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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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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02:0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那一夜

一雙黑色的小牛皮鞋子踩在了一條從樹上掉落下來的毛蟲身上。

這名鞋子的主人似乎覺得有點臟,又好像是有點腳癢一般,在抬起腳后,又在前面的石板路上腳趾扭動了幾下。

這雙鞋看上去很普通,但皮子很柔軟,很薄,穿著一定很舒服。

在另外一條巷落里,一名中年男子正眼神銳利的看著墨園的方向。

驀然間,他又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威脅感。

這種感覺,就像是埋伏在草叢里看著敵騎的時候,身后突然出現一條毒蛇的感覺差不多。

這種感覺在之前已經出現過一次。

所以他覺得不是偶然。

他轉過身來。

他在茶樓的二樓,他的后面是一張樓梯。

這張樓梯上空無一人。

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的臉色驟然蒼白,他突然清晰的感應到,這種危險的感覺來自于原本在他面前,此時卻在他身后的茶壺。

他張開了口,就想發出一聲厲嘯。

然而比他的真元噴涌還快,那平靜安置在茶盤上的茶壺輕輕的一震,壺口飛出的一滴水珠拉長為劍,輕易的穿透了他的后頸,直入他的腦內。

他的雙目陡然圓睜,瞳孔里充滿鮮血,身體就此僵住。

茶樓里沒有人察覺二樓有什麼異樣。

一樓的那些桌子上的茶客里,也有這名中年男子的手下,然而就連他們都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

只是在這座茶樓的墻后,另外一條巷子里,有一名挎著花籃在賣花的高挑女子正走過。

這名女子的衣著很素雅,不知道為什麼,從她身側走過的人都沒有看清她的面目。

這名中年男子死亡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虎狼北軍的中軍大帳里。

一名身穿著便服的年輕男子單膝跪地,沉重的對著大帳正中央盤坐著的梁聯詳細的述說了那名中年男子死亡的一切細節,包括他自己的推測。

梁聯冷冷的看著這名年輕男子。

他的眼神里也透著真正的冷漠。

他不太喜歡在稟報時加上太多自己感**彩和推測的部下,而且他也知道在跟隨著自己很多年的軍師被自己殺死之后,這名年輕男子也太過急于表現,想要成為他身邊新的軍師。

只是即便心中真正不喜歡這名年輕男子,但他卻依舊有足夠的容忍。

因為對方對他足夠忠誠。

“殺死左將軍的不可能是白山水。”

他搖了搖頭,看著這名因為他的否定而面容驟僵的年輕男子,緩緩說道:“即便是全盛時的我都不可能無聲無息的殺死左將軍。”

年輕男子並不知道他在梁聯看來很幼稚的判斷實際是正確的,此時聽到梁聯的這些話語,他的面容微白,以為明白了什麼。

“這酒鋪少年現在是岷山劍宗的人,岷山劍宗的人出了名的護短。也只有岷山劍宗的那幾個人,才有這樣的實力。”

梁聯站了起來,緩緩走出了張開,他咳嗽了幾聲,看著長陵的城廓,冷漠的說道:“很多人想要逼我快點離開長陵,我可以無視他們,但是我不能無視岷山劍宗。”

城南近郊,茶園。

那日丁寧離開之后,這片茶園里那名跪了一天的中年茶師到底是何等結局,長陵的絕大數人都很想知道。

尤其長陵的絕大多數人開始知曉,那名中年茶師和逼死薛忘虛的容姓宮女其實是地下情人的關系。

只是猜測歸猜測,無論是容姓宮女還是這件事情本身,對于長陵的絕大多數人而言都太高。

所以當丁寧離開之后,卻反而沒有什麼人敢再進茶園看看。

這天,卻有一名趕著牛車的不知情的農夫進入了茶園。

他是張露陽的舊識,在長陵的遠郊養雞養鵝,每年都會運送幾次肥料到這個茶園,因為不在長陵城里,所以他卻是不知道這里發生的事情。

當進入茶園之后,這名農夫赫然發現張露陽的竹廬里已經無人居住,張露陽的石灶之中的炭灰看上去也已經冷了很久,不是近日的。

這名農夫覺得疑惑,他四處看了看,轉到平日里張露陽洗衣淘米的水塘邊時,他卻是呆了呆,然后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驚疑的聲音。

他看到了很多白骨。

這些白骨只是普通的鵝骨,鵝骨上的殘肉已經被螞蟻啃噬干凈,但是這些細碎的白骨,卻是在地上排出了一些字樣。

這一排白骨字拼出的,只是一個日期。

這名農夫想了想,那是元武皇帝登基前三年的某天。

他清晰的記得,這一天之后的三天,那便是先皇駕崩的日子。

這名農夫找不到張露陽就覺得奇怪,他出園打聽張露陽的事情,聽到前幾日發生在這里的事情,他覺得不可置信,然后很自然的隨口提起了這排讓他覺得疑惑不解的白骨字。

沒有人能夠替他解惑。

所有聽說的人都覺得這排白骨字有可能是張露陽留下,想要說什麼,只是卻沒有人知道這樣的一個日期代表著什麼意思。

但是容姓宮女知道。

或者說,整個長陵,只有她和皇后知道。

當茶園的訊息再次傳入她所居在皇宮里的院落,不再站立在檐下,而是木然的坐在窗口的她渾身再次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

她很清晰的記得這個日期。

因為就在那日,那個人回來,和皇后在長陵的一處庭院里纏綿了一夜。

皇后的出行很隱秘,是她安排,也只有她知道。

而那時,皇后其實也已經和元武皇帝在一起,其實已經準備發動兵變,對付那人和巴山劍場。

那一夜,皇后還是對那人極盡溫存。

但是那一夜,元武皇帝卻不知道。

那一個日期代表的那一天,可能還有很多別的事情發生,但她卻自然的聯想到那一夜。

因為她知道皇后肯定也會很自然的聯想到那樣的一夜。

那個人已經死去。

張露陽怎麼可能會知道那一夜發生的事情?

容姓宮女的身體不斷的顫抖著。

她的衣衫開始被汗水浸濕。

她知道自己按理而言絕對不會說夢話,然而此時,她卻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平日里會說很多夢話。

她不敢相信張露陽就算知道了那一夜發生的事情,也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報復自己。

然而她可以肯定的是,皇后一定會覺得張露陽留下的字樣,代表著那樣的一夜。

“他是什麼意思?”

夜策冷有些疲憊的走回自己所居的小院,看著很自在的坐在竹椅上的“賣花女”,問道。

“好像是同時對付梁聯和容姓宮女的意思。”

白山水沖著夜策冷笑了起來,道:“一切好像變得更有意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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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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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02: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熟悉

    “真是瘋狂的女人。”

    夜策冷看著笑得很囂張的白山水,忍不住皺著眉頭寒聲說了一句。

    不管丁寧的計畫是否完美,在這個計畫裏,白山水就必須要單獨對付徐焚琴。

    那是整個膠東郡除了皇后之外的最強劍師。

    “說得好像你不是什麼瘋狂的女人一樣。”

    白山水笑得更加花枝招展。夜策冷在她的身旁竹椅上坐下,垂下頭來,眼睛深處卻開始閃現一種迷離的情緒。

    丁寧的這些行事風格,讓她越來越想起那個人,讓她越來越覺得熟悉。

    那個人的計畫也往往天衣無縫,步步推進。

    他最後的失敗,只是因為從一開始就錯誤的相信了一些人。

    皇后鄭袖是習慣做任何事情都留下一個後手,而那個人卻是習慣做任何事情都一石二鳥,一件事情裏將很多人都算計進去,而且往往能夠讓人無法聯繫到一起。

    “不只是修行功法能夠傳承,難道連行事手法都可以傳授麼,而且在你死了那麼多年之後?”

    夜策冷如是想著,她也開始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瘋狂,真的是個瘋狂的女人。

    ……

    當殺死錢道人,進入茶園令容姓宮女的那名地下情人在他身前跪拜一天之後,長陵所有人都等待著墨園裏那一輛馬車再次行出。

    鹿山會盟結束,陽山郡收復,岷山劍會結束,一時間對於整個大秦王朝而言似乎暫時都沒有什麼大事,丁寧的復仇,儼然已經變成了大秦這盛夏裏最大的一場戲。

    然而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墨園的馬車還沒有出墨園,卻是有一輛分量足夠重的馬車來到了墨園。

    這輛馬車來自于方侯府。

    丁寧並沒有多問便出了墨園,上了這輛馬車。

    淨琉璃也始終如真正的侍女一般,跟著他,就坐在他身側的下首。

    這次即便丁寧沒有解釋,淨琉璃也知道為什麼方侯府的這輛馬車會來。

    因為丁寧在殺死錢道人之時,他用以破錢道人的先手的那道秘劍“借劍意”並非出自白羊洞,也並非出自岷山劍宗,而是出自方侯府。

    岷山劍宗會對每一名參加岷山劍會的選生有所調查,各司也會有所配合,在岷山劍宗的資料裏,丁寧在此之前和方侯府沒有過任何接觸,那丁寧怎麼會方侯府的秘劍?

    這輛馬車沒有駛向方侯府,而是駛向了一處偏僻而有些荒涼的院落。

    丁寧的心情很平靜,因為他可以說比長陵的任何人都要熟悉長陵的任何一條大街小巷,甚至知道絕大多數房屋裏住的是什麼樣的人。

    那座偏僻而荒涼的院落,是以前方繡幕閉關修行的地方。

    當院門開時,一股濃重的藥味令淨琉璃都不自覺的閉住了呼吸。

    她已經替丁寧熬了很久藥,但即便是那種虎狼的藥力,都比不上這種藥味沖。

    這種藥味裏,似乎混雜著至少五六十種藥性很猛烈的藥材。

    這種藥味來自於坐在池塘前籐椅上的一名男子身上。

    他的身體大部分地方,都綁著厚厚的繃帶。

    似乎只有借助這些繃帶,他才能勉強保持人形,才能勉強的坐在那裏看著丁寧和淨琉璃。

    淨琉璃的眼睛不自覺的微微眯起。

    不是因為藥味,而是因為這人的身份和敬重。

    她知道這人便是方餉。

    在鹿山會盟裏起到至關重要作用,但是卻經脈寸斷的方餉。

    “請坐。”

    這名曾經威震八方,此刻卻面容無比蒼白,比王太虛最虛的時候還要虛上無數倍的侯爺微微抬首,看著走入院中的丁寧和淨琉璃說道。

    頭顱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夠動的部位。

    丁寧認真的對他躬身行禮,然後在他身前的籐椅上坐下。

    他的身旁還有一張籐椅,顯然是備給淨琉璃的,然而淨琉璃卻並不落座,只是恭謹的垂首站在丁寧的身後。

    看著這樣的畫面,方餉眼睛裏欣賞的意味更濃。

    “你為什麼會我方家的借劍意?”

