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在野] 我在廢土世界掃垃圾 (連載中)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六十章　陰影

　　祝寧被帶回清潔中心。

　　他們是被分批帶回的，為了避免他們交談，八位員工之後要分別進行任務報告。

　　清潔中心會對八份報告進行審核，交叉對比，一旦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立即就能發現。

　　祝寧不擔心會出意外，就是有點擔心李念川，這小倒黴蛋接入芯片後才能出這麼大的任務，現在任務結束他可能後遺症很嚴重。

　　而且祝寧還關注一個問題，鮑瑞銘去哪兒了，救援隊有沒有發現鮑瑞銘？

　　如果發現了他們打算怎麼處置？

　　他們好像根本不打算告訴自己。

　　她接下來要幹不少事兒，流程是先在觀察室做數據採集，等數據沒問題後接受審訊。

　　清潔中心66層。

　　之前祝寧來過一次，電梯門剛打開果然遇到了穿白大褂的醫生來迎接。

　　「祝小姐，又見面了。」

　　果然是一回生二回熟，祝寧這次很習慣了，「還是A面觀察室？」

　　醫生：「這次是B面。」

　　上次來的時候祝寧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好像對這個部門了解更多了點。

　　觀察室分AB兩面，B面是什麼意思？疑似被污染人員進入B面嗎？

　　跟上次一樣，她被戴上了數據採集裝置，但裝備更多了。

　　雙手雙腳太陽穴，還有胸口以及腹部都貼上了數據採集裝置。

　　醫生解釋：「因為懷疑你被感染，需要做的採集項比較復雜。」

　　行吧，祝寧也沒什麼質疑的餘地。

　　不過，她夢寐以求想要來蹭清潔中心醫療資源的夢想，好像就要實現了。

　　祝寧：「對了，我頭特別疼。」

　　她非常直接地就說出來了，果然這麼一說，醫生皺了皺眉，祝寧作為他們清潔中心重要人才資產，大家一般都很關注她。

　　「你怎麼疼？」醫生問。

　　祝寧：「好像有根針在扎。」

　　她自從上次過度使用金屬操控技能後，一直感覺自己腦子不對勁兒，喝精神癒合劑效果不大。

　　經常會突如其來感覺到一陣劇痛，然後很快就會緩和。尤其是自從普羅米修斯進入她腦海後，會有若有若無的刺痛感。

　　廢土世界科技發展飛速，醫療資源肯定是清潔中心更發達，她來都來了，一定要蹭上這趟資源。

　　說不定他們能發現什麼異樣。

　　醫生完全沒想到自己被人盯上了，盡職盡責地說：「我們觀察室做不了治癒工作，一般都是來觀察和療養的。」

　　祝寧點了點頭，看觀察室的風格就知道，自助餐區全天都開，全天播放舒緩的音樂。

　　看上去像是個精神病院。

　　醫生：「你現在就疼嗎？」

　　他看上去有點難辦，本來該送祝寧進觀察室觀察，但如果她事態緊急可能要先送到醫療部治療。

　　祝寧：「現在沒有，沒事兒我很堅強，先做採集吧。」

　　醫生：「……」

　　都說這姑娘有點不好相處，但接觸下來感覺祝寧特別懂事兒？

　　醫生：「好，等完全結束後，會送你去傅醫生那兒，到時候給你安排一個會診。」

　　祝寧沒有疑問，她走進了觀察室。

　　同樣是一間超大臥室，但跟上次溫馨治癒的風格不同，臥室四周有一圈鐵柱一樣的玩意兒，鐵柱散發著淡淡的紅光，將整個臥室籠罩其中。

　　像個牢籠。

　　應該是為了防止人異化成污染物。

　　如果祝寧真的變異了，這東西立即鎖定，然後激光切割下來，能夠一瞬間把祝寧切成肉塊兒。

　　祝寧不再擁有去自助餐廳吃飯的權利，所有飲食都是通過小窗口送進來，在他們放人之前，自己都要在這兒接受觀察。

　　祝寧沒啥感覺，這是個很正常的流程，剛才那個醫生讓她在裡面休息。

　　在她休息的時候，這些裝置會自動做數據採集。

　　醫生囑咐讓她休息，祝寧非常謹遵醫囑，倒頭就睡。

　　從海洋館出來，沒有比清潔中心觀察室更安全的地方，就算永生藥業的人想殺她，也不可能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她真的太想睡覺了，在閉上眼之後三分鐘，她已經陷入了睡眠。

　　研究室。

　　「她是不是喝了安眠藥啊？」研究員福明小聲嘀咕，「這睡得也太快了吧。」

　　從污染區域內出來，三分鐘就能睡著，這心大得有點沒邊。

　　對比其他從污染區域走出來的其他七個人，除了初靈沒能量了強制進入睡眠，其他人哪怕進入安全的環境也不敢睡。

　　這才是從污染區域內出來的正常表現。

　　祝寧每次來觀察室真的認認真真來睡覺，搞得福明有點納悶兒，「我們好像動物保育員啊，她是無尾熊吧。」

　　負責照顧無尾熊的動物保育員是不是天天看無尾熊睡覺，祝寧除了睡和吃什麼都不幹。

　　而且在這個大家普遍有睡眠障礙的年代，她睡眠質量好得讓人咋舌，好像這不是在觀察室被人觀察，是回老家了。

　　她上輩子絕對是個無尾熊。

　　齊雲想：「說不定這就是她的異能？」

　　福明乾笑：「哈哈哈一點都不好笑。」

　　福明操控著儀器，現在他已經非常習慣了，他們背後站著房盈來盯數據。

　　這麼多員工，房盈只會盯祝寧一個人的數據。

　　房盈從機械海洋館結束任務後直接趕過來的，她整理了頭髮，穿著職業套裝，看上去一絲不苟，完全看不出剛參與了B級區域的任務。

　　聽說這次是受宣情的命令來的。

　　「怎麼樣？」房盈問。

　　齊雲想一如既往淡定，「精神值沒波動，非常平穩。」

　　之前檢查部的說法也是這樣。

　　沒波動，進入B級污染區域出來依然沒有任何波動，不愧是1200的精神值。

　　房盈：「宣部長要求對祝寧再測一次精神值。」

　　福明：「為什麼？」

　　精神值很少會反復測試，他們上次測試才過去不到一個月。

　　房盈：「宣部長猜測祝寧從Ｂ級污染區域裡出來，精神值可能提高了。」

　　福明小聲嘀咕，「這玩意兒又不是說漲就漲的。」

　　很多人進入污染區域後會精神值增長，比如李念川，但那都是精神值低的人才容易出現的。

　　就像是一個學渣突然奮發努力想要考大學，他會發現從三十分提高到六十分沒那麼難，但從六十分提高到八十分非常艱難。

　　而從九十分提高到一百分，就要付出常人難以想像的努力。

　　齊雲想倒是沒什麼疑問：「好的。」

　　齊雲想操作了一番，大概五分鐘後報出數字，「我這邊1270」

　　福明這邊檢測的是頭盔數據，「我這邊1300，她真的又漲了？」

　　祝寧出了兩次任務，竟然精神值還在漲？

　　這是怪物吧？

　　儘管看上去漲幅不大，但已經很驚人了，如果她突破1400，那就是另外一種可能。

　　一旦上了1400，第一軍區不會再顧及她的殘次品身份，會破格將她錄取。

　　房盈毫不意外，問：「有被污染的跡象嗎？」

　　齊雲想搖頭：「沒有，太平穩了。」

　　平穩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但這就是S級精神值的特徵，他們手頭上也沒幾個Ｓ級精神值的樣本，看不出來祝寧在Ｓ級範圍內算不算正常。

　　房盈看了一眼大屏幕裡正在熟睡的祝寧，問出了另一個問題：「她有異能嗎？」

　　這是宣情非常關注的問題。

　　這次齊雲想皺了皺眉，異能者精神值同樣很平穩。

　　異能者本身就是保持理智的污染物，他們接受檢測的時候精神值同樣不會有波動。

　　齊雲想：「你知道的，我們對異能者的檢測不太精準。」

　　設立一個安檢機，讓污染物排隊走過去，很容易檢測出來誰是污染物，他們能夠在輻射後建立城牆保持現在相對和平的生活就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

　　但是，異能者不同，他們精神值穩定，只要他們想，可以隱藏一切氣息。

　　只有做非常非常精確的檢測，才能看出有一丁點細微的不同。

　　因為異能者不能無時無刻都保證自己與常人無異，他們的檢測數據會在某個時刻產生「抽動」，顯示在數據面板可能就是一個微小的波動。

　　研發部儀器要負責檢測這些微小的波動到底是失誤還是什麼情況。

　　但房盈已經在詢問了，齊雲想作為打工小弟只能去幫她盡可能實現這種猜測。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齊雲想和福明眼睛都看瞎了，他們做檢測的其實很消耗精神值。

　　「沒有，」齊雲想嘆了口氣，「真的毫無異常，單純從數據上看不出她是不是異能者。」

　　房盈沉默了。

　　在任務中祝寧從頭到尾都沒用過異能，但宣情好像篤定祝寧一定有異能。

　　雖然房盈不知道為什麼宣情這麼確定，但這應該不是宣情想要得到的回答。

　　房盈問：「她腦子怎麼回事兒？」

　　她記得剛才祝寧說自己腦子疼。

　　如果剛才的問題都是宣情的指令，那這個問題是房盈自己想知道的。

　　「我看看啊。」齊雲想切換了頁面，現在大屏幕上顯示的是祝寧的腦部掃描圖。

　　人的大腦一旦放大到一個程度看上去就顯得有點恐怖，腦部掃描圖像是迷宮一樣，溝溝壑壑不斷。

　　大腦作為人類最復雜的器官，哪怕現在科技發展如此迅猛了，他們也不敢說已經完全摸透大腦。

　　數據採集大腦的時候，原理是掃描到腦部，然後回傳到屏幕。

　　隨著回傳過來的數據越來越快，每一張掃描圖都要覆蓋上一張。

　　眼前屏幕不斷閃爍，長久盯著人有點眼睛疼，而且這項工作很枯燥無聊。

　　福明和齊雲想都有些疲憊，就算是研究員也被這麼高強度的工作壓力弄懵了，長時間盯著不斷閃屏的人類腦部掃描圖，簡直就像是一種精神污染。

　　福明本能地揉揉眼睛。

　　齊雲想托著下巴，打了個哈欠。

　　房盈眼睛有些乾澀，她眨了眨眼。

　　就在他們疲憊的一瞬間。

　　屏幕上祝寧腦部掃描圖，最中央的位置，出現了一片米粒大小的立方體陰影。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六十一章　審訊

　　「沒問題。」福明說：「腦部掃描一切正常。」

　　齊雲想沉思了兩秒：「一樣。」

　　福明打了個哈欠，「我們這邊看不出什麼，可能是精神值太高帶來的副作用，她去醫療部檢查可能有效果。」

　　他們是研究員，不是醫生，最多能看到是不是有異物，但現在看來整個大腦掃描圖一切正常，什麼都沒有。

　　具體什麼樣可能去付醫生那邊會有結果。

　　房盈也只是隨便問問，沒想得到什麼回答，「好的我知道了，宣部長今天就要得到結果，辛苦你們加班。」

　　福明打了個哈欠，「不辛苦不辛苦。」

　　齊雲想和福明需要繼續監視，作為研究員，他們必須一直盯著。

　　清潔中心的技術類工種同樣需要消耗精神值，他們都瀕臨疲憊臨界點。

　　祝寧這一覺睡了三十個小時，中間起來上了兩次洗手間，進食三次。

　　齊雲想眼下熬出了兩個黑眼圈，她感覺自己也開始腦子疼了，因為他們的檢測設備都是污染物，用久了有點傷精神值。

　　福明也差不多，他從抽屜裡拿出一瓶精神癒合劑遞給齊雲想，「補點吧，他們擱這兒熬鷹呢？」

　　齊雲想拿著精神癒合劑沒喝。

　　她剛才好像看到祝寧腦部有個很小的陰影，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她再眨了眨眼睛，屏幕已經一切恢復正常。

　　齊雲想返回去看也沒找到。

　　腦補掃描圖是回傳的，如果有什麼異樣，她返回去看肯定能找到證據，但她一無所獲。

　　在場的房盈和福明都沒看見，她看錯了？

　　出於謹慎，她沒說出剛才的異狀。

　　齊雲想若有所思：「我在想，為什麼宣部長覺得她有異能。」

　　祝寧從來沒在人前用過，她剛接觸污染物才一個月，正式出任務就兩個，這兩個裡能算得上是有難度的就是最近的一次。

　　為什麼覺得是祝寧呢？

　　福明打了個哈欠：「精神值高，感染後成為異能者機率高，可能嚴謹吧。誰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咱倆就是個臭打工的。」

　　齊雲想喝下精神癒合劑，「也是，她馬上就到時間了，該放她出去了。」

　　福明：「趕緊帶走，我受不了啦，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齊雲想：「……」

　　祝寧要是再不結束觀察，她一定是66層所有員工最痛恨的一個人。

　　祝寧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累積仇恨值。

　　她剛醒來，不得不說，觀察室的床品真的很舒服，高質量睡眠。

　　她都想問問他家床品賣不賣，醒來神清氣爽。

　　手臂在癒合劑的作用下已經沒有痛感了，癒合情況怎麼樣估計要去找一趟傅醫生。

　　祝寧起床後去洗漱，坐牢坐得非常自覺。

　　她一邊刷牙一邊研究自己的面板數據。

　　這次任務獎勵5000淨化值，收容人魚館污染孢子增加1000淨化值。

　　原本淨化值4554，完成任務的時候淨化值餘額10554。

　　使用複製機消耗3000淨化值，剩餘7554。

　　不論從什麼角度來看，她都是發大財了。

　　祝寧全部都加到生命值上，現在她生命值一共108。

　　其實她不知道生命值到底是什麼意思，可以換算成人類的壽命？那她如果這個壽命指數，還挺長壽的？

　　剩下的異變方向和異化程度竟然還是沒反應。

　　她以為自己差點被人魚感染，好歹有點異變的苗頭。

　　到底怎麼異變？

　　新增加的天賦和道具都非常好理解，複製機自己已經用過了，很實誠，除了可以複製現實中的東西，甚至可以複製其他系統道具。

　　就是使用成本太高。

　　液體操控可以控制液體，缺點同樣非常耗生命值。

　　還有個隱身道具更好理解，根據時長不斷消耗生命值。但祝寧不知道隱身的是只有她本人還是包括她身上的物品。

　　比如她拿著一把槍，使用這個技能，槍會跟著她一起消失嗎？

　　如果穿衣服會不會暴露自己？

　　按理說她應該找個地方驗證新天賦，但現在她處於被人監控的視角。

　　而且她發現了，隨著她生命值增加，使用系統道具和天賦的成本也在增加。

　　說是有108生命值，其實用兩次道具就沒了。

　　這狗系統一直在鞭策她進步，真的好樣的。

　　祝寧吐出牙膏泡沫，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她處於被監察狀態，不是戰鬥狀態，所以整個人有點懶散。

　　鏡子裡的她跟原本的她長得一模一樣，是真的一模一樣，也就克隆才能達到的相似度。

　　她左側太陽穴的位置有個小痣，耳後因為小時候受傷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疤痕。

　　原主的身體還原了她身體的每一處細節。

　　這次進入機械海洋館，她發現了一件很怪異的事。

　　如果普羅米修斯在她腦子裡，那系統存在感就會變弱。系統不會再提示她是否有掉精神值，但祝寧可以使用系統面板。

　　如果普羅米修斯短暫短路，系統會重新上線。

　　看上去系統像是……隱藏起來了。

　　系統很害怕被普羅米修斯發現？它們二者無法兼容？

　　祝寧突然有個猜測，系統在她腦子裡。

　　系統本來就在她腦子裡，她跟系統對話只需要意念交流。

　　她的意思是，是物理意義上的，系統就在她大腦深處，它可能也是一種裝置。

　　如果是一種裝置，它的運轉原理是什麼？如果祝寧最後沒完成那個淨化家園的主線任務，系統會把她腦袋給炸了？

　　系統可以取出來嗎？

　　這跟她死亡的真相一定有點關係，她的支線任務尋找死亡的真相進度條已經很久沒動了。

　　按照這個任務的描述，如果祝寧沒完成，她會被清除掉所有生命值。

　　等待她的應該是死亡。

　　叮——

　　突然傳來一聲讓祝寧一僵。

　　「今日午飯已成送達，祝小姐，祝您用餐愉快。」門外響起護士小姐的聲音。

　　不是系統。

　　門上有個送餐口子，有人按了按鈕，把今天的午飯從窗口遞進來。

　　祝寧鬆了一口氣，她現在有點一驚一乍的，順便洗了臉，完全洗漱乾淨之後才去取餐。

　　今天的午飯是糖醋排骨和小雞燉蘑菇。

　　這個時代普通人都喝營養劑生活，能吃得起飯菜的很少，大多數都是吃一些谷物。

　　所以祝寧上次去自助區猛吃，但那次都是牛排之類的。

　　能吃到這麼家鄉的飯菜就更少了。

　　也不是她心大，從喪屍世界過來，只要人沒死都是好事兒。

　　有人管吃喝，生活質量比蜂巢高三個檔次，她都想住在觀察室。

　　可惜，天不遂人願。

　　剛吃完飯，祝寧就被通知觀察期結束，要立即離開。

　　她走得時候戀戀不捨，帶她走的醫生一臉頹靡，其他工作人員同樣。

　　他們看到祝寧之後露出禮貌的微笑，明明滿身疲憊，還要端著職業微笑，說實話，看上去挺嚇人的。

　　有種歡送她出院的詭異感。

　　祝寧小聲問：「你們部門加班這麼嚴重？」

　　助理醫生表面上說：「還行，為了中心效力。」

　　內心想的是，趕緊走吧我的小祖宗，你就是我們加班的噩夢源頭。

　　他們光是看祝寧吃了睡睡了吃，她好像來這兒旅遊的，要是給她在裡面放個遊戲機，她可能常住不走。

　　觀察室室長越看越有這個苗頭，看她數據沒問題之後立即把她踹走。

　　「趕緊讓她走，騰出房間給其他人。」

　　祝寧唔了一聲，心想他們真熱愛自己工作，吾輩楷模。

　　祝寧走到電梯口被交給另外一個工作人員，她還跟助理醫生說：「下次見哦。」

　　她熱情洋溢地招了招手，助理醫師不得不維持假笑，僵硬地回應。

　　心中已經在罵人和辭職之間來回徘徊，這狗工作誰愛幹誰幹！

　　……

　　祝寧要被審訊。

　　負責接應她的人屬於安保部，長得人高馬大的，手持一把槍站在她身後。

　　審訊室在120層，祝寧還沒上過這麼高的地方。

　　據說清潔中心有360層，但電梯上的按鈕只有100層，其他樓層需要刷卡才能上去。

　　目前已知可以上100層的，祝寧只知道宣情和房盈，可能陸啟勤也可以上去。

　　120層某間審訊室，風格是純白科技感，一股未來高科技味兒，讓她想到了宋知章的辦公室裝修風格。

　　負責審訊祝寧的是個穿西裝的男人，他帶著微笑，那種恰到好處的微笑。

　　讓你感覺他不是審訊人員，而是心理醫生。

　　「你好，我叫岳開源。」

　　祝寧點了下頭，「祝寧。」

　　岳開源是個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人，他非常溫和，「首先恭喜你完成了B級海洋館任務，你是我們的優秀員工。」

