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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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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6: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手段

    墨守城的腳步驟然停頓。

    他已經距離白山水和徐焚琴不遠,甚至在此時,他都可以清晰的感知到白山水和徐焚琴的具體方位。

    然而他想走得更近些。

    於是他便錯過了出手的時機。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看著從自己額頭上掉落的幾根白髮,看著白髮上因為濕意而凝結的露珠,他想著這一念之差的距離,或許便是真正的天意。

    他是整個長陵最老的人之一,對於長陵的地形和每一棟建築的形狀,他都十分熟悉。

    唯有地下的水系,那些縱橫交錯的陰河,他卻不如白山水熟悉。

    白山水搏命般在長陵逗留了很久,只為領悟孤山劍藏。

    到後來雖然始終沒有參悟出孤山劍藏的真意,但這莫名的收穫,卻是對長陵的水文熟悉到了極點。

    所以今日裏,她將自己和徐焚琴打入地下的河流之中。

    她藉以隱匿自己的所在。

    她也成功的讓墨守城無法捕捉她的身影。

    她也成功的和墨守城捉迷藏。

    落於地上的水汽又很快在酷熱中蒸發。

    丁寧和容姓宮女周圍圍觀人群聚集的街巷中,白霧繚繞。

    夜策冷感受著這條街巷之中數口深井之中水面的輕微震動,她眼中的神色便變得越來越複雜。

    到現在為止,丁寧所完成的都是奇跡。

    他一開始制定的計畫,也一絲都沒有錯漏。

    ……

    容姓宮女淒厲的嘶鳴著,她的眼睛閉了起來,鮮血就像絲線一樣拉長,往四周飄飛出去。

    她開始感到真正的死亡威脅。

    因為很多年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戰鬥,都沒有受過一絲傷,所以此時無論是她體表還是她身體內部的傷勢,在她的感知和意識裏都被無限的放大。

    唯有體內真元的總量最為真實和清晰。

    她的真元損耗很劇烈。

    然而此時的她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她必須再次將丁寧找出來。

    “方侯府的至高秘劍!”

    “墨園殘卷!”

    “你到底還有什麼手段!”

    “我不相信你這些手段永無止盡!”

    淒厲的嘶鳴聲裏,很多人都不自覺的戰慄起來。

    容姓宮女的本命劍奇異的從口中透出,隨著她這些淒厲的嘶鳴聲,筆直的往極高的高空沖去,頃刻間就已經超出所有人視力的極限。

    她的本命劍飛到所有人目力無法達到的高度,還在筆直的往上飛著。

    容姓宮女仰著頭,她的眼角開始淌出血淚。

    此時她擔心的不在於丁寧的偷襲,只在於無盡的高空裏,會不會飛來阻攔的星火。

    她擔心的是皇宮深處那名最高貴的女子的旨意。

    甚至連她此時的本命劍上都散發著強烈的哀求之意。

    她只乞求她的主人能賜予她公平一戰。

    她感知所能到達的無盡虛空之外,有星光閃耀了一下,就像某個人的眼睛眨了一下。

    沒有星火落下。

    容姓宮女更加淒厲的嘶鳴了起來,聲音裏卻帶著驚喜。

    極高的高空裏,響起了一陣恐怖的轟鳴。

    所有人抬頭望向上方的天空,只看見一道黑影在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墜落下來。

    這是容姓宮女的飛劍。

    此時已經比一顆真正的隕星還要快。

    所以隕星墜落只是帶出濃煙滾滾的長尾,而她的本命劍的墜落,卻直接在劍尖之前不斷的發生爆炸。

    空氣裏肉眼可見的衝擊波重重疊疊的疊加在一起,然後隨著這柄飛劍砸落在地,就砸落在容姓宮女的身前。

    地面像水浪一樣抖動起來。

    人群驚慌躁動不安。

    然而位於最前列的夜策冷此次沒有出手。

    周圍的房屋沒有任何一棟倒塌。

    這一劍所有的力量最終奇異的往一點沖去。

    轟的一聲。

    一片密集的店鋪之中,有一家店鋪驟然消失,好像被無形的巨神拳頭砸了一記,所有的粉塵卻是反而沖向上方的天空,變成了一條沖天的煙柱。

    沖天的煙柱裏,有一條金屬閃光。

    壓抑著的驚呼聲終於在此時徹底爆發,變成狂潮。

    那是丁寧的飛劍。

    這一劍沒有能夠直接擊中丁寧,只是捕捉住了丁寧的飛劍,但還處在驚喜情緒裏的容姓宮女沒有感到失望。

    她的身影飄飛了起來,落向那根巨大的煙柱,伸手抓向末花殘劍。

    這樣的力量衝擊在飛劍上,沒有任何一名六境之下的劍師所能抵禦。

    飛劍在禦使之中遭受這樣的重擊,禦使飛劍者也自然受衝擊遭受重創。

    對於容姓宮女而言,只要破了這柄飛劍,讓丁寧無法再動用這柄飛劍,丁寧這一戰就已經必敗無疑。

    她甚至都不需要急著找出和她捉迷藏的丁寧,只需要調息療養傷勢和補充真元而已。

    在狂潮般的驚呼聲裏,隨著煙塵一起往上沖起的末花殘劍落入了她的手中。

    這柄殘劍沾滿了塵土,光華熄隱,沒有任何抗拒的能力。

    淨琉璃抬著頭,看著這一幕的畫面,就連她都覺得飛在巨大煙柱旁的容姓宮女就像一個魔神。

    她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劍對於劍師而言便是命。

    她都無法想像連末花殘劍都已經落入容姓宮女之手,丁寧還能如何取得這一戰的勝利。

    就在這時,那根巨大的煙柱突然分開。

    夏天裏,一條白色的雪流將巨大的煙柱切開。

    丁寧再次出現。

    他出現在被切開的煙柱的另一端。

    他的手裏持著一柄很長的長劍,看不見劍身本來的色澤,因為劍身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

    “映雪劍!”

    角樓上的黃真衛怔了怔,下意識的喝出了這柄劍的名稱。

    淨琉璃也呆住。

    這是她的佩劍。

    也是岷山劍宗最強的劍之一,自從她跟隨著丁寧學習,這柄劍就一直被丁寧收了起來。

    此時丁寧使用這柄劍她可以想像,但不可想像的是此時丁寧所用的劍意。

    她都不認識丁寧這一劍屬於何種秘劍。

    但是這一劍的威力,那種高寒的氣息,卻還在她用“寒山雪”的真元配合這柄劍才能用得出的“寒山千雪”之上。

    容姓宮女的身體微微挺直。

    她根本沒有任何的思索,只是揮動手中的末花殘劍。

    末花殘劍前端的劍絲微分,瞬間發出無數淒厲的劍嘯聲,和她方才的嘶鳴聲一樣淒厲。

    湧向她的雪流頃刻崩碎。

    冰雪亂飛之間,丁寧的身體如受雷擊般巨震,往後倒飛出去,口中連噴數團血霧。

    在一陣陣的驚呼聲裏,容姓宮女眼中瘋狂的情緒就像徹底燃燒了起來。

    她往前一步跨出。

    身體就直接在虛空之中橫渡十餘丈,追向丁寧倒飛的身體。

    “只是這樣的手段麼?”

    “還有其他的手段麼?”

    她被丁寧刺透的左腳此刻又開始急劇的流血,她身上的許多傷口也開始流血,但是她卻毫不在乎。

    因為在她看來,一切就將結束。

    不遠處角樓上的黃真衛身上的袍服輕輕震響,他在猶豫著要不要出手。

    容姓宮女手中的末花殘劍掃向丁寧的脖頸。

    此時她才知自己為何如此痛恨丁寧,一定要見到丁寧頭顱飛起才痛快。

    因為丁寧讓她痛恨一切,甚至痛恨自己。

    更多的驚呼聲響起。

    丁寧此時重創如此,連體內的真元都未必能夠很好的調用,又怎麼可能擋得住容姓宮女這一劍。

    更何況此時的容姓宮女已經近身。

    然而就在此時,容姓宮女感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息。

    她不自覺的看向自己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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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重逢

    右手便是她握劍的手。

    她握著的劍就是丁寧的末花殘劍。

    那股異樣的氣息似乎首先來自于丁寧的身上,然後就像一顆火星點燃了一盆熱油一樣,點燃了末花殘劍內的某種氣息。

    她來不及思考怎麼會這樣,也來不及思考這股異樣的氣息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她只是油然覺得危險。

    一種比飛劍刺穿腳掌還要強烈的危機感讓她的心臟劇烈的收縮,於此同時,她體內的真元已經轟然彙聚到她的右手掌指之間,接著引動周遭的天地元氣,迸發出可怖的力量。

    末花殘劍驟然發亮。

    按理丁寧已經失去了對這柄小小殘劍的控制,但是讓許多驚呼聲戈然而止的是,這柄殘劍上盛開出無數的白色細花。

    密密麻麻的白色細花以恐怖的速度綻放,幾乎覆蓋了整個劍身,比丁寧使用的任何時候還要驚人。

    一股令人心悸的劍意,在容姓宮女右手指掌間迸發出可怖的力量時,也同時從末花殘劍的內裏往外迸發出來。

    就像是禦劍意。

    或者說這一瞬間所有觀戰的強者直覺應該是禦劍意。

    只是末花殘劍的表面再沒有任何的斑駁,這道劍意,來自於每一根劍絲的最深處,就像是這柄劍的本身,這柄劍的靈魂。

    轟的一聲,兩股瞬間迸發的力量在容姓宮女的指掌之間相撞,然後發生了猛烈的爆炸。

    “是嫣…”

    一聲不可遏制的驚呼聲響起。

    這聲音蒼老,然而這聲音的主人卻是一名七境的強者,一處修行地平日隱世不出的老人。

    所以只是兩個字,天空裏卻有海量的天地元氣在暴走,就像平地落下了兩聲悶雷。

    這一剎那,這名長陵的老人和周圍一些經歷過那些歲月的修行者同時醒悟。

    他們同時醒悟…此時在末花殘劍中迸發出來的力量,的確是禦劍意引動的一道劍意。

    這道劍意,便來自於這末花殘劍的本身。

    來自於這柄末花殘劍的主人。

    禦劍意的手段原本只是結符的手段模擬強大的劍師的劍意,然而丁寧此時激發的這道劍意,來源於這柄劍的本身,甚至帶著主人最後戰鬥裏遺留的氣息。

    就像是這柄劍,最後燃燒了自己的靈魂。

    劇烈的爆炸聲裏,容姓宮女的身體猛地一震,她的面白如雪。

    她的右手手掌變成了一團血霧。

    她壓制住了這柄末花殘劍的力量,壓制住了那名倔強的巴山劍場女子的劍意,只是她的手掌不如末花殘劍般堅韌,血肉和骨骼,無法承受得住這樣的衝擊。

    一道極為寒冷的氣息,穿破了她手掌爆開的血霧,帶著凜冽的殺意,刺向她的身體。

    “這怎麼可能!”

