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我在廢土世界掃垃圾 (連載中)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五十章　怪奇海洋館（七）

　　清潔中心大廳。

　　大屏幕後。

　　宣情說：「她防護服破損了。」

　　這是很直接的一句話，冷酷無情，聽起來沒有摻雜絲毫感情，好像也根本不在乎祝寧會不會被污染。

　　祝寧防護服破損所有人都看見了。

　　陸啟勤說：「現在看來應該沒被污染。」

　　正常情況下，像獵魔人和清理者如果被感染，他們會形成新的污染源，然後成為污染物。

　　精神值高的人甚至會成為強大的污染區域。

　　1200，這麼高的精神值，一旦被污染，形成的污染區域可能都不止B級。

　　到時候他們技術部門會檢測出一個高峰數值，祝寧會成為他們新的敵人，她會比機械水母和人魚都更可怕。

　　陸啟勤嘖嘖兩聲：「這任務，不簡單啊。」

　　他話裡有話，當然不簡單，剛巧出現在永生藥業基金會附近的任務，就不可能是個簡單的任務。

　　雖然只是被評級為B級污染區域，但魚龍混雜，非常麻煩。

　　這裡面渾水摸魚的，趁機想要幹事兒的人太多了。

　　祝寧不只是走進了B級污染區域，她是走進了宣情的陷阱。

　　接下來的機械水母館才是真正的麻煩。

　　陸啟勤偏頭看了一眼宣情，這個頭髮銀白的幹練女人從頭到尾表情都不多。

　　陸啟勤大概能猜到宣情想幹什麼。

　　她要看祝寧在生死極限時會不會使用額外的能力，比如，異能。

　　……

　　「你防護服破了？」

　　徐萌看見祝寧第一件事，立即發現她身上很多補丁。

　　左大腿一個，後肩一個，後腰兩個。

　　破一個還能理解，破這麼多，可能已經被污染了。

　　祝寧其實不太懂大家對自己的態度，默默後退了半步，「要麼你們離我遠點？」

　　李念川整個人剛鬆了口氣，也就是皺了皺眉，沒發表什麼意見，「用不著，趕緊幹活吧，早點出去。」

　　徐萌也只是最初驚訝，看到祝寧把補丁貼好之後也說：「先幹活，結束後去醫療部。」

　　徐萌和李念川有條件反射，看到污染孢子後第一反應就是拿出收容工具。

　　他們還真的要幹活了。

　　「……」祝寧問：「你們不怕我被感染？」

　　徐萌：「我看你不像。」

　　除了祝寧，剩下的都是老員工，被感染的樣子他們見過。

　　感染污染孢子，下場很不確定，有人被感染之後變成污染物，有的人被感染後覺醒了異能。

　　徐萌停了停，「我們每時每刻都可能要面臨同事被感染，不要太把它當回事兒。」

　　雖然沒寫進員工守則裡，但這才是清理者的生存指南。

　　不要過分草木皆兵，是不是被感染別放在心上，因為今日他人面臨的問題，明日可能就是你要面臨的問題。

　　清潔中心老員工對於感染的態度一向很隨意。

　　怪不得在下水道，祝寧猜測李念川被感染，李念川讓她冷靜點。

　　跟祝寧的世界不一樣，她想，在她的喪屍世界，一旦懷疑這人被喪屍感染。

　　秉持著寧殺不錯的原則也要把這人弄死。

　　徐萌：「你要是變異成污染源，我們一個都跑不了。」

　　祝寧：「……？」

　　啊？

　　旁邊初靈很有經驗，接話：「精神值高的人成為污染源後果很難預測，以你的精神值，如果成為污染源可能這裡會成為S級污染區域。到時候不是我們三個的問題，可能需要追派獵魔人隊伍進來才能擺平，等他們進來我們應該涼了。」

　　祝寧：「……」

　　這三個人態度只有最初有些緊張，後面就看淡了。

　　因為沒意義，如果感染了，他們三個必死無疑。

　　如果沒感染，他們也不能一槍崩了她。

　　只能先把祝寧放著。

　　這是抱著視死如歸的態度跟祝寧一起工作嗎？

　　徐萌：「先工作。」

　　徐萌和李念川都已經在工作狀態了，只有祝寧還在摸魚。

　　「哦。」祝寧應了一聲，從清潔背包裡拿出收容工具。

　　初靈在旁邊圍觀，她以前出任務只打怪，在她之前的印象裡，清理者就是掃垃圾的。

　　她從來不關注後續怎麼發展。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近距離看一支清理者隊伍工作。

　　初靈問：「你們要收容多久？」

　　徐萌掃視了一遍，「三人隊伍，速度快的話，不到半個小時吧。」

　　之前D級污染區域，清理者隊伍可以慢慢收容，不著急。

　　但海洋館真正的污染源還沒被淨化，他們要抓緊時間，不能耽誤進度。

　　污染區域多待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

　　在只收容污染孢子不清理腐肉的前提下，二十分鐘應該足夠。

　　初靈覺得挺有意思，問：「要幫忙嗎？」

　　得益於這次清潔中心員工培訓，她上過清理者課程，但沒有在真實的污染區域內實操過。

　　初靈問出口，李念川本能想拒絕，初靈保護他們已經夠麻煩的了，沒道理還要讓人幫忙一起幹活。

　　祝寧從來不見外，在初靈話音剛落，直接把自己的工具塞進初靈懷裡，「就等你這句話了。」

　　初靈：「……」

　　你也不跟我客氣客氣。

　　清理者身上會攜帶多個收容工具，給了初靈一個，祝寧還有一個。

　　初靈嘗試著收容，第一次覺得真的挺有意思的，就是幹久了有點無聊。

　　收容污染孢子非常考驗耐心，獵魔人都是打打殺殺，用重型槍械，其實做這種細緻活很不自在。

　　幹了幾分鐘，初靈就知道自己不太適合幹清理者。

　　她以前以為清理者誰都能幹的。

　　現在看來真的挺難。

　　初靈看了一眼祝寧，她進入工作狀態非常迅速，少見的能又做獵魔人又做清理者的人才啊。

　　初靈問：「你怎麼淨化人魚館的？」

　　祝寧大致跟她說了說，她說的時候其實平鋪直敘的，就是概括下發生了什麼。

　　但是她越淡定，李念川越不淡定，期間一直倒吸氣。

　　「你差點被人抓走繁衍了？」李念川問。

　　祝寧：「要不是我淨化了污染區域，你也要被抓走。」

　　李念川這邊和她是同步發生的，當時已經頭髮絲纏繞上了李念川。

　　李念川：「……」

　　他是男的怎麼繁衍？

　　旁邊徐萌一直皺眉，她聽著不大高興，難怪祝寧防護服破損，身上一身傷。

　　徐萌：「傷怎麼樣？」

　　祝寧：「我打了癒合劑了，沒什麼事兒。」

　　除了有可能被感染，她看上去非常健康，普羅米修斯檢測也沒出問題。

　　初靈是獵魔人，她的看法更專業點，祝寧的做法跟自己想得差不多，使用的是手電筒。

　　但用強光一瞬間開大，再立即關閉燈光，利用條件反射這一秒鐘的恍惚期下手，這一點真的有點東西。

　　讓她想起之前她倆上格鬥課，祝寧一腳踹進她膝窩裡。

　　而且祝寧有時候不要命，哪怕賭上自己被髮絲切成碎片，她也要弄死對面的人魚。

　　挺可怕的精神力。

　　初靈設身處地思考著，換成自己在祝寧的位置，初靈同樣有把握殺了人魚，但可能不會做得這麼漂亮。

　　初靈：「人魚館應該是線索。」

　　英雄所見略同，祝寧：「我也這麼想的。」

　　雙污染源不是隨隨便便就形成的，比如一個污染源說東，另外一個污染源說西，兩個污染源內部可能會混戰。

　　人魚因為擁有「精神力」才具有形成污染源的條件。

　　機械水母和人魚館都是海洋館陳列的生物，他們都是從無到有全新創造出來的人造物。

　　可能他們成為污染源的原因會很類似。

　　祝寧想到人魚館的奇葩表演節目，說：「我猜館長可能有問題，普通人可以隨意改造生物嗎？」

　　祝寧剛來廢土世界，不太了解這邊的法律，海洋館內就沒幾個正常生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合法。

　　初靈：「一般情況是要向上批示，普通公民嚴禁生物改造實驗，普通人沒有專業素養，很容易製造出污染物。一旦被人發現私自改造，他要面臨終生監禁。」

　　祝寧點了點頭，初靈又說：「正常來說，海洋館的生物都是拿到許可證的。」

　　有些生物無害，可以對公眾進行展覽，但這些生物的手續非常繁雜，沒有點門道基本拿不下來。

　　「這些東西有備案嗎？」祝寧問。

　　回答她的不是初靈，而是普羅米修斯：【備案完善。】

　　普羅米修斯可以和外界聯網。

　　祝寧已經習慣普羅米修斯的存在了，又問：「有館長的資料嗎？」

　　普羅米修斯很快找到了館長的資料，它具有信息整合能力，除了一般的官網介紹以外，還有館長採訪，社交媒體信息，關於其他人對館長的評價。

　　普羅米修斯的算法進行信息整合只需要十秒，十秒後他把信息和所有人進行同步。

　　館長叫鮑瑞銘，一等公民，自然人，就讀於第一軍區大學。

　　不論從什麼角度上來看都是社會精英，他從小就熱愛海洋生物，很多媒體報導他的事跡。

　　輻射過後，人類文明遭受重創，很多海洋生物都滅絕了。

　　鮑瑞銘畢業後沒有進入大公司為財閥效力，反而致力於保護海洋動物，他這邊有很多珍貴的生物資料，甚至把一部分海洋動物免費捐獻給科研機構，方便做後續研究。

　　最初機械海洋館的規模非常小，跟個馬戲團沒什麼區別。

　　是在他的帶領下一點點走向輝煌的。

　　他場館內很多海洋館生物被污染，很多人都選擇殺了海洋生物以絕後患，畢竟治療費用太高了。

　　但他不一樣，他一直在積極治療。

　　他特地請了專業的科研團隊過來，降低被污染海洋生物的風險，讓他們盡可能無害。

　　即使被污染，也不必剝奪生命，他們能夠以另外一種方式存活。

　　這一理念讓他在網絡上很紅。

　　「這是個大善人吧？」李念川感嘆。

　　祝寧：「要不是我剛才差點被弄死，就信了。」

　　她剛才親身體驗了一把海洋館海洋生物的視角，說真的，這不僅是身體的折磨，而是精神折磨。

　　強行被困在玻璃牆內，在一群人面前被迫繁衍。

　　如果是毫無智力的生物，痛苦程度可能沒那麼高，但人魚類人化很高，他們擁有智慧。

　　祝寧到現在還記得那種恐怖感。

　　這個館長有點問題。

　　對了，海洋館突然爆發大規模污染，館長還在海洋館內嗎？

　　至今海洋館內受害者的身份都沒完全查清楚，這個問題哪怕是普羅米修斯也沒法回答她。

　　祝寧：「等會兒去館長室看看？」

　　館長室應該在樓上，水族館的構造一般所有幕後工作都在上方。

　　館長室肯定有些資料。

　　祝寧剛說完，李念川和初靈立即應和。

　　「可以。」

　　「可以。」

　　徐萌：「……」她記得自己才是清潔隊的隊長？

　　祝寧：「這事兒不簡單，我覺得其他獵魔人需要幫忙。」

　　初靈：「我也覺得。」

　　李念川：「是的，大家都是同事，我們得去幫他們。」

　　徐萌：「……」

　　她為什麼看不出來獵魔人需要他們清理者幫忙？

　　還有，初靈你到底是哪個隊伍的？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五十一章　怪奇海洋館（八）

　　對於一支獵魔人隊伍來說，當然不需要清理者幫忙。初靈不在，哪怕只剩下四個人，處理一個B級污染區域都足夠了。

　　這個任務他們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一，祝寧淨化了其中一個污染源，清理者隊伍已經在收容污染孢子，等他們這邊處理好機械水母館，任務就結束了。

　　唐柯效率很高，沒有浪費時間重新讓隊伍匯合，確定其他人沒事兒之後就帶隊走進機械水母館。

　　他們有義務早點完成，清理者在污染區域時間越久越危險。

　　剛才初靈傳來消息，說等會兒她願意帶隊去館長室尋找線索，有人幫忙是好事，有助於幫助他們理清楚機械水母館到底發生了什麼。

　　唐柯讓她注意安全，外面那個污染區域已經被淨化了，他們隊伍中有初靈和祝寧，他不太擔心水母館外出現危險。

　　水母館的屍體更多，頭朝下漂浮在水中，身上血跡斑斑，全都是沒來得及逃跑的遊客。

　　普羅米修斯進行播報：【檢測到遊客屍體共278具。】

　　唐柯皺了皺眉，太多了，哪怕他們都是很有經驗的獵魔人，聽到這麼多受害者的時候也很難沒有反應。

　　加上人魚館的，還有他們一路看過來的，這個污染區域內死亡人數不止五六百。

　　水母館跟視頻最後顯示的樣子差不多，玻璃牆崩裂，裡面還有幾隻機械水母擱淺了。

　　機械水母一旦離開水源就失去了活力，機械觸手都有些乾癟，躺在水池底微微抽搐，水池裡最多只有幾十隻機械水母，視頻中起碼有成百上千隻，既然不在玻璃牆內，最有可能的就是在積水內，現在積水已經漫過人的大腿。

　　「這地方真讓人發毛啊。」曹瑋忍不住開口。

　　隊員劉志偉：「我也是，老感覺背後有人盯著你看。」

　　隊員楊舒就走在他們身後，他保證背後沒有人，「對啊，我在盯著你看，你們是不是被精神污染了？」

　　「滾吧，」曹瑋：「我沒那麼弱。」

　　又不是李念川。

　　唐柯：「早點幹完早點出去，都小心點。」

　　他們在人魚館栽過跟頭，不會再吃虧第二次。剩下三個獵魔人訓練有素地散開，一邊時刻提防水下，一邊開始搜查水母館。

　　「隊長，」過了大概兩分鐘，就有人匯報，「過來看。」

　　楊舒翻過一具屍體，這是一具男屍，屍體胸口有個拳頭大的洞，好像曾經有什麼東西寄居在心臟的位置，現在他胸口空蕩蕩，寄生物和他的心臟都消失了。

　　獵魔人在等待入場的時候見過逃出來的遊客，有些人剛跑到大門口突然倒下，胸口中有一條機械觸手瘋狂蠕動，最後被場外工作人員一槍給崩了。

　　應該是機械水母，它們離開水源後存活不了多久，對它們來說，人類的血液也是一種水源。

　　玻璃牆倒塌後，有些乾涸的水母拼命往人的身體裡鑽，吸食鮮血用來供給自身運轉。

　　「我找到了解說員。」另一側曹瑋報告。

　　他把屍體翻過來，果然是解說員，他穿著海洋館的制服，藍色西裝紅色領帶，耳邊還別著一隻小巧的耳麥。

　　衣服被水浸透，因此屍體看上去非常臌脹，像膨大了三倍。解說員還保持著死亡前的表情，一臉不可置信，同樣的，他胸前也有個洞。

　　「他們的死因是這個嗎？」曹瑋問。

　　他們來之前看了監控視頻，高強度的水壓和突然倒塌的玻璃牆，有一部分遊客會被淹死或者被砸死。

　　尤其是監控視頻裡最後時刻都沒逃跑的解說員，但這麼一看，真正的死因很難判斷。

　　唐柯沉了沉，「找找那個小女孩一家。」

　　視頻的最後沒有拍攝到小女孩一家的下落，那小女孩非常詭異，解開污染源的線索應該就在他們一家三口身上。

　　三個獵魔人效率很高，立即去找人了。

　　唐柯靠近機械水母館的玻璃牆，裡面幾隻殘留的水母看上去很溫順無害，跟宣傳冊上介紹的一樣，對人類態度友好，不具有攻擊性。

　　如果不是看了視頻，很難想像他們最後推翻了玻璃牆，這個污染區域有點詭異。

　　唐柯出過很多任務，進入過Ａ級污染區域十幾次，這次只是個Ｂ級任務，按理說他不應該感覺到詭異。

　　但歷練多年，第六感一直催促他立即離開，獵魔人的本能讓他不想在這兒久待。其他隊員好像也是這樣，他們幾個難得都有點緊繃。

　　突然，唐柯眼睛一眯，積水中有個黑色東西在漂浮，那是一台專業相機。

　　普通人的攝影需求用副腦就可以完成，只有少數要求高的人才會購買專業相機。

　　現在這個時代，相機要跟副腦競爭，產品很內捲，做得非常小巧，並且防水防摔防火。

　　很多相機公司的宣傳語是，哪怕世界末日了，最後一個人類滅絕，他們的相機也能記錄到人類最後一個瞬間，並且可以保存數十年，完全可以給外星文明留下線索。

　　這個廣告有點誇張化，他當時看到廣告也是一笑了之。

　　唐柯從水中撈出相機，竟然真的如廣告商宣傳的那樣完好無損，還能用，相機開機後，一般會顯示你拍攝的最後一張照片。

　　果然，這是小女孩父親的相機，剛打開就露出小女孩天真的笑臉，對方穿著一身火紅的連衣裙，正站在玻璃牆上看水母。

　　這小女孩叫林曉風。

　　林曉風的模樣其實很好看，在這個人造美貌橫行的時代都能稱得上是卓越。如果真的是「媽生臉」，她以後當個小明星完全有可能。

　　唐柯問：「他們是幾等公民？」

　　普羅米修斯：【二等公民，林曉風是人造人的後代。】

　　災害發生後人口數量銳減，很多人造人保留了繁殖能力，但人造人的後代也只能是二等公民，他們無法享受自然人的待遇。

　　唐柯開始看相機裡留下的照片，相機沒有記錄下來最後一刻，他拍攝的最後一張照片是小女孩一臉驚恐地後退，之後小女孩就被母親抱走了，她爸爸林天齊拍攝技術不怎麼樣，純粹靠以量取勝。

　　拍攝幾百張大概能捕捉到一張好看的，回去再對這張進行再加工。

　　所以看了十幾張照片，以唐柯這個鋼鐵直男視角看，竟然看不出這些照片有什麼區別，看久了他懷疑自己眼花。

　　都是小女孩天真地站在玻璃牆後，後面就是水母，甚至有幾張照片拍攝得很模糊。

　　時間不多，唐柯瀏覽得飛快。

　　突然，他一停，畫面停在了某張照片上，依然是千篇一律的內容，小女孩，還有水母，隔著玻璃牆在觸碰。

　　這個時候小女孩吸引了一群機械水母，起碼有成百上千隻，拍的全景照片，整個照片看上去非常壯觀，上個《奇妙自然與人類》的雜誌封面都沒問題。

　　唐柯把畫面暫停，然後放大，再放大，科技發展，相機放大甚至不會失真，專業相機會還原出每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

