索一下這地方有多大。

　　她剛一低頭，突然一僵。

　　她對上了一張人臉。

　　有個男人貼在玻璃牆上，他的五官都被玻璃牆擠壓變形了，但是目光極為貪婪，一直殷切地望過來。

　　祝寧皺了皺眉，不止一個。

　　玻璃牆外是密密麻麻的觀眾，可能有成百上千個。

　　上百張人臉擠過來，他們的臉壓在玻璃牆上，直勾勾地看著祝寧。

　　好像在看某種奇怪的動物。

　　他們的目光過分貪婪，用力擠壓著玻璃牆，恨不得把腦袋鑽進來，好好看個清楚。

　　污染區域有自己的邏輯，進入後，你會有一種生活在污染區域內部的身份。

　　在一號線裡祝寧是乘客，在火鍋店裡她是收銀員，在777號實驗體她是房子的主人。

　　海洋館裡內部粗略只有三種身份，遊客，工作人員，還有被展覽的生物。

　　祝寧現在就是玻璃牆內被展覽的那個。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四十八章　怪奇海洋館（五）

　　咔嚓——

　　有人按下了快門。

　　祝寧本能地眯了眯眼，閃光燈讓人非常不舒服。

　　那是一種被人凝視，被人當做物品的不適感。

　　祝寧記得初靈說，現在人魚已經過氣了，也會有這麼多遊客過來參觀？

　　人群中有個講解員，他西裝革履，戴著紅色領結，滿意地看著自己的遊客，繼續講解：「人魚館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火了，今天諸位都很幸運，可以看到限制級的人魚的求偶繁衍現場。」