    一名黑雨傘下的監天司官員震驚到難以複加的地步,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在夜策冷在場的情形下,像他這樣的官員在此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驚呼出聲,是很嚴重的事情。

    然而此時沒有人注意到。

    就連夜策冷都沒有注意到。

    她和所有這些修行者一樣,眼瞳深處還停留著上一個畫面的殘影,但感知裏,卻已經感覺到丁寧手中的劍接近了容姓宮女的身體。

    沒有人能夠理解此時的丁寧如何能夠控制自己體內震動不堪的真元,刺出這樣的一劍。

    容姓宮女也不能理解。

    她體內的真元此時也紊亂到了極點。

    但是她還有左手,所以她還未感覺到死亡來臨,還堅信憑藉自己的左手足以應付丁寧這一劍,並反將丁寧殺死。

    她的左手平直的往前刺出,左手經絡中所有紊亂的真元和天地元氣,被她硬生生的從指尖逼出。

    丁寧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映雪劍毫無花巧的和容姓宮女逼出的這股力量撞擊在了一起。

    一瞬間的相抵,他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噗的一聲,口中再次噴出一團血霧,然而他手中的映雪劍沒有半分的後退,往上挑起。

    這便是白羊洞的秘劍。

    白羊挑角。

    容姓宮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她只需要一個呼吸的時間,便能調順體內的真氣。

    只要一個呼吸,她就能殺死丁寧。

    然而就在這時,她的氣海突然一痛。

    她愕然的往下望去。

    她的腹部氣海處出現了一個洞。

    一個前後穿透的洞。

    她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但是意識裏卻依舊是一片茫然,甚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但無比真實的是,她用了很多年苦修積蓄的修為,似乎就這樣空了,隨著氣流從這個空洞沖出了她的身體。

    一切力量感急劇的從她身體裏消退,她的整個身體卻是被沖出身體的真元和元氣的反沖推著,往後方的上空飛出。

    四周的街巷中,所有的圍觀者也震驚而茫然。

    那是一道劍光。

    是原本無力墜落著的末花殘劍。

    然而那柄末花殘劍在那一瞬間,卻就此飛了起來,洞穿了容姓宮女的氣海,飛向容姓宮女身後的高空。

    沒有人理解丁寧在遭受重創的時候如何還能強行控制住體內的真元,沒有人能理解丁寧如何能夠使用白羊挑角和比自己還要強大許多的力量相持之時,還能再次動用已經頹然墜地的末花殘劍。

    無人能夠理解。

    這便是奇跡。

    五境挑戰六境,這本身就是奇跡。

    所有的修行者,見證了這場奇跡。

    轟!轟!

    連續兩聲沉重的墜地聲。

    丁寧和容姓宮女墜地。

    一地的塵土飛揚。

    丁寧從塵土裏艱難的坐起。

    他渾身也都糊滿了鮮血和塵土,顯得極為淒慘,然而他的臉上卻綻放著笑容。

    那柄末花殘劍閃耀著寒光,也在空中極為艱難的前進,就像少了一隻翅膀的蜻蜓,飄飄搖搖的墜落。

    但墜落的方位,卻是容姓宮女的墜地所在。

    容姓宮女躺倒在塵埃裏,無法爬起。

    鮮血順著她的大大小小的傷口湧出,像一條條紅色的蚯蚓在塵埃裏爬行。

    四周的街巷裏一片死寂。

    似乎整個天地都徹底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看著那柄歪歪扭扭墜向容姓宮女的飛劍,知道這一戰的結果再也不會改變。

    容姓宮女在墜地之後,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只是翻了個身,她此時仰面看著天空,眼瞳有些擴散,還帶著一絲茫然,似乎完全不覺得陽光刺目。

    一切的情緒,似乎都隨著此時鮮血的流淌流淌出了她的身體。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很空。

    她沒有看到那柄正落向自己的飛劍。

    她只是覺得一切都空了。

    她突然又覺得很可笑。

    原來在長陵這麼久,她做了那麼多事情,一切都是空的。

    到頭來,她什麼都沒有。

    嗤的一聲輕響。

    末花殘劍墜落,墜落在她的心脈。

    她的身體動都沒有動。

    似乎這柄劍刺入的身體和她無關。

    所有圍觀的人卻一顫。

    似乎這柄劍刺透的是他們的身體。

    一切在此時都似乎是靜止的,

    只有丁寧一個人在笑。

    所有人都感覺得到他的歡愉。

    不知為何,或許是那道白羊挑角的劍意還在,所有的人都莫名的想到了白羊洞的薛忘虛,想到了那名在岷山劍會之前死去的老人。

    其實在場很多人都希望丁寧能夠勝利,希望容姓宮女能夠死去,然而此時成真,丁寧和容姓宮女的神情,卻讓他們的心中沒有半分欣喜和愉悅之感。

    也就在這時,天空突然暗了。

    沒有烏雲遮日,然而天空卻驟然暗了下來。

    丁寧的雙手開始微微的顫抖。

    這是他無比熟悉的氣息。

    他知道是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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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7: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做不到像你一樣冷酷

沒有烏云遮日卻天光驟暗,只是因為很多奇妙的光線和元氣遮住了陽光。

這些光線很奇妙,而且足以讓在場的絕大多數修行者感到由心的戰栗。

因為在他們修行的所有過程里,都沒有接觸到這些光線中蘊含的元氣。

或者說,他們的一生都接觸不到這些光線中的元氣。

因為這些光線來自于太高遠的星空,平時甚至不落于地面。

在反應過來的瞬間,這些強大的修行者都畏懼的垂下頭來。

似乎垂下頭還不足以表達敬畏,他們的身體也都微微的躬了下來。

這些街巷中的修行者,似乎都比平時矮小了很多。

至于那些連修行者都不是的長陵百姓,看著令整個天空都在發暗的,隨著這些玄妙的星光不知何時出現在場間的完美女子,都震撼得差點要跪伏在地。

沒有任何人在此時出聲。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名完美得似乎不帶人間氣息的女子便是長陵和整個大秦王朝的女主人,皇后娘娘。

黃真衛也無比震驚的遠遠看著這名掩蓋了世間一切光線,似乎將世上最光鮮的色彩都聚集于她身上的完美女子,他沒有想到皇后娘娘會出宮,會出現在~這里。

丁寧沒有抬頭,他咳著血,感受著那股熟悉的氣息,雖然強行控制住了雙手的顫抖,但他的身體里卻似乎無一處不在顫抖。

他發現他雖然恨極了這名來自膠東郡,然后最終改變了整個長陵和大秦王朝局的女子,但是真正面對這名女子時,卻依舊無比困難,依舊有些難以承受。

他不知道是不願意看,還是因為不敢看,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抬眼看她一眼。

星光遮日。

大秦王朝的皇后娘娘降臨此間。

容姓宮女心脈中最后一縷鮮血正順著斷裂的劍流淌在下方的塵埃之中。

容姓宮女沒有看到最終刺向自己心脈的飛劍,但是在此時,她卻看清了這名仿佛遮蓋住了她眼前整個天空的完美女子。

之前她覺得滿城盡空,一切盡空,她只是覺得這一切似乎很可笑,甚至沒有感到痛苦。

然而此時在她生命的盡頭,在看到這名完美女子的瞬間,她的身體卻開始抽搐起來,她感到了巨大的痛苦。

她開始明白她的這一生都處于這名女子的陰影籠罩之下。

在旁人,甚至在她自己看來,她的所有權勢都來自于這名女子,她的權勢也足夠驚人。

然而在她死之前,她才知道因為這名女子太完美和強大,自己在遇到她的時候,自己就已經不再是自己。

她只是害怕。

她一直只是因為害怕她。

皇后娘娘走到了她的身前。

看著身體不斷抽搐,眼角不斷在流淌著血淚的容姓宮女,她的眉頭緩緩蹙起,白瓷般光潤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難以理解的神色。

“為什麼?”

她看著處在最后的痛苦里的容姓宮女,帶著一絲隱怒和一絲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痛惜,輕聲的問道:“我已經說過只要你不出宮,我自然可保你平安,你為什麼要出宮?”