　　照片放大，小女孩在照片中佔比也越來越大，從最初的一個全身照片，到半身，到只有一個頭。

　　水族館中光線復雜，玻璃牆還會反光。在小女孩的手下，就在玻璃牆中，有一張模糊的人臉。

　　唐柯把照片繼續放大，沒有看錯，那就是一張人臉，非常模糊，像是一個透明的人在特殊的光線中顯現出了人的影子。

　　是誰的倒影？

　　水族館玻璃牆內會倒影出人的影子，可能是遊客的，可能是光學扭曲後產生的異象，只不過看上去像個人影。

　　唐柯不敢隨便下定論，重新審視照片。

　　他把這些照片快速翻看，當照片翻看太快的時候，會形成「動畫」效果，早期的動畫片製作就是這樣，很多人上課無聊也會在課本的右下角畫小人，一種古老的連環畫。

　　唐柯開啟了放大模式的前提下，快速翻看照片，這次照片裡的影子在動。不是唐柯的錯覺，也不是什麼遊客的倒影，那就是個人。

　　他藏在透明玻璃牆內，無數水母在他身後漂浮，水母不是被林曉風招來的，是被這個人招來的？

　　他剛開始距離林曉風有個五米，似乎是觀察林曉風，覺得這小姑娘很有趣。

　　他看了看，然後大發慈悲地想要顯示一些「神跡」，讓這個小姑娘享受一些一生中都不會有的榮光。

　　然後他距離玻璃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後，他的手貼在玻璃牆上，他的手和林曉風的手重合了！

　　機械水母被他吸引，一隻，兩隻，三隻，後來是幾十隻，數不清的機械水母成群湧來。

　　遊客感嘆：「好壯觀，真好看啊。」

　　「這次值了。」

　　「真可愛，真治癒。」

　　可愛嗎？治癒嗎？玻璃牆內的透明人露出一個笑意，那是一種來自更高階生命的微笑，好像是對低階生命的一種嘲弄。

　　更多機械水母湧來，軟體動物頂在玻璃牆上，而這個人也湊近了玻璃牆，隔著玻璃牆打量著小女孩，他們的距離只有十公分，看上去像是臉挨著臉。

　　終於，林曉風在流動的水波中看到了他的影子。

　　一張臉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所以林曉風才會看到什麼怪物一樣突然一步步向後退，她不是被機械水母嚇到了，她是被裡面的人嚇到了。

　　這個水族館裡有個人，有一個透明的人！他在看自己！

　　他在玻璃牆內伸出手，是他推倒了玻璃牆。

　　這麼厚重的一面牆，承受的壓力是噸級的，如果不使用武器，想要單純的推倒，所要付出的力量也是噸級的。

　　除了高階異能者，唐柯想不到還有誰能做到。一個能推倒玻璃牆的異能者就在水族館，他現在在哪兒？他還在現場嗎？

　　唐柯突然後脊背發冷，這人是透明的，意味著哪怕他就在自己身後唐柯都一無所知。

　　就在他……身後嗎？他好像明白進入水母館的不適感是從哪兒來的了。

　　砰！

　　背後傳來一聲悶響。

　　……

　　砰！

　　祝寧開槍打爛了館長室的鎖孔，李念川目瞪口呆：「你是不是太粗暴了？」

　　如果沒人，祝寧可以用萬能鑰匙開門，這麼多人看著，祝寧也沒什麼選擇，回頭看了他一眼：「難道你能找到鑰匙？」

　　李念川：「……」

　　他無話可說。

　　徐萌有點頭疼，她感覺自己像是幼兒園老師帶著一群孩子出來探險，事情有點脫離控制。

　　有初靈幫忙，加上他們都想去館長室，收容污染孢子的時候每個人動作都飛快，效率奇高無比，全部收容完竟然只花了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後他們去了館長室，污染區域淨化後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水族館，雖然是一片廢墟的水族館，但他們找到了路。

　　館長室就在展覽館的上方，他們走過來的時候還路過了幾個完好無損的展覽館。

　　裡面陳列了很多祝寧沒見過的生物，他們有遵守房盈的命令，盡可能地保存這些生物的科學價值。

　　祝寧：「進來吧。」

　　她拉開了館長室的大門，初靈帶頭進去了，她跟祝寧已經形成了某種默契。一個人打頭陣一個人殿後，保護中間的徐萌和李念川。

　　初靈進去之後，李念川和徐萌隨之跟上，祝寧本來想跟上，但她突然一停。

　　又來了，那雙眼睛，背後有人在看她。

　　之前遇到人魚的時候就有這種目光，非常像一種錯覺，但祝寧知道，那不是錯覺。

　　祝寧回頭望了一眼，走廊上空蕩蕩的，這裡是工作人員的區域，甚至地上都沒有一具屍體。

　　什麼東西在看她？這裡還有其他生物？自己看不見？

　　「你在幹什麼？」李念川問：「怎麼不進來？」

　　祝寧：「我感覺背後有人。」

　　「有人？」李念川伸出頭去，在走廊上掃了一眼，「哪兒來的人？」

　　他對祝寧很信任，下水道的時候祝寧很快就反應過來有魚人，他堅信祝寧能感受到一些他看不到的東西。

　　祝寧又看了一眼走廊，那種注視的目光突然消失了，什麼都沒有。躲起來了？還是真的是錯覺？

　　自從普羅米修斯進入她腦子裡之後，系統好像壞了一樣，存在感非常薄弱。

　　之前祝寧進入污染區域，遭受污染的時候會顯示精神值下降。

　　這次非常不對勁兒，她在人魚館被打成那樣，系統一聲不吭，都不顯示她生命值有問題。

　　系統壞了？那危險預知還能用嗎？

　　祝寧早就想到有這麼一天，總有一天她會失去系統的保護，只不過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祝寧歪了歪頭，「先進去。」

　　早點從污染區域裡出去才是最要緊的，這地方她一分鐘都不想多待。李念川進去後，祝寧跟著一起進去。

　　祝寧進來第一件事是找氧氣瓶在哪兒，之前她被困在水底，最需要的就是氧氣瓶，這次要先做好準備。

　　進門位置就放了一整排氧氣瓶，看來這館長也挺怕死的。館長室裝修非常豪華，一眼就是有錢人的辦公室。

　　館長室的地板是透明的，海洋生物就在他辦公室下方游動。

　　打眼看過去，寬大的辦公桌像是「懸浮」在海底，這哪裡是辦公桌，這就是海洋霸主的王座，簡直奢侈。

　　一面牆上掛著各種榮譽證書，還有活動合作照片，館長鮑瑞銘已經頭髮花白，在照片上來看就是個和藹可親的老頭。

　　正如李念川所說的，如果單純從新聞來看，館長簡直是個天大的善人。

　　「找到了！」李念川大喊：「人魚的檔案。」

　　李念川跟出來冒險一樣，整個人都很興奮，他舉起一個文件夾。辦公桌書架上放著一整排資料，李念川從那兒抽出來的。

　　祝寧應了句：「是嗎？裡面有什麼？」

　　李念川打開文件，看了一分鐘，然後失望地說：「都是廢話。」

　　資料顯示，人魚是一種單純無害的動物，他們非常喜歡人類之類的。

　　祝寧沒什麼感覺，畢竟如果她是壞蛋，也不會把作案計劃書寫下來還放在書架上。

　　徐萌：「這邊有採購單。」

　　檔案可以作假，採購單不能作假，這玩意兒一旦作假，財務部那邊非常麻煩。

　　初靈湊過來看了一眼，沒看出名堂，「看不懂。」

　　都是些魚類和蝦類，應該專門採購來餵魚的，初靈作為外行人，很多品種的魚名字她都不認得。

　　徐萌：「等等。」

　　她找到了最近一年的每月海洋館採購單，進行了橫向對比，分析了大概三分鐘。

　　「最近半年，他們購買了很多生肉，每個月都多三十噸。」

　　每個月都多三十噸？

　　祝寧皺了皺眉，她停下來跟徐萌一起看資料，每天海洋館工作人員會統計館內的生物。

　　半年來，沒採購新的展覽動物，但是飼料採購增加了。他們在餵什麼？引進了什麼新物種？

　　他們本來餵養的東西胃口變大了？還是……有什麼東西在繁衍？那這群生物養在哪兒？

　　機械水母吃不了這麼多東西，他們體型就這麼大，繁衍能力不強，這些食物對機械水母來說太多了。

　　假設不是機械水母，而是另外一種祝寧不知道的生物。

　　這麼一群東西，每個月要多吃三十噸的食物，第一個月三十噸，第二個月六十噸，第三個月九十噸，他們很難不被人發現。

　　看樣子，館長好像把他們養在某個地方，並不怕被人發現，海洋館裡還有個秘密場館？

　　應該沒有那麼誇張，人魚館產生污染源和機械水母館的原因應該是類似的，人魚是因為長期被關在玻璃牆內當一個表演生物，具有某種「怨念」。

　　那這種生物是為什麼？他們也被困住了嗎？

　　為什麼是現在爆發污染源呢？祝寧的問題是，為什麼是那個小女孩呢？那個小女孩有什麼不一樣的？

　　「你發現了什麼？」李念川問。

　　祝寧：「先不要跟我說話。」

　　她需要證實自己的想法，祝寧打開再次打開林曉風的社交媒體，這次她很仔細地看了「寶貝曉風」的賬號。

　　從展現出來的信息來看，林家家庭和睦，父母恩愛，林曉風是人人都羨慕的小公主。

　　林曉風真的長得非常漂亮，雖然在廢土世界好像沒有那麼誇張，但在祝寧眼裡已經美到極致了。

　　祝寧停了停，突然問普羅米修斯：「她整過容嗎？」

　　不是祝寧有偏見，從資料顯示，林曉風的父母長得很普通，而且他們都是人造人，人造人不存在基因突變這一說法，他們的基因是被固定編碼的，恕她直言，林曉風父母生不出這麼好看的娃。

　　普羅米修斯：【正在查找林曉風的醫療資料。】

　　廢土世界，人在人工智能面前是透明的，它擁有合法進入醫療網絡的權利。

　　【未找到林曉風的整容記錄。】

　　聯邦禁止未成年人整容。

　　線索斷了？祝寧又問：「可以找到他父母的可疑轉賬記錄嗎？」

　　大概過了三十秒，普羅米修斯說：【有五筆可疑轉賬記錄，轉自某加密賬戶，正在破解賬戶密碼，破譯成功……】

　　【該賬戶名叫廣林民，主要販賣基因藥劑，已被安全局列為一級通緝犯。】

　　祝寧腦子嗡鳴了一聲，林曉風的父母一直在購買基因藥劑？

　　祝寧閉了閉眼，廢土世界的科技是祝寧那個世界的百倍，原來科技進步了，世界也不會變好。

　　祝寧問：「整容類基因藥劑的主要成分來源是什麼？」

　　【人魚。】毫不意外的回答，人魚基因就是製造整容藥劑的原材料。

　　祝寧沉了沉，問：「他們第一次購買是什麼時候？」

　　【五年前。】普羅米修斯說。

　　林曉風本人只有十歲，意味著，她從五歲的時候就開始注射基因藥劑。

　　她父親林天齊是個探險博主，但賬號盈利很一般，只能勉強糊口，生了女兒後，家裡開銷變大。

　　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的妻女拖累了他的事業發展，要不是有這個吞金獸，他的事業可以更上一層樓，絕不會現在這樣。

　　有一天，林天齊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不行了，但他女兒可以，他開始專心致志開始運營女兒的社交賬號。

　　因為聯邦法律禁止，所以他從黑市購買基因藥劑。

　　「基因藥劑分很多種，用大白話就是，看哪裡不順眼改哪裡，變美的變白的……」傅醫生的話在祝寧耳邊回響。

　　他們看自己的女兒不順眼。

　　看鼻子不順眼，所以改變了鼻子。

　　看眼睛不順眼，所以改變了眼睛。

　　看下巴不順眼，所以改變了下巴。

　　但每年的審美風向都在改變，今年流行大的雙眼皮，明年流行小的雙眼皮。林曉風像是個不能動的雕塑，她父母揮舞著刻刀，隨意更改她的五官。

　　祝寧整個人都有點麻木，林曉風五歲接受的第一次基因藥劑注射，她五歲的時候已經記事兒了，她記得自己原來長什麼樣的，但她無法決定自己未來長什麼樣。

　　她每天照鏡子，看到自己越來越漂亮，但也越來越陌生，她的長相甚至不固定。

　　因為林天齊一直在跟潮流，潮流會變的，她很努力地在追趕潮流，像是在追一個永遠趕不上的浪。

　　可父母依然不滿意，林曉風的賬戶還是不火，不論林天齊怎麼努力，林曉風的賬戶都運營不起來。

　　「你怎麼回事兒？」林天齊大喊：「要笑啊，天真點！不要像個怨婦！」

　　「你知道我給你花了多少錢嗎？我全身家當都給你了！」

　　「你有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不笑？」

　　母親在旁擔憂地看著，她總是欲言又止，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林曉風被鎖在房間裡，對著鏡子一遍一遍練習微笑。

　　她要有一個完美的微笑，這樣父親才會滿意。她必須是天真的、無害的，就像機械水母那樣。

　　機械海洋館裡的水母，和她是同類，他們都是人造物，他們被製造出來，只是為了無害，永生被困在透明玻璃牆被人觀賞。

　　閃光燈閃過，無數人在他們面前露出驚嘆和幸福的表情。

　　林曉風把自己當成了另外一隻機械水母，只不過其他水母生活在海洋館，她是一隻生活在陸地上的、和自己的族群走散的機械水母。

　　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更加順從父母的安排，更加努力地練習那個微笑。

　　要天真的、無害的、治癒的，要天真。

　　林曉風的微笑甚至形成了肌肉記憶，只要父親的快門響起，她能一秒鐘調整自己的表情。

　　父親會露出更加滿意的表情，母親會鬆一口氣，好像卸下了一塊石頭，旁邊的人會讚嘆，「真可愛的小姑娘啊。」

　　「真是溫馨又治癒啊。」

　　她看著鏡子，但她只看到了一張美麗的臉，她找不到自己了。

　　周圍人的誇讚不是在誇讚她，他們看過來的時候，也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的臉，她的靈魂在逐漸變得透明，被困在這張美麗的臉後，像人魚被困在玻璃牆後。

　　祝寧好像跟林曉風共情，被迫體驗了林曉風的喜怒哀樂，這可能就是Ｂ級污染區域形成的原因。

　　祝寧剛想把線索分享給其他人，突然手環震動了一下，頻道內傳來哧啦哧啦的響聲，頻道對面就是另外一支小隊，那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好像跟什麼生物在打鬥。

　　「敵人！」頻道通訊不穩定，叫聲夾雜著電流聲，曹瑋大喊：「敵人是透明的！」

　　不愧是獵魔人，傳遞來的消息非常簡潔準確，李念川還沒反應過來，什麼透明的？

　　祝寧立即明白了，之前她感覺到的視線不是錯覺，這裡真的有人在看著她，只不過她看不見。

　　突然增加的三十噸飼料，應該就是餵給這些透明生物，它們堂而皇之地被養在機械水母館，平時根本沒人能發現，因為外表是透明的。

　　被餵養的飼料如此龐大，一般生物所需的能量和能夠發揮的能量是持平的，吃這麼多，意味著透明人非常強大。

　　初靈和徐萌都聽懂了，初靈是作戰人員，馬上就進入了戰鬥狀態。

　　「唐柯他們有危險。」祝寧大聲說，如果透明人還在水母館，意味著他們要對付的東西很難把控。

　　不僅是唐柯他們，祝寧這邊也危險，敵人是透明的，他們根本不知道對方的準確位置！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五十二章　怪奇海洋館（九）

　　機械海洋館，安全區。

　　安全區容納了六百多人，第一個小時還有人大聲呼救，第二個小時，他們就放棄抵抗了。

　　場館內有一台巨大的電視顯示屏，自從進入後就被自動激活，裡面正在循環播放緊急避險事項。

　　長相溫和有禮的小姐姐在指導怎麼放鬆，在救援隊來臨前保持良好心情，他們完全做不到，誰都覺得那個視頻在說廢話，有人躲在角落裡偷偷哭泣。

　　副腦斷網，他們在副腦裡寫遺言，或者錄下最後一個視頻，整個安全區氣氛非常沉重。

　　有個小男孩抱著膝蓋把自己縮在角落，他跟自己的父母走散了，海洋館突發事故，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人群推著走進安全區避難所，早就不知道父母在哪兒。

　　人群起了新的爭執，有人想打開門去外面看看，人不能被困在這兒等死。有人堅持避難所大門不能打開，一旦進來一個污染物要全軍覆沒。

　　小男孩縮小自己的身體，沒有人保護他，他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突然，他眼前暗了暗，有個人站在他對面。

　　小男孩一抬頭，那是個頭髮花白的老頭，穿著藍色西裝，戴著一個紅色的領結，整個人透出一股書卷氣，很像退休的大學教授。

　　「旁邊有人嗎？」老頭問。

　　小男孩搖了搖頭，老頭就在他身邊坐下了，場館人多，大家都席地而坐，顯得非常擁擠。

　　老頭坐了會兒，突然問：「你知道水母嗎？」

　　「嗯？」小男孩整個人都在發抖，聽到這句話反應了會兒，小聲說：「我就是來看機械水母的。」

　　但是沒成功，他們剛檢票進場，裡面就有人往外跑，他們大喊，裡面塌了。

　　老頭笑吟吟地說：「水母這種生物，長得很漂亮。」

　　他拿出自己的副腦，雖然沒有聯網，但他副腦裡保存了很多水母的圖片。

　　「這是煙花水母。」老人說。

　　副腦保存的是動圖，煙花水母處於深海，游動時觸手輕輕搖擺，如煙花般絢爛。

　　「這是蛋黃水母。」

　　另外一張圖，一個淡黃色的水母在游動，非常可愛。

　　水母有一種很奇怪的吸引力，深海的襯托下，它們美得像是外星生物，看久了會讓人內心非常安靜平和。

　　小男孩看的看的忘了外面的災難，彷佛置身深海。

　　「這是機械水母。」老人滑動照片，機械水母更漂亮，他們兼具了金屬的光澤和水母的靈動，折射出的光芒充滿了科技的美感。

　　老人的聲音很安定，永遠不疾不徐的，「水母沒有呼吸器官和循環系統，只有原始的消化器官。」

　　小男孩瞪大眼睛，沒聽懂這句話。

　　孩子不需要理解，如果一種生物只有消化系統是很恐怖的事，就像現在聯邦做出了一種人造人，其他器官都沒有，只有一張嘴，一個胃，和排洩器官。

　　用人來類比的話，他看見食物絕不會放過，他將會毀滅所有自己目光所及的人和物。

　　「水母有自己的共生伙伴，」老人說：「就像是犀牛和犀牛鳥。」

　　犀牛鳥？這句話他聽懂了，他在課本上看到過，犀牛鳥吃犀牛牙縫裡的殘渣為食，犀牛需要犀牛鳥為他們清理牙齒。

　　水母也有自己的共生伙伴嗎？他之前從來沒聽說過。

　　「它的俗名叫小牧魚，體長不過7釐米，跟你的手差不多大。」老人比劃了一下他的手。

　　小男孩兒被吸引了，完全忘了大人們的爭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手，這麼小的魚嗎？

　　「你知道水母有毒嗎？」

　　他這次用力點頭，水母有毒，有些還會釋放電流麻痺獵物，水母是一種看上去很美麗，但非常危險的生物。

　　「小牧魚可以巧妙地避開水母的觸鬚，如果遇到天敵，小牧魚就躲在水母的觸手中間，當避難所，就像你現在躲在這兒一樣。」

　　避難所？他小心抬頭看了一眼四周，他是小牧魚，那這個避難所就是個大型水母？

　　「小牧魚引誘大魚，大魚會成為水母的獵物。水母吃掉獵物後，小牧魚可以吃剩餘的食物。」老頭再次望向機械水母的動圖，目光非常溫柔，就像注視著一個孩子。

　　「那……」小男孩問：「機械水母也有自己的小牧魚嗎？」

　　機械水母是人造的，跟普通的自然水母完全不同。

　　「有的。」老頭說：「海洋館的設置很嚴謹，要還原它們本身的生態環境，它們的小牧魚更加強大，而且恐怖。」

　　強大？恐怖？

　　小男孩：「我怎麼看不見？」

　　他湊到副腦面前仔細看，那張圖片裡除了機械水母，什麼都沒有啊，哪裡有小牧魚？

　　機械水母很火，網絡上很多視頻和照片，從來沒聽說過玻璃牆內還有共生伙伴，如果有早就被人發現了，估計是編出來哄自己的瞎話。

　　小男孩兒覺得這老頭神經兮兮的，仔細看又覺得他眉眼有點眼熟，可惜想不出來在哪裡見過。

　　小男孩兒剛想說話，突然，砰！外面發出一聲巨響。

　　實在是太響了，整個避難所的人都聽到了，原本還在爭執的人立即閉嘴，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嚨。