　　祝寧挑了下眉。

　　岳開源：「只是這次任務涉及了一種難以理解的生物，我們不得不多加謹慎，你可以理解嗎？」

　　祝寧：「理解。」

　　這個世界上出現了透明人，所有的都在海洋館了嗎？還是在其他地區也有？

　　如果她是高層也會非常謹慎。

　　岳開源點了下頭：「好的，感謝配合。」

　　岳開源：「祝小姐，你實在表現得超乎常人的優越，你的視頻在論壇中流傳。」

　　很多人今夜不睡覺都在反復觀摩，非常離奇的一場戰鬥。

　　祝寧展現出的專業素養全都是硬實力，射擊天賦、善於用人、懂得快速凝聚團隊，有領導能力。

　　重點是，她不僅只是一個清理者，而且只有十九歲。

　　岳開源拿出一份資料：「所以我們對你的身份進行了調查。」

　　祝寧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只不過這事兒她也沒法干預，她來的時候原主根本沒給她留下什麼身份信息，她一直以來都是靠著膽子大亂闖。

　　在這個過程中她一定留下了什麼破綻。

　　一旦祝寧表現的和她資料顯示的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可能真的會暴露。

　　岳開源：「資料顯示，你出生後經過基因篩查，被判定為殘次品。根據當時的聯邦法律，你被送往103區光明孤兒院，在機械保溫箱中由機械母親餵養長大。」

　　祝寧自己聽著也很有意思，原來原主的身世是這樣。

　　被判定為殘次品之後，聯邦其實沒有放棄這些人，他們保障了殘次品基本的生存權。

　　殘次品可以申請各種補助金，其實活到成年不是難事。

　　雖然殘次品一直是罪犯的代名詞，但也真的有那麼千萬分之一的殘次品還活得很好。

　　岳開源又拿出一份資料，「你順利存活之後，按部就班地上學，大學本科學的是機械學，畢業後因為負擔不了學費，沒有繼續攻讀研究生。」

　　學機械學沒什麼特別的，這個時代，因為機器人滿地跑，機械學是最好找工作的一種專業，窮人家的孩子都會學機械學。

　　但如果想要在這方面有所建樹，基本會選擇讀研深造，這樣更方便進入大型公司。

　　擺在祝寧面前的是她的學歷證明書，小學、中學、大學三個時間段都有資料可以證明。

　　祝寧盡量讓自己不要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但是這些照片上的人跟她一模一樣。

　　小學時期的祝寧穿著一件有點發黃的白色連衣裙，這是畢業典禮，照片拍下來的時候祝寧在對著鏡頭大笑，非常陽光。

　　中學時期祝寧變了一些，她穿著一身白色運動服，對著鏡頭一挑眉，露出一個挑釁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欠揍。

　　大學時期的祝寧穿著黑色小禮服，他們學校畢業典禮統一要求穿黑色，祝寧長髮披散著，整個人變得沉穩很多。

　　看向鏡頭的目光非常沉靜。

　　她好像在看自己過去的一生。

　　大學時期的祝寧最接近現在的祝寧，兩張臉可以完美重合，連表情都沒有什麼違和感。

　　岳開源：「這些是你的學習時間線，同時你還有另外一條線。」

　　岳開源從所有資料裡抽出最後一張，「你五歲的時候，當時剛好有個地下射擊俱樂部在你們孤兒院做慈善活動，俱樂部的名字叫火種，教練楊開禮發現你具有過人的射擊天賦，從此之後你進入火種俱樂部培訓，楊開禮是你的教練同時也是你的經紀人，十歲的時候你開始第一次打比賽，你拿到了當年的金牌，獎金十萬新幣，你在地下射擊領域一舉成名。」

　　「從此之後你成為射擊俱樂部的紅人，進入火種職業隊，成為專業射擊運動員，一直靠打地下比賽來維生。」

　　岳開源把一份資料推到祝寧面前，照片裡的祝寧正在射擊，應該是記者或者教練捕捉的照片，她看上去只有十五歲，射擊的時候非常冷靜。

　　這就是她。

　　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表明了這絕對是她，拿槍的姿勢，扣扳機曲起的食指弧度都跟她一模一樣。

　　祝寧腦子裡嗡的一聲，她覺得自己已經很理智了。

　　「我以前是職業射擊運動員。」

　　「對，俱樂部的。」

　　當時只是隨口說給李念川的瞎話，現在成真了。

　　原主擁有跟她差不多的人生。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六十二章　經歷

　　這是普羅米修斯給她作假的身份？為了圓祝寧說過的那個謊言？

　　不，不可能，清潔中心做調查一定會非常小心謹慎，多方取證交叉對比，這裡面任何一個環節對不上，岳開源一定能看出來，普羅米修斯做不到這個程度。

　　這就是她的真實經歷，準確的說是原主的真實經歷。

　　她好像在看另外一個平行宇宙的自己。

　　如果有平行宇宙這個說法，這個宇宙的祝寧，從小被判定為殘次品，在孤兒院艱難長大。

　　祝寧本人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她媽媽是女強人，忙於工作沒時間管她，後來發現她有射擊天賦二話沒說直接把她扔進了訓練營。

　　同樣的，她們都擁有優秀的射擊天賦，很早就被人挖掘。

　　然後她們會在射擊領域嶄露頭角，贏得自己的榮譽。

　　原主的性格、處事方式、天賦都跟自己一模一樣。

　　祝寧坐在椅子上，對面的人好像不是岳開源，而是另外一個自己。

　　兩個祝寧一模一樣，她們隔著一道時空的縫隙在對視。

　　她們如此相像，簡直是一個人。

　　祝寧第一次用原主身體開槍的時候，就感覺到這具身體跟自己契合度非常高，簡直就像原裝的。

　　祝寧是職業運動員，訓練都是為了培養一個人的肌肉記憶。

　　祝寧開槍沒有任何阻礙，每一塊肌肉都在完美運作，當時她就在想，原主之前肯定也是個玩槍的。

　　並且一定是達到職業賽的水準，普通玩家不會有這麼好的身體素質。

　　所以她不怕在李念川面前說自己是射擊運動員。

　　但是祝寧很疑惑，原主到底怎麼死的，她參與了什麼嗎？

　　自己重活了一個月，竟然沒有過去俱樂部的老熟人找過她，家裡也沒有任何關於俱樂部的痕跡。

　　正如她之前覺得的，她家非常乾淨，就像是被人刻意打掃了，抹去一切痕跡。

　　火種、普羅米修斯，俱樂部跟普羅米修斯有什麼關係？

　　有攝像頭在看著她，岳開源也在對面看著她，祝寧內心翻江倒海，表面上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

　　一般來說，找人談話先把對方的生平陳列出來，要麼是在試探祝寧，要麼只有一個很明確的目的——在彰顯自己的權力感。

　　我可以調出你的資料，把你的生平查的一清二楚，連你小學在哪兒讀的，同桌是誰，什麼時候加入俱樂部都一清二楚。

　　所以你最好老實點，不要說謊。

　　這樣對我們彼此誰都好。

　　岳開源的意思大概就是這種，很多人會感覺到有壓力。

　　祝寧抬頭看了一眼岳開源：「這有什麼問題嗎？」

　　她非常淡定從容，彷佛岳開源說的就是一些很平常的問題，一個人過來盤點你的一生，正常人都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因為這就是你正常過完的一生。

　　岳開源的目光從來沒離開過祝寧：「這解釋了我的一部分疑惑。」

　　「你的射擊天賦，你超乎常人的冷靜感都有了答案，我猜或許有這麼一些人，」岳開源直視著祝寧，緩緩地說：「她們天生就是最優秀的獵手。」

　　在大自然裡，所有動物其實都可以粗略分為兩類，捕食者和獵物。

　　祝寧的表現證明了她是天生的捕食者。

　　這跟她所處的環境無關，不論是什麼世界她都可以活到最後。

　　祝寧：「謝謝。」

　　她臉上沒有絲毫的自謙，面對誇獎她永遠都只會說多謝。

　　對她來說，生命由射擊組成，訓練打比賽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站在領獎台上自如接受所有人的讚美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不會為此感到羞愧或謙遜。

　　岳開源大概也沒想到祝寧這麼坦誠，不過看她從小一臉挑釁樣也能理解，岳開源：「我有個問題，請問你加入清潔中心的理由是什麼？」

　　為什麼放棄做職業射擊運動員，要進入清潔中心。

　　祝寧毫不猶豫：「因為愛錢。」

　　雖然不知道職業賽的收入，她覺得清潔中心的錢一定會比打職業賽更多。

　　因為所有工種都是危險和收入成正比。

　　祝寧從頭到尾行為邏輯都是自洽的，她在任務最緊急的時候都還記得跟宣情要二十倍的獎金。

　　大屏幕後在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塊屏幕，宣情和陸啟勤就在後面看著，房盈抱著文件跟在身後。

　　祝寧的眼睛被放大到極致，佔據了整個屏幕。

　　人說謊的時候瞳孔會發生變化，祝寧完全沒有，她說的是事實。

　　岳開源明顯有備而來，他點開一塊屏幕，上面播放祝寧淨化海洋館的全過程。

　　「因為你的表現太精彩，所以這段視頻我來來回回看了十九遍。」岳開源看的時候開啟了慢速播放，不放過任何一幀，任何一個細節。

　　所以普羅米修斯根本沒辦法給她打任何掩護。

　　岳開源在祝寧面前點開播放鍵，他用的是快進模式，四倍速。

　　祝寧看視頻的時候像是在看遊戲回放，她覺得自己做得非常小心，但很難不會留下什麼破綻。

　　她所做的一切都要經過所有人的檢閱。

　　岳開源按下了暫停鍵，畫面自從祝寧進入了機械水母館之後就開始變得很模糊，一隻機械觸手爬上她的頭盔。

　　巨大壓力下，她的頭盔開裂了，鏡頭上裂開了蜘蛛網紋。

　　機械水母館水源是黑色，高清畫面拍的都不是很清楚，像是第一視角的恐怖電影。

　　整個淨化過程都很奇怪，祝寧看到巨大的機械水母後就停在原地，看上去像是因為巨物而感到恐懼。

　　因為林曉風是透明的，根本沒出現在鏡頭裡。

　　「我有一些疑問。」岳開源暫停視頻，問：「請問你淨化污染源的方式是什麼？」

　　這也是所有人都有爭議的一個點，祝寧沒使用武器和異能，後面污染區域也不像是被淨化。

　　而是像污染源失去活力。

　　祝寧其實自己都不太清楚，「我超度了她？」

　　岳開源臉一僵。

　　玻璃牆外宣情都笑出聲了，陸啟勤臉色很難看，旁邊房盈跟著輕咳一聲。

　　陸啟勤：「她以為自己菩薩啊？怎麼菩薩不起身給她做呢？」

　　岳開源：「可以表述得清晰點嗎？」

　　祝寧：「培訓課程裡教過污染源的形成，六個小時內產生的新污染源內部發育不穩定，我們可以做人為干預。但當時只是提了一嘴，沒多描述，我只是聽到了大概。」

　　祝寧：「後來我懷疑自己被污染，隊友說被污染可能會變成污染物，當然也有可能變成異能者。我在想這兩者之間的區別是什麼，是否污染區域是可逆轉的。」

　　「污染源擁有污染區域的控制權，我嘗試著讓林曉風重新控制。」

　　宣情聽得很認真，對祝寧的做法表示認可：「這種辦法理論上可行，但獵魔人在真正行動的時候很少會採用，如果那天機械水母館裡沒有透明人，我們的通用做法是直接武力碾壓。」

　　污染物在大多數獵魔人眼裡已經不是人了，更像是一種「惡魔」，沒人想去了解「惡魔」形成的原因。

　　能炸了就炸了，這也是最高效率的一種方式。

　　當時的情況祝寧需要淨化污染區域，為灰鷹隊爭取喘息的機會，她這樣做其實很符合邏輯。

　　宣情的話通過耳麥傳給岳開源，岳開源：「你就這麼相信自己一定會成功？」

　　祝寧：「當時那種情況，我沒得選擇吧？」

　　時間很緊急，祝寧必須賭一把。

　　岳開源：「你有沒有考慮你賭輸了的後果？」

　　祝寧：「大家一起死在那兒。」

　　這對祝寧來說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後果，在廢土世界，污染區域還給你時間慢慢解題，喪屍世界更殘忍，從發現危險到你必須要處理大多數時候只有五分鐘。

　　你要立即作出決斷，不然你們所有人都要死。

　　祝寧後來能活那麼久，一半成分都是在賭。事實上，她覺得人類處於末日環境，存活率和你本人素質有關，但關係沒有人類想的那麼大。

　　更大的概率是幸運。

　　就像是動物世界裡的其他動物，他們能不能存活有一半都是靠天命。

　　賭輸了是死，賭贏了可以活。

　　非常劃算的賭博。

　　祝寧回答的速度很快，沒有什麼猶豫，好像一起死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岳開源：「你就這麼自大的決定了其他隊友的生命？」

　　這是個陷阱題。

　　祝寧：「我不覺得，他們同意了我的計劃，我覺得我比人工智能更好。我寧願在危急時刻把命交給隊友，也不想交托給人工智能。」

　　排斥智能科技，有冒險精神，不願意固步自封，岳開源在內心給祝寧打標簽。

　　聽說祝寧身上帶著兩張幸運牌，說不定她私下真的喜歡賭博。

　　岳開源：「失敗了你會內疚嗎？」

　　祝寧：「為什麼要內疚？」

　　岳開源：「你不會內疚？」

　　祝寧：「說真的，讓人工智能來決定誰生誰死會更好嗎？因為人類無法做出自己的選擇，所以寧願上交權力，也不肯承擔失敗的後果，這就是進步？」

　　當時的情況是Ａ級程序啟動了，最壞的結果已經預設，祝寧打不過那麼龐大的機械水母，她的行為有效就沒有任何問題。

　　打職業比賽，她經常要面對成功和失敗，成功當然好，但失敗也必須要經歷。

　　如果失敗她必須要認。

　　岳開源：「你在做的時候內心已經預設了林曉風一定可以做到？」

　　對話越來越像心理咨詢，祝寧承認：「是的。」

　　說是在冒險，但祝寧當時覺得成功概率很高。

　　岳開源：「為什麼？林曉風只有十歲吧？」

　　一般人就算賭博，也不會把籌碼都壓在一個小姑娘身上。

　　祝寧沒立即回答這個問題，她彷佛重新回到了機械水母館，她能感受到林曉風緊緊摟著她的脖子，她在用力擁抱自己。

　　祝寧抬起眼：「因為我對人類抱有期待。」

　　這是這場對話中，祝寧唯一流露出柔和的表情。

　　可能她剛來廢土世界，她覺得人類不是無可救藥，蘇青青可以突破基因的束縛，林曉風未必不可以做到，人類的進化不會停歇。

　　我對人類抱有期待。

　　這是真話。

　　外面的宣情靜靜注視著祝寧，旁邊的陸啟勤也沒說什麼風涼話，他們跟污染物打交道久了，很難再產生樂觀的情緒。

　　祝寧可能還沒接觸過Ｓ級污染物，所以可以說出一些很天真的話，也能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他們不論什麼立場，現在都不想否認，人類的未來是樂觀的。

　　無數理想者前赴後繼，他們燃起火焰，堅信自己可以照亮夜空。

　　不要去否認理想與天真，這太殘忍了。

　　岳開源：「之後呢？林曉風去哪兒了？」

　　視頻中沒有這一部分的畫面，事實上林曉風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祝寧就是在跟空氣說話。

