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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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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3 00:45: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未出現過的劍

沒有人去看何朝夕。

山林里依舊蟬聲響亮,然而這些蟬聲不再屬于他。

夏蟬出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依舊是屬于丁寧。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匯聚在丁寧的身上。

有些修行地的師長震驚而有些麻木的想著,這樣的人如果不是首名,那誰是首名?

“真元境界對于天賦不錯的修行者而言容易提升,然而見招拆招,戰斗的本能,劍式和劍意的領悟和使用,對于修行者而言卻反而更加難以提升。”

獨孤白感慨的看著在何朝夕的墜地映襯下轉身的丁寧,搖了搖頭,然后對著微笑不語的林隨心,躬身行禮,認真道:“接下來的比試,不管如何,我棄權。”

易心愣了愣,也隨即看著林隨心出聲道:“我同樣。”

沒有人在此時發出異響。

因為所有人都明白獨孤白和易心此時的意思。

丁寧先前的所有做法,已經表明他對獨孤白和易心絕對的信任。

他相信只要他能擊敗何朝夕這枚暗棋,再連續擊敗顧惜春和葉浩然,那他的所有敵人就已經都被擊敗,自然就已經不需要再戰斗。

而獨孤白和易心現在就公開出聲棄權,除了讓丁寧明白他們值得信任之外,也表明了他們已經相信丁寧能夠擊敗接下來的顧惜春和葉浩然。

張儀面容微僵的看著獨孤白和易心,他有些猶豫,但是他的腦海之中還是想到了丁寧所說的那句:“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徹底一些。”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也對著林隨心行禮,道:“我也同樣。”

“我棄權。”謝柔同樣行禮,說道。

山谷里的空氣似乎變得更為沉重起來,讓很多人的呼吸變得越加困難。

現在都已無關乎決斗,因為連著丁寧在內,已經只剩下三名選生。

除非顧惜春和葉浩然也棄權,或者顧惜春和葉浩然先戰一場,否則他們兩人不可避免的要和丁寧戰斗。

“你從見我之時開始便不停的嘲諷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你嫉妒我,是不相信像我這樣的人能夠比你優秀。”

丁寧看著面色陰沉到了極點的顧惜春,緩聲道:“歸根結底是你覺得我好欺負,覺得我白羊洞好欺負。如果換了一個出身,換了一個強大的宗門,你便根本不會有如此做法。”

聽到丁寧此時出身,幾乎所有選生和觀戰的修行地師長都是心中一震,他們只覺得丁寧這句話不只是說給現在的顧惜春聽,同時也是說給那名容姓宮女聽的。

顧惜春垂下眼瞼,冷道:“哪里還有白羊洞。”

丁寧笑了笑,道:“從今天起,所有人都會記得影山劍窟遠不如白羊洞。”

顧惜春冷笑著微抬頭看了丁寧一眼,道:“你以為你已必勝無疑?即便你想著如何節省氣力,方才接何朝夕的一劍,你還不是消耗了不少氣力和真元?”

“我還有一盞茶的休息時間。”

丁寧笑得眼睛微瞇,道:“時間雖然很短,但差不多已經可以恢復剛剛消耗的真元。”

說完這一句,他便轉身朝著林隨心看去,道:“我是否可以休憩一盞茶的時間?”

林隨心笑了笑。

他連點頭都懶得點頭。

所有人都不會有異議。

即便是劍試按照最正常的規則走,每場戰斗的間隙也都有一盞茶的自我療傷和休憩時間。

丁寧直接閉上了眼睛。

接著所有人看出他直接進入了內觀修行的狀態。

很多選生的口中更加苦澀起來,他們越來越覺得丁寧可怕,而且他們知道丁寧會變得更加可怕。

“現在已經只剩下三個人,已經沒有了其它可能。”

潘若葉看著身側的黃真衛,說道:“你認為誰會最終獲得勝利?”

黃真衛微微猶豫了一下,有些艱澀道:“我覺得是丁寧。”

潘若葉的面容驟然冷硬起來,道:“所以你覺得這次她會敗?她的第一次敗…會敗在這名酒鋪少年手中?”

黃真衛的呼吸也艱難起來。

這似乎不太可能,然而在他的判斷之中,卻似乎要真實的發生。

“即便最終不奪得首名,這樣的表現也足以獲得百里素雪的喜歡。”潘若葉不再看黃真衛,看著前方的夜色,眼神似乎並沒有任何刻意的凝聚點,就散漫的飄在夜色里,“若是她真的敗了,以你的判斷,這名少年的命運會如何?”

“不知道。”

黃真衛搖了搖頭。

他是真的不知道,因為鄭袖從未敗過,所以他根本無從判斷。

盞茶的時間很快過去。

丁寧再次不需要任何人提醒的睜開雙目,醒來。

山谷里的人群中一陣騷動,然后又迅速的變得絕對安靜。

顧惜春看了丁寧一眼,沒有說任何的話語,他微凹陷的眼眶里的深紅色澤陡然加深,似乎眼眶中瞬間盈滿鮮血。

然后他直接開始拔劍。

他的劍柄是暗紅色,劍身是更為鮮艷的血紅色,隨著他的拔劍,劍鞘口便如同有一股血水在流出。

在他開始拔劍的同時,丁寧也已開始揮劍。

雙方互相生厭,該說的話都已說過,此刻便只剩下戰斗。

這一場重戲,瞬間開場。

嗤嗤嗤嗤……

一道沉重的劍意從顧惜春的身前落地,接著地里便響起眾人已經熟悉的密集氣鳴聲。

細小的塵柱從地上涌起,互相撞擊,形成了一場沙塵暴。

顧惜春的身影消失在這些沙塵里。

而翻滾的沙塵,卻是開始變形,拉成了無數塵劍。

顧惜春依舊以地脈劍塵隱開端。

在此之前,除了南宮采菽,沒有人能夠接得住他這一劍。

在南宮采菽和顧惜春的那場對決里,所有人都看出南宮采菽是受了丁寧的指點,然而此次,所有人卻都馬上看到,丁寧並沒有用和南宮采菽一樣的劍式。

他的揮劍很輕柔。

就像在揮動一條柔軟的水流。

隨著一縷淡薄的氣息散開,他的劍光過處,帶出了許多條晶瑩的水流。

這些水流被他的劍光攪亂,擊碎,濺開為無數透明的水片,就像無數的魚鱗,又像無數的碎裂鏡片。

丁寧的身影在這些晶瑩水平的下,變成了許多個丁寧。

“這是什麼劍式?”

很多選生眼中的情緒復雜到了極點。

顧惜春的劍之所以難防,是因為他徹底隱去身影,幾乎不可能感覺到他在沙塵中何處,而現在則是出現很多個丁寧,也同樣讓人無法確定哪個才是丁寧的身影。

這是以空對空,以隱對隱。

而且他們都可以感覺出來,丁寧施展的這一劍依舊不需要消耗太多的真元,至少比顧惜春的這一劍要省力太多。

顧惜春停了下來。

他無法感知到丁寧的具體身位。

這道劍式的變化,足以讓他此時可以凝成千百道塵劍,狂風暴雨的涌過前方所有丁寧的身影,只是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如果自己那樣做,只是徒勞的耗費大量的真元。

劇烈的元氣震蕩陡然消失。

所有的塵柱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陡然崩坍下來,在地上如同水波一樣往四下沖開。

他的身影在塵浪中顯現出來。

幾乎同時,他對面的所有晶瑩的水光也變成了水滴墜落。

丁寧的真正身影也顯現了出來。

兩人持劍對立,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你很幸運。”

顧惜春冷漠的看著丁寧,出聲道:“你可以見到我這一劍…這一劍在影山劍窟也從未出現過,你也不可能見過這樣的一劍。所以你不可能破。”

在他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充盈于他眼眶的所有深紅色彩頃刻褪盡,于此同時,他的左手卻是驟然生出凌厲的劍意,隨之涌出一股濃厚的深紅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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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3 00:45: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丹汞如魚

    一股強烈的乾燥意味出現在山谷,明明沒有比空氣更高的溫度出現,然而只在顧惜春眼眶裏所有深紅色彩褪盡的同時,丁寧身前空氣裏的所有濕意卻是突然消失。

    從直接挑戰端木淨宗開始,丁寧的面容一直平靜到接近冷漠,帶著某種完全不講情理的霸道,然而感受著這股詭異的強烈乾燥意味,丁寧的眉頭卻頓時緊緊皺了起來,他用最快的速度後退。

    他的鞋底如同哀鳴般響起了撕裂聲,身影如電往後射去,然而這依舊跟不上顧惜春左手濃厚的深紅煙霧凝結的速度!

    沒有任何的聲音,一股恐怖的氣息已到了他的身前。

    丁寧的雙唇緊抿如線,手中的末花殘劍上光芒驟放,似乎沒有任何激烈的動作,然而他的胸前已經亮起了數絲幽青色的劍絲。

    轟的一聲,幽青色劍絲瞬間炸裂,消失。

    劍絲消失的地方,炸開一團深紅色的焰氣。

    幽青色劍絲在丁寧的身體前方不斷跳躍般閃現,比夜空中偶爾劃過的流星還要快,然而又瞬間消失,接著出現同樣的深紅色焰氣。

    丁寧的身體不斷的往後飄飛著,身影詭異的震動著,身前一團團深紅色的焰氣,卻是如巨大的桃花朵朵開。

    山谷裏絕大多數人的呼吸都已徹底停頓,就連最為驕傲的淨琉璃的面容都變得寒冷森然,眼瞳中開始閃現真正的震驚神色。

    “這是什麼劍?”

    她出身問身旁的澹台觀劍。

    就連她都沒有見過,甚至不理解此時顧惜春的劍。

    是劍,而不是劍式。

    自顧惜春左手中湧起的濃厚深紅煙霧在她的感知裏是無數細微粉塵的彙聚,這些細微的粉塵完全不同于修行者納於體內的天地元氣,極為沉重,而且異常的乾燥,瞬間就將周圍空氣裏的水氣吸收一空,而後這些細微的深紅色粉塵凝聚一道深紅色的細影,淡渺而看不真切,然而那依舊是一柄真正的劍。

    無數細微粉塵在顧惜春的手中凝聚為劍,又如飛劍落向丁寧身前。

    這宛如強大修行者的本命劍和飛劍,然而無論是那些粉塵的凝聚方式和古怪的氣息,都和修行者的本命劍和有著很大的差別。以顧惜春剛踏入四境的修為,也根本不可能觸及到本命的領域。

    澹台觀劍的眉頭也深皺起來。

    他面色沉重的凝視著丁寧身前不斷綻放的深紅色桃花,凝重道:“這是丹汞劍。”

    淨琉璃面無表情的重複了一句:“丹汞劍?”