　　求偶？

　　繁衍？

　　這兩個詞在祝寧看來簡直驚悚。

　　什麼情況？

　　玻璃牆內，祝寧渾身被髮絲纏繞，她靜靜懸浮在水中，就像是個被捕獲的獵物。

　　她好像有點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她確實踩中了陷阱，但不是為了被人吃掉。

　　而是用來成為一種道具，他們要確保在繁衍過程中自己無法掙脫。

　　廢土世界的海洋館，有點重口味。

　　如果這是個單獨的任務，祝寧完全可以使用系統道具，她有很多種選擇可以逃脫現場。

　　比如之前的立體防禦空間，只要在這兒打開，她起碼能獲得三十分鐘的喘息時間。

　　比如豬人的鍘刀，她可以斬殺一次懷疑是污染源的目標。

　　但她現在處於普羅米修斯的監視下，她能意識到有個攝像頭對準自己，可能正在分析祝寧的行為模式，記錄下她每一個露出的破綻。

　　結束後所有視頻都會回傳，她必須表現得像是個普通員工。

　　不能使用系統道具，能用的只有清潔背包。

　　「哇！快看！」人群中有人很興奮地指著自己的後背。

　　背後那團頭髮動了。

　　在不斷漂浮的髮絲中，祝寧毫無預兆地對上了一張蒼白的臉，那張臉比流行的冷白皮更白，白得有點誇張。

　　如果說有些護膚品主打的功效是白得發光，那這張臉做到了，它真的在發光。

　　美到讓人窒息的臉，精緻的五官視覺衝擊力極強，他的雙耳非常奪目，像是兩片淡紫色的魚鰭，正隨著水波搖曳。

　　一張美麗的男人面孔就出現在祝寧面前，表情看上去脆弱而無辜，充滿著破碎的美感。

　　像是被人無數次打碎又重新拼接。

　　他的外貌遠超過祝寧的理解，有點過分超前，讓她一愣。

　　人魚。

　　這應該就是初靈所說的人魚，漂浮的髮絲是他的頭髮，她看到大團髮絲下有一條魚尾。

　　魚尾純銀色，大概有五米長，在水中散發著綺麗的微光。

　　兩人挨得很近，他就如同一個神話中的海妖，用一雙極具魅惑的眼睛盯著自己看。

　　他的眼睛裡好像有光，淡紫色的瞳孔望過來的時候，會讓人產生一種幻覺。

　　所有人類都是視覺動物，男人愛美女，女人也愛美男。

　　祝寧作為一個人類不會例外。

　　況且還是這種極具魅惑的美男，他看上去甚至沒有任何侵略感和殺傷力。

　　和之前遇到所有醜陋的污染物都不同。

　　人魚伸出手，他結實的雙臂同樣蒼白，肌肉線條流暢如同完美的雕塑。

　　他對祝寧做出了一個想要擁抱的動作。

　　那一瞬間，祝寧以前看到的什麼霸道人魚愛上我的小說湧入腦海。

　　美麗的人魚俘虜了人類，他將人類帶走，像是帶走自己的新娘。

　　整個畫面美得可以直接去拍偶像劇。

　　不，祝寧那個時代的偶像劇甚至無法還原他萬分之一的美感。

　　髮絲隨著他的動作而湧向祝寧的後背，在這樣絕對美貌的襯托下。

　　剛才噁心的髮絲竟然都不噁心人了。

　　咔嚓咔嚓——

　　閃光燈像是奏起的樂章，持續閃爍不停。

　　「哇哦！」玻璃牆外，觀眾發出感嘆。

　　「好美！」

　　「人魚的求偶期長達三個月，」解說員面帶微笑地看著祝寧：「今天諸位看到的是求偶期，接下來三個月，我們展覽館將會陳列三個月的繁衍期。」

　　人魚過氣了，很長時間裡，人魚館都沒有遊客。

　　維持人魚生存要花費大筆金錢，為此，館長不得不另闢蹊徑，他們開始公布人魚的求偶過程，以此為噱頭吸引觀眾。

　　效果還算顯著，起碼每個月人魚館都有一批固定的客人。

　　很多人都很好奇，人魚到底怎麼繁衍？

　　人魚的尾巴在水中搖晃，巨大的銀色魚尾試探性地想要纏繞在祝寧身上。

　　這是他們求偶的一種方式。

　　人魚露出了一個微笑，張了張嘴，發出一串很奇妙的音節。

　　「啊——嘶——呲——嘶——」

　　祝寧不是人魚，聽不懂他的話，在她聽來，這四個音節甚至沒什麼區別。

　　解說員臉上的笑意更深：「他要開始求偶了，大家注意看他的尾巴，他正在表達自己的好感。」

　　隨著解說員的話，人們開始瘋狂拍攝，給魚尾一些特寫鏡頭。

　　解說員：「這句話在人魚中的意思是我喜歡你，這位小姐會怎麼做呢？」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祝寧身上，他們迫切地望過來，等待她的回答。