　　祝寧：「後來我就被沖散了。」

　　接下來的畫面更加模糊，眼前無數黑影劃過，祝寧因為疼痛表情扭曲，她好像在洗衣機的滾筒裡，被快速甩起。

　　她應該腦子磕上了牆壁，整個人當時都站不起來，非常恍惚。

　　後來她站起身的時候停了停，岳開源計算過，只有三十秒的時間。

　　三十秒裡祝寧沒有說出任何話，非常茫然呆滯，好像剛被人打了一悶棍，正在緩和自己的腦子。

　　三十秒的時間能做什麼？

　　她能把林曉風藏在哪兒？

　　她出來的時候經過檢查部檢查，沒有發現異樣，身上也沒有附著任何透明人。

　　乾乾淨淨。

　　岳開源：「你覺得林曉風在哪兒？被炸了？」

　　祝寧：「嗯。」

　　岳開源僅僅盯著祝寧的眼睛，她表情很冷靜，瞳孔沒有變化，心率一如既往。

　　但岳開源無法判斷這句話的真假，祝寧的回答太短了，可能採集不準確。

　　祝寧直視岳開源的眼睛：「我不覺得一個剛失去父母，又害死海洋館其他人的小姑娘會自願跟我走。」

　　祝寧說的是真話。

　　因為這就是事實，林曉風不是自願跟她走的，準確的說是被她強行帶走的。

　　岳開源耳朵上戴著耳麥，外面技術測謊人員說：「真話。」

　　岳開源在內心判斷，林曉風應該沒有自願跟祝寧走。

　　他們反復研究過那三十秒的視頻，祝寧表現沒有絲毫異樣，三十秒從技術層面上帶不走一個污染源。

　　看來林曉風應該跟她沒關係。

　　岳開源：「你做的很好，在正確的時候做出正確的選擇。」

　　祝寧：「謝謝？」

　　岳開源：「我還有幾個問題。」

　　審訊沒有結束，審訊有一種招數就是不斷拉長時間，然後讓你心理崩潰。

　　他們才進行了四十分鐘。

　　岳開源繼續播放，這次視角更豐富了，因為補充了其他八個攝像頭的視角。

　　視頻播放到祝寧帶四人隊穿過走廊，他們就要去機械水母館支援灰鷹隊。

　　視頻中祝寧突然一回頭開槍崩了折斷她手臂的透明人。

　　如果帶著一些偏見來看，這裡很像祝寧擁有什麼預知危險的異能。

　　「你這裡怎麼做到的？」岳開源問。

　　祝寧：「呼吸。」

　　岳開源：「什麼？」

　　祝寧：「透明人有呼吸聲，他接近我的時候我能聽見。」

　　透明人當時要折斷她的手臂，距離她只有二十公分，她注射過基因藥劑，聽到呼吸聲非常正常。

　　而且當時祝寧真的聽到了。

　　真話。

　　岳開源繼續播放視頻，「這裡呢？」

　　視頻播放了在機械水母池，綠色屏幕後，是上千個水母人，他們抽動著觸手。

　　祝寧對其中一隻開了一槍，那隻水母瞬間被崩走了。

　　這個地方祝寧用的是金屬操控天賦，她必須保證子彈落在水母人臉上的時候，金屬操控同時運作。

　　不然一旦有時間誤差很容易被人看出來。

　　從目前的視頻來看，她應該沒留下破綻才對。

　　果然這個岳開源有點東西，他像蒼蠅一樣聞著血腥味兒過來，能精準找到所有疑點，他找到的兩處疑點都是祝寧使用了天賦的地方。

　　祝寧面不改色：「我沒懂你的意思。」

　　從視頻來看，她就是開了一槍。

　　然後水母人整個臉部都凹陷了，像是被揉爛的金屬易拉罐。

　　子彈能不能在機械水母頭上打出這種效果？現在水母人全都死了，誰也沒法驗證。

　　只要祝寧咬死了這就是子彈造成的傷害就行。

　　岳開源：「我懷疑你在這裡用了金屬操控異能。」

　　祝寧沉默了一秒，岳開源的視線一直牢牢鎖在她身上，半寸都不偏移。

　　他一直帶著溫和禮貌的微笑，這時候突然給了她無盡的壓力。

　　祝寧一動不動，她抬起眼：「請問你在針對我嗎？」

　　岳開源皺了皺眉：「為什麼這麼問。」

　　祝寧：「雖然我不明白你的工作，但我知道一個道理，帶著偏見和先天預設，是找不到真相的。」

　　岳開源一直在引誘她，如果有人猜測她用了什麼異能，不會這麼快就猜測到金屬系異能。

　　而且岳開源非常篤定，他提前預設了祝寧一定能操控金屬。

　　他們只不過是先知道了答案，然後再倒推求解過程。

　　祝寧反問：「你們在找會使用金屬系異能的人嗎？」

　　岳開源這次表情非常微妙，他其實表情控制得非常妥貼，但從細微的變化中來看，他已經在動搖了。

　　祝寧找到了他的軟肋。

　　祝寧繼續：「怎麼了？這個人幹了什麼？」

　　位置調換了，所有攝像頭都對準的祝寧，會分析她的瞳孔變化，檢測她的心率，觀測她細微的表情。

　　他們會錄製下來，不斷重復播放無數次。

　　明明祝寧才是那個被審問的對象，但現在位置調換，岳開源微妙地正在被人詢問。

　　岳開源少有的感受到了壓力，精神值1200的人才，不，聽說現在精神值又漲了。

　　意味著他們的精神值遠超他人，精神力對別人來說是一種碾壓，她能保持絕對的理智和冷靜。

　　所有儀器都是擺設。

　　鏡子外，宣情一直在看著祝寧。

　　旁邊陸啟勤說：「她看上去好像沒問題。」

　　看上去。

　　陸啟勤：「她應該不是他們找的人。」

　　這幾天有人在清潔中心找人，他們要尋找的是金屬系異能者。

　　想要找人就不可能不會留下痕跡，宣情一直知道清潔中心有幾個不老實的「老鼠」，但這次他們的任務很奇怪。

　　因為清潔中心金屬系異能僅有一個，所以他們要尋找的是一個潛在的金屬系異能操控者。

　　這個人隱藏著自己的實力，埋伏在清潔中心，並且威脅到了永生藥業的利益，不然也不會這樣大動干戈出來找人。

　　當時宣情懷疑的第一個人就是祝寧，她身上有很多疑點。

　　陸啟勤：「如果我是那個人，我肯定會很低調。」

　　正常人在招惹了一個龐大藥企後，或者想要隱藏自己的異能，她肯定會非常小心謹慎地行事，最好沒有任何性格。

　　沒有脾氣沒有性格沒有可以讓人記住的地方，比如徐萌。

　　但祝寧不同，她從最初就非常高調，下水道裡帶著李念川兩個清理者淨化污染源。

　　清理者幹了獵魔人的活，一舉成名被所有人記住。

　　之後訓練中展現了非常頂尖的射擊天賦，在論壇中屠版。

　　進入海洋館後，獨自淨化人魚館和水母館兩個污染源。

　　更是直接越過普羅米修斯進行帶隊，八個人的隊伍，五個是不服清理者的獵魔人，甚至帶有歧視色彩。

　　他們全都聽從了祝寧的指揮。

　　之後三線並行，他們打出了一個不可能的結局，普羅米修斯推斷的死亡率沒有成真。

　　現在祝寧繼續刷屏，她的事跡被人總結出來掛在論壇，絕對當之無愧的論壇紅人。

　　甚至有人開始當她的粉絲，整理了祝寧的照片和視頻。

　　她高調到前所未有的情況，根本不像是來當臥底或者執行什麼秘密任務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清潔中心當明星。

　　宣情總覺得祝寧很不對勁兒，但目前卻檢測不出什麼明顯的不對勁。

　　檢查部初步檢查沒有任何異樣。

　　數據採集都沒有任何異樣，甚至還收獲了一個好消息，她精神值增長了。

　　現在岳開源過來審訊，岳開源接下來繼續說了幾個任務的疑點，祝寧都一一解答了。

　　這次任務，一共出來八個人，有三個人受傷過分嚴重暫時無法接受審訊和搜查。

　　剩下五個人都接受了這一套流程，他們同樣提交了任務報告，交叉對比後沒有絲毫破綻。

　　這份資料完美無缺，沒有一丁點的疑點可以供人挖掘。

　　而且其他人都會被追加一個問題，他們會詢問你對祝寧什麼看法，什麼印象。

　　灰鷹隊的幾個都會露出羞愧的表情，同時承認祝寧很強。

　　「她很強大。」

　　「我覺得很不一般，要不是她我就死在裡面了。」

　　「以後可能會走得很遠吧，我覺得她很適合去第一軍區。」

　　初靈的回答是：「祝寧很可愛啊！」

　　剩下一個徐萌，她倒是沉默了很久，岳開源當時覺得徐萌對祝寧的印象可能不太好，他以為會在這兒聽到什麼不一樣的。

　　但徐萌沉默之後，說：「是個不錯的隊友。」

　　徐萌的話讓岳開源很失望。

　　但祝寧真的那麼乾淨嗎？

　　審訊室內岳開源轟炸了祝寧一個小時，她每個問題都回答了，氣人的是她的狀態很鬆弛。

　　岳開源最後無計可施，他看了一眼對面攝像頭，給了宣情一個信號。

　　這人他無法確定。

　　除非祝寧露出了更多馬腳，在目前看來岳開源無計可施。

　　裁定權交給宣情。

　　宣情沉默了三十秒，沉聲說：「她安全了。」

　　耗著無用，宣情的風格一直都很果斷。

　　岳開源站起身，跟祝寧握手表示非常感謝她的配合，祝寧也回握表示您辛苦了。

　　成年人虛偽的社交禮儀在他們身上顯示得非常明顯。

　　宣情懶得再看，她有很多事兒要處理，家裡鬧了老鼠總要想個辦法一網打盡。

　　透明人的審訊和研究她也要盯著。

　　宣情都走出去兩步，突然對房盈說：「對了，二十倍獎金趕緊給她打過去，我怕她拆了中心。」

　　房盈抱著文件一愣，意識到宣情在開玩笑，「很少聽部長開玩笑。」

　　陸啟勤的反應更大，挫了挫胳膊：「聽起來怪嚇人的。」

　　宣情沒再跟房盈多說，不論祝寧到底是誰的人，很明顯她給清潔中心帶來了新的活力。

　　說不定能把清潔中心攪成渾水。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六十三章　異物

　　最後一項是醫療部。

　　祝寧本來想先去找房盈問一下機械海洋館後續，但他們給她預約了一個醫療部體檢。

　　宣情要的所有資料裡包括祝寧的醫療體檢報告，做完這一項她才能自由活動。

　　不過大概是前面都通過了，這一項不太受人重視，房盈甚至沒來盯著。

　　祝寧右手打過強效癒合劑，看上去右臂已經癒合，她雖然沒有痛感，但是感覺這隻手跟之前不大一樣。

　　她不會以後拿槍的手廢了，直接告別射擊生涯了吧？

　　「不會的。」傅醫生看了一眼她的片子，「醫療部醫療水平很高，我們從來不會出現折損員工的情況。」

　　不愧是廢土世界，只要沒斷手斷腳，一切都可以復原。

　　如果她那個世界有這種科技，也不會有那麼多運動員因傷退役。

　　傅醫生：「要不提前打基因藥劑，你可以更快恢復。」

　　她本來距離打基因藥劑的預計時間就差一週。

　　「可以。」

　　注射基因藥劑同樣沒什麼痛感，第一次還有明顯變化，第二次就沒了，她的五感不會更加進化。

　　接下來的基因藥劑都是為了穩固她的狀態。

　　咔嚓——

　　破碎的骨頭縫隙正在加快癒合，之後人體像是玩具一樣重新拼合。

　　祝寧又是全新的了。

　　從醫療艙下來之後，祝寧活動了一下右手，這次的感覺更好，變成了原裝的手，好像完全沒受過傷。

　　而且她腦子不疼了，那種若有若無的痛感消失了。

　　祝寧依然感受不到注射基因藥劑的痛苦，問：「不都說很疼嗎？」

　　傅醫生還在看片子，頭也沒抬：「有的人也沒感覺，看基因。」

　　祝寧：「……」

　　這真的是個看基因的時代，什麼事兒都看基因。

　　傅醫生看的是祝寧腦部圖，醫療部重新拍了片，他看著看著嘖了一聲。

　　看病最怕醫生露出奇怪的表情，這不會絕症了吧？

　　祝寧問：「怎麼了？」

　　傅醫生：「你腦子長得真好看，好標準的頭。」

　　祝寧：「……」

　　她抬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打醫生犯法嗎？

　　而且聽起來也不像什麼好話，腦子長得很好看，傅醫生是廢土世界的漢尼拔嗎？

　　傅醫生放下片子：「看不出來，這上面顯示一切正常，你能詳細描述下怎麼疼嗎？怎麼針扎？從裡面往外扎，還是從外面往裡扎的感覺？」

　　果然是醫生，很多病患會難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會進行一些引導。

　　祝寧仔細回憶，「從裡面往外吧。」

　　如果在這次任務之前祝寧可能無法準確描述。

　　剛開始祝寧以為是外部扎進去的，但被普羅米修斯入侵之後，她好像發現了兩者之間細微的不同，那種痛感是擴散的，有個中心往外散發。

　　傅醫生放下片子：「我初步懷疑你腦子裡可能有異物。」

　　祝寧：「異物？拍片子看不出來？」

　　觀察室那麼精密的儀器都檢查不出來？

　　她果然是個殘次品，一身毛病，她腦子裡長了腫瘤？

　　傅醫生：「要看異物是什麼，比如已知的一些鋼鐵類的可以被檢測出來的東西，當然可以拍片子看出來。但是如果是一些我們現有設備無法準確甄別的異物，機器上顯示就是正常的。」

　　「……」祝寧：「污染物？」

　　傅醫生：「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有些污染物降低污染後也能通過機器檢查，比如研究室那些設備。但我個人覺得，把污染物放在人的腦子裡，母體很難存活的。」

　　祝寧：「為什麼？」

　　傅醫生：「你進過污染區域，污染物基本都是很活躍的，不論是人還是物品，他們都有自己的主張意識或者訴求是吧？」

　　祝寧：「是的。」

　　傅醫生：「雖然每個學派的看法都不一樣，我把污染物形容成一種個體，你承認嗎？」

　　祝寧沉思了片刻，「承認。」

　　污染物是有生命力的個體。

　　傅醫生拿出一張紙，開始給祝寧解釋，「你有沒有感覺污染物好像擁有怨念？」

　　祝寧點頭，她第一次進入污染區域就有這種感覺了。

　　「所以獵魔人才會被叫做是獵魔人，最開始對污染物了解不深，民間以為污染物是魔。」

　　傅醫生在紙上寫下怨念兩個字，又在旁邊寫上了精神值。

　　「你有沒有覺得，你所以為的怨念，跟我們的精神值其實是一個概念？」

　　祝寧皺了皺眉，這樣理解是通順的。

　　為什麼這個世界會人像物品，而物品像人，因為人和物的概念開始模糊。

　　物品擁有「意識」了，有意識的物品會模仿人類的舉動，會越來越像人。

　　而人類本身開始卻朝著物化的方向發展，他們願意擯棄自己的意識，將自己當成一種物品。

　　傅醫生：「如果你腦子裡有污染物，你覺得它會以什麼為生呢？」

　　祝寧毫不猶豫：「我的精神值。」

　　傅醫生：「對，它寄生在你身上一定會蠶食你，但你精神值非常高，整個聯邦比你高的都沒幾個了，如果你一直被它蠶食，不可能活這麼久，你會非常虛弱，一直到病死。」

　　「而且我看過你的最新數據採集，你的精神值還在增長，這不符合邏輯。」

　　是這樣。

　　所以可以排除腦子裡是污染物的可能。

　　她腦子裡的東西如果就是系統，系統不僅沒有蠶食她，反而一直送她裝備和天賦。

　　另外一種更高維度的東西？

　　自己的死亡可能跟這東西有關。

　　傅醫生：「當然有一種可能是你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是精神污染的後遺症，如果是陰謀論來說，我只是懷疑啊，你隨便聽一下，不然這對我醫生的嚴謹形象不好。」

　　祝寧：「……」

　　你還有嚴謹的形象？

　　傅醫生：「假設，我說的是假設，這麼一個東西，是一種裝置，某種更高級別的實驗裝置，它同樣可以避開所有人的檢查，有人把它安裝進了你的腦子裡了？」

　　傅醫生說著有點不確定，一個人腦子裡裝了個裝置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祝寧一無所知，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出生起就腦內植入了。

　　祝寧沒說話。

　　那證明祝寧本人可能跟777號實驗體一樣，也是一種實驗品。

　　傅醫生立即補充：「當然我沒辦法證明，因為我看不見它。」

　　祝寧：「我有什麼辦法可以準確知道它是什麼嗎？」

　　「有啊，」傅醫生突然兩眼放光：「我幫你把腦子打開看看。」

　　祝寧：「……」

　　她就算是疼死，也不敢把腦子打開給這變態醫生研究。

　　傅醫生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興奮：「我們不用完全打開，鑿個洞，穿刺進去就行。」

　　祝寧：「不了，謝謝。」

　　聽起來也並不是啥好情況。

　　傅醫生有點失望：「那你再觀察觀察，我給你開點強效精神癒合劑，你有情況可以跟我說，如果你是罕見病例我可能要發財了。」

　　祝寧：「……」

　　為什麼都是好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怎麼這麼怪異？

　　祝寧沒動，定定地看著傅醫生：「你打算怎麼給我寫病歷？」

　　如果她沒理解錯，這份病歷最後會交給宣情審閱。

　　傅醫生這人說話沒什麼譜，祝寧也一直跟他開玩笑，兩個人都不著調剛好能碰到一塊兒。

　　他們很少用嚴肅的語氣說話。

　　傅醫生抬起頭，看到祝寧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他突然感覺到一股壓力。

　　傅醫生：「我寫你受輕微精神污染影響產生了後遺症？」

　　這是詢問的語氣。

　　祝寧滿意地說：「好。」

　　傅醫生鬆了口氣，其實他不敢多寫，所有醫療診斷都需要證據，不能憑借自己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瞎猜。

　　寫受精神污染影響的後遺症對他和祝寧都好，他有一種預感，如果上報了自己剛才的猜測。

　　他會比祝寧更早死。

　　祝寧付了基因藥劑的錢，醫療費和精神癒合劑是免費的，她接過紙袋，裡面是她一週的用藥量。

　　傅醫生：「為了防止有員工倒賣清潔中心的醫療資源，我們現在最多只能開一週的藥量。之前就發生過這種情況，有人來醫療部蹭資源，還拿藥出去賣。」

　　傅醫生說起來咬牙切齒的，祝寧心想這類人她認識一個，宋知章就是。

　　祝寧：「其他人怎麼樣了？」

　　傅醫生：「灰鷹隊初靈沒事兒，還在更換機械義肢，有兩個負傷挺重的，至今還在治療，其中一個有污染現象，叫楊舒你記得吧。」

　　祝寧：「他會怎麼樣？」

　　傅醫生：「不好說，看能不能控制住，要麼變異成六等公民，要麼變成污染物被槍斃。」

　　清潔中心的風格果然是殘忍中透露出關懷。

　　傅醫生：「但他們屬於防污部，跟我不是一個部門，我也不清楚。」

　　防污部，又一個祝寧沒接觸過的新部門。

　　祝寧：「徐萌和李念川呢？」

　　傅醫生：「徐萌出院了，她應該是你們中間最早出院的。」

　　這麼快？

　　不過徐萌看上去根本沒受什麼傷。

　　傅醫生：「李念川已經取出了芯片，現在還在住院部治療。」

　　祝寧：「我能看他嗎？」

　　傅醫生：「不能，你沒權限進入住院部，但你可以跟他通話。」

　　傅醫生在面板上操作了一下，「我這邊有他的行為視頻。」

　　李念川所在的地方就是個很溫馨的病房，他蜷縮在床上，頭髮有點自然捲，遮住了他的半張臉，看上去非常安靜。

　　祝寧想到上次他想要著火的翅膀，問：「他有幹什麼很奇怪的事兒嗎？」

　　傅醫生：「沒有，挺安靜的，一直在睡覺。這次受精神污染挺嚴重，但是沒多大的異常表現，醒來的時候發呆，沒事兒的時候睡覺。而且他好像在有意識控制自己。」

　　祝寧：「有意識控制？」

　　傅醫生：「精神值像是肌肉一樣可以鍛煉，比如你這次只能跑一千米，下次咬咬牙可以跑一千二，不斷突破這個極限值。精神值的訓練方式就是有意識控制自己，從而讓自己保持理智。」