    “重汞煉丹汞,納於體內煉為劍,介於本命和非本命,無形與有形之間的手段。幽朝煉丹方士無意中領悟的修行手段。”澹台觀劍沒有偏頭看她,解釋道:“幽朝煉丹方士都匯于皇宮之中,所以這種修行手段並不外傳,幽朝亡後早已失傳,且在當時也是屬於對修行者身體不利的偏門修行手段,所以只有在極少數的古典上有記載。”

    淨琉璃頓時冷笑起來:“原來是不到本命模仿本命的手段,重汞本對修行者身體損傷很大,經煉成粉,更是乾燥暴烈,納於體內真元之中…怪不得這顧惜春的性子也是越來越燥。”

    聽著她這飽含諷刺和不屑之意的話語,澹台觀劍卻是搖了搖頭,道:“太快。”

    他是整個岷山劍宗,甚至是整個天下最快的修行者,對於劍速自然比此間在場的其餘所有人更有清晰的判斷。

    這種丹汞劍既不算是本命劍又不算是飛劍,然而卻至少擁有本命飛劍近似的攻擊手段,即便觀此刻的劍路,這種丹汞劍只是走最平直的激射攻擊手段,然而相對於任何五境之下的修行者,這種速度已經太快。

    在修行者的世界裏,公認四境的修行者單獨不可能應付五境修行者的飛劍,哪怕那人的飛劍掌握得還十分拙劣。

    意之所至,劍便飛至,這種速度比起修行者手之所動快出太多,除非有數名四境之下的修行者聯手,方有可能戰勝。

    一處勝得太多,便是處處勝。

    獨孤白的雙眉也緊緊的皺了起來,語氣裏帶起了一絲寒意,此時的顧惜春已經徹底的放下了右手那柄鮮紅如血的劍,任憑那柄劍墜落在他身側的地上。

    “怪不得能在排名冊上位列前三,現在想來那地脈劍雖然不凡,但憑著地脈劍就在才俊冊上排到那樣的位置,的確有些不夠格。”

    除了澹台觀劍之外,此刻山谷裏其餘所有修行者都並不知道此時顧惜春所用的是何劍,然而所有人都看得出丁寧的處境十分危險。

    為了應對那一道道虛實間不斷跳躍變幻的深紅色劍影,丁寧已經用出了純粹追求速度的極光劍,而此時顧惜春的身姿卻是顯得極為隨意。

    丁寧和端木淨宗的對局,在此時好像完全顛倒了過來。

    丁寧好像變成了端木淨宗,而顧惜春則變成了丁寧。

    也就在此時,顧惜春真的說了一句先前丁寧對端木經宗說過的話。

    顧惜春嘲弄的看著丁寧,說道:“你還能再快麼?”

    隨著這聲音響起,他身體周圍的空氣更為劇烈的震動起來,身上散發的真元氣息再強數分!

    呼的一聲響,原本虛渺的深紅色劍光變寬闊了數倍,且原本筆直激射的劍路突然變得晃動扭曲起來,落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像是他和丁寧之間的夜色裏,好像突然多出了一尾在水面上跳躍不息的紅鯉.

    一尾紅鯉之後便是很多尾,丁寧的身前依舊不斷湧出朵朵紅焰,如朵朵桃花盛開,落在所有人眼中,就像有許多紅鯉不斷跳躍出水,在啄食盛開的桃花。

    然而事實上這些桃花是在紅鯉到時才撞擊生成。

    只是因為極快。

    快到連修行者的眼鏡都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錯覺。

    淨琉璃眯著眼鏡,她的眼瞳都已經被這種深紅色的劍光染紅。

    她看得出其實顧惜春此時的丹汞劍的飛行其實也並沒有快多少,然而因為力量灌輸所產生的自然震盪,這種丹汞劍的飛行很自然的變得飄忽起來。

    劍路飄忽不定,對於對手而言更加難以判斷,便相當於更快。

    ……

    一縷血線從丁寧的嘴角邊流淌下來。

    隨著他身體的急劇後退,這縷血線被風吹起,往前略微揚起。

    在接下來的一瞬間,這條血線碎散而成的血珠卻沒有往下墜落或者四處飄灑,而是往前飛起,被乾燥的重汞粉塵吸引,瞬間吸幹。

    丁寧此刻持劍的手還依舊穩定,看似和之前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是這樣細微的畫面,卻依舊被很多人捕捉到。

    尤其是許多最為關心他安危的人。

    張儀也看清楚了這樣細微的畫面。

    他知道丁寧看似無恙,然而在對方的連續不斷衝擊之下,內腑的傷勢已經加重。

    他的面容自丁寧開始逐個挑戰剩餘對手的時候就一直很蒼白,此時他的嘴唇都不停的微顫起來,然而讓他身周同樣看清楚這樣畫面的獨孤白和厲西星等人沒有想到的是,張儀卻是在此時出聲道:“丁寧師弟一定會贏。”

    他的聲音雖然顫抖著,然而卻充滿著一種難以言明的堅定和信心。

    這種聲音,讓獨孤白和厲西星等人都直覺他有著判斷的依據,而不是純粹給自己心靈上的安慰。

    獨孤白轉頭,只是他沒有來得及問出為什麼。

    因為就在這時,顧惜春充滿嘲諷的聲音又已經響起。

    “你還能更快麼?”

    “即便你還能更快,你的真元又能讓你支撐多久?”

    顧惜春的眼瞳裏充滿快意。

    此時的快意,讓他覺得只說一句嘲諷的話已經不夠。

    他右手的掌指之間,開始流淌出一些令人心悸的詭異深紅色元氣。

    在空中跳躍不息的紅鯉開始收縮,變小。

    更為凝聚,更小,便意味著所受阻力更小,將會更快。

    最為關鍵的是,從他右手指掌間流淌出來的深紅色元氣沒有注入丹汞劍之內,而是擠壓著這柄劍,並依附在劍鋒兩側。

    就像是變小的紅魚還生出了翅膀。

    山谷裏變得絕對死寂,唯有顧惜春冷諷的聲音在迴響。

    很多人的腦海裏都已經出現了結局。

    當下一擊落到丁寧的身前時,丁寧的身體上就會出現穿透的劍傷和血流。

    然而就在此時,丁寧微仰起頭。

    在夜色裏,丁寧搖了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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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3 00:4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敢

    “並不是你快我就一定要快。”

    “並不是快的劍就一定要用更快的劍才能應付。”

    丁寧出聲。

    在他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一道新的劍意也已經在他的身前形成。

    不再是極光劍的劍意。

    這道新的劍意形成的時機也十分獨特,就在顧惜春的丹汞劍從看似紅鯉變成一條紅色小飛魚,接著開始加速的瞬間。

    顧惜春和他身前乾燥的空氣裏,突然重新蕩漾起濕意。

    隨著他的說話,他這一道劍意產生的水汽一波波往前蕩漾,空氣裏就像多了很多條透明的波浪。

    然後他直接收劍。

    幾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丁寧顯然是不想再出第二劍。

    既已收劍,在顧惜春這樣的劍速下,他也不可能再出得了第二劍。

    那麼他是覺得只是這一劍就足以對付顧惜春?

    然而這怎麼可能?

    在他們的感知裏,丁寧這一劍的劍意極為淡渺,丁寧施出這一道劍意的時候也並未動用大量真元,這一層層透明的波浪裏根本沒有蘊含多少力量。

    這樣的劍勢怎麼可能擋得住顧惜春的這一劍?

    即便出現了奇跡能擋住,那又怎麼可能不必再出第二劍?

    ……

    這一剎那,唯有澹台觀劍和淨琉璃等少數人想到了什麼,眼眸深處驟然明亮起來。

    此時太快。

    丁寧才剛剛出聲,顧惜春才聽到一個字,所以他根本未察覺有什麼不對。

    唰的一聲裂響。

    他的劍已破空而出。

    一剎那,如紅色飛魚般的丹汞劍便震碎了無數水幕,根本未曾感受到任何阻力。

    透明水幕層層被激碎成粉,極細微的如粉水珠頃刻被乾燥至極的丹汞吸引,飛向深紅色劍身。

    這些極其細小的粉塵般水珠原本便極快的滲入乾燥的丹汞之中,此刻這柄速度驚人的小劍撞擊在層層水幕上,在狹小的局部空間裏,更是造成了強大的擠壓力。

    如粉水汽滲透更快,甚至超過了顧惜春的真元灌輸速度。

    細小的飛劍卻是如長鯨吸水,層層波浪破碎成粉,所有水汽又頃刻被吸入劍身。

    乾燥到了極點的丹汞濕潤起來,接著如乾涸的土地裏出現了細微的水流。

    水流在劍身裏如網流動起來。

    細小的劍身像泡久了的饅頭一樣發胖起來,劍身的變化是真正的質變,這柄劍變得不再穩定,開始晃動和震動,在任何修行者都無法捕捉的極短時間裏便震盪了無數次。

    除了澹台觀劍等極少數人之外,其餘所有觀戰的修行者還無法察覺這柄劍的變化,然而這柄劍的主人,顧惜春自己卻終於感到了不對。

    然而一切已來不及改變。

    這柄劍已經到了丁寧的身前。

    這個時候丁寧的第一句話還沒有說完。

    他的末花殘劍剛剛收回到腰間。

    這柄深紅色的丹汞劍正對著的,正是丁寧的咽喉。

    在顧惜春剛剛感到不對的時候,這柄丹汞劍距離丁寧的咽喉已經不到三尺。

    當他心中隨即莫名恐慌的意味時,丹汞劍的劍尖已經距離丁寧的咽喉唯有數寸。

    劍氣帶起的銳利風流在丁寧的咽喉上刺出了一個紅點,然後紅點裏開始滲出真正的鮮血。

    眼看著這個紅點就將迅速擴大,最終變成翻開的通透傷口,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這柄丹汞劍產生了最強烈的一次震動,接著瓦解。

    凝聚如鐵的丹汞變成了被水流沖散的胭脂,一瞬間爆開。

    劍氣四散,帶起了整個岷山劍會迄今最好看的一次爆炸,如胭脂般的汞粉被細小的氣流帶得飛起,形成了無數根鬼斧神工般的深紅枝葉,然後在這些枝的末端,散開的汞粉就如桃花綻放。

