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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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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應該發生的事情

    這名老供奉和白山水都非尋常的七境,方才為了阻擋白山水一劍,杜青梨這名老供奉受了自己劍意一掃,左眉上只是一道傷口,但劍意卻是入腦,給他造成了嚴重的創傷。

    此時他身體的很多部分已經失去了控制,然而他畢竟是一名真正的宗師,一名在長陵經過了那幾年的廝殺之後,依舊倖存下來的宗師。

    面對著白山水這些已成劍形的十七顆碧綠水珠,他黑色的眼瞳迅速變淡,變成了灰色的一片。

    無數肉眼可見的灰色元氣源源不斷的從他頭噴出,他的身體不變,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在不斷的膨脹。

    十七顆碧綠色的水珠剛剛形成一柄柄小劍,卻是驟然崩碎,好像一篷篷散碎的沙土一樣從空氣裏灑落向地。

    白山水退了一步。

    她腳下的無數方石無聲的破裂,裂紋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一樣往外蔓延。

    杜青梨半面披血,面容卻詭異的平靜。

    他在這大浮水牢中修煉多年,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便是他的天地。

    他不相信自己不是這個後輩的對手。

    白山水深深的皺眉,一滴晶瑩而完全無色的水珠悄然出現在她的身前,只是卻又懸浮在空中不動,似是不知如何才能真正對這名老供奉造成威脅。

    就在白山水被杜青梨所阻之時,趙四所處的水窟水位開始下降。

    那些因為一時的水壓而湧上來的陰河水開始回落。

    水落石出。

    趙四的視線裏,對面石壁上一塊凸起如鷹嘴的石頭上,已經站立了一名老人。

    一名同樣身穿青衫,五官顯得很小,面孔卻很長的老人。

    面對著此時的趙四,這名居高臨下看著她的老人氣勢一點都不弱,甚至還要強上數分。

    所以他自然便是鎮守此間的另外一名皇宮供奉,杜紅檀。

    杜家雙兄弟,在很久之前的長陵也是屬於最優秀的年輕才俊,修行破境的速度也是少有人及,然而兩兄弟的性情卻完全不一樣。

    杜紅檀的性情便比較直接,比較粗豪。

    此時看著隨著水落而在身影飄落的趙四,他直接很不客氣的出聲,“孩子,這是長陵,這是長陵防衛最森嚴的牢房,也是我們的家,這是你該來的地方麼?”

    水落下之後便是空氣,但是此時,趙四卻是在虛空之中站立住。

    她的腳下熱氣升騰,如一朵祥雲托住了她嬌小卻強大的身體。

    在杜紅檀的聲音裏,她反而往上升起。

    “若你們不進趙地,我又怎麼會來這裏?”

    她直直的看著杜紅檀,義正言辭而不動怒的說道:“是你們先進了我家裏。”

    杜紅檀不屑的搖了搖頭,道:“不管如何,現在是在我家裏。”

    他這句話顯得蠻橫而不講道理。

    但是他將趙四這樣足以代表趙劍爐的人都稱為孩子,本身就已經蠻橫和無理到了極點。

    “不打招呼是無禮,說不通卻只有用劍來解決。”

    趙四已經騰空到杜紅檀的高度,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卻還在繼續往上。

    她的本命劍在昔日渭河一戰時已毀,然而逆境再生卻是讓她看到了新的天地,一股火熱的劍意從她的身體裏湧出,她已出劍。

    她身體前方那一塊巨碑的底部出現了一道紅線。

    然後這塊不知多少萬斤的巨碑斷了下來。

    這塊巨碑的符線裏重新出現了亮光,但是流動著的不是冷酷的星火,而是如火熱岩漿一般的火紅光焰,使得整塊巨碑都開始滾燙,開始發紅。

    這塊巨碑就變成了她的劍,直接朝著她對面那側的杜紅檀砸了過去。

    杜紅檀對她,很蠻橫和不講道理。

    她現在的反應就更加蠻橫。

    看著這樣龐大的劍狠狠砸過來,杜紅檀面容漸肅,同時真誠感歎,“趙劍爐修行者果然都是世上罕見的天才,就方才破這陣的一瞬,和這裏面的星火相抗就感知清楚了符線,而且也只有趙劍爐的修行者有這樣的氣魄,才能用得出這樣的劍。”