　　「我們猜測他精神值又升高了。」

　　進入污染區域後，精神值會有不同程度的提高，祝寧提高不常見，對於精神值低的人提高很常見。

　　李念川在成長，雖然他的成長在獵魔人看來非常不值得一提，但他還是一點點地成長。

　　誰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毅力。

　　傅醫生有點感嘆，「他要不是遇見你，應該會在這個任務中犧牲。」

　　如果海洋館沒有出現透明人，李念川正常情況下會收容一個污染區域後，等待後面大部隊進來接應。

　　但當時啟動了A級程序，事情的復雜程度遠超他們的預設。

　　所有人都在想，李念川作為裡面最弱小的，如果真的要犧牲誰，他肯定是最早死的。

　　而且哪怕李念川死在裡面也不會被授予什麼高級別的勳章，作為一個消耗品，他的死亡甚至不會有人注意。

　　沒想到祝寧竟然把他撈回來了，而且讓他在正確的位置發揮出了正確的作用。

　　傅醫生看過他們的視頻，看到祝寧的那句：「我不會讓任何人接近你。」都想站起來叫姐。

　　有這種隊友帶隊安全感爆棚。

　　傅醫生：「你不跟他通話？」

　　祝寧：「不用了，等他出院吧。」

　　她現在沒時間管李念川，房盈給她發消息，說在醫療部門口等她。

　　房盈有話要跟自己說。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六十四章　金蟬脫殼

　　「你好，祝寧。」

　　祝寧和房盈約在醫療部的家屬等待區。

　　房盈看上去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什麼區別，頭髮一絲不苟，身穿清潔中心職業套裝。

　　祝寧還能在觀察室睡覺休息，房盈應該沒有這個權限，祝寧睡覺的時候她已經連軸轉三天，連續加班超過六十個小時。

　　祝寧特地多看了一眼，她今天沒戴耳釘，普羅米修斯不在。

　　祝寧：「我可以問你是幾等公民嗎？」

　　因為房盈看上去好像永遠不會累。

　　房盈：「四等公民，機械人。」

　　祝寧：「看不出來。」

　　祝寧見過的其他機械人都長得很「機器」，房盈從外表看就是個做事兒乾脆俐落的女強人。

　　而且沒想到整個中心助理竟然只是個四等公民，清潔中心用人不問來歷，他們不歧視低等級人類。

　　房盈：「我覆蓋了仿真皮膚，你掀開我的頭皮的話可以看到我的機械骨骼。」

　　祝寧：「……」

　　廢土世界的人對於打開人的頭蓋骨是不是有什麼執念？

　　房盈看到祝寧的反應笑了下，「宣部長批示過，四千萬新幣獎勵已經打入你的賬戶，你可以看工資明細。」

　　祝寧打開副腦，只看了個餘額，她真的進賬了四千萬新幣。

　　房盈觀察著祝寧的表情，「你好像沒有第一次高興了。」

　　祝寧關掉副腦：「錢太多，想像不出來。」

　　祝寧第一次收到工資的時候特別高興，但現在有點麻木，當金錢累積到一個程度對她來說就像是一串數字。

　　尤其是末日喪屍世界後，金錢無用了，再看這些錢感覺沒實感。

　　她想到了加班的魚人，懷疑老板被感染又因為錢留在火鍋店的豬頭人，因為終身積蓄買了房子無法逃離的黃雅若，沒錢逃跑的蘇青青和林曉風母女。

　　她目前經歷的污染物，歸根結底只有一個字，窮。

　　財富大量向上層匯聚。

　　祝寧只是個高級打工仔，這些錢是她用命換來的，她比別人幸運還有用命換錢的機會。

　　出了幾次任務，她越來越能理解了，為什麼大部分人類都是消耗品。

　　祝寧問：「對了，鮑瑞銘呢？」

　　她很關注這個問題。

　　她出來的時候在觀測走廊看到了其他平民，但沒在裡面看到鮑瑞銘，當時太混亂了，也沒時間讓祝寧多看。

　　很快她就被帶走進行檢查搜身和審訊，直到剛才才完全結束那一套流程。

　　鮑瑞銘去哪兒了？

　　被清潔中心帶走審訊還是根本不在機械海洋館？

　　房盈這次過來就是為了跟祝寧同步情況的，她把面板遞給祝寧：「你可以自己看。」

　　祝寧皺了皺眉，如果事情順利，只會有幾種下場，第一種，鮑瑞明被抓捕，現在要麼在清潔中心要麼在安全局。

　　第二種，鮑瑞明逃了沒抓住。

　　這兩個結果都非常好形容，房盈沒直接告訴她結果就是第三種情況。

　　祝寧接過面板，這是白鴿隊的行動視頻，他們救援人員頭盔攝像頭同樣打開，任務結束後會進行總結。

　　普羅米修斯進入安全區後取得了安全區攝像頭權限，因此補齊了所有人的視角。

　　在祝寧和灰鷹隊想方設法給白鴿隊爭取的時間的同時，安全區內密密麻麻的平民擠在一起，恐慌蔓延，所有人都已經緊繃到極致了。

　　砰！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一時間倖存者鴉雀無聲，冷冷地盯著安全區大門。

　　下一刻，大門被人從外暴力破開。

　　獵魔人全身鋼鐵制服正在散發著冰冷的光，手持著重型武器等在門口。

　　獵魔人在門口先搭建了一個簡易的防護區，保證污染孢子不會進入才打開了安全區大門。

　　白鴿隊手裡提著超大手提箱，裡面裝著防護服，「我們是營救人員，接下來將分發防護服，請大家穿戴整齊後，跟著我們有序退場。」

　　安全區眾人在停滯一秒後，然後爆發了一陣歡呼。

　　「得救了！」

　　「嚇死我了！」

　　「媽的我想哭。」

　　人群情緒高漲，在巨大的恐慌和喜悅中來回拉扯，最後形成了一種劫後餘生的復雜情緒。

　　「真好啊，」老頭露出一個很溫和的微笑，「我們得救了。」

　　人群中有個小男孩，他不是很顯眼，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有些恍惚，在巨大的震驚中，他抬頭看了一眼老頭，終於想起自己在哪裡見過他。

　　機械海洋館的館長，名叫鮑瑞銘，機械水母館是他開發出來的。

　　海洋館瀕臨倒閉的時候，鮑瑞銘打造了前所未有的機械水母館，挽回了頹勢。

　　小男孩的父親一直把這個故事當做是成功的創業逆襲典範講給他聽。

　　白鴿隊在分發防護服，鮑瑞銘沒有第一時間給自己穿戴，反而先幫小男孩兒穿戴。

　　小男孩自從猜到鮑瑞明的身份後，呆若木雞，一點都不敢亂動。

　　「我爸爸說起過你。」小男孩輕聲說。

　　「是嗎？」鮑瑞明抬起小男孩的胳膊。

　　「是的，」小男孩說：「他說你很有錢，很有才華，是難得一遇的人才。」

　　鮑瑞明謙虛地說：「那是因為我有同伴。」

　　一個事業的成功，不只是一個人，鮑瑞明只是站在了台前。

　　小男孩想了想，問：「像機械水母和它神秘的小牧魚嗎？」

　　「對。」鮑瑞明拉上了小男孩的拉鏈，「希望你遇到自己的小牧魚。」

　　小牧魚會將獵物吸引，然後水母會將獵物殺死。

　　他們會通力合作，打造一個完美無缺的陷阱，這裡就是陷阱。

　　「我自己來就行，你趕緊穿防護服吧。」小男孩兒很懂事兒。

　　「我不用穿了。」鮑瑞銘幫小男孩拉緊了防護服拉鏈，小男孩的臉被防護服嚴嚴實實遮住，沒有一點縫隙。

　　「為什麼？」小男孩兒抬起頭問。

　　「我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鮑瑞銘說完這句話，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個東西，他動作極其優雅，導致他的動作就像是拿出了放在身上的眼鏡盒，小男孩根本反應不過來。

　　槍。

　　他瞪大眼睛，冷汗直流。

　　鮑瑞銘拿出了一把槍。

　　這麼和藹可親的一個老頭，看上去像是那種文質彬彬的知識分子。

　　他為什麼有槍？

　　但小男孩兒已經走不了，鮑瑞銘一把扯過小男孩，把他整個人拽進自己懷裡。

　　「有槍！」身邊人大喊：「這人有槍！」

　　人群非常密集，這時候突然散開，自動留給鮑瑞銘一個直徑一米的空地。

　　白鴿隊隊長叫龔凡，他立即發現不對，推開人群，「幹什麼？放下武器。」

　　白鴿隊是專業的救援隊，出了這麼多任務，知道安全區被困得太久了，有些人會精神失常，被迫害妄想發作，覺得全世界的人都變異了，從而無差別攻擊。

　　但他第一次看到拿小孩兒當人質的。

　　鮑瑞銘背對著眾人，救援隊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

　　小男孩兒一動不敢動，他尿褲子了。

　　小男孩兒透過防護服眼巴巴看著龔凡，不要放棄我，求你了，別把我留在這兒。

　　龔凡槍口瞄準了鮑瑞銘的後腦勺：「重復，放下武器！」

　　小男孩聲音發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看著前面的獵魔人，對方的槍口也指著這邊。

　　他看上去像是被兩把槍同時指著。

　　「隊長，」有人說：「時間來不及了。」

　　安全區已經打開防不住多久，周圍還有大量沒穿好防護服的平民，這時候出事兒後果不是白鴿隊可以承擔的。

　　救援的每一分鐘都是黃金時間，再拖下去所有人的都要死在這兒，應該直接放棄小男孩撤退。

　　鮑瑞銘已經抬起手，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擊斃小男孩。

　　龔凡反應非常迅速，立即開槍，兩把槍兩枚子彈同時打出。

　　砰砰兩聲，子彈穿透顱骨發出一聲脆響。

　　一枚打進鮑瑞銘的後腦勺，一枚打入他的太陽穴。

　　小男孩尖叫聲響起，他的防護服面罩上濺滿了鮑瑞銘的鮮血。

　　視頻結束。

　　屏幕上投著祝寧冷冰冰的臉。

　　鮑瑞銘，死了？

　　房盈：「救援任務緊急，沒人提前知道鮑瑞銘在安全區，普羅米修斯進行通知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白鴿隊誤殺，也是鮑瑞銘自殺。」

　　不可能。

　　祝寧不信。

　　鮑瑞銘絕對是海洋館幕後黑手，他策劃了這一切，他可能花費數年都在準備這一件事。

　　他的目的是什麼？

　　為什麼死了？

　　種種疑問他都沒解答，就這麼死了非常不負責任。

　　祝寧深吸一口氣，盡量冷靜問：「屍體呢？」

　　房盈：「帶回來了，是一具機械義體。」

　　機械義體？

　　房盈：「我們不知道他的意識在哪兒，他可能已經上傳了自己的意識到雲端。」

　　真正的金蟬脫殼。

　　廢土世界的科技可以讓人永生，只要上傳了意識到雲端，服務器不終止，你就永遠不會死亡。

　　鮑瑞銘只需要換上另外一具機械義體就能重活，而且沒人知道他會選擇什麼身體。

　　他甚至可以選個女人的身體，從此之後徹底改頭換面。

　　祝寧問：「可以查到他上傳意識在哪兒嗎？」

　　房盈：「創世科技公司會提供意識體上傳服務。」

　　祝寧：「那……」

　　房盈打斷她：「清潔中心無權限。」

　　意識體上傳進雲端，這種事只有有錢人才能做到，每年上千萬的服務費用直接把窮人拒之門外。

　　而真正的頂級有錢人是最怕死的，他們的服務器都跟普通有錢人分開，不可能透露出自己的雲端服務器在哪兒。

　　所以，只要有個什麼變態殺人狂，把自己的意識上傳上雲端，他就能不斷換個身體作惡。

　　像真正的病毒一樣永遠殺不死。

　　甚至想法惡劣一點，如果某個財閥的世家子，白天當高高在上的人上人，晚上想換個身體去當連環殺人狂魔，理論上也找不到任何證據。

　　林曉風家破人亡，海洋館死亡人數超過六百，至今都沒有計算完全。

　　作為幕後黑手的鮑瑞銘竟然不用受絲毫懲罰。

　　房盈看得出來祝寧很失望，「抱歉。」

　　祝寧沒說話，她在思考。

　　這不算完全沒有收獲，鮑瑞銘在死之前透露出自己擁有共生伙伴，他肯定不是單獨作案的。

　　他有自己的密謀者，祝寧只要找到這個人就能順藤摸瓜找到鮑瑞銘。

　　而最本質的那個問題，所有人都沒弄懂的那個問題。

　　鮑瑞銘搞這麼大的動靜到底是為什麼？

　　林曉風有什麼用處嗎？

　　她一直在想一件事，為什麼這麼巧。

　　她剛進入永生藥業基金會，才剛看見徐萌，海洋館就出事兒了？

　　海洋館這件事人為操作痕跡很明顯，他們似乎是要確保在這個時間發生。

　　為什麼？

　　鬧得這麼大動靜，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當天永生藥業基金會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海洋館這邊是吸引注意力，當天包括後面的三天，清潔中心所有火力都對準了機械海洋館，甚至驚動了103區城防軍，至今爛攤子都還沒收拾完。

　　清潔中心走進了誤區，不論他們怎麼去研究解剖透明人都不會有結果。

　　林曉風包括其他透明人可能只是一種昂貴的消耗品。

　　中心還在調查海洋館的真相，但他們忽略了海洋館隔壁。

　　這樣沒人會在乎永生藥業基金會的動靜。

　　從結果上來說，應該都是成功了，祝寧和徐萌都被引到海洋館。

　　鮑瑞明的身體已經死了，下一個應該會輪到自己。

　　不巧的是，祝寧只有一副身體，她死了就真的死了。

　　只要她今天走出清潔中心，一定會迎來永生藥業的二次暗殺。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六十五章　電話

　　「找到了。」

　　某間實驗室內，大屏播放一段視頻，那是清潔中心的論壇視頻，現在操作員正在進行數據對比。

　　視頻中身穿黑色清理者防護服的女人用槍將人魚抵在玻璃牆上，然後乾脆俐落地開槍打爛了人魚的身體。

　　這次海洋館鬧出來的動靜非常大，在啟動Ａ級情況的前提下，全員生還了。

　　據說帶領隊伍的人是清潔隊的一個清理者。

　　實在是太扎眼的一個人，很難讓人不去注意，上次淨化777號實驗體的女人也是身穿黑色清理者防護服。

　　都是女人，都穿著清理者，處事風格極其相似。

　　技術員得到視頻數據後，立即將兩個人進行了身形比對。

　　對比失敗。

　　屏幕上冷冰冰的四個大字。

　　「為什麼？」技術員很納悶兒，「應該就是她啊。」

　　「是普羅米修斯。」楚教授說。

　　他們之前就注意過祝寧，楚教授手裡的懷疑者名單裡有祝寧的名字。

　　他們下載了祝寧採集了魚人那次的視頻，進行過行為分析和體徵樣貌比對，但沒有出結果。

　　後來他們查詢了清潔中心歷年來所有視頻記錄，都沒找到吻合的人。

　　這次機械海洋館出事兒，楚教授重新把目光放在這個女人身上，直覺告訴他就是她。

　　行為模式非常相像。

　　但數據比對依然失敗，只有一個可能，普羅米修斯給她的防護服有問題，上傳在清潔中心論壇的視頻也做了一些手腳。

　　普羅米修斯在保護她。

　　如果楚教授之前還有點不確定，現在已經十分確定，能讓普羅米修斯這麼大費周折掩蓋的，只有那天淨化777號實驗體的神秘女人。

　　祝寧。

　　楚教授在舌尖上仔仔細細體會這兩個字，這次他總算是知道了對方的名字。

　　「是她。」楚教授一錘定音。

　　技術員鬆了口氣，如果這還找不到，他加班這麼多天白費了。

　　「她現在在哪兒？」楚教授問。

　　技術員：「清潔中心，應該在接受數據採集，我們不能在清潔中心動手。」

　　在清潔中心眼皮子底下搞動作太危險了，這麼多年來，清潔中心察覺到了自己的隊伍裡有那麼幾隻老鼠，但在無法一網打盡的情況下只是刺探情況。

　　他們是相互滲透的狀態。

　　清潔中心和永生藥業之間保持了一種很微妙的表面和平。

　　一旦在清潔中心動手等同於表面和平都不要，直接撕破臉，祝寧不值得他們冒險。

　　楚教授垂下眼，冰冷的鏡片遮住他的目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技術員問：「要動手嗎？我們現在就近能用的異能者有三個，等她出來再動手。」

