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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春風吹又生 第一百八十七章 繼任教皇
「司空城主,北塔城和南塔城那邊都傳回消息,說是已經做好準備了。」
負責往外傳遞消息的老財政官放下單片水晶鏡,將手中的羽毛筆擱置到一旁的那堆極品魔法石上——從科林斯那兒學來的簡單粗暴版聚魔手段挺好使,至少威爾斯不用傳遞個魔法訊息都得騎著迅捷褐馬往城外趕了。
手邊的魔法卷軸還在時不時閃過光輝,來自各個塔城的消息不間斷地傳遞過來。
習慣了應對各種錯綜復雜的財政問題的威爾斯對此倒是適應極快,有什麼難的呢?
無非就是從採購礦工吃的黑麵包變成了採購整個天劍城的極品武器,和市場上某家小店的老板砍價變成了和某個塔城的主理人砍價,考慮的範圍從小小的荊棘玫瑰家族變成了整個大陸罷了……
並不難。
威爾斯老道地將所有消息分門別類地謄抄好,然後將寫滿了各種復雜文字的羊皮卷軸往前一推。
「這是西普那他們傳遞過來的消息,需要再確認一下嗎?」
桌子的另一頭坐著的白髮老者這才緩緩抬起頭。
司空燼依然是那副清瘦矍鑠的模樣,但或許是最近的事務越發繁雜,他的面龐上已經尋不見剛來魔法界時的懶散和嬉笑了,取而代之的是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的上位者威壓。
他僅僅是坐在那裡,便比後方的那座天劍宗主峰還要讓人安心,也成功壓下了包括威爾斯在內的其他人心中浮出的不安和躁動。
司空燼取過那張紙,垂眼看著上面的字。
「北塔城封鎖了位於冰雪高原上的入城通道,除了前不久搭建的天劍城傳送入口,其他傳送入口也都全部關閉了。」
「南塔城動用了非常大的代價喚醒了所有沉睡的樹人,現在整個南塔城周邊的巨木都已經被樹人戰士替換下來了。」
「東塔城已經調集了角鬥場的所有勇士,開始以特殊演習的名義進行高度戒備了。各大學院也在召回畢業以及在讀的年輕魔法師和魔法戰士……」
「東塔城準備重啟塔城防禦大陣,預計每日需要耗費三千二百塊極品魔法石,白色尖塔的庫存量不足,所以找荊棘玫瑰家族和天劍城借……嗯?」
司空燼的臉上都沒忍住抽搐起來,張嘴就罵:「西普那這老小子放的什麼屁?張口就是上千塊極品魔法石,媽的不如殺了我算了!」
威爾斯喝了一口菊花茶,那股苦澀味讓他眉毛皺了皺,他溫和笑著解釋道——
「還記得之前那道突然出現的深淵嗎?托了無雙軍團和各位劍修們的福,那附近的所有礦脈都被護住了,甚至因為魔獸們天生就會因魔法元素瘋狂的原因,他們免去了尋找魔法石的麻煩……跟著魔獸跑,然後殺了魔獸,再挖出魔法石,就這麼流暢,我們開採礦石的速度甚至因此加快了十倍。」
「另外,從今年春天開始,荊棘玫瑰家族的各大礦脈其實就在黎離的指示下加快了挖掘進度……沒錯,就是您想的那樣。」
威爾斯也忍不住感慨:「那陣子天劍宗的諸位都出手了,他們對於劍氣的操縱真是讓人大開眼界,礦洞被開鑿出完美的通道不說,甚至沒有一塊魔法石被劍氣擊碎。」
當然,威爾斯省略了劍修們出手前黎離的那句警告——
「弄碎一塊魔法石就自己掏一塊靈石賠償。」
老財政官用手比了個數字,神秘道:「所以我們現在的極品魔法石庫存是這個數……這可是只有咱倆知道的秘密,連安格斯老爺和科林斯少爺我都沒透露半句。」
因為那倆會敗家的嫌疑太大。
至於尤利西斯……嗯,大少爺最近正忙著騎著閃電四處戰鬥,對於這種事他是從不關注的。
威爾斯帶來的驚喜並沒有讓司空燼高興,他還在頭痛西普那厚著臉皮借的魔法石數量。
「我還是懷疑西普那這小子在騙我們錢,什麼魔法陣啊一天就要燒幾千極品魔法石?」
「這個的話,我倒是聽說過。」
身為本地人,威爾斯對於東塔城的事情了如指掌。