    說話間,這巨碑大劍就已經到了他的面前。

    巨碑已經整體發紅,紅得似乎隨時就要融化掉。

    極高的溫度讓他的發絲都瞬間乾枯,燃燒起來。

    然而他只是伸出了手。

    伸出手的同時,就有無數的黑氣從上方的岩縫裏如黑沙一般灑落,不斷落在他的手背。

    他的手便按在了燒紅的巨碑上。

    巨碑的內裏發出一陣陣如鋼鐵巨船摩擦般的嘶鳴聲。

    整塊巨碑就此驟然停頓。

    杜紅檀的身體連晃動都沒有晃動一下。

    他的身體和這塊巨碑相比極為渺小,然而他雙腳下的石屑都沒有少掉一分。

    因為是他手心裏湧出的黑氣承受了所有的力量。

    上方的岩石縫裏,黑沙依舊不斷的墜落,承受住了這無比蠻橫的趙劍爐一劍。

    趙四左手負手而立,右手中指和食指並指為劍,點在這塊巨碑上。

    巨碑如劍往下斬劈,她的身體在巨碑上方,是將整個身體的所有力量和這塊巨碑的重量,全部壓向了杜紅檀。

    這樣的一劍都被杜紅檀毫無煙火氣的擋住,她的眉頭頓時深深皺起,冷笑道:“想不到堂堂長陵皇宮的供奉,不修劍,修的卻反而是鬼氣森森的手段。”

    聽到她這樣滿含譏諷的聲音,杜紅檀卻只是搖了搖頭,笑了起來,道:“孩子,你不要忘記,當我成名時,元武和那人還未出生,在我們那個時候,長陵又何曾只是劍師的天下?”

    趙四沒有反駁。

    她想起這是實情。

    而且她已經動用了全力,多說一句話都讓她異常吃力。

    但是杜紅檀卻依舊輕鬆。

    他滿含同情的看著已到極限的趙四,接著說道:“從前朝開始,大浮水牢就存在,這裏死過多少死不瞑目,滿含冤屈的強大修行者,論修所謂的鬼道之術,整個長陵還有什麼比這裏更合適?一開始我就已經提醒過你,這裏是大浮水牢,這裏是我的家…只要在這裏,我便是最強大之時,你為了破碑已經大耗元氣,現在又怎麼可能戰勝得了我?”

    黑沙墜落更多。

    巨碑漸漸抬起,反向趙四壓去。

    ……

    東陵軍開始在大浮水牢外結陣,為首的將領想著先前白山水的氣魄和白山水的話語,卻是面色陰晴不定。

    水牢的最深處,響起了腳步聲。

    申玄出現在最深處的一間水牢裏。

    看著他的出現,如一朵爛荷葉般位於水牢最中央的林煮酒笑了起來。

    “你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看著面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的申玄,笑著說道。

    “白山水未必敵得過杜青梨,趙四更不是杜紅檀的對手,我不知道你為何笑得這麼開心。”申玄看著笑著的林煮酒,冷漠的說道。

    林煮酒的笑意未減,道:“我笑是因為你做出了很好的選擇。”

    “沒有什麼選擇。”

    申玄垂下頭,冷漠而帶著強大的氣息說道,“要想在外面笑,至少你們要對付得了那兩名供奉,至少你必須要勝得了我。”

    他這句話很難理解。

    但也就在這時,距離這裏很近的一間牢房裏,卻發出了異樣的氣息。

    一種很強烈,帶著無堅不摧的意志的氣息。

    那間牢房裏,關押著的是剛剛送入的垂死的張十五。

    大浮水牢裏的人不會讓垂死的人死去,但也同樣不會讓垂死的人有更強的生機,尤其是七境之上的宗師。

    比一般的宗師更強大的宗師。

    然而此時那間牢房裏傳出的氣息,卻是再度令整個大浮水牢裏的很多人都感到恐懼不安起來。

    申玄眼中的神色卻沒有任何變化。

    似乎這本來就是應該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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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5 01:20: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冶劍

    兩名身穿藍色官袍的獄官第一時間出現在那間牢房前。

    在牢房門還未打開時,兩道不同色澤的飛劍已經從小小的透氣窗中飛入,如電般直刺牢中石榻上的張十五。

    張十五躺在石塌上,明明氣海都被獨特的符索洞穿而縛住,甚至連身體內都穿了鋼線,連自殺都不可能做到,然而此時,他的身體表面卻好像燃燒了起來,不斷的湧出猩紅色的氣浪,就像一朵朵紅色的玫瑰花在不斷的綻放。

    面對著兩柄從窗間飛入的小劍,張十五笑了笑,未有任何的動作。

    然而令這兩名獄官駭然失色的是,這兩柄飛劍卻是莫名的在空中頓住,無法寸進!