　　只要楚教授點頭，祝寧明天將會徹底在103區消失。

　　楚教授沒說話，他看著屏幕裡的祝寧，她正以一種不太常規的方式淨化水母館，從頭到尾她彰顯出的專業素質一直在給他驚喜。

　　如果在這之前，楚教授只是想弄清楚誰淨化了777號，現在看完視頻後，他有了別的打算。

　　……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四十。

　　祝寧還在清潔中心沒走，周圍很多同事路過她會跟她打招呼，還有跟她合影的。

　　畢竟現在祝寧是論壇紅人。

　　「你怎麼還不走？」有個小姑娘路過，她是今天值夜班的安保人員，問：「都快十二點了，再晚點附近治安不安全。」

　　103區是聯邦垃圾處理中心，殘次品多犯罪率高，就算祝寧身手好也最好不要冒險。

　　因為清潔中心不允許帶武器進入，也不允許帶武器出去，所有人都沒有防身物品。

　　人又抵不過槍械，路上遇到持槍的罪犯很容易吃虧。

　　祝寧：「我要等十二點。」

　　十二點？為什麼？但祝寧不是一般人，可能有什麼自己聽不懂的打算。

　　小姑娘搖頭就走了。

　　十二點，墳帖機制會開始運轉，祝寧猜測每天墳帖十二點才開始運轉，這可能是普羅米修斯能夠小範圍自由活動的時間。

　　她需要一個墳帖任務。

　　祝寧沒想到清潔中心真的會把海洋館視頻上傳到內部網絡，其實A級以下的普通任務，基本都會上傳。

　　這些視頻可以互相交流，學習經驗，了解不同人的風格。

　　但海洋館畢竟涉及到透明人，她以為清潔中心會走保密程序。

　　祝寧設身處地想了下，宣情沒壓下這件事，應該是這種做法利益最大。

　　可能會釣出一些隱藏在暗處的人。

　　或者說這是一種更簡易的篩選方式，什麼審訊搜查都沒用，祝寧通過三關，最後一關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如果她接下來死在永生藥業手上，都不需要解釋，她就是那個要找的人。

　　墳帖愛好者中心，她跟山貓最後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三天前，她剛去永生藥業基金會的那天。

　　他們談話不是很順利，山貓和她以程莫非的手環歸屬問題有一些爭執，雙方都沒讓步。

　　說是在合作，但很多事兒沒談攏。

　　像是兩軍對峙僵持住了，祝寧堅持必須要看員工手環內容，山貓似乎是想直接來搶。

　　祝寧想了想，沒向山貓求助。

　　靠人不如靠己，她不覺得自己一定會死。

　　叮——

　　時間顯示十二點整，頁面出現了一條灰色的帖子。

　　墳帖，普羅米修斯沒有辜負她的期待，真的給她推送了一條新任務。

　　她簡略地看了一遍大概內容，然後把墳帖地址記住，距離這兒不算遠。

　　系統提示問她是否接受隨機任務，祝寧還沒選擇是。

　　這是她留下來的後手，如果有必要，她需要把人引進污染區域，污染區域非常混亂，可能會成為她的一種保護殼。

　　那個安保人員小姑娘又朝她看了一眼，祝寧的表現很奇怪，整個清潔中心大廳就剩下她一個人，她之前一直默默等待著。

　　等到十二點零五分，祝寧才拉上拉鏈，她對小姑娘揮了揮手。

　　「明天見。」

　　明天見？小姑娘有點納悶兒，祝寧剛結束任務應該處於休假期，最低休假時間都是一週。

　　為什麼要說明天見？

　　祝寧走出清潔中心大門，最近廢土世界降溫了，最高只有二十六度，一夜之間進入秋季。

　　祝寧走出去之後看了一眼，清潔中心燈火通明，三百六十層的建築此時看上去像是一座燈塔。

　　巨大的機械人形狀焚燒爐在燃燒，整個103區都休息了，這個垃圾場晝夜不停。

　　垃圾處理後產生一股很奇怪的氣味兒，若有若無地飄蕩在空中。

　　四周都沒什麼人，但因為燃燒的焚燒爐，這裡非常亮。

　　祝寧回家按理說應該坐地軌，現在末班車已經停了。

　　她現在有錢，打個飛車對她來說不算什麼鋪張浪費。

　　但祝寧選擇走回家。

　　如果她是殺手，想要策劃一場暗殺，最好的選擇就是在她下班的這段路上。

　　清潔中心規定嚴格，員工不能在非任務階段配備武器，所以只要從中心出來就可以篤定這人身上根本沒有防身的武器。

　　而祝寧家裡有普羅米修斯留給她一箱制式武器，那是她唯一可以拿到武器的機會。

　　所以殺手要麼埋伏在她回家的路上，要麼埋伏在她家。

　　從她走出清潔中心到她回家的這一段路都屬於永生藥業的暗殺時間。

　　祝寧剛才在墳帖上看到的新污染區域地址距離她還算近，跟她回家的距離差不多。

　　污染區域、蜂巢、清潔中心三者形成了一個三角形。

　　但祝寧沒打斷自己的步調，她沒有防護服的情況下無法進入污染區域，必須先回一趟家。

　　祝寧距離焚燒爐越來越遠，光線越來越暗，這一塊兒都是貧民窟。

　　想要去蜂巢還要穿越兩個社區，祝寧走在狹窄昏暗的小路上，默默觀察周圍的情況。

　　兩個人。

　　一個人一直跟在她身後，另外一個似乎是異能者，他一直在空中行走，整個人像是一隻濃縮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在房頂上跳躍。

　　背後那個人目前判斷不出是異能者還是普通人，一直保持著某種步調跟在祝寧身後。

　　一個異能者，一個暫定。

　　不知道是否有第三個。

　　在應對暗殺的時候，第一准則是摸清楚敵情。

　　那個快速移動的影子，自己在使用腐爛魚頭的情況下不知道能不能跑得過。

　　背後那個一無所知。

　　不是迫不得已她不是很想使用防禦空間，畢竟時效只有三十分鐘，三十分鐘後就是甕中之鱉。

　　第三個出現了。

　　在她前方二十米的位置，他回頭看了自己一眼，那是個兩米三高的壯漢，穿著牛仔夾克，回頭露出了左眼。

　　閃爍著紅光的機械左眼。

　　可能是機械戰士。

　　很好，一個機械戰士，一個高速移動像影子一樣的異能者，一個未知。

　　祝寧這邊甚至沒有一把武器。

　　她作為一個射擊手，沒武器沒同伴沒支援，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但祝寧一點都不怕，她在內心不斷盤算使用什麼技能和天賦可以破局。

　　她腳步不停，目光已經在搜索能用的金屬物品，不是毫無可能，打贏的概率有一半。

　　貧民窟裡全都是窮人，祝寧路過了一個醉漢，對方手裡拿著一瓶伏特加，滿臉通紅，嘴裡一直嘟嘟囔囔著一些醉話。

　　他看到祝寧之後吹了個口哨，很輕佻地大喊：「美女！笑一個！」

　　是她很煩的那類底層男性，對方很喜歡挑小姑娘下手，仗著小姑娘不敢拼命所以肆無忌憚。

　　按理說祝寧碰到這種事兒要麼是忽略，要麼就是上去教訓一頓。

　　但她今天回頭看了流浪漢一眼。

　　第四個。

　　這人是個異能者，雖然判斷不出是什麼異能者，但他裝醉漢的方式很不成熟，他的語氣和動作都裝得很像，可惜細節出賣了他。

　　他後背是繃緊的，像是一隻隨時隨地可以從地上躍起的豹子。

　　真正的流浪漢是完全癱軟，恨不得放鬆自己每一塊骨頭。

　　沒見過這麼硬骨頭的醉漢。

　　勝算下降到三成。

　　但三成也不算低，畢竟你跟喪屍玩命，勝算最多一成。

　　所有的運動員都有冒險精神，他們必須要超越面前的高峰，祝寧以前對極限運動很感興趣。

　　越是緊張刺激就越能激起她的好勝心，不然她也不敢走這條路。

　　祝寧停下來了。

　　她突然毫無預兆地停在流浪漢五米外，雙手插兜，然後看著流浪漢。

　　流浪漢顯然沒想到祝寧突如其來的動作，他愣了兩秒，祝寧還沒走。

　　流浪漢放下酒瓶，好像是放棄了偽裝，一雙渾濁的雙眼直勾勾盯著祝寧看。

　　他在等待上面的指令，只要指令下來他就能瞬間動作把祝寧咬碎。

　　祝寧身後的人也同時停下，猜對了，那個人果然跟了她一路。

　　房頂上的人祝寧用餘光看了一眼，沒看到蹤跡，應該已經完全融入了黑暗，正在靜靜蟄伏。

　　機械戰士距離她最遠，看來是猜測到祝寧的金屬操控技能，不敢靠的太近，一旦打起來，金屬戰士只會在戰鬥圈外圍。

　　看他們這個人員配置其實可以猜出大概的隊形和戰術。

　　四成。

　　勝算提高了一成。

　　夜深了，貧民窟有幾個真正的路人，他們對情況不明所以，路過的時候朝這邊看了一眼，完全不理解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但是本能讓他們躲遠點不要靠近，越是底層的人對危險的感知越敏銳。

　　這裡似乎就要爆發一場戰鬥。

　　路人越來越少，附近的居民開始熄燈，似乎都在為他們挪出位置。

　　獵殺一個異能者最多不要超過三分鐘，三分鐘後祝寧非死即生。

　　叮鈴鈴——

　　一陣電話毫無預兆地響起，像是一粒石子砸入水面，肉眼可見的，這四個人都同時緊張。

　　叮鈴鈴鈴——

　　電話聲還在響。

　　祝寧作為被暗殺對象，竟然是這裡面最放鬆的一個，她回頭看了一眼，聲音來自最近的一個紅色電話亭。

　　電話亭已經舊了，紅漆斑駁，玻璃門上蒙著一層灰。

　　科技高速發展，但有一部分並沒有被高科技覆蓋，比如貧民窟。

　　他們有些設備還保留著最原始的狀態，在貧民看來是落後，在網紅看來是復古懷舊，很多網紅甚至都來打卡。

　　電話響個不停，一分鐘過去後自動掛斷，緊接著又有人打進來。

　　對方還很執著。

　　這裡只有四個人，電話應該是打給他們其中一個的，那四個人一動不動，似乎隨時提防著祝寧這邊有異動。

　　祝寧歪了歪頭，打破沉默，「沒人接嗎？要麼我去接？」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六十六章　觀察

　　祝寧不知道這些人在緊張什麼，她身上甚至沒有一把武器，要緊張也是她緊張。

　　叮鈴鈴——

　　電話還在響，沒人去接。

　　祝寧動了下腳，旁邊人似乎沒反應，他們的狀態都有點不自然，應該是耳麥裡有人跟他們說了什麼新的指令。

　　祝寧順利打開了電話亭大門，拿起復古的紅色電話聽筒，鈴聲戛然而止。

　　這時候能打電話過來，那四個人沒有意見的，應該只有一個人。

　　果然。

　　聽筒那邊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祝小姐，你好。」

　　對面的聲音聽起來很冷漠，跟普羅米修斯的聲音還不一樣，有一種讓人討厭的冷漠。

　　祝寧很講禮貌：「你好。」

　　「我姓楚。」

　　祝寧從善如流：「你好，楚老板。」

　　祝寧聽著電話，一邊看著電話亭外，那些人連姿勢都沒動過，一直緊緊盯著祝寧，似乎很忌憚她會耍花招。

　　實驗室內，祝寧進入電話亭的畫面被投放在大屏幕上。

　　除了楚教授在跟祝寧通話，技術員都顯得很緊張，他們還記得上次在祝寧手上吃癟，這人有點難以提防。

　　楚教授本來給的命令是活捉祝寧，把她帶回永生藥業，現在看來這個任務也沒那麼好完成。

　　祝寧名氣挺大的，她打響名聲之後帶來的最大的好處是，沒有人會低看她一眼。

　　甚至在內心中無限想像，把她幻想得比她本人實力更強。

　　楚教授看著屏幕上的祝寧，好像在跟她面對面對話：「你似乎弄壞了我的一個實驗品。」

　　說的是777號。

　　背後說話的應該是實驗品負責人，祝寧猜測大概是個教授或者研究員。

　　不知道這位跟機械海洋館事件有沒有直接關係，這個好像更專注於實驗，而機械海洋館那個行動太詭異了，她目前沒摸到頭緒。

　　而且他們好像不知道程莫非的員工手環在自己手上。

　　她沒跟永生藥業正面打過交道，上次她拿到過殺手的攝像頭，跟負責人說過兩句話。

　　可惜對方很玩不起，一句話都沒回直接切斷了通訊。

　　祝寧立即說：「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普羅米修斯讓我幹的。」

　　技術員：「……」

　　楚教授那邊短暫地沉默了，似乎完全沒想到祝寧是這種處事風格，幹這行太久了，見識了太多硬骨頭，他以為對方會放狠話，堅持不肯鬆口。

　　沒想到她道歉出賣普羅米修斯是一條龍服務。

　　祝寧問：「你要讓我給你當臥底嗎？我願意。」

　　「她可真……熱情啊。」技術員看到這一幕有點匪夷所思，怎麼會有這種人？上趕著過來當臥底嗎？

　　她不是普羅米修斯的王牌嗎？那邊給的待遇這麼差？

　　忠誠者叛逃才有機率忠誠於你，聽說祝寧只愛錢，她今日可以為了金錢出賣普羅米修斯，明天就能向清潔中心出賣永生藥業。

　　劣跡者。

　　技術員心想，祝寧在他心中的估值下降了兩個點。

　　並不是頂級的優質產品，永生藥業無法利用這種人。

　　但楚教授對她的興趣依然不減，他露出了一個微笑，讓技術員感覺有點毛骨悚然。

　　他露出這種表情通常都意味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是那種真正的不好的事。

　　楚教授：「我沒有那個意思。」

　　祝寧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不然我就能賺兩份錢了。」

　　技術員：「……」

　　難怪超高精神值，第一軍區沒有招攬的打算，這種人太難控制了。

　　祝寧：「你現在什麼打算？」

　　說實話她跟永生藥業沒有什麼你死我活的仇恨，還沒到那個份兒上。

　　程莫非犧牲那是他的事，現在永生藥業沒有專門針對祝寧的清除計劃。

　　永生藥業也沒有不惜一切代價非要把她弄死，每個機構培養人才都不容易，投入產出比太低的時候，這件事就顯得沒必要。

　　一切都還有和談的餘地。

　　楚教授那邊頓了頓：「黃雅若失蹤了。」

　　黃雅若？

　　祝寧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她以為黃雅若被永生藥業的人抓捕了，聽這個意思永生藥業沒找到她。

　　黃雅若如果是777號實驗體的共生伙伴，那就算是實驗品的一部分，找到黃雅若可以挽回一部分損失。

　　原來黃雅若還沒死。

　　祝寧啊了一聲，若有所思地說：「你想讓我幫忙找她？但你得給我付錢吧。」

　　技術員：「……」

　　他快聽不下去了，祝寧真是毫無風骨。

　　楚教授：「我只想找個人負責我的損失。」

　　祝寧：「挺合理的。」

　　畢竟人家養實驗品也耗盡了心力，被祝寧捏成了一把廢墟，確實需要有人負責。

　　楚教授一邊通訊一邊放大了祝寧的臉，很仔細地觀察她的五官。

　　之前祝寧都是戴著頭盔，哪怕他後來發現了祝寧的身份看到的也是照片信息。

　　這次他看到的是一張非常生動的臉，對方神態自如，扎了個高馬尾，額角有一些凌亂的碎髮。

　　祝寧並不在意自己的外表，不是很精緻的那種裝扮，也不是什麼受過良好教育的淑女，如果只是肉眼看，她就像個剛夜跑結束的普通人。

　　但讓他感覺有些眼熟。

　　「我不缺手下，也不缺臥底。」

　　那對他來說只是一種消耗品，就算是再厲害的異能者也只是一種消耗品。

　　楚教授：「我需要一個新的實驗品。」

　　祝寧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祝寧毀掉了他的實驗體，所以楚教授需要祝寧歸還那部分。

　　他不要錢，也不用祝寧出力，他想要一個新的實驗品。

　　楚教授那邊手指點在桌面上，「祝小姐，我很想觀察你。」

　　祝寧：「……」

　　變態？

　　楚教授的聲音不疾不徐，好像只是說我很想跟你約會那樣普通。

　　祝寧這次沒那麼輕鬆，她有點被他惹毛了，做臥底或者開戰她都不怕。

　　她厭惡的是對方的語氣，高高在上，好像祝寧僅僅是一隻小白鼠。

　　她不會讓人工智能接管自己的身體，同樣也不會成為一家藥業的實驗體。

　　楚教授：「你的各方面數據應該很有趣。」

　　殘次品超高精神值絕對不是意外，楚教授想到了她上次使用的能力，光是展現出來的異能就有兩種。

　　身上附帶著各種污染道具，她可能隱藏著自己一部分實力，這甚至不是她全部的能力。

　　楚教授出於科研的目光，很想把祝寧打開看看。

　　她不太像自然人類，她本身很像實驗產物。

　　如果最初是777號實驗體被摧毀，讓他有些惱羞成怒，現在他很感謝普羅米修斯。

　　不然他可能無法認識這麼有趣的人。

　　祝寧目光沉了沉，「如果我拒絕呢？」

　　楚教授的目光在祝寧身上游走，好像擁有實質，像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視線落腳處便是下刀處。