    一株比世上任何桃樹都要好看的桃樹生成,綻放無數花朵。

    這些花朵噗噗的落在丁寧的身上,丁寧的身上頓時就像被撲了無數的胭脂水粉,變成了一個粉人。

    只是丁寧依舊好好的站著。

    他的劍收回了腰側,只是說話的時候閉了閉嘴,稍微停頓了一下。

    以至於他的一句話變成了兩句。

    以至於在這株深紅色桃樹徹底崩散,沉重潮濕的汞粉在空中以奇異的直線拖出無數條紅絲墜地之時,丁寧第二句話的聲音才剛剛傳入所有人的耳朵。

    話依舊在說,然而顧惜春的劍已經消失。

    ……

    ……

    放佛習慣了方才的快而不能習慣接下來的慢一樣。

    在丁寧的話音消失了許久之後,山谷裏才有一人動作,發出聲響,接著便是響起一片如潮的驚呼聲和吸氣聲。

    “只是‘雲霧起’,是雲水宮那招‘風雨茫’的前式而已。”

    深深吸氣的人裏面,也有淨琉璃。

    淨琉璃深深的吸著氣,緩緩的說道:“這都甚至算不上一招完整的劍式。”

    澹台觀劍都依舊縈繞在驚豔的情緒裏。

    這“雲霧起”只是為了“風雨茫”而多凝聚一些水意的劍式,是劍招之間承接轉換而用,然而丁寧竟以這樣的一招直接破了顧惜春的丹汞劍。

    在丁寧面對這一劍時,他想過很多個可能,但是卻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一種可能。

    就在此時,淨琉璃又輕聲出聲。

    這次她的神態十分凝重,說不出的認真,“我不如他。”

    林隨心臉上的笑意也已經消失。

    他皺著眉頭,看著被染成胭脂粉人的丁寧,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太了不起。”

    接著他又覺得心中的激蕩情緒依舊無法舒緩,接著自語道:“真正的怪物。”

    越來越多的人從極度的難以理解和震驚中醒來。

    “這是什麼樣的領悟能力和用劍能力?所謂獨孤家擅長返璞歸真的劍招,和他相比簡直就是個笑話。”

    獨孤白無比佩服的看著丁寧說了這一句,然後轉頭看向依舊呆滯在地的張儀,“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贏?”

    “因為我家師弟比我們聰明,連我們都想到了顧惜春光憑地脈劍未必能進前三,他就一定早就猜出顧惜春肯定還隱藏著更強的劍招。”張儀的目光依舊緊緊的落在丁寧的身上,他有些艱難的回答獨孤白:“既然肯定提前想到,以我師弟的性子,如果沒有絕對把握,不可能用這種方法連續挑戰他們,因為這不只是事關他的勝負…事關的是他答應薛洞主的風光。”

    張儀的這句話純粹是解釋,然而獨孤白等人卻都聽出了一些高於生死的意味。

    “他是信人。”厲西星微微垂首,說出了這一句。

    ……

    顧惜春凝立不動。

    他的面容蒼白到了極點,汗水順著額頭不斷的流淌下來,浸濕了他的衣衫。

    他和丁寧都沒有太大的損傷,他的身側不遠處還斜插著他之前所用的那柄劍身鮮豔如血的細劍。

    “為什麼他不接著出劍?丁寧為什麼方才不接著出劍?”

    看著這樣的畫面,一名選生忍不住出聲。

    在他看來,雖然丁寧方才的那一劍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玄妙,然而嚴格意義上而言,戰鬥依舊沒有結束。

    哪怕丁寧表現出來的能力和除了真元修為之外所有的境界遠超顧惜春,但是只要顧惜春無恥一些,不認輸的話,依舊可以戰鬥。

    按照之前的所有過程,丁寧不可能像張儀一樣的婦人之仁。

    “你以為是他不想接著出劍麼?是他根本不敢去拿那柄劍,是根本不敢出劍。”

    一名修行地的師長寒聲回應了他的疑問。

    這名選生一怔,目光再次落在顧惜春和丁寧的身上,然後他和其餘所有的選生都明白了那名修行地師長話語裏包含的意思。

    此時顧惜春的劍斜插在數尺之外的地上。

    丁寧已經收劍,然而他的手依舊在劍柄側。

    顧惜春丹汞劍已經消散。

    丁寧依舊可以很快。

    在他拔起那柄劍出劍之時,丁寧的一道劍意應該到了他的身上。

    顧惜春根本沒有信心試試。

    所以他不是不想戰,而是只是被丁寧這樣看著,他便不敢出劍。

    ……

    謝柔的嘴唇再次顫抖起來。

    她自己都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她看著顧惜春,想著此人此前對於丁寧所說的許多羞辱的話,她又想起了謝長勝。

    她知道謝長勝如果在這裏,一定會說些什麼。

    她平時很討厭謝長勝惹是生非,然而此時,她卻是忍不住出聲,將謝長勝肯定會說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她清越的聲音傳入所有人的耳廓:“打又不敢,認輸又不肯,如果我是你,乾脆找塊豆腐自己撞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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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都在破境

    顧惜春的身體原本顯得無比僵硬,此刻聽到謝柔的這句話,他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他不想開口認輸。

    承認失敗還有另外一種方式,就是直接沉默的離開。

    然而此時他的劍落在身側地上,若是直接轉身離開,卻是連這柄佩劍失了。

    對於長陵的劍師而言,這同樣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他不想開口,又不敢去拔身側的那柄劍,這是真正的兩難。

    因為兩難,他依舊頓在當地。

    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震驚未消,他們也會有足夠的耐心看接下來到底如何發展,然而卻並不是所有人都很有耐心,尤其當結果已經註定。

    林隨心微微轉過身,看著在謝柔的聲音裏不斷顫抖卻依舊不動的顧惜春,冷笑道:“還不認輸,難道真想讓他刺你一劍,或者我讓人找塊豆腐來?”

    顧惜春無法對林隨心的話置之不理,想到今日裏發生的事情必定出現在後世的許多典籍裏,想到今後許多人談論起這件事情時的臉色,他顫抖的嘴唇微啟,未發出聲音,一口血箭便噴了出來。

    鮮血飛灑,顧惜春身前再次如桃花朵朵開。

    顧惜春茫然的看著落地的點點猩紅,慘笑了起來,笑容裏包含著說不出的痛。

    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逆血還在湧動。

    任何正常的修行者都會設法控制體內的逆血,因為逆流的氣血在經脈之中亂湧,必定會帶來很多更壞的結果。

    然而此刻的顧惜春卻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

    連付出了那麼多心血都無法戰勝丁寧,甚至無法接住對方的一劍,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顧惜春慘然的轉身。

    嘶啞的笑聲裏,一口鮮血再次從他的雙唇間噴出。

    接著他姿勢很難看的摔倒在地。

    然後又毫不在意般爬起來,走了數步又摔倒。

    看著他在黑夜裏踉蹌掙扎的身影,很多選生都覺得他只剩下了一句空的軀殼。

    “沒來敗,何來勝。僅想憑著精妙而別人沒有見過的劍勢而勝過所有對手,這本身便是最大的謬誤。”

    淨琉璃看著顧惜春隱沒在黑暗裏的身影,沒有絲毫同情的搖頭道:“這樣的人,即便進入岷山劍宗學習,又能有什麼成就。”

    ……

    “小師弟!”

    張儀沖到了丁寧的身側,開始手忙腳亂的清理沾在丁寧身上的汞粉。

    誰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激動和歡喜,以及對自己這名師弟的敬佩和關愛,所以他這樣的動作,沒有讓任何人覺得不妥,覺得他婆婆媽媽。

    “不用了。”

    丁寧卻是只用袖子擦了擦眼眶周圍,然後對著張儀搖了搖頭,說道。

    張儀停頓了下來,看著眉眼乾淨的丁寧,搖了搖頭,第一次有些固執道:“再勝一場,你便是首名。那時何等的風光…我怎能讓師弟你那麼衣衫污穢的迎接那樣的風光?”

    “還是不需要了。”丁寧再次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遠處凝立著的那些選生,緩聲道:“你看看他們…就算我現在再顯得邋遢,他們看我的目光又會有何不同?”

    張儀愣了愣,他順著丁寧的目光掃過遠處所有的選生。

    看著所有那些有些戰慄和不自覺躲閃丁寧注視的目光,他開始明白了此時和劍會開始時的不同,開始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風光。

    張儀又想起薛忘虛,一時無語凝噎。

    ……

    只差最後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葉浩然的身上。

    其實即便差這一場,即便丁寧最後敗在葉浩然的手中,丁寧也已經是這場劍會的傳奇。

    就算是很多年之後,很多人也會記得這名酒鋪少年,記住他和白羊洞的風光。

    然而親眼見證這個傳奇,誰都覺著,只有接著擊敗葉浩然,這場宣告大秦王朝除了安抱石和淨琉璃之外,又出現了第三個真正怪物的盛會,便不算真正的完美。

    山谷裏其實有不少人不願意見到丁寧奪得首名,然而他們潛意識裏卻又想見到這樣的傳奇出現,所以他們的心情很糾結,很複雜難言。

    丁寧和張儀的目光也落在了葉浩然的身上。

    在丁寧對面的所有選生裏,葉浩然是唯一一名沒有回避丁寧目光的選生。

    此刻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下,這名出身於驪陵君府的少年面容也平淡如初。

    “我實在沒有想到你能走到這樣一步。”

    他看著丁寧,平靜出聲:“其實在看到你勝顧惜春的那一劍時,我便猶豫著要不要這最後一戰讓你,這樣便徹底成就一段傳奇。只是方才我想明白了,讓與不讓都沒有什麼意義。因為既然你有足夠的信心,我就算不讓,也未必能勝你,我若是不讓,說不定還能看到你更強的表現。”

    丁寧點了點頭,沒有應聲,然而獨孤白卻是第一個震驚和激動起來。

    因為丁寧走向他,走向他削好而沒有動用的一堆木劍。

    “你確定真的可以?”

    獨孤白看著越來越近的丁寧,聲音都輕顫起來。

    “嗤啦”一聲裂響,丁寧從衣衫上扯下一條布條,將所有木劍捆縛背在背上時,他順勢躬身,對獨孤白行禮致謝,同時道:“應該可以。”

    “今後還請不吝賜教。”獨孤白早已將張儀和丁寧視為好友,然而此時看到丁寧行禮,他卻是面容頓肅,深深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這是持見師長之禮。

    在獨孤白看來,丁寧足以成為他的師長。

    獨孤家本以劍意的領悟和運用名聞天下,此刻連獨孤家有史以來天賦最高的獨孤白都對丁寧如此,這又足以讓場間絕大多數人動容。

    除了張儀等人一開始就知道這些木劍代表著什麼之外,其餘所有人都並不知道這些木劍有什麼用處,只是這些木劍明顯都屬於獨孤白。

    此時看著丁寧背負這些木劍轉身,重新走向比試的場地,所有觀戰的選生和修行地師長都有種無力的感覺。

    如果這真的意味著某種強大的劍勢,那就是說明,丁寧真的對戰勝方才的顧惜春有絕對的把握,他還有更強大的手段!