　　小男孩本能縮在老頭身後，只露出一雙眼睛。他們緊張地看著大門的方向，大門後有東西在動，有什麼東西正在接近避難所。

　　污染物嗎？已經有污染物發現避難所了？

　　如果污染物進來他們該怎麼辦？避難所對污染物來說簡直像個糧倉！

　　……

　　嗤啦一聲——

　　公共頻道內一聲尖銳的電流聲，噪音差點刺穿人的耳膜。

　　普羅米修斯開啟了噪音過濾，電流聲隨著巨響聲結束，緊接著那邊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祝寧：「他們那邊怎麼樣了？」

　　普羅米修斯：【遭受不明生物襲擊，目前一片混亂。】

　　應該是突然襲擊的，敵人是透明的，人找不到敵人到底在哪兒。

　　祝寧還沒說話，初靈已經按捺不住，她急切想要去機械水母館跟自己的隊友匯合，那是她的隊友，她當然著急。

　　「初靈！」祝寧大聲喊：「等等！別動！」

　　初靈整個人都有點不耐煩，但還是停下腳步，「幹什麼？」

　　時間緊急，祝寧腦子轉得飛快，可惜一時間都想不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只能先分享自己得知的信息。

　　「你先別著急，」祝寧馬上就要脫口而出，想到了什麼，立即說：「普羅米修斯，開啟頭盔隱私系統。」

　　【已開啟隱私系統。】

　　旁邊李念川一愣，他們戴著頭盔，說話的時候可以出聲，開啟隱私系統後，外面的人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他們四個形成了一個加密頻道。

　　祝寧：「外面有一種未知的透明生物。」

　　李念川問：「所以你才一直覺得有人在看你？」

　　「嗯，」祝寧：「我懷疑玻璃牆是他們推翻的，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將會擁有一種能力，巨力。」

　　祝寧說完，一時間都沒人說話。

　　有這麼一種生物，人的肉眼根本看不見，悄悄潛伏在海洋館各個角落，而且他們不是普通生物，甚至擁有巨大的力量，可以推倒噸級玻璃牆的力量。

　　透明人可能沒有熱武器，但只要被他們抓住，會被輕而易舉扭斷脖子。在不知道什麼情況的前提下不能亂動，因為你不知道透明人在哪兒。

　　可能……在這個館長室裡就有。

　　有一個人就躲在館長室角落，他靜悄悄地打量著他們，看他們尋找線索，分析現場，然後選擇恰當的時機襲擊。

　　祝寧不知道唐柯那邊具體遇到了什麼，但這種情況越是亂動越容易給人可乘之機。

　　初靈問：「有多少？」

　　「我不知道，」祝寧停了停，她本來想說點好消息安撫大家的情緒，但她說不出口，她必須把現狀說清楚，「我懷疑是一個族群，起碼有十幾二十個。」

　　這只是她的猜測，可能更多，成百上千。

　　祝寧：「唐柯那邊遇到的麻煩明顯比我們更糟糕，他們那邊有機械水母，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一具屍體，胸口有機械觸手在往外攀爬。」

　　初靈接話：「水母會渴水，他們離開水源之後會選擇寄生在人身上。他們的觸手會從心臟處延伸，扎進大動脈，一路攀爬，直到吸夠水分。」

　　李念川倒吸一口氣，想想就恐怖。

　　祝寧聽到這話臉色更差，「我不知道機械水母保留了水母多少特性，水母會釋放電流麻痺敵人，有的還帶毒，現在你說機械水母會寄生吸血，唐柯他們非常危險。」

　　也就是說，樓下機械水母館的現狀遠超過他們的想象。唐柯那邊有兩種敵人，要隨時提防著水中殘留的機械水母，還有未知的透明生物。

　　祝寧：「想清楚再去支援，不然我們只會添亂。」

　　在安靜的時候可以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人進入混戰之後，更難分清楚身邊人是敵是友了。

　　這群人裡，祝寧是最冷靜的那個，她很快開始分析現狀，問：「普羅米修斯，白鴿隊營救成功了嗎？」

　　【正在接近安全區，剛到門口，應該還需要十分鐘。】

　　十分鐘，意味著在這之前他們不能把場館爆破。

　　要優先保證平民可以離開海洋館，他們必須給白鴿隊爭取時間，灰鷹隊應該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唐柯他們還在抵抗。

　　還有一個污染源在機械水母館，至今沒有被淨化。

　　祝寧問：「消息傳遞出去了嗎？我們請求在合適時機使用爆破武器。」

　　現在已經顧不上什麼海洋生物的研究價值，透明人一旦跑出去會隱藏在103區各個角落。

　　普羅米修斯：【清理者祝寧分析報告已上傳，爆破使用請求已上傳。】

　　【我已申請取消監察狀態，請求進入指揮狀態，目前無回應。友情提示，污染區域內和外界有一定的時間延遲。】

　　根據不同情況，外界接收信號可能會有信息延遲，污染區域內時速都不一樣，信息延遲這事兒就算是普羅米修斯也無法處理。

　　在等待回應之前，他們只能自己想辦法，現在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不想承認也必須要認。

　　初靈深深呼出一口氣，終於冷靜下來，「我們先靠在一起吧。」

　　有透明人的前提下，暴露自己的後背非常沒有安全感，報團取暖可以增加存活率，起碼你能確定自己後背是誰，好主意。

　　沒人有異議，四個人靠在一起，背對著背，分別看向四個方向。

　　透明人只是透明的，但他們本身也是一種生物，生物在地面上行走很容易留下破綻。比如會在積水中留下一片漣漪，會踩過屍體之後留下血腳印。

　　四個人盯著虛空，生怕被未知生物突然襲擊，打個措手不及，目前為止沒有人攻擊。

　　祝寧：「想想辦法，他們應該能用武器解決，唯一的問題是透明和巨力。」

　　其實只要解決透明這件事，可以看到敵人，獵魔人用武器就可以突圍。

　　徐萌：「透明人進入水中應該會反光。」

　　玻璃和水面有類似的作用。

　　初靈：「角度太難找了。」

　　這種情況太考驗眼力，有沒有折射都很難說。

　　李念川：「在有顏色的水中應該能看到。」

　　比如水池被染紅，一個透明人在紅水裡會顯示出輪廓。

　　初靈：「海洋館內有著色劑？」

　　李念川沉默了。

　　這個做法不負責任，他不熟悉海洋館，不知道海洋館維生系統都需要什麼化學材料，甚至不知道這些東西最後會被運用到哪兒，而且這麼大的海洋館，所需要的著色劑的數量超過人的想象。

　　祝寧：「有墨水可以用，但不多，效率不高。」

　　可以潑有顏色的水顯形，往哪兒潑是個問題。

　　李念川：「頭盔紅熱成像功能可用嗎？」

　　普羅米修斯：【不建議使用，科技產品無法準確捕捉污染物。】

　　污染物是一種人類才能摸索觸碰的東西，機器人能做的事兒非常少，污染物在紅熱成像上不顯形，在普羅米修斯的視角裡，根本沒檢測到未知生物。

　　李念川有些挫敗，初靈嘆了口氣，「獵魔人裝備裡有標記子彈。」

　　標記子彈沒有殺傷力，會在子彈彈射出的瞬間爆破，然後炸裂開，染色劑會附著在獵物身上，一般用來標記現場，但一顆子彈的爆破範圍只有一米。

　　聽起來最有用的一種方案，可能樓下灰鷹隊應該也是在使用這種方法。

　　祝寧問：「你身上有多少？」

　　初靈：「二十顆。」

　　標記子彈不是必需品，他們平時出任務很少用到這玩意兒，要不是必須攜帶，很多人都會忘記帶。

　　有點少，祝寧心想，標記子彈的特性決定了使用效率不會高，二十顆打出去，能夠標記到多少也很難說。

　　而且要互相配合，比如初靈在疑似有透明人的方向打出標記子彈，祝寧在透明人顯形的瞬間就開槍，保證一槍爆頭，這樣才有勝算。

　　祝寧：「可以一試。」

　　她和初靈加起來完全可以做到，她們之間挺有默契度的，就是不知道二十顆子彈用完之後該怎麼辦。

　　祝寧思索了下，系統天賦和道具，也沒什麼能夠在這種情況下使用的。現在是祝寧不怕暴露想要使用，沒天賦給她用。

　　還有個問題，徐萌和李念川怎麼辦？

　　這種級別的戰鬥，普通清理者不具備反擊能力，徐萌可能隱藏著什麼實力，李念川什麼樣祝寧太清楚了。

　　祝寧和初靈的動作一定會被拖慢，但把他們留下一定會遇害。

　　祝寧剛想問白鴿隊距離這裡遠不遠，如果不遠可以把他們交托給白鴿隊，這樣李念川和徐萌可以跟著平民一起走出污染區域。

　　祝寧還沒開始說話，徐萌突然說：「滅火器。」

　　「嗯？」

　　徐萌：「聯邦規定，公共場館必須保證百米一個滅火器。」

　　他們進來的時候也看到過，館長室內就有一個，滅火器不難找，很容易就地取材，噴出的乾粉可以讓透明人顯出輪廓，更經濟實惠有效的一種方式。

　　祝寧看了一眼徐萌，都戴著頭盔的前提下，她看不見徐萌的表情。

　　自從在永生藥業現場見到對方之後，祝寧對她一直有點隔閡，生怕她是自己敵對陣營的人。

　　現在祝寧對她暫時放下了戒心，徐萌在自己心中一直是同一個形象，話沒李念川那麼多，為人負責又踏實。

　　祝寧：「好。」

　　她現在已經莫名成為了四個人隊伍裡的隊長，他們本能聽從祝寧接下來的指揮。

　　「四人一起行動，徐萌和李念川負責讓透明人顯形，什麼方法都可以用，我跟初靈負責擊斃。」祝寧問：「有問題嗎？」

　　「沒有。」

　　連李念川都沒問題，他雖然沒本事，這時候也不想給人拖後腿。

　　從館長室到達機械水母館，最快要七分鐘到達。祝寧要保證這七分鐘，大家都安全抵達。

　　祝寧行動之前，問了普羅米修斯一句話，她在自己的單獨頻道裡詢問的，「如果你接管我們的身體會怎麼做？」

　　普羅米修斯：【跟你的做法差不多。】

　　但不需要思考，他運算速度很快，在祝寧提出有透明人的時候就已經計算出概率最高的解決方案。

　　普羅米修斯眼中，操控他們像是同時操控八個遊戲人物，說不定配合度更高。

　　祝寧：「為什麼沒直接告訴我答案？」

　　普羅米修斯可以瞬間知道答案，但他一聲不吭。

　　普羅米修斯：【我無法代替人類思考。】

　　思考，人類曾經最重要的一種特徵，區別於其他低級動物，在於人類可以獨立思考，人工智能的出現不應該剝奪人類的思考能力。

　　祝寧沉默了，她接受這個說法。

　　人類在污染物和人工智能面前已經讓步太多，依賴於科技的人類會喪失自己對於危險的感知，思考能力退化，反抗能力退化。

　　他們最後的陣地必須用自己的腦子拿下。

　　祝寧深吸一口氣，「把我們這邊的消息同步給灰鷹隊，告訴他們，我們即將前往機械水母館進行緊急支援。」

　　她推開了館長室大門，走廊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但走廊上好像很多人，看不見的敵人密密麻麻聚集著，隨時隨地等待吞噬他們的獵物。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五十三章　怪奇海洋館（十）

　　清潔中心。

　　宣情皺眉看著大屏幕，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灰鷹隊的情況。

　　灰鷹隊進入機械水母館，還在四處查探，唐柯找到了相機，在裡面翻看照片發現了透明人。

　　下一刻就被人從背後襲擊。

　　獵魔人的反應速度已經夠快了，唐柯受過格鬥訓練，有人想從背後鎖住他的喉嚨，唐柯立即按住對方的手臂，同時向後肘擊，大喊：「透明人。」

　　「有透明人！」

　　他的話沒說完，然後就被鎖緊喉嚨，唐柯拼盡全力竟然無法撼動分毫，他的反抗顯得很無力，對方的力氣可以捏爆一面玻璃牆，唐柯的脖子在他眼裡太脆弱了。

　　距離他最近的楊舒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一槍打向鎖住唐柯後背的東西，雖然他什麼都看不見，甚至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在他看來，唐柯就是被一團空氣捏緊了喉嚨然後劇烈掙扎。

　　楊舒可能打中了，空氣中突然出現了一道血痕。

　　唐柯脖子上的手一鬆，跌落在積水裡。

　　楊舒端著槍，他當然聽到了唐柯的話，正在回顧四周，這四周有透明人在現場？

　　透明人？什麼是透明人？

　　楊舒試圖開槍支援，小心翼翼湊近唐柯的方向，但他忽略了自己處境，他剛接近唐柯兩米的位置，就被一股不知道從而來的蠻力直接折斷了手臂。

　　是被突然折斷的。

　　有人掰他的手臂像是掰筷子那麼輕鬆。

　　楊舒慘叫一聲。

　　也就是這聲慘叫，隱藏在暗處的透明人集體發起攻擊。

　　灰鷹隊很快想方法破局，沒想到這裡的問題遠超他們的想像，水中的機械水母開始快速游動。

　　劉志偉先被機械水母觸手纏繞，然後被透明人一把推向牆壁，對方按著他的頭，似乎想把他的頭顱捏爆。

　　灰鷹隊的反擊顯得非常無力。

　　這場面過分凶殘了，清潔中心的人甚至沒人敢說話。

　　滴滴滴——

　　紅光再次亮起。

　　普羅米修斯：【請求進入指揮狀態，接管唐柯、楊舒、劉志偉、曹瑋四位獵魔人的身體。】

　　「同意請求。」宣情這次沒有猶豫。

　　普羅米修斯順便呈現了一份報告，報告是祝寧提交的，普羅米修斯編輯成書面化。

　　祝寧要求使用爆破武器。

　　宣情眉頭緊皺，她能看到祝寧的屏幕，不必閱讀那份報告。

　　海洋館內有透明人？宣情出來幹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透明人，甚至沒聽說過現在擁有這種技術。

　　這東西太麻煩了，找不到先例參考。

　　為什麼會出現在海洋館？

　　宣情看了一眼白鴿隊的位置，白鴿隊已經接近安全區，正在嘗試著開門。

　　這邊灰鷹隊壓力很大，他們起碼要爭取到15分鐘的時間讓白鴿隊帶著平民逃生。

　　宣情沉默了一秒，「啟動A級程序，讓房盈準備設置防護罩，只要平民出來立即啟動。」

　　陸啟勤皺了皺眉，「A級程序？你要放棄海洋館了？」

　　防護罩裝置一旦打開，意味著沒有逃生的機會，清理者和獵魔人要死在裡面。

　　宣情看了一眼陸啟勤：「我們必須對103區負責。」

　　我們，宣情的用詞是我們，不分派系，他們清潔中心的共同目標是確定103區不被感染。

　　只要跑出來一個透明人，這人進入103區可以為所欲為，他們可以輕而易舉顛覆整座城市。

　　不，只要一個透明人進入清潔中心，他能掌控一個機構。

　　現在所有問題都要靠後站，宣情已經放棄測試祝寧，他們有更大的麻煩要處理。

　　宣情壓低聲音：「所有員工都要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

　　所有人，包括宣情和陸啟勤。

　　在這場人類和污染物的漫長鬥爭裡，他們只不過是誰先死的區別。

　　陸啟勤無話可說，透明人出現打斷了他們的計劃。

　　「普羅米修斯，」宣情：「通知所有人，白鴿隊退場後，我允許使用爆破武器，不受任何限制。」

　　【收到。】

　　宣情：「監察狀態解除，你將擁有所有人的指揮權，可以直接接管他們的身體。」

　　【收到。】

　　「不惜任何代價，淨化整個污染區域。」

　　這次普羅米修斯停了半秒鐘，很短暫的停滯，這個不惜任何代價，意味著普羅米修斯可以隨意犧牲他們的身體。

　　這八個人的生命權將會在普羅米修斯的掌控下。

　　最糟糕的結果是，海洋館爆破，祝寧他們八個人和透明人一起埋葬。

　　而在防護罩的保護下，只會犧牲一個機械海洋館的建築。

　　【收到。】普羅米修斯回答。

　　普羅米修斯的聲音消失，現在大廳裡一片安靜，大概過了三秒鐘，陸啟勤打破沉默：「我不看了，出結果告訴我。」

　　都已經啟動A級程序了，他不忍心再看。

　　陸啟勤話音剛落，很多圍觀的同事也都散開了。

　　幹他們這行的，最見不得的就是同事死亡，讓他們眼睜睜看著太殘忍了。

　　很多人繼續忙手裡的活，宣情動都沒動，她還在看大屏幕。

　　屏幕上，祝寧他們正準備穿過走廊支援獵魔人。

　　很多同事覺得這個舉動幼稚又冒險，還不如原地待命。

　　清理者隊伍竟然妄想去支援獵魔人。

　　而且如果沒有兩個清理者，初靈和祝寧兩個人的勝算會更大。

　　她們沒選擇拋棄自己的隊友，反而選擇四個人結伴一起前進。

　　在戰場上心軟有時候是一種很明顯的弱點。

　　……

　　敵人是透明的。

　　他們可能散布在各個角落裡，只要被抓住會被撕斷四肢。

　　出門應該有埋伏，假設這些透明人是一種有智慧的生物，看到他們四個進入館長室。

　　一定會想方設法直接把他們團滅在這兒。

　　隊形一個輸出配一個輔助，四個人背靠著共進退，這是目前減少傷亡率的最優解。

　　祝寧和李念川一組，他們打前鋒。

　　徐萌和初靈一組，她們面向身後，提防另一側的敵人。

　　大門打開後，祝寧和初靈非常有默契地朝兩側射擊，免得有人在門外埋伏。

　　開了大概五十槍，射擊角度非常多，甚至包括天花板，祝寧和初靈盡量要形成一個立體的打擊面。

　　槍聲過後走廊上一片安靜，子彈沒打到獵物，噼裡啪啦掉在地上，有些鑲嵌在牆上。

　　如果有個監控攝像頭的視角來看，他們四個人很像精神病人，從頭到尾都在打空氣。

　　可他們竟然把空氣當成一個棘手的敵人那樣對待。

　　「無異樣。」

　　「無異樣。」

　　祝寧和初靈互相報告。

　　她們成功走出了第一步，隨時隨地提防著未知的危險。

　　接下來才是最艱難的。

　　祝寧帶頭小幅度移動，走到一個拐角處，說：「李念川和徐萌動作。」

　　輪到他們了。

　　祝寧手裡的槍射程是三百米，三百米內一通亂打沒打到獵物，假設三百米內有透明人，對方肯定會尋找掩體，這個拐角就是其中一個掩體。

　　拐角是死胡同，只有五米深，這裡很可能有個人。

　　三百米射程內唯一的掩體就是這裡。

　　李念川距離最近，他應該在對方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打開滅火器。

　　李念川本來沒什麼畏懼，但他突然看到頭盔屏幕上顯示一個紅色的Ａ，就在屏幕角落裡，不斷閃屏，很難讓人不注意。

　　Ａ級程序啟動了？

　　他接受過系統訓練，知道開啟Ａ級程序後，有義務通知污染區域內的工作人員。

　　清潔中心放棄他們了？

　　這場任務難度到了，清潔中心不派出支援，直接放棄的程度？

　　他們到底面對什麼樣的敵人？

　　李念川才意識到自己答應祝寧的速度太快了。

　　一個基因中融合了牧羊犬的人造人，一個被製造出來就是為了消耗的工具人不應該上戰場。

　　也根本無法勝任B級污染區域內的任何挑戰。

　　李念川一瞬間很想跑。

　　因為這個方案非常想讓人破口大罵，負責讓透明人顯形的人就是誘餌。

　　透明人的力量很大，可能速度也快，透明人顯形的時候應該在五米內了。

　　他們必須立即把人擊斃。

　　只要有一個細微的失誤，整個團隊直接被擊潰。

　　但現在他跑不了，他不能拖慢團隊的速度。

　　「李念川。」祝寧在提醒他。

　　李念川的手都在抖，反正他是個消耗品，就算犧牲也沒什麼事兒。他向前邁了一步，然後立即按下了滅火器。

　　廢土世界的滅火裝置做的更加小巧，儲備量更大，明明只有保溫杯大小，功效比祝寧那個世界高多了。

　　乾粉一旦噴出，微小的顆粒會向四周逸散，立即附著在物品身上，本來是用來滅火的絕佳工具。

　　現在成了找到透明人的最佳工具。

　　在乾粉噴出後，一個人形輪廓顯現出來，只有一個上半身的邊緣。

　　而且透明人似乎發不出什麼很大的聲音，他正在急速向他們奔跑，他們竟然毫無知覺。

　　速度很快。

　　作為第一個跟透明人打照面的李念川心想，他能感覺到透明人在顯形的那一刻，突然加快的步調。

　　好像是想用巨力將他們直接撞散。

　　透明人快速在乾粉中穿梭，他們之間的距離被突然縮短，只有兩米。

　　來了來了。

　　完了完了。

　　真的有透明人存在！

　　李念川感覺自己要被捏成肉餅。

　　砰的一聲！

　　一粒子彈從李念川肩上越過，穿過乾粉形成的煙霧裡，打入什麼東西身上。

　　祝寧開槍了。

　　看不到具體的人，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射擊準則變成了能打到哪兒算哪兒，不必強行爆頭。