　　「答應他答應他！」

　　「他長得那麼帥！你在猶豫什麼呢？快！在一起在一起！」

　　解說員掃了一眼現場，現在情緒快到達頂峰了，他適時加了一把火，「人魚是非常專一的生物，他們結為配偶之後，會永遠跟她在一起，永不背叛。」

　　「好深情啊。」

　　「不愧是人魚。」

　　「這女的為什麼不動啊？她怎麼沒有反應？」觀眾略微有些不滿，祝寧的表情非常讓他們失望。

　　「對啊，又不是什麼絕世美女，吊什麼胃口？」

　　他們並不喜歡太木訥的表演。

　　講解員也不太滿意現在的劇情進度，太慢了。

　　解說員的手懸在某個按鈕上，人魚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怒意。

　　不聽話的下場他體驗過很多遍了。

　　人魚更加急切地想要求偶，他的紫色瞳孔更加明亮了。

　　祝寧聞到了一股香氣，絲絲縷縷從人魚身上散發出來。

　　讓她大腦有些昏沉。

　　最恐怖的不是被困在玻璃牆內，而是成為一種表演道具。

　　在這個過程中，你的意志不重要，你只需要配合表演。

　　祝寧發現，只要被人魚望著，她好像沒有那麼強烈的反抗意圖。

　　魅惑的紫色瞳孔像是不斷誘使人進入他的陷阱，總會讓你想：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

　　四周充斥著閃光燈，觀眾在呼喊，不停地說在一起在一起。

　　他們把一句話翻來覆去說了千百次，好像這是一段愛情的佳話。

　　祝寧應該在眾人的期待中走進這段佳話，譜寫這段傳奇，成為故事的一部分。

　　她將會成為耀眼的女主角，眾望所歸，讓所有人都滿意。

　　祝寧垂下眼，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

　　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為什麼你不可以呢？

　　……

　　【祝寧？】

　　普羅米修斯嘗試叫祝寧的名字。

　　但她懸浮在一團頭髮中毫無反應。

　　人魚的物種特性就是俘獲人心，人一旦直視人魚的瞳孔就會受影響，會在不知不覺中按照對方的思路走。

　　尤其人魚本身外觀足夠吸引人類的前提下，這種影響會被放到最大。

　　祝寧已經三分鐘沒回復它了。

　　而人魚正在緩緩接近，他試圖拉開祝寧的清理者防護服。

　　一旦防護服被拉開，污染孢子寄生，祝寧會成為污染物。

　　祝寧不是精神系異能者，無法抵抗這種悄無聲息的精神干擾。

　　普羅米修斯在分析現狀，它向上發送了請示，要求退出監察狀態，進入指揮狀態。

　　只要它接管了祝寧的身體，可以在三分鐘內帶她離開污染區域。

　　兩秒之後它收到了回復，請求駁回。

　　今天特地讓祝寧參加Ｂ級任務，就是為了看祝寧的極限在哪兒，這裡甚至不是危機四伏的機械水母館。

　　普羅米修斯一旦接手，這次任務就失去了意義。

　　普羅米修斯猶豫了一秒，菌絲試探性地朝著祝寧的大腦探尋，試圖重新操控它的神經。

　　但它只是伸出了菌絲。

　　突然，祝寧睜開眼。

　　她的表情冷冰冰的。

　　……

　　玻璃牆內，一條銀色人魚和一個女人漂浮在空中。

　　如果這算是一場人魚的婚禮，那它具備了所有要素，絢爛的燈光，美麗的舞台。

　　成群的賓客，無數閃光燈，他們露出滿意的微笑。

　　還有，祝福，成千上萬句祝福。

　　他們真心祝賀這場婚禮的發生。

　　祝寧看上去毫無知覺，她已經停下來太久了，好像已經完全喪失了反抗的意圖。

　　人魚雙臂環繞過來，他馬上就要把祝寧擁入懷中。

　　他的手落在祝寧的右肩，那裡是防護服開口的位置。

　　祝寧也同樣抬起手。

　　這是她第一個動作，也是她第一個主動散發出來的意圖。

　　人們緊盯著祝寧的動作，不肯放棄任何一個細節，她左臂上掛著的是槍。

　　但她沒有抬起左臂。

　　她放棄反抗了？

　　她答應了！

　　她勇敢地主動邁出了第一步！

　　在觀眾看來，祝寧放棄了自己的武器，她馬上就要回抱回去。