容姓宮女看著皇后。

她理應在此時已經死去。

然而她卻發現她還沒有死,她還有說話的力氣。

一股鮮活的氣息從皇宮娘娘的袖中流淌出來,落入她的身體,代替她最后的心血,流淌在她的體內。

這種氣息仙靈,依舊是超凡脫俗,不像是人間的氣息。

然而這氣息對于容姓宮女而言卻太過熟悉,熟悉到她的腦海里直接出現了那一方蓮池,皇后娘娘每日里都會花不少時間,站立在前的那方靈蓮池。

這股氣息落在別人的眼中,便是一道聖潔的白氣。

丁寧沒有抬頭,但是他清晰的感知到了這股氣息,感知到了應該死去的容姓宮女吊住了一口氣,他的身體內里瞬間冷僵。

死人不會講話,會隱藏掉很多秘密,但是此時的容姓宮女卻還未死。

只要她說出一個秘密,他和長陵里的很多人,便都會死,或者會有比死更凄慘的下場。

容姓宮女的腦海里有無數的話語。

靈蓮的藥力挽救不了她最終的死亡,但是卻讓她的腦海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溪。她想清楚了丁寧最后和她交手的幾個瞬間,她已經開始明白為什麼丁寧能夠匪夷所思的殺死她。

原來是這樣。

原來不只是因為薛忘虛,還因為那個人以及很多因為她而死的巴山劍場的人。

她有機會,有足夠的時間說出來。

然而此時聽著遮掩住自己天空的這名完美女子充滿痛惜的聲音,這樣寶貴的時間里,她卻是沒有直接發出聲音。

她用去了很多時間去想了很多還算美好的畫面。

想到在跟隨這名完美女子之前,想著自己仰慕的看著那些人比劍和戰斗的畫面,她想著自己和那名茶師相遇的畫面,想著那名茶師和自己互相禁錮,似乎就將這樣互相禁錮一生。

然而這樣的畫面卻最終消失。

最終一切都不在。

她的眼角再次滴出血淚。

她看著自己的這名完美的女主人,耳廓中似乎依舊震響著對方最后的一句問話,“你為什麼要出宮?”

“因為我還是做不到像你一樣冷酷啊。”

她慘淡的笑了起來,流著血淚,用最后的力氣,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皇后娘娘的氣息驟頓。

她真正的愣了愣。

她沒有想到容姓宮女最后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以至于她在這一瞬間的身體有些寒冷,有些微微的僵硬。

但是這樣的情緒也只出現了一瞬。

在下一瞬間,她的眉頭微蹙,眼中所有憤怒和痛惜的神色全部消失,全數化為漠然,或者說化為那種沒有多少人間情緒的高高在上的神佛般的目光。

只是掌控世間,不帶絲毫自己的情緒。

她完美的容顏上,看不到任何歲月的痕跡,看不到任何的瑕疵。

她有些漠然的目光落在了垂頭咳血的丁寧身上。

然后她不帶情緒的出聲:“我以為你會留手,至少看在我的一些好意上。”

這句話沒有任何開場白,而且也沒有掩飾音量,所有在場的修行者全部都聽清楚了,沒有人覺得她太過霸道,只是覺得以她的身份說這樣的一句話很正常,很理所當然。

甚至有些人開始回憶她對丁寧昭示的好意,回憶丁寧的一些回應。

他們甚至下意識的開始覺得,如果丁寧不說出些理由,他們會自然覺得丁寧在這件事上做得太過分。

尤其在此時,當這名尊貴到了極點的皇后娘娘親自對丁寧說這句話的時候。

然而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丁寧只是咳了一口血,輕聲道:“很抱歉。”

只是這三個字,讓很多人的心中如同冷風吹過。

丁寧說了這三個字之后,沒有再說任何的話。

皇后娘娘轉身,她也沒有再說任何的話。

天光漸亮。

那些垂落的星光開始消失。

而她就消失在這些開始消失的星光里。

丁寧依舊沒有抬首。

這便是他和皇后娘娘的第一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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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7: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夏天裏的霞光

    在場的一些長陵的修行強者,感知著皇后娘娘離開的身影,都是沉默無語。

    他們無法得知丁寧的心情,對於他們而言,丁寧再一次拒絕了皇后娘娘的好意。

    這名出身梧桐落酒鋪的少年,此時雖然垂頭,然而卻始終未曾低頭。

    所有人的視線再次集中到丁寧的身上。

    看著這名坐在血泊裏,呼吸間還時常咳血的少年,很多人甚至開始擔心他是否會受傷太重,以至於永久的影響今後的修行進境。

    在修行者的世界裏,當真元紊亂的在身體裏暴走時,再強行動用真元,就相當於人為的不顧經絡的將自己的真元亂穿。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醫館裏的數名醫師快步而出,為首的一名醫師在扶起丁寧的時候,便已經一顆丹藥往丁寧的口中塞了進去,已經開始醫治。

    “不要讓任何人進入醫館,以免妨礙治傷。”

    醫館的主人孫杏堂神色凝重的對著門口的淨琉璃等人說道。

    看著這樣的畫面,周遭街巷之中的所有人開始反應過來為何一開始關中謝家就要包下這間醫館。

    淨琉璃點了點頭。

    她看了一眼從身邊經過的丁寧,然後很沒有風範的直接在這間醫館的門檻上坐了下來。

    她低著頭想著,有些替丁寧感到高興。

    因為這些街巷中的人大多只看到丁寧復仇的時刻,看到丁寧勝利的快意,然而卻沒有幾個人可以和她一眼看到丁寧為此付出了什麼,可以感受到丁寧所受的苦。

    然而同時她卻又覺得整件事好像有些不對的地方。

    不是因為丁寧最後能夠莫名的動用那柄飛劍,而是還有什麼至關重要的不對的地方。

    她垂著頭,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旁若無人的思索著,眉頭越皺越深。

    皇后娘娘回到鳳輦之中。

    她的鳳輦停歇在長陵的中軸大道的中央。

    純金製成的流蘇遮住了她的身影。

    她坐在車輦中心的鳳椅上,冷漠的眼睛裏再次出現了憤怒的意味。

    她知道此時白山水和徐焚琴在戰鬥。

    到此時戰鬥還未結束,就只能說明白山水的實力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預計。

    就說明今日裏她會失去的不只是這名宮女。

    ……

    地底的水脈是未知的世界。

    因為不可知,所以絕大多數書籍裏都將地底的水脈都稱為冥河和陰河。

    不只是因為終年不見陽光,還在於陰冷,還在於沉重!

    不只是深度,還在於土地和很多元氣的重量,都將這地底深處的陰河水流變得極為沉重,壓在修行者的身上,和在地表戰鬥完全不同。

    讓徐焚琴開始恐懼的是…在這地下的陰河裏,只有他和白山水兩個人,不再有任何人會插手。

    之前他和白山水的交手,只是讓他和白山水進入更深的陰河。

    力量越來越強的陰寒水流,使得遊動在他身體周圍的黑色長劍所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讓他感覺自己的一切都在變慢,防守隨時會出現問題。

    既然防守無用,他便只有反擊。

    一直急劇盤旋在他身周的黑色劍光離開了他的身邊,穿過黑晶般的水流,緩慢而又穩定的落向白山水的身體。

    沒有任何光線的黑暗裏看不清白山水的身體,然而始終有一團比黑暗還要深沉的碧綠色水流在白山水的身外蕩漾,不斷的散發著真實的殺意。

    一道道幽綠色的劍氣毫無阻礙的不斷逆行穿過陰河中的水流,刺向徐焚琴。

    當徐焚琴的黑劍在水中行進的過程中,他的身上就已經莫名的多了十幾處傷口,有幾處傷口甚至深可見骨,從這些傷口裏流淌出來的鮮血融化在黑色的水流之中,就像是他的身體上平白的多出了幾條紅色的飄帶。

    和白山水身外的碧綠色水流相比,徐焚琴的這柄劍顯得很細小。

    就像是一隻小小的黑色魚鉤對上了一條龐大的青色鯨魚。

    只是徐焚琴的神色沒有多少的改變。

    他的這一劍原本就叫釣鯨劍。

    當黑色的劍和那團巨大的碧綠色光影接觸的瞬間,整個一團巨大的碧綠色光影就被他的這一柄劍的劍勢拖住,再也沒有任何的劍光可以流淌出來。

    無數道霞光從徐焚琴的身體裏透射出來。

    這是他體內的天地元氣在真實的燃燒。

    燃燒的元氣產生了一條條耀眼的線路,就像燃斷的琴弦。

    他的整個身體,就像是一張在燃燒的琴。

    這便是他最為可怕的時候。

    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他之所以有徐焚琴的名字,是因為他所修的真元功法就叫焚琴經。

    這門功法的最可怕之處,就是能夠通過一瞬間燃燒大量真元的方法,來獲得更為強大的力量。

    這股力量即便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但對於殺人,或者逃亡而言,便已足夠。

    當那滴晶瑩的水滴化為橫置的長河,將他硬生生拍入這地下陰河時,他便已經確定白山水的境界和之前有了完全不同的增長。

    此時的白山水已經並不是在長陵的街頭狂歌而戰時的那個白山水。

    但白山水畢竟不是八境。

    他可以確定只要自己逃出這陰河,他便可以很好的活著。

    他只需剎那時光。

    他確信白山水除非是八境,否則不可能在這剎那之間破掉他的釣鯨劍。

    所有如燃燒的琴弦般的元氣束全部往上刺去,瞬間蒸發了他身周所有的水流,將他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往上彈起。

    然而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的面容變得異常慘白。

    他感到了地下的陰河裏出現了一股新的力量。

    一股好像在陰河裏莫名生成,但和白山水同樣強大的力量。

    而且這股力量的生成如同暴雨驟發,比起白山水的力量還要暴烈,讓他甚至有一種熟悉之感。

    他反應過來了這股力量來源於何人。

    “夜…”