　　她的子彈穿透了透明人的肩膀，子彈打入之後跟進入人體的聲音非常不同。

　　透明人肩膀龜裂，根據肩膀的方向，祝寧可以推斷出他的腦子大致在哪兒。

　　他的動作停頓一瞬，彷佛還牢記自己的使命，祝寧猜測對方是有智慧的人，透明人想要撞散他們的隊伍。

　　就算拼上一條命也要進行。

　　他們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做到，透明人已經伸出一隻手，伸向距離他最近的李念川。

　　只要碰到李念川，他就能瞬間把李念川的手臂捏爆。

　　乾粉中有一片血紅，剛才打中的位置成了真正的標記點。

　　按理說李念川現在應該後退了，他的作用是讓透明人顯形，顯形後要立即後退，遠離戰場。

　　但李念川可能被嚇到了，普通清理者不具備一秒鐘的快速反應能力。

　　但祝寧有。

　　她的槍口向上抬高了一寸，打進了她自以為是頭顱的位置。

　　砰！

　　一聲槍響後，鮮血炸裂開。

　　有血。

　　鮮血在空中像煙花一樣炸開，透明人身體構造一半以上都是鮮血，子彈打入頭顱後，像是被針扎破的氣球，瞬間化成一灘果凍一樣的玩意兒。

　　黏稠的，散發著一股腥臭。

　　李念川的世界瞬間被鮮血所籠罩，看什麼都蒙著一層滾燙的血霧。

　　透明人的鮮血好燙，他頭盔已經亮起了高溫防禦系統。

　　李念川呆滯地大口呼吸，直到普羅米修斯開啟了頭盔自清潔功能，小拇指大小的雨刷來回動作。

　　透明人已經在他面前倒下了。

　　「不用害怕，」祝寧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顯得非常冷靜，「你只需要做自己的事，不要多想，我保證不會讓人接近你。」

　　祝寧的聲音太冷靜了，她就像是一台精準的射擊機器，面無表情地打出每一槍。

　　不，她不是儀器，只有真正的人類可以做到。

　　機械人無法達到這種精準度和高壓下都不會有絲毫波動的精神意志。

　　李念川被這句話安撫了，讓他想起了在機械人還沒廣泛應用前，安全局會使用搜查犬輔助任務。

　　現在李念川就是那隻搜查犬。

　　他可能沒什麼用，沒辦法像祝寧和初靈那麼厲害，但他可以當一隻搜查犬。

　　祝寧會保證他不會受到威脅。

　　祝寧看著地上的屍體，這東西的屍體是透明的黏稠物，非常噁心。

　　祝寧問：「現在污染濃度多少？」

　　普羅米修斯：【最高179%】

　　之前是178，現在179，污染濃度只上升了1，這裡還是B級污染區域，沒有突破180的大關。

　　普羅米修斯：【污染區域誤判很難發生。】

　　這個B級污染區域不太對勁，如果真的有透明人，雙污染源的前提下，污染區域僅僅被判定為B級？

　　透明人真的是污染物？

　　這東西跟祝寧學習到的污染物不太一樣，他們……更像是一種人類。

　　擁有智慧，懂得作戰，會想方設法衝破他們的隊形，甚至願意犧牲。

　　這不是Ｂ級污染物能做到的。

　　更高級別的東西？

　　「對方很可能是人類。」祝寧說：「敵人不會多，可能只有十幾個。」

　　她依然堅持自己的判斷，這玩意兒要是有幾百個就太逆天了，從他們吃掉的飼料來說，十幾二十個就是極限。

　　十幾個聽起來很難了。

　　祝寧：「爆頭有效，弱點跟人類一樣。」

　　這句話初靈聽起來更能理解，意味著他們要殺死的不是什麼不可戰勝的。

　　透明人的弱點和人類是相同的。

　　他們殺過很多污染物，也殺過很多人，有些本能是刻在骨子裡的。

　　祝寧：「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的存在，有先天優勢，不要被打散隊形。」

　　他們相比灰鷹隊有個信息差，灰鷹隊那邊遭遇的應該是突發襲擊。

　　突發襲擊無解，如果他們也是被突然襲擊，現在肯定死一半了。

　　剛才透明人就算死也要打破他們的隊形，意味著他們的方案有用。

　　剛才在戰鬥，普羅米修斯不好打擾，現在才說：【已經啟動了Ａ級程序，清潔中心授予你們爆破權。】

　　祝寧嗯了一聲，和初靈再次射擊，一陣掃射後，同樣走廊無獵物。

　　之前他們是在掩體後找到的獵物，現在透明人應該不會上當第二次了。

　　他們很聰明，可能在想其他方法。

　　只要不被透明人靠近一米防護圈，他們就有勝算。

　　祝寧一邊思考一邊問：「什麼Ａ級程序？」

　　她是個新人還沒遇到過，但總覺得很耳熟，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李念川：「你頭盔上那個紅點，你沒看見？」

　　「看見了，」祝寧帶頭移動，「沒注意。」

　　難怪剛才頭盔上有個紅點在閃，她開槍時不太注意其他干擾項。

　　李念川翻譯：「意思是清潔中心放棄我們了。」

　　祝寧：「哦。」

　　李念川：「……哦？」你好淡定。

　　被放棄是理所當然的，祝寧如果坐在宣情的位置上也會選擇封鎖，然後放棄。

　　透明人跑出去很麻煩的。

　　「不用管他們。」祝寧說。

　　不用管？李念川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用管清潔中心？

　　他第一次從一個員工嘴裡聽到這句話。

　　但他很快就釋然了，祝寧有一套自己的邏輯，她不受人影響。

　　「方案證明有效，」祝寧說：「繼續。」

　　被清潔中心放棄了，但他們自己沒放棄，他們要加倍戰鬥，因為除了他們自己，已經沒人為他們負責了。

　　李念川抱緊了滅火器，這次無所畏懼地邁出去。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五十四章　怪奇海洋館（十一）

　　清潔中心。

　　除了三個技術員和宣情，本來已經沒什麼人在看。

　　有人路過的時候朝這邊看了一眼，「他們還沒放棄呢？」

　　清潔中心都放棄了，獵魔人已經把身體交給普羅米修斯接管，一個清潔隊竟然還沒放棄。

　　技術員感嘆：「他們運氣真的挺好。」

　　運氣絕對是他們活到現在最大的一個因素，如果他們遇到的是透明人突發襲擊，應該跟獵魔人一個下場。

　　但也是因為祝寧他們隊伍沒有局限於只幹掃垃圾的活，提出先去館長室查看，才有了現在的局面。

　　他們在透明人出手之前先一步發現了透明人的存在。

　　然後做出了一些回擊方案，雖然這個方案在有些人看來非常可笑。

　　「太兒戲了。」有人說：「我不信。」

　　四人只要移動就不可能沒有破綻，他們這個隊形一旦被打散就全完了。

　　宣情沒說話，她沒肯定也沒否定這句話。

　　屏幕上，祝寧帶隊已經走過走廊五百米，期間殺了兩個透明人。

　　他們路過四個滅火器，進行了資源補充，現在滅火器成戰略武器了。

　　這五百米走得非常緩慢，走廊具有地形優勢，兩側狹窄，能藏人的地方很少，需要注意的只有拐角處。

　　透明人自從吃虧過一次後，現身就很謹慎。

　　透明人不是那麼好抓的。

　　全隊彈藥都集中在祝寧和初靈身上，她們一路碾壓過來，目標是接近機械水母館，為此不惜一切代價。

　　她們來的時候是走樓梯，正經地按照建築物設計出來的路面行走的。

　　走的時候他們沒有原路返回，而是不走尋常路。

　　四人小隊要從上方接近機械水母館，這是最短最快的路徑。

　　海洋館的工作人員辦公室一般都在上層，所有海洋館的結構其實都差不多。

　　按照模型來比喻，就是地上放幾個大魚缸，魚缸裡放滿海洋生物。

　　遊客平時在魚缸與魚缸之間穿行來觀賞，而海洋館工作人員都在魚缸上方工作，進行海洋生物投餵，海洋系統維生，海洋館玻璃清潔等等繁瑣的幕後工作。

　　所以每個展覽館上方都沒封死，留了給工作人員進出的開口。看來廢土世界科技發展，海洋館基本邏輯不變。

　　走廊越走越空曠，馬上就要走到工作人員的工作間了。

　　前面五百米的位置有扇門，上面寫著機械水母館後台。

　　他們餵食的地方在這兒。

　　祝寧提示：「小心。」

　　越接近水母館後台，祝寧越能感覺到視線，透明人越來越多了，她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看。

　　自己應該在接近他們的禁地。

　　三百米。

　　距離機械水母館後台還剩下三百米，變故發生了。

　　李念川手中的滅火器用完了，他需要換一支裝備，廢土世界滅火器持久力超強，走出了五百米，持續不斷噴灑滅火器，至今才耗盡已經非常強悍。

　　李念川動作很快，他立即放下耗盡的滅火器，去後背拿一瓶新的。

　　在這期間，祝寧一直都端著槍看著前方。

　　就在李念川手指剛勾到備用滅火器的同一時間，祝寧突然聽到叮的一聲。

　　叮——

　　【初級天賦危險預知觸發，提前30秒危險預告已發送，請注意安全。】

　　危險預知？

　　系統終於活了？

　　在系統提示聲過後，祝寧的右手感覺到一股巨力。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

　　恐怖的巨力從手臂上傳遞過來，如果祝寧沒注射基因藥劑，現在應該手臂已經被捏成了一片粉末。

　　她聽到了一陣清晰的骨裂聲，透明人看出了團隊的運作方式，決定先解決他們最強的槍手。

　　祝寧就是他們的新目標。

　　她能感覺的到旁邊李念川瞪大眼睛，大喊了一聲：「小心！」

　　她也能感覺到近在咫尺的透明人。

　　他就在自己身側，有很細微的呼吸聲。

　　很輕，基本讓人聽不見。

　　在死亡預知裡，祝寧看到透明人抓住自己的手臂，然後另外一隻手直接捅入她的胸膛，穿透她的心臟。

　　只需要二十秒她就當場死亡。

　　祝寧端槍的姿勢是，左手端著槍，右手扣著扳機。

　　透明人捏著的是她的右小臂。

　　在劇痛清晰地傳遞到大腦時，她已經做出了反應，她立即鬆開左手，從大腿上抽出一把手槍。

　　然後看都沒看一眼就崩向自己的右側。

　　這一下太突然了，祝寧甚至沒抬頭看，當然也稱不上是瞄準。

　　在子彈旋轉射出的一瞬間，砰地一聲，鮮血炸裂開。

　　果凍般的組織混雜著鮮血爆裂，淅淅瀝瀝地灑在團隊其他成員身上。

　　李念川目瞪口呆，祝寧右小臂骨折，鬆鬆垮垮垂下來。

　　她已經注射過基因藥劑，在工作服的保護下竟然還能被人傷成這樣。

　　李念川心跳加速，立即打開滅火器，補齊了空擋，乾粉噴灑出。

　　來的人不止一個。

　　祝寧面前又來了一個，透明人的血液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灘，因此有人想要跨過來的時候會有痕跡。

　　地面上突然出現一個血腳印。

　　祝寧忍著右臂疼痛，左手開槍，子彈打在血腳印下，應該沒打中。

　　血腳印察覺到了危險，立即往反方向奔跑。

　　祝寧的危險預知給她爭取了三十秒的反應時間，不然她現在肯定被生生掏出心臟。

　　她現在右臂不能用了，她是右利手，左手開槍的準頭差很多。

　　祝寧大喊：「初靈！小心！」

　　對面是團伙作案，他們似乎思考出了對付他們這個小隊的方案，祝寧有危險，下一個就是初靈。

　　果然如她所料，初靈的方向出了變故。

　　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不像走廊那麼狹窄，而是一個空曠的空間，意味著敵人隨時隨地可以從任何地方出來。

　　初靈感覺右側有人猛地向自己衝來，徐萌一直在噴灑滅火器，對方撞散了煙霧，想打個措手不及，等看到透明人的時候，已經在兩米內。

　　初靈有了祝寧的提示反應更快，她本身就是機械臂，機械臂比人體牢固太多了。

　　哪怕是巨力也不可能做到一瞬間折斷。

　　反而，初靈抬起右腿，狠狠朝著一個方向襲擊。

　　這是格鬥術。

　　對方沒那麼擅長，初靈在一瞬間意識到了，他們是被養在海洋館裡的海洋生物，可能會有什麼巨力，但他不會擁有作戰技巧。

　　全身百分之八十機械化的好處，她其實跟作戰型機械人已經沒什麼區別了，可以調整自身數值，來適應不同級別的對手。

　　祝寧跟初靈上過格鬥課，記得她當時一個抱摔把自己摔飛出去的瞬間。

　　非常恐怖。

　　初靈立即把數值調整到最大，全身防禦系統建立，對方只是扣掉了她機械化身體的表層皮膚。

　　砰地一聲！

　　初靈反握住對方的手臂，然後立即開槍。

　　鮮血炸開，透明人這玩意兒看上去很強，被打散了就像個果凍人。

　　初靈半身都是鮮血。

　　旁邊徐萌負責噴灑滅火器，她跟李念川都是清理者，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初靈打人。

　　獵魔人素質真的不一樣，跟培訓課是兩回事兒。

　　從頭到尾，他們隊形都沒散。

　　初靈：「我這邊無異樣。」

　　祝寧忍著右手的疼痛，重新適應用左手握槍，說出來的話非常冷靜：「無異樣。」

　　初靈：「還走嗎？」

　　祝寧咬牙：「繼續前進，他們這麼緊張，說明我們走對路了。」

　　透明人行為模式越來越復雜了，越凶險，證明他們沒白走。

　　機械水母館後台還剩下不到一百米。

　　到目前為止，祝寧對於透明人的猜測都是對的，他們的數量不會上百。

　　出來襲擊的有五個人，其中一個人跑了，右腳踩中了鮮血，留下了一長條血腳印，祝寧懶得去追捕。

　　「繼續。」祝寧說。

　　……

　　清潔中心大廳中很多人湊過來。

　　他們不是故意來看的，就是工作到一半，或者去倒水的時候路過屏幕，然後突然停下來。

　　只不過停下來的人有點多，逐漸匯集成了一片。

　　本來A級系統啟動後，他們就覺得裡面沒希望了。

　　他們這支小隊，除了初靈是獵魔人，其他人都是清理者的情況下，竟然在逐漸接近目標。

　　幾個菜雞打擁有巨力的透明人，莫名其妙打出了一種熱血沸騰的錯覺。

　　被拋棄的人永遠不放棄，這種三俗戲碼竟然永不過時。

　　「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有技術員全程盯到現在，中間反轉過兩次，他們總覺得下一次就翻車的情況下，他們竟然還沒翻車。

　　「她剛才那槍怎麼做到的？」

　　有人在反復觀看祝寧剛才的視頻，怎麼看都有點離奇。

　　祝寧的反應怎麼說呢，好像提前預知了透明人會襲擊她的手臂，她擁有危險預知的能力？

　　「第六感吧，很多經驗老到的獵魔人有。」

　　第六感，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久的人會擁有一項很特別的能力，並且老前輩很難跟後輩解釋。