    但是他說話很直接,沒有任何的過渡,便直接問了這樣一句。

    丁寧看著他的眼睛,也很直接的說道:“方繡幕到梧桐落來看過我。”

    淨琉璃頓時皺了皺眉頭。

    這可能是岷山劍宗忽略的細節,她很清楚的記得自己所見的記錄裏並沒有這樣的記載。

    方餉看著丁寧,一時沒有說什麼,卻是突然笑了起來:“所以是我弟傳給你的,即便你當時還不是修行者?”

    丁寧平靜的看著他的眼睛和笑容,沒有回答。

    方餉接著說道:“所以只要我確定這件事情是真的,那麼或許還會認為你現在的修為進境和我弟有關,因為還可以說,其實從當時開始,你已經是我弟的嫡傳弟子。”

    淨琉璃的眉頭緩緩往上挑起,她覺得方餉這句話裏攻擊的意味很濃。

    然而丁寧依舊只是平靜的聽著,沒有回話。

    “這件事是否是真的,只要我弟回來一問,自然就知道。”方響看著丁寧繼續說道。

    丁寧看了他一眼,道:“或許他永遠都回不來長陵,又或許他回來的時候你已不在。”

    聽著這樣的回答,方餉收斂了笑意,卻是沒有生氣,只是認真的看著丁寧,道:“只要你認定其實那天開始,我弟就已經傳授了你修煉的功法。那這件事就永遠是真的。”

    淨琉璃不由得怔住,她沒有想到方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丁寧依舊沒有馬上正面回答,只是再次抬頭,直直的看著身材好像縮小了一半的方餉,也認真的說道:“可能結果會很慘。”

    方餉自嘲的笑笑,垂頭看了一眼自己,“還能更慘到哪里去?”

    丁寧看著他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馬車裏會有我給你的禮物。”

    方餉似乎也沒有力氣再可以浪費,他低著頭說了一句。

    丁寧看著他此時的樣子,眼睛微微的眯起,心中有了些新的想法,但是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站了起來,躬身行了一禮,便轉身離開。

    馬車還是送他們來的馬車,但是車廂裏的軟墊座位上卻是多了一個黑色的鐵盒。

    丁寧打開這個無鎖的鐵盒,裏面有一本很薄的冊子。

    “他給你的是什麼?”

    淨琉璃終於忍不住輕聲的問了起來。

    “方侯府的一些其餘的秘劍,還有他和方繡幕對於功法和劍招的一些交流心得。”丁寧頭也不抬的說道。

    淨琉璃愣了愣,然後她終於真正的明白了兩個人對話裏包含的意思。

    幾個呼吸之後,她明白了更多,轉頭看著丁寧,“是不是在挑戰錢道人時,你用那道借劍意,便是故意要引出這樣的局面…這是不是本來就在你的計畫裏?或者說,你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殺死錢道人,但在那些方法你,你刻意的選擇了以這借劍意開場?”

    “世上不會有那麼多巧合。”

    丁寧看了她一眼,說了這一句,然後緩緩的說道:“我只知道方侯府一定對當年沒有選擇我而後悔。”

    淨琉璃沉默了片刻,道:“計畫裏的細節都很完美。”

    丁寧不再看她,繼續認真的看著手中薄薄的冊子,輕聲道:“我必須抓緊看懂裏面的很多東西…到面對容宮女時,我必須用這裏面的一些東西殺死她。這本冊子不是今日到了我手裏,而是當天方繡幕來看我時就到了我手裏,所以裏面有些東西,我要顯得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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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02: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天空拉開的墨卷

在盛夏的這場大戲里,似乎越來越變化出令人覺得有趣的情節。

那名一直深居簡出的皇后身邊的心腹宮女居然在一個普通的茶園里有一名地下情人。

原本所有人以為全無背景的酒鋪少年,竟然似乎和方侯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有些消息經過刻意的傳播,傳播的速度是很快的。

很快大半個長陵的人便都知道了那個事實,甚至從很多當時生活在梧桐落里的丁寧的街坊鄰居口中得到了印證,在丁寧進入白羊洞修行之前,方繡幕便和丁寧有過接觸。

雖然在神都監當時的調查卷宗里,所敘述的只是方繡幕來梧桐落看過丁寧。

但誰知道方繡幕的“看”是表面上的看還是暗地里已經做了什麼?

自從鹿山會盟之前元武皇帝示意方繡幕跟隨,而方繡幕離長陵而去,很多長陵的強大修行者便已經開始隱然覺得方侯府最為強大的不是方餉,而是方侯府的修行癡方繡幕。

“方繡幕難道真的教過他東西,可是我覺得不像啊,可是如果不是,又如何解釋他會方侯府的借劍意?”

謝長勝站立在青色的窗前,很不明白的自語了幾句,然后又忍不住轉頭看著站在他身后的身穿青玉色袍服的中年修行者。

這名中年修行者無語的回望了他一眼,心道你是丁寧最好的朋友,你都不明白,我怎麼會明白。

“居然讓我做這樣的事情,看來他和容宮女的一戰很快就要來了。”

得不到答案的謝長勝嘆了口氣,將右手伸出窗外。

撕碎的信紙從他的指尖像白雪一樣飛灑出去。

“只可惜我還傷重,還是不能親眼去看你這一戰啊。”

聽到謝長勝的前一句話,他身后身穿岷山劍宗青玉色袍服的中年修行者眼睛里閃耀出些希冀的光彩,然而聽到謝長勝的這接下來的一句話,即便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他還是忍不住目瞪口呆,心想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厚臉皮的人存在?

傷重?

還傷什麼重啊?

都已經在岷山劍宗死皮賴臉的賴了這麼久,每日里都想偷師,而且竟然還想繼續賴下去?

想到某位師叔說的,厚臉皮到讓人欣賞的程度也是一種本事,這名中年修行者忍不住搖了搖頭,心中卻是沒有什麼怒意,只是有些愛屋及烏的眉頭微蹙道:“你是丁寧最好的朋友之一,既然覺得他和容宮女的決斗在即,你難道真不想出岷山劍宗去看?以你的…”

他原本是想說,以你的厚臉皮程度,想來就算出了岷山劍宗都有可能找得到借口回來,反正百里宗主似乎也對你默許的態度。但想著這樣的話語終究不妥,后面的這句話他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

謝長勝和這間殿中的數名岷山劍宗師長接觸得已經久了,早就熟悉這些人的脾性,早就猜出他后半句要說什麼,不過他笑了笑,一點都不臉紅,只是理所當然道:“我又不擔心,反正都是以丁寧的勝出而結。這樣沒有懸念的事情,我甚至連去那些地下賭莊押注都沒有興趣。”

這名也早已十分欣賞丁寧的岷山劍宗師長卻是有些憂慮,道:“畢竟修為相差太多。”

謝長勝斜著眼睛掃了他一眼,道:“這種事情比岷山劍會奪得首名還難?比逼那名宮女逼到這種程度還難?比莫名其妙的修行這麼短的時間,就已經快過了五境還難?”

聽到謝長勝這麼連珠炮似的三句,這名岷山劍宗師長倒是一愣,頓時覺得很有道理。

謝長勝轉頭看向窗外,看著山谷里的一些岷山劍宗修行者練劍,又傲然的笑了笑,道:“更何況這個家伙前面數境的破境都沒有任何的妨礙,若是現在告訴我,他直接從四境到五境,眼睛一閉一睜之間便完成了悟氣破境,我都不會吃驚。”

這下這名岷山劍宗中年師長的面色卻是忍不住有些發白起來。

順著這些話語,他是下意識的想到,若真是破境都沒有任何的妨礙,那這樣的修行者也實在是太過恐怖,史書里都根本沒有過。

長陵,乃至整個大秦王朝和整個天下。

對于所有的修行者而言,破境的時間永遠在前面一個境界的修煉時間之上。

因為真正的難度,永遠在于對前方看不見的世界的摸索,在感知前面一個陌生世界的運行規則,感知未知的元氣世界,而不在于身體強度和真元的累積。

水滴石穿,是笨人都會做的事情,而決定有些人是七境之上的強者,有些人卻一生只能停留在三境四境的,是那種發現新世界的能力。

如果新世界能夠一眼看透,根本不存在障礙,那是什麼樣的天才?

最終他能夠到達什麼樣的境界?

這名岷山劍宗的中年師長越想越覺得可怕,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他的身體開始顫抖。

嗡的一聲,天靈上竟是透出了一道劍光,映得這整個青色的房間一片翠綠。

謝長勝的回信已經傳回了長陵。

當關中謝家又開始有些動作,很多察覺的長陵人的神經又開始繃緊起來。

這些人都覺得這件事似乎到了快收尾的時候,不是容姓宮女死,就是墨園里的丁寧死。

只是即便丁寧已經做了那麼多的事情,令容宮女蒙受了諸多的羞辱,令她成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但此刻容宮女依舊深居在皇宮里。

連那些事情都最終沒有逼出容宮女,那丁寧最后還有什麼手段能夠讓容宮女出宮?