    他不可置信的叫出了聲來。

    然而他只來得及叫出一個字。

    他的這一個字的聲音也在地下陰河之中無法傳出。

    那股沿著陰河而來的力量,幾乎和白山水的力量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

    他的耳廓裏發出了哢嚓一聲裂響。

    他的身上也發出了哢嚓一聲裂響。

    那柄黑色的劍被反震了回來,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身體,幾乎將他的腹部完全切了開來。

    他體內的氣血和破碎臟器也同時燃燒起來。

    從他的身體裏,噴出更多的霞光。

    轟的一聲。

    長陵郊野的一處河岸邊發生了爆炸。

    一片蘆葦蕩燃燒起來。

    一團霞光從地下飛出,飛向半空。

    ……

    鳳輦在長陵的大道上返回。

    當這道霞光出現在天際,鳳輦驟然一沉。

    遮掩著鳳輦的數千根金線一齊往外漂浮起來,發出如風鈴般的響聲。

    來自膠東郡的完美女子頭顱微抬,望向那道霞光的方向。

    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的面容卻變得比看到容姓宮女死去的時候更為冷漠,冷漠得完全沒有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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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7: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封營

    淨琉璃還在臺階上思索。

    她直覺自己好像有個很簡單的東西沒有抓住,但卻就是想不起來。

    ……

    郊野河岸邊沖天的霞光只是出現了短短的一瞬。

    但是強大的元氣力量,卻是引起了一陣風。

    虎狼北軍的大營裏,許多營帳被微微拂動。

    盤坐在竹席上的梁聯陡然睜開了雙目。

    他是七境的強者,自然感知出這陣風本身就來自異樣的元氣波動,而和長陵別處不同,當這陣風吹入虎狼北軍的營帳間,則更是多了一分寒冷刺骨的寒意。

    梁聯只是在這睜眼的一剎那,額前的發絲和眉毛就瞬間結出了一層藍黑色的冰霜。

    仿佛有股來自地底最深處的寒冷,破空來到他的身前。

    他面色劇變,來不及思索,雙手朝著身前的書案拍落。

    轟的一聲悶震,書案粉碎,木質的隔層內裏卻是一塊烏金色圓盾飛了出來,上面的符文如同鮮紅的月季花浮現了出來,瞬間引動了天地間的元氣如山行走。

    整個中軍大帳就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驟然垮塌。

    在接下來的一瞬間,猛烈的一炸,整個營帳全部化為無數的裂革,像劍一樣往外刺出。

    一道色澤深邃到極點的幽藍黑色劍光不知從何處飛來,破開空間一般,穿過整個虎狼北軍,直指中軍大帳中心,整個身體都好像往外鼓脹起來的梁聯。

    無數聲厲叱聲響起。

    劍光飛舞,至少有數十道飛劍帶著決烈的氣息迎上了那道劍光。

    喀喀喀數聲令人心悸的結冰聲炸響。

    這道幽藍黑色劍光行進的正面道路上,不僅迎上的數柄飛劍直接結滿了幽黑的冰晶頹然墜落地面,就連數名修行者也直接被凍在原地,變成毫無生命氣息的冰雕。

    最令那些攔截的劍師心悸的是,直至此時,他們都無法確定這道劍光的禦使者在哪里。

    梁聯的面色沉冷的就像戴上了一張玄鐵面具,他的心臟劇烈的收縮起來,他知道這道劍光的主人是誰,也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匹敵。

    “東南,三四七!”

    他喝出了那名女子所在的方位,於此同時,他體內的大部分真元在一剎那湧入他的身體下方。

    他身體下方的毛毯已經炸得粉碎,露出的是一片白銀般的閃光。

    六根銀色的六邊形金屬柱從地下升了起來,將他護在中心。

    轟!

    那道不知隔著多少距離而來的藍黑色劍光和這六根金屬柱所散發和彙聚的力量撞擊,發出了猛烈的爆炸。

    轟!

    也幾乎同時,一聲比這爆炸聲宏大數百倍,似乎佔據了整個軍營裏所有空間的巨響響起。

    虎狼北軍的營地裏所有的符車發出耀眼的光輝。

    一片光海在這營地裏生成。

    緊接著,天空裏多了無數道巨物穿行的聲音。

    數十朵白雲般的氣浪在半空中炸開。

    數十根如成人腰圍粗細的矛狀術器破雲而出,一齊落向梁聯所指示的方位。

    那處地方有不斷往外擴張,泛開如魔蓮的冰寒元氣,在此時已經形成了一個暴風雪的天地。

    長孫淺雪此時便站在這場暴風雪的中心。

    所有虎狼北軍的軍士和修行者此時都很憤怒。

    他們知道這暴風雪裏的修行者強大到了極點,而且遠比此時軍營裏最為強大的修行者梁聯梁大將軍還要強出許多,否則梁大將軍不會連最強大的防禦術器六門天鎖都激發了出來。

    然而在整個大秦王朝的歷史裏,還從來沒有任何一名大秦的大將軍在中軍大帳裏被人刺殺。

    在和大秦王朝對敵的一些王朝軍隊裏,或許有這樣領軍十萬級的大將軍被秦人修行者刺殺的歷史,然而大秦王朝,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名這樣的將領被直接在中軍大帳裏被刺殺的歷史。

    尤其是這種毫無忌憚的直接刺殺。

    現在大秦王朝任何一支數萬級的地方軍,配備的符器都足以殺死一兩名七境的修行者,更何況守衛長陵安全的虎狼北軍!大秦王朝的精銳之師!

    在必要的時候,哪怕是完全用上萬民的軍士的血肉軀體填上去,作為這些軍士裏的其中之一,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悍勇,這便是秦軍在其餘各朝軍隊眼中最為可怕之處。

    ……

    長孫淺雪很清楚即便在那個人全盛之時,也不可能一個人直接挑戰一支這樣的軍隊。

    當那人在長陵戰死時,天下所有修為至高的修行者也有了一個最為清晰的概念,一名這人世間最為頂尖的修行者,最多也只能殺死二三十名七境,殺死兩萬余秦軍。

    更何況這十幾年間,天下所有軍隊的符器都有了長足的進步,擁有了更強的威力。

    此刻那數十根穿雲而出的巨大金屬符器,長孫淺雪都感到了強大,都完全沒有見過。

    然而現在這所有一切只是出於某個人的計畫。

    她只是在執行著這個人的計畫。

    所以她根本用不著考慮什麼。

    她抬頭看著那數十根朝著她墜落下來的粗大巨矛,直到金屬的光芒耀得她身外的風雪都全是金屬的光澤,直到她看清那些巨矛上的蟠龍符文,她才將自己體內的所有真元和積蓄的元氣,包括氣海中那柄本命劍的所有力量,盡數釋放。

    暴風雪盡數朝著她的前方卷出。

    那數十根巨矛被暴風雪所卷,全部飛回,墜落回營地。

    風雪彌漫營地。

    一頂頂營帳掀翻,在和地面撞擊的時候發出金鐵般的清脆聲音,原本柔韌的皮革竟然硬生生的折斷。

    許多修行者眼睛裏的憤怒盡數化為敬畏。

    他們先前已經聽說過那名公孫大小姐的一些傳說,知道那柄劍落於她之手。

    看著許多被徹底冰封住的營帳,他們腦海裏無論如何無法將這樣的力量和那名傳說中的公孫大小姐聯繫在一起。

    他們前方的視線被藍黑色充斥,又已完全失卻那名女子的蹤跡。

    當他們下意識的轉身,想要聽到大將軍下一步的指示時,他們的呼吸卻是徹底停頓。

    數十根巨大的冰柱看似淩亂的矗立在中軍。

    冰柱內裏的蟠龍符文似乎長到了冰柱的外面,藍黑色的玄冰就像一條條的龍往上方延伸。

    這些冰柱封鎖了整個中軍,外面的風雪之意已經迅速的消減,然而這些冰柱之間的風雪卻是反而漸濃。

    越來越濃烈的寒煞元氣,即便是令軍中五境六境的修行者都無法靠近,鮮血都似乎要凍結之感。

    ……

    長孫淺雪遙遙的看了那處軍營一眼。

    那些金屬巨矛現在已經承繼了她身體裏那柄劍的劍意。

    那柄劍至為強大的元氣注入了那些金屬巨矛之中,足以讓這樣的劍意維繫不短的時間。

    她感到了自己的強大。

    她很滿意。

    然而用盡了體內所有的力量,她現在便是個毫無力量的普通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開始走向身後的一片樹林。

    樹林裏停著一輛馬車。

    架著馬車的人身形顯得很矮小,但是即便看到了長孫淺雪所做的事情,這人似乎也並不顯得太過震撼,只是不解的問道:“只是這樣?那誰殺梁聯?”

    長孫淺雪依舊一副清冷的表情,她似乎不願意回答,但似乎又出於對這人的尊重,不耐的清冷道:“那不關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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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7: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一線天

他的眉毛,發絲全部凍結如鋼針。

他的肌膚上,結了一層薄霜,散發著藍黑的光澤。

整個虎狼北軍中軍大營,成為真正的九幽冥域。

梁聯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雙手上。

看著他雙手肌膚上凍出的裂口,感受著這股實則是天下至寒的劍氣在自己體內的殺伐,感受著那些驟然變得更加嚴重的內傷,他的面色只是一味的漠然,心中卻是油然覺得不解。

封營自然是不讓自己的那些部下進入到這中軍區域。

只是這樣的劇寒對于任何進入的修行者都有著同樣的傷害…如果說這名公孫大小姐是要為了當年她所深愛而又深恨的那人抱不平,不想看到他離開長陵之后,今后再無殺他的機會。

那麼昔日公孫家的這名大小姐退去之后,還有誰能進入這里殺他?