　　無法傳授，無法解釋，某種意義就是個玄學。

　　但玄學在關鍵時刻能救人命。

　　「他們準備幹什麼？」有人很快打斷他的疑惑，「我怎麼沒看懂這個策略，不是說要去做支援嗎？」

　　如果支援應該直接進入機械水母館，那邊灰鷹隊都快被打廢了。

　　機械水母和透明人夾擊，現在是普羅米修斯操控，四個人像是擁有了一個共同的腦子，配合度超過人類本身。

　　在犧牲曹瑋一條手臂，劉志偉一條腿的前提下，四個人匯聚了。

　　他們重新組成了一個隊形，跟祝寧他們這邊的策略相同。

　　他們找了唯一一個沒有被積水淹沒的位置，那是一個專門拍照用的透明雲梯，網紅拍照希望有一種懸浮感。

　　海洋館提供了這種裝置，現在成了逃生道具。

　　玻璃樓梯上都是鮮血，還有果凍質感的斷肢。

　　曹瑋身邊就是重傷的劉志偉，劉志偉靠著玻璃牆，腹部有一道非常駭人的傷口。

　　他們腳邊放著一些用完的滅火器，玻璃牆上都是標記子彈的痕跡。

　　灰鷹隊這邊剛遭遇了一場惡戰，水中的機械水母沒完沒了，還要時刻提防著無處不在的透明人。

　　他們做了一個非常粗糙的陷阱，在樓梯入口噴灑了紅色墨水，玻璃樓梯上有幾個紅色腳印。

　　一旦有人接近他們會立即開槍。

　　這是他們找到的一個據點，灰鷹隊看上去明顯不太行了，在普羅米修斯操控下可能也支撐不住多久。

　　如果要支援應該前去這兒支援，怎麼祝寧他們往水母館上方走呢？

　　「你覺得清潔隊他們在幹嘛？」有人問。

　　他們分析了一遍現場，沒看懂祝寧這支四人小隊的方案。

　　另一個人沉思一會兒，回答：「可能想直接進入水母館上方，越過獵魔人，殺污染源？」

　　「靠！」那人先是叫了一聲，然後才小聲說：「瘋了？」

　　下面是透明人和機械水母組成的陷阱，這幫人就往裡跳啊。

　　「我猜是這樣。」那人自己都不太信。

　　「哪個大天才想出的傻……」他說到一半又改口，「天才主意？」

　　「裡面那個新人。」

　　第一次出任務進D級污染區域，第二次進B級，現在還想帶著清潔隊去營救獵魔人的那個新人。

　　「……」

　　行吧，他無話可說，以祝寧身上的離譜程度，什麼事兒在她身上發生都不算離譜。

　　……

　　他們又殺了兩個污染物。

　　然後打開了機械水母館後台的大門。

　　後台很大，有一個巨大的水池，剛一進來，他們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

　　好像走進的不是機械水母館後台，而是一個屠宰場。

　　他們都是第一次進入海洋館後台，水池上空架著很多精密儀器，用來營造人造海浪和燈光效果。

　　有個入口專門用來投餵，如果透明人跟機械水母一起生存，肯定就是在這兒餵食。

　　水池有些異樣，海水都是黑色的，正在不斷地打著漩渦，有無數細小的觸手在水中抽動，有些機械水母的觸手就搭在水池邊緣，明擺著告訴別人不是啥好地方。

　　他們能隱隱約約聽到下方的槍聲，應該是獵魔人在抵抗。

　　那個紅衣小女孩林曉風，還有機械水母的真正污染源，就在下面。

　　「布置陷阱。」祝寧說。

　　這附近肯定有其他透明人準備伺機而動。

　　但現在對他們是有利的，面對透明人，如果你不想主動去招惹，靜止狀態下最安全。

　　祝寧話音剛落，李念川和徐萌立即動手，他們在地面上潑墨水和收集來的血跡。

　　那點血跡還是剛才幾個透明人貢獻的。

　　他們勉強畫出了一個兩米的防護圈，成為一個安全區，只要有透明人踩進來他們就能第一時間發現。

　　其實祝寧有更好的東西可以用，2X2X2的立體防禦空間，但她不能當這麼多人面使用，一旦用了她就解釋不清。

　　危險預知可以勉強解釋為第六感，使用了防禦空間她沒得解釋。

　　布置好之後，他們四個席地而坐，背靠著背，望向四個方向。

　　他們需要暫時休整下隊伍，館長室過來才兩千米，他們就沒走過這麼艱難的兩千米。

　　所有人都很疲憊。

　　初靈問：「你怎麼樣？」

　　祝寧：「還行。」

　　祝寧給自己打了一針強效癒合劑，她拿出繃帶固定，這樣更方便強效癒合劑生效。骨骼癒合速度很慢，起碼要一個小時才能癒合。

　　在這期間祝寧只能用左手了。

　　李念川有點擔憂地看著祝寧，左右手差距很大的，尤其對於射擊手來說，左手和右手的差距可能就是普通人和冠軍的差距。

　　不過，祝寧剛才用左手都能瞄準目標。

　　天才跟普通人應該不太一樣。

　　祝寧看了一眼初靈，她只是右臂斷了兩根鋼條，祝寧問：「你是怪物嗎？」

　　初靈：「我花了將近八千萬才買來的全身百分之八十機械化。」

　　如果說祝寧在清潔中心工作是為了攢錢買基因藥劑，那初靈攢錢的目的就是購買最好的機械部件，不同的機械臂效果差距非常大。

　　初靈一直給選擇力所能及範圍內最好的。

　　祝寧：「……」

　　氪金玩家了不起嗎？

　　她上次能在格鬥課贏初靈一次，還真的就是耍小聰明，真在戰場遇見初靈，祝寧能被對方碾壓。

　　初靈：「不過堅持不住多久。」

　　初靈是耗能量的，一瞬間加到最大可以，一直保持著全身硬化防禦，不超過十五分鐘她就癱瘓了。

　　也很強了，關鍵時刻可以救人命，難怪這麼多人選擇機械化。

　　初靈很平和地說：「你計劃作戰的時候可以多考慮我的特性，必要時犧牲我也沒事兒，只要你保存我的大腦，我就能復生。」

　　選擇機械化後，她的頭顱也機械化了，遇到危險的時候，頭顱會自動封鎖，保護住初靈的大腦。

　　只要大腦存活，理論上初靈出去之後接受其他機械義肢就能再生。

　　祝寧：「……」

　　她有點難以想像自己抱著初靈腦袋走出污染區域的場景。

　　不過，如果可以利用初靈，自己勝算能增加一倍。

　　「我們真的要下去？」李念川問。

　　他看著那個黑色漩渦有點發怵，讓他想到真正的恐怖深海。

　　事實上他只要多看兩眼黑色漩渦，精神值就在掉了。

　　祝寧的方案是越過獵魔人直接淨化污染區域。

　　但裡面又有機械水母，又有透明人，進去確定不是去送死的？

　　他們四個千辛萬苦走到了機械水母後台，只有李念川敢在這麼不合時宜的時候問出這個問題。

　　祝寧：「你說得對，也沒那麼有必要。」

　　李念川：「……？」

　　初靈：「你……」

　　初靈是最希望進去幫自己隊友的，她話說到一半發現自己沒立場，說真的清潔隊A70265全員，除了祝寧以外剩下兩個人都是單純的清理者。

　　他們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很牛了，初靈沒必要非讓人跟著去送死。

　　初靈很著急，祝寧看上去沒那麼急。

　　初靈問：「你在幹什麼？」

　　祝寧看著漩渦的目光好像研究員在看路邊積水：「當工作人員。」

　　初靈：「……」

　　一般在沒有驚動污染源的前提下，進入污染區域後他們會選擇一種適應於這個污染區域的身份。

　　祝寧之前當過被展覽的生物，現在她給整個小隊設置的身份是餵養機械水母的工作人員。

　　但這個方案不太有效，裡面都已經混戰了，你在這兒披個馬甲演戲對面也不接戲。

　　機械水母館後台冷冰冰的，祝寧環視了一圈，說：「水母有一種共生伙伴，名叫小牧魚。」

　　「小牧魚？」初靈對海洋生物完全不了解，問：「你怎麼知道？」

　　祝寧：「閒得沒事幹，看了很多亂七八糟的。」

　　上輩子她被喪屍圍困三個月，實在太無聊了，把目光所及能看的字都看了，她甚至有段時間無聊去看說明書。

　　她看過霸道總裁文，也看了不少兒童科普讀物，就像她知道蝸牛有齒舌，也知道水母有小牧魚。

　　祝寧解釋：「小牧魚負責把天敵引進水母群，然後水母進行獵殺，你們猜機械水母有沒有？」

　　初靈：「你的意思是，透明人是機械水母的共生伙伴？」

　　祝寧：「污染源就在裡面，按理說，只要我消滅污染源，污染區域會自動坍塌對嗎？」

　　初靈不知道祝寧為什麼要問這麼淺顯的問題，這個問題李念川就可以回答，她點了點頭。

　　人類對抗污染物的時間超過八十年，無數前輩摸索出來的規律成為了後輩的鐵律。

　　如同祝寧消滅了人魚館的污染源後，人魚館那邊自動坍塌產生了污染孢子。

　　按照常識來說，消滅水母館的污染源，機械水母會在頃刻間死亡，然後變成污染孢子。

　　祝寧問：「污染物有共生伙伴嗎？」

　　共生伙伴？

　　共生伙伴和污染物放在一起都顯得非常陌生，像兩個完全無關的詞語組合，就像你把自行車和貓咪組成一個詞組。

　　污染源的……共生伙伴？

　　初靈幹獵魔人的時間有五年了，她從來沒聽說過。

　　祝寧：「假設透明人是機械水母的共生伙伴，我們消滅污染源後，其實不確定透明人會不會死亡對嗎？」

　　初靈：「……對。」

　　這條邏輯是通的。

　　初靈也在思索，透明人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屬於這個污染區域嗎？

　　還是只是在機械水母附近生存。

　　畢竟他們非常像館長養的一種「實驗品」。

　　祝寧想到了一個人，黃雅若。

　　黃雅若可以在777號實驗體裡生存十五年，並且不會變老，她跟777號實驗體的關係是不是也是共生伙伴的關係？

　　祝寧淨化777號後，黃雅若沒有死亡，並且她現在失蹤了。

　　祝寧：「姑且先把透明人當成第三種物種，他們既不是人類也不是污染物，做好準備，有可能就算淨化了污染區域，透明人也不會死亡。」

　　初靈沉默了，事情很麻煩。

　　他們從館長室一路走來，還抱有一絲希望，只要他們四個支援獵魔人。

　　八個人加上普羅米修斯一定能淨化海洋館。

　　現在的問題是要淨化污染源外，還要殺死所有透明人。

　　清潔中心最高利益一定是考慮103區的普通平民。

　　如果無法殺死所有透明人，以初靈對清潔中心的了解，他們會選擇把這兩支隊伍埋葬在這兒。

　　事實上他們已經這麼做了，頭盔上那個紅色的字母A一直在不斷閃爍。

　　她剛才就看到了A級程序啟動，所有獵魔人都會做好犧牲的準備，但這樣一想。

　　掙扎也沒用。

　　他們從走廊上走到了機械水母館，歷經千辛萬苦，其實沒有一個合適的方案可以真正解決。

　　儘管進場之前三次強調不用隨便使用爆破武器，但現在看來爆破已經在所難免了。

　　問題是，怎麼爆破，什麼時候爆破。

　　初靈在想事兒，突然聽到祝寧問：「行動最高負責人是宣部長？」

　　【是的。】普羅米修斯回答。

　　祝寧聽到普羅米修斯的聲音一瞬間沉默，她沒記錯的話現在普羅米修斯正在操控灰鷹隊的身體。

　　他一邊操控一邊冷冰冰地回答自己的問題。

　　進場時普羅米修斯說本次任務死亡率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八，如果到時候真讓普羅米修斯接替所有人。

　　人工智能的決策大於他們的生命權，他們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工具人。

　　普羅米修斯來決定誰生誰死，或者他們一起死。

　　祝寧必須在人工智能接管之前，解決這個問題。

　　祝寧看著前方，好像能隔著頭盔直接和宣情對視：「幫我問一下，如果我們完成這個任務，她要給我們多少錢？」

　　初靈以為自己聽錯了，祝寧要幹什麼？

　　她要跟宣情做交易？

　　祝寧：「難度這麼高，我們本來只是來掃垃圾的，如果我們真的活著出去了，還拿以前的工資，太虧了吧。」

　　初靈：「……」

　　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先感嘆哪個，這個節骨眼上，祝寧竟然在跟宣情要錢！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五十五章　怪奇海洋館（十二）

　　清潔中心。

　　「宣、宣部長，」技術員很不確定地問：「她是在勒索你嗎？」

　　怎麼看都是在勒索，灰鷹隊還在機械水母館抵抗，祝寧帶著隊伍走到水母館上方不動了。

　　好像必須聽到宣情的回復才會行動。

　　他們跟污染區域內還有一定的時差，想到這期間祝寧一動不動就等在門口要錢，這跟土霸王有什麼區別！

　　宣情笑了，她活了這麼多年，見證了聯邦多少歷史，還沒被人勒索過。

　　宣情抱臂站著，只思索了三秒鐘。

　　「回復她，任務完成十倍獎勵，超過的部分從我工資裡扣。」

　　十、十倍？

　　技術員一臉震驚地看著她，陸啟勤不在，沒人能管得住宣部長。

　　這也太誇張了。

　　B級任務的獎勵本來已經非常豐厚，在這基礎上，宣情直接給了十倍？

　　旁邊的清潔中心員工都沸騰了，他們還在討論合不合規矩，並且一臉痛心，為什麼這次出任務的不是他們！

　　拿這筆錢，你能做到一年不開工，開銷低的甚至可以當場退休。

　　他們還在這兒感嘆，又聽到宣情悠悠說：「活捉透明人，賞金二十倍。」

　　他們討論的聲音一停，整個大廳陷入詭異的安靜中。

　　宣部長剛才說什麼？她要活捉透明人？

　　之前後悔沒進污染區域的員工突然說不出話了，捫心自問這活他們根本幹不了。

　　祝寧勒索了宣情，宣情也加了籌碼。

　　她要一隻活著的透明人，透明人的研究價值大於其他。

　　祝寧那邊竟然也答應了。

　　……

　　初靈想不通自己為什麼答應了這麼離譜的計劃。

　　但祝寧無所謂，按照祝寧的話說，我起碼給你們爭取了錢。

　　之前他們為清潔中心而工作，現在他們為了自己的生命和巨額獎金工作。

　　祝寧挺愛錢，誰不愛錢？

　　但她沒有為了錢不要命，在喪屍世界生活久了，她對於錢的理解是夠用就行，她擁有的金錢只需要足夠自己打基因藥劑，然後還能過點小日子就非常完美了。

　　一旦達到這個金額她就會失去努力的動力。

　　但是這幫人需要錢，初靈需要千萬級別的金錢來維持自己機械化的運轉，徐萌上傳意識也是需要一筆高額的維生費用，李念川工作只是想退休後開個飯店當廚子。

　　其他獵魔人同樣。

　　在廢土世界，如果你不是天之驕子一等公民，維持自身運轉必須投入高額資金。

　　她需要快速提高團隊凝聚力，讓他們不論有什麼小心思，都先以完成任務為第一目標。

　　宣情的承諾是吊在眾人頭頂的那根胡蘿蔔。

　　果然，金錢作為一種萬能藥，開始讓這支團隊開始運轉了。

　　他們只會壓下心中對祝寧的疑問，去實現自己的任務。

　　八人小隊重新分成了三組，初靈和李念川徐萌三人一組，被留在地面。

　　機械水母館後台的大門已經被封死，後台百分之九十五的面積是水，只留下了百分之五的面積，用來給海洋館工作人員操作。

　　他們站在自己鮮血和顏料組成的圈內，等待著未知的危險。

　　現在機械水母後台大門封鎖，這裡面如果有透明人，等同於他們和透明人被困在一起。

　　要麼完成任務拿著巨額獎金離開，要麼任務失敗他們一起死。

　　任務總時長只有二十分鐘。

　　在祝寧的操作下，這場任務變成了一個團隊合作的遊戲，有遊戲時長，也有通關獎勵。

　　李念川和徐萌手持小臂長的軍刀，他們身上攜帶了防身工具，但李念川出任務這麼多年其實都沒怎麼用過。

　　李念川盯著暗處，總覺得有無數眼睛盯著自己看。

　　他們不知道數量，不知道到底在哪個方位，他們可以來自任何地方。

　　有一個透明人踩到了鮮血，在地上留下一個血腳印。初靈的反應非常迅速，她立即開了槍。

　　這次她開的是標記子彈，二十顆標記子彈被留到關鍵時刻才使用。

　　標記子彈瞬間炸開，標記子彈比滅火器更好用，一旦被打中顏料無法褪去。

　　綠色的標記液體勾勒出了一個人形，那是個三米五高的人類。

　　在剛剛露臉的時候讓他們都愣了愣，三米五高，站起來即將頂上後台場館的天花板，李念川甚至要仰望才能看到他的臉。

　　透明人被綠色汁液浸染了大半，像是個古老的森林怪物。

　　他立即反應過來自己暴露，然後猛地向他們衝來，根據祝寧和初靈整合的情報，透明人移動速度很快，擁有能夠瞬間折斷人骨頭的巨力。

　　他們唯一的弱點是防禦不強，皮膚表層很脆弱，一槍爆頭之後就像果凍一樣迅速癱軟。

　　按理說他們在看到透明人顯形的時候立即開槍就能擊斃，但他們沒有。

　　初靈出手，她全身百分之八十機械化，升起全身防禦硬化程序可以抵禦十五分鐘，唯一有資格可以跟透明人拼力量的一個。

　　初靈一腳踹向透明人的膝窩，他們猜測的沒錯，透明人不懂格鬥。

　　透明人腳下一個踉蹌，但在這個時候本能地一掄，初靈被瞬間摔到對面牆上，砰地一聲打裂了牆壁。

　　初靈倒下後，徐萌馬上就補齊。

　　他們四個人曾經是被祝寧凝聚在一起的，現在祝寧不在，他們也在發揮自己的能力。

　　她們只說過兩三句話，在同一個目標的驅使下竟然擁有一些默契度。

　　徐萌的表現遠超李念川對她的認知，她貼地而行，動作飛快，讓人只看到一陣殘影。

　　在李念川都沒看清的時候，徐萌乾脆俐落地割斷了透明人的左腳踝。

　　透明人的身體大致構造跟人類相同，左腳踝霎時間鮮血四溢，流出一些凝膠狀的物質。

　　接下來該輪到李念川了。

　　李念川與她對視一眼，握緊手裡的軍刀，深深呼吸著，心裡想的是：「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

　　灰鷹隊同樣有這個疑問。

　　祝寧需要他們布置爆破武器，在合適的時機直接引爆，他們看到閃爍的Ａ級程序指令就知道必須要走爆破這條路。

　　爆破武器需要人為安裝，他們這邊一半負傷，按理說不太想動。

　　曹瑋當時的第一反應是，他們為什麼要聽一個清理者指揮？

　　但他們都聽到了宣情的話。

　　二十倍獎金。

　　這五個字就像是一針興奮劑，如果他們之前已經半放棄，都想到了犧牲自己成全大局。

　　那五個字就像是絕處逢生，好像……還有希望？

　　一切都還沒結束，只要人還活著，一切都有可能。

　　他們可以帶著二十倍獎金離開這裡。

　　普羅米修斯擁有他們身體的最高接管權，但這時候卻沒有動作，他們的身體暫時還是自己的。

　　曹瑋和劉志偉剛打了強效癒合劑，他們正靠在玻璃樓梯上喘息。

　　玻璃樓梯積水中是游動的水母，他們剛從那兒死裡逃生回來。

　　想要安裝爆破裝置，必須再次要穿越水母和透明人，他們剛剛才死裡逃生，現在祝寧讓他們回去。

　　唐柯沉默了片刻，終於開口：「重新制定作戰計劃。」

　　他們無路可走了，必須相信這個計劃可以成真，只能成真。

　　普羅米修斯還在他們的腦子裡。

　　普羅米修斯也在祝寧的腦子裡，在擁有人工智能的前提下，可以通過大數據模擬計算出最優解，人工智能應該是整個團隊的「腦子」。

　　但這次作戰完全不同，祝寧才是八人團隊的那個腦子。

　　普羅米修斯可以選擇犧牲三個人完成這項任務，成功率高，可以保全大多數人，他負責隊員的生死。

　　祝寧沒採用他的方案，也沒把自己身體指揮權交給一個人工智能。

　　她才不會聽從人工智能指揮。

　　祝寧站在水池邊緣，水池下充滿了機械水母和未知污染物，她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向後一倒，毫不猶豫跳進了旋轉的黑色漩渦。