凈琉璃這些時日在長陵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觀察丁寧。

她比謝長勝更清楚這場大戲落幕的時刻快要到了,尤其這日清晨當丁寧一反常態的不在所居的小院里修行,而是走向墨園里地勢最高的那一座小山丘,帶著一股讓她又覺得陌生的神氣。

只是她也想不出那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哪里。

丁寧到了墨園這座山丘的高處。

高處有一座樓閣,當時周家家主和薛忘虛在這里喝過茶。

丁寧看著當時應該擺著茶案的那張桌子,沉默了許久,然后他走出了這座樓閣,到了前方的平臺,俯瞰著整個墨園,再看向遠處皇宮的方向。

“其實有些事情遠沒有想象的那麼復雜。”

他轉頭看著跟隨在他身后的凈琉璃,緩緩的說道:“只是想通了,就覺得好簡單,想不到,就覺得好像根本沒有辦法。”

“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實來自于我自身。”

說完了這一句,他便抬起了頭,望向上方的高空。

凈琉璃驟然感應到了什麼,雖然早就知道有可能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這一瞬間,她還是臉色一片煞白,呼吸徹底停頓了下來。

一股新鮮的氣息從丁寧的身上擴散而出,就像水銀瀉地一樣順著山坡流淌下去。

許多天地元氣歡快的從天空中奔騰而來,匯入丁寧的身體。

丁寧的身體里轟的一聲,他的眼睛似乎瞬間明亮了數倍。

一條白色的云氣異樣的出現在這小山丘的上方,就像一條白色的妖精尾巴。

墨園外很多人看到了這樣的異狀,心中開始浮現震驚而不可置信的情緒。

但這還是開端。

丁寧腰側的末花殘劍開始發亮。

丁寧的手並未動,沒有解除劍柄,但是這柄末花殘劍上開始盛開無數潔白的細花。

然后這柄殘劍毫無阻礙的飛了起來,往上飛了起來。

許多細碎的花朵從天空中灑落。

許多人看到了這一道沖天而起的劍光,充滿著寧折不屈劍意的劍光。

這道劍光沖入了上方的白云里。

啵的一聲輕響。

好像一個泡泡破裂了。

“破境了…”

不需要思考,很多人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這三個字。

接著便是高山滾石般的轟鳴。

接著便是雷聲和鼓聲。

接著白云變成了烏云。

接著天空里遍是濕意。

凈琉璃呼吸依舊停頓的看著天空。

天空里仿佛拉開了一張水墨長卷,整個天空似乎變成了一幅墨卷。

無數的雨線開始墜落。

就連所有的雨線,都是黑白兩色!

無數人震驚的抬頭看著墨園上空的這幅畫面。

他們看到畫面里,那道劍光還在閃亮著,在雨線中飛著。

那是一柄飛劍。

丁寧的飛劍。

“五境!”

“丁寧竟然破了五境!”

“破五境竟然便直御飛劍!”

“怎麼會這樣…”

無數細碎的聲音匯聚成了洪流,甚至傳入了墨園里凈琉璃的耳中。

凈琉璃開始了艱難的呼吸。

她終于明白了最后一根稻草是什麼。

丁寧的破境…丁寧這樣的表現,就是壓垮容宮女心里最后一道防線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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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未知的相遇

    黑白的雨不真實而又無比真實的籠罩著整個墨園。

    長陵不同的街巷裏,很多少年才俊仰著頭看著那樣的一場雨,眼睛裏充滿著一種狂熱崇拜的神色。

    遠處在陽光裏顯得耀眼而發白的一座角樓裏,黃真衛和墨守城的眼睛裏充滿了感慨和震驚。

    頭髮如參須飄蕩的老人將目光從黑白色的雨中收回,落在附近的街巷裏。

    他捕捉到了這些年輕人的狂熱目光一般,忍不住輕聲歎道:“一如當年。”黃真衛呼吸微頓。

    他知道墨守城這句話的意思。

    只有在那個人橫空出世,在長陵比劍時,長陵滿城的年輕人眼中,才會出現這樣的目光。

    自那人死後,長陵年輕人眼中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神色。

    在角樓上眺望這場雨的並非只有黃真衛和這名實際統禦著所有角樓的老人。

    長陵皇宮裏的修行地,未央宮的宮主潘若葉此時也在一座角樓上眺望著墨園。

    她對丁寧也一直很欣賞。

    在過往個無數王朝,在修行者的世界,所有的記載裏,最快的記錄是三年踏入五境。

    丁寧以這樣的速度修行破境,且破境就動用飛劍展示出墨園殘卷中的諸多劍意,這無疑又刷新了所有修行者的認知,打破了修行者世界裏的記錄。

    只是今日裏看著墨園那一場雨,不知為何,她卻是沒有絲毫的欣喜。

    她知道有些事將會有結果。

    只是她不由得想到,或許容宮女的結局…無論是好或壞,將來都有可能是自己的結局。

    墨園外也有許多小山丘,距離不近。

    其中一座小山丘位於一座很大的府邸之內。

    此刻這座小山丘上的一座涼亭裏,有一座肉山般的身影。

    這樣胖的身影還能給人威勢如山的感覺,就只有橫山許侯。

    大秦王朝的十三名王侯裏,只有數名王侯會經常住在長陵,而橫山許侯則是幾乎不離開長陵。

    “是一名宮女,還是整個天下重要?”

    這座肉山一樣的身影晃動了一下,似乎是感歎的搖了搖頭,整座山丘卻似都隨著他身體的晃動而微微的震顫了起來。

    白山水和夜策冷也在看著墨園的方向。

    兩人對長陵的水氣感知最為敏感,此刻當然很清楚墨園上空的變化是因何引起。

    “這真是好一場雨。”

    白山水忍不住笑了起來。

    無數人眺望著墨園的方向。

    尤其對於很多不屬於長陵和大秦王朝的人而言,這一場黑白分明的雨,不只意味著修行者世界裏一個新的,打破所有人認知的記錄,還意味著整個天下的格局在將來會徹底改變。

    這一場雨只是籠罩了周家墨園。

    然而卻又似乎籠罩了整個長陵,籠罩了整個天下。

    長陵的皇宮裏,皇后娘娘鄭袖站立在幾株蓮瓣盡落,全部都已結出細小蓮蓬的靈蓮前方,沉默不語,但是在白晝裏看不到的星光卻是不斷從她身前的天井裏灑落,漸漸越來越亮,在她的身外形成了越來越多美麗到難以形容的冰冷焰火。

    在距離她並不遙遠,但卻又似乎相隔了很多進院落而顯得很遙遠的皇宮裏。

    身穿布衣的元武皇帝也抬起頭看向墨園的方向。

    他的目光被重重的殿宇阻隔,但是眼眸深處卻倒映出黑白兩色的光彩。

    “真是奇跡。”

    這名人世間最強大的帝王,也是微微一怔,發出了一聲由衷的讚歎。

    虎狼北軍的大營裏,梁聯聽到了怪異的響箭聲。

    他開始走出大營,走向營區外。

    ……

    容姓宮女站在黃色的屋簷下。

    她也看不見墨園。

    但是她知道了墨園下了一場黑白的雨,她知道墨園飛起了一道劍光。

    在張露陽離開長陵之後,她每日都僵立在這簷下很久,只是呆呆的看著茶園的方向,就像一個泥人。

    此時她的頭顱終於開始轉動,她看向了四周的牆,然後看向更遠處皇宮的牆。

    她突然笑了起來。

    很慘然的笑了起來。

    “這裏真的很像一座牢房。”

    “我這一生,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

    “只要我能殺了你,我就要殺了你。”

    那名經常行走于皇宮中的黃袍中年修行者從皇后書房的方位朝著容姓宮女所居的院落走來。

    他的步伐一如往常。

    “我也從未為自己活一天,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為自己活一天。我想你也是一樣。”

    他道了容姓宮女的院前,心中說了這樣一句話。

    他的嘴角也浮現出一絲笑容,不是慘然的笑容,而是一種很詭異,帶著一種壯烈氣息和期待的笑容。

    然後他推開虛掩著的院門,走了進去。

    他原本微躬著身體,但是很快直了起來。

    院裏空空蕩蕩,沒有容姓宮女的身影。

    容姓宮女已經不在。

    此時她正穿過一片側殿,走向平日裏出宮的一道側宮門。

    皇宮裏的絕大多數人知道墨園的消息要比容姓宮女晚得多。

    許多沿途的很多宮女、侍衛雖然看到了她,但只是覺得驚訝,不明白已經打定主意深居在皇宮裏的她為什麼會往外走出。

    她沒有絲毫停留,和平時一樣,沒有人敢阻攔她。

    她在很多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前,出了宮門,走入長陵的街巷。

    ……

    這一場黑白色的雨並沒有持續多久。

    當細碎的白色劍花在空中消失時,末花殘劍帶著些微的震音落回丁寧的身側。

    丁寧看著這柄似乎在興奮的震顫的末花殘劍,他感到很滿意。

    “走吧。”

    他對淨琉璃輕聲的說了句。

    “不要駕車?”

    淨琉璃下意識的備車,然而她看到丁寧從所居的小院中走出之後,卻並未走向她準備的馬車,而是對她搖了搖頭,直接往外走出。再一眼看到丁寧塞入背上長盒裏的那條長蟲,她頓時愣了愣,“這條蟲怎麼會這樣?”