    所有這些人忍不住想,顧惜春如果看到此時的畫面,恐怕會更難堪,更無法承受。

    ……

    這一捆木劍壓在身上有些沉重,丁寧眉頭微皺,便不想再耗費時光。

    他對著葉浩然,遙遙的舉劍平胸。

    葉浩然微微一笑。

    “我必須輸,我必須讓你奪得首名,然而我也必須讓你死。”

    微笑的同時,他的心中響起充滿殺意的聲音。

    然後他卻並沒有和所有人的想像一樣拔劍。

    他只是對著丁寧頷首示意,然後閉上了眼睛。

    一片譁然。

    他閉目養神般的姿態,便陡然令他的身影多了許多淡然、平靜、從容的氣度。

    這種氣度超越了先前所有的選生。

    而在接下來的一瞬間,他的身上驟然綻放出一股全新而強大的氣息。

    他身體周圍的天地裏,好像開了一扇全新的門,有許多絲全新的天地元氣,歡呼雀躍的朝著他的身體湧去。

    “第五境。”

    絕大多數選生在此時還未來得及反應,淨琉璃卻是已經垂下了眼瞼,寒聲道:“臨陣破境。”

    她的聲音此時沒有刻意壓低,如寒風卷過山谷,使得不明白發生什麼事情的人也都反應了過來,發出了一片片更為紊亂的驚呼聲。

    修行者破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越是往上便越是艱難,每往上一境,便有數以倍計的人卡在關口,甚至一生都無法參悟破境。

    然而此時葉浩然卻在安靜喜樂的氣氛裏輕鬆的破境,這便意味著他早就可以入五境,他隨時可以入五境。

    四境和三境之間,便差著能否利用天地元氣的巨大差別。

    五境和三境,更是隔著巨大的差別。

    五境意味著可以動用真正的飛劍。

    葉浩然一閉眼便踏入五境,誰又可以保證他沒有掌握運用飛劍的方法?

    丁寧微滯。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然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丁寧也閉上了眼睛。

    山林間出現了更多的風流。

    只是剎那間,有許多新鮮的氣息開始撲向他的身體。

    所有人的呼吸在此刻停頓。

    就連林隨心的眼睛也不由得睜大。

    破境!

    都在破境!

    丁寧也在閉目之間破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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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淩遲

    同樣的破境,且丁寧只是三境至四境,然而卻給所有人帶來更為強烈的震撼。

    因為丁寧去年秋裏才至白羊洞開始修行,即便整個長陵後來都知道薛忘虛將白羊洞靈脈給丁寧用於修行,然而到此時自三境入四境,這樣的修行速度,已經不能用太快,而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尤其自丁寧半日通玄開始,他的修行進階一直為人關注,一直有跡可循,絕大多數修行地都知道,到這場劍會開始,他也只是勉強接近三境巔峰。

    所以說葉浩然可以胸有成竹,修為境界其實早就到了,只是為了隱藏修為,一直踩在那道門前,只是在這個時候跨過去,然而丁寧不同,丁寧不可能早就到了這扇門前。

    剛剛到了這扇門前就直接跨了過去,這種完全不存在障礙般的破境在史書上都沒有記載,是不親眼所見根本無法相信的事情。

    整個山谷充滿著匪夷所思和震撼的情緒,然而此時,淨琉璃卻笑了起來。

    她之前的笑容很冷,一直都充滿著那種爭鋒相對的銳氣,然而此時她的笑容很暖,很燦爛。

    澹台觀劍忍不住轉頭看著她。

    他擔心淨琉璃的心境會出問題,以至於影響今後的修行。

    “誰敢相信?雖然在他這個年紀,他的修為並不是最高的,但是他僅憑一年的修行就超越了這世上絕大多數同齡人,誰還會懷疑他是曇花一現?”

    淨琉璃沒有去看澹台觀劍,依舊笑得很燦爛,接著說道:“從現在開始,岷山劍宗有了兩個,而靈虛劍門只有一個。我岷山劍宗,終究是大秦第一劍宗。”

    澹台觀劍怔了怔。

    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的擔憂是錯的。

    淨琉璃的這句話裏所說的岷山劍宗兩個,一個自然是指她自己,另外一個便是現在的丁寧,而靈虛劍門的只有一個,自然指的是安抱石。

    所以淨琉璃能說出這樣的話,站立的高度已經不同。

    她看得很遠,而且看到的是將來。

    葉浩然睫毛微顫,然後他的眼睛睜開,亮若星辰。

    他身上的素白衣衫朝著四周的空中伸展,山谷上方暴起一團強烈的天地元氣波動,內裏夾雜著令人心悸的劍意。

    他身上的氣息寧靜而穩定,真元和天地元氣在體內奔行,沒有生澀之感。

    和山谷裏所有人的猜想一樣,他早就可以跨入五境,只要他跨出那一步。

    此時感知著對面同樣蕩漾而來的那股新鮮的氣息,他的眼眸裏卻是沒有多少的震驚,而是忍不住再次微微一笑,自語道:“有趣。”

    這種連史書都沒有記載過的不存在障礙般的破鏡對於他而言也自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是在他眼裏丁寧即將死去,所以丁寧這樣的破鏡只是讓他覺得有趣,而沒有引起絲毫震驚的情緒。

    嗤的一聲輕鳴自他衣袖間響起。

    一柄白色的無柄小劍從他的衣袖間如有生命般飛出。

    山谷裏許多選生和修行地師長的瞳孔微縮,他們都明白,就如丹汞劍是顧惜春真正的劍一樣,這柄一直藏匿于葉浩然衣袖中的飛劍才是葉浩然真正的劍。

    嗤的一聲輕響過後便是唰的一聲破鳴。

    無柄白色小劍化為一道流螢頃刻間到了丁寧的身後,斜刺向他脖頸上的大動脈。

    丁寧在此時睜眼,他聯手都來不及抬起,然而隨著他真元的急劇注入,末花殘劍前端的裂紋中充盈流光,劍絲飄舞,硬生生在白色小劍的前方布出數條如絲青色劍氣。

    白色劍光和這數絲劍光一撞,便輕巧的往後飄飛出去,斷裂的如絲般青色劍氣也隨即消失,然而丁寧的頸間卻是出現數條血痕,開始沁出鮮血。

    葉浩然平淡的看著丁寧,雙手自然的垂著,未見有什麼特別的動作,然而那柄飄飛的白色無柄小劍卻光芒消隱,瞬間消失在了夜色裏。

    飛劍消失無蹤,就連旁觀的選生心中都生出極大恐懼。

    五境之下的修行者對於神鬼莫測的飛劍根本沒有多少抵禦能力,這種恐懼就像是一些動物看到天敵般自然。葉浩然此時飛劍的這種神鬼莫測,也讓他們清晰的意識到葉浩然早就不知用何種方式練習了飛劍之法,若是換了他們與之對敵,恐怕連反應都來不及反應,就被一劍殺死。

    ……

    那柄白色飛劍去了何處?

    丁寧身前的一簇草叢中響起細微的響聲,飛起些草屑,然而他卻依舊只是靜靜的等待著,並沒有馬上出劍。

    一道微弱的劍影悄無聲息的貼地繞過雜亂的草束,接著急劇的高高跳起,驟然化為一道淩空而下的閃電,狠狠刺向丁寧的後腦!

    就在這一刻,丁寧看都沒有看身後一眼,腰腹猛烈的發力,整個身體擰結般旋轉,手中的末花殘劍以撩天之勢往這一道陰險的飛劍劈去!

    放佛腦後長了眼睛一般,末花殘劍準確的和無柄白色小劍相遇。

    當的一聲爆響。

    白色小劍依舊往後飄飛出去,然而劍身上的白色劍光產生了波浪般的漣漪。

    沒有絲毫停留,丁寧沒有去管身後不遠處的葉浩然,剛剛轉身的微弓身體像一頭豹子般躍起,手中還未完全收回的劍再次狠狠斬下。

    空氣裏再度響起一聲爆鳴。

    白色飛劍再退。

    丁寧再進,手中的末花殘劍帶出一溜劍影,準確無誤的再次斬擊在輕薄的無柄小劍劍身上!

    暴烈的聲音再起。

    只是一柄短短的殘劍,然而此刻在丁寧的手裏,卻是硬生生給所有人帶來了一種他就像是握著一柄巨錘的氣息。

    丁寧追劍。

    山谷裏很多選生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若是他們遇到這樣的飛劍,只有絕望和被這柄飛劍斬殺的份,然而此刻丁寧卻是反而在追著這柄飛劍不斷斬殺。

    如此暴烈的姿態,反而是讓丁寧不再變得被動,然而看到這樣的畫面,葉浩然卻只是淡淡的一笑,眼睛裏流出微嘲的神色。

    他的右手五指微微的牽動起來,就像是在牽動著一些無形的琴弦,於此同時,他體內的真元流淌速度驟然加快。

    在空中不斷往後震飛的白色飛劍周身突然發出了一聲爆鳴。

    轟的一聲,空氣裏放佛有兩柄大錘狠狠撞擊在了一起。

    一團在黑暗裏也肉眼可見的氣浪在丁寧和這柄小劍之間暴開。

    丁寧的身體猛的一頓。

    輕薄的無柄白色小劍只是往後飛出了數尺,便強橫的繞了一弧線,破開還在往外擴散的氣浪,如閃電般刺落丁寧的眉心!