「因為魔獸時不時會湧出深淵,所以每個塔城都布置了很多魔法陣,各個陣法大師都在塔城中留下了自己的得意之作。比如南塔城前陣子完成的那道巨型群體治療陣法【萬物復甦】,就是前精靈女王回歸生命之樹前留下的偽法神級大陣。」
「東塔城存在了這麼多年,自然也擁有大大小小無數道魔法陣,每次城內外有異動,白色尖塔都會啟動某些魔法陣用於應對麻煩。」
「但是這裡面,據說有且僅有一道神級魔法陣,能夠覆蓋到整個東塔城領域。無數都猜測過它的來歷,有人說它是某位法神離開魔法大陸前留下的傑作,有人說它是神使留下庇護人類的痕跡……」
「當然,更多人認為它根本不存在,畢竟沒人見過神級魔法陣,更沒見過能夠覆蓋整個塔城的恐怖陣法。」
威爾斯拿起羽毛筆在手中把玩,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起來:「但是西普那並不像騙魔法石的人,他會向我們借靈石就代表真的存在這樣一個神級魔法陣……而且他們甚至還找到了那道陣法的啟動方法。」
司空燼抬手用力按著額角,皺眉道:「這樣說起來,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在黎離他們離開之前,那位專門研究地精古魔法陣的陣法大師曾被西普那借回過東塔城。」
自從地下城暴露之後,地精古魔法陣逐漸出現在大陸強者們的視線中,原本只是被視作地精吹噓的古魔法陣也終於被重視起來。
當初西普那在亡靈法師們重建的地下城中待過不少時間,恐怕他就是在那時候和那位陣法大師聯絡上的。
兩個老頭湊到一起商議了好一會兒後,一批數量可怕的極品魔法石被威爾斯從空間戒指中取出。
檢查完這些魔法石後,威爾斯將他們全部封箱存好。
他征詢道:「從傳送陣送去東塔城嗎?」
司空燼卻目光一凜,緩緩道:「不,讓我們的人直接送過去,順便看看東塔城的那道魔法陣究竟是什麼樣,如有必要的話,我們天劍城的劍修也完全可以借鑑一下。」
威爾斯頗為讚同地笑著點了點頭:「有黎離留下的這道劍陣在,如果再加上同樣強大的魔法陣,那麼天劍城應該能夠安全了。」
只不過在提到黎離的名字後,原本因忙碌而短暫忘卻的愁緒一下子就又湧了上來。
是了,現在黎離和科林斯一行人依然沒有半點音訊傳回來……
若不是黎離放在宗門內的天劍宗弟子命牌始終未碎,兩人也不可能安心繼續守在天劍城中。
兩個老頭的笑容同時凝固在嘴角,他們對視了一眼,最後卻只能化作一長一短的深深嘆息。
「先別管這個了……還是說說讓誰送過去吧。」威爾斯岔開這個話題。
「無雙軍團的人現在都在天劍城外執行任務,魔獸和深淵迷霧的影響對他們並不大。天劍宗的各位劍修們倒是挺合適,但是他們都不懂魔法陣,所以最好叫上和西普那熟悉且懂魔法的人過去看看……」
司空燼思忖片刻,忽然抬起頭:「對了,你們家尤利西斯呢?他和希澤最近在做什麼?」
威爾斯也恍然微笑:「尤利西斯少爺倒是個很好的人選,我問問他是否方便吧。」
然而在威爾斯傳訊出去後,尤利西斯那邊的回答卻讓他臉色瞬間變得慘淡起來。
司空燼一眼看出老友的不對勁,放下手中厚厚的冊子關切道:「怎麼了?」
「尤利西斯少爺……」
威爾斯深呼吸了好幾下,嗓子卻依然發澀:「尤利西斯少爺告訴我,他和希澤少爺已經離開天劍城了。」
司空燼一怔:「這種時候離開天劍城未免太冒險了。」
神使已經秘密降臨在魔法大陸的事情對於他們而言並不算秘密,只不過大家並不清楚這次神使到底想對哪座塔城的人下手——
畢竟,這座大陸被欺壓得太狠了,所有人都意識到再不動手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現在每座塔城每個種族的決策者都或明或暗地選擇了對抗神國的陣營,就連當初一直追隨光明神的西塔城也不例外。
在這群人之中,無論是教皇也好,還是司空燼本人也罷,都覺得神使這次的目標應該是天劍城。
即便宗門大會商定的路線是苟著發育,但是架不住現實——實力已經不允許他們低調下去了!