    丁寧轉頭看了她一眼,道:“你以後會知道。”

    淨琉璃在他開口之前已經預感到了這樣的回答,所以她極為自然的抿緊了嘴唇,不再說話。

    丁寧走出墨園。

    墨園外,葉幀楠垂首站立著。

    之前淨琉璃和丁寧每一次離開墨園他都只是目送,他就像一個真正的雜工一樣整理著墨園的一切,然而今天當看到丁寧走出的身影,他便很自然的跟上。

    他跟在淨琉璃的身後,距離淨琉璃都隔著數丈的距離。

    他看到了丁寧的背影,心中更是一顫。

    丁寧的身後背著一個很大的玄鐵盒子。

    長陵有很多劍師喜歡背著劍匣,隱匿自己所擅的長劍。

    只是沒有一個劍匣會有如此大。

    只是即便不明,他卻也已經可以肯定,丁寧今日出去,和平時截然不同。

    丁寧也走入長陵的街巷中。

    雖然有無數人的目光始終聚集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對長陵的這些街巷無比的熟悉,他穿街走巷的速度又極快。

    所以他和淨琉璃、葉幀楠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了絕大多數人的視線裏。

    震撼的情緒還在長陵擴散和蔓延。

    隨之擴散的還有容姓宮女和丁寧分別出了皇宮和墨園的消息。

    接著長陵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容姓宮女和丁寧分別走入了長陵的街巷之中,不知穿行向何處,不知會在哪里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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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4:4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六章 空巷

容姓宮女走得很快。

她隨意穿入一座農院,換了一身衣衫。

平日里,她想要找到長陵之中某一個人的蹤跡很容易,而別人要想找到她的蹤跡便很難,只要她足夠快。

所以當她不停的走著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只是慢她一步,只是知道她曾經去過何處。

她走過了一座荒廢的大院。

大院外原本有一座高高的戲臺。

現在那座戲臺的頂已經沒有了,戲臺的階梯也已經腐朽,臺面上落滿了碎的磚瓦,長滿了雜草。

她在這里看到了那個人和他的兄弟。

她很崇拜他們,想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然后她終于有機會成為膠東郡鄭家的門客,成了那名從膠東郡而來的完美女子的貼身侍女。

她走過了這座戲臺,穿過了一片馬場。

馬場已經荒蕪,荒草長得分外旺盛。

遠處的河港上有一片亂葬場。

她記得就是在這里做了第一件不願意做的事情,故意延誤了一道軍令,讓某個人因此而戰死。

而那個人,曾經是她仰慕的那批巴山劍場中人的其中之一。

她沒有停留。

身影又很快在一片杏樹林里出現。

這片杏樹林的盡頭有兩座小橋,分別面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她走過了其中一座橋。

這是她當年徘徊過的兩座橋,經過了這座橋之后,她發現自己開始和自己想要做的人越來越遙遠,最終成為了自己不喜歡的人。

她又繞了些路,繞到了一片熱鬧的坊市。

這里全部都是經營南北貨的鋪子,用竹竿撐著遮陰布。

即便是在夏日,也是熱鬧非凡,散發著各種各樣的咸魚咸肉和調味品的氣味。

濃厚腥臭的味道也遮掩不了傳入她意識里的那種血腥味。

她想到了元武皇帝登基前三年的那天。

這里是血肉的磨盤。

天空里無數的飛劍像箭矢一樣輕易的折斷,墜落在厚厚的血泥中。

那些四境五境的修行者的屍體,像普通的軍士一樣堆積如山。

所有這里的建筑物都化為了粉末,每一道劍光的揮灑,都帶出如山般的血浪和上百具朝著四周飛灑的屍骸碎塊,如浪里行進的巨舟。

當年她在戲臺畔看到的那些人中的大多數人死在了這里。

她在遠處看著,不知道是覺得慶幸還是恐懼,無法站立,坐在地上不斷的發抖,最終身體變得冰冷。

在那之后,她變得冷漠,冷酷。

她跟著當年膠東郡走出的那名小姐,便一直不再感覺到恐懼。

她知道自己徹底成了皇后的影子。

容宮女看著自己的影子。

影子很孤單,只有一條。

她已經沿著河岸,距離那片茶園不遠。

她當年冷漠而茫然的走到這里,遭遇了那名寧靜的茶師。

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當她是迷路走到這里的某個修行地的學生,或者到處淌血的長陵的某個家中幸存的門客或者小姐。

他收留了她。

只是為什麼,最終連他都不在了呢?

她不顧泥濘,在河岸上對著那片茶園坐了下來。

她抱住了自己的頭,開始和那天看著那片屍山一樣發抖。

她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那時候。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思緒變得和那時候一樣清醒。

她想著丁寧對自己做過的所有事情,想著這些天發生的所有,她也感到了熟悉。

只是她想到了方才走過的所有地方,想到了那兩座橋。

她很快又站了起來。

朝著長陵的街巷走去,開始尋覓在長陵中穿行的丁寧。

凈琉璃如侍女安靜的跟在丁寧的身后,葉幀楠又安靜的跟在丁寧的身后。

丁寧穿過街巷的速度比容宮女還要快,而且他會穿過很多捷徑。

但是他也會在某些地方做些短暫的停留。

他第一處停留的地方是一處無名的小巷。

一處普通的農家小院旁有一塊折斷的石碑,上面已經長滿了青苔。

丁寧停了下來,打開了背上的鐵匣。

隨著一道劍意從鐵匣中流淌出來,那塊石碑上的青苔少了一片,露出了一塊整齊的切面,然后有一股淡到不明顯的劍意好像氣流一般,歸入了丁寧的鐵匣里。

凈琉璃和葉幀楠的呼吸驟頓。

他們感覺到了那股淡而根本無法琢磨的劍意…讓他們直覺無法琢磨只能說明太高而不在一個層面。但丁寧這樣的舉動,卻是可以讓他們明白丁寧在做什麼。

尤其是凈琉璃。

她無法相信丁寧能夠在那樣短的時間里,掌握這樣的劍經。

丁寧繼續走過這些街巷。

他走過一片斑駁的古墻。

古墻面上的白灰粉掉下了一些,露出了一些即便后來人來查看也看不出來的痕跡。

他走過了車馬行進很多的一處寬闊的石道。

石地的縫隙里悄然濺射出一些塵土。

他走過了一處菜園。

在去年夏天那場暴雨里,夜策冷歸來,和趙劍爐趙斬戰斗時,有一股劍氣便沖毀了這片菜園。

除了凈琉璃和葉幀楠,哪怕一些始終緊跟著他的修行者,都因為沒有足夠近的距離,根本感知不到這樣的氣息。

在他們所有人的眼睛里,丁寧最終只是選了一道很捷徑的路,行向一處會館。

那處會館叫懸壺堂,是很大的一處醫館。

在長陵的所有醫館里,可以位列第二的醫館。

隨著丁寧出現在這處醫館前,很多人才開始意識到這處醫館已經被關中謝家包了下來。

懸壺堂的主人孫杏堂是長陵最為著名的醫師之一,他便是關中人。

當丁寧來到懸壺堂的大門前時,這名七十多歲的老人已經在懸壺堂的門前候著。

“你已經入了五境。”

看著和自己平靜見禮的丁寧,這名老人回禮之后,異常肅穆的緩聲道:“從未有過這樣快進入五境的修行者所以你千萬千萬不能有閃失。”

“我明白您的意思。”

丁寧笑了笑,道:“您希望我不要急于一時,但是人若是老想著不能急于一時,反而就會慢了。或許今后便也換了個人了。”

老人微微一怔,旋即認真躬身行了一禮,“修行的事情我不如你懂,但是你說的這些話,讓我覺得有些做人的道理。”

丁寧也再次躬身回禮:“如此勞煩前輩了。”

老人頷首,退回往日熙熙攘攘,今日卻無比幽靜,連絕大多數醫師都遣散了的醫館里。

丁寧停了下來。

他放下了背著的鐵匣,簡簡單單的豎在身后,然后他便靜立在這醫館的門口,看著迎面的大路。

看著他徹底停下來,所有的人便都開始明白,他是在這里等容姓宮女。

凈琉璃和葉幀楠互相看了一眼,他們更加確定丁寧在這里停下來之后就不會再走。

所以兩個人走到了丁寧身后,懸壺堂門后的陰影里。

天空里莫名多了一聲雷聲。

沒有烏云,但卻像是有人在為這一場即將到來的大戲擂鼓。

天空沒有烏云。

一側的巷道里,卻是飄出了一片黑壓壓的黑云。

那一側所有人都畏懼的涌向別處。

長陵有很多人會在烈日下打傘遮陽,但是沒有人的傘黑色會如此沉重。

看著密密麻麻聚集如流的黑傘,看到的人都心中清楚,監天司的司首夜策冷到了。

距離這座會館不遠的地方有一座石橋。

一輛馬車停在這座石橋畔。

馬車普通,但是一種陰暗發霉的氣息,卻是讓許多修行者根本不敢從這里過。

只有那些尋常的民眾並無察覺,人潮如涌的朝著那處會館而去。

從高處的角樓往下望去,長陵城巷中,有無數人如螞蟻一樣朝著那處會館前行。

剛剛登臨距離這座會館最近角樓的黃真衛眼神里充滿了擔憂和贊嘆。

這種萬人空巷的畫面,已經很多年未曾出現過。

但同時他又有些發怔。

因為他的老師墨守城沒有來。

他不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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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4: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心痛

監天司的司首夜策冷到了。

神都監的陳監首也到了。

他甚至還看到了有一輛方侯府的馬車,那里面應該是修為盡廢的方餉。

還有很多的大人物都混雜在這樣的人流中,其中還有岷山劍宗的數名絕世強者。

但是之前一直極為關注丁寧,沒有錯過丁寧任何一戰的墨守城卻偏偏沒有出現。

黃真衛感到不理解,他甚至開始擔心是不是墨守城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越來越多的人涌向丁寧所在的這片街巷。

整個長陵的重心都似乎在朝著這里傾斜。

不只是因為丁寧是岷山劍會的首名,不只是因為這是一場前戲已經做足了的大戲,最關鍵的還在于,這是一場越境之戰。

因為在很多長陵修行者的記憶里,即便是那個人也只說過四境之下無分別。

然而現在丁寧是五境,那名容姓宮女是六境,若是五境能夠戰勝六境,這也足以改變所有人的認知。

丁寧身前的道路早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只是那些持著黑傘的人將這處醫館前原本用于停歇馬車的一塊空地圍了起來,這樣丁寧的身前還顯得很空曠。

人群里起了些異樣的騷動。。

黑雨傘突然分開了一線,讓一名比丁寧看上去略大一些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丁寧有些溫暖的笑了起來,然后對著這人微躬身行禮。

這人是徐鶴山。

他和丁寧見禮過后,只是認真的說道:“他們都還在岷山劍宗學習,所以讓我來。”

聽到這句話,凈琉璃的眉頭微挑。

她知道徐鶴山所說的“他們”,便是謝長勝等那一批丁寧的朋友。

徐鶴山便是他們的代表。

雖然只是來了徐鶴山一個人,但他說的這句話,便代表著當時的那些年輕人依舊站在丁寧一起。

天空有響雷聲而無語,天氣炎熱而許多人聚集一起,很多人悶熱難當,幾欲昏死過去。

遠處的人潮之中卻是又泛起了異樣的漣漪,發出了很多驚呼聲,讓人的精神一振。

一名面容冷漠的女子身穿著普通農婦的衣袍,緩緩穿過人群。

絕大多數的人都不認識這名女子,但是看著周圍人的反應和目光,感覺著這名女子身上散發的異樣氣息,所有人便知道這名女子便是那名容姓宮女。

因為她獨特的身份,再加上這一戰的意義,以及她身上此刻散發的那種特殊的氣息,兩側的人群雖然已經很擁堵,但卻還是不自覺的往兩側回避,她身前的人群如潮水一般的分開,道路顯得越加寬闊。

絕大多數人都想看到這一戰的結果。

然而也有人不願意看到這一戰的發生。

一名也看似穿著普通布衣的中年男子沒有讓路,看著走近自己身前的容宮女,微頷首,輕聲道:“請不要這樣…皇后想必也不希望這樣。”

“不希望這樣,然后呢?”