    丁寧後退。

    雙腳腳尖在地上連點出數朵塵花,手中末花殘劍輕盈的往下卸力,將白色小劍往下卷飛。

    白色小劍看似和他的身體沒有任何的接觸,然而他的胸口衣衫上卻是驟然多了一道裂痕,出現了一條新鮮的傷口。

    嗚的一聲,白色小劍再次飛回,貼著地面,帶起一道塵浪。

    幾乎所有修行地的師長都呼吸沉重了起來。

    丁寧面對飛劍時的表現已經堪稱完美,尤其是表現出來的冷靜…在面對飛劍時,能否時刻保持冷靜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已經不亞于一些劍師身旁的近侍。

    若是丁寧的真元修為此時和葉浩然接近,即便丁寧不會飛劍禦使之法,在所有人的眼裏,丁寧也有極大的可能戰勝葉浩然。

    然而在力量上有著本質的差距,這便是現在最大的問題。

    沉悶的爆鳴聲不斷的響起。

    輕薄的白色無柄小劍和末花殘劍不斷在空中相遇。

    丁寧的身體不斷的劇烈震顫,他精准的把握著飛劍的每一次運行軌跡,然而飛劍每一次臨身,卻依舊在他的身上留下些傷口。

    張儀臉上激動的紅暈早已消退,盡數化為蒼白。

    他看著丁寧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感覺到了葉浩然惡毒的用意。

    葉浩然想要殺死丁寧。

    然而有澹台觀劍和林隨心這樣的人在場,他不可能直接一劍殺死丁寧。

    然而他可以在丁寧的身上不斷的增添新的傷口,隨著鮮血的不斷流淌,丁寧身體裏的鮮血總是會流光而死去…除非丁寧認輸。

    只是張儀知道丁寧絕對不可能認輸。

    所以葉浩然這種方式,是想要慢慢的殺死丁寧,猶如淩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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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3 00:4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真正的孔雀綠

葉浩然懸在袖外的右手不斷的彈動,不時彈撥著殺人的弦律。

他靜靜的看著身上衣袍漸被鮮血浸染的丁寧,發覺丁寧的意志堅定超出了自己的預計,心中再多一分欣賞之意,只是他修長的五指卻是反而驟然一震,隨著這個動作,此時位於丁寧身後的無柄白色小劍再亮數分,周身竟然出現了一層詭異的白霧。

隨著這柄白色小劍在丁寧身周不斷的飛舞繚繞,丁寧周身的白霧越來越粘稠。

看著這些白霧生成,幾乎所有修行地師長的眉頭都是深深皺起。

這是最為正統的巫山云雨訣,大楚皇宮裡的傳承,這樣的飛劍之術,形成的白霧可以使得丁寧此刻每一次出劍都變得拖泥帶水一般,需要消耗更多的力量。

先前他們都是各有想法,很多人都未必希望丁寧獲勝,然而到了此刻,他們所有人都想要丁寧勝出。

因為丁寧畢竟是秦人。

凈琉璃的眉頭越皺越深。

她自然不覺得丁寧已經必敗無疑,因為丁寧背著那些木劍自有用意,到現在丁寧還未動用那些木劍,就意味著並未動用全部的力量。

只是她不能理解丁寧在等什麼。

傷口雖然細小,但無數道傷口一●6,..起流淌鮮血,體內的鮮血是很快就會流光的。

葉浩然的嘴角開始泛起戲謔的笑容。

他也不明白丁寧到底在等什麼,只是在他看來,丁寧不管在等什麼,都只是在死去之前徒勞的增加多餘的痛苦而已。

他抬起頭看向黑色的天空。

飛行在白霧裡的白色小劍的劍鳴聲更加淒厲,在丁寧的身上劃過之時,不只帶起滴滴的鮮血,甚至開始帶起血肉殘屑。

耿刃瞇起了眼睛。

他經歷過很多修行者都無法想像的殘酷逃殺,再加上對於修行者身體的一些獨特研究,所以他比此刻在場任何修行者都要更加清楚一名修行者體內鮮血流淌到何種程度時,身體會起何種反應。

他知道此時丁寧看上去雖然還很清醒,然而若是換了普通的修行者,此時的意識應該已經模糊。

這和強大的意志力有關。

有時候堅定到忘乎己身的強大意志力可以令身體產生非同尋常的力量,只是耿刃自己十分清楚違背常理之後的後果…那就是身體在超出極限的時間過久之後,就會突然徹底失去控制。

那時的意識不會是慢慢模糊,而會突然中斷。

「應該差不多了。」

林隨心看過很多修行者身上更為悽慘的傷勢,所以即便丁寧身上被凌遲般割出無數道細小的傷口,他的面上卻依舊沒有多少特別的表情,然而在耿刃的眼睛瞇起之後數息,他卻是也皺了皺眉頭,輕聲說了一句。

就在此時,丁寧開始感到真正的眩暈。

他的意識放佛要脫離他的身體,往上方的高空飛去。

只是他的心情依舊十分平靜,因為他有著連耿刃都難以想像的經驗。

他知道自己還有十數個呼吸的時間。

他的左手開始往後伸出,握住了一柄木劍的粗糙劍柄。

一片抑制不住的驚呼聲響起。

此時還未有異變,落入所有人眼睛裡的畫面只是丁寧的手落在了身後一柄木劍的劍柄上,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一瞬間必定有驚人的事情發生。

這種預感,讓許多人提前迸發出了震驚的情緒。

丁寧穩定的揮劍。

唰的一聲,木劍斬殺而出,劍身中心的一道符線裡帶起了一道奇特的綠色劍光。

更為奇特的是,丁寧的這一劍斬殺,是直接鬆手,順著一劍斬殺之勢,將這柄木劍斬了出去。

一劍之後便是很多劍。

所有的驚呼聲消失,因為所有人都陷入了近乎麻木的更強烈震撼裡。

丁寧平日裡都是右手用劍,然而此刻,他的左手卻似乎比右手更快。

他的左手好像在空氣裡消失了,然而卻又保持著某種完美的頻率,不停的揮斬。

他背上背負著的所有木劍,被他一瞬間全部揮斬了出去。

最為關鍵的是,他右手的末花殘劍還準確無誤的挑中了再度襲來的飛劍。

所有的人都產生了一種錯覺。

此時完成這樣一劍的不是一名學劍未至經年的少年,而是一名修劍已經修了上百年的大劍師,而且一生裡都似乎在練習這樣的劍勢,將這樣的劍勢直接變成了肉體的直接反應。

獨孤白的呼吸徹底停頓。

因為他的腦海裡有這樣的劍勢和劍路,所以他比其餘任何人都更早的看清這一劍。

他看到許多道綠光從丁寧的背後飛出,形成了一面滿綠的屏。

這是一面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艷麗到極點的綠色光屏,然而在往外擴張而出的瞬間,這面光屏便瞬間消失。

所有的木劍從劍身上那道符文處裂開,被強大的力量徹底撕碎,變成無數飛舞的木絲。

而符文裡的那道綠光卻是並沒有消失,而是連接在了一起,變成了一道真正的劍光。

這道劍光似乎和整個地面平行,以絕對的平直,似乎要將上方的空間徹底的和下方分離開來,無聲的朝著葉浩然的身體平切而去。

獨孤白知道,這是真正的孔雀綠。

葉浩然的眉頭深深皺起,他發現自己甚至來不及召回飛劍阻擋這樣玄妙和強大的一劍。

他的眼眸瞬間變得一片晶瑩,身體裡不斷轟鳴,體內如有許多美麗的新天地生成。

一條新的通道出現在他的許多經絡之中,先前卷吸在他體內的天地元氣,盡數浩浩湯湯的順著這條通道湧出他的身體。

所幸他還有一劍。

他腰側長劍震鳴。

長約六尺,劍寬不過兩指半,劍脊是純正罕見天藍色,兩側劍刃卻是透明的佩劍自己從劍鞘中跳躍而出,落在他的手中。

細微的氣流噴吐聲在劍身中響起。

無數晶瑩的晶塵從透明的劍刃中噴濺而出,在他的身前有如形成一個晶瑩的水晶圓盤。

轟的一聲巨響!

他的身周塵土大作,晶瑩的水晶圓盤被絕對平直橫切的綠色劍光直接切碎,碎裂的晶塵頹然四射,反衝在他的身上啪啪作響。

葉浩然的身上也濺起無數滴鮮血,強大的衝擊力使得他的身體離地,往後飛起。

丁寧看到了這樣的畫面,然而他沒有感到絲毫的欣喜,因為他知道這一劍不足以擊敗葉浩然,且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一股玄妙而陰冷的氣息出現在他的身體周圍。

他的身體裡出現一股虛冷的氣息,然後迅速消失,身體往外泛出真正的寒冷。

肉眼可見的白色片狀冷霧在他的身體周圍生成,往外濺射開來,就像出現了一片表面剛剛結出冰花,但湖水還沒有徹底凝固,還在蕩漾的湖面。

一絲絲紅色的元氣像一條條血線清晰的出現在這些冰片裡。

「血煞魔功!」

「他怎麼會!」

雖然已經震驚到麻木,然而此刻,還是有很多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叫出聲。

澹臺觀劍的眼睛也開始睜大,瞳孔卻不自覺的收縮。

他覺得自己看到了根本無法理解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

凈琉璃卻是在心中自語,既然她認為丁寧已經強過自己,她便覺得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葉浩然的面容微僵。

他臉上的嘲弄神色已經完全消失。

在這一瞬間,他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了手。

他沒有召回自己的飛劍。

白色的無柄小劍已經墜落到接近地面,在此時卻是注入了新的力量,發出了嘯鳴,落向丁寧的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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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3 00:46: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他是首名

    黑暗的夜空裏有條流星劃過。

    葉浩然的這柄飛劍也像流星一樣落向丁寧的後心。

    看到這樣的畫面,即便是許多旁觀的岷山劍宗修行者的眼睛裏也不由得湧出些寒意。

    戰鬥的任何時刻都存在著時間差。

    很多時候的時機,便在於微小時間差的把握。

    丁寧施出真正的孔雀綠,葉浩然的一劍防禦都未能徹底阻擋,現在他再動用這柄飛劍進攻,時間上的差距,便意味著他無法應付丁寧接下來的一劍。

    哪怕丁寧用最簡單的劍式,只要能夠斬殺至他的身上,他都根本無法抵擋。

    所以他此時這樣的舉動,便意味著他選擇同歸於盡。

    從劍會一開始,丁寧就表現出了爭奪首名重於生死的意味,所以在所有這些修行者看來,勝利對於丁寧而言比生死更為重要,葉浩然對別人如此施劍,可能別人就會因為怕死而躲避,然而丁寧卻應該不會退縮。

    這樣的結果就是導致兩個人都死去。

    雖然此時所有修行者都希望丁寧能勝,然而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名來自楚王朝的少年也是個瘋子和怪物。

    時間太短。

    所有人還沒來得及想丁寧會做什麼選擇,丁寧已經做出了選擇。

    末花殘劍上已經盛開無數潔白細花,眼見這些細花和劍意的去勢向前,然而在這一剎那,末花殘劍卻是硬生生的向後折出。

    當的一聲爆響。

    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擊中。

    丁寧一聲悶哼,他的身體第一次失去了平穩,踉蹌的往前走出數步。

    張儀張開了嘴,卻發不出聲音,他體內的真元下意識的湧向腳底,整個身體就要往前撲出。

    獨孤白等人的心隨之沉到穀底。

    淨琉璃的呼吸微頓,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葉浩然笑了起來。

    “結束了。”

    他在心中如是說道。

    然後他的意念裏放開了始終限制他真元流動的那一條界限。

    他身體裏剩餘的所有真元,無拘無束的,毫無保留的順著他的經絡,在這剎那之間,便由左手五指指尖噴湧而出。

    一團令在場所有選生感覺根本無法抗衡的磅礡氣息,以他為中心炸開。

    除了葉浩然之外,山谷裏所有選生的真元修為都只是三境或者四境。

    而此時葉浩然展現的,便是真正五境的力量。

    葉浩然的面上出現了無數斑駁的色彩,毫無保留,淋漓盡致的動用所有的力量,讓他頓時毒發,然而他嘴角的笑意卻是更為濃烈。

    所有人都可以感知到空氣裏好像出現了一道無形的長河。

    這條長河全部匯入那柄剛剛被丁寧斬得往後倒飛的白色無柄小劍裏。

    白色無柄小劍散發出狂暴的氣息,整柄劍因為急劇的加速和震盪,頃刻間變得半透明起來!