司空燼知道得更多些,他知道黎離領悟了毀滅法則並且在飛升時被暗中奪走了,現在這道法則被她搶奪回來,連帶著還有那個神使身上精純的飛升期靈力……神國能忍?以及,擁有時間法則的希澤現在也徹底暴露在神國面前,神使降臨後不第一個將天劍城夷為平地真是離譜。
威爾斯和司空燼還想聯絡希澤和尤利西斯,但是良久之後卻只收到他們的回訊。
「我們去西塔城。」
「真是胡來!」
這下司空燼也氣得想罵髒話了;「媽的現在外界幾乎處處都是新增的深淵,大陸的每個角落都是魔獸,從天劍城到西塔城又沒有傳送陣,死在路上都沒人知道!」
威爾斯也沒法替自家大少爺找理由,他現在的心情沒比司空燼好哪兒去。
「尤利西斯少爺一直是個莽夫就算了,怎麼希澤少爺也突然腦子不好使了!他明明知道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待在天劍城的庇護範圍內,現在一旦露面,說不定就會馬上引來神使!他要送死怎麼還帶上我家尤利西斯大少爺!」老財政官急得鬍子亂翹:「要是科林斯少爺知道大少爺死了該得多傷心啊!」
「而且現在時局這麼亂,我哪有空替尤利西斯少爺準備合乎身份的棺材呢!」
「……」
很好,科林斯失蹤的時候老威爾斯說了一百遍「科林斯少爺絕對不會出事」,現在尤利西斯還在傳訊呢,這邊就已經在考慮為他安排棺材了?
按照老財政官這個偏心的程度,荊棘玫瑰家族的繼承權之爭說不定還真能上演。
司空燼安撫地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好了好了威爾斯,先冷靜點,別忘了他倆的實力雖不如黎離,卻也是不輸各大塔城長老的頂尖高手啊,只要不遇到神使就一定能安全抵達西塔城的。」
「不如你先問問,他們這時候去西塔城到底是為什麼?」
如果說尤利西斯放不下身為騎士長的責任,想回到光明教廷履行職責,和光明教會的同伴們攜手戰鬥對抗神使,那司空燼倒是能夠理解。
但問題是,現在神使大概率會沖著天劍城來,而且尤利西斯自己也說了在哪裡都可以守護其他人,天劍城還有他的所有親人,他沒有在這種時候貿然離開的道理。
至於希澤就更別說了。
司空燼可不覺得希澤會對光明教會還保留什麼感情。
威爾斯手中緊緊攥著那張傳訊魔法卷軸,神情有點恍惚地看著上面浮現出的一排文字……
嗯,非常標誌性的魔法界文字加修真界文字的結合體,保證只有自己人能看懂,威爾斯自己這陣子也在用這種文字在和其他幾座塔城傳遞一些秘密消息。
但是此刻,威爾斯卻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字了。
他看了又看,最後緩緩地將卷軸遞給了司空燼。
「這條訊息倒是希澤少爺傳回來的,但是我有點看不懂,要不……還是你自己看看吧?」
「嗯?」
司空燼不太理解,但還是接了卷軸。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行出自最靠譜的尤利西斯,卻離譜到像是狗叫的一行加密文字。
「我們要回西塔城繼承光明教廷了。。。?!!」
「……」
司空燼拿著卷軸,忽然也沉默下來了。
怎麼感覺他倆出門很不安全了?