容姓宮女面無表情的看了這名中年男子一眼,從他身側走過。

這名中年男子一怔,不知道容姓宮女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容姓宮女微冷的聲音卻接著傳入了他的耳廓:“然后等著他突破六境七境,然后來殺死我麼?然后我所能做的,就是等在皇宮里,等待著有一天他來殺死我?”

這名中年男子無法回答。

對于他而言,當他提及皇后時,容姓宮女沒有回頭,他便已經無法回答。

自此再無人阻攔。

街巷間從喧鬧變得一片沉寂。

即便是那些悶熱得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的人,也開始有了耐心。

容姓宮女走到了黑傘的邊緣。

黑傘的陰影把她的臉頰籠罩在內,更加看不出她臉上的情緒。

接著黑傘分開,她走了過去,出現在了丁寧的視線里。

丁寧平靜的看著越走越近的容姓宮女,冷漠的出聲,道:“我要挑戰你。”

他的聲音在此時並不響亮,但是卻似乎傳遍了這一帶所有街巷,讓許多人的身體都戰栗起來。

容姓宮女緩緩抬頭。

她沉默的看著丁寧,雙唇上的血色越來越濃,然后她搖了搖頭,道:“這次不是你要挑戰我,而是我要挑戰你。”

一片沉重的呼吸聲在四周的人海中響起。

很多人曾經猜想過這兩人在這里終于會面時會說的是什麼樣的話,然而卻沒有一個人猜對一開始會是這樣的對話。

在很多人還在震驚無言時,丁寧滿足的笑了起來。

“我答應你的挑戰。”

接著他收斂了笑容,看著容姓宮女認真的說道。

容姓宮女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突然有些怪異,然后說道:“茶園里的那排字,不是他留下的。”

“你說的是那排白骨字?”

丁寧淡淡的看了容姓宮女一眼,道:“不是他留下的,也可能是他告訴別人的。”

“最關鍵的是沒有人知道那個日期代表著什麼,而且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麼?”

在容姓宮女開口之前,丁寧微諷的接著說道:“只要你死了,一切便都會結束。”

容姓宮女笑了起來。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笑過,所以她的笑容分外的古怪和慘淡。

“你認為我是因為怕死,所以才一定要出來和你決斗麼?”

她搖了搖頭,輕聲道:“你錯了,我只是要贖罪…既然一切已過,沒有任何的意義,那麼我現在要救贖的,也只剩下張露陽一個。”

丁寧沉默了片刻,道:“只有在人要死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想法,才會想這麼多毫無意義的事情。”

容姓宮女的面容又恢復了漠然,然后閃現瓷樣的光澤,“我想讓你死在我前面。”

丁寧笑了起來,“那你可以試試。”

“既是生死戰,那你還等什麼?”容姓宮女再次抬起頭,微嘲的看著丁寧,緩緩說道。

一股鮮活的氣息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她身下石板路間的塵土,開始像噴泉一樣噴出來。

因為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因為這一日她要為自己而活,所以她需要很快的讓這一戰開始。

一名戴著竹笠的黑衣男子停了下來。

他此時距離張露陽所居的那片茶園不遠。

丁寧和容姓宮女此時所在的地方距離這片茶園相距很遠,但是他之前得到的消息,卻是在這里能夠截住容姓宮女。

然而此時,傳到他手中的最新消息卻是讓他知道,之前傳遞到他手中的消息有問題。

至少在時間上存在很大的問題。

即便他再快一些,也不可能在這里截住容姓宮女。

那麼是誰有這麼大的能力,可以更改傳遞道他手中的訊息?

“其實假傳軍令以及刻意的延誤一些消息傳遞的時間,這本來就是鄭袖最擅長的手段。”

就在這名黑衣男子停頓下來之時,一個帶著獨特的桀驁不馴的氣息的女子聲音,從河中傳來,傳入了他的耳廓。

一柄黑劍無聲無息的悄然浮現在他的身周,如有生命之物開始游走。

黑衣男子想了想,竹笠下陰影里的雙眼驟然亮了亮,有些不信般道:“白山水?”

“碧海潮生明明是最為大氣磅礡而又有優美意境的劍意,但是跟了鄭袖,這樣的一部劍經卻偏偏被你練出了一簾幽夢的鬼氣,真是可惜。”

白山水踏上河崗,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名男子,帶著一絲鄙夷般搖了搖頭。

這名黑衣男子笑了起來。

笑得他頭上的竹笠都碎裂成了無數的絲縷。

“白山水,是什麼讓你這麼有信心來挑戰我?”

聽著他的這句話,白山水也笑了起來。

她桀驁的看著這名英俊的男子,道:“其實你應該更關心我為什麼要來對付你。”

徐焚琴微微一怔,旋即笑了起來,道:“生死才是最重的大事,此時何須顧其它?”

白山水滿意的抬頭看天,道:“今天鄭袖一下子失去兩名左臂右膀似的人物,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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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禦劍意

    積年的塵土自石板路的縫隙中嗤嗤的吹出,落在很多人眼中,便是一柄柄很大很長的劍陣列在容姓宮女之前。

    今日裏趕來的無數修行者之中,有許多都是極少出宗門的隱世強者,此時都不由得面色微變,眯起了眼睛。

    他們之前對這名容姓宮女多有小覷之心,然而現在,他們卻知道自己錯了。

    這名容姓宮女對於長陵而言畢竟也是屬於一名老人,她經歷過最輝煌,也是最血腥的年代。

    而且她所見的修行者,也都是當時最頂尖的修行者。

    她親歷了巴山劍場那批人的鼎盛,也親見了巴山劍場的消亡。

    或許她的手中,也經手過很多最頂尖的劍經。

    此時她的出手,提醒所有這些修行者,擁有這些經歷的人,註定不會平凡。

    就像當年那些人座下的隨便一名門客,甚至車夫,對於外界而言都很強大一樣。

    這名宮女,同樣很強大。

    強大得超出了他們想像的邊界。

    這些塵土形成的一柄柄朦朧的大劍,散發著真實的殺意,重重疊疊如牆橫亙在容姓宮女之前,是一個完整的攻守兼備的劍陣。

    這樣的劍陣,連湧向容姓宮女的元氣都會被割裂成無數層,更何況是飛劍?

    就連角樓上的黃真衛都覺得不可破。

    在他看來,丁寧要想對付這名宮女便只有依靠飛劍,只是現在丁寧和容姓宮女之間的距離也不足,只有十丈不到的距離。

    這樣的距離對於一名六境的修行者而言根本不算什麼距離。

    在容姓宮女的感知裏,她和丁寧之間也已經沒有距離。

    一柄柄大劍橫亙和充斥了她和丁寧之間的所有空間,在她的下一個心意之間,這些劍就會壓向丁寧。

    丁寧和她的這個劍陣相比,完全就像是汪洋中面對風暴的一條小船。

    誰都覺得他根本無法抗衡。

    除了一路跟在他身後走來的淨琉璃和葉幀楠。

    兩個人的目光落在了丁寧身後豎立著的鐵匣子上。

    也就在這時,丁寧打開了鐵匣。

    一道劍影很適時的從鐵匣裏飛出了出來。

    這道劍影很細小,色澤淡青,就像是一小片青苔,顯得綿軟無力。

    這道劍影迎上了移動而來的劍陣,對著第一柄大劍,就像是一柄薄軟的匕首對著牆輕輕一抹一樣。

    薄軟的匕首劃上移動的牆,輕輕一劃最多只能切下些牆灰,又如何能阻擋整堵牆的前進?

    然而就這樣輕輕一劃,整面牆卻就此斷了。

    這道色澤淡青的劍影,悄無聲息的劃開了迎面而來的第一柄大劍。

    一片難以置信的吸氣聲響起。

    所有來得及反應的修行者瞳孔劇烈的收縮著,不敢相信這一道淡漠的劍影竟然有著這樣的威力。

    他們也一時來不及反應,不知道丁寧的這一道劍影因何而生。

    就在他們的吸氣聲響起,難以置信的情緒迅速蔓延之時,丁寧已經給出了他們答案。

    一道劍光從鐵匣裏飛了出來。

    這道灑落著無數潔白的細花的殘劍對於在場的大多數人而言都不陌生。

    但是在很多強大修行者的感知裏,今日這柄殘劍卻和平時有很大的不同。

    這柄劍的色澤明明沒有任何的改變,然而卻給他們分外斑駁之感。

    末花殘劍上有無數平直的裂紋。

    這些裂紋在這柄劍折斷的時候產生,像無數深入內裏的符文貫穿整柄劍,一直蔓延到劍柄。

    這些裂紋原本是特別的平直。

    如果劍絲不散開,如果裂縫裏不盛開潔白的細花,幾乎看不出來。

    然而今日在這些強大修行者的感知裏,這柄劍的裂紋卻並非平直。

    那些劍絲,就像是打了一個個不同的結,然後組成了這柄劍。

    裂縫不再徹底的平直,劍身上便有了各種不同的陰影,所以在這些人的感知裏,便化為了斑駁。

    就在第一道如青苔一般的劍影悄然無聲的落在移動而來的劍牆上的同時,這柄末花殘劍從鐵匣中飛起的瞬間,末花殘劍的劍身上的的一個結消失了。

    然後一道劍影從這柄末花殘劍上飛了出來,就像是一片灰白色的牆灰。

    這一道像灰色牆灰一樣的劍影也落入了劍陣中,貼在一道壓來的大劍上,然後壓垮了這柄大劍。

    容宮女施展的這個劍陣很龐大,而且積蓄了她很多年的怨氣,以及任何東西都已經失去之後,連生命都不已經不在乎的豁出去的勇氣。

    和這個劍陣相比,這些劍影依舊太過細小,太弱小。

    但是這些劍影蘊含的劍意,無一不強大,其中的意境,強大到開始讓人有些戰慄。

    有些劍意,似乎帶著可以改變前方元氣規則的力量,直接震碎了移動而來的大劍。

    而且這些劍影很多…

    一道接著一道,斑駁的劍影從末花殘劍上釋放,朝著前方壓來的劍陣刺去。

    轟的一聲巨響。

    劍影裏好像出現了一個龐大的胖子,如山鎮落,硬生生的將整個劍陣壓得淩亂不堪。

    容宮女這樣的曠世一劍,竟然就此被破去。

    “借劍意?”