整個長陵,那些人里面,還有誰會站在她一邊,進入到這里殺他?

驀然間,他的眼睛微微瞇起。

他的眼角被凍裂了,但是馬上被寒氣凍結,好像畫了一道紅色的眼線。

藍黑色的風雪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背著一個箱子。

箱子結滿了藍黑色的冰晶,顯得很大,就像一口棺材。

這是一個少年。

一個原本不應該在這里,應該在別處的少年。

軍情往往回報得最快。

梁聯沒有出軍營,但是也已經知道了剛剛才落幕的那一戰的最終結果。

在軍情報告里,這名少年的傷很重。

梁聯的眼睛緩緩睜大,眼角又裂了些。

他好像發現了什麼特別可笑的事情一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然后他認真的看著這名少年問道:“九死蠶?”

這少年就是丁寧。

他怎麼都似乎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然而他卻偏偏就此出現在這樣的風雪里。

他沒有在咳血。

而且周圍的暴風雪也沒有對他形成實質的損傷,反而似乎讓他體內一些干涸的地方變得充盈起來。

丁寧的面色有點蒼白。

但是他很鎮定,呼吸很平順,而且散發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意味。

此時的他比和容姓宮女戰斗的時候,還要鋒銳強大。

此時的他,才是一柄徹底出鞘的寶劍。

“假借重傷,然后來殺我。這樣就完全沒有人想得到是你,尤其若是我死在九死蠶手里,死在那個人的傳人手里,你就更加撇清了干系。”

在丁寧出聲之前,梁聯搖了搖頭,又像是嘲弄,又像是贊賞般輕聲說道:“以后誰都不會想到你就是九死蠶的傳人,真是很美妙的一石數鳥的計劃。不愧是那個人的傳人。”

丁寧靜靜的看著他,終于緊抿的雙唇微啟,出聲道:“誰也不會想到當日的一個馬夫會靠賣友求榮成為今日的梁大將軍。”

梁聯冷諷道:“馬夫就一定要做馬夫麼?”

丁寧搖了搖頭,道:“不一定,但用這種方法成為梁大將軍,就該死。”

“我真的很欣賞你。”

梁聯抬起了頭,然后誠懇道:“那人連找到的傳人都是如此強大…若我死了,誰會想到來刺殺我的是你,誰會想到你居然一日里連續手刃兩名大敵?只是你要想完成這樣的計劃,首先必須能夠殺得了我。”

“我現在畢竟是一個只差軍功沒有封侯的大將軍。”

頓了頓之后,梁聯笑了起來,笑得臉上的藍黑色冰屑塊塊掉落,“我是七境的修行者,畢竟不是一名宮女。”

丁寧搖了搖頭,看著這名充滿冷諷之意的大將軍,也誠懇的糾正了他的說法:“是一名身受重傷的修行者。”

“寒意已到最濃烈時分,接下來便由濃轉淡,正是出手的最佳時機,你還在等什麼?”

梁聯收斂了笑意,看著丁寧和丁寧身后那如冰棺般的箱子,“我也很好奇,你在動用了那麼多的手段之后,你還能有什麼手段?御劍意麼,御此時公孫大小姐的劍意,然后這暴風雪消散,可以讓我在外面的大軍殺進來麼?”

大將軍戰斗,不只是修為,還有攻心的手段。

然而這對丁寧卻並無什麼用處。

既然連夜策冷,白山水和長孫淺雪,還有更多這樣當世驚絕的人物都已經甘心成為他這計劃中的棋子,那對于他此時而言,便也只是依計劃行事。

當梁聯說話攻心之時,他便已經知道梁聯即將出手,然后他便準確無誤的搶在了梁聯之前出手。

他背后如冰棺般的鐵箱哢嚓一響,打開了一寸。

末花殘劍從中飛了出來,劍身上數道陰影消散。

梁聯霍然回首。

風雪中,一道劍意已經從他的后方破空而至!

他難以理解,力量卻已經下意識從他的手中噴薄而出。

咚的一聲悶響。

他的身體晃了一晃。

嘩啦一聲,一片黑色的水浪傾灑而下,瞬間又變成無數的冰珠墜落在身后的地上。

他緩緩收回橫在身后的樸實無華的長劍,嘴角沁出一縷鮮血,又瞬間凍結在他的臉上。

“御劍意。”

“這是白山水的劍意。”

梁聯看著前方風雪里的丁寧,緩緩的出聲。

“你的時機把握得太好…白山水剛剛用劍,所以這道劍意很強…你還有什麼?”

他想要看丁寧還有什麼,但自然不會傻傻的等待著丁寧將所有的手段一件件用出來。

他手中的劍似乎沒有任何動作,但是嗤啦一聲,天空的風雪卻是裂了一角,一道恐怖的氣息凝聚如棍,如天罰之意,極為蠻橫的砸了下來。

這是七境的力量。

丁寧的身體里發出了很多爆裂的聲音,按理而言他此時應該連動都動不了。

然而也就在這時,他的身體里已經響起無數的蠶聲。

他的表面上涌起了無數肉眼可見的光星,就像無數真實的密密麻麻的細蠶。

空氣里響起無數沙沙的聲音。

丁寧體內的真元無比穩定的流淌出來。

他身后的鐵箱子里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嘶鳴,充滿了恐懼。

接著鐵箱開了數尺。

一股新的暴風雪,隨著鐵箱里的玄霜元氣的拼命爆發而生成。

彌漫于丁寧體表的無數細蠶,也同時張口,噴出這十余年和長孫淺雪雙修吸納的風雪。

就像是束縛全部解開。

這就是真正的放肆。

放肆的還有丁寧的劍意。

隨著末花殘劍的飛舞,所有這些元氣在他身前數丈的天地里變化,變成一道讓梁聯都根本無法理解,都感到無法企及的劍意。

他的所有倨傲和自信全部消失。

他開始明白自己的錯誤。

“你…”

他想要出聲。

但因為極大的恐懼,他竟是音帶顫抖到無法發聲。

丁寧這一劍卻還未出盡。

嗤嗤嗤嗤一片爆響。

他體內的寒煞小劍也盡數飛出。

這些小劍直直的飛出,卻不再歸于一點,而是帶出了一道道筆直的線路。

每一道線路都是一道獨特的符。

新形成的暴風雪,歸于這些符跡之中。

然后所有的力量改變,變成一道劍光。

一道梁聯曾經見過的劍光。

這道劍光若是他未負重傷,能夠徹底的動用七境的力量,他應該可以接住。

然而此時他卻可以清晰的感知,自己的力量差了一線。

只差一線,便分生死。

這一劍,就叫做一線天。

梁聯的劍意也已經徹底噴薄而出。

他手中的劍還保持著前進的姿勢,但是他的眉心里,已經出現了一道血線。

一道不斷擴大的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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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8: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驚怒

    “原來你不是…”

    梁聯定定的看著丁寧,然後他的眉心裏沁出一滴血珠,往後倒下。

    在倒下的瞬間,他的肌膚表面再次結滿了藍黑色的冰雪,只是這次這些冰雪並沒有簡單的停留在他的身體表面,而是沁入了他的肌膚。

    在倒地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座藍黑色的冰雕。

    這名一生經過無數次征戰,許多次從死人堆裏爬出來都未死的大將軍,終於就此死去。

    他不想死。

    然而他終究在離開長陵之前死了。

    沒有人聽到他最後一句沒說完的話的內容,更加沒有人知道他這最後一句話裏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丁寧反手覆蓋上自己的唇鼻。

    他的手裏此時已經抓著一塊厚厚的棉布。

    在這塊棉布和他的唇鼻接觸的瞬間,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

    他氣息不順。

    口鼻之中不斷噴湧出鮮血,但都被他用這塊厚棉布全部掩住。

    鮮血凍結了這塊棉布,他連一絲的鮮血都沒有落在身前的地上。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感覺就像是小刀在刮自己的胸腔,而且小刀上似乎長滿了細碎的鋼針,深入胸骨之中。

    只是他很開心。

    他笑著吐血。

    “白山水的劍意…長孫淺雪所有的力量,還有這麼多年的等待,到現在才終於能夠殺死你,你能不死麼?”

    他異常滿足的看著梁聯的屍體,然後開始再次深深的呼吸,開始奔跑。

    他開始奔向暴風雪的邊緣。

    那裏有一個飲馬的池子。

    此時那池子裏的水已經全部消失,只有一條地裂通向地下的陰河。

    ……

    馬車在朝著長陵的郊野狂奔。

    長孫淺雪微閉著眼睛,靠在馬車的軟墊上。

    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她已經將體內所有的力量迫出,所以此時的她和普通人沒有任何的區別。

    但是她的境界依舊在。

    她的感知依舊比長陵絕大多數修行者強大。

    驀然間,她睜開了雙眸,抬頭,即便目光全部被馬車頂遮住,但是她美麗到令人心顫的面容上,依舊瞬間充滿了憤怒的表情。

    極高的天空裏出現了一道流焰。

    一道蒼白色的星火,從無盡的虛空裏墜落。

    “這和你無關。”

    “鄭袖的這一劍是因為我,而不是因為你。”

    然而就在此時,駕著這輛馬車的車夫轉頭對著她輕聲說了這一句。

    然後這名身材矮小的車夫的身體從車頭上飛了出去,直往一側的山頭掠去。

    馬車繼續沿著道路奔行,很快又有一名車夫從道路旁的林地裏掠出,落在馬車的車頭。

    長孫淺雪臉面上憤怒未消,然而感知著那道星火的去向,她徹底醒悟丁寧為什麼一定要讓她所有的真元和元氣都不留下。

    失去所有的氣息,那名正在回宮的皇后娘娘便不可能再感知到她的所在。

    “你太瞭解她!”