　　在他腦海中已經把她解剖無數次了，「你無法拒絕被觀察。」

　　祝寧可以惱羞成怒殺了眼前的四位殺手，但她無法拒絕潛在的被觀察。

　　那不是擺在明面上的主動攻擊，而是一種更隱秘的東西。

　　永生藥業有無數隻眼睛，他們可觀測的攝像頭有無數個，祝寧可以提防敵人，但她無法提防眼睛。

　　視線。

　　103區的攝像頭數不勝數，使用污染物製成的眼睛甚至不會被人察覺。

　　祝寧可以找個房子住在裡面，那樣很安全，但她能躲在安全屋一輩子嗎？

　　她總要走進人群中，無法分辨出哪些路人是真正的路人，而哪些人是隱藏在其中的觀察員。

　　只要她被楚教授盯上，觀察的目光就如同附骨之疽，黏糊糊的，潮濕的，永遠黏在自己身上，哪怕暫時擺脫身上都留著冰冷目光的痕跡。

　　祝寧一直到死可能都無法擺脫。

　　死亡之後，她會被人解剖，研究每一處血管的走向，研究心臟的結構，打開大腦看看其中的玄機。

　　生是活的實驗體，死是死的實驗體。

　　她無法根除視線。

　　我並沒有囚禁你，也沒有殺掉你，我只是在觀察你。

　　這就是一種精神污染。

　　不只是污染區域裡才有精神污染，就算是普通人的生活中，同樣可以對另外一個人施加精神污染。

　　或者這個行為本身就是實驗的一部分，看一個人在持續不斷的精神污染下能不能存活。

　　她會永遠去尋找窺視的眼睛，睡覺的時候想要翻身去看床底。

　　走路的時候不自覺想要回頭看看身後。

　　吃飯的時候總覺得對面大樓有人觀察她。

　　她永遠都沒有安全感，永遠都覺得有個影子在緊緊跟著自己。

　　睡覺的時候貼在身後，洗澡的時候就在通風口探出一隻眼睛。

　　久而久之，她甚至無法分辨出這些視線是真實的還是她幻想出來的。

　　沒有人在這種持續而密集的觀察下保持理智，她遲早會發瘋，楚教授在猜測這個時間是多久。

　　一週？一個月？一年？

　　他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

　　祝寧：「你是想摧毀我的精神值嗎？」

　　她現在已經不是剛進入廢土世界的新手，對於污染物了解越深，就能反推對方的邏輯。

　　人在被觀察狀態下很難保持理智，這個過程就是摧毀精神值的過程，讓祝寧一步步走向瘋癲，然後爆發出污染區域。

　　就像他們曾經對黃雅若做的那樣。

　　楚教授沉默了。

　　技術員跟了他這麼久很少見到他露出這種表情，皺著眉看著祝寧，像是在看一道難題。

　　楚教授看上的實驗品很少有人能掙脫。

　　人會害怕未知的東西，但這東西一旦知道謎底就失去了效果。

　　就像是祝寧面試工作的時候房盈問她怕不怕，只要她不怕她就不會被污染。

　　祝寧笑了下，她找到了電話亭裡的攝像頭，「你想觀察隨便你，我不在乎。」

　　為什麼要在乎目光？目光只是目光，目光沒有實質，說是眼神如刀，但那充其量只是個輕飄飄的眼神而已。

　　她會害怕怪物、槍械、武器，但她不會害怕目光。

　　最多感覺有點噁心而已。

　　對付目光最好的辦法是忽視，或者看回去。

　　他可以觀察他的。

　　祝寧也可以活自己的。

　　如果楚教授能觀察到什麼真正有價值的東西，祝寧不介意他跟自己分享。

　　很巧，祝寧現在也想知道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

　　但是，假設這位變態真的某天一個不湊巧，暴露了自己的實驗室，從幕後走向台前。

　　祝寧敢保證會把這些東西統統報復回來。

　　她會讓他知道永遠被人盯著無法逃離是什麼滋味。

　　祝寧沒說話，她只是抬頭看向了攝像頭，她的眼神中沒有威懾，沒有惱怒。

　　只有平靜。

　　祝寧在這個時候都沒有被激怒，她太穩定了。

　　楚教授那邊皺了皺眉，精神值過高，竟然無法被摧毀，她甚至沒辦法因為自己的窺視而撼動半分。

　　他們之間沒有進行真正的火力交鋒，但他這局已經輸了。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六十七章　安全屋

　　「我想炸了永生藥業。」

　　尊貴女王店中，祝寧第一次在吧台消費，落座第一句話就是，我想炸了永生藥業。

　　祝寧和永生藥業那邊的殺手沒打起來，對方好像只是來噁心她的。

　　從電話亭走出來後，祝寧第一反應不是去蜂巢，而是去了尊貴女王店。

　　她找宋知章來消費了，點了一杯最低價的飲品，雖然她都看不懂那杯飲品是什麼。

　　宋知章不能拒絕自己的客人，親自接待的她。

　　宋知章左右看了一眼，為了保護客戶隱私，吧台每個位置之間都開啟了藍色虛擬牆壁。

　　如果顧客有需要可以升起黑色虛擬牆壁，這樣可以不被人看見也不被人聽見。

　　目前藍色狀態具有隔音效果，一排吧台客人可以互相看見對方但不會聽到對方在說什麼。

　　如果客人之間彼此感興趣可以關掉屏蔽牆，如果不感興趣可以留有一個自己的隱私空間。

　　祝寧的話不會被透露出去。

　　但這小姑娘膽子也太大了一點，竟然在半公開場合公然跟自己討論永生藥業。

　　而且她好像把自己當成了隊友，伙伴，或者是傾訴對象，宋知章沒想明白祝寧為什麼遇到這種事兒第一反應是來找自己。

　　宋知章在給祝寧調飲料，「你見到永生藥業的人了？」

　　按照進程來算，祝寧也應該跟對面打交道了。

　　祝寧：「對，他說自己姓楚。」

　　宋知章正在將兩種液體混在一起，紅色和藍色混雜在一起變成了紫色，聽到這句話眉頭也沒皺一下，「是他啊？」

　　祝寧問：「你認識他？」

　　宋知章把一杯紫色的不明液體推給祝寧，「這個問題要收費的。」

　　祝寧很乾脆地給他打了兩萬新幣，宋知章一挑眉，「發財了？」

　　這個問題很關鍵，祝寧覺得值這個錢。

　　祝寧看著那杯紫色液體一直皺眉，問：「這什麼？」

　　因為職業要求，她對於自己的管理非常嚴格，根本不攝入煙酒，也不會喝來歷不明的飲品。

　　任何試圖摧毀她神經的東西都讓她警惕。

　　宋知章：「放心吧，不含酒精無興奮劑，我又不會害你。」

　　祝寧聽到這句話，竟然真的喝了一口，口感有點甜，喝不出來什麼口味，挺好喝的。

　　宋知章撐著吧台，眼睜睜看著祝寧喝下去。

　　這小姑娘真的很有意思，她超出常人的冷靜和謹慎，但對自己卻能大大方方展示信任。

　　你會不自覺地跟這種人拉進關係，好像你們是一伙的。

　　這應該是祝寧的一種用人方式，對合適的人展現信任，就像是在馴養一隻不熟的野生動物。

　　你知道對方有可能會露出獠牙，但你想要摸到他柔軟的肚皮，總要付出一些東西。

　　比如張開手臂表示，我很安全，我可以接受你。

　　不得不說讓他很受用。

　　宋知章：「如果我沒理解錯，你見到的人應該是楚清，畢業於第一軍區大學醫學系，醫學天才，11歲大學畢業，17歲博士畢業，18歲就加入了永生藥業實驗室，他們都叫他楚教授。」

　　第一軍區大學，祝寧想到了鮑瑞銘的資料，永生藥業一直在招攬各個領域的天才。

　　不過對於這麼龐大的藥企來說，吸納天才對他們來說不難。

　　宋知章給她調出了楚清的個人資料，非常有限，應該是全網清除過，只留下了一張個人證件照和一個非常簡略的簡介。

　　簡介只透露出一個信息就是這人是個天才中的天才，多一點都沒了。

　　照片上，楚清長得很蒼白，瞳孔非常黑，像深不見底的井，僅僅隔著照片去看都顯得陰森森的。

　　值得注意的是，他挺秀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

　　廢土世界，人類早就可以更換機械義眼了，祝寧其實很少見到有人戴眼鏡，他們戴的眼鏡一般不是近視鏡，要麼是嵌入了什麼人工智能，要麼就是什麼黑科技。

　　但不知道為什麼，祝寧總覺得這就是一副近視鏡。

　　祝寧：「他沒接受過改造？」

　　「聰明，」宋知章：「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他手下開發的實驗品數不勝數，實驗成功率極高，他也參與過各種人體改造項目和人造人開發項目。但他本人是個絕對的保守派，他無法接受任何形式的身體改造。」

　　祝寧：「……」

　　真的挺變態的。

　　改造人類，卻不願意讓自己接受一點變化。

　　祝寧：「他是一等公民自然人？」

　　宋知章：「是的，非常卓越的基因。」

　　而且是經過自然篩選的基因，沒有任何人造成分。

　　長得好，智商高，屬於自然基因的佼佼者，就算是在祝寧的世界也絕對是天之驕子。

　　難怪這麼討人厭，祝寧心想，楚清說話的時候是高高在上的俯視態度，他應該長這麼大很少跟人用平等的語氣說話。

　　因為他不光是個天才，還是個一等公民。

　　對於自然人來說，這個世界是他們創造的，其他四種公民都在他們允許的情況下誕生。

　　乃至於這個世界的規則都是他們來譜寫。

　　楚清已經很接近造物者的角色了。

　　其實這個世界的一等公民就是祝寧那個世界的普通人，祝寧本來以為見到自然人類會感覺像是見到同類，因為她以前當了二十幾年的自然人。

　　但她沒想到第一個見到的自然人這麼討厭。

　　祝寧在楚清眼中就像是牲畜。

　　宋知章：「你們說什麼了？」

　　祝寧：「我想給他當臥底，他拒絕了我。」

　　宋知章：「……」

　　宋知章笑了，祝寧怎麼這麼有意思，沒有人會答應送上門的臥底。

　　但是祝寧這一招很有效，如果祝寧已經出現在楚清的視線內，楚清肯定動過想要招攬祝寧的心思，但還在接觸階段，祝寧直接展現了自己的「價值」。

　　我沒價值。

　　就像是有人前來打劫，還沒開始說把錢交出來，祝寧主動把空錢包遞出去了。

　　我擺爛了，你隨便吧。

　　祝寧：「他說他要觀察我。」

　　宋知章這次皺了皺眉，他一般都是笑著的，聽到這句話露出了很厭煩的表情。

　　儘管只有一瞬間，但祝寧捕捉到了。

　　宋知章是楚清其中一個實驗品嗎？他們之前是不是也接觸過？

　　楚清那一套觀察的理論是不是曾經用在宋知章身上？

　　祝寧腦補出了實驗品叛逃最後加入普羅米修斯陣營的故事。

　　雖然是她想像的，但她總覺得很合理。

　　宋知章：「難怪你想炸了他，你接下來準備幹什麼？」

　　祝寧：「找個地方睡覺。」

　　她真的需要休息。

　　「……」宋知章：「我這兒不是旅館。」

　　祝寧知道自己被永生藥業觀察，第一反應竟然是睡覺。

　　他好像理解了祝寧來找自己的意義，她已經被永生藥業盯上，蜂巢對她來說不太安全，她要找個更安全的巢穴。

　　祝寧喝完了那杯紫色飲品，「我覺得你這兒肯定很安全。」

　　宋知章的尊貴女王店就像是個避難所，這邊可以收容污染孢子，安全級別肯定非常高。

　　祝寧：「放心吧，我不白嫖，我明嫖，我能點你嗎？」

　　宋知章：「……」

　　祝寧的表情很理所當然，她帶著探究的目光看著自己，好像對自己很感興趣。

　　宋知章沒那麼自戀，她的感興趣不是男女層面的，而是對他這個人的層面。

　　他跟祝寧只淺顯地聊了聊楚清，甚至沒多說什麼秘密，那些資料網上就有，但祝寧很敏銳地能感覺到自己和永生藥業有點關係。

　　宋知章依然保持優雅的微笑：「寶貝，我不接客的。」

　　祝寧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那我只能點一間房間了，我要常住，一個月起。」

　　宋知章開門就是做生意的，「有要求嗎？」

　　竟然還真的有這種服務，尊貴女王店的業務範圍果然很廣。

　　祝寧：「要安全，尤其對B級污染物來說安全。」

　　她著重強調了B級污染物。

　　宋知章皺了皺眉，他已經聽說了機械海洋館發生的事兒，他們最後都沒找到那個污染源。

　　淨化方式也很奇怪，污染區域沒有被淨化，但污染源消失了。

　　祝寧竟然帶了一個污染源進入尊貴女王店。

　　他的店裡裝了自動識別裝置，如果有人帶著污染物或者污染源進來，他的識別裝置都會警鈴大作。

　　換句話說，沒有人可以繞過他帶污染物進來。

　　祝寧帶進來了？

　　她身上應該有個收容裝置，可以避開所有人的檢查。

　　宋知章一瞬間想明白了祝寧怎麼繞過了清潔中心檢查部和岳開源的審訊，這個人確實比他們想得更加有價值。

　　他甚至一瞬間很慶幸，祝寧雖然說是要出賣普羅米修斯，但總體來說更親近他們這一派。

　　如果這種人成為自己的敵人，他應該很不好過。

　　宋知章笑著點了點頭，「竭誠為您服務。」

　　……

　　尊貴女王店的空間比祝寧想得大很多。

　　因為整條街區都差不多空了，理論上這裡發生什麼很難影響到其他人。

　　街區地下竟然都是宋知章的地盤。

　　宋知章帶她走進了地下室，裝修風格跟上面差不多，花花綠綠的，地板牆壁上都鋪著霓虹燈。

　　走廊中間竟然有個男人，祝寧定睛一看，發現那是個虛擬男人。

　　對方正在跳豔舞，他剛解開領帶，然後一粒粒解扣子。

　　這裡很像搞什麼非法交易的地方。

　　走廊很深，祝寧跟著宋知章走，他們已經走過剛才那個虛擬跳舞男。

　　祝寧問：「我能問這邊是幹什麼的嗎？」

　　宋知章：「你感興趣嗎？用來給某些有特殊癖好的富婆服務的，如果你住在這兒，她們應該算你的鄰居。」

　　宋知章順手打開了一間大門，祝寧看了一眼，有點愣神。

　　紫色裝修的臥室，裡面擺滿了情趣用品，正中央是一張吊床，甚至還有些大型道具。

　　什麼十字架、讓她看不懂的床、讓她看不懂的操作台。

　　總結：她沒看懂，但是大受震撼。

　　這有點像刑具了吧？

　　「富婆壓力太大，總要找個途徑來發洩壓力。」宋知章關上門。

　　不愧是富婆，發洩壓力的方式都這麼與眾不同。

　　不過祝寧真的覺得廢土世界的人壓力都很大，像個高壓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爆炸成污染物了。

　　有個可以發洩壓力的途徑也挺好。

　　宋知章：「有各種主題套房可以選擇，什麼醫院或者監獄也有，你要的話可以給你打個八折，最低價一百萬可以玩一次。」

　　「……」祝寧：「我沒那麼多壓力。」

　　窮人不配發洩壓力，窮人的壓力可以自己消化。

　　她現在才知道自己賺四千萬有多不經花，她甚至無法享受幾次這種富人的服務。

　　宋知章回頭看了祝寧一眼，祝寧是開玩笑，他卻有點認真，她好像真的沒太大壓力。

　　被永生藥業盯著，被清潔中心審視，被普羅米修斯吊著走，她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波動。