    有人反應過來,叫出聲來。

    但是更多反應過來的修行者知道他喊出的聲音是錯的。

    “借劍意”只能用真元激發出一些剛剛施展過的殘留劍意,只是相當於模擬一些氣息。

    所以這是“禦劍意”。

    在整個方侯府,據說也只有方繡幕才有可能領悟了的秘劍。

    用劍符取真正的劍意,用於對敵的手段。

    丁寧末花殘劍上的那些結,便是用劍絲結成的一道道符。

    所以這一剎那,他就像是借了很多強者的劍。

    就如剛才徹底壓垮劍陣的劍意,就讓人很自然的想到了橫山許侯當時在長街上對夜策冷的那一劍。

    “丁寧…他真的是方繡幕的親傳?”

    有人忍不住失聲的叫了起來。

    ……

    容姓宮女的心臟劇烈的收縮起來。

    當第一道劍意從丁寧身後的鐵匣子裏飛出時,她的身體肌膚上就自然的激起了一層小疙瘩。

    強烈的震驚使得她的心臟壓迫出更多的鮮血,她的雙唇嬌豔欲滴。

    轟的一聲震響。

    她的劍陣轉瞬即破。

    也就在此時,又是兩道強大的劍意沖過破碎的劍陣,落向她的身體。

    一個天地洪爐。

    一道巨浪滔天。

    這是分別來自趙斬和夜策冷的劍意。

    這是兩人真正生死相搏,而且是最後分生死的一劍。

    這兩道劍意此時同時出現,沒有相撞,卻是同時襲向一名敵人。

    水火交融間,沒有絲毫聲息,然而以丁寧的真元激發,竟是帶出了一些完全不屬於他這個境界的力量。

    容宮女完全沒有時間思索。

    她的雙手往前推出。

    一股本命劍獨有的氣息從她的手掌中湧出。

    依舊沒有任何的聲響。

    但是一團異常美麗的光焰卻是在她的身前綻放。

    那是一個晶瑩的水團在往外炸開,水團的內裏,卻是有著無數條紅到耀眼的火線。

    一聲悶哼從容姓宮女鮮紅如血滴的雙唇間迸出,她的身體被震得往後高高的拋飛出去,就像一隻被放起的風箏。

    一圈的黑雨傘快速的往後移動,引發了一片擠壓而產生的驚呼。

    戰鬥的區域已經擴大,先前讓出的空地已經不夠用。

    所幸最前面的幾乎都是修行者,這樣的擠壓也並未導致倒地和踐踏,引發更多的混亂。

    水團徹底炸開了,變成無數飄灑的水珠。

    水珠被火線灼燒,開始變成團團的蒸汽。

    容姓宮女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縫隙,一道劍光飛舞在潔白的真氣裏,射向她的身前。

    那是丁寧的末花殘劍,他的飛劍。

    然而此時丁寧的身影,卻是消失在了她前方的水霧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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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5: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不斷的秘劍

    容姓宮女未去管丁寧。

    她的身週三丈之內便是她的天地。

    丁寧絕對不可能欺近她三丈之內而不被她發現。

    最為關鍵的是,丁寧和她在力量上有著巨大的差距,丁寧只可能利用飛劍對她造成威脅。

    所以她只需對付丁寧的飛劍。

    只在眼睛眯起的瞬間,她的感知便準確的捕捉了這柄閃電般襲來的飛劍。

    她揮劍。

    她的本命劍已經完全在手中形成。

    那是一柄兩尺來長的短劍,枯黃色甚至帶著一些焦黃,就像是秋天裏枯萎焦幹的芭蕉葉的顏色,但是表面上卻散發著一股白瓷般的光澤,顯得無比冷酷。

    她這一劍斬出,前方的空氣裏帶出一條清晰的光弧,一陣狂風便是驟然湧起。

    所有的水汽,包括一些未熄滅的火線頃刻被吹得乾乾淨淨,她的身前一片清淨。

    沒有丁寧的身影。

    淨琉璃和葉幀楠依舊站立在門口屋簷下的陰影裏,此時一層淡淡的劍光,就像一個很大的刃面,樹立在淨琉璃和葉幀楠的身前,擋住吹拂向他們的蒸汽和火線,他們的身前卻是沒有丁寧的身影,也沒有那個很大的鐵匣。

    丁寧不知是退回了身後的宅院中,還是隱匿到了周圍的街巷之中,但是那一柄劍絲上盛開著細密白花的飛劍,卻是依舊停頓在空中。

    這柄殘劍就像狂風裏的蜻蜓,晃動著就將墜落。

    容宮女已經完成了一劍。

    只要她接下來的本命劍再揮出,丁寧這柄飛劍就會被她擊飛至不知何處。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一陣堅物破裂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來自于容宮女的背後。

    所有觀戰的修行者震驚不解的看著容姓宮女的身後。

    雖是夏日,但是一片片碎裂的冰雪不斷在容姓宮女的身後炸開。

    噔!噔!噔!噔!

    容姓宮女身體往前落地,她的雙腳鞋底錘擊著地面,不斷飛起布屑。

    連續數步,她止住了身形,雙腳卻是陷在一堆的碎石裏,後方出現了兩條深深的溝壑。

    她背上的衣衫也碎了一片,有幾滴血珠在陽光下掛在碎裂的布片上,顯得很晶瑩,很耀眼。

    絕大多數人根本看不明白這一瞬間發生了什麼,發出了一連串的驚呼。

    容姓宮女蹙眉,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吐出了胸腹之間的一口濁氣。

    感知著身後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在自己肌膚血肉上慢慢融化著的一些冰片上殘餘的氣息,她微微抬頭,聲音微寒的自語道:“寒蟬變。”

    就在此時,她身前已經消散的狂風裏的那柄飛劍驟然加速,不落向她的身體,而是如真正的隕星一樣直接砸落在下方的石板路上。

    轟的一聲。

    飛劍才剛剛和石板接觸,容姓宮女的腳下卻是已經湧出許多的火星。

    一些飛起的塵土和碎石,急劇的燃燒了起來,變成熔融的岩漿顆粒,灼向容姓宮女的身體。

    容姓宮女臉上所有的情緒瞬間消失,重新變為絕對的冷漠。

    她身體裏異常迅速的流淌出的天地元氣,均勻而緻密的包裹在她的體外,就像一層真正的瓷殼。

    無數火星就像噴泉一樣從她腳下沖出,衝擊在這層瓷殼上,卻是無法透入,四下飛濺出來。

    若不是炎熱的夏日,太過灼熱,否則必定是一道絕美的風景。

    “烈獄引”

    角樓上的黃真衛的全部心神早已被丁寧的飛劍所吸引,他的腦海之中瞬間浮現了這道秘劍的名字,心臟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但是一種有些緊張和遺憾的情緒也在他的身體裏蔓延。

    丁寧和容宮女之間的力量畢竟相差太大,這樣的秘劍引發的劍意,連容姓宮女的護體元氣都無法破開。

    就在他這心念電轉之間。

    容姓宮女的身上,又已經發出了啪的一聲爆響。

    從地上的飛起的飛劍恐怖的加速著,刺向容姓宮女的眉心。

    在容姓宮女冷漠揮劍的瞬間,這柄飛劍依舊急劇的加速著,然而卻驟然在原地繞了個彎,帶出了一條彗尾般的劍光。

    容姓宮女手中的本命劍沒有切中飛劍,只是彗尾一般的劍光。

    劍光被截斷,但是劍意卻並未就此消散。

    一段劍光打在了她的臉上,依舊沒有能夠破開她身外瓷樣光華一般的元氣,但是卻讓她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紅印。

    她就像被打了一記耳光。

    容姓宮女抬頭轉向走側的街巷之中。

    她確定丁寧沒有退回淨琉璃身後的院子裏,而是隱匿到了那一側的街巷之中。

    丁寧的飛劍在此時飛繞回來。

    接著毫無理由的放出光亮。

    光亮在一剎那就耀眼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就像一個太陽墜落在了場間,亮到雪白的光線甚至使得人閉上眼睛都覺得自己眼球內的液體要被蒸幹。

    哢嚓一聲輕響。

    當耀眼的光芒消散,所有人可以重新視物時,一陣陣驚呼聲隨即響起。

    容姓宮女的左腹處多了一道淺淺的傷口,鮮血正在緩緩的流淌出來。

    容姓宮女的左腳正提起,右腳下一層真元正在沁出,托著她的身體剛剛開始離開地面。

    這道驟然出現的傷口,讓她一聲悶哼,面上第一次出現了痛感。

    那道已經飄然飛離她數丈的飛劍卻是陡然一震。

    只是一震,空氣裏便有數道看不見的波浪狠狠轟擊在了她的身上。

    容姓宮女的身體往前飛起,這次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平衡,狠狠撞在前方的一道院牆上。

    丁寧的飛劍如鬼魅般的消失,沖入浪潮般擴散的煙塵中。

    容姓宮女的身影在下一瞬間便從煙塵中出現,她的臉頰上又添了一道細小的傷口。

    所有圍觀的強者,就連位於最前列的那些黑雨傘下的數名監天司供奉都震撼到難以複加的地步。

    “寒蟬變”

    “烈獄引”

    “彗妖尾”

    “日冕劍”

    “切玉劍”

    “天浩波”

    “逆光劍”

    “潛塵隱”

    一道接著一道的秘劍……誰都可以想像,丁寧會利用飛劍來對付容姓宮女,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丁寧的飛劍會用得這麼好,竟然會是一道接著一道,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歇的秘劍!