    然而只在醒悟的下一個瞬間,她面上的憤怒卻更甚。

    此時她臉上的憤怒顯得很單純,單純的就像一名未經世事的少女。

    那名身材矮小的車夫已經到了一側的山頭。

    山頭並不高,但雜樹很多。

    當這名身材矮小的車夫在山頭上開始真正展露自己的氣息,這座山頭上所有的雜樹開始變紅,然後燃燒起來。

    身材矮小的車夫仰首望天。

    天空裏那道蒼白色的星火已經肉眼可見,朝著這座山頭墜落。

    所有雜樹的火焰伴隨著這名車夫身上的氣息一樣,綻放出不屈而無比堅定的意味。

    整座山頭變成了一座洪爐。

    一座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熾烈洪爐。

    所有的火焰脫離了燃燒的雜樹。

    這些雜樹在燃燒,枝幹變成黑炭,然後迅速的變紅,變成白色的灰,但是所有的火焰卻都被拔除,彙聚到這座山頭頂端,順著這名車夫身上散發出來的狂熱戰意,凝成了一道火劍,迎向天空裏那道沒有任何溫度的蒼白火焰。

    轟的一聲,天空裏又多一道驚雷。

    之前無論是這座小小山頭的火焰燃燒,還是天空中那一道細小的蒼白星火的墜落,對於長陵而言都太過遙遠和細小,但是當這一聲驚雷在空中響起,所有長陵人卻都看到了這處郊野的高空中爆開兩團巨大的火焰。

    一道蒼白,往上方散開,如同一朵聖潔的白蓮。

    一道火紅,翻滾不已,就像是一爐燒紅了的鐵水。

    只是遙遠的看著這道火紅的火焰,很多長陵的修行者臉色就頓時變得難看至極。

    他們知道只有一處地方的修行者能夠用得出這樣的劍意。

    山頭上,身材矮小的車夫頭上的青絲淩亂的飛舞,被上方天空的火光映得似乎她的發絲都是一片赤紅。

    她身外的地面都儘是灰燼,然而她的眼睛裏卻是說不出的傲意,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隻涅槃重生的鳳凰。

    長陵城裏,鳳輦裏的皇后娘娘即便在驚雷聲裏都沒有抬頭,但是她眼眸裏的冷酷神色卻再重數分,就像是生出了一層薄薄的秋霜。

    在很多年後,她開始再次感到真正的驚怒。

    容姓宮女死了。

    徐焚琴死了。

    在感知裏,暴風雪裏的梁聯也應該死了。

    這些始終為她效力或是曾經全心為她效力的人在一天之內全部死去,那名曾經是她手下敗將的趙劍爐趙四,竟然接住了她的一劍…只是她的驚怒不只在於此。

    公孫家大小姐,雲水宮白山水,還有趙劍爐…她的驚怒在於,這些人似乎被一雙手無形之中牢牢的捏到了一起。

    這讓她無形之中感覺到熟悉,感到那個人還始終存在。

    這些年如天命一般牢牢掌控著長陵的是她。

    當年的決定做出之後,那個人對於她而言便已經是不堪記起的回憶。

    曾經所有的甜蜜在已經做出決定的那晚曲意逢迎之後,便都變成了恥辱。

    現在容宮女都死了。

    那個人也死了。

    那一夜應該無人再知道。

    可是那名中年茶師知道麼?

    那一串骨字又是誰排出來的?

    她的身體沒有任何的變化。

    但是鳳輦卻是開始震顫。

    極高的高空裏,許多星火紊亂的飄灑起來。

    ……

    天空的一聲驚雷裏,坐在醫館外沉思的淨琉璃霍然抬頭。

    她看到了遠處天空中的那兩團火焰,震驚得呼吸再次停頓。

    她知道了遠處有著其他重大的事情發生。

    也在這一瞬間,如同頓悟,她想明白了哪里不對。

    她看到了那條玄霜蟲的改變。

    那條玄霜蟲必定能夠給丁寧很大的助力。

    然而在和容姓宮女的整個戰鬥裏,她卻沒有看到丁寧動用那條玄霜蟲。

    以她對丁寧的瞭解,丁寧絕對不可能出現失誤,漏過手頭任何能夠利用的東西。

    沒有任何的遲疑,葉幀楠還未反應過來她臉上的情緒變化,她的身影就已經在院門口消失。

    她進了醫館內裏,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了兩進院落,直到了藥物氣味最濃的那間房間。

    然後在裏面的人發出驚怒的喝聲之時,她的手已經落在了這間房間的門上,這間房間的門很自然的分開。

    看到內裏情形之時,她卻愣了愣。

    房間的床榻上到處都是血跡,丁寧昏睡不醒。

    一名醫師憤怒的看著她,眼睛裏要噴出火來。

    淨琉璃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然後歉然的微頷首退出了門,隨手將門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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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18: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無上靈虛

    當燃燒的小山丘上所有的雜樹化為灰燼,山頭頂上的趙四身影消失無蹤。

    天空裏那些往上飛灑的蒼白色星火已經全部消失無蹤,然而這些雜樹燃燒產生所有的紅色火焰,卻依舊在半空中飄蕩,就像一個烘爐越來越大。

    皇后娘娘和趙四的這一劍,星火雖然來自無盡虛空裏千萬年永恆不變的星辰,然而卻輸給了這世間雜木之火。

    因這世間雜木之火,是將自己的一生,在這一瞬間盡數燃了。

    虎狼北軍的大營裏,不等所有巨大冰柱上所有的冰雪褪去,終於有些修行者不顧這些仿佛來自幽冥的寒氣對自己造成的損傷,沖到了中軍大營處。

    然後他們看到了梁大將軍化為了倒地的冰雕。

    藍黑色的冰裏,梁聯眉心處的那一條紅線卻是異常的觸目驚心,在他們的感知力,還蕩漾著驚心動魄的劍意。

    一時間,這些身經百戰的軍中修行者心情激蕩不能自已,驚怒之下,竟是難以言語。

    丁寧和容姓宮女決鬥的醫館外街巷之中,圍觀的人群已經退去,四周一片安靜。

    淨琉璃在葉幀楠和徐鶴山不解的目光裏重新走出院門,不知為何,她的心中對丁寧越加的敬佩,只是雙腿卻好像灌了鉛一樣,有些沉重。

    天空裏的氣息有些紊亂。

    而且因為諸多的強者完全釋放自己的氣息,連此時的天光都暗了下來,明明沒有烏雲,卻好像有烏雲遮日一般的黯淡。

    有幾滴雨水掉落在淨琉璃身前的地面。

    雨水裏還帶著一絲幽冥的寒意,似是融化了虎狼北軍大營裏飄灑出來的冰雪。

    便在這時,淨琉璃猛然抬頭。

    前方已經人群散去,一片寂靜的巷落裏,走出了一名少年。

    少年穿著很鮮豔的紫色衣袍。

    然而不知為何,他身上的紫色衣袍卻給人縹緲虛幻之感,他的整個人的氣息也是如此,虛幻空靈,就像是一片雲彩。

    坐在門口臺階上的葉幀楠的瞳孔劇烈的收縮起來。

    他看清了這名少年的面容。

    這名少年有著一張乾淨的臉,看上去有些稚嫩和青澀,然而卻給他一種分外可怕和危險的感覺,讓他體內的氣血都不由得劇烈的奔騰起來。

    在他的印象裏,哪怕第一次看到淨琉璃,也只有那種高山仰止的壓力感和敬畏感,但卻依舊沒有這種渾身都感到危險的感覺。

    這名少年是誰?

    他的呼吸都開始停頓。

    淨琉璃和他不同,只是在看到這名少年的瞬間,她就明白了這人是誰。

    整個長陵,除了丁寧之外,只有一個人會讓她有這樣的感覺。

    “安抱石?”

    她眉頭微微蹙起,看著這名好像一朵雲飄來般的少年,出聲。

    她身後的徐鶴山也完全呆住。

    就和淨琉璃出現在長陵足以震動整個長陵一樣,靈虛劍門的安抱石出現在長陵,也只意味著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

    紫袍少年笑了笑。

    這一笑他多了幾分人間的氣息,好像從雲端落到了地上。

    只是天上的人落在地上,卻依舊不像在人間,所以雖然真實,但卻更添妖異的氣息。

    “我就是安抱石。”

    他看著開始不掩飾敵意的淨琉璃,也沒有什麼禮數,很直接的問道:“你知道這些年為什麼整個長陵將我們並列,但我為什麼一直沒有出靈虛劍門找你麼?”

    淨琉璃肅冷的看著他,道:“不知道。”

    安抱石說道:“因為我始終覺得你不如我,我想不需要特意去證明給人看。”

    他說話的語氣很普通,神情也很淡然,沒有半分高傲的樣子。

    只是他的整個人卻偏偏給人無比高傲的感覺,高傲的讓比他高出半個頭的徐鶴山都覺得自己在仰視著他。

    淨琉璃沒有動怒,只是看著他,道:“現在呢?”

    安抱石看了一眼淨琉璃的身後,“現在有了足以和我並列的人,所以你不再是我的對手。”

    淨琉璃笑了起來,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後我連和你齊名都不配,所以特地來告訴我一聲?”