    直到此時,這兩名獄官才想到,這世間有一種劍經叫做念劍。

    就如參加岷山劍會的心間宗的易心所用的心念劍一般。

    這種劍師修的便是意念。

    當身體都失去控制時,他們遠超尋常人的強大意志力和精神力,便能再聚天地元氣,轉而化為強大的劍意。

    只在下一瞬間,這兩名獄官口中鮮血狂噴,他們直接失去了和自己兩柄飛劍的聯繫。

    兩柄飛劍繚繞著猩紅色的氣浪,交貼在一起,就像變成了一把剪刀。

    哢嚓哢嚓數聲裂響,貫穿于張十五氣海之中的困龍索被全部剪斷。

    當這些金屬細索從體內抽離出來,鮮血隨即沿著傷口流淌出來。

    在下一瞬間,嗤嗤嗤一片細微的聲音從張十五的身上響起,那些深深刺入他身體,順入他經脈,阻礙著他真元流動的鋼絲全部從他的體內被沖出,如飄舞的柳絲一樣在他身周的空氣裏飄蕩。

    張十五笑了笑,坐了起來。

    從他身體裏流淌出來的所有鮮血,奇異的和被他意念牽引,重新彙聚而來的天地元氣融為一體,如許多紅色的飄帶一樣,往外激射而出。

    轟的一聲聚震。

    沉重的玄鐵牢門往外震飛出去。

    兩名口中鮮血狂噴,尚且來不及閃避的獄官,以及隨後湧來的五六名獄官在慘叫聲中被這扇玄鐵牢門拍飛。

    紅色的飄帶如活物一般飛行,穿過十餘丈的距離,落向最深處水牢的林煮酒的身體。

    申玄依舊凝立不動。

    這些如紅色飄帶一般的元氣和氣血的混合物詭異的從他的身側飛舞過,形成一個詭異而豔麗的畫面。

    當第一條紅色的血帶落入林煮酒的身體,林煮酒腐爛潰敗的身上便散發出鮮活的氣息。

    “血祭供養,這樣的功法都被你們巴山劍場的人找到了,想來為了救你出去,那些隱匿在暗中的人,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申玄看著在水中央開始新生的林煮酒,冷笑起來。

    “那說明我做人做得還不算失敗。”

    林煮酒笑了起來。

    他的身體從水中浮了起來。

    那些所有捆縛住他身體的符器,包括所有埋在他體內的鋼線和金索,也全部從他的身體裏擠壓了出來。

    這些鋼絲、細索,在從他的身體裏退出之後,卻並未像張十五那邊一樣飄舞墜落,而是飛舞在他身前,開始以一種令人心悸的方式飛速的編織交纏,成為劍形。

    申玄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林煮酒身前形成的這柄劍上,不只散發出強烈的本命氣息,甚至還帶著一種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血肉氣息。

    他開始醒悟。

    在過往的那些年間,這些東西禁錮著林煮酒體內的一切,但是林煮酒體內的一切也在溫養和淬煉著這些東西。

    這是林煮酒用了十幾年的日夜,不只是用元氣,還是用血肉供養出的一柄劍!

    劍初成,未飲敵人血時,便是最凶煞時!

    這些鋼絲和細索在林煮酒的身前越來越凝聚,再也看不出有縫隙。

    一柄深紅色的長劍,就此形成,映得滿室紅光。

    申玄的臉色漸變。

    ……

    晶瑩的水滴靜靜的懸浮在白山水的身前,震盪不已,但是躊躇不前。

    杜青梨一隻眼睛看著白山水,瞳孔內強大的意味越來越濃。

    然而就在此時,白山水卻是負手而立,對著他笑了笑,道:“你知道麼?其實我並不需要和你分出勝負。”

    杜青梨此時腦中震盪未消,他愣了愣,不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我只需要纏住你在這裏便是。”

    白山水淡淡的說道:“這樣就可以了。”