    葉浩然沒有和痛苦抗衡,看著那柄白色小劍重新飛向丁寧的後心,他順從著身體的意識,直接往後倒去。

    “我…認…輸…”

    同時,他出聲。

    這同樣是個時間差。

    按照劍會的規矩,只要出聲認輸,那便是輸了。

    然而此時他的劍絕對比他的聲音要快。

    而這樣快的一柄劍,在瞬間刺穿和震碎丁寧的心臟之後,丁寧還不會馬上死去,甚至以丁寧那種強大的意志力,恐怕還可以站上數息的時間。

    那這場舉世矚目的盛會,最後的結果便是他認輸,丁寧奪得首名,但丁寧接下來就會死去。

    張儀的身體真的已經離地,甚至超越平時極限的速度飄飛了起來。

    然而他的身體再快,也不可能比那柄飛劍快,不可能擋在那柄飛劍之前。

    任何人都可以肯定,丁寧不可能擋得住這一劍。

    因為這和任何天賦無關,而是純粹力量上的差距。

    然而就在此時,丁寧的身上也流淌出異樣的味道。

    他的肌膚也開始變得斑駁。

    他手中的末花殘劍上亮起無數的光絲,然後整柄末花劍變成了無數細小的絲縷,在空中開始交織。

    澹台觀劍緊繃著的面容驟松,緊接著眼眸深處儘是震驚和讚歎。

    此時唯有他來得及感知出一幅奇異而美妙的畫面。

    在空中飛舞的極其細小的劍絲上綻放著更為細小的白色細花,這些劍絲就像織布一樣互相交錯,牢牢的糾纏在一起。

    誰會想到斷裂的末花劍會有這樣的運用?

    白色飛劍撞入劍絲之中。

    劍絲無法抗衡白色飛劍上的力量,然而這些細密編織的劍絲卻就像一張網,甚至一隻繭子,牢牢的牽扯在這柄飛劍上,為丁寧爭取到了一絲時間。

    丁寧握劍的指尖飛灑出了細密的血霧,他也無法再握住這柄末花殘劍,然而借著這一劍的牽扯,他的身體在這極微小的時間裏,硬生生的偏了偏。

    “噗”的一聲。

    白色飛劍帶著末花殘劍沖入他的左肩肩窩,然後帶著一篷血霧從他的身體後方透出。

    他左肩的骨骼近乎盡碎,然而這一劍,卻未能刺穿和絞碎他的心臟。

    破碎的劍氣和激射的血霧發出細微的嗤嗤聲。

    此時葉浩然才說出“我認輸”這三字中的第一個字。

    一切都似乎已經凝固,然而葉浩然的認輸二字,卻依舊傳入所有人的耳廓,顯得無比詭異。

    張儀已經沖到丁寧的身側,他一手環抱過去,扶住了丁寧的身體,覺得丁寧的身體似乎沒有分量一般的輕,然而他一時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精彩。”

    在張儀大腦一片空白的這時,有大聲的喝彩聲響起,接著便是鼓掌聲。

    鼓掌的是林隨心。

    接著有許多黑暗裏的岷山劍宗修行者開始鼓掌,甚至連遠處的山道間,都響起了清晰的鼓掌聲。

    張儀只覺得一陣狂風湧過,然後他的手中更輕。

    澹台觀劍的身影已經消失,而他手中的丁寧也已經消失。

    ……

    “為什麼要認輸?”

    “為什麼要認輸,卻一定要殺死丁寧?”

    “既想讓丁寧成為岷山劍會的首名,又想借此殺死丁寧。”

    一切已成定局,淨琉璃垂著頭認真的想著,不斷寒聲自語。

    “驪陵君不想讓皇后勝利。他不想讓皇后開心。”

    “但是他又惱恨丁寧,他想丁寧死。”

    “傳說中的樂善好施,謙謙君子,結果卻是睚眥必報,心胸狹小之輩,不堪大用,來日庸君。”

    只是瞬間,她就想明白了葉浩然為什麼這麼做,還順帶著對新的楚帝的將來下了論斷。

    “所以他是拼著身受淩遲,慢慢消耗葉浩然的真元,然後用出孔雀綠,然後用血煞魔功逼出葉浩然的最後這一劍…這一切原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中?”

    然後她開始仔細的回憶方才戰鬥的每一個細節,然後再次開始震驚。

    她發現這最後的結果雖然出於葉浩然的選擇,然而其實葉浩然最後也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因為隨著丁寧的不斷流血,葉浩然的真元也在不斷地消耗,到最後丁寧動用血煞魔功時,葉浩然的真元也已經所剩不多。所以那時候對於葉浩然而言,也是已經到了時機。

    “這便是師尊所說的,我所欠缺的如置身局外,眼觀大局的能力麼?”

    淨琉璃緩緩的呼出了一口氣,長時間的沉默不語。

    她已經想了很多事情,然而整個山谷才剛剛開始蘇醒。

    一陣陣不可置信的驚呼聲不斷的響起。

    “他……”謝柔看著丁寧先前抵擋葉浩然最後一劍的地方,身體和嘴唇顫抖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他是首名。”

    厲西星很簡單的說了這四個字。

    這個時候他是一群人裏面最為鎮定的。

    “他不會死。”

    接著這名看上去好像始終有點怕冷的少年收了收自己的領口,又認真的說道:“我肯定。”

    厲西星的聲音很穩定,很響亮。

    “他是首名…他不會死…”

    這樣的聲音,壓過了很多驚呼聲,在山谷裏發出迴響。

    張儀開始回過神來。

    他感覺到了眾山都在迴響。

    他感覺到了所有選生和修行地師長投過來的目光。

    他看著地上丁寧灑落的鮮血,感覺到這些鮮血都在發出光亮,即便還是黑夜,他感覺到天空裏有光落了下來。

    他抬頭,放佛看到薛忘虛在對著他和對著整個山谷滿足而帶著孩童般淘氣的微笑。

    他知道這就是風光。

    自己小師弟帶來的風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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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何須人憐

    丁寧勝了?

    這個白羊洞的少年,真的拿了岷山劍會的首名?

    雖然誰都知道這已經是事實,很多人卻依舊不敢相信這名白羊洞少年真的戰勝了那名容姓宮女的安排,戰勝了從未敗過的皇后的意志。

    看著這些還呆著,處于茫然之中的選生和修行者,林隨心放下了手里的卷冊,清了清嗓子,帶著罕見的淡淡微笑出聲宣布:“岷山劍會結束,丁寧首名。”

    林隨心是最后劍試的主事者,代表者的是整個岷山劍宗。

    當他的聲音響起,所有人徹底驚醒,心中真正接受這個事實。

    很多選生互相望著,他們在平日里都是最優秀的才俊,都很驕傲,然而此時他們卻從對方的眼睛里沒有看到任何的不服。

    沒有人敢不服。

    沒有人會不服。

    因為丁寧在這場劍會里展現出的許多力量,他們可能一生都追趕不上。

    他們接著望向張儀所在。

    張儀的身邊是空的,丁寧此刻不在那里,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活著,都知道接下來的風光都屬于他。在最應該受万眾矚目的時刻缺場,這反而就像是丁寧一貫的平靜一樣,讓他們感到難受。

    就像不屑于享受他們的震驚、嫉妒和欽慕。

    丁寧對他們的平靜,是否也可以理解為不屑,不屑解釋,不屑為伍?

    山谷里開始沉默。

    每次的岷山劍會都不一樣,但劍會最后結束時往往很熱鬧,很多人祝賀,很多人悲泣,很多人歡呼勝利,然而卻沒有一次令人如此沉默。

    風光太盛,令人自慚形穢。

    山間一座青殿,如一柄刺天戮地的劍直刺天空,尖頂之上,一襲白衣的百里素雪靜靜的看著山谷里的這幅畫面,他突然覺得很好笑。

    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抑制自己的情緒。

    于是他放聲笑了起來。

    清越的笑聲從高處順著山風伴著蟬聲傳入山谷。

    山谷里所有修行地的師長都聽到了這樣的笑聲,他們雖然看不到百里素雪的身影,然而只是從笑聲里的那種凌駕天地的意味,便可以知道那必定是岷山劍宗的宗主。

    聽著百里素雪的笑聲,所有這些人的心中更加感慨。

    尤其是很多身份和地位很特殊的人。

    山道上那名替容姓宮女回復消息的黃衫中年男子長久佇立不動,如化成了一樁泥塑。

    而那名禮司副司首司空連,則是激動得渾身震顫而不能自已。

    黃真衛轉頭看向百里素雪笑聲傳來的方向,眼神里帶著一絲敬佩。

    潘若葉卻是搖了搖頭,面色依舊微冷道:“我不認為她會就此罷休。”

    “聖上尚在此山中。”

    接著她聲音更冷的緩聲道:“即便是針對皇后的安排,百里素雪此舉也太過放肆了些。”

    “其實她是一個很合格的女主人。”

    黃真衛很少會和潘若葉爭辯,然而此時他卻是搖了搖頭,表示截然不同的看法:“長陵沒有人比她更擅長和適合做女主人,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懂得權衡和控制。”

    “我們大秦有岷山劍宗,還有靈虛劍門。”

    頓了頓之后,黃真衛並不避諱的看著潘若葉說道:“我們大秦能夠失去一個岷山劍宗,但絕對不能一起失去這兩大修行地,而關鍵在于,若是岷山劍宗失去,靈虛劍門便也會很快失去。”

    潘若葉沉吟了片刻,道:“是因為會沒有安全感麼?”

    黃真衛很驚訝潘若葉能夠這麼快理解,他點頭輕聲道:“安全感是很奇妙的感覺,有些人寧願自己有一個强大的對手存在,而不願意見到那個强大的對手消失。”

    “因為强大的對手往往可以互為犄角,若是獨木難支,內心的不確定感和喪失安全感,便足以讓一個人做出截然不同的事情。”潘若葉面無表情的看著山谷里所有的修行者,緩聲道:“長陵的修行者都沒有多少安全感,但是她知道那個界限在那里,所以她會讓長陵的修行者都沒有安全感,但不至于太過沒有安全感。”

    黃真衛覺得她總結得很到位,而且他有些詫異潘若葉為什麼會說這些話,所以他看著潘若葉,一時卻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潘若葉卻也不再說什麼。

    既然她停留在這里只是為了看最后的結果,現在結果既然已經產生,那她便也沒有停留的必要。

    所以她對著黃真衛頷首為禮,轉身離開,姣好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道的陰影里。

    休憩的營地里比山谷中更為死寂。

    許多在營地里穿行的官員都眼含畏懼的有意避開那名容姓宮女所在的營帳。

    他們覺得容姓宮女此時一定很憤怒。

    誰都不願意沾染到她此時的怒火。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此時營帳里的容姓宮女的面上依舊沒有任何憤怒的神色。

    她只是垂著頭在認真的沉思。

    ……

    “烈螢鴻去了哪里?”