「還能追回來嗎?」
「追不回來了,昨天尤利西斯少爺說是出門殺魔獸,看樣子那時候就已經出發去西塔城了,現在天劍城和東塔城周邊的巡邏隊伍已經找不到他們留下的痕跡了。」
「別太難過,兄弟,要不我們想想別的開心事吧?」
威爾斯的眉心緊皺在一起,他憂愁道:「還有什麼事能讓人開心呢?」
「比如說,雖然你家尤利西斯可能腦子被獅鷲踢了,但是現在瘋的不止他一個,好歹有人和他作伴呢,你瞧瞧,希澤不也瘋了嗎?」
「……」
……
遙遠的某處。
陰雲幾乎快將整片天空壓垮,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腐臭味和血腥味,除去耳邊呼呼作響的狂風之外,偶爾還能聽到魔獸遠遠傳來的嘶吼聲。
天空中,一隻飛行魔獸正在緩緩飛行,憑借著本能搜尋著附近的活物。
從它利爪上發黑的血跡來看,它已經好幾天沒有再找到新的獵物了。
這是一隻高級魔獸,放在從前是能夠毀滅掉一個大型游民村落的強大存在,但是現在游民的村落大多都遷徙到了天劍城或是其他塔城,不願搬走的早就在這世間沒了痕跡,已經輪不到這頭魔獸來覓食了。
它飛行了許久,殺戮的欲望以及對魔法元素的渴望在體內不斷攀升,催促著它快點找到下一個目標。
終於,在那邊看不到邊際的烏雲之下,一陣翅膀搧動時帶起的狂風吸引了魔獸的注意力。
熟悉的味道……
魔獸的腦海中也浮出了這樣的念頭。
似乎是那些可笑的近親身上才會有的味道。
這些近親的先祖還沒有那麼強大,被人類或是精靈這些種族培育了一代又一代,身體內對於鮮血的渴望早就被磨滅了,身上也不再擁有濃烈的魔獸氣息,因為它們早就算不上魔獸,只能算是獸了。
如果這頭高級魔獸能夠擁有更復雜的思維,這會兒應該會瘋狂嘲笑它們。
真是可笑,居然會被自己的食物騎在身下。
可惜,它的腦子裡只剩下了殺戮的本能。
所以在察覺到那邊的存在後,魔獸第一反應不是像反派那樣話多先張口吸引仇恨,而是毫不猶豫地化作一道漆黑的閃電向前飛撲而去!
陰沉如潑墨的烏雲倏然被劃開一道裂口,還沒來得及聚攏就被強勁的氣流再次沖散。
在彌散的雲霧間,飢渴至極的高級魔獸爆發出的強勢力量如此矚目。
霧氣那一頭,獅鷲背上傳來一聲很輕的「咦」。
「這頭魔獸的力量倒是比平常的高級魔獸強不少啊,看樣子需要我們出手了,尤利西斯……」
然而這句誇讚魔獸是聽不懂的,反而似乎引起坐下獅鷲的不滿。
沉默了一路的閃電猛地抬起頭,一個漂亮的迴旋俯衝,用自己的大腦子猛地撞向那邊的高級魔獸!