    杜青梨不認為她說的話有道理,但是他卻莫名的有種不祥的預感。

    所以他要分出勝負。

    只在一眼之間,他體內積蓄多年的天地元氣盡數噴出。

    他和白山水之間的空間裏,就像是多了一個無形的巨人,猛烈的往前轟出了一圈。

    一道肉眼可見的衝擊波,以恐怖的速度沖向白山水。

    白山水沒有任何的動作,那一滴晶瑩的水滴開始變化,變成無數的水滴,然後變成無數道水泡,一層層將白山水包裹其中。

    衝擊波沖在一層層晶瑩的水泡上。

    一層層力量不斷的在每層水泡之間的空隙消彌,這晶瑩的水泡卻是一層不破。

    杜青梨獨目中的強大意味頃刻變成震驚。

    “我雲水宮的劍意,最強的是至柔。”白山水站在無數重晶瑩的水泡裏,好像隔著無數重世界看著他,淡淡的說道。

    杜青梨的身體開始迅速地冰冷。

    他發現自己和長陵絕大多數修行者都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他們之前見到的都是白山水至剛的一面,而未發覺她至柔的一面。

    ……

    “你還不退麼?”

    杜紅檀用同情的目光看著趙四。

    如巨劍斬向他的巨碑已經慢慢往上翹了起來。

    無數黑沙如瀑流入他的手背,又化成黑氣從他的手心流出,落在巨碑上。

    他的手就如同和這巨碑粘結在了一起。

    他的整個人在往上。

    巨碑也漸漸往上翹起,重量就自然的往趙四那一端壓去。

    在他看來,當這碑的重量全部壓向趙四時,趙四將會徹底承受不住,到時整個身體都恐怕會爆裂成無數片。

    “雖然我很希望你繼續堅持,很希望你就此死在這裏…但是你真的要這麼做?”

    他帶著明顯的同情,看著沉默不語的趙四,繼續出聲。

    趙四依舊沒有回應。

    杜紅檀卻是霍然回首。

    因為他在此時感到了一種讓他覺得極度危險的氣息。

    就在他回首的瞬間,他身後一些飛流如瀑的黑沙般元氣,突然凝聚,變成了數株黑竹,然後開出深紅色的花來。

    杜紅檀面色劇變。

    他的手迅速脫離了巨碑,往後拍出。

    轟的一聲爆響。

    他身後的虛空裏湧出一蓬黑氣,瞬間迸射出數十丈方圓。

    黑氣裏,出現了一名身穿深紅色袍服的安靜女子。

    她抱著古琴,緩緩抬頭,嘴角沁出猩紅的血絲,但是兩個眼瞳此時卻全部是黑色,而且令人心悸的往外流淌著黑氣。

    “商大小姐?”

    杜紅檀更加不可置信,駭然出聲。

    安靜女子沒有回應。

    她的手在古琴上彈動。

    數根黑弦飛起,又消失在空中。

    杜紅檀一聲怒喝,落下的黑沙圍繞著他的身體重重疊疊的飛旋起來。

    黑沙之中,數根黑竹卻是頑強的生長出來。

    趙四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她的兩根手指離開了這塊巨碑,然後淩空虛握。

    巨碑驟然燃燒起來,變成無數燃燒的鐵汁沖淋在飛旋的黑沙之中。

    無數道白煙湧出。

    杜紅檀的厲喝聲不斷響起。

    趙四繼續向前。

    巨碑消失時,內裏卻有紅光閃現。

    有鐵髓凝成了一柄燒紅的小劍。

    趙劍爐最擅長冶劍。

    趙四的手便握住了這柄剛剛冶出的劍,狠狠的朝著前方的黑沙中刺了進去。

    杜紅檀的呼吸徹底停頓。

    這是他的家,是他最強大的地方,然而這對於商大小姐而言,也是她最強大的地方。

    而趙四這熾烈如血陽的一劍,也天生是陰沉鬼氣的剋星。

    所以他無法阻。

    他不可能是這兩個人聯手的敵手。

    他只有眼睜睜的看著這一柄小劍破入,刺入他的身體。

    噗的一聲。

    他的身體被這一柄小劍洞穿。

    在接下來的一瞬間,他的整個身體便燃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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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放眼四顧心茫然

    對於七境修行者而言,在這片牢獄範圍內發生的一切戰鬥都並不算遙遠。

    所有的七境宗師都感覺到了杜紅檀的死亡。

    杜青犁的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他看著一層層水波裏的白山水厲喝道:“不要以為你們最終能夠離開這裏…”

    “我知道。”

    但是他的厲喝聲卻被白山水平淡的聲音打斷,“當星火符被毀之後,一些代替的機括和符器就會自然代替其作用,很多禁制都會被重新激發出來。但是我們依舊有半盞茶的時間…你不要忘記,有人對這座牢,恐怕比你們還要瞭解。”

    杜青犁不再說話。

    他莫名的感到恐慌。

    ……

    深紅色的劍充盈著恐怖的煞氣,放肆的撕扯著牢裏的陰暗氣息。

    “你想好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了麼?”