　　黑色的海水瞬間將祝寧淹沒，頭盔前湧起一長串氣泡，祝寧後背背著兩個氧氣瓶。

　　她猜測這下面的耗氧量很大，純靠清理者工作服的供氧自己可能會在下面窒息。

　　海水過濾系統啟動，她冒出了一長串氣泡，姿態靈活得像個海洋生物。

　　海底漩渦很凶猛，剛一進入就立即被捲走，祝寧根本沒掙扎，舒展著手臂，隨著水波游動。

　　下面應該就是污染源。

　　他們這個計劃必須保證所有的環節都沒有問題，祝寧作為最關鍵的執行者，這邊更不能出問題。

　　祝寧應該本來想帶著初靈一起下水進入污染區域，在宣情說出二十倍獎金後，她臨時改變了作戰計劃。

　　初靈全身機械化，她是唯一一個擁有和巨力抗衡的人，更適合執行活捉透明人的任務。

　　她要獨自淨化污染源。

　　祝寧倒不是不怕死，也不是擁有什麼英雄主義。

　　從效率最大化的角度上來說，這幫人裡只有她最適合接近污染源，機械水母全身機械化，祝寧金屬操控範圍已經有兩米。

　　金屬操控加上危險預知，這兩個天賦不一定能讓她一定存活，肯定能讓她死得比別人慢點。

　　而且，她自從出任務就一直被盯著，八個人的攝像頭下很難偷偷有什麼動作。

　　現在祝寧只剩下第一視角的攝像頭，清潔中心能看到的畫面就是祝寧目光所及的畫面，使用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天賦應該也沒人發現。

　　比如現在。

　　在祝寧下來三分鐘後，她聽到了系統提示。

　　【初級天賦危險預知觸發，提前30秒危險預告已發送，請注意安全。】

　　祝寧一回頭，看到背後飄蕩著無數人影。

　　他們應該是這次來參觀的遊客，被捲入污染區域成為污染區域的一部分。

　　他們的身體柔軟，衣料在水中漂浮的時候像是水母的觸手。

　　而他們沒有人頭，頭部被機械水母替代，無數根機械觸手在水中輕輕搖晃蠕動。

　　機械水母館曾經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機械的科技感和海洋生物的靈動感兼具，現在他們嫁接在人的脖頸上，像是寄生物找到了新的巢穴，創造出了一種全新的物種。

　　危險預知中，祝寧是被距離她最近的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弄死的。

　　機械觸手像是頭髮一樣猛地纏繞上祝寧的臉，觸手本身擁有生命，抱緊她的頭盔，硬生生把黑色頭盔捏碎。

　　先是捏碎了頭盔，最後捏碎了祝寧的腦子，一瞬間腦漿四溢。

　　祝寧回頭的時候遲疑了一瞬，機械觸手已經纏繞上來，高強度的電流傳導至頭盔，導致面板數據都在瘋狂波動。

　　普羅米修斯的聲音越來越小，夾雜著哧啦哧啦的電流聲。

　　機械水母跟水母習性相同，水母有電流也有毒。

　　祝寧慣用的右手已經廢了，她只能用左手，她抬起槍。

　　砰地一聲——

　　子彈打出，子彈能不能穿透機械水母的機械防線祝寧不太清楚，因為她用的壓根不是這個。

　　開槍只是障眼法，她在開槍的瞬間使用了金屬操控。

　　兩米內她的金屬操控擁有絕對力量，水母人已經被她揉爛了臉，機械水母模樣的腦袋像個易拉罐一樣被揉成一團，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怪力拽走。

　　如果在監控上的視角看，這個水母人很像是被祝寧一槍崩爛的。

　　祝寧抬起頭，她頭盔上出現了一個很明顯的裂痕，耳中斷斷續續傳來一些細微的響聲，應該頭盔內部故障了。

　　頭盔不太對勁兒，有一小條機械觸手正在頭盔上緩慢攀爬，留下一道噁心而黏膩的痕跡。

　　因為頭盔的作用，觸手距離祝寧近在咫尺，好像在她眼球上攀爬。

　　【精神值下降百分之一】

　　祝寧撕開觸手，那玩意兒甩好半天才能甩下去，她總覺得自己沒弄乾淨。

　　觸手像水蛭一樣可能已經悄悄爬滿她的全身。

　　對面漂浮著無數水母人，此時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

　　看上去起碼有上千個。

　　人有時候看到數量過分密集的東西會恐懼，現在就有點那個效果。

　　上千個水母人就懸浮在她對面，水母跟他們的面部結合了，原本是嘴巴的位置正在吞吐大量觸手。

　　「好美。」突然，它們說。

　　「好美好美好美好美好美——」上千隻水母人齊聲呼喚，他們露出極為陶醉的表情，好像是信徒在高聲呼喊某位神只，呼喚的時候觸手還在蠕動。

　　【精神值下降百分之二】

　　好消息，自從普羅米修斯短路之後，她腦子裡的系統越來越好用了，非常靈敏，起碼它在通知自己的現狀。

　　壞消息，祝寧感覺到眼前暗了暗。

　　本身水母館就沒有光線，透過綠色的夜視濾鏡看人已經很模糊了。

　　現在祝寧眼前像是全黑了一樣。

　　她感覺有什麼大型生物在頭頂游動，又或者是她頭頂開來一艘巨大的潛水艇。

　　她抬起頭，只看到了十條長達二十餘米的漿狀觸手，她甚至無法看清楚全貌。

　　那是一個超大形態的機械水母，總體體長可能超過五十米。

　　冥河水母的變異體嗎？

　　冥河水母是深海中最大的無脊椎動物，是所有種類的水母中最大的，現在這玩意兒明顯比祝寧看到的科普誇張，大到要塞滿整個機械水母館。

　　人類在它面前像是螻蟻。

　　有深海恐懼和巨物恐懼的恐怕要在這時候嚇破膽。

　　祝寧正常情況下看到這玩意兒第一時間一定會逃跑，但她這次沒動，這應該就是她要找的目標，林曉風很可能在裡面。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五十六章　怪奇海洋館（十三）

　　超大水母正在沉沉下壓，機械水母的觸手具有濃重的科技感，導致它看上去很像潛水艇。

　　小牧魚可以自由地在水母的觸手中穿行，林曉風應該就在超大水母身體裡。

　　但祝寧看不見她，她很有可能已經是透明人了。

　　時間很緊迫，頭盔上顯示祝寧已經進入深海六分鐘，外面灰鷹隊和初靈他們還在負隅抵抗。

　　面對這種情況，最適合她能力的一種解決辦法，就是祝寧進入超大水母內部，這樣她跟水母的距離為負，然後使用金屬操控天賦的絕對控制。

　　但祝寧沒選擇這種辦法，不是怕清潔中心的人看到，而是她覺得不一定有用。

　　這個污染區域很奇怪，跟祝寧遇到過的老舊污染區域全然不同，它是一個人為製造的污染區域。

　　新鮮的，在一個小時內剛誕生的污染區域。

　　祝寧剛接近永生藥業基金會，還沒調查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這邊機械海洋館就出事兒了。

　　假如做這一切的就是館長，鮑瑞銘怎麼做到的？

　　她掃視了一眼，所有遊客都已經變成了密密麻麻的水母人，距離祝寧最近的一個水母人頭部在蠕動觸手。

　　從視覺上看，完全分辨不出林曉風的父母有沒有在裡面。

　　祝寧還在思索，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些水母人好像……距離她更近了一點。

　　錯覺嗎？

　　祝寧默不作聲往後退了一步。

　　這次更明顯了，它們悄無聲息地移動，密密麻麻壓過來，只是前進了半米都讓人感覺到毛骨悚然。

　　這裡不是深海，作為一個展覽館，背後就是玻璃。

　　怎麼了？是要壓死自己嗎？

　　思考。

　　祝寧想，這裡已經很接近真相了。

　　她在館長室找出了一部分真相，真正的真相肯定在水底。

　　祝寧忽略了周圍的機械水母，擁有金屬操控天賦她可以確保這玩意兒距離她兩米外，她游到玻璃牆附近，已經觸碰到了邊緣。

　　這個玻璃牆外沒有遊客，只有一片漆黑，好像一切塵埃落定後終於不再被人觀賞。

　　祝寧的手貼在玻璃牆上。

　　就像是當時林曉風把手貼在玻璃牆上一樣，只不過當時林曉風在外面，祝寧在裡面。

　　祝寧在體會林曉風的心情。

　　祝寧面對著玻璃牆，突然，她感覺右肩一沉。

　　有一隻手搭在自己身上，玻璃牆上可以看到人的倒影，根據倒影來看，她背後根本沒人。

　　透明人。

　　緊接著是第二隻手，兩隻手環繞上來，摟住了祝寧的脖子。

　　祝寧一動不動，因為接下來腳也纏上來了。

　　她從背後被人一把抱住，有個人雙腿纏著她的腰，兩隻手摟著她的脖子。

　　她背後背著一個透明人。

　　水波在搖曳，透明玻璃牆有反光，頭盔的面板系統有光的折射。

　　祝寧終於看到了一張人臉，一張模模糊糊的人臉在水中顯出輪廓，她的下巴就擱在祝寧肩膀上。

　　「姐姐——」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

　　她在叫自己？

　　旁邊的水母人正在游動，觸手似乎很興奮，抽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超大型的機械水母從上空垂下觸手，一條觸手有一米五寬，此時不斷在祝寧背後蠕動著。

　　上千隻水母人的觸手也在微微抽動，他們像是一種人為製造出來的奇觀，現在更像是一種獵物，正在隨時隨地準備狩獵。

　　水母擁有自己的共生伙伴，小牧魚負責吸引獵物，水母負責捕獵。

　　現在祝寧被透明人抓住了，後面的水母正在準備狩獵。

　　祝寧已經算膽子大了，這時候都難免有些恐懼，這種恐懼跟之前的恐懼全然不同。

　　海底、巨物、觸手，像是克蘇魯世界裡的怪物，一旦被捲走，人將沒有任何反擊之力，所有的掙扎都徒勞無效。

　　這簡直像是另一個次元的東西。

　　【精神值正在下降】

　　【已下降百分之5】

　　【已下降百分之10】

　　【已下降百分之15】

　　自從祝寧進入污染區域經驗越來越多，她每次掉的精神值越來越少，除了上次自己作死超綱使用金屬操控天賦，她已經很久沒掉過這麼多精神值了。

　　還是在對方什麼都沒做的情況下。

　　水母人僅僅展現了自己，它們只是在祝寧面前露了個面，巨大的恐慌兜頭砸來，讓人感到窒息。

　　水母的觸手像一團墨水一樣噴湧而出，祝寧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背後兩條小腿緊緊夾著祝寧的腰。

　　用的力道太大了，好像是鐵鉗要把祝寧攔腰折斷。

　　可怕的是，看到這一幕祝寧竟然一動不動。不是她不想動，而是她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一直在呼喊：沒用。

　　沒用。

　　面對這樣的龐然大物，人類最大的反應是恐懼，恐懼自己竟然窺視如此神秘的生物。

　　【機體血氧含量正在下降】

　　【心率正在提高】

　　【請清理者祝寧盡快逃生】

　　普羅米修斯冷漠的聲音傳來，好像有個無情無義的殺手貼著自己耳邊說話。

　　祝寧感覺自己有點窒息，普羅米修斯的男聲和系統的機械女聲混雜在一起。

　　讓她根本分不清是誰在提醒。

　　腦子一陣刺痛，腦子裡有根針一直埋伏著，這時候突然刺了她一下。

　　【請……哧啦盡快……哧啦……逃生】

　　污染區域形成的原因是什麼？

　　祝寧知道是林曉風，但這個邏輯最初的源頭應該是什麼？

　　魚人那次，是因為魚人本來在等待末班車，他怎麼也等不到，他一直念叨著末班車以為自己錯過了。

　　王明那次是因為他殺了老板，內心無法直面自己殺人，於是精神崩潰。

　　現在有一種很流行的說法是，輻射過後，所有人都是潛在的污染物。

　　這個世界早就已經瘋了，世界已經成了一個巨型精神病院，只不過是誰先瘋的區別。

　　只要人的精神不穩定，就容易變成污染物。

　　館長怎麼知道林曉風一定會在今天精神崩潰的？

　　祝寧伸出雙手，緊緊抓住纏繞在她脖子上的手臂，透明人的能力是巨力，一旦被鎖緊很難被人撼動。

　　祝寧雙手用盡全力，已經受傷的右臂根本承受不住這麼高強度的力道，傳來一陣劇痛。

　　劇痛讓人清醒。

　　祝寧死死拽著脖子上的手臂，終於得到片刻的喘息，壓在喉嚨上的那隻手稍微抬高了一毫米。

　　這一毫米給人喘息的空間，祝寧脫口而出：「林曉風！」

　　趴在她後背的透明人怔愣了一瞬。

　　「你甘心嗎？」

　　祝寧的第二句話，不是求饒，也不是詢問林曉風的過去，她問的是，你甘心嗎？

　　林曉風愣住了，祝寧硬生生把她的手臂拽開大概兩釐米的位置，對方也沒什麼反應。

　　十歲小女孩，從小被父母當做一個賺錢的花瓶來養，心思其實很單純。

　　祝寧深深喘了口氣，背後的觸手還在蠕動，她不敢看那團玩意兒，盯著玻璃牆上的倒影，那裡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祝寧：「你甘願自己下半輩子就跟這玩意兒在一起？」

　　你甘心嗎？前面十年無法決定自己的長相，被迫露出天真無害的笑容。

　　一個小女孩，才十歲，永遠被困在海洋館深處。接下來餘生都將與機械水母作伴，和上千隻水母人共同生活？

　　背後的觸手動作變慢了，它們明明就在祝寧身後，此時像是猶豫不決，在她背後形成混亂的一團。

　　祝寧喘了一口氣：「你很早就認識鮑瑞銘了是嗎？」

　　機械水母館是著名的網紅館，火爆到遊客必須凌晨搶票還只能搶到三個月後的，也就是因為這樣林曉風的父親才會抓緊一切機會來拍照，錯過這個時間就沒機會了。

　　祝寧：「門票是他給你的。」

　　鮑瑞銘必須讓這一切都在合適的時間發生，林曉風必須在規定時間內進入機械水母館，他可能許諾了林曉風這次一定會紅。

　　林曉風這輩子，從出生開始只為了一個目的而活，她要實現父母的希望。

　　她麻木地接受五次基因藥劑改造，但是她的賬號毫無起色，每一次發布內容都被人淹沒在信息洪流中。

　　他們會去尋找下一個熱點，追逐下一個獵奇的東西，沒有人在林曉風的賬號上長久停留。

　　她這輩子只為了這一件事而活，卻怎麼也達不到期許。

　　那天鮑瑞銘關注了她，林曉風看了他的社交賬號主頁，是機械海洋館的館長。

　　館長，她的關注者裡從來沒有這個級別的人物。

　　鮑瑞銘說自己是寶貝曉風的粉絲，他們機械水母館需要一個代言人，林曉風單純無害的形象跟機械水母非常契合，希望跟林曉風共同策劃一次營銷活動。

　　鮑瑞銘許諾她，說她將會擁有一次奇景，成為萬眾矚目的，唯一的一次主角。

　　他做到了。

　　林曉風出現在機械水母館，手掌貼上去的時候，果然吸引了上千隻水母。

　　機械水母像是前來朝拜，林曉風能聽到無數聲相機的咔嚓聲，閃光燈不斷閃過。

　　周圍的人們在感嘆，溫馨、治癒、美好等一系列正向的形容詞出現在遊客口中。

　　他的父親非常興奮，如果沒有後面的事發生，她應該正如父親期待的那樣上熱搜。

　　到時候全聯邦都會看到這則新聞，機械水母與小女孩的奇景。

　　但後面出了意外，水中突然出現了別的東西，一張透明的人臉出現在玻璃牆後。

　　透明人用力推下，玻璃牆倒塌，然後淹沒了機械水母館的所有人。

　　她還記得在事故發生的時候，母親蘇青青第一反應是抱起她就走。

　　林曉風被母親抱著，呆呆地望著一切。

　　蘇青青雖然軟弱，不敢違背丈夫的意願，但她是唯一關心林曉風的人。

　　蘇青青會關注林曉風有沒有吃飽，今天會不會開心，晚上睡覺前會走進她的臥室，跟她相擁著聊天一小時。

　　她能回想起蘇青青柔軟的觸感，溫柔的聲音，還有身上淡淡的護髮素的香味。

　　她母親是家政型人造人，她的基因編輯底層邏輯是服從。

　　服從主人、侍奉家人、照顧孩子。

　　這是她的基因編碼，她甚至從製造出來的時候就沒得選擇。

　　外面的人真的知道什麼是恐怖故事嗎？

　　恐怖故事不是世界上有鬼，而是跟一個比鬼更可怕的人生活在一起。

　　林天齊陰晴不定，他不會打人，在外人看來甚至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但他的氣壓無時無刻都在彌漫著，他總是耷拉著一張臉坐在沙發上，讓林曉風和蘇青青定時定點過來反思錯誤。

　　「你錯了嗎？」

　　「錯在哪裡了？」

　　「好好反思反思自己。」

　　林曉風和蘇青青隨時隨地都處於這種狀態，她們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反思，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她們害怕林天齊任何一個舉動，一個輕微的咳嗽，一個突如其來的嘆氣。

　　這才是真正的恐怖故事。

　　母親在父親的高壓「統治」下，少有的給了她一些類似於「愛」的東西。

　　很多人都在討論，人造人有愛嗎？他們有人類的情感嗎？是不是造物者賜予了他們「愛」的能力。

　　他們本身只是一種低等的，無法產生愛的工具人。

　　但林曉風覺得有，真的有愛，她體驗過。

　　暖洋洋的。

　　是柔軟的觸感，是溫柔的聲音，是護髮素的淡淡香味。

　　是媽媽。

　　蘇青青曾經說：「要不，我們逃走吧？」

　　「只有我們兩個，我帶你走。」

　　林曉風忘記自己怎麼回答的了，但她記得蘇青青的表情，雙眼中少有的出現了一點色彩，那是對自由的嚮往。

　　她的母親策劃著想要逃跑，她甚至想要帶上林曉風。

　　但他們沒有錢，林曉風想著，只要她能紅，家裡有錢了，說不定可以改變現狀。

　　只要她紅了就好。

　　蘇青青當時聽到這句話愣了愣，然後露出一個微笑。

　　像之前無數次那樣鼓勵她，「好，我們曉風一定會紅的。」

　　林曉風很早就覺得自己是透明人，她照鏡子看不見自己的本真。

　　這世界上還有誰能「看見」她，那就是蘇青青，她可以透過這張虛假的皮囊看到林曉風的靈魂——假設人造人的後代真的有靈魂。

　　但一切都崩塌了。

　　崩塌的玻璃牆後，海水淹沒了一切，她們很快就被海水沖散。

　　等再次緩過神的時候，林曉風從廢墟中站起，機械水母從玻璃牆中解放出來，在她腳邊輕輕游動。

　　整個機械海洋館的燈光忽明忽滅，四周好像有人在走，他們沒有形狀，在水中行走的時候會留下一陣漣漪。

　　林曉風來不及去關注那些，因為四周都是屍體，各種各樣的。

　　他們的身體泡在水中，因為溺水，面目腫脹而扭曲。

　　之前那些誇讚她的遊客已經死了，她還記得這些人曾經誇她長得好看。

　　這麼多年來，她吃了這麼多苦，想要的就是那一聲聲誇讚，要的就是所有人的矚目。

　　但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是這個。

　　「媽媽？」

　　林曉風穿著濕淋淋的紅裙子站在積水中，她茫然無措地四處張望。

　　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蘇青青，玻璃牆邊有一具屍體在輕輕擺動，她頭朝下趴著，隨著水波，腦袋一次次撞到玻璃牆邊。