　　人們的嘴像是裝了個拉鏈，在這時候拉到最大，緊緊向兩側扯去。

　　玻璃牆中的祝寧抬起右手。

　　然後，她打開了手電筒。

　　強光瞬間照出，在水中打出一條光柱。

　　眾人的笑僵在臉上。

　　在強光接觸到人魚的那一瞬間，他就像是被陽光照到的吸血鬼，突然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

　　他張開嘴，兩邊的耳朵發出嘶鳴，頸下的魚鰓形狀的東西在高頻抖動。

　　水流從他的魚鰓中流過，湧出一連串的氣泡。

　　看上去像是要窒息了。

　　哪怕是這樣，他甚至沒有埋怨祝寧這個罪魁禍首，人魚的表情痛苦而脆弱。

　　很讓人心生憐愛。

　　他在祈求祝寧收手。

　　觀眾的笑變淺了，他們似乎在發怒和微笑之間來回徘徊，難以控制自己真實的表情。

　　講解員一愣，本身這個表演現場就會出現很多意外，非常考驗解說員的臨場發揮能力，解說員應對這種現象有一套自己的說辭：「看來這位小姐在鬧脾氣，人魚看上去很痛苦，不過，這就是虐戀情深啊。」

　　虐戀情深？

　　虐戀情深也是一種很受歡迎的戲碼。

　　講解員：「所有的愛情都要經過一波三折，有高峰也有溝壑，現在的虐戀將會是未來的甜蜜，現在多麼痛苦，未來就會多麼幸福。」

　　幸福。

　　眾人聽到這兩個字露出一個幸福的微笑。

　　我們要等到幸福的結局。

　　講解員這樣講解之後，觀眾的怒火稍微熄滅了一點。

　　他們看入玻璃牆內，期待著接下來的虐戀場景，人魚不論在什麼時候都會保持優雅。

　　他一臉祈求地看著祝寧。

　　祝寧腦子有點疼，之前使用金屬操控天賦後，後遺症一直沒好。

　　一直像是有根針扎入自己的腦海。

　　現在這種痛感加強，讓她有些煩躁。

　　她厭惡眾人的凝視，厭惡被操控的身體，厭惡一場表演。

　　祝寧默默加強了燈光，開啟強光模式。

　　虐戀情深是吧？我可以讓虐戀這個部分來得更猛烈一點。

　　人魚本能擋住自己的臉，這次他已經無法克制自己的表情，發出痛苦的嘶鳴，面目猙獰而醜陋。

　　他揮舞著雙臂試圖奪走祝寧手中的手電筒，但他畏懼燈光，燈光像是火焰一樣在他身上點燃。

　　他表情扭曲，五官都變形了。

　　好的，帥哥也不帥了。

　　講解員的笑僵住了。

　　觀眾的笑也僵住了。

　　虐戀情深的幌子已經立不住。

　　他們看這個場館的表演很多次了，從來沒有一次看到求偶失敗。

　　他們甚至不敢相信。

　　但他們仍然有一絲的幻想，希望祝寧可以迷途知返。

　　反抗的代價不好受。

　　一旦具有反抗的意圖，身上的髮絲就會識別。

　　髮絲在纏繞，她感覺無盡的壓力朝自己擠壓過來，基因藥劑強化了她的骨骼和皮膚，不然她現在應該像被捏癟的氣球。

　　人魚髮絲堅韌，可能等會兒會把她切成一團碎肉。

　　好像有一團手捏住了你的身體，向你擠壓，要剝奪你最後一絲空氣。

　　在這種威脅的前提下，她竟然忍著劇痛也要反抗。

　　清理者工作服需要應對各種黑暗環境，身上的光源很多，甚至員工手環就有手電筒模式。

　　頭盔、員工手環、手電筒燈光全部打開。

　　整個玻璃牆內在一瞬間亮如白晝。

　　燈光在這一刻如同某種武器，觀眾痛苦地閉上雙眼，講解員一臉陰沉地轉過頭。

　　頭髮絲察覺到了祝寧強烈的攻擊意圖，瞬間絞緊。

　　而她面前的人魚正在尖叫。

　　人魚高頻尖叫聲非常刺耳，注射基因藥劑之後人的聽力是普通人五倍，聽得她大腦一瞬間刺痛。

　　【已為您打開防噪音模式。】

　　她終於聽到普羅米修斯的聲音，它打開頭盔的防噪音系統，噪音污染立即減輕了不少。

　　【已打開光學污染淨化系統。】

　　頭盔開了過濾系統，強光對祝寧都沒有任何影響。

　　它作為人工智能，能做的事情其實很少，比如它無法阻止頭髮越來越緊，像是漁網一樣將祝寧兜頭罩住。

　　無盡的壓力朝她壓來，不超過七十秒她就會窒息。

　　【壓強增高，防護服即將破損。】

　　祝寧當然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頭髮纏繞上來，繞過她的頭盔，好像要把她整個人密不透風纏住。