　　這條走廊越走越深，祝寧算了下，如果換算到地面上可能已經快走出街區了。

　　宋知章把她帶進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間。

　　是一間套房，兩室一廳，一廚兩衛，是祝寧很理想的家的樣子。

　　這間房的裝修風格很樸素，就是純白牆面加上全套木製家具，看著人內心很平靜，跟其他房間畫風格格不入。

　　看上去很久沒人住了，但沒有黴味兒，被人維護得很好。

　　宋知章打開燈，「全屋全套的防污染系統，可以落鎖，只能從外界打開，如果裡面爆發污染，落鎖後只會形成封閉污染區域不會感染到其他地方。」

　　祝寧這才發現牆壁好像材質不太一樣，散發著一股冷冷的光，這不是一個正常的房子。

　　應該也是污染物材料製成的。

　　果然她找宋知章找對了，把林曉風安置在這裡最安全。

　　祝寧打量了一番臥室，問：「以前你住在這兒嗎？」

　　宋知章身體一僵，祝寧的話其實有些冒犯，但他沒有生氣，他看著祝寧的眼睛，很柔和地說：「是的，我之前並不穩定。」

　　祝寧聽到這番話皺了皺眉，她想像著宋知章的過去，祝寧在林曉風身上證實了污染源和異能者的界限很模糊。

　　那宋知章是異能者？

　　不論他是什麼，他曾經都被污染過。

　　宋知章當時不穩定的時候一個人住在這間臥室裡，隨時隨地害怕自己會失去理智。

　　如果他喪失心智，安全系統會落鎖，這裡會出現一個封閉的污染區域。

　　可能他都等不到獵魔人前來淨化，他也無法真正意義上死去。

　　他會永生被困在一個漆黑的角落裡。

　　祝寧無意探究他的傷痛，只是一時嘴快問出來的，她立即道歉：「對不起。」

　　宋知章無所謂：「你很聰明。」

　　聰明的人腦子轉的很快，你基本不需要多交代什麼，對方就可以理解。

　　而且祝寧會很巧妙地把握其中的邊界感，不會過多進行冒犯。

　　這省去了很多人際交往的麻煩。

　　宋知章：「一個月房租三百萬新幣，包吃住，包水電，包物業。」

　　祝寧：「……」

　　為什麼有物業？

　　「可以。」祝寧也沒得選擇，而且這套設備看上去很貴，維護費用應該不低。

　　祝寧上個房子月租才兩千，這裡月租竟然三百萬。

　　這房間說是個房子，其實更像是一種昂貴的牢籠。

　　祝寧開始不認識金錢了，她剛開始還以為通貨膨脹，但後來意識到這個世界裡窮人和富人的消費真的差距很大，簡直像是兩個世界的。

　　和污染物相關的消費都很高。

　　在已經分出一等公民的前提下，其他四種公民進行再分層，有些人一輩子都接觸不到污染物，有些人卻能接觸污染物後變成異能者。

　　人類的進化竟然以金錢為界限把一部分人甩在身後。

　　「你果然發財了，」宋知章收到了祝寧的轉賬，「小富婆。」

　　小富婆剛用命賺來的四千萬新幣，估計花不到三個月。祝寧從來沒拿到過這麼多錢的情況下，還感覺這麼窮。

　　一時間又窮又富，難以形容。

　　祝寧：「有攝像頭嗎？」

　　「沒有，」宋知章：「尊重客人隱私是我的職責，屋內只有污染濃度檢測儀器還有一些必要的安全設備。」

　　他們做這行的最忌諱的就是暴露客人隱私。

　　他只需要看一個數值，並不用看裡面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麼。

　　宋知章：「對了，你如果入住這個房間，那我就是你的守門人，如果情況不對，我會將你封閉。」

　　這是出於安全考慮的設置，安全屋內部想要打開必須經過守門人的同意。

　　如果爆發污染，裡面的人沒有理智做決策，由守門人決定是否封閉區域。

　　宋知章：「當然了，如果你想換個人當守門人我也沒意見。」

　　畢竟這個位置的人很特殊，祝寧等同於要把命交托在別人手裡。

　　祝寧：「沒問題，你來吧。」

　　她仔細想了想，自己在廢土世界認識的人都不多，能信任的人更少，如果非要讓另一個人來決定自己的生命，她選宋知章。

　　宋知章沉默了一瞬：「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

　　給飲料就喝，要錢就給，說自己給他當守門人真的讓他掌控。

　　這是他們第三次見面吧？祝寧甚至都不了解他的過去。

　　祝寧：「我覺得你人挺好的。」

　　宋知章：「……」

　　「我還是第一次，」宋知章甚至不知道怎麼形容，「被人說是個好人。」

　　也不是祝寧盲目信任一個鴨子店老鴇，她有自己的考慮。

　　「普羅米修斯把我引到這兒的，證明你比較安全，他讓我接觸的永生藥業，他把我暴露給楚清，總不能出事兒管殺不管埋吧。」

　　宋知章要殺她早就動手了。

　　而且她也確實不認識其他有資源的人。

　　宋知章：「有點道理，在它的監管下，我確實不能對你做什麼。」

　　祝寧看了一眼宋知章，他還戴著藍色耳釘，不知道宋知章跟普羅米修斯是什麼關係。

　　宋知章為什麼要聽普羅米修斯的話？

　　宋知章察覺到祝寧的目光，「這是一種人機聯合裝置，普羅米修斯只能通過這個直接跟人類對話，你應該已經用過了。」

　　祝寧點了點頭，她在任務中用的應該是一樣的設備。

　　原來普羅米修斯被人限制了，它只能通過特殊設備才能直接出現。

　　宋知章：「我這兒也只有一個，但是已經入侵過我的神經，上面殘留著我的意識，已經無法給你使用，如果你們想直接對話可能比較難，我可以幫你轉達你的意願。」

　　祝寧唔了一聲，原來這個設備的使用原理是這樣。

　　怪不得她出了任務後，那個設備被專門回收了。

　　祝寧：「你給普羅米修斯幹活？」

　　宋知章：「可以這樣理解。」

　　「那我們暫時是一伙的，」祝寧強調了暫時兩個字，讓宋知章沒那麼多壓力，「合作愉快？」

　　祝寧對他伸出一隻手，宋知章感覺祝寧很幼稚。

　　但考慮到她以前是運動員，玩競技體育的人身上好像都有這種毛病，他們喜歡一些莫名其妙的儀式感。

　　還喜歡團隊凝聚力。

　　他想了想，握住了祝寧的手：「合作愉快。」

　　祝寧打了哈欠，問：「你給我喝的是什麼？」

　　現在問這個是不是有點遲？宋知章：「加了安神劑，讓你神經放鬆下，沒有任何副作用。」

　　祝寧體驗了一會兒，她腦子疼了好幾天，就算不疼了也隱隱有種不適感。

　　現在不適感好像消失了一些。

　　宋知章的那杯飲品彷佛一隻手很溫和地撫平了自己身上的褶皺。

　　真的好貼心，貼心小棉襖也不過如此了。

　　在祝寧心中，這位老鴇的形象很像小狐狸，姿態優雅，有點狡黠，但有時候很可愛。

　　宋知章停了停，問：「你今晚真的要跟一個污染源住在一起？」

　　她好像打算今天跟林曉風一起住，在宋知章看來，這個做法非常危險。

　　林曉風不是普通污染物，她是B級污染區域的污染源，在機械海洋館可是八人隊伍解決的這件事，現在祝寧只有一個人。

　　而且她身上沒有槍械可以用來防身。

　　據說那個透明人的特性是巨力和透明，祝寧等同於手無寸鐵的情況下，和一個危險指數非常高的污染源共處一室。

　　如果林曉風陷入狂躁狀態，祝寧會被人捏成碎肉。

　　「沒辦法，」祝寧：「我總得跟人談談。」

　　祝寧自己其實沒底，她沒跟小孩兒相處過，有點難以把握那個界限。

　　宋知章：「行，之後這個區域會落鎖，下次打開時間為早上六點。」

　　「祝你好運。」宋知章：「希望明天還能見到你。」

　　祝寧第一次見到宋知章的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宋知章說完這句話就走了，大門咔嚓一聲被人合上。

　　祝寧能感覺到這裡的安全系統在工作。

　　她坐在沙發上沉默了一會兒，整個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

　　祝寧手裡拿著一張卡牌，那是一張大王牌，上面印著一個滑稽的小丑。

　　系統：【是否釋放林曉風？】

　　「是。」

　　系統：【已將林曉風成功釋放。】

　　祝寧盯著空蕩蕩的房間，她無法分辨林曉風到底在哪兒。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六十八章　心臟

　　空白卡牌使用後會被收納進系統，祝寧手心是空的。

　　林曉風當時被迫進入空白卡牌，雖然祝寧沒進去過，但被人收納應該挺不開心的。

　　林曉風今年才十歲，祝寧看完了她所有社交賬號，也無法概括出這個人的性格。

　　她剛失去了母親，又突然變成了污染源，或者說成了異能者，估計都很難把控自己的能力。

　　這時候祝寧不論跟她說什麼都顯得很高高在上。

　　房間內一時非常沉默，連窸窣聲都沒有。

　　祝寧坐在沙發上，對面一個純黑的電視大屏倒映出她的影子。

　　「告訴你一個秘密，」祝寧開口了，「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林曉風沒有回答她，所以看上去祝寧好像在自言自語，實際上她就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我們那個世界被喪屍佔領了，喪屍你知道嗎？就是一種怪物，人被咬了之後會變成怪物，然後再去咬別人，這樣整個世界都會被感染。」

　　祝寧說話語氣非常輕鬆，跟給小女孩兒講故事一樣。

　　「剛爆發喪屍危機的時候，我們那塊兒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培訓基地裡全都是國家隊級別的運動員，運動神經發達，比普通人反應速度快個十倍，而且安保設施也完善，我們判斷形勢後立即組成了新的避難所。」

　　「我還是射擊隊的，子彈和槍械都是現成的，我們射擊手是團隊團寵，大家都讓著我們。」

　　喪屍危機的時候，每一顆子彈都是有限的資源，射擊手是最好的火力輸出。

　　祝寧說話的時候林曉風一點動靜都沒有，估計根本沒興趣。

　　但祝寧還是自顧自說下去：「我們營地很安全，估計都找不到幾個這麼安全的地方，但是我要離開了，我得去找我媽，他們都覺得我瘋了，因為我媽是醫生，醫院裡人最多，穿越城市去醫院找一個八成已經死了的人顯得很愚蠢。」

　　林曉風本來躲在角落裡，聽到這句話突然抬起頭。

　　祝寧根本沒看她，她看著電視機。

　　祝寧的媽媽是心內科專家，忙起來家都回不了。

　　祝寧很小就習慣自己寫好作業，自己跟小伙伴玩，然後等待祝遙回家。

　　祝寧一直覺得她媽辛辛苦苦把她養大是種奇跡，她辛辛苦苦被她媽養大也是一種奇跡。

　　祝寧以前沒大沒小，叫她祝女士。

　　祝女士的育兒理念很粗獷，她不知道看了什麼書，覺得只要孩子不掉下懸崖就行，其他的隨便。

　　祝寧在隨便教育裡長大的。

　　祝寧對射擊感興趣，祝女士就隨便把她扔進了訓練營，讓她隨便玩兒。

　　祝寧射擊天賦很早就展現出來了，她剛開始一路得獎，直到見到了職業隊。

　　第一次跟職業隊打比賽，祝寧被職業隊虐得落花流水，她以前都得金牌，那天連銅牌都摸不到。

　　原來世界上有那麼多天才，天才和天才之間的差距可以這麼大。

　　祝寧當時才九歲，迎來了生活當頭暴擊。

　　比賽結束後，祝女士去接她。

　　祝寧第一次從賽場上兩手空空出來，有點不安，偷偷去看祝女士的表情，她一點都不失望。

　　祝寧垂頭喪氣地說：「我沒贏。」

　　「沒事。」

　　祝寧聽了更不高興，問：「你對我沒要求嗎？」

　　祝女士跟她一起走，很無所謂地說：「我對你能有什麼要求？」

　　沒救了。

　　她媽對自己連一點要求都沒有。

　　她放棄自己了。

　　那天太陽特別大，車停得很遠，她們在樹蔭下穿梭，從一個樹蔭走向另一個樹蔭。

　　好像所有的涼意都是短暫的，人總要暴露在日光下。

　　祝寧垂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問了一個自己很想問的問題：「你到底想讓我成為什麼樣的人？」

　　她媽媽為什麼都不管自己？

　　她對自己一點期待都沒有，好像隨她野蠻生長。

　　祝女士頭都沒回，「我想讓你成為超快樂的人。」

　　「超快樂？」祝寧愣了，她也老聽到其他家長說希望自己子女快樂，但祝女士怎麼不按常理出牌，怎麼快樂不夠，還要超快樂？

　　超快樂是多快樂？她為什麼想像不出來？

　　祝遙：「跟你說你又聽不懂。」

　　祝寧無法接受第二次暴擊，「你看不起誰呢？我是你女兒誒，你是心臟專家，我肯定也很聰明。」

　　祝遙笑了，怎麼這麼臭屁？

　　她想了想說：「我想你有一顆強大的心臟。」

　　祝寧愣了愣，她的臉一瞬間就垮了，變得很嚴肅，祝遙本來跟她走得好好的，一回頭祝寧沒跟上來。

　　祝寧一臉倔強地站著，好像快哭了。

　　祝寧抬起頭，很堅強地看著她，「媽，你實話說，我是不是得心臟病了？」

　　怪不得從小對祝寧沒有絲毫要求，她滿腦子都是狗血家庭倫理劇，祝寧一定是得了心臟病，所以祝遙這麼放任她，只希望她快樂。

　　她的心臟一定很弱小。

　　「我是不是快死了？」

　　祝遙：「……」

　　她看著祝寧眼睛裡那顆半掉不掉的碩大淚珠，很不厚道地笑了，小孩兒滿腦子都在想什麼？

　　祝遙：「你得心臟病能這樣又跑又跳？」

　　祝寧何止是又跑又跳，小時候就撒瘋野狗一樣一路瘋玩兒，進了培訓營之後要接受體能訓練，她的體能起碼是同齡小女孩兩倍。

　　祝寧哽咽住了，祝遙是心內科主任，她說的話應該是真話。

　　非常權威的診斷。

　　她們停下來了，祝寧站在樹蔭下，祝遙半蹲下來，整個人身上都是光。

　　祝遙一手戳在祝寧胸膛上，她幼小的心臟在怦怦跳。

　　健康富有活力。

　　祝遙直視祝寧的眼睛：「我希望你有強大的心臟，我希望你自如，鬆弛，快樂。」

　　我希望你在攀登高峰時，心臟有足夠的動力去攀登。

　　我希望你在跌入低谷時，心臟有能力去承受。

　　我希望你躺平的時候，內心足夠平靜。

　　我希望這世界不論變成什麼樣，你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希望哪天就算我不在了，你也有能量往前奔跑。

　　我希望你自信勇敢冷靜。

　　我希望你快樂，要超快樂，加倍的快樂。

　　那時候祝寧年紀很小，她果然無法理解祝遙的話，她忘記了很多細節。

　　只記得那天在路邊，天氣特別熱，蟬一直在叫。

　　祝女士溫柔地看著祝寧，說話的語氣非常平靜，好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祝寧，我希望你有強大的心臟。

　　後來喪屍危機爆發了，她知道訓練營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她離開了訓練營，她要去市人民醫院去找祝女士。

　　這個行為在她當時的隊友來看是找死，認清現實放棄幻想，喪屍世界自己保命就不錯了。

　　但祝寧離開了安全的避難所。

　　她覺得祝女士除了看病什麼都不會，生存能力很低，離開她很難活下去。

　　祝女士甚至不會做飯，別說打喪屍了，祝寧必須要去保護她。

　　她帶著一把槍，背上乾糧走向祝女士。

　　街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喪屍，他們佔領了街道，平時只需要兩個小時的車程，祝寧花了九天才走到。

　　這九天裡，她越來越不安，她知道祝遙可能死了。

　　但她非常偏執地想去市人民醫院。

　　當末日時，她考慮的只有祝遙，那是跟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聯繫最緊密的人。

　　她必須去見祝遙一面。

　　她內心有個小小的幻想，可能還活著呢，萬一呢。

　　市人民醫院人口密集，祝寧走到門口的時候心已經涼了半截，沒有萬一了。

　　她猶豫片刻，咬了咬牙，還是走進了醫院。

　　醫院園區很大，因為祝遙的職業關係，祝寧對醫院太熟悉了，她從小就是在這兒長大的。

　　祝遙值班的時候，祝寧就帶著作業來寫，很多科室主任都認識她。

　　她在路上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他們都變成喪屍，她花了兩天時間才穿越喪屍群走到祝遙所在的辦公室。

　　祝寧打開熟悉的辦公室大門，祝遙背對著她。

　　祝女士果然沒有什麼生存能力，看上去傻乎乎的，一直用額頭撞玻璃窗。

　　她脖子上被咬出了一個豁口，白大褂上都是鮮血。

　　祝遙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往這邊看了一眼。

　　祝寧看到了她現在的面貌，臉色發青，五官已經有些扭曲了。

　　祝女士本來很愛乾淨，頭髮都梳得一絲不苟，這麼多年來，她連領子都沒皺過。

　　她曾經那麼聰明冷靜，她曾閃閃發光，她曾是祝寧的偶像。

　　她曾手持手術刀在手術室救人，她現在傻兮兮地在撞玻璃窗。

　　「媽？」祝寧叫她。

　　那是祝寧最後一次叫她媽媽。

　　祝遙回應了她，她聞到了活人的氣息，猛地朝祝寧跑來。

　　依賴於祝遙培養的這顆強大的心臟，祝寧沒有閃躲與害怕。

　　她抬起槍。

　　然後瞄準目標，手腕平穩，指腹壓向扳機，像她無數次訓練的那樣。

　　砰地一聲，鮮血炸裂開來，血點子和碎肉炸了一身。

　　祝遙倒下了。

　　祝寧臉上都是鮮血，她深深呼吸著，感受著自己的心臟在砰砰砰直跳。

　　跳得太快了，好像要衝破胸腔。

　　鮮血和眼淚混雜在一起，她像是被什麼東西兜頭蒙住。

　　外面的喪屍已經聽到動靜，正在瘋狂朝這邊湧來。

　　她隨手拿起祝遙常用的鋼筆，從窗戶跳出去，永遠離開了醫院。

　　後來她來到了廢土世界，那支鋼筆也不見了，她徹底失去了關於祝遙所有的東西。

　　她已經很久沒想起祝女士了，她看著自己的手。

　　自從岳開源給自己展示了這個世界祝寧的生平，她就一直陷入懷疑。

　　她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剛來到廢土世界的時候，祝寧已經懶得掙扎只想當條鹹魚。

　　後來她進入清潔中心，剛開始很興奮，看什麼都感覺到獵奇。

　　半夜興奮刷墳帖，進入污染區域後嘗試研究總結污染物的規律。

　　現在的她對所有要發生的一切都感到稀疏平常，很難再讓她有什麼好奇和興奮感。

　　她越來越難產生情緒，像是一早就生活在此處，已經完全融入了廢土的世界。

　　說實話她現在有點分不清她是誰了。

　　她真的存在嗎？

　　是不是祝寧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祝寧只是一隻「缸中之腦」，唯一的大腦泡在培養皿中。

　　喪屍世界包括廢土世界都只是她在培養皿中幻想出來的。

　　那個喪屍世界的她是真的嗎？還是一切都是記憶植入體，記憶植入可以做到這種真實度？

　　但是她那麼清晰地記得祝遙，她記得很多相處的細節，記得她開車送自己去訓練營時的後腦勺。

　　她記得自己把獎杯抱回家後，祝遙挑著眉頭說：「不錯啊寧寶。」

　　她記得祝遙身上淡淡的醫院消毒水味兒。

　　雖然沒有任何東西證明祝遙真的曾經存在，但她希望祝遙存在，她為自己培養了一顆強大的心臟。

　　假如祝遙是某些人捏造出來的一個虛擬人物植入她的腦海，她也依然感謝她。

　　祝寧閉了閉眼，她怕再想下去會陷入完全的虛無，分不清虛擬和現實。

　　在更多證據出現之前，祝寧還是堅信喪屍世界是真的。

　　「從利益計算的角度上來說，那是我這輩子幹的最不劃算的事情，我穿越了大半個城市，最後只對我媽的腦子開了一槍，她早就死了。」

　　祝寧看著電視機裡的倒影說，她的聲音一點起伏都沒有，林曉風也聽不懂她的情緒。

　　祝寧又說：「這也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沒有遺憾的事。」

　　她不能忍受喪屍頂著祝遙的臉，她覺得那也是祝遙希望的。

　　祝寧深呼吸一口氣，「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現在你也了解我了，我們很公平。」

　　交朋友需要相互了解，她們正在相互了解。

　　祝寧講完了這個故事，之後房間內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緊接著布製的沙發的一側一沉。

　　有個人坐在她的身側。

　　祝寧看不見林曉風，從電視機的倒影來說，沙發上只有她一個人。

　　祝寧和一個透明人坐在一起。

　　一個失去了父母，成了沒人看見的透明人。

　　一個失去了父母，穿越到廢土世界的異鄉人。

　　她們現在都有了一個共同的目標。

　　大概是之前在海洋館打過交道，祝寧引導過林曉風，她對自己目前沒有敵意。

　　祝寧：「我接下來會把你當成一個大人對話，因為你只有自己了，就像我也只有我自己。」

　　沒有蘇青青的庇護了，也不會有人再哄她睡覺，林曉風必須要面對這一點。

　　祝寧：「鮑瑞銘沒死，他上傳了意識，早就逃了，我這邊找不到他的下落。他背後很可能有一個組織，你一個人無法對抗。」

　　祝寧感覺到旁邊的窸窣聲更大了一點，小孩子很難隱藏自己的情緒。

　　祝寧繼續說：「我不知道他做這些事到底為了什麼，我剛開始以為他是想培養你，但是他看上去根本沒有那個意思，我猜測鮑瑞銘只是犧牲你引來清潔中心，來轉移其他事兒的注意力。」