    尋常的飛劍之術,或追求迅疾如電,或追求詭異飄忽,或追求前隱無蹤,對於一名剛剛能夠掌握飛劍的修行者而言,能夠在一道上做到出色已經非常難,更何況是能夠引發獨特元氣之威的飛劍秘術!

    最讓這些修行者震驚難言的是,這些飛劍秘術還不來自于同一個宗門。

    寒蟬變來自于岷山劍宗,烈獄引是趙地的劍意,彗妖尾又是昔日大韓的劍意,切玉劍來自于方候府

    這些來自于不同修行地的飛劍秘術,今日裏竟然在一個人的手中,接連不斷的完美呈現,而且這人才剛剛踏入五境。

    這種事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即便傳到耳中,也是難以相信。

    ……

    容姓宮女身上的傷口都很細小。

    所有這些修行者知道這些傷口對她還無法造成任何實質的威脅。

    然而這些傷口中流淌出來的鮮血,也讓她身上的衣衫變得猩紅diandian,已有淒慘之相。

    最為關鍵的是,現在面對容姓宮女的始終就是這一柄飛劍。

    現在她甚至連丁寧的人都見不到。

    這些觀戰的修行者心中甚至開始有些同情這名宮女,他們不自覺的想著,會不會這樣的戰鬥,從頭至尾她都是根本看不到丁寧的影子,就被丁寧的飛劍這樣慢慢的殺死。

    就在此時,容姓宮女卻是抬起了頭。

    她的面容蒼白,雙唇卻是血潤的好像要滴出血來。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戰勝我麼?”

    她的聲音裏絲毫沒有痛苦,有的只是冷酷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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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5: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捉迷藏

    自真正的戰鬥開始,容姓宮女都根本看不到丁寧。

    然而她依舊不覺得自己會敗。

    她只需要將丁寧找出來,然後出現在他的面前,丁寧就會死。

    這樣的飛劍,她還能承受很多劍。

    但是丁寧不可能承受住她的一劍。

    她抬起了頭,對著左側那片街巷開始說話時,許多黑雨傘下驟然發出了驚怒的喝聲。  小~說~;那些黑色的雨傘如一朵朵黑蓮飛了起來,落向那片街巷中的人群密集處。

    容姓宮女手中的本命劍消失了,但是隨著她的每一個字的聲音響起,她的吐息之中都帶出一道真正的本命劍氣。

    依舊是閃耀著瓷片般光澤的冷酷劍氣。

    一道道劍氣,直接朝著她目光鎖定的那片街巷飛出,落下。

    平直的劍氣原本細小,然而從天空中降落時,卻牽引著無數天地元氣,凝成了無數更為細小的劍氣。

    這些劍氣墜落在那片街巷中,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逃離。

    屋瓦被切碎,牆被割裂,一些剛剛感覺到危險的貓狗身體碎裂成無數片。

    劍氣墜落在地之後依舊不止,深深切入地下,帶出無數股白色的氣浪。

    無數聲驚恐的尖叫聲伴隨著黑雨傘下修行者的怒喝聲響起。

    一股股氣浪從黑雨傘的傘面上飛出,盡可能的護住那些驚慌欲絕的尋常百姓。

    白色氣浪還在絲絲的往上沖出,容姓宮女的身影已經在這些白色氣浪裏出現。

    她就站在廢墟之上,站在四周驚慌欲絕的人群中,身影顯得分外的冷酷和強大。

    然而她眼睛裏的自信卻已經消失。

    “這怎麼可能?”

    她有些失聲的叫了出來。

    很多修行者此時和她同樣的心情。

    一些素不相識,但都感覺到對方修為相近的修行者,在此時甚至忍不住互相望望,想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答案。

    當那柄飛劍一口氣用出那麼多道令人震驚的秘劍時,他們也終於從紊亂的元氣裏真實的感知到了那一股禦使者的氣息。

    他們也認定丁寧就在那片地方。

    就算丁寧會遁地,在容姓宮女這樣的一劍之下,他也不可能隱匿自己的蹤跡。

    然而丁寧卻不在那裏。

    那丁寧到底在哪里?

    接下來令這些修行者更為茫然和震驚的是,他們發現丁寧的飛劍也消失了。

    方才容姓宮女的劍氣落下,他們的精神全部都集中在那些破碎的宅院間,但是一柄方才還在飛行的飛劍,卻驟然脫離這麼多人的感知,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然而丁寧卻偏偏做到了。

    灰塵彌漫的廢墟裏更加炎熱。

    容姓宮女的手指卻是越加冰冷。

    那柄飛劍,也從她的感知裏消失。

    冰冷的意味從指尖開始朝著她的整個身體延伸。

    這明明是一場生死決鬥,然而丁寧卻將它變成了捉迷藏。

    她沒有感覺到恐懼。

    但是她卻很憤怒。

    她終於決定為自己活一天,不顧一切的來殺丁寧,但是她卻生怕自己殺不死丁寧。

    於是她鮮紅欲滴的嘴唇終於真正的滴出了血來。

    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張開了嘴,就想憤怒的罵出聲來。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她身後的一片塵土飛了起來。

    她轉身,身體很自然的往著這片塵土飛來的相反方向飄飛出去。

    噗的一聲輕響。

    她的腳上湧出一股血浪。

    拂中她腳底的只是一道白氣。

    這股白色氣浪便是被她方才的劍勢所激發,而且此時也不帶任何劍意的餘韻,已經沒有絲毫的威力。

    然而這道白氣裏,卻有著一道悄無聲息,沒有絲毫殺機的飛劍。

    飛劍極為迅速的洞穿了她的左腳腳底,然後又一閃,消失在她身體下方的縫隙裏。

    劍傷並不大,然而卻陰險的挑斷了她腳底的數條重要血脈。

    鮮血瘋狂的從她腳面濺射出來,甚至濺射到了她的面前。

    因為憤怒和疼痛,容姓宮女的面容瞬間扭曲。

    但是她不能做什麼。

    那道飛劍已經又消失在她的感知裏。

    捉迷藏是長陵的兒童喜歡玩的遊戲。

    然而此時,看著容姓宮女身上淋漓的鮮血,所有人卻都不可能有兒戲的感覺。

    雖然容姓宮女只是一個心念就已動用真元止血。

    但這一瞬間她體內失去的鮮血畢竟很多,這已經是能夠真正對她產生了威脅的一劍。

    ……

    容姓宮女落地。

    在落地的瞬間,她左腳上的傷口便已經不再流血。

    有一層晶亮的瓷光封住了上下的創口。

    她腳下的地面好像沸騰起來。

    一股股強大的真元從她的十指尖湧出,不落向地面,而是朝著頭頂上方的天空沖去。

    然而帶起的風流卻將地面的空氣全部往上帶去,帶得裏面上無數的沙礫都往上飛起。

    一場地面往上的沙塵暴就此形成。

    每一顆沙礫都越來越量,在風暴的吹拂中和沙礫的互相摩擦中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鋒利。

    周遭所有街巷中所有人都覺得酷熱在消退,但是呼吸卻越來越困難。

    所有炎熱的氣息和空氣一起,被抽引到容姓宮女引起的沙塵暴裏。

    轟的一聲。

    沙塵暴變成了通紅。

    燃燒。

    爆炸。

    灼熱到極點的氣流帶著無數鋒利的通紅沙礫,無孔不入的往外爆開。

    之前丁寧用出一道秘劍時,是如有一個太陽升騰,然而那只是光亮。

    這一團爆炸,卻是帶著龐大而真實的力量。

    就是一顆紅日在炸開。

    所以即便是遠處,都能看到那一團火紅在擴散,都可以感受到劇烈的元氣波動。

    這是在七境的修行者手中都未必會展現出來的力量。

    因為絕大多數七境都不會如此放肆的使用自己的真元。

    ……

    “這麼大動靜?“

    一襲黑衣的徐焚琴第一時間感知到了這樣的元氣波動,他挑了挑眉,有些驚訝的出聲。

    河崗上的白山水還在耐心的看著他。

    他和白山水已經遭遇了許久。

    他頭上的竹笠在一盞茶前已經碎裂成無數絲縷,然而此時這些絲縷卻還在他的頭頂上方緩緩的懸浮著,就好像對於他和白山水而言,時間在這一方空間裏已經絕對靜止了一樣。

    轟隆一聲。

    天空中又響起一聲雷鳴。

    但是和之前的晴空旱雷不同,隨著這一聲雷鳴,長陵城的天空中出現了烏雲。

    有濕潤的氣息在從遠處飄過來。

    白山水突然對著他展眉一笑。

    一股水汽從她身後的河裏飄蕩了上來。

    徐焚琴的心中驟然咯噔一下。

    他陡然明白,白山水不出手並非是在等待他的破綻,而只是在等待這樣的一個時機。

    等待破綻和等待出手的時機對於他和白山水這樣的人而言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意味著對他的力量忌憚不已,而後者只是在等待一個殺他的時機。