　　如果不是防護服堅硬，她現在可能會被切成碎肉。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

　　祝寧只開了一瞬間的強光。

　　然後立即關閉。

　　高強度的燈光瞬間消失，不論是什麼生物都會有一瞬間的恍惚。

　　除了祝寧。

　　在強光失效的同一時間，她感覺到身上纏繞的髮絲鬆懈了一瞬，這是生物的自然反應。

　　就像條件反射。

　　一秒鐘也足夠了。

　　人魚的面部被強光灼傷，精緻漂亮的五官消失不見，臉上血肉模糊，像是個燒傷患者。

　　他剛一抬頭，感覺胸口一僵，祝寧將槍口抵在他胸膛上。

　　她渾身被髮絲纏繞，有髮絲已經割開了她大腿的防護服。

　　但她毫不鬆懈，像是一座山一樣壓來，人魚是一種表演生物，祝寧是從末日裡摸爬打滾出來的倖存者。

　　只要活著，她就能反抗。

　　即使不使用系統道具，她也可以反抗。

　　她活著來到廢土世界，在各方勢力中周旋，不是為了要跟一條魚談情說愛的。

　　她死死壓住人魚的身體，將他壓制在玻璃牆上，再次打開了手電筒。

　　在強烈的燈光中，槍響聲顯得非常奇怪。

　　砰！

　　砰砰砰！

　　祝寧一共連開五槍，子彈穿透人魚的胸膛，最後打在玻璃牆上。

　　發出非常沉悶的響聲。

　　人魚瞪大眼睛，最初他會憤怒嘶吼，他想躲避燈光但無法躲避。

　　痛苦非常劇烈，但結束得非常快速。

　　祝寧沒讓他受多少苦。

　　尤其相比較他在海洋館中受過的苦來說甚至是仁慈。

　　他受夠了日復一日的表演，被強光驅逐至表演區域，每天面對無數觀眾。

　　他們貪婪地望過來，他們舉起自己的閃光燈，拍下每一個畫面。

　　他需要日復一日地求偶，在人群中表演同樣的戲碼。

　　最痛苦的不是這個，人魚從誕生以來就是表演工具。

　　最痛苦的是要違背自己的本性，人魚一生只願意擁有一位配偶，但館長不會允許人魚只求偶一次。

　　他們會反反復復洗刷他們的身體，侵蝕他們的記憶，強迫他們重來一次又一次。

　　開始。

　　重來。

　　開始。

　　再來。

　　燈光閃爍下，遊客鏡頭裡記錄著每一個開始與結束。

　　這次才是真正的結束。

　　人魚身體一軟，緩慢地下沉，上半身已經被高強度的子彈打爛，最後落下來的只有一隻完整的魚尾。

　　五米長的魚尾慢慢沉下，像是終於要回歸海底。

　　魚尾多麼絢麗，上半身就顯得多麼血腥恐怖。

　　鮮血如墨一樣，瞬間染紅了大片的海水，籠罩在每個人眼前。

　　觀眾和解說員呆呆望著，直到人魚的身體落入池底，解說員甚至都不知道怎麼解說。

　　而他們之前看的故事的「女主角」，戴著純黑色頭盔，漂浮在水中。

　　像是一隻真正的水怪。

　　砰！

　　她的手覆蓋在玻璃牆上，隔著頭盔他們看不見祝寧的表情，但他們總覺得那是在挑釁。

　　她一臉挑釁地看著觀眾。

　　觀眾在凝視著她，而她凝視回去。

　　她姿態極為強勢，一瞬間觀眾和表演生物的位置對調了。

　　好像這些觀眾才是愚蠢的生物。

　　人魚死後，纏繞在祝寧身上的髮絲終於鬆開，像是失去了所有生命，變成了一團雜亂的稻草一樣飄落。

　　祝寧剛才開了五槍，在玻璃牆上打出了一個蜘蛛網的痕跡。

　　她進場之前看了機械水母館的視頻，當時她站在觀眾的視角，現在她站在被展覽的海洋生物視角。

　　她不知道機械水母當時在想什麼，是在想這個嗎？

　　毀滅吧，讓一切毀滅，無法重新再來。

　　祝寧輕輕壓向玻璃牆上的蜘蛛網裂痕。

　　裂痕以此為中心，快速地朝四周蔓延。

　　觀眾和遊客發出尖叫聲，他們意識到這裡要塌陷了。

　　祝寧在蛛網中央又開了兩槍。

　　轟——

　　玻璃牆承受不住重壓，巨量的海水湧出，霎時間淹沒整個觀賞區。

　　祝寧重現了海洋館的災難。

　　……

　　咳咳——！

　　祝寧躺在廢墟中，忍不住咳嗽，剛才那團頭髮絲差點把她勒死。

　　四周是玻璃碎片，還有人魚和遊客的屍體，死去的講解員雙目圓睜地看著自己。

　　他身上的耳麥進水了，發出哧啦哧啦的電流聲。

　　砰！

　　耳麥爆炸了，散發出淡淡的焦味兒。

　　旁邊的人魚屍體破碎不成型，一粒污染孢子從他身上漂浮出來，然後就是成百上千粒。

　　祝寧第四次進污染區域，對這個場景已經很熟悉了。

　　祝寧躺在海洋館中，看著污染孢子四處漂浮。

　　海洋館模擬的是深海，她像是靜靜地躺在海底，親眼目睹了一場難得一遇的奇景。

　　但完全讓人感受不到美感。

　　只讓人感覺到殘忍。

　　這個世界對於人類和生物都很殘忍，人魚是人嗎？

　　科技發展到極致後，科學家如同造物主，他們可以隨意捏造出一種物種。

　　人魚長著一張人臉，擁有類似人的情感和感情，卻不被當做人來看待。

　　他們甚至算不上五等公民。

　　五等公民在這時候竟然顯得很金貴，起碼這個世界承認祝寧是個人類。

　　把人物化，把物人化。

　　人和物之間的邊界在逐漸消失。

　　【祝寧？】

　　普羅米修斯冷靜的聲音傳來。

　　哦，她腦子裡還有個人工智能。

　　【你受傷了。】

　　祝寧緩了緩，大腦還在發疼，她起身看到自己大腿上有個傷痕，這次跟豬人那次不一樣。

　　豬人她在三十秒內就貼上了補丁，這次太過緊急，她暴露在污染區內太久了。

　　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貼補丁。

　　這時候貼是不是有點亡羊補牢？她馬上就要變成污染物了？

　　【請及時處理傷口。】

　　普羅米修斯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感情。

　　祝寧停了停，拿出一塊補丁貼上去，不管是不是無用功總要貼好。

　　不然等會兒她隊友可能會崩了她。

　　「現在什麼情況？」祝寧一邊處理一邊問：「我完成任務了？」

　　【清理者祝寧已成功淨化一個污染源，正在通知其他隊友。】

　　祝寧沒完成系統任務淨化整個海洋館，因此進行播報的是普羅米修斯，系統一點聲音都沒有。

　　挺神奇的，這次是普羅米修斯來說。

　　祝寧本來想問其他人現在什麼情況，她頓了頓，問：「你剛才想操控我的身體？」

　　剛才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大腦疼痛，那時候她以為自己後遺症發作，現在想起來應該是普羅米修斯。

　　普羅米修斯糾正祝寧的說法：【試圖。】

　　它並沒有動作，祝寧的神經拒絕入侵，它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啊，還好你沒做。」祝寧站起身。

　　她討厭有人操控自己的身體，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為了自己好，讓普羅米修斯暫居自己的大腦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她得把界限跟這個人工智能劃分清楚。

　　祝寧扭頭看向旁邊的玻璃牆，玻璃牆有一塊殘片，上面布滿了裂痕，倒映出祝寧的影子，像是把她分割成無數片。

　　祝寧盯著裡面的倒影，對普羅米修斯說：「不然我活下來，一定會去炸你主機。」

　　普羅米修斯：【……】

　　祝寧應該沒開玩笑，她是說真的。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四十九章　怪奇海洋館（六）