　　林曉風立即認出那是媽媽，她穿著黑色的褲子，海藍色的衛衣，衛衣上印著機械水母。

　　當時因為要來逛機械水母館，蘇青青臨出發前剛剛挑選的。

　　她還說：「萬一曉風紅了，我也不能拖你後腿。」

　　林曉風翻過那具屍體，果然是蘇青青，她胸前機械水母的圖案已經被打濕了，一點都不可愛。

　　蘇青青的臉很腫脹，嘴巴裡有什麼東西在爬。

　　機械水母的觸手鑽進了蘇青青的嘴巴裡，她雙目圓睜地看著上方。

　　「媽媽？」

　　沒有柔軟的皮膚了，被水泡過的皮膚浮腫著。

　　沒有淡淡的香氣了，只有撲面而來的血腥味。

　　機械水母寄居在她的心臟，觸手爬滿了她的胸腔，她無法回答林曉風任何問題。

　　媽媽死掉了。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污染區域爆發，這裡形成了一個污染源。

　　林曉風就是那個污染源。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她害了這裡的所有人，所以她躲起來了，躲在巨大的機械水母身後，隱藏在安全的觸手中間。

　　她成了真正的透明人，再也沒有人能看見她。

　　林曉風趴在祝寧背上，她成為這個區域的主人，接近於造物者一樣的能力。

　　現在祝寧問她是不是甘心。

　　她甘心嗎？被人弄成這樣，她甘心嗎？

　　「你是來殺我的嗎？」小女孩埋在祝寧的肩頭，輕聲問。

　　在祝寧看不見的地方，林曉風的手臂收緊著，像是一把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她等待著祝寧動手，只要祝寧有絲毫的殺意，隨時準備絞碎祝寧的脖子。

　　這個清理者窮途末路，她頭盔開裂，右手受傷，她在林曉風手裡活不過三秒。

　　「我不是來殺你的，」祝寧平靜地說：「我是來救你的。」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五十七章　怪奇海洋館（十四）

　　人被污染後，有可能會變成污染物，也有可能會變成異能者。

　　異能者只不過是保持理智的污染物。

　　污染源是污染區域的造物者，所有的污染區域都是污染源用來保護自己的偽裝，如果她保持理智會怎麼樣呢？

　　第六等公民是一種人類的「進化」嗎？污染物是世界的進化嗎？

　　「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李念川問。

　　「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灰鷹隊問。

　　他們真的要這麼做。

　　現在一切還來得及，林曉風剛剛被污染沒多久。

　　祝寧已經第四次進入污染區域，她試過直接一槍打死污染源，試過對污染源進行精神污染，也試過暴力推平。

　　但她從來沒試過讓一個污染源重新保留理智，讓崩塌的精神重回正軌。

　　而對方只是個小女孩兒。

　　祝寧感覺自己即將窒息，無數觸手就在自己身邊游動，她身後還背著林曉風。

　　小姑娘把下巴埋在她的肩膀裡，祝寧看不見林曉風的表情，只能感覺對方死死抓著自己。

　　跟之前的隨時隨地想弄死你的方式不同，林曉風在抱著她，緊緊拽著她，像是一個很害怕被人丟棄的小女孩。

　　祝寧伸出的手收回，她沒有使用任何技能，明明可以用金屬操控突圍，可以用立體防禦空間換來三十分鐘的喘息。

　　但她沒動。

　　她靜靜感受著身後的林曉風，小女孩嚴絲合縫地貼著自己的後背。

　　她能感受到林曉風的心跳聲。

　　心臟正在用力收縮，好像從後背傳來，跟祝寧一起達成了共振。

　　「如果失敗了會怎麼樣？」林曉風問。

　　「我們會跟你一起死在這兒。」祝寧回答。

　　他們早就知道了，A級程序已經啟動，最壞的結果是所有人都被炸死在海洋館，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保持理智，曉風。」祝寧說：「保持理智。」

　　保持理智。

　　林曉風的雙臂緊緊纏繞在祝寧脖子上，她的雙腿牢牢圈住祝寧的腰。

　　林曉風是污染區域的主人，她能透過水母的眼睛觀察這個世界。

　　她看到了機械水母展覽池外。

　　灰鷹隊隊員曹瑋穿越過積水，作為唯一一個受傷不重的人，他要執行新的任務，他的隊友掩護他。

　　槍聲從未停止，火力壓制下，曹瑋淌過積水，為了一個聽起來有些離奇的任務而抗爭。

　　他把爆破裝置安裝到了對面。

　　曹瑋剛鬆了口氣，他的雙腿被機械水母纏繞，機械水母的觸手就要扎進他的獵魔人工作服。

　　「快回來！」他聽到隊友劉志偉在大喊。

　　子彈接二連三落在他身側，炸起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浪花。

　　砰！

　　另一邊。

　　李念川被高大的透明人甩開，初靈胸前的反應堆在發光，她很快就要沒能量了。

　　祝寧已經進去十分鐘，初靈的反應堆對付這種巨力怪物最多只能撐十五分鐘。

　　初靈一拳打在透明人的腦袋上，她必須掌握好力道，不能讓這玩意兒死了。

　　死了一切就白費了。

　　旁邊徐萌喘著氣，她在頭盔中垂下雙眼，甩出兩把軍刀，在李念川訝異的目光中貼地而行。

　　她要削掉透明人的另外一隻腳踝，斷掉透明人的手筋腳筋，挑斷他的膝蓋。

　　讓他喪失行動力但要保證透明人活著。

　　真的很想讓人罵人的任務，這任務的策劃人還是祝寧。

　　【倒計時四分鐘。】頭盔中普羅米修斯冷漠地念著倒計時播報。

　　祝寧計劃的總時長是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後爆破裝置會生效，執行前期任務只有十五分鐘，他們必須留下五分鐘的逃生時間。

　　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一分鐘了。

　　機械水母池跟之前一樣黑暗，中間那個恐怖的漩渦像是要把所有人都捲入其中。

　　下面好像有無數觸手正在抽動。

　　祝寧跳下去十分鐘的時候，他們嘗試著聯絡祝寧但聽不到聲音，頭盔受損，普羅米修斯無法將她的情況準確無誤進行通報。

　　普羅米修斯一般都會在這個階段承擔指揮員的角色，它理應接管現場所有人的身體然後帶他們離開。

　　這次的最高指揮員不是他，普羅米修斯難得扮演了一個上帝視角，它還原出了自己作為人工智能的最基礎功能。

　　聯絡隊員，通報結果，倒計時間。

　　然後，觀察。

　　像一隻冷冰冰的眼睛注視著人類。

　　普羅米修斯：【清理者祝寧生命體徵在降低。】

　　這不是什麼好消息。

　　透明人正在劇烈掙扎，李念川甚至難以靠近他，他已經被巨力捏斷了一條手臂。

　　聽到這句話，李念川一愣，祝寧是不是已經死了？

　　祝寧可能已經死在下面，或者是奄奄一息瀕臨死亡，但他們不知道。

　　那他們抵抗這些的意義是什麼？

　　抵抗的意義是什麼？林曉風想。

　　所謂進化是突破人類原有的基因，基因正在變異。

　　蘇青青是家政型服務人造人，她的原有基因是服從，她不應該生出任何關於逃跑和自由的念頭。

　　她應該精準地實現丈夫每一個指令，扮演好一個完美的妻子。

　　但她說，我們走吧，我們逃跑吧。

　　她違背了自己的基因底層邏輯，她生出了家政型服務人造人不應該有的念頭。

　　這對於自然人類來說如此微不足道，不過是生出了想逃跑的念頭而已。

　　但對於蘇青青來說是一種進化，儘管她聲音那樣微小，用盡全力張大嘴巴，發出的聲音細若蚊蠅。

　　外人只能看到她張大嘴巴，像是得了某種怪異的疾病，可笑地發不出聲音。

　　但那是她的吶喊，她的吶喊聲曾經被林曉風聽到過。

　　世界上唯一一個聽到過的人就是林曉風。

　　媽媽從來不違背爸爸的意願，她每次都只是在旁邊看著，她的基因讓她必須旁觀。

　　最近的一次違抗是什麼時候？

　　是水母館中所有人都在看機械水母，他們都在讚嘆水母多麼可愛，多麼溫馨治癒。

　　閃光燈開啟，所有人都在拍她和機械水母。

　　父親拍了一張又一張照片，他當時已經拍到了真實的凶手卻全然沒有在意。

　　只有媽媽不一樣。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和水母身上的時候，蘇青青的目光只鎖緊了自己的女兒。

　　她第一次提出疑問：「老公，是不是有點不對啊？」

　　她大聲質問：「這是怎麼了？」

　　她在所有人都茫然失措的時候，一把抱住了林曉風，她不顧周圍人訝異的目光，不顧及父親的指責，怎麼能在這種場合給他丟臉？

　　那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失態，關鍵時刻她抱住了林曉風。

　　後來海水湧來，她也緊緊抱著自己，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跑啊！

　　快跑！

　　曉風快跑！

　　曉風……快跑……

　　她讓自己快跑。

　　水母館中，巨大的機械水母觸手在抽動，散發著冰冷金屬光澤的觸手湧來，它們互相纏繞著，很快把祝寧和林曉風淹沒。

　　背後上千隻水母人朝這邊游動，它們沒有智慧，密密麻麻地簇擁著祝寧和林曉風。

　　「機械水母會來朝拜你的。」館長曾經說：「你會形成一種奇景。」

　　現在這句話成真了，一切隨她而動，越來越多的觸手湧來，壓向祝寧的後背，把她們困在玻璃牆的方寸之間。

　　她們已經窮途末路，被堵在玻璃牆面前，背後是巨大的冥河水母，上千隻水母人伸出觸手。

　　十米長的水母觸手在游動、噴湧，像是烏賊吞吐出的龐大墨汁。

　　觸手就要淹沒一切，就要淹沒一切。

　　水母傘狀的頭頂著玻璃牆，觸手擠壓著玻璃牆。

　　沒有比這更加震撼的海洋觀賞項目了。

　　砰地一聲——

　　眼前的玻璃牆出現了裂紋，蜘蛛網一樣的形狀在她面前張開。

　　機械水母的觸手沒有收起，它們更加用力擠壓著玻璃牆，裂縫陡然變大，像是一道恐怖的閃電突然劈下。

　　終於，玻璃牆承受不住巨力，洶湧的海水即將沖破了一切束縛。

　　……

　　【倒計時三分鐘】

　　普羅米修斯的播報聲冷冰冰地出現在每個人腦子裡，它冷漠而溫和。

　　機械水母館上方，李念川突然意識到黑色漩渦正在消失，漩渦的旋轉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像是一譚死水。

　　後來黑色的池水變得透明，水位在慢慢降低，李念川有些怔愣。

　　祝寧呢？

　　她成功了嗎？

　　機械水母館內。

　　數十隻機械水母拼了命往曹瑋身上攀爬，他開槍的速度抵不住機械水母湧動的速度，隊友不敢隨便開槍，那邊同樣也被機械水母包圍。

　　曹瑋面部被一條觸手裹挾，巨大的壓力壓下，就要壓破他的面罩，他的頭盔已經出現裂痕了。

　　一旦機械水母鑽進他會被污染，或者被吸乾面部的鮮血。

　　曹瑋用盡全力掙扎，突然，他整個人動作一頓。

　　那股可怕的咬合力毫無預兆地消失，他的身體一輕，機械水母的觸手像是蛞蝓一樣柔軟，很快抓不住面罩啪嗒一聲掉在水中。

　　觸手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生命力，噼裡啪啦掉在積水中的響聲像是下了一場小雨。

　　他抬起頭，沒有成千上萬的血紅色污染孢子，沒有一粒污染孢子析出。

　　但這個污染區域正在死亡，所有的一切都在走向腐朽。

　　污染區域淨化成功了……嗎？

　　曹瑋不可置信，他甚至忘了自己過來要幹什麼的。

　　機械水母館玻璃牆崩塌，邊緣還留著一些碎玻璃渣，玻璃牆外積水中漂浮著無數屍體。

　　玻璃牆內，池底趴著幾隻即將乾涸的水母。

　　污染區域崩塌後，這裡還原了水母館本身的面目。

　　破敗的、充滿著死屍味兒，剛剛歷經一場災難，到處都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氣息。

　　不遠處有個穿純黑防護服的清理者，她差點被這一下子撞散了腦袋，正在低聲咳嗽。

　　誰都看不到池底躺著一個人，沒有人能看見她的真實面貌，也不會有人看得見她現在的表情。

　　她是透明的。

　　林曉風靜靜躺在展覽池的池底，呆呆地看著上空。

　　她千方百計從現實逃離進污染區域，現在又從污染區域裡走回了現實。

　　成功了。

　　從出生起就被關在玻璃牆的觀賞動物，第一次獲得了自由。

　　真正的自由。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五十八章　怪奇海洋館（十五）

　　觸手巨大的壓力下，祝寧按下了工作服的充氣按鈕，她在窒息中掙扎，頭盔磕上什麼重物，整個人被猛地拽出十米遠。

　　她腦子嗡嗡的，刺痛感和暈眩感一齊襲來。

　　她其實不太清楚現在什麼情況。

　　頭盔被撞得破破爛爛，眼前全都是蜘蛛網裂紋，看東西都模模糊糊的。

　　整個水母館內沒有一粒污染孢子，跟之前淨化污染區域的結果完全不同，充滿海洋生物的腥臭味和血腥味兒。

　　叮——

　　祝寧腦子裡響起系統機械聲【恭喜你完成支線任務：怪奇海洋館，淨化程度100%】

　　【主線任務：淨化家園，完成度3%】

　　【正在進行獎勵結算……】

　　【恭喜獲得基礎獎勵，精神值恢復至100，幸運值提升至40】

　　【恭喜獲得淨化值獎勵5000，目前淨化值累積：9554】

　　【恭喜獲得機械水母獎勵：複製機】

　　【獎勵描述：B級污染物品，可複製物品，請注意，該物品使用一次將消耗生命值30】

　　【恭喜獲得初級天賦：液體操控，該天賦為初級天賦，可操控體積為一立方米的液體，請注意，該天賦使用將損害生命值50】

　　【恭喜獲得支線任務獎勵：隱身道具】

　　【獎勵描述：使用時將會擁有隱身技能，請注意，隱身道具將消耗生命值，使用五分鐘將會消耗生命值10】

　　祝寧聽著系統獎勵才確定，污染區域淨化完畢，林曉風成功了。

　　她真的保存了理智，她掙脫了所有束縛。

　　這也證實了祝寧的猜測，污染源和異能者真的可以互相轉換，親眼所見覺得極其震撼。

　　祝寧環顧四周，她找不到林曉風在哪兒，對方是個透明人，想消失很容易。

　　但祝寧覺得她沒走遠，應該就在自己附近。

　　林曉風可能沉浸在現實的傷痛中無法緩過神，換做是祝寧，要接受自己父母死亡，害死機械海洋館所有人，自己還從污染源變成透明人。

　　她一樣一時間無法接受。

　　林曉風的性格可能現在不願意跟任何人交談，祝寧這時候不論說什麼都有可能對她進行二次傷害。

　　一時間破損的水母館裡只有安靜。

　　林曉風現在算什麼？

　　異能者？保持理智的污染源？

　　還是一種新的實驗品？

　　問題來了，她該怎麼處理林曉風？

　　爆破程序就要啟動，林曉風留在機械海洋館必死無疑。

　　祝寧肯定要帶她出去。

　　把她交托給清潔中心？聽起來是交給了一個更安全的機構，宣情肯定知道怎麼處理她，說不定林曉風可以加入獵魔人或者清理者隊伍，跟祝寧成為同事。

　　但她並不知道清潔中心派系鬥爭裡有哪些人在勾結永生藥業，把一個小姑娘交出去聽起來像送她去死。

　　任務結束後需要回中心做數據採集，這麼大型的任務所有人都要進行任務匯報。

　　說不定還要進行搜查和審訊，畢竟有透明人，出去的時候中心肯定要防止他們偷偷攜帶什麼東西出來。

　　祝寧需要解釋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清理了污染源，著不太像是一個普通清理者能做到的。

　　祝寧身上還帶著程莫非的獵魔人手環。

　　當時她覺得放在家裡很危險，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地方，所以貼身帶著。

　　程莫非的手環她知道怎麼處理，她正在想怎麼合理地把林曉風安置。

　　在有監控的情況下她甚至不能跟林曉風說話。

　　思考。

　　祝寧大腦飛快運轉，她必須在其他人跟過來前解決好這個麻煩。

　　目前為止她還是落單的，灰鷹隊還沒出現在視線範圍內，周圍沒有其他攝像頭，自己的主攝像頭受損。

　　如果她想背著清潔中心做什麼，這就是最佳時機。

　　……

　　哧啦一聲——

　　尖銳的刺痛感湧進大腦，普羅米修斯的聲音響起：【你還好嗎？】

　　祝寧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異常：「現在什麼情況？」

　　普羅米修斯：【白鴿隊已經帶著人質成功撤離，清潔中心派出黑鯨隊在海洋館門口接應你們。】

　　【機械水母死亡，灰鷹隊爆破裝置安裝完成，初靈已經活捉透明人，正在等你的新指令。】

　　祝寧爬起來，她已經聽到了不遠處有灰鷹隊的聲音，曹瑋的聲音特別好認。

　　她跌到了水母館池底，理應跟灰鷹隊匯合。

　　曹瑋差點被機械水母吞噬，第一反應就是去展覽館後，這邊玻璃牆碎裂，祝寧剛從一片廢墟中爬起來。

　　四周沒人，只有祝寧一個。

　　祝寧在曹瑋開口之前問：「你們其他人呢？」

　　「受傷了，在拐角處透明樓梯。」曹瑋回答。

　　祝寧沒再多說，她詢問了初靈：「你那邊怎麼樣？」

　　初靈正用機械臂困住了透明人的脖頸，她的能量反應堆只剩下百分之十的餘量。

　　透明人的手筋腳筋都被徐萌給挑斷了，完全喪失了行動力。

　　現在透明人被機械臂地巨力鎖著喉嚨，動彈不得。

　　初靈自己手下按著透明人，都有點不太確定，他們竟然完成了任務。

　　這麼離譜的任務，三線並行，每個環節每一個負責的員工都必須不出錯，他們不負眾望地沒有出錯。

　　「抓到了，」初靈問：「接下來怎麼辦？」

　　祝寧問：「能跳下來匯合嗎？」

　　水母館有二十米高，他們都是清潔中心的正式員工，都接受過不同程度的改造，跳下來對他們不算難。

　　就是不知道帶一個透明人該怎麼操作。

　　初靈看了一眼四周，然後乾脆俐落地一把抓住透明人的脖頸，把他整個人從原地拽起來。

　　祝寧還在思索怎麼把透明人運出去。

　　突然眼前一暗。

　　緊接著砰地一聲巨響。

　　初靈已經直接從上面跳下來，她跳下來之後在地面砸下一個深坑。

　　她懷裡抱著一個透明人，那玩意兒被打了綠色標記子彈，已經完全顯形，一共三米五高，被初靈像個崽子一樣公主抱在懷裡。

　　不愧是大力機械軟妹，這恐怖的實力祝寧真的很佩服。

　　曹瑋看到初靈之後鬆了口氣，初靈機體受損挺嚴重的，但生命應該沒問題，「靈子。」

　　初靈要不是懷裡有個透明人，現在肯定想去查看其它隊員，但她現在只能跟曹瑋打了聲招呼。

　　灰鷹隊全員生還。

　　受傷嚴重，但都活著就好，有什麼事兒可以出去說。

　　緊接著徐萌和李念川落地。

　　李念川垂下一根繩索，他拽著落地的。

　　而徐萌把兩把刀收起，竟然直接翻身跳下來，她落地姿態很輕巧，像是暗夜中一隻靈動的黑貓。

　　她身上沒什麼傷痕，相比較初靈和李念川的狼狽她看上去非常自如。

　　祝寧挑了下眉，徐萌果然有點東西，就這身手絕不是普通清理者具備的。

　　徐萌和李念川看到祝寧沒事兒鬆了口氣，他們都以為祝寧要死在下面。

　　李念川看了一圈，問：「怎麼沒有污染孢子？」

　　清理者對污染孢子非常敏感，他們就是幹這個的，按理說接下來該讓清理者收容污染孢子了，李念川覺得這事兒很離奇。

　　怎麼回事兒？污染區域死亡，但沒有一粒污染孢子？

　　沒有污染孢子，意味著污染源沒死。

　　污染源沒死能在哪兒？

　　李念川看著四周有些發毛，污染源不會還在他們周圍吧？

　　他們經不起第二次折騰了。

　　祝寧面不改色：「不知道，我的任務完成了。」

　　李念川掃視了一眼，出於謹慎起見，他甚至用滅火器噴了噴四周，起碼他們附近沒有一個透明人。

　　「出去再說，」祝寧問：「爆破程序啟動了嗎？」

　　曹瑋正色：「設定了倒計時。」

　　任務計劃是在十五分鐘的時候立即啟動爆破程序。

　　祝寧比計劃中的早兩分鐘淨化好污染區域，給他們逃跑爭取了時間。

　　祝寧：「我們只有七分鐘的逃生時間，海洋館裡還有透明人，我們來支援你們。」

　　曹瑋：「……」

　　祝寧防護服破損了，頭盔開裂，明顯剛撿回一條命，竟然要幫助灰鷹隊撤退。

　　更別說她身後的李念川和徐萌了。

　　這倆是正兒八經的清理者，竟然對這句話沒什麼異議。

　　說實話，李念川那個水平，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曹瑋一直以來都看不起掃垃圾的，這時候都不得不承認祝寧的隊伍真的非常強。