「轟!」
兩頭巨大的魔獸在天空中轟然碰撞在了一起,獅鷲背上的尤利西斯臉色難看地抓住希澤的胳膊,後者已經早有預見性地抽出了魔杖。
「漂浮術。」
瞬發的高級魔法幾乎在轉眼間挽回了尤利西斯和希澤身體下墜的趨勢,在凜冽的寒風中,兩人緩緩落在了下方的荒原上。
沒有讓他們等待太久,那邊的獅鷲和高級魔獸的戰鬥也分出了勝負。
取得戰鬥勝利的閃電叼著魔獸的頭顱,在兩人的頭頂足足盤旋了兩圈才落下來,嘴裡含糊不清地嗷嗷亂叫著。
「好了,安靜閃電!」
尤利西斯嚴厲地制止了閃電想要湊上來蹭的動作,摸出一張帕子粗糙地給閃電擦著尖喙上的污血和碎肉,順道把那隻魔獸的腦袋丟得遠遠的,以防倒黴獅鷲還要叼著炫耀。
沒得到誇獎的獅鷲明顯不滿足,大腦袋不斷往尤利西斯的手邊蹭,一雙圓圓的獸眼巴巴地看著主人。
「嗷嗷!」
尤利西斯板著臉並不誇,反而開始細數起閃電剛才戰鬥時的大小失誤。
「你當時是先發現魔獸的,但是卻讓對手搶到了出手的先機。」
「還有剛剛它攻擊你左翼的時候,你閃避的動作遲疑了半秒,導致自己的左側出現了一瞬的防禦空窗期,要是你的對手換成我或者是黎離,你的翅膀都已經斷了……」
「還有你……」
「另外……」
「以及你最後贏得對戰後,非但沒有馬上清理戰鬥的痕跡,反而叼著魔獸的頭顱飛行,這都是非常愚蠢的錯誤行為!」
挨了一通訓的閃電眨巴了一下眼睛,很艱難地理解著尤利西斯剛才這頓話的意思。
希澤見狀無奈笑了笑,丟了個治療術到閃電受傷的左翼上。
「好了尤利西斯,閃電雖然很聰明,但是腦子可比不上天劍學院的那些孩子們,他們一時半會都學不明白的道理你也不能逼著閃電馬上就學會不是嗎?快把你當教導主任的那套收起來吧。」
這回閃電聽懂了。
「嗷嗷嗷!」瘋狂點頭。
尤利西斯還想說什麼,但是在希澤的注視下還是選擇閉嘴了。
那邊的希澤已經動作熟練地替閃電完成了掃尾工作,清理掉兩人留下的所有痕跡,這一路上他們遇到了無數魔獸,中間還有一些想要趁著亂世劫掠他們的流匪,果然如司空燼和威爾斯所言,是一趟麻煩的行程。
不過至今出現的對手實力都不算強大,即便尤利西斯和希澤不出手,光靠著閃電都能夠應對他們了。
尤利西斯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這裡似乎是一片荒原,周圍除了寥落的草木就只有猙獰的灌木叢,沒有半點人煙活動過的痕跡,附近倒是有一所不知道遺棄多久的小石屋。
他看向希澤:「在這裡歇一晚吧?」
希澤觀察了一下周圍,點點頭同意了。
距離他們從天劍城出發,已經過去三天了,這三天中他們沒有停下來半步,不是在趕路就是在和魔獸廝殺。
即便兩人身上帶著大量藥劑和丹藥,長時間緊繃的精神也開始感到疲憊了。
尤其是閃電,它需要載著兩人飛行,體力消耗巨大。
荒原上,兩個少年一前一後地往那邊的石屋走去,身後的獅鷲晃著大腦袋,用可笑的步子搖搖晃晃地跟上。
明明春天已經到了,但是荒草依然枯敗,沒有半點綠意,也不知是這附近的天氣太冷還是這附近的深淵已經吞噬掉周圍所有的生機。
荒蕪的野草在他們腳邊如鬼魅般攀升搖曳,很快又被少年的足跡踏平。
等他們踏入石屋的時候,天邊最後一縷殘光也黯淡下去。
石屋狹小而空蕩,沒有食物或者家具,只有最中間還留有一個留著乾朽木柴的殘敗火塘,證明多年前或許有人曾在此停留。
尤利西斯蹲在火塘前面,熟練地取出一個竹筒,取開上面的蓋子吹了吹。
先是白煙飄浮上來,然後便是一小簇火苗從小竹筒裡生長出來。
這是天劍城普通人家常用的火折子,不需要魔法或者靈石也能保存的火種,希澤之前在城中幫忙的時候也見過。
尤利西斯正準備將路上拔的荒草拿出來引火的時候,就見希澤已經先他一步拿出了一把黑乎乎的玩意兒。