　　十分鐘前，清潔中心49層大廳。

　　大屏幕投影在空白牆上，除了緊急任務，很多人都停下來觀看大屏幕。

　　為首的人是作戰部的宣情，跟在她旁邊的是技術部部長陸啟勤。

　　上次祝寧出任務，技術部門出了嚴重疏漏，出現了污染區域評級錯誤這種問題。

　　這次陸啟勤親自出現督查，他敢肯定，機械海洋館僅僅只是個B級污染區域，裡面有兩個污染源。

　　絕對不會出問題。

　　宣情問：「謝家祖還不來？」

　　謝家祖是清理部的部長，也就是祝寧真正的頂頭上司，他為人作風非常散漫。

　　隊伍裡出現了一個精神值S級的清理者，甚至沒有對祝寧產生過多關懷。

　　反而宣情這個獵魔人的頭子表現得有點過分關注祝寧了。

　　陸啟勤：「估計在哪兒摸魚呢。」

　　清理部是最清閒的部門，他們這個部門一般來說不必直面衝突，謝家祖能偷懶絕不工作，工作作風非常有問題。

　　宣情沒有再說廢話，她抱臂看向大屏幕。

　　鏡頭精準拍攝出祝寧的處境，她正在被髮絲纏繞，面前就是一隻人魚。

　　普羅米修斯作為清潔中心的人工智能，只要它所在的地方，通訊並不會斷聯，可以和外界保持聯絡，普羅米修斯是唯一可以溝通污染區域的通訊工具。

　　從回傳視頻可以看出，祝寧的狀態不太好，她整個人有點呆滯。

　　好像已經被人魚蠱惑。

　　宣情是作戰部部長，之前就是非常優秀的獵魔人，她從無數個污染區域裡摸爬打滾才坐上今天的位置。

　　她非常了解污染區域的屬性，一般人魚的污染源很難纏。

　　他們的眼睛就類似於某種強烈的精神污染。

　　果然，屏幕中的祝寧看上去好像不太行了，她面對人魚沒什麼反擊之力。

　　滴滴滴——

　　眼前紅光亮起，普羅米修斯正在進行請示。

　　【請求進入指揮狀態】

　　普羅米修斯需要指令才能接管祝寧的身體。

　　宣情一挑眉，人工智能的判斷一向不會出錯，普羅米修斯的算法可能計算出，現在的情況接管身體離場是最好的選擇。

　　陸啟勤：「授權吧，我看她不行了。」

　　「又不是職業獵魔人，之前進入的都是D級，你一下子讓她進B級太強人所難了。」

　　旁邊的同事也這麼想，祝寧的身份是清理者，掃垃圾就行，找到污染源並且擊殺不屬於她的業務範圍。

　　沒必要用獵魔人的素質要求一個清理者。

　　宣情抱臂而站，看著屏幕中的祝寧，沉聲說：「請求駁回。」

　　陸啟勤：「……」

　　嘖，這女人有些固執。

　　普羅米修斯沒有再發送請求過來。

　　宣情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這才哪兒到哪兒。

　　大規模污染區域內生態復雜，污染孢子一旦溢出，會很容易形成新的污染源，被稱為副污染源。

　　副污染源的污染程度一般要弱於主污染源。

　　這對祝寧來說應該不是很難。

　　但普羅米修斯今天反應有點反常，太快了，祝寧明顯還沒被逼到絕境。

　　這麼擔心祝寧死在裡面嗎？

　　清潔中心大廳陸陸續續有員工停下來，每次獵魔人出任務回傳都非常像搞直播。

　　有些戰役非常好看，比體育競賽更激動人心。

　　有些人還會下注。

　　「你覺得她能贏嗎？」

　　「能吧，宣部長這麼看好，應該是有點東西的。」

　　「我也覺得，祝寧培訓記錄一直不錯的。」

　　「我覺得不行，獵魔人這行靠的是積累吧。」

　　隔行如隔山，一個清理者再厲害也不能老幹獵魔人的活吧？

　　技術部門的兩個小哥開始打賭。

　　賭了錢就不太一樣了，他們聚精會神地看著大屏幕，然後表情越來越古怪，眉頭越皺越深，反而宣情一直很氣定神閒。

　　最後祝寧交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她打開了手電筒。

　　人魚被她的槍打成篩子，半截五米長的魚尾下沉，海洋館的觀眾一臉震驚。

　　清潔中心的員工同樣一臉震驚。

　　怎麼這麼不按常理出牌？

　　「贏了！」技術小哥大喊：「給錢！」

　　另一個員工麻木地轉了一萬新幣過去。

　　「跟著部長走懂不懂？」贏錢小哥炫耀地晃了晃自己的余額，一個備受矚目的天才，宣情親自過來督導不可能會輸。

　　輸錢小哥痛苦的表情很難掩蓋，艱難地說：「初靈，讓我看看初靈妹子。」

　　大屏幕上分成三塊，之前八個人走散了，被海怪沖成了三支隊伍。

　　初靈和李念川徐萌一組。

　　這一邊，槍聲剛剛響起。

　　在祝寧被拖走之後，下一個被拖走的就是李念川。

　　徐萌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李念川的胳膊，但人魚的力量與人類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竟然直接將徐萌和李念川一起拽走。

　　他們兩人帶上裝備加起來將近四百斤，人魚拖動毫無阻滯。

　　如果徐萌不放手，徐萌會跟李念川一起消失。

　　李念川一驚，下一刻已經悶頭砸向水裡，積水蔓延上來的時候他整個人差點嚇瘋了。

　　蟲子。

　　水底都是蟲子。

　　無數蟲子在他的頭盔上湧動，他直接掉進了蟲子池。

　　他的手臂被徐萌拽著，小腿被不知名的東西拽著。

　　兩方巨力拉扯下，他感覺自己要被撕裂成兩半。

　　原來人遇到極致的危險，甚至不會反抗。

　　唰——

　　一枚子彈從他周圍打過，擦著他的頭盔落入水中。

　　初靈開槍了。

　　相比較祝寧被毫無預料地直接拖走，初靈比上次有經驗，立即就開槍了，她槍法不錯，在一片混亂中也能正中目標。

　　砰！

　　她開了第二槍。

　　水中的李念川還在掙扎，只看到水面上騰起一片紅色水霧，他腳踝一鬆。

　　拽著他的怪物已經鬆手。

　　因為巨大的慣性，徐萌和他一起砸向水中。

　　李念川好久都反應不過來，他已經被拽入深水區，緊接著他手臂一緊。

　　手臂被人重新握住，跟剛才的人魚不一樣，這隻手富有力量但並不殘暴。

　　他眼前一暗，一張帶著金屬頭盔的臉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下一刻，他就像是個小雞仔一樣被人拎起，初靈機械化程度高達百分之八十，拎起一個李念川不是什麼難事。