    當所有選生接受丁寧真的獲得岷山劍會首名的事實,終于有人想起了之前一直排在才俊榜首名的這個名字。

    不管是葉浩然還是顧惜春,即便他們最后敗在了丁寧的手里,然而他們卻依舊展現出了遠超一般選生的實力。

    烈螢鴻在才俊冊上排名第一,又怎麼可能陷落在前面的荊棘海里?

    更何況之前所有人都知道,來自膠東郡的烈螢鴻應該是容姓宮女最為關鍵的一顆明棋。

    雖然絕大多數修行地師長都親眼目睹了烈螢鴻如何退出,然而在進入這山谷觀看劍會,這些修行地師長卻並沒有和這些選生有著多少交流的機會,所以此刻所有選生都不知道烈螢鴻遭遇了什麼。

    “烈螢鴻敗于謝長勝和沈奕之手。”

    有數名修行地師長同時出聲,回答了那名選生的疑問。

    山谷里沉寂片刻,終于轟的一聲炸開。

    追隨著丁寧的那些人里,只有謝長勝和沈奕沒有進入最后的劍試,然而誰會想到他們已經戰勝了丁寧最為重要的敵人之一?

    說到底,好像這徹頭徹尾都是白羊洞這些人的勝利。

    許多選生苦澀的想著,丁寧和這些人,從頭勝到了最后。

    ……

    “丁寧勝,得首名。”

    “丁寧活著。”

    一名朝官從岷山劍宗的劍門走出,乘著馬車到了一片荒野,荒野里停著一輛很大的馬車。

    馬車里一名身上氣息平靜,卻一直給人分外危險感覺的黑衣男子提著一壺熱茶。

    他的對面,安坐著一名素衣男子。

    聽著這名朝官帶來的消息,這名黑衣男子和素衣男子都啞然失笑。

    兩人互望一眼,素衣男子忍不住道:“不可能的事情都做到了,這長陵真是無數可能。”

    ……

    夜色依舊籠罩著長陵。

    遠處的煙火早已被扑滅,只是空氣里卻流淌著更加危險的氣息。

    白山水穿行在長陵的街巷之中。

    她走得很小心,身体的每一個起落都確保自己不會被長陵任何一座角樓看到。

    距離長陵的外圍,距離渭河的一條支流已經並不遙遠。

    然而她的眼眸中卻悄然閃現一抹如劍鋒般的寒光,就在她停住腳步的瞬間,一條身影從她前方左側的胡同口走出,就停在那一片黑瓦屋檐下,靜靜的看著她。

    “既然你回到長陵,你應該和我說的。”

    一聲低微,卻是異常平穩的渾厚聲音響起。

    “梁聯,梁大將軍。”白山水眼睛微眯,心中微微一顫,卻是冷笑道:“我猜便是你。”

    “你可安逸來去,不需知會,然而我身在這城里,卻不得心安。”

    筆直如槍般站立在屋檐下的梁聯看著白山水,冷漠而斬釘截鐵的說道:“其實我要的不多,我並不想你死,我只要你交出孤山劍藏。”

    白山水笑了起來,道:“這還不多?”

    梁聯搖了搖頭,“一些達不到的故國舊夢,難道比生死還要重要?”

    “連那人和巴山劍場都會消失,這長陵里有什麼不可能?”白山水收斂笑容,挺起胸,緩緩道:“更何況這孤山劍藏不是你要,而是她要。”

    “你都需要她的可憐才能活下去,你又如何能可憐我?”

    “我又何須人可憐?”

    白山水仰首。

    天空里,有一滴晶瑩的水滴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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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斗將軍 第一章 近侍

    長陵孫氏巷莫名的下起一場雨。

    這場雨只籠蓋了這一片街巷,近百丈區域,臨近的街巷中卻是反而變得乾燥無比,就連屋瓦上極為耐旱的蒿草都突然失去了水分,由深綠變成枯黃。

    然而這片街巷中的居戶誰都沒有察覺異常,甚至連雨聲都沒有聽到。

    因為在這場雨落下之前,一些白色的煙氣順著風蔓延而至,這些白色煙氣帶著很香甜的味道,讓原本熟睡著的人睡得更熟。

    潔淨的雨水沖刷著屋瓦和地面石縫中的灰塵,卻無法沖刷掉白山水眼眉間的陰霾。

    從第一滴晶瑩水滴墜落到此時暴雨如注,只是數十息的時光,但是她已經感覺到疲憊。

    渭河之上的那場大戰之後,她的修為一直未能恢復如初,而且此時在她的身周,在這片街巷之中,有不下三十柄飛劍破空飛舞,或者隱匿在風雨之中,隱匿在屋瓦上方,隱匿在雨水彙聚而成的濁水之中,甚至偽裝成隨風而折的經年枯草,在溝中隨著波浪起伏漂浮,緩緩接近她的身體。

    這些飛劍中任何一柄都不是她的對手,其中大部分飛劍主人的修為和她此時的修為都相距甚遠,不是她一合之敵,但是這些飛劍畢竟太多。

    要對所有這些飛劍保持著警惕就已經要消耗太多的心神,最為關鍵的是,她知道這些飛劍的主人對於一支大秦軍隊而言只是消耗她力量的一些卒子,周圍的夜空裏,那些還未出現的劍更需要她全神的去感知。

    她的身畔地上掉落著兩柄扭曲的飛劍,如被扯去翅膀之後再被踩了一腳的蜻蜓,看上去極為淒慘,只是只付出了兩柄飛劍的代價,就將她拖延在這巷中數十息的時間,這只能說明這場伏擊的組織者太過優秀。

    看著那些並不心急接近,以及根本就是梭巡不前的飛劍,白山水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無法有任何保留的時刻。

    她豔紅的雙唇抿成了一線,舌頭微卷,一直壓在舌下的一顆金色琉璃球般的丹藥悄然滑出,撞在她的齒間。

    這顆丹藥在她口中碎裂,金色的藥液順著她的喉嚨落入腹中。

    她的細眉微蹙,不知是心痛還是真痛。

    接著她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指為劍,刺向左側屋簷上方。

    一聲壓抑著的低沉厲喝聲響起。

    一道灰色的身影仿佛自黑色瓦面中浮出,帶著一篷血光往後倒飛出去。

    于此同時,白山水上方的高空裏再次出現了一滴和周圍雨水截然不同的晶瑩水滴。

    之所以截然不同,是因為這滴晶瑩水滴裏沒有任何的灰塵,排斥著空氣裏的一切浮塵,甚至排斥著周圍的濕意。

    這滴水就像從天外來,不屬於這塵世間之物,但在急速的墜落時,晶瑩的液滴裏卻是開始震盪出無數細微的波紋,宛若天成。

    白山水的眉頭開始鬆開。

    這滴晶瑩水滴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明亮。

    她上方的整個天空都開始震動。

    她的身體好像徹底復蘇,有驚人的天地元氣開始從四面彙聚過來。

    八方雲動。

    就連地面上原本順著地勢往低處流淌的水流都開始震動不安,朝著她流淌過來。

    黑暗裏很多修行者震驚的望向那滴蘊含著的力量變得越來越強的晶瑩水滴,他們都感覺到有一座山從空中落下來。

    一道濃綠色的劍光自白山水的手中生出。

    晶瑩水滴中蘊含的力量越來越難以想像。

    嗤的一聲響。

    天空裏爆開一團環形的氣浪,所有正在墜落的雨珠爆碎成霧。

    晶瑩水滴穿過雨霧,這片街巷裏的屋瓦瞬間被壓破。

    白山水手中如碧潭般的長劍迎上了這滴墜落的晶瑩液滴。

    帶著如山氣勢墜落下來的液滴卻並未滲入她這柄劍的劍身裏,而是隨著她的眼睛一眯,眼眸裏寒光乍現的同時,被她手中的這柄劍震碎。

    無數更為細小的水珠轟然濺開。

    就像一座真正的大山在這片空間裏被一劍震碎。

    每一滴細小的水珠就像是飛砸出去的大石。

    這片空間裏,飛舞著無數大石。

    當當當當…

    密集而沉重的撞擊聲響起。

    先前所有在白山水周圍的雨簾裏穿梭飛舞的飛劍,全部淒然墜地。

    黑暗裏,噴出一團團的血霧。

    只是一滴晶瑩水滴的墜落,就帶來了如此驚人和淒絕的畫面。

    白山水沒有得色,她知道這只是開始。

    一聲霸道至極的厲喝從她的口中暴發出來。

    與此同時,她的身體在墜落的飛劍中穿過,頃刻穿過十餘間庭院。

    她的前方出現了一道寬厚的黃色劍光,無比狂暴的斬向她飄飛的身體。

    砰的一聲沉悶巨響。

    她束發所用的發帶驟然崩斷,黑髮如瀑瀉落於肩,她連人帶劍硬生生的被這道狂暴的劍光震退數丈。

    被一劍逼退,時間流逝,她依舊連這一條街巷都沒有沖出,她的口中微苦。

    她知道這夜絕大多數對她有絕對威脅的長陵強者都在岷山,或者就在岷山劍宗之外不遠處,且梁聯是要將功贖罪,這個功勞不會給與他人,所以這裏即便出現和她同等的修行者,也會極少。

    即便是此刻將她一劍斬退的這名修行者,她也有足夠的信心應付,然而她現在缺一名近侍。

    她無法在對付這種級別的修行者的時候,再分心對付隨時會到來的飛劍,而且不只一柄。

    而且還有未出手的梁聯。

    若是她師兄還在,或許至少可以撕裂包圍圈一角,然而她的師兄早已死去。

    仿佛聽到了她內心的召喚一般,忽然間,白牆黑瓦間響起了一道淒厲的劍鳴。

    噗噗噗噗…

    十餘聲血肉被急速衝破的聲音響起,一道流星般的劍光帶著鮮血的腥味飛向她的身側。

    連斬十餘名圍殺的修行者,守護般飛向她的身側,劍意向著她的前方,在任何人的第一感覺裏,這都是要和她並肩而戰的劍。

    白山水也是如此想。

    然而也只在這下一剎那,她驟然覺察不對,面容驟寒,手中一旺碧潭般的長劍朝著那柄飛劍斬殺而去。

    流星般的劍光發出狂暴的嗡鳴,頃刻間急劇加速,在被白山水一劍斬中,整個劍身都已彎曲的瞬間,竟然還爆發出一種瘋狂的嗜血氣息,旋轉著經過白山水的身側。

    白山水的腰側衣袍無聲的裂開一道,頃刻被鮮血填滿。

    白山水的眼眸深處燃起憤怒的火焰。

    兵不厭詐,這是對陣中很高明的手段,然而她不喜歡被欺騙。

    這一剎那她甚至沒有去全力感知前方那柄隨時會襲來的大劍,以及那柄最為陰險的,此時還模仿著隨波逐流的枯草緩緩朝著她漂近的飛劍,她全力感知著在戰鬥開始時就隱匿起來的梁聯的氣息。