小火苗接觸到那團東西的時候立刻攀燃上去,倏然亮起的火光瞬間將滿室漆黑映明。
尤利西斯也終於看到希澤手中拿的那團東西……
一團羽毛,沒看錯的話,還是獅鷲的羽毛。
希澤一邊把燃燒的獅鷲毛往木柴堆裡放,一邊解釋道:「不是現拔的,之前天氣轉暖時閃電掉毛厲害,我順手收集的。」
那邊的獅鷲似乎也累極了,用前爪撐著腦袋懶懶地趴在石屋內一角打盹,能回應希澤的只有它淺淺的鼾聲。
尤利西斯席地而坐,雙手搭在膝蓋上,幾乎垂到了地面。
木柴燃燒時的噼啪聲和閃電的呼聲混在一起,混著外面若有似無的呼呼風聲,竟然讓尤利西斯疲憊已久的心緒有了短暫的寧靜。
希澤溫和的聲音響在身旁。
「我記得很久以前,我們還都是小孩子的時候。」
身上只穿著一身簡單的灰褐色平民裝束的希澤摘下兜帽,淺金色的頭髮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耀眼,像是也跟著燃燒起來似的,他抬起瘦削的手比劃了一下當年兩人的高度,眼底露出一絲很淺的笑容。
「那時候閃電還不會飛,我們第一次出來執行任務的時候受了傷,就是躲在這樣的荒野小屋裡過的夜。」
聽好友提起往事,尤利西斯古板的面色逐漸溫和下來。
「嗯,沒記錯的話庫查茲當時也是和我們一道的。」
「是啊,不過當時他看到那隻中級魔獸就先跑了,否則的話我們也不至於傷得那麼狼狽。」希澤笑了笑,微微眯眼看著火焰:「後來他說是回去幫我們叫救兵了,但還是讓教皇陛下親自出面懲罰抄寫了三百遍的騎士守則。」
「畢竟不戰而逃,拋棄同伴,犯錯不省,這些都是和騎士守則相悖的。」提到騎士守則,尤利西斯的表情又嚴肅起來,一本正經道:「教皇陛下的懲罰非常得當,既讓庫查茲認識到了錯誤,也讓他更好地領會到了騎士精神!」
「是的,他一直都是一個得當的教皇。」
希澤笑了笑,湛藍色的瞳孔中跳躍著火焰,聲音低沉地喃喃。
「無論是遇到什麼問題,他都能完美地選出最好的那個答案,並堅定地施行下去。」
比如希澤的仇恨和那個作為凶手的裁判長之間,教皇知曉真相,卻依然選擇隱瞞。
因為教會需要強大的裁判長,光明教廷需要裁判長這把能夠震懾亡靈法師和其他勢力的尖刀。
比如向神國低頭和帶頭反叛之間,教皇選擇了低頭,因為他知道無法撼動神國的力量。
還有當時……在希澤等人出手對付神使的時候,教皇同樣做出了非常聰明的選擇。
他沒有真正出手阻攔,而是親眼看著希澤和撒斯姆將神使擊殺。如若當時教皇出手,身為法神的他等同於第二個神使,絕對不是撒斯姆和希澤能夠對付的。
而這麼做的原因,除了神國越發緊逼的壓迫之外,也和天劍宗的露頭有關——教皇看到了反抗神國的可能性。
事實上,黎離等人也看懂了教皇這個舉動的含義,這才達成了後續的一系列的合作。
越是回想過往的一切,希澤就越能體會到教皇的恐怖。
一個能夠完全摒棄自己的喜好和情緒,能夠犧牲自我和任何人,理智而殘酷地將所有選擇都推向群體最大利益的人,的確是最完美的上位者。
可就是如此完美的上位者,卻給希澤傳遞了如此詭異的一條訊息。
希澤緩緩取出那張魔法卷軸,上面那句玩笑似的話語還留在卷軸上頭。
「回西塔城,繼任教皇。」
「……」
尤利西斯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句話了,但是即便他從小就認定希澤是未來的教皇,也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天知道,希澤現在還不滿二十歲呢!教皇卻還正值壯年,且還是大陸實力最強……嗯,算上如今的黎離的話也能排上前二,這樣的強者為何要退位?