　　初靈：「沒事吧？」

　　「……」李念川愣愣地說：「沒事。」

　　初靈聞言鬆開他，確定徐萌也沒事兒。

　　李念川這才開始打量四周，祝寧一早就消失，其他獵魔人也不見了。

　　他們深處一片陌生的水域，這裡的積水很深，大概可以淹沒人的胸膛，哪怕有工作服的保護下，都會讓人覺得有點窒息。

　　初靈端著槍站在他身後，徐萌也拿出武器。

　　李念川這才手忙腳亂地拿起自己的槍。

　　現在並不安全。

　　水裡還有東西，他們能看到水中一閃而過的陰影，好像隨時隨地準備伺機而動的怪物。

　　李念川有點過分謹慎，這裡可見度不高，一片綠油油的屏幕下，他看什麼都疑神疑鬼的。

　　總覺得哪裡都有怪物，槍口來回轉換位置，一會兒指著一個方向。

　　李念川站在水中，之前被鬼手抓住的那條腿隱隱有些異樣。

　　好像還有什麼東西纏繞在上面。

　　水草嗎？

　　李念川挺給人添麻煩的，他也沒那麼不要臉讓初靈或者徐萌一個姑娘幫他看看自己腳下的異樣。

　　只能一直假裝自己沒有什麼問題。

　　他被抓住的是右腳，在水中，他用左腳在右腳腳踝上蹭了蹭，想把水草蹭下去。

　　但他勾了勾，右腳沒有一點鬆懈的跡象，怎麼還越來越緊了？

　　前方暫時沒有怪物。

　　李念川想了想，決定先解決自己的異樣，磨刀不誤砍柴工。

　　他一伸手，本來覺得這事兒很容易解決。

　　但是他整個人僵住了。

　　他摸到了一團……頭髮？

　　等等，頭髮？

　　那應該就是頭髮，沉甸甸的頭髮，像一團水草一樣，他甚至無法移動手掌。

　　他感覺自己的手也被纏住了。

　　李念川疑惑地低下頭，然後對上了一張慘白的臉。

　　那張臉……就沉沉地躲在自己身下，埋藏在一團水草中。

　　雖然是一張漂亮的臉，但這個時候越漂亮就顯得越詭異。

　　李念川立即拿起槍對準的下方，他跟祝寧混了這麼久，膽子也練出來了。

　　但他剛一動，人魚已經一閃，而隨之而來的就是束縛的水草。

　　他雙腳被一絞，跟上次的怪力不同，他能感覺到髮絲鋒利，好像要把他整個人切開。

　　李念川一子彈打下去，水草驟然間收緊，他一個踉蹌竟然又要向下跌。

　　這次中招的不止他一個，旁邊的徐萌也是同樣情況。

　　李念川顧不得那麼多，他奮力掙扎，但不論他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初靈有點鬱悶，果然除了祝寧那個怪物，普通清理者的素質就像李念川這樣。

　　剛撈上來立即就被拽下去了。

　　初靈有種帶著學生游泳，自己游到對岸，一扭頭發現自己學生丟了的挫敗感。

　　水域中變得很混亂。

　　有什麼東西漸漸浮出水面，那是一張人臉，一張慘白的人臉，只浮出了一半，下半張臉還埋在水裡。

　　露出的一雙眼睛散發著淡紫色的光，好像有光霧從中漂浮。

　　人魚。

　　還真的是人魚。

　　隨著一隻冒頭，冒頭的越來越多，足足有四五隻，好像是專門來看他們的慘狀。

　　初靈大喊：「不要看他們的眼睛，開燈！」

　　李念川手忙腳亂地打開手電筒，他開的是強光模式，強光掃射下，果然人魚畏光，看到光斑之後迅速游走。

　　初靈看到人魚之後立即調整了狀態，她一手開著手電筒一手開槍。

　　但水中人魚的數量超出她的想像，這裡沒有污染源，可能在祝寧那邊。

　　如果祝寧不消滅污染源，他們就要面對這種無窮無盡的麻煩。

　　初靈只有一個人，顧不了兩個人，李念川那邊快被髮絲纏死，李念川越掙扎髮絲越緊。

　　他感覺髮絲一個勁兒地往他身體裡鑽，好像要找到工作服的入口。

　　李念川後脊背發冷，精神值一直在持續下降。

　　如果這種酷刑再不結束，他可能會自己把自己嚇死。

　　水中不斷炸起血花，初靈依然在保持火力輸出，強光加子彈有效，但對李念川這種深陷泥沼的人沒什麼效果。

　　李念川在窒息間甚至想讓普羅米修斯直接接管自己的身體。

　　他快不行了。

　　耳邊初靈的聲音越來越小，隊長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自己挺沒用的，果然B級污染區域對普通清理者來說，無異於閻王殿裡走一趟。