　　他們三個加起來去當獵魔人也未嘗不可。

　　曹瑋一時間感覺有些羞愧，他太刻板印象了。

　　祝寧看見灰鷹隊其他成員之後才發現這支隊伍比自己想的要更難，他們全員受傷都很重。

　　劉志偉靠著牆，他傷得最狠，腹部受傷，旁邊楊舒在攙扶著他。

　　隊長唐柯後面防護服破損嚴重，血跡斑斑，後背貼著大片的補丁。

　　對比之下，祝寧竟然顯得沒那麼慘。

　　祝寧跟灰鷹隊不熟，問：「你們好？」

　　灰鷹隊看祝寧的目光非常復雜，大概沒想到有一天會聽清理者指揮，然後還贏了。

　　但在戰場上，打贏的人就能贏得尊重。

　　不管他們之前對祝寧到底什麼印象，現在他們會自然地燃起對祝寧的敬佩。

　　清潔中心的世界一直是強者為王。

　　接下來他們會心甘情願被祝寧指揮。

　　現在八人小隊重新匯合了，他們都本能望著祝寧，把她當做真正的隊長。

　　她是團隊的靈魂。

　　祝寧之前組成隊形可以在有透明人的前提下移動，成功過一次，她這邊非常熟練。

　　祝寧跟他們解釋了一遍隊形，八個人一起移動，傷員在內，掩護透明人。

　　但速度要更快，準確地說，是跑。

　　他們要快速跑出水母館。

　　傷員咬牙挺一挺，爭取三分鐘後到達海洋館門口。

　　水母館到門口正常情況下要走十八分鐘，而且灰鷹隊受傷嚴重，但他們都是獵魔人，身體素質哪怕受傷了也比普通人更快。

　　沒人有異議。

　　祝寧：「給我一把武器。」

　　祝寧跳進水池的時候身上沒帶武器，曹瑋知道她在培訓的時候射擊成績非常優異，遞給她一把槍。

　　祝寧接過的時候才發現右臂一陣劇痛，自己右手還是很疼，握槍都疼，別說精準射擊。

　　她只能用左手。

　　祝寧：「給我標記子彈，我現在只能打輔助。」

　　曹瑋又一愣，祝寧受傷了？

　　她對自己的判斷非常準確，她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什麼該冒頭當領頭羊，也知道什麼時候退居二線。

　　很清醒。

　　在戰場上擁有一個清醒的領頭人非常幸運，這可能定了你生死。

　　那一瞬間，曹瑋想明白了這個任務為什麼會成功。

　　【倒計時六分鐘。】普羅米修斯的通報。

　　普羅米修斯重新溝通了八人的通訊頻道，他本來的基礎功能就是為了做通訊鏈接的。

　　祝寧的聲音精準無誤地傳遞在每個人耳邊，非常清晰而冷靜，「全員撤退，二十倍獎金在等著我們。」

　　眾人：「……」

　　二十倍獎金真的有致命吸引力，原本隊員們還很疲憊，現在突然燃起了一股熱血。

　　錢給夠了，連血都是熱的。

　　任務還沒結束，他們要活著從污染區域內撤退。

　　都已經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五，就差最後一步了。

　　以祝寧之前的經驗來看，這任務也不怎麼輕鬆，她其實不確定其他透明人現在什麼狀態。

　　八人時刻提防著透明人來襲擊，小心謹慎過頭了，但出乎他們意料，一路走來都非常安全，他們竟然沒遇到一次襲擊。

　　怎麼回事兒？污染區域淨化了，透明人也消失了？

　　不可能啊，他們活捉的透明人還沒消失。

　　而且透明人明顯不屬於林曉風，水母人死亡也不會帶走自己的共生伙伴。

　　難道他們已經意識到炸彈要爆炸，準備逃生了嗎？

　　八人隊伍一路通暢來到機械海洋館大廳，距離大門口只剩下兩百米，據說黑鯨隊在等待接應。

　　突然，他們聽到門口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有人開戰了。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五十九章　檢查

　　機械海洋館外。

　　本來負責Ａ級程序的是房盈，現在被人接手了。103區城防軍出現在機械海洋館，他們拿到了現在的最高指揮權。

　　他們來給這件事兜底，如果清潔中心出現任何一個細小的失誤，造成全區感染，整個103區的平民都要給他們的失誤買單。

　　海洋館附近五公里內所有建築都被清空，一個巨大的機械防護罩緩緩升起，而防護罩外還臨時搭建了一個觀測走廊。

　　觀測走廊算是緩衝地帶，本來是為了防止讓污染物混跡在人群中，如果某個城市被大規模污染，這是最好的檢測出人群中污染物的裝置。

　　現在稍加改裝變成了檢測透明人，他們要杜絕有任何一個透明人逃出來。

　　白鴿隊已經成功營救了平民，現在人們都穿著綠色防護服在觀測走廊中等待檢查。

　　大門開啟時，黑色噴霧噴灑，立即顯出想要渾水摸魚出來的人形。

　　砰砰砰！

　　在透明人顯形之後立即開槍，一時間果凍形狀的殘骸炸裂開，鮮血噴灑了一地。

　　旁邊的平民驚聲尖叫，然後又被後勤人員帶走。槍聲不斷，透明人抓住最後的活命機會，不怕死一樣往外衝。

　　透明人應該是知道機械海洋館即將爆破，準備跟著救援人員一起出來。

　　所以他們沒攻擊救援人員，也沒空攻擊祝寧他們。

　　但外界已經先一步知道透明人存在，這玩意兒一旦掌握了先機，他們就失去了優勢。

　　黑色汁液噴灑，所有人都無處遁形，在真正的火力鎮壓下，透明人不堪一擊，他們無法突破防線。

　　門口傳來砰砰砰的響聲和透明人身體倒地的聲音，黑鯨隊在準備接應他們。

　　初靈的反應堆能量即將耗盡，抱著一個三米五高的透明人非常吃力，黑鯨隊的人很快就接手了。

　　「辛苦了，先出來。」黑鯨隊說。

　　祝寧他們走出海洋館大門，咔嚓一聲，背後傳來一陣落鎖的聲音。

　　防護罩最後一個缺口補上，防護罩整體呈現一種機械感，但看上去不太像普通金屬，有些透明，像一種機械薄膜。

　　「已成功接應灰鷹隊和A70265清潔隊，」黑鯨隊隊員通報：「倒計時兩分鐘，即將爆破。」

　　祝寧他們眼睛一眯，在裡面太久了，一直是夜視狀態下視物，遇到這麼亮的燈光下意識有些不適。

　　「稍微等待下，」黑鯨隊說：「先接受第一道檢查程序。」

　　果然，他們也必須接受檢查，以防有人會混在他們中間，如果有透明人附著在他們身上很容易逃走，這是提防有內部員工會跟透明人合作。

　　徐萌看了祝寧一眼，沒有污染孢子意味著污染源沒死，污染源沒死可能就在他們隊伍裡。

　　徐萌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旁邊李念川鬆了口氣，灰鷹隊全員負傷都打不起精神。

　　在這一行人中，最後一個接觸污染源的就是祝寧。

　　有什麼想要操作的空間只有祝寧才能做到，這個新人非常奇怪，入職只有一個月，展現出來的身手根本不像普通人。

　　祝寧想要帶透明人出去？就在清潔中心眼皮子底下？不要命了？

　　但祝寧看上去毫無反應，她非常冷靜地排隊，就排在初靈身後。

　　噗嗤一聲——

　　黑色汁液噴灑下來，均勻地落在祝寧身上，每個人都是單獨接受的檢查，祝寧也不例外。

　　三秒鐘後噴灑完畢，祝寧一身工作服被染得更黑，但是沒有絲毫異樣，她身邊沒有透明人。

　　檢查人員：「下一個。」

　　祝寧很冷靜地走出去，下個輪到徐萌了。

　　徐萌挑了下眉，她想多了？祝寧根本沒那個意思？

　　也是，這時候帶著透明人出去等於明擺著告訴別人自己是叛徒。

　　但徐萌親眼在永生藥業基金會現場看到了祝寧，她當時出現在那兒要幹什麼？因為是殘次品要給自己找一條出路？

　　祝寧是殘次品，她出現在永生藥業基金會太正常了。

　　怎麼想也有點不對勁兒，祝寧才來了一個月，她同時跟永生藥業和清潔中心有關，不像是一種巧合。

　　祝寧好像察覺到有人在看她，回頭看了一眼徐萌。

　　這時候頭盔內部傳來普羅米修斯的通報：【爆破程序還有十秒，十、九、八、七……】

　　砰地一聲！

　　防護罩內傳來一陣驚人的巨響，整個大地都在顫抖，彷佛突如其來了一場地震。

　　正在檢測的平民被爆破聲嚇到了，有人驚慌失措在尖叫，工作人員在維持秩序。

　　大概過了一分鐘，爆破聲才逐漸平息，人群中傳來咒罵聲，警報聲一直在響。

　　他們的任務一直到這一聲爆破聲響起時才算真正完成，海洋館內的透明人全部被埋沒在防護罩下。

　　防護罩作用可以堅持十年，之後要不斷加固。

　　如果裡面還有污染，在合適的時機，普羅米修斯會把這條任務發布在墳帖，挑選合適的員工去執行，做最後真正的淨化。

　　祝寧和徐萌對視只有三秒鐘，旁邊穿黃色防護服的檢查人員：「清理者祝寧前往安檢車進行檢查。」

　　爆破後，這條監測走廊竟然毫無破損，這個世界的科技比祝寧想得更高級。

　　她也是第一次見到清潔中心真正的實力，這樣大規模作戰，不計成本也要把透明人扼殺在海洋館裡。

　　祝寧上車之前看了一眼，他們綁架出來的那個透明人被黑鯨隊關進一個集裝箱一樣的牢籠裡，很快就送走了。

　　祝寧的任務已經結束了，沒有人需要向她解釋這個透明人接下來要去哪兒，祝寧跟著工作人員上車。

　　咔嚓一聲，有人從身後落了鎖。

　　裡面坐著一個檢查人員，對方穿著黃色防護服，看不見臉，「非常抱歉，這是例行程序，希望你能理解。」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說話特別溫和。

　　清潔中心尊重人才，祝寧剛才冒死完成了任務，出來要接受搜查，誰都不會高興。

　　祝寧應了一聲：「沒事兒。」

　　檢查人員：「我們隸屬於檢查部，一般都是針對大型任務，員工可能被污染，我們將會做初步檢查。」

　　檢查部？對祝寧來說是新的部門，之前她完全沒接觸過。

　　檢查部的存在是防止有人把污染物帶進清潔中心，保護整個建築不會被感染。

　　檢查人員：「我先對你進行全身搜查，無異樣之後你會被送往清潔中心做數據採集，接下來的流程你應該很熟悉。」

　　祝寧點了下頭，上次她已經體驗過了。

　　「可以先脫掉你的防護服嗎？」

　　說實話，人穿久了防護服，在污染區域時間太長，會覺得防護服是她的一層皮膚。

　　祝寧沒有遲疑，她整個人非常配合，只是因為右臂受傷動作有些遲緩，先是摘掉了破破爛爛的頭盔。

　　頭盔是重要物資，檢查人員很快把它收起，這裡面的數據非常珍貴。

　　接著祝寧脫掉了防護服，她的防護服同樣破損了，身上貼了不少補丁。

　　檢查人員一直在審視她的身體，祝寧防護服裡面穿了一件短袖和長褲，這些普通衣服可沒有什麼防禦力，被撕裂了幾個口子。

　　破破爛爛的衣服下露出她身上的疤痕，強效癒合劑讓傷口治癒，現在已經長出疤痕了。

　　祝寧站在她面前接受審視。

　　檢查人員：「包括你的通訊裝置。」

　　她指的是自己太陽穴上的普羅米修斯，如果不是她提起來，祝寧都忘了普羅米修斯。

　　這玩意兒真可怕，任務才進行了一個小時，祝寧都習慣他在自己腦子裡了。

　　通訊裝置是個藍色圓環，摘下的瞬間，拽出了數十根白色菌絲，上面沒有血跡，拽出之後白色菌絲收攏。

　　藍色光芒熄滅，普羅米修斯強制下線了。

　　檢查人員有專門的盒子用來裝這個裝置，黑色的絲絨盒，跟祝寧上次看到的一樣。

　　她當時只覺得這盒子真騷氣，現在一看，盒子好像是普羅米修斯的「牢籠」。

　　他們對待人工智能的態度很謹慎，時刻注意回收，普羅米修斯並不自由。這是時時刻刻提防他跟普通員工私聯？這東西這麼恐怖嗎？

　　檢查人員：「你先進旁邊的膠囊倉裡，需要做一個全身掃描。」

　　車內有個人體大小的膠囊，專門用來檢測員工有沒有被污染。

　　祝寧躺進去，整個膠囊倉溫溫的，躺在裡面會非常放鬆，好像正在溫水中泡澡。

　　五分鐘後，膠囊倉自動打開，祝寧差點在裡面睡著。

　　「暫時沒有污染跡象。」檢查人員：「你很幸運。」

　　祝寧：「謝謝？」

　　檢查人員：「當然更多數據可能要去觀察室才能看出來，我們這邊只做初篩。」

　　檢查人員看了一眼數據，「但你數據非常穩定。」

　　儀器可以看出一個人精神值波動情況，祝寧基本沒波動，非常平直。

　　檢查人員想到了她精神值很高，這可能就是她的優勢。

　　上面讓她重點關注祝寧，但祝寧看上去真的沒有什麼異樣，聽說她出來的時候身上也沒有附著透明人。

　　「旁邊有乾淨衣服，你可以換一下。」

　　祝寧拿著衣服進旁邊暫時隔出的更衣室換下髒衣，說實在的她現在更想洗澡，但也沒條件。

　　檢查人員正在逐個檢查祝寧身上的隨身物品，看的非常仔細。

　　祝寧身上帶著一盒水果硬糖，一根頭繩，一瓶精神癒合劑，還有一瓶營養劑，看上去都沒什麼奇怪的，除了這個東西有點奇怪。

　　檢查人員：「你為什麼有兩張牌？」

　　一般員工出任務，身上除了武器會帶的東西很好理解。

　　要麼是食物要麼是飾品，或者一些幸運物之類的。

　　但她第一次從人身上搜出來兩張撲克牌，大小王，兩個小丑笑嘻嘻地看著自己，就好像在嘲弄世界。

　　祝寧拉上拉鏈，很冷靜地回答：「那是我的幸運牌。」

　　檢查人員：「幸運牌？」

　　祝寧面不改色，一字一頓地說：「是的，幸運牌。」

　　二十分鐘前。

　　祝寧剛剛淨化了污染區域，林曉風和祝寧在同一個空間裡，她看不見一個透明人在哪兒。

　　鏡頭注視下，祝寧甚至不能跟她說話。

　　祝寧已經聽到了初靈的聲音，曹瑋也在朝這邊走過來，其他人趕過來最多三十秒，十五秒倒計時。

　　她要在這幾秒鐘之間把林曉風和程莫非的員工手環一起帶出去，並且要表情沒有破綻。

　　能做到的只有系統，永遠不會背叛她的系統，要求她淨化家園的系統。

　　祝寧快速點開了系統面板，先加上自己的生命值。

　　系統：【是否使用道具：複製機？將損耗生命值30】

　　「是。」

　　系統：【已成功複製道具空白卡牌，扣除30生命值。】

　　複製機是她得到的新能力，她本來只是想試試，竟然真的可以複製另外一個系統道具。

　　就是使用成本高得她肉疼。

　　系統：【是否對清潔中心程莫非員工手環使用空白卡牌？】

　　「是。」

　　這是祝寧一早的打算，她敢把程莫非的員工手環帶在身邊，就是提早想好了如果被人發現她應該隱藏在哪兒。

　　空白卡牌可以進行收納，收納後會擁有實體，無法再放進系統面板。

　　空白卡牌使用規則只標明了收納數量僅為1，但她沒試過活人。

　　說實話，林曉風算是人嗎？還是「物品」？換句話，污染物是物品嗎？

　　在這個人逐漸物化，物逐漸人化的廢土時代，人或者物真的有那麼清晰的界限嗎？

　　系統：【已將員工手環成功收納，是否對林曉風使用空白卡牌？】

　　「是。」

　　她可以試試，她看不見林曉風，但系統可以識別。

　　已經藏好程莫非的員工手環，如果失敗了她也沒損失，最壞的結果是把林曉風交給清潔中心，或者冒險點，出去的時候帶著林曉風渾水摸魚。

　　系統：【已將林曉風成功收納。】

　　成功了。

　　祝寧衣服內側口袋，多了兩張撲克牌。

　　二十分鐘後，祝寧單獨在檢查區等待檢查。

　　檢查人員翻來覆去將這兩張牌看了個遍，甚至嘗試折了折，放進專門的掃描儀器。

　　儀器顯示這不是污染物品，也沒有什麼其他功能，這僅僅只是兩張非常普通的撲克牌。

　　祝寧：「怎麼了？有問題嗎？」

　　有些人確實會帶一些幸運物品，只不過祝寧的幸運物比較特別，清潔中心沒規定撲克牌不能帶入污染區域。

　　至於是不是喜歡賭博，那是祝寧的私人愛好。

　　檢查人員把兩張撲克牌還給祝寧：「沒有。」

　　她向上匯報：「清理者祝寧，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