而且就連尤利西斯現在也知道自家好友的成分復雜,別說對光明神有什麼信仰了,他沒叛出光明教會改投亡靈法師隊伍都算是堅定了。
讓現在的希澤繼任教皇?
尤利西斯合理懷疑教皇的腦子被雷劈壞了。
「正如我們剛才所說,他一直都是個理智的人,總是會做出最佳的選擇。」希澤垂眼看著卷軸上的字,聲音緩緩道:「他也從來不會開玩笑。」
所以這個命令是真的。
尤其是教皇在三天前讓獅鷲送到天劍城的東西,更證實了卷軸上這條消息的真實。
希澤閉上眼,在劈裡啪啦炸開的火花中,他又想起自己空間戒指中的那道冠冕。
那是一頂異常華麗的冠冕,上面鑲嵌著上百顆最澄澈透亮的光系極品魔法石,只要拿出來就像是一輪小小的燦日,暈開的光華能夠點亮整個黑夜。
它的華美誕生,是希澤親眼見證過的。
那是在剛進入教會的時候,他們這群懵懂孩童排著長隊踏入教廷最中心,當時為他們賜福的教皇的掌心便托著那頂冠冕。
「這是為下一任教皇準備的冠冕。」
「希望你們之中會有人戴上它,登上我現在所站的位置繼續守護光明,守護我們珍視的一切存在。」
而現在,這頂光明冠冕被送到了希澤的手中。
可是希澤卻覺得無比沉重。
教皇沒有多言這到底是為何,只是告知希澤可以回到西塔城了。
彷彿他們之間並未發生過任何隔閡和矛盾,他們依然是那對大陸最耀眼且模範的師生,希澤也只是去天劍城作了幾天客,教皇也只是輕飄飄地催促貪玩的學生早點回家似的。
但事實上,他們都知道,回去的路無比危險。
畢竟希澤是神國眼中的肥肉,他一旦離開天劍城,就很可能遭到神使的伏擊。
「有沒有一種可能……」
尤利西斯成熟的臉上露出明顯的掙扎和猶豫,最後他乾咳了兩聲,用自己也不確定的語氣問道:「希澤,會不會這是教皇陛下騙你出天劍城的手段而已……」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教皇是個非常理智的人,他不會講所謂的情面,必要的時候會選擇犧牲所有人。
如果這一次神使降臨,想要的只是領悟了時間法則的希澤呢?
那麼……
總是能做出完美抉擇的教皇,為了更多人總會毫不猶豫選擇犧牲一小部分人的教皇,會不會再次選擇妥協,選擇交出希澤呢?