    安抱石看著她雖笑卻寒峭的面容,認真的搖了搖頭。

    “我出靈虛劍門,原本是來看丁寧這一戰。”

    他搖了搖頭之後,用一種很感慨的語氣認真接著說道:“既然丁寧敢挑戰容宮女,就是有獲勝的可能,以他的修行境界,哪怕只是有獲勝的可能,在我看來便已經值得特地來看看。但你也讓我很意外,你手中無劍,但劍意卻比以前強大了很多。”

    “看來在長陵的這些天裏,你進步很大,大到足以讓我試你一劍。”

    聽著這樣的話語,葉幀楠和徐鶴山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再次繃緊。

    這無異於是挑戰。

    今日裏已經有足夠多震驚的事情發生,而現在當所有人認為大戲落幕時,安抱石這樣傳說中的人物卻真實的出現在他們的眼前…這一切和眼前黯淡的光線一樣不太真實。

    而且他們知道淨琉璃絕對不可能回避這樣的挑戰。

    只在一個呼吸之間,淨琉璃已經點了點頭,道:“好。”

    嗤啦一聲。

    安抱石的紫袍袖子上突然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口,然而他的面色卻是沒有什麼改變。

    他就像是一名天國裏的神子,依舊沒有任何高傲的神色,卻給任何人高傲道極點的感覺,他還是點了點頭,對著淨琉璃說了一個“請”字。

    淨琉璃微微眯眼。

    她積蓄著的劍意,便很自然的發了出去。

    她的身前風波不驚。

    但是空氣裏的任何元氣流通的自然符線,卻都像是她的劍意。

    天地之間,似乎到處都是她的劍。

    她的劍似乎存在於天地間任何一道無形的符線裏,隨時可在任何一道符線裏出現,落向安抱石的身體。

    這便是真正的大自在劍的劍意。

    無劍卻安抱石周身儘是劍。

    這無疑是淨琉璃最強的一劍,強到令徐鶴山的身體都顫抖了起來。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被譽為長陵年輕一代中的怪物的淨琉璃有多強大。

    天地之中皆是劍。

    又如何能擋得住這一劍?

    然而安抱石只是站在那裏,一動都不動。

    他明明就站在那裏,但是他的整個人卻好像已經空了。

    一切盡空。

    一切儘是空虛,劍即便落下,也只是落入空處。

    淨琉璃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呼出。

    天地之間的劍意就此消失。

    “這就是無上靈虛?”

    她又像是對著安抱石說,又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

    安抱石看著她很自然的點了點頭。

    兩個人好像從來沒有戰鬥過,但是勝負已分。

    淨琉璃的兩截衣袖齊肩而斷,露出兩條白藕般的手臂。

    安抱石神容依舊不變,自然散發著那種妖異般的非人氣質,他沒有再看淨琉璃,只是越過淨琉璃的身體,看了她身後的院落一眼。

    然後他便轉身離開。

    這片空地上的光線又黯淡了一些。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葉幀楠和徐鶴山看著凝立不動的淨琉璃,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這是因為他們覺得淨琉璃此刻的心中會很難過。

    只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當淨琉璃轉身,重新在臺階上坐下之時,卻是真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沒有任何難過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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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0:33:41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兩地爭 第一章 上都夜

    一輪明月倒映在水井裡。

    燕上都,仙符宗的這口水井旁,張儀正在緩歇,按揉著有些腫痛的右肩。

    擔水對他這種修行者而言本身不是什麼難事,只是仙符宗裡有些地方的道路和外界的道路有著太多的不同,在那些地方擔水,比起外面的普通人在山道上擔水還要艱難得多。

    「你為什麼不難過?」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廓,他知道那是蘇秦。

    他緩緩轉過身去,看著在夜色裡走來的蘇秦,有些不解。

    蘇秦冷淡的看著他,在水井的那頭站定,然後又重複了一遍:「你為什麼不難過?」

    張儀有些愕然,但出於禮,他還是應聲道:「我為什麼要難過?」

    「你在白羊洞也是修為最佳,最受師長的青睞,在岷山劍會也是獲得了進入岷山劍宗學習的機會,在整個長陵而言也是出類拔萃,但到了這裡,你卻是不入流中的不入流。只是這個月,你便被罰擔水七次。」

    蘇秦微嘲的接著說道:「和你一起入門的那些人,最差都進入了第三道殿,但是你連第一道殿的符意都沒領悟清楚,你不要告訴我你不難過。」

    張儀終於理解,但是他溫和的面容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確信蘇秦始終無法理解自己。

    他很知禮,但是對於蘇秦這種始終無法理解自己的人,他知道再多話也沒有什麼用處,所以他閉口不再說話。

    有時候像他這樣的人只是溫和的沉默,落在有些人的眼睛裡就是蔑視和反抗。

    蘇秦看著他,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

    「看看這道符。」

    他對著張儀慢慢的說道:「這是仙符宗三十道上符之一。」

    說完這句話,他的左手微動。

    哢哢數聲輕響從張儀身旁的木水桶上發出。

    張儀看了一眼水桶,然後又轉頭看著蘇秦的左手,他感到了震驚,面容微白。

    他身旁的水桶裡的水紋絲不動,但是木桶上卻是出現了數道裂縫,有水從裡面緩慢的流淌出來。

    蘇秦的左手依舊怪異的扭曲著,依舊是這一生都不可能再次握劍的廢手,然而張儀卻分明感知到那一道符意來自於他的左手。

    看著張儀微白的面容,蘇秦快意的笑了起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扭曲的血肉和經絡不能再施劍,但是卻能夠施出與眾不同的符意,你能不能理解柳暗花明的感受?」

    「恭喜。」張儀說道。

    他已經不喜歡蘇秦這個人,哪怕對方曾經是他敬重的師弟,但是他現在的這句賀喜依舊很真誠,因為他想的是,若是蘇秦反而因禍得福,這只廢手能夠因此讓他施展出更厲害的符意,那麼他對於自己喜愛的小師弟的恨意會少很多。

    只是他還是太過善良,還是不夠瞭解蘇秦這樣的人。

    蘇秦聽著他的賀喜,笑容漸漸消失,終究化為一片冰冷的譏諷。

    「現在仙符宗裡就這副水桶。當你挑著上山,水會漏掉一半。所以你會比以往要挑一倍的水。」

    「哪怕從現在開始不停的挑,你也要挑到半夜月到中天。你明天的早測將會精神不振,應該又不會通過…接下來你還要繼續擔水。」

    「你說你不難過。但一直和這兩桶水和這些山道過不去,我卻不相信你不難過。」

    冷諷的說完這些話,蘇秦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張儀依舊不能理解蘇秦。

    但是他也並未就此去找師長申述。

    他覺得為了多挑一些水便去找仙符宗的師長來爭論這樣的事情很沒有意義。

    只是時間會相應侷促很多。

    所以他不再休憩,開始繼續擔水。

    清澈的井水順著木桶的縫隙不斷的滲透,滴落,落在長了些青苔的山道上。

    蘇秦說得不錯。

    月上中天,他還沒有擔完水。

    他的兩個肩膀都已經又紅又腫,高高的鼓起,不用說扁擔,就連衣服的接觸,衣物的那一點份量都讓他感到鑽心的疼痛。

    他的腳步也越來越沉重。

    沉重得震落了山道上的一些乾枯的青苔。

    木桶上的水珠和他身上的汗水不斷的灑落,浸潤了這山道上很多乾枯的地方。

    他還在堅持。

    面容溫和而沒有不耐。

    但是突然間,他的眼睛裡卻充斥滿震驚的神色。

    他看到了許多古怪的銀色光線。

    銀色光線很微弱,來自於這山道上最讓他感到行走困難的數十級石階。

    這些淡淡的銀色光線從乾枯的青苔脫落的地方散發出來,每一級石階的銀色光線最終在他的眼睛裡形成了一個玄奧難言的字元。

    他依舊難以理解這些字元的具體含義。

    因為無法深解,所以他自然看著的只是這些字元最表像的形狀。

    看著這些字元的形狀,他體內被這些石階上散發出來的古怪力量所壓制的真元,卻是好像自然隨著這些字元的形狀,在體內流轉起來,形成古怪的迴圈。

    他體內的真元,開始緩慢的流動。

    在原本數倍於他的力量的禁錮下,他的真元也開始能夠流動。

    真元能夠流動,便能使用。

    他雙肩擔著的水,在他真元的承托下,開始變得沒有力量。

    然後張儀的呼吸停頓,心情越來越震驚。

    這些石階上散發的銀光形成的字元明顯結成了一篇真元流轉的功法。

    而且配合著這些臺階的力量,他可以感到自己的真元雖然流淌得緩慢,但卻像是碾磨一樣碾過自己的體內的很多地方,在令自己的身體發生著一些質的改變。

    這篇真元功法,要比他在白羊洞所修行的真元功法強大許多倍。

    他的腳步不由得停頓下來。

    月過中天。

    石階上的銀色光線開始消失,看上去那些字元好像從來不存在。

    張儀開始明白是水桶裡流淌出來的水和自己滴落的汗足夠多,而月上中天時的月光足夠明亮,這樣才終於讓這些石階上的那些平時不可見的痕跡裡閃耀出那些淡淡的銀光。

    只是這些石階上怎麼會有這些痕跡?

    怎麼會有這樣的一篇功法,而平時卻沒有任何師長提及?

    張儀想不明白。

    他當然也並不知道,此時他所認識,但是卻不知道身份的一名老人正在山道對面的一間草廬裡看著他,眼神裡充滿欣慰和感慨。

    仙符宗有很多道威力強大的上符,但實則這仙符宗的山水自然之間,才隱匿著數代宗主留下的最強真符。

    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只是在那些典籍和教案裡追尋強大的對敵手段,卻連一道真符都沒有發覺。

    究其原因,是那些人的頭顱太高,始終看著天上,想要飛到天上去,不肯低頭看路,還是因為其他?