　　普羅米修斯不是有臨終關懷嗎？他都快死了為什麼不來關懷自己？

　　他想給親人留下一兩句話。

　　他剛按下按鈕，突然感覺纏繞在身上的髮絲一鬆。

　　緊接著，無數頭髮像是枯萎的花朵一樣，霎時間失去生命力。

　　李念川從窒息中掙脫，剛喘過來一口氣，就聽到一句話：

　　【清理者祝寧已淨化人魚館。】

　　【清理者祝寧已淨化人魚館。】

　　這一聲像是有回聲，普羅米修斯打開公共頻道進行播報。

　　那一瞬間，李念川甚至想哭。

　　祝寧。

　　是祝寧。

　　祝寧說要保護他，說到做到。

　　在播報聲結束後，四周開始出現異變。

　　人魚的屍體浮現在水面，水中還有不少人類的死屍，這個地方重新還原。

　　跟他們認識的地方全然不同。

　　眼前的玻璃牆已經破損，像是被什麼人砸了個稀巴爛，人魚的屍體橫屍當場。

　　玻璃牆上有不少血跡。

　　這才是真正的污染區域。

　　污染孢子開始飄散，他們進入海洋館十五分鐘，已經解決了第一個污染源。

　　初靈一笑，祝寧果然有點東西，不愧是S級精神值。

　　這麼好的實力，幹清理者真的太可惜了。

　　李念川花了兩分鐘才緩過來，一抬頭就看見無數污染孢子，問：「現在怎麼辦？收容污染孢子？」

　　初靈：「這是你們的活，我猜祝寧應該在附近。」

　　人魚館挺大的，祝寧應該就在不遠處，可能推開一扇門就到了。

　　祝寧解決了污染源，李念川這邊成功脫離危機，剩下四個獵魔人那邊應該也穩定了。

　　普羅米修斯重新串聯起三支隊伍的頻道。

　　……

　　「祝寧？聽得到嗎？祝寧？」頭盔內部傳來唐柯的聲音。

　　「聽得到。」祝寧回話。

　　她剛解決了一個污染源，獵魔人也聽到了普羅米修斯的通報。

　　隊伍中有人挺不爽的，又是祝寧，上次魚人也是她淨化的污染區域。

　　她一個清理者為什麼老幹獵魔人的活？

　　想到祝寧之前說要學習獵魔人工作方式，當時還不確定，現在他們可以確定了，那就是嘲諷。

　　祝寧自己這邊也一片狼藉，她本來想進來渾水摸魚，順便學習下獵魔人工作方式，根本沒想著要爭搶什麼功勞。

　　她是意外捲入，都被捲入了，她總不能等死吧？

　　「你那邊怎麼樣？」唐柯問，他作為隊長更加考慮大局。

　　祝寧匯報了自己這邊的情況，問：「接下來我怎麼辦？」

　　祝寧出的是團體任務，唐柯是這次的隊長，祝寧要聽從隊長安排。

　　唐柯那邊沉默了一下，本來八人隊伍已經硬生生拆成三組。

　　四個獵魔人一組，初靈和剩下兩個清理者在一起，只有祝寧落單了。

　　普羅米修斯可以提供每個人的定位，從數據來看，四個獵魔人距離機械水母館更近。

　　三組人員重新匯合非常消耗時間。

　　唐柯：「初靈會帶著李念川和徐萌和你匯合，收容污染孢子。」

　　祝寧嗯了一聲，他們三個清理者進來本來就是為了收容孢子的，這很正常。

　　唐柯：「我們四個前往機械水母館，你們那邊結束後原地等待，隨時保持聯絡，遇到麻煩可以告訴我。」

　　清理者進來本來只是為了收容一個污染源的污染孢子。

　　祝寧他們這邊收容完就等於任務結束了，水母館那邊交給專業的獵魔人就行。

　　祝寧答應下來，其實唐柯說保持聯絡，祝寧如果真的遇難，他們趕過來自己應該已經涼了。

　　所以他那番話翻譯一下就是讓祝寧自保的意思。

　　祝寧掛斷了唐柯的通訊。

　　然後她又接到了李念川的通訊，「嚇死我了！」

　　李念川剛一接通就驚魂未定的，祝寧想像了一下，他現在可能緊緊抱住了初靈的大腿。

　　看來他們遇到的東西跟自己一樣。

　　初靈不愧是獵魔人，能一個人撈下兩個清理者。

　　「你沒事吧？」祝寧問。

　　「沒事，我沒事，」李念川：「初姐救了我。」

　　祝寧：「……」

　　少年，你認姐姐的速度好快。

　　「隊長呢？」祝寧又問。

　　徐萌的聲音傳來：「我沒事。」

　　徐萌個人素質很高，又是老員工，祝寧其實不怎麼擔心她。

　　徐萌說：「我們馬上趕過去，你注意安全，不要逞強。」

　　祝寧停了停，她想起上次徐萌給自己擦臉，也是讓她學會摸魚，不要那麼拼。

　　徐萌真的很像她姐姐。

　　祝寧沉默了兩秒，軟下聲：「好，我會注意的。」

　　她掛斷了通訊，出任務也不是嘮家常，早點解決任務早點出去。

　　眼前有無數污染孢子需要收容，但祝寧沒動，反而在仔細打量人魚館。

　　這裡剛剛被她破壞，一片狼藉。

　　污染源形成需要一些「精神力」，也就是說水母館爆發精神污染後，污染孢子飄散過來，重新寄生在人魚館眾人身上。

　　仔細回想，她去過的污染區域不多，但類型很豐富。

　　火鍋店的污染源王明是人類。

　　777號實驗體的污染源是個房子。

　　人魚館裡的污染源是人造生物。

　　人類、純粹的物品、人造生物，她都體驗過了。

　　這很難不讓人去想，這是某些人的安排。

　　而祝寧懷疑的那個最大的boss就在自己腦子裡，它跟自己說話甚至只需要顱內傳導。

　　很可惜，祝寧無法開口問它任何問題。

　　因為，鏡頭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