    即便沒有意義,也要最後快意。

    梁聯想要留下她,她既然註定無法離開,那便先殺梁聯。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有數片碎瓦從屋簷上掉落下來。

    那數片碎瓦就砸落在那柄偽裝成枯草的飛劍所在的水溝之中,濺起數片水花。

    有一片水花在那柄飛劍下方的濁水之中飛出,十分詭異,然而沒有任何人注意。

    這片水花高高的濺起,在飛濺到超出常理還未墜落的高度時,那名一劍斬退白山水的修行者驟然感覺到不對。

    然而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有在那邊。

    因為那邊還有他的同伴,一名強大的修行者偽裝成枯草的飛劍。

    所以在他剛剛做出反應,想要用劍防禦之時,那片水花已經在空中跳躍般,跳落在了他的頸間。

    只是輕輕的一觸,這名一劍斬退白山水的修行者的頭顱便和身體脫離,飛了出去。

    “護住我!”

    一聲熟悉的聲音響起。

    而在這聲聲音響起之時,白山水已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飛掠的身影如一個浪頭般砸向那人所在的院落。

    嗤嗤嗤嗤…

    空氣裏響起一陣暴烈的聲響。

    許多飛劍和術器帶起的寒光落向這名完全不在計畫內的修行者。

    白山水出劍。

    碧波般的劍光橫掃所有落向那名修行者的寒光。

    她落於院落中,那人的身畔。

    她的身體不斷震顫著,但是持劍的手卻分外穩定。

    她在之前需要一名近侍,然而現在,她卻就像這人的近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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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火

    “你的飛劍很強。”

    白山水對著院落中的這人說道:“只是你很有可能會死。”

    “我早就是個死人。”

    院落中的修行者看著白山水搖了搖頭,輕聲道:“你也不必誤會,我只是想確保你不活著落入他們的手裏,如果那樣的時刻來臨,我會先殺死你。也請你一樣對我,不要讓我活著落入他們的手中。”

    聽著這樣顯得不客氣的話語,白山水卻是有些滿意般笑了起來,抬起頭,道:“很好。”

    狂風驟起,夜色乍亂,天空裏出現了十餘道白線,齊齊落向這個院落,這些白線不知是某些劍院的修行者聯手施展的劍陣,或者是某種強大的術器,相距還很遠都可以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恐怖力量。

    然而白山水身旁這名修行者卻並沒有理會這些白線,即便是在和白山水對話之間,他的心神都牢牢的維繫在他那一柄輕薄的飛劍上。

    他的飛劍很短,從濁水中飛出時色彩斑駁,和濁水一般的色彩,然而在一劍斬落梁聯座下那名強者的頭顱時,他這柄劍便變成了一種內斂的深紫色。

    在和白山水對話之間,他這柄飛劍已經擺脫了一道明亮的白色飛劍的糾纏,破瓦入屋,穿過一名灰衣老者的身體。

    灰衣老者身後血霧湧起的瞬間,先前在溝中如枯葉般隨波逐流的那一柄小劍頹然的墜落在地。

    轟!

    灰衣老者如一座山傾倒到全是雜物的狹小空間裏,他看著心脈處致命的傷口,不甘的叫出聲來:“樊卓已亡,這人從何而來?”

    看著白山水身旁那名在黑暗裏依稀可見面容年輕的修行者,所有參與圍殺的人也充滿同樣的震驚和不解。

    沒有人知道這名年輕人來自楚地。

    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叫李雲睿。

    這名突然冒出來的無名修行者,之前對於長陵而言,就像是根本不存在的空氣。

    白山水沒有去管李雲睿的飛劍,她抬首望天。

    天空裏那些白線帶著聖潔的意味,竟是天地元氣凝結而成的十餘道天火。

    感受著那股份外幽遠和冷酷完美的氣息,白山水可以肯定這些天火是鄭袖的手筆,只是令她有些難以理解的是,這些墜落而至的天火雖然力量同樣強大,只是和她之前在江上感受到的氣息相比,卻似乎多了幾分刻意,少了幾分自然,有些生硬。

    鄭袖的修為自然不可能出現莫名的下降。

    對於她而言,現在也不是考慮鄭袖修為的時刻。

    這些天火的力量她很難抗衡,然而她必須擋住。

    她凝視著這些冷酷的天火,再次桀驁的揮劍。

    一泓碧波從她的劍上湧起,然後化為憤怒的瀑布,朝著天空倒卷而上。

    這十余道天火原本墜落的時間完全一致,將會同時落向她和身側的李雲睿,這是她無法抗衡的力量,但是隨著瀑布的倒卷,這十餘道天火在濃綠的瀑布中破浪而行,卻是明顯分出了先後。

    接著,深綠色的本命劍在她的手中消失。

    她的十指連彈,空氣裏悄然的凝結出十余滴晶瑩的液滴,分別迎上那十餘道天火。

    每一次撞擊都如同巨山相抗,無數紊亂的天地元氣,就像煙花一樣綻放開來。

    這個小院周圍的十餘間民宅好像紙糊的一般從上往下崩塌。

    白山水的臉色極為蒼白,她勉強擋住了鄭袖的這些天火,心中有些驕傲,然而也就在此時,她的心中生出警兆。

    一道黑色的飛劍在破碎的瓦礫間飛出,這柄黑色的飛劍平淡無奇,不帶任何獨特的氣息,平凡得就像普通的碎瓦,事先沒有引起她的任何注意,甚至沒有被她感知到。

    不只是樸實無華,氣息內斂,這道黑色飛劍對於時機的把握也精准到了極點,就如同丁寧在岷山劍會上一些致勝的時刻一樣。

    最為關鍵的是,這柄劍的殺意都沒有指向她,而是指向她身側的李雲睿。

    她已來不及再出劍阻擋。

    她感覺很冷。

    空氣裏響起噗嗤一聲輕響。

    那是劍穿過血肉的聲音。

    只是這一劍沒有刺入李雲睿的身體。

    白山水的左臂伸在李雲睿的身前。

    這道黑色飛劍刺穿了她的左臂,而後這道飛劍的主人知道她已經贏得了所需的時間,沒有繼續朝著李雲睿飛去,而是陡然發出淒厲的嘯鳴,筆直直沖上天,似要飛到超出控制的極限。

    李雲睿看了一眼白山水橫在自己身前的左臂,看著鮮血不斷湧出的可怖傷口,面色卻是沒有多少的改變。

    他也沒有去看那一柄只差數分之一息就足以殺死他的黑色飛劍,而是很平常的對著白山水點了點頭,道:“我們走。”

    隨著那些白色天火的墜落,周圍街巷中旺盛的殺意如潮水般消退,隱匿在黑夜裏的飛劍也像毒蛇般往後退縮了一些。

    白山水知道這是因為李雲睿的出現。

    這名在長陵絕對無名的修行者原本不在這局中,誰也不知道她的身邊會出現這樣一名強大的修行者。

    因為這樣一名在計畫之外的強大修行者的出現,使得梁聯根本無法率軍很快的將她在這片街巷中殺死或者生擒。

    在這樣的街巷中戰鬥的時間越長,只意味著會有更多的長陵尋常百姓死傷。

    任何長陵的老人,包括白山水這樣的鄭袖的敵人,都很清楚這名坐在皇后位置上的女人的冷酷。

    她不會在意多付出一些代價。

    只是梁聯無法承受這樣的代價。

    因為這些人的死傷…這些代價,在日後都不會算在她的頭上,而只會算在梁聯的頭上。

    所以此刻圍著她和李雲睿的這張網上鬆開了一些口子。

    這只是故意鬆開的一些口子,沖出之後,還不知道外面等待著她和李雲睿的是什麼。

    只是身為大逆的她當然不可能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

    “走。”

    她也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依舊如真正的近侍一般,如影隨形的跟在李雲睿的身後。

    鮮血順著她的手臂不斷的滴落,接著血色奇異的越來越淡,從她手臂上滴落的不再是鮮血,而是一滴滴晶瑩的水珠。

    一滴滴晶瑩的水珠墜落在地,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順著長陵街巷間的青石板路縫隙直接滲透進下方堅實的泥土裏。

    然而地下卻是傳來如鼓聲般的迴響和轟鳴。

    這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劇烈。

    整個長陵的地面開始震動。

    許多潛伏在黑暗裏的大秦修行者駭然的看著不斷震動的地面,不能理解以白山水的修為,怎麼可能造成這樣的後果。

    “何以至此?”

    李雲睿也不能理解,他的眉頭微蹙,忍不住輕聲問道。

    白山水桀驁不馴的一笑,道:“你一直跟著我,你應該知道這些時日我看得最多的是長陵水脈。”

    “地下暗河。”

    李雲睿反應了過來,他看似有些出神,實則他的精神始終集中在他那柄在空中飛掠的飛劍上。

    “引起地下暗河的脈動,只是太過浪費真元。”

    屋瓦間積年的塵土如線墜落,遠處的街巷間響起無數驚慌的聲音,接著響起無數咳嗽聲。

    一盞盞燈火亮起。

    整個長陵從睡夢中被驚醒。

    “像我這樣的人,要死也自然是轟轟烈烈,想要悄無聲息的殺死我,怎麼可能。”聽著李雲睿的話語,白山水的嘴角再次泛出些自傲的意味,“震醒長陵,多花些真元又如何?”

    李雲睿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任何的話語。

    白山水知道他此時覺得自己太過自負和不合時宜的狂妄,但是她只是露出一個更加自傲的微笑:“從現在開始跟著我走。”

    “如果那兩個人不出現…如果我們能夠擋住鄭袖的劍,我們或許能夠活著離開這座城。”

    李雲睿的眉頭微微皺起。

    他想說能不能活著離開這座城對他而言沒有多少意義,然而感覺著地面傳來的不斷震盪,他卻從白山水的話語裏聽出了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或者說,聽出了生機。

    這生機,至少對於她而言是重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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