石屋內,螢螢的火光跳躍著,把希澤臉上的詫異和茫然映得無比分明。
尤利西斯見好友不回話,著急道:「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或許我們現在返回天劍城還來得及……或者是先傳送回東塔城,我這兒其實還留著回荊棘玫瑰家族的定點傳送卷軸……」
「別急,尤利西斯。」
希澤終於開口,只是聲音中卻隱含著明顯的笑意,表情也比緊張的尤利西斯要輕鬆太多。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是沒想過你說的可能性,但是我剛剛愣住並不是被這個可能性嚇到了,而是因為你的話有點驚訝而已。」
尤利西斯一愣:「驚訝?因為我?」
「是啊。」希澤溫和笑著點頭,「我沒想到你居然也會質疑教皇……或者說,你竟然會因為我的安危,選擇與教會相悖的那條路。」
如果教皇最後的決定是放棄希澤,而尤利西斯現在卻想著勸說好友回到更安全的天劍城,那麼毫無疑問,他這次真的走上了和教會作對的道路。
在以前,哪怕是尤利西斯負傷失去了戰鬥力被教會拋棄的時候,他也從未想過叛出光明教會,對他而言,光明教會騎士這道身份就像是烙印一樣深深銘刻在他每一根骨頭上了。
希澤的無數次暗示也不曾動搖過尤利西斯半點。
所以在聽到好友說出質疑教皇的這些話的時候,希澤著實有些驚訝。
尤利西斯也沉默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不語,也為自己突然冒出的不敬感到驚詫,最後只是默默地摸了摸後方獅鷲的翅膀。
希澤的表情也有些黯淡,他勉強笑了笑:「正如你所說,神使降臨的最大目標要麼是黎離,要麼是我,而現在黎離行蹤不明,所以神使很有可能會沖著我來。」
「我繼續待在天劍城,固然會得到天劍城的庇護,但同時也會給他們帶來更大的麻煩。」
「只是可惜了,這一次又被你和閃電抓到了,非要跟上來。」希澤挑了挑眉:「說實話,我真不想帶上你們一起冒險,畢竟教皇可沒說讓你一起回西塔城去繼任獅鷲騎士軍團的團長啊。」
「你和閃電兩個,對我而言就和我父親,和威爾斯,科林斯他們一樣,都是我非常重要的家人。」
過了許久,尤利西斯才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但是語氣卻更加堅定了。
「身為騎士要守護信仰,而我們的信仰就是守護所有無辜者,這裡面,當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家人。」
「希澤。」
「你和我父親,和威爾斯,科林斯他們一樣,都是我非常重要的家人。」
火光變暗了許多。
金髮少年無聲地笑了笑,打破了這片沉重的氛圍。
「哈,別說得好像真是出來送死的啊尤利西斯,說不定教皇這次說的是真的,我真要回去繼任教皇了呢。」
希澤抬了抬眉,手握成拳遞到火堆上方。
尤利西斯緊抿著唇,也跟著遞出拳頭,和希澤碰了碰。
旁邊的獅鷲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了,惺忪著眼看過來,奈何爪子壓麻了伸不動,於是湊合地張開翅膀尖探過來跟著碰了碰。
金燦燦的火光中,兩個拳頭和一隻鳥翼不輕不重地碰到了一起。
尤利西斯心潮澎湃。
然而就在這時,一股熟悉的焦糊味傳了上來。
希澤的聲音緩緩:「尤利西斯,你聞到什麼東西燒糊了嗎?」
「聞到了。」尤利西斯抽動了一下鼻翼,在記憶裡搜尋了一下,最後篤定道:「這好像是鳥毛燒焦的味道,剛才你用閃電的毛點火的時候就是這個味道。」
「可是那團毛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就燒光了。」
「嗯?剛剛你又加了一團鳥毛進去嗎?」尤利西斯茫然地看著好友。
對面的希澤緩緩地搖了搖頭。
最後,兩人同時看向那隻還沒收回去的巨大獅鷲翅膀。
在火光之中它燃燒得是如此耀眼而美麗,灰褐色的羽毛彷彿被鍍上了一層絕美的金紅色光輝,像極了天劍城中常見的那種名為「鳳凰」的神鳥裝飾畫,就連閃電本獅鷲都看得略顯痴迷了。
或許是因為閃電的毛足夠乾燥蓬鬆,又恰逢換毛季到了,浮毛極多,所以這些火焰居然像是黎離的那一招星火燎原似的越燃越烈,轉霎就從一點小火苗變成了大火堆。
見狀,兩個少年瞬間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開始幫著獅鷲滅火。
「別看了傻鳥!」
「閃電,你翅膀被火燒了!」
「嗷嗷嗷!」
「你走開!!可惡,你身上著火了怎麼只知道往我們懷裡撲啊!」
「嗷嗷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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