    不管如何,連這一夏都未過,張儀便已經得到了仙符宗最重的真符之一。

    這名老人很滿意,同時也確信自己的決定沒有問題。

    ……

    月過中天之後,月光就開始黯淡。

    上都的一條巷子裡,發出了數聲犬吠。

    大燕王朝的這座都城歷經百年,雖有變化,但是沒有像大秦王朝的長陵那樣經過大刀闊斧的整改,所以房屋高低不同,巷道寬窄變化,新房舊房錯落,看上去新舊交織,百年的繁華和新生的氣象令這個都城很有意境的同時,卻是也讓黑夜變得更加複雜。

    一名外鄉人帶著一個隨從就不甚熟悉這條巷子。

    他踩到了一片積水。

    汙了鞋面。

    他身後的隨從卻是輕巧的避開了一切能夠污穢他新鞋的水坑,鞋子潔淨無比。

    犬吠聲止,這條道路複雜的巷子兩端,卻是聚滿了很多人影。

    外鄉人似乎早就已經有所預料,只是對著前方作揖行禮,聲音有些疲憊,有些虛:「只是求口飯吃,請諸位當家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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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意思

    “上都城亂,外鄉人要想在上都討生活不易。”

    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似是長輩對晚輩充滿了同情,但只是在下一個呼吸,聲音便驟然轉厲,字字如寒冰折斷,“這七街十六巷地方很大,要讓出一小塊地方說起來容易,只是要誰讓…卻反而會讓我們幾個很難辦,說不定就會引起一場禍事。”

    外鄉人聞言淡淡一笑,道:“所以想來想去,索性還不如你們幾個聯手把我辦了,這在你們看來就不難辦。”

    “倒是有意思。”

    轉厲的聲音又迅速變幽。

    隨著前方巷子裏人影的分開,一名在黑暗裏都顯得枯瘦的老人坐在一張輪椅上行至最前。

    “我們知道你是過江龍,身後這名門客應是七境,否則戚老鬼那些人不會莫名其妙的連響動都沒有發出幾個就全部死了。”

    老人幽幽的笑了起來,“不過七街十六巷這麼大,一名七境就想把我們鎮住…這種事情,總是也不太可能發生。”

    “若是相商,不至於把後面的路都堵住,好歹給人條退路。”外鄉人也笑了笑,道:“一路上連巡值的軍士都沒有見到一隊,都已經通了這樣的關係,看來接下來的事情就沒意思了。”

    老人有些意外的抬起頭,看著這名外鄉人,“你很聰明,只是你怎麼會想不到沒有張將軍的意思,這七街十六巷今夜怎麼會連一隊巡值的軍士都看不到?既然你已經明白了張將軍的意思,為什麼不連夜走,為什麼還要來?”

    “興許是你們誤解了張將軍的意思,如果他不想讓我留在這裏,那今夜都不會給我來這裏的機會。”外鄉人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看著老人,歎了口氣:“朝天門碧老鬼,你在這位子上呆得太久,都忘記了當年是怎麼坐上這張位子的。”

    “你應該換個想法。”

    外鄉人頓了頓,遺憾道:“你或許忘了,這張位子你坐得再牢,也是這上都那些真正的貴人讓你坐的,你要做的事情便是首先讓他們感到滿意。我今夜能夠出現在這裏,出現在你的面前,或許就是那些貴人覺得你坐這張位子坐得時間太長,已經不懂得如何思考。或許是他們覺得你管得不夠好,這裏需要一個新的管家,或者只是他們想要看到一些有新意的事情?”

    老人幽幽的聲音沒有馬上響起。

    他沉默了許久的時間,然後緩緩點頭道:“如果貴人已經存在這樣的想法,那讓他們打消這樣想法的唯一辦法,就是證明我還可以坐這個位子,證明我比他們想像的要強。”

    外鄉人搖了搖頭,真摯的說道:“這不是唯一的辦法,我希望你能考慮溫和一些的辦法。”

    “我已經老了。”

    老人的聲音又變得幽幽的,“我願意,可是我身前身後的所有人不會願意就將我的位子讓給你這樣的一個外鄉人。我需要向那些貴人證明我的能力,但是你同樣也得向我所有的這些兄弟證明你的實力。”

    外鄉人想了想,他想要開口說話。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他聽到了數道淒厲的刺音。

    “燕都城裏的飛劍比起長陵還是差了很多。”

    外鄉人輕歎了口氣,看著前方黑暗裏的老人,更加認真的說道:“都已經這麼老了,為什麼還這麼急躁,為什麼做事還這麼不留餘地呢?”

    輪椅上的老人沒有應聲。

    對於他這樣的人而言,既然決定已經做出,那便不需要再說什麼。

    數道飛劍在黑暗裏帶著亂流飛向外鄉人。

    他身後的隨從出劍。

    轟的一聲震響。

    數道飛劍在一個呼吸之間毫無辦法避讓的被拍飛。

    一片駭然的驚呼聲響起。

    輪椅上剛剛陷入沉靜的老人也霍然抬頭,心中的情緒震駭到了極點。

    在他的感知裏,這名外鄉人身後隨從的大劍,完全就像是一柄巨大的鐵錘。

    那幾道飛劍已經不只是被擊飛,而且是被徹底損毀!

    這是何等驚人的力量!

    他知道那名隨從是七境,然而此時對方舉手之間用出的力量卻瞬間像他證明,這名隨從並非是普通的七境!

    “我希望你能改變決定。”

    外鄉人看了他一眼,又認真的說了這一句。

    一片綠色的符好像自然飄落的樹葉一樣,落向他的身前,然後緩釋出唯有七境才能擁有的氣息。

    有幽綠色的火焰在這道符上燃起。

    這道符才是真正的殺招。

    那數道飛劍雖然兇狠,但只是引開他身後的隨從的劍一瞬。

    然而也就在這時,再次令這名老人和黑暗裏堵住巷道的很多人震撼莫名的是,外鄉人的手中出現了一柄緋紅色的劍。

    劍光只是一閃,這名外鄉人的身體猛烈一震,然而那道綠色的符卻就此被這一劍挑飛出去,斷成兩半。

    綠色的符的斷面很薄,卻是從中噴湧出令人難以想像的火焰。

    所有引聚而來的元氣,從這個斷面噴湧而出。

    天空中兩條驚人的綠色火流衝撞著,將兩片殘符往兩側瞬間推出數十丈。

    幽綠但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這條巷道裏所有人的臉,包括輪椅上的老人。

    這名老人的輪椅也在劇烈的晃動著,他看著天空裏的這兩條火河,連皺紋內裏都泛出幽綠的光芒,他無法相信的尖叫了起來,就像是小時候打架被欺負的孩童,“怎麼可能,你怎麼也是七境!”

    也就在此時,一道劍光在這名老人的後方亮起。

    劍光剛剛閃現時黯淡無光,但只是剎那間,這道劍光就如燒紅的鐵棍,亮熱到驚人的地步。

    老人身後的一名隨從一聲驚怒至極的厲嘯,轉身出劍。

    他的劍很快,而且很強。

    他周遭任何人,包括他保護著的這名老人都相信他能夠阻止這一劍。

    但也就在這一剎那,如燒紅鐵棍一般的劍驟然調轉方向,刺向這名隨從。

    這名隨從驀然一驚,他感到了一種亡命的氣息。

    他直覺自己會死。

    他回劍。

    然而嗤的一聲響,這名隨從身體僵住。

    他發現這亡命的劍意落向自己,但劍體本身卻是並沒有改變方向。

    燒紅鐵棍一般的長劍從輪椅的後方插入了老人的身體,老人的胸口透出劍尖,冒出騰騰的熱氣。

    這名隨從瘋狂而茫然的尖叫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攔不住這一劍。

    老人也很迷茫。

    他也醒悟了無論是那名隨從驚天動地的揮劍一砸,還是這名外鄉人驟然展現七境的實力也只是為這最後一劍掩護,只是他到此時也都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名外鄉人明明在之前不久的一次戰鬥裏還不是七境,為何過了沒有多少時日,就已經偏偏到了七境。他也想不明白這一劍明明力量不強,為什麼會能夠刺入自己的身體。

    “抱歉。”

    外鄉人此時遙遙的對他躬身行禮,真誠致歉道:“你不死,會有很多人死。”

    感知著街巷前後那些人震駭到無法動作的地步,外鄉人身後的隨從放下了手中的大劍,輕聲道:“王太虛,你也很讓我驚訝。”

    “其實這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一個人特別和我說過的話。”

    外鄉人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他收劍負手而立,搖了搖頭,回應道:“在我最後離開長陵之前,他和我說過,其實破境最關鍵的不再於天賦,而在於最為熾烈的情感。”

    他身後的隨從微微一怔,似有所悟。

    外鄉人輕聲說了下去:“我初時並不理解,後來你隨我同行,近身感覺你的劍意,距離長陵又是越遠,我才漸漸明白。像你們這樣的修行者,最後往往能夠突破到很高的境界,是因為國仇家恨…你們的愛恨情仇遠比一般的修行者豐富,你們的情感,遠比一般的修行者熾烈,情感越是熾烈…連感知都似越加強烈。人之情感,始終才是這世間最強的力量。”

    他身後的隨從認真的想了想,想著那些年裏趙地和長陵最出色和強大的修行者,想著似乎都的確沒有一名曲意逢迎的人存在,都似乎是真性情到了極點的人物,他便覺得更加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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