　　挺殘忍的，但祝寧猜測的很有可能是真相，林曉風只是個犧牲品。

　　她甚至沒有任何價值，被人用完就丟棄。

　　窸窸窣窣——

　　旁邊林曉風的動靜更大了。

　　「保持理智，林曉風。」祝寧看著電視屏幕，裡面倒映出來的沙發已經扭曲，林曉風捏緊了沙發，以她的能力可以瞬間把這玩意兒捏爛。

　　「我會想辦法找到他上傳意識的雲端，我會幫你殺了他，我絕對可以做到，但這些事有條件。」祝寧很平靜地說。

　　林曉風的窸窣聲停止了。

　　「你可以把我當成很惡劣的大人，我看中了你的能力，我需要組建一個團隊，我希望你成為我的組員，你可能會在這些任務中面臨生命危險。」

　　這些話非常惡劣，等同於讓一個十歲小姑娘給祝寧賣命。

　　但這裡是廢土世界，除了一等公民所有人都要想方設法活下去，林曉風不是例外。

　　這狗屁世界，小孩兒要跟大人面對同樣殘酷的生活。

　　祝寧：「相應的，我會給你提供庇護和幫助，你可以適當依賴我。」

　　沙發深深陷下去一大塊兒，看起來林曉風還是很緊繃。

　　祝寧沒奢望能讓一個小姑娘瞬間想通，她今天該說的話都說完了。

　　她對林曉風的了解很有限，比如她不知道林曉風能不能說話，她也不知道林曉風算不算人類。

　　祝寧看向沙發的凹陷，勉強找到了林曉風的位置，跟一個透明人說話有點別扭。

　　「你可以考慮下，什麼時候回答都可以，拒絕也可以，你找自己舒服的方式告訴我就行。」

　　林曉風如果已經不會說話了，可能需要打字或者寫字告訴祝寧。

　　「房間一共兩個，都一樣大，我自己選了，我住右邊你住左邊？有異議嗎？」

　　祝寧還是聽不到回答，她看上去好像一個人在房間裡自言自語。

　　得不到回答，祝寧走進了右側的房間。

　　「晚安。」

　　只過了一會兒，裡面傳來洗澡的聲音。

　　她真的心很大，跟一個透明巨力人在一起，竟然一點都不怕。

　　等祝寧走後，林曉風拽著沙發墊的手慢慢鬆開，她一個人呆呆愣愣坐著。

　　她從電視的反光裡看不到自己，照鏡子也看不見自己，她已經完全透明了。

　　地下室的安全屋沒有風也沒有其他光亮，這裡像個牢籠。

　　林曉風深深呼吸著。

　　保持理智。

　　她一直在念著這四個字。

　　……

　　祝寧躺在床上。

　　宋知章的安神劑很有效，躺下就已經睏了，她沒有再想祝女士，腦子一瞬間有些放鬆。

　　突然聽到門口傳來咿呀一聲。

　　門口沒有人，門被人推開一個縫隙，有個透明人進來了。

　　林曉風繞到祝寧背後，像一隻鬼魂靜悄悄地站著。

　　祝寧能感覺到林曉風的視線，她沒回頭，也沒動作，身體有些緊繃，她拿不準林曉風現在是什麼想法。

　　畢竟林曉風是Ｂ級污染區域的污染源，如果林曉風堅持要動手，祝寧只能重新把她收納進卡牌。

　　過了一會兒。

　　「我可以跟你睡嗎？」背後傳來了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怯生生的，原來她會說話。

　　祝寧的身體放鬆下來，「可以。」

　　她感覺自己床鋪沉了沉，有人上了床。

　　林曉風摟著祝寧的腰，看祝寧沒有掙扎的意思，她把額頭埋進祝寧的肩上，像是一隻小獸依偎著她。

　　祝寧聽到了背後的心跳聲，很清晰，是人類的心跳聲。

鈞蝦逵人

卷一‧末日將至　第六十九章　團隊

　　第二天早上六點，宋知章打開了安全屋大門。

　　他進去的時候祝寧正在刷牙，然後祝寧的旁邊，飄著一支牙刷。

　　宋知章很難形容，但那支牙刷就是飄著的。

　　林曉風是透明人，站在祝寧旁邊像是一隻透明的小雞仔，跟祝寧刷牙步調都是同頻。

　　這場面有點驚悚，哪怕宋知章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透明人，宋知章適應了一會兒，「你還活著呢？」

　　「你很希望我死掉嗎？」祝寧把泡沫吐出去。

　　宋知章把餐盤放在餐桌上，他是來送飯的，然後很不客氣地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

　　能看到林曉風人在哪兒會讓他比較有安全感，起碼不會坐到人，那太不優雅了。

　　「我捨不得你的，寶貝。」宋知章說肉麻話眼睛都不眨一下。

　　祝寧洗了臉，然後走到餐桌邊，兩張椅子被拉開，宋知章準備的是白粥和油條。

　　他眼睜睜看著一把勺子騰空而起，盛起一勺粥，送入什麼地方，然後白粥消失了。

　　不適應，怎麼看都很驚悚。

　　旁邊祝寧眉頭都不皺一下，好像這個世界上存在透明人特別正常，是宋知章比較大驚小怪。

　　宋知章準備的飯量挺大的，但很快就被一掃而空了，不是祝寧吃的多，而是林曉風吃的多。

　　祝寧突然想起來機械海洋館的採購單，裡面的透明人都是按噸吃飯的，林曉風跟他們是同類應該吃不飽。

　　但林曉風好像沒有表達自己沒吃飽的意思。

　　可能是在以前的那個家裡待久了，不懂得直接表達自己的想法。

　　祝寧問：「沒吃飽？」

　　林曉風本能點了點頭，後來察覺到現在沒人能看見她，然後又很輕地嗯了一聲。

　　她有點不好意思。

　　以前在家裡，她很少跟父母提要求，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而且林天齊會很關注林曉風的體重，她需要保持身材，不能提出多吃。

　　每次提要求都小心翼翼，還沒說出來自己就覺得很羞恥。

　　祝寧：「下次有話要直說。」

　　林曉風本來還想點頭，這次很輕地說：「好的。」

　　她已經離開那個家了，哪怕她吃成了大胖子也沒事兒。

　　宋知章在旁邊看著，不知道的還以為祝寧在跟鬼說話。

　　不過林曉風會說話啊，聲音軟軟的，沒見過長什麼樣，應該是個很乖巧的小姑娘。

　　宋知章支著下巴看著她們，這吃早飯的場景，又溫馨，又恐怖，難以形容。

　　祝寧：「你準備的飯菜不夠啊，你說好要包吃住的，我付了錢的奸商。」

　　宋知章被叫奸商也不惱怒，保持著優雅的微笑問：「你要吃多少？」

　　和祝寧給的三百萬相比，吃飯都是毛毛雨，倆小姑娘能吃多少東西。

　　祝寧：「我看過機械海洋館的採購單，都是按噸來計算的，你先來個一噸吧，後面再加。」

　　多少？

　　「……」宋知章下巴差點沒撐住：「你是不是在玩兒我？」

　　祝寧：「人家小姑娘在長身體，你不能克扣她乾糧吧，你自己說的包吃住，我也沒強迫你。」

　　宋知章：「……」

　　確實是他自己主動說的，他現在有點後悔，三百萬還是太低了。

　　這麼一算，可能最後虧損的是他。

　　宋知章認栽，「遲點送來。」

　　祝寧笑了，「難得看你吃癟。」

　　宋知章皮笑肉不笑：「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

　　他本身就是做服務業的，尊貴女王店能存在這麼久，就是他能滿足客人一切無禮的需求。

　　宋知章問：「你今天要幹什麼？」

　　祝寧：「我先回趟蜂巢，我那邊很多東西。」

　　宋知章：「你在輻射區竟然能住這麼久。」

　　祝寧：「輻射區？」

　　宋知章：「你們那片貧民窟都有很嚴重的金屬污染你不知道？」

　　祝寧：「……」

　　難怪她那邊房租那麼便宜，整個小區都在散發污染。

　　宋知章：「如果是武器的話，不用特地拿了，有人新送了一批來，我等會兒拿給你。」

　　有人送來的，應該是普羅米修斯。

　　祝寧問：「我該怎麼得到你說的那個人機聯合裝置？」

　　她有問題想問普羅米修斯。

　　宋知章：「很難，清潔中心牢牢把控，民間根本無法流通。」

　　管控這麼嚴格，這個人工智能處境不太妙啊。

　　祝寧發現自己好像了解了普羅米修斯的動機，他應該有什麼事兒需要自己去做，比如解救他之類的？

　　祝寧吃完了早飯，問：「你們要認識下嗎？」

　　「這位是林曉風，我的新隊員。」祝寧指了指自己的鄰座。

　　「這位是尊貴女王店的……」祝寧措辭了一番，「店長。」

　　「也是我們的房東，他叫宋知章，你可以信任他。」

　　宋知章伸出一隻手，「林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因為職業屬性，宋知章每次看一個人都會很認真，讓這些顧客感覺自己有被認真對待，從而在他店內消費。

　　宋知章望向虛空的目光都非常認真。

　　林曉風臉色紅了紅，猶豫了片刻，伸出手握住宋知章的手。

　　宋知章只感覺到自己被什麼東西握住了，對方刻意克制了力道，但用力還是比普通人更猛，差點捏碎了他的骨頭。

　　宋知章一直憋著，不想破功，但他一時間很難控制表情。

　　祝寧看他吃癟樣就想笑，「別裝了，她昨天摟著我睡覺，我差點被她攔腰折斷。」

　　宋知章不裝了，嘶了一聲，林曉風很快鬆開了手，宋知章本能甩了甩自己的手指。

　　上面留下了五個黑青的指印。

　　祝寧怎麼跟林曉風睡覺的，這磕磕碰碰的，也不怕不小心把自己弄死。

　　宋知章安慰：「沒事的，很酷。」

　　林曉風有點羞愧地低下頭，她能控制住自己跟物品接觸的力道，但還沒學會跟人相處。

　　祝寧：「不用羞愧，很好的能力，學著控制下就行。」

　　林曉風低聲說：「好的。」

　　宋知章見多識廣的，祝寧問：「你見過她這種嗎？」

　　宋知章：「沒聽說過。」

　　祝寧唔了一聲，想來也是，連宣情都這麼震驚，出現透明人不惜犧牲八位員工，炸了機械海洋館。

　　甚至城防軍都出現了。

　　這東西應該很少見，那她應該算是撿到寶了。

　　祝寧沒想明白透明人的原理，林曉風本人估計都不太清楚，她可能需要花點時間去摸索自己的能力。

　　宋知章：「雖然我不知道你組個團隊是要幹什麼，但如果你想長遠發展，你需要一位醫生，或者做科研的專業人士。」

　　啊，搭建一個團隊果然很麻煩。

　　祝寧：「我出門的時候需要你幫忙照顧她。」

　　宋知章：「為什麼？」

　　祝寧：「我交了物業費的，而且難道你要讓她在你店裡亂跑？」

　　宋知章：「……」

　　他內心很想罵人。

　　他可能找到了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了，他就不應該讓祝寧進入自己的店。

　　宋知章深吸一口氣，覺得有些道理要跟祝寧掰扯清楚，「這位女士，我開的是鴨子店，做桃色生意的，不是嬰幼兒店，不幫人看孩子的。」

　　祝寧點頭：「我知道啊。」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知道了。

　　宋知章額頭跳了跳，「我的職業是老鴇，你不能把一個未成年少女交托給一個老鴇。」

　　沒有人會讓一個老鴇幫忙養小女孩，這兩個詞放在一起就是犯罪新聞的頭條。

　　祝寧：「可是你很溫柔啊。」

　　宋知章：「……」

　　祝寧：「而且你看上去很會照顧人啊。」

　　宋知章：「……」

　　林曉風抬起頭。

　　宋知章感覺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自己，他竟然很難開口拒絕。

　　他可以拒絕祝寧，但沒辦法拒絕一個很乖巧的小姑娘。

　　對方剛失去了父母，變成了一個沒人能看見的透明人，舉目無親的時候，宋知章不能在人身上捅刀子。

　　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人渣。

　　祝寧看他沒那麼排斥，「那就這麼說好了，她很乖的。」

　　宋知章咬牙切齒，表面還在微笑：「好的呢。」

　　他這輩子就沒做過這麼虧本的買賣，退出江湖後幫人帶孩子，吃飯要一噸，只收三百萬。

　　自己簡直是個慈善家。

　　祝寧有事兒要幹，她吃完早飯就走了，真的把林曉風交給宋知章來養。

　　走之前祝寧丟給林曉風一個通訊裝置，讓她有事兒聯絡自己，不過祝寧不太擔心她會被欺負。

　　宋知章和林曉風一時沉默。

　　林曉風小心翼翼地看著這位店長，宋知章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的高領毛衣，很誇張的顏色，在他身上莫名讓人感到很和諧。

　　他的姿態非常優雅，透著一股很溫和的氣質。

　　林曉風本來以為祝寧走了之後自己會有些害怕，目前為止她對宋知章都覺得很親切，可能祝寧說得對，他真的很適合帶孩子。

　　過了一會兒，宋知章開口，「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算什麼，我們應該是同類。」

　　林曉風愣了愣，宋知章曾經也是污染源嗎？

　　宋知章沒有對自己的過去展開說明，祝寧把林曉風托付給他某種程度上竟然真的是正確的選擇，他這邊有一些經驗都是現成的。

　　「我們先達成一些共識。」宋知章說：「比如，你需要找個方式讓我可以看到你，這樣我們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不然宋知章在這兒很害怕踩到她。

　　林曉風靜靜聽著。

　　「你可以選自己喜歡的方式。」宋知章像個幼兒園老師循循善誘。

　　喜歡的方式？

　　好像長這麼大從來沒人讓她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決定任何事，這件事對她來說竟然是個難題。

　　一個人從來沒主動思考過，沒主動表達過自己的意願，很難邁出第一步。

　　她不說話，宋知章也沒催促，好像可以給她無限的時間來思考這麼小的問題。

　　林曉風很認真地思考著。

　　……

　　祝寧回了一趟蜂巢。

　　蜂巢人口密度大，住得特別擁擠，裡面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但相應的，蜂巢沒有監控，也沒有什麼科技感，這裡就跟祝寧那個年代的老破小小區一樣，連個大門門禁都沒有。

　　附近的貧民窟都是一個德行。

　　她回去的時候小區門口趴著一個男人，這回是個貨真價實的醉漢，應該是喝多了酒，直接半夜在外頭睡了。

　　祝寧打開自己家門，在尊貴女王店才住了一夜，就感覺她家真破真小。

　　整個家加起來不到三十坪。

　　祝寧一進門就感覺不對，絕對已經有人來過了。

　　不知道是哪批人，永生藥業？

　　不過她無所謂，她家裡除了有武器顯得不正常以外，其他的都沒什麼好翻動的。

　　畢竟她醒來的時候家裡也什麼都沒有。

　　她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程莫非的員工手環，被存在空白卡牌裡非常安全。

　　沒什麼好收拾的，她就帶了幾件衣服，宋知章說他那邊什麼都有。

　　祝寧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牆上還有自己使用金屬操控之後的痕跡，其實這面牆壁已經暴露了自己。

　　她已經在廢土世界生活太久，只要生活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跡，做不到百分百毫無差錯，過去無法改變，只能向前看了。

　　她本來還想問一下魏媽媽，她之前說自己發瘋到底什麼意思。

　　但找了一圈也沒找到。

　　樓長一直神出鬼沒的，只有她收租或者想出現的時候才出現，這些事兒不太好在副腦上詢問，她打算下次專程來問。

　　祝寧背著背包下樓，她下樓的時候，樓下那家黑店剛好開門。

　　破舊的捲簾門打開一半，大波浪老板娘穿著紅色睡衣從裡面鑽出來，嘴裡叼著一根煙。

　　她睡眼惺忪的，抬頭看了一眼祝寧：「怎麼？又要去哪兒？」

　　祝寧皺了皺眉，她記得自己上次來的時候戴了頭盔，她還沒說話，老板娘怎麼一秒鐘判斷出來的？

　　祝寧有些狐疑地看著她，主要是因為徐萌，她現在有點疑神疑鬼，感覺身邊每個人都是埋伏過來的可疑人士。

　　老板娘深深吐出一口煙圈，「我們這行會認人。」

　　這麼神？

　　老板娘認人不靠臉，看整體身形和氣質，某種程度來說她比識別軟件還靠譜。

　　老板娘送過祝寧兩次去污染區域，不過沒想到頭盔下的臉這麼年輕，年輕真好啊，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朝氣。

　　今天天氣好，陽光照下來整個人心情都很好，老板娘眯了眯眼，「買車嗎？今天三百八十萬。」

　　怎麼降價了？

　　祝寧本來沒想買，她又不是什麼土豪，但她確實缺一個合適的交通工具，每次污染區域都挺遠的。

　　祝寧問：「兩百萬賣嗎？」

　　砍價第一原則，對半。

　　老板娘抬頭看著她，睡眼惺忪中竟然很認真，好像被祝寧激起了鬥志，「開門紅，今天第一單生意，三百五十，要就拿走。」

　　祝寧同樣蠢蠢欲動，問：「兩百二？」

　　「三百，送你個頭盔，不能再少了。」

　　祝寧：「二百五，不能再多了。」

　　老板娘：「成交。」

　　祝寧：「……」

　　她是不是被坑了？

　　她就是個二百五。

　　老板娘把捲簾門完全拉開，露出裡面的黑色摩托，這輛車靜靜蟄伏著，像一頭獵豹一直在等待自己的主人。

　　祝寧第一次見的時候就覺得這輛車上寫著她的名字。

　　大波浪老板娘把車鑰匙扔過來，「它屬於你了。」

　　祝寧拿著車鑰匙，還有點不真實，它真的屬於自己了？

　　直到副腦傳來一陣碎鈔機的聲音，她才真的確定，非常真實，她一大早就花出去二百五十萬。

　　她陷入了廢土世界的性感老板娘消費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