    林煮酒站立在沸騰的水面上,深紅色的光芒凝聚在他的面上,就像一塊深紅色的面具,妖異而美麗。

    申玄也不再說話。

    林煮酒下方的陰暗水中,出現了一條龐大的劍影。

    一道恐怖的劍意隨著申玄的伸手,就此破開水面,裁天一般,無盡的往上傾瀉。

    林煮酒出劍。

    一道深紅而妖異的劍光只是一閃,他身下所有的水便消失。

    申玄的身體倒飛了出去,沿著身後的甬道,一瞬間帶著狂風,不知被震退到了何處。

    林煮酒的前方空中留下了一條手臂。

    這條手臂在空中停留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便化為了血霧,盡數被吸入了林煮酒的劍裏。

    “只是一條手臂便祭了我的劍,這代價也太小了些。”

    一劍便斷了在長陵讓無數人恐懼的申玄的一條手臂,林煮酒卻似乎還不甚滿意。

    他搖了搖頭,握劍劃向通向身旁牢房的牆壁。

    堅厚到了極點的玄鐵牆如紙一般的被切開。

    他穿了過去。

    水牢的中央,有一名相對於他而言也顯得很年輕的修行者。

    這名修行者便是同樣令申玄無可奈何的李雲睿。

    林煮酒揮劍輕易的切斷了刺入李雲睿體內的一切事物,一手扶起了他,然後走向第三間牢房,再次切開牆壁之後,他手上的這柄深紅色的劍如歸鞘般散開,分成很多流束,重新歸於他的體內。

    然後他也架起了張十五,對著激動和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的張十五點了點頭,道:“我們走吧。”

    ……

    當申玄的劍氣都崩碎成風,從大浮水牢的深處噴湧而出,便意味著時候已至。

    白山水淡淡的一笑,認真的對著杜青梨說道:“連一名徒弟都尚且如此,昔日三朝毀于秦,也不算冤。”

    說著這一句話的同時,她的身體似乎輕若無物的被甬道裏的風吹了起來,往外飄了出去。

    杜青梨沒有出手。

    因為此時包裹著白山水的那些至柔的水泡依舊在,他的劍意不可能攻得破。

    另外一點最關鍵的原因是,白山水的話讓他感到了更多的恐懼。

    他也同樣瞭解當年那個人是多麼的可怕。

    那個人所制定的計畫,環環相扣,從不落空。

    白山水的身體從牢裏倒飛而出。

    層層的晶瑩水泡在陽光下折射出無數的彩虹,美麗到了極點。

    為首的東陵軍大將眼神裏出現了一絲異樣的情緒,然而他的喝令聲沒有絲毫的猶豫。

    一瞬間,無數銳氣破空。

    無數道劍光和森冷金屬的銳光衝擊在白山水身外的晶瑩水泡上。

    然而一陣陣不可置信的倒抽冷氣聲響起。

    這些劍和符器、箭矢依舊沒有能夠穿破這些晶瑩的水泡,反而將這個晶瑩水泡推送上了高空。

    閃耀著彩虹的水泡在他們的視線裏變成了透明的水珠。

    一場雨就此落下。

    密集的晶瑩雨線裏,卻是失去了白山水的聲音,只是隱隱有放縱而歡喜的歌聲傳入他們的耳廓:“我輩喜學劍,十年居寒潭…”

    東陵軍中許多禦使著飛劍卻是失去了目標的修行者,茫然的看著前方那名將領身上殘破的甲衣上濺起的水花,看著自己的飛劍在空中飛繞產生的片片水浪,迅速的陷入沉默。

    雖是敵人,但是他們不由得敬佩于白山水的豪邁。

    在他們的印象裏,以前的長陵這種豪邁而令人熱血沸騰的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

    然而隨著那些人的消失,這種豪邁而令人熱血沸騰的修行者,卻似乎已經消失,或者說都不站在他們一邊。

    ……

    墨守城的身影隨風而行。

    他蒼老的身影如同角樓上投石車投出的石頭,從一座角樓投向另外一座角樓,筆直的穿城。

    在此時,他抬起了頭。

    他距離大浮水牢還有一段距離,至少他還無法對白山水等人造成任何的威脅。

    然而他已經感知到白山水的離開。

    他又晚了一步。

    若上次的晚上一步只是不知道白山水出手的地點,但此時深宮裏的皇后娘娘已經預知了大浮水牢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又怎麼還會晚上一步?