    他的信心也和立于沙礫時找不到丁寧身影的容姓宮女一樣突然全無。

    一聲厲叱之中,他頭頂上懸浮著的無數竹絲帶出無數道氣流,往外飛散,瞬間交織成一張大符。

    圍繞著他身體旋轉的黑色長劍瘋狂的旋轉起來,形成的黑色劍光完全將他的身體包裹在內,變成了一個黑色陀螺。

    和容姓宮女急著殺死丁寧不同。

    這是在長陵,他只要不在很短的時間裏被白山水殺死,死的就是白山水。

    ……

    懸壺堂的周遭下了一場雨。

    隨著這場雨的落下,黑雨傘中顯露出一名白衣女子的身影。

    這名白衣女子看上去就像一名很嬌俏的少女,但絕大多數的修行者在看到這道身影的同時,心中卻自然產生強烈的敬畏之心。

    帶著強大七境氣息的雨絲從天空墜落,落在街巷之中,護住了周遭驚恐不已的尋常百姓和一些修為很弱的修行地學生,卻並沒有阻礙那些爆燃的元氣和沙礫的蔓延,只是在戰場之外織出了一張大網。

    火紅的氣流和沙礫在飛舞。

    右側的一棟民宅首先崩塌,露出了丁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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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燃燒的畫卷,橫置的長河

    一絲鮮血從淨琉璃的唇間滲出。

    淨琉璃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但是她卻沒有察覺。

    因為她很緊張。

    在主持岷山劍會的時候,那些選生包括丁寧都有很危險的時刻,然而她幾乎都沒有感覺到緊張是何種滋味。

    然而現在不同。

    這是真正的生死戰鬥,雙方都以殺死對方為唯一目的,任何人都不會插手阻攔。

    而且相應于丁寧和容姓宮女的修為境界,丁寧只要真正暴露在容姓宮女的視線和感知裏,就意味著死亡。

    “和我捉迷藏?”

    容姓宮女的真元損耗得十分劇烈,身體上的一些傷口甚至又灑出血珠來,但是她的臉上卻是開始浮現一些瘋狂的笑意,“現在藏不住了吧?”

    她是長陵的老人,尤其是最親近當年那些巴山劍場的人之一。

    見到才會想到,想到才會有可能學到。

    長陵後來的很多最強的修行者,往往都是當年和那些巴山劍場的頂尖強者最近的人。

    所以容姓宮女所修的劍經,也非凡品,也是一般修行地無法想像的秘劍。

    只是在瘋狂的笑意在她臉上蕩漾開時,一道道瘋狂的劍意已經從她的口中帶著強大的本命氣息噴薄而出。

    丁寧開始咳血。

    他身周的煙塵還在繚繞,容姓宮女口中噴出的劍意還未真正的落下,然而帶來的元氣擠壓已經讓他有些無法承受。

    他的雙腳貼著地面,不由自主的往後滑行,腳底好像要燃燒起來。

    空氣裏凜冽的殺意已經強烈到了極致,就連觀戰的人群中一些真實修為超過容姓宮女的七境強者都感到了震驚。

    原來一個人的殺意,竟然能夠濃烈和強大到這種地步。

    這是“恨天劍經”裏的劍意,積蓄了許多年月的情緒帶著最強烈的恨意,造就了令人難以想像的殺意。

    一道道閃耀著瓷樣劍光的劍氣落向丁寧的身體。

    這些劍氣的前方的空氣都變成了黑色,丁寧身周的瓦礫不斷的炸裂,變成無數細微的粉末,然後又被強大的衝擊力壓得聚集起來,形成一些可怖的黑色條狀物。

    這是絕對力量的差距。

    丁寧絕對不可能擋得住這樣的一劍。

    就連淨琉璃都覺得丁寧不可能擋住這樣的一劍。

    所有人都覺得丁寧不可能擋得住容宮女這樣一劍,就如這場戰鬥從一開始,所有人都覺得剛入五境絕對不可能戰勝六境一樣。

    但是所有人又希望看到奇跡。

    然後丁寧就讓人看到了奇跡。

    他已經開始咳血,但是他的面容依舊很平靜。

    他體內的一股氣息在強大的力量的擠壓下,極為艱難但又準確無誤的滲入身後的鐵箱裏。

    鐵箱的表面在方才那些火紅的煙氣和滾燙的沙礫的灼燒下,已經佈滿了很多焦痕,然而就在這一剎那,這些焦痕卻是驟然發黑,黑得就像裏面有墨汁在流淌出來。

    鐵箱裏散發出一股淡薄高遠的氣息,只是這股氣息噴湧出來的瞬間,丁寧就停止了咳血,氣息變得平順。

    因為那些劍氣帶來的強大擠壓力已經全部消彌。

    許多純粹的白色光線從鐵箱的縫隙裏射出,沒有一絲雜質。

    就連那些劍氣都出現了停滯。

    丁寧的四周天地裏,似乎突然展開了一張白色的畫卷,將一切禁錮其中。

    所有人震撼難言。

    就連最近角樓上的黃真衛都震驚的張大了眼睛,不明白丁寧身後的鐵箱是什麼東西擁有如此強大的氣息。

    容姓宮女的呼吸停頓。

    不是因為震驚,而是因為她身前的空氣幾近凝固。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裏,鐵箱表面那些焦痕裏的墨蹟盡褪,一張水墨長卷從他身後鐵箱裏飛了出來。

    轟隆一聲。

    天空裏有悶雷一響。

    整個天空徹底變成了水墨畫的顏色,黑白相間。

    容姓宮女的身體猛的一震,耳朵裏都沁出血來。

    黑白色的天空裏多了一道劍光,就像一道閃電。

    那是丁寧不知藏匿於何處的飛劍。

    一場大雨就此落下。

    無數帶著鋒銳劍意的雨線落下,在容姓宮女的身外數尺處爆開無數水花,無法對容姓宮女造成真正的損傷,卻是讓她的劍氣幾乎停在空中。

    天空裏的烈日被烏雲遮住。

    有一輪白色的彎月生成。

    所有的雨線開始結冰,潔白的雨線變成了藍黑色的冰線。

    場外所有觀戰的人感到了寒冷。

    冰線開始爆碎,接著裏面出現了很多寒煞劍氣,肆意的飛舞,切割在容姓宮女的劍氣上。

    容姓宮女的身體開始劇烈的震顫。

    她身外的瓷樣元氣開始晃動,然後她也開始輕咳,咳出血來。

    “是周家墨園的殘卷!”

    很多人終於徹底反應過來,驚呼出聲。

    淨琉璃也終於恢復了呼吸,感覺到了唇上破碎處的一些痛意。

    周家墨園的殘卷在整個長陵而言很有名,但是卻從未有人想過有修行者能夠利用這件東西如此戰鬥。

    然而丁寧所展示的奇跡還未停止。

    他抬頭。

    飛在天空的飛劍上驟然結滿了藍黑色的玄冰,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圓弧。

    那道圓弧就像是一輪彎月所缺的所有部分,將彎月填得圓滿。

    轟的一聲。

    所有彌漫在容姓宮女身周的元氣開始爆炸。

    從丁寧身後鐵箱裏飛出的殘卷開始碎裂,沿著每一道墨線開始分解,沒有火焰,但是無數碎屑沿著符意飛灑出去,卻像是在燃燒。

    爆炸中心的容姓宮女發出了一聲淒厲而可怕的嘯聲。

    她的口中也炸出一團血霧,整個身體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炸飛離地,毫無軌跡的往後重重拋落在地。

    再度轟的一聲爆響。

    地上出現了一個深坑,如同隕石砸出。

    深坑的中心射出一道道可怕的塵焰,夾雜著猩紅的氣血。

    四周的街巷裏一片死寂。

    容姓宮女緩緩的從深坑的中心站起。

    她身上瓷樣的光澤已經消失,肌膚上佈滿了很多觸目驚心的傷口。

    她的臉上也已經腫了一塊,血絲不斷的從唇角滲出來。

    停滯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她再次淒厲而憤怒的嘯叫起來。

    不只是因為痛苦和所受的傷,還在於她的面前又已經失去了丁寧的蹤跡。

    墨園殘卷的灰燼還在天空裏飄灑。

    黑色的灰燼就像一場黑色的雪遮蓋了整個天空,但是反射出的光澤卻是白紙一般,割裂得空間重重疊疊,讓視線都似乎無法穿透。

    丁寧已經不在那個地方。

    連帶著他身後的鐵箱也已經不在那片碎砂礫中。

    他沒有繼續乘機進擊,而是選擇了繼續消失,繼續和她捉迷藏。

    ……

    就在容姓宮女遭受真正的重創而再次發出淒厲而憤怒的嘯叫時,一名鬚髮潔白如參須的老人正緩步行向茶園的方向。

    他就是黃真衛所擔心的墨守城。

    長陵沒有城牆,但他本身卻就是長陵看不見的城牆之一。

    今日裏萬人空巷,所有的注意力都向丁寧和容姓宮女戰鬥的地方偏移,那麼別處就自然疏於防範,容易滋生出不尋常的事情出來。

    他是真正的智者,便自然要提前做好準備。

    此時他已經感覺道了雲水宮那名女子的殺意,他不再在角樓上的高處,而是選擇距離白山水很近,便是不想再有任何的意外,不想再讓這名女子走脫。

    黑色的劍光依舊如陀螺般旋轉,輕易的將所有落在其上的天地元氣旋飛出去。

    就如打擊真正的陀螺,再強大的力量,也只是讓陀螺轉動得更快。

    這是無懈可擊的防禦劍勢,同樣七境的力量根本無法攻破。

    然而看著徐焚琴這樣的劍勢,知道自己和徐焚琴的戰鬥必定已經被長陵一些頂尖強者察覺的白山水卻是反而嫣然一笑。

    天空裏,一滴晶瑩的水珠從無盡的高空落下。

    在接近地面之時,這滴晶瑩的水珠已經變成了一條長河,一條橫置著的長河。

    這條長河,就像一個巨大的手掌拍了下來。

    黑色的陀螺力量的製成點原本就在最下方。

    隨著上方拍擊的力量鎮落,徐焚琴這道劍勢的力量往下壓去,兩股龐大的力量瞬間就撕裂了下方的地表,瞬間鑽出一個巨大的孔洞。

    下方深處有澎湃的水聲。

    白山水和徐焚琴往下落去。

    徐焚琴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厲喝,伴隨著白山水狂放不羈的銀鈴般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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