    他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他不能夠理解。

    ……

    比墨守城更加難以理解的是從長陵東郊的舊陵中沖出的那支黑色騎軍。

    這支黑色騎軍無論是馬匹還是馬上的軍士都是身穿黑色玄甲,玄甲表面佈滿星辰般玄奧的符文,就連面罩上都有看不見的通風口。

    這一人一馬都是極為沉重,但是在奔跑之中卻始終馬蹄不落地,同樣禦風而行。

    這意味著馬身上的每一名軍士都是修行者,而且境界並不低。

    這完全就像是一支從幽冥鬼獄中衝殺出來的軍隊。

    這支軍隊也是無所爭議的大秦王朝最強的軍隊。

    然而這支似乎沒有一切可以阻擋的軍隊卻隨著最前的一名將領的一伸手而停頓下來。

    一直垂著頭的這名將領抬起頭來。

    他身上的玄甲也是黑色的,但是面罩卻是白金製成,以至於看上去顯得分外的森冷和詭異。

    他背上交錯插著的雙劍在此時流露出一絲冷酷到了極點的殺意。

    前方的山道上,莫名的雲霧間,由此發出了一聲不可置信的驚呼聲,“白將軍?”

    “郭東山?”

    這名將領發出了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

    一名站在一道劍光上的散發修行者從霧中飛出,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名將領和這支足以殺死他很多次的大秦最強軍隊,道:“這是怎麼回事?”

    ……

    一支龐大的軍隊渾然一體般在曠野中移動。

    這支軍隊有虎狼氣,正是其中有一半是先前梁聯所帶的虎狼北軍,另外一半則是謝舊燕大將軍所帶的虎狼南軍。

    梁聯大將軍在陣中被刺殺,這對於所有大秦王朝的軍隊,尤其是虎狼北軍而言,便是難以洗刷的恥辱。

    所以此刻這支軍隊趕得很急。

    他們想要很快的趕到大浮水牢,以完成布伏的任務。

    然而就當原本都是應該往大浮水牢的郭東山卻截住了殺神軍的時候,虎狼北軍的所有人的眼睛裏又出現了無比憤怒和絕望的神色。

    他們看到了一片熟悉的風暴,接著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盛夏的尾端,秋意即將來臨。

    此時迎接他們的,卻是一場曾經席捲過虎狼北軍的暴風雪。

    一道鐵鑄般的身影發出了一聲厲嘯,這名將領便是謝舊燕。

    他穿著柔軟的黑色皮甲,身後披著長長的黑色披風。

    在強行穿過這片風暴時,他身上的黑色皮甲和身後的黑色披風已經全部凍滿了堅冰。

    這名將領雙腳一震,堅冰裂開落地。

    然而他放眼四顧,卻是早已沒有長孫淺雪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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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歡喜

殺神軍是大秦王朝最強大的軍隊。

而為首的白啟將軍雖然未必是個人修為和戰力最高的將領,但是當他和身后的軍隊在一起時,他卻就是大秦王朝最強大的將領。

只是感覺著前面這名七境宗師的詫異,他的殺心便也出現了漣漪,他望向了大浮水牢的方向,心中也有了一絲茫然。

皇后娘娘在過去無數次征戰里,從來不會有問題…難道是她不在戰場的時間太久了,以至于才會出現問題?

這個時刻,長陵心頭茫然的人還有很多。

墨守城也停了下來。

他的白發在身后飄落了幾根,他都未曾察覺。

只是他額頭和眼角的皺紋,又悄然深了數分,多了幾根。

他比只知道殺戮的這名大將更為了解皇后,他知道皇后不會出問題。

既然皇后不會出問題,那問題就只出在九死蠶。

自從九死蠶正式露出蹤跡,向長陵乃至整個天下宣告他的存在,在和皇后的交手之中,他便一直在勝。

皇后無法找出他。

但是皇后身邊的人卻在不停的變少。

對于墨守城這樣的人而言,這是一個極為危險的訊號,這意味著…即便只是一名傳人,在看清皇后娘娘之后,在相應公平的對決里,九死蠶的傳人依舊可以勝得了皇后。

所以他現在不只擔心皇后娘娘會發瘋,他還擔心皇后娘娘在將來不敵九死蠶。

他是長陵最睿智的人之一,他知道自己去想很遙遠的將來有些沒有意義。

然而想到已經如此強大,已經百姓安居樂業的一個王朝將來叵測的命運,他還是在心中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對于皇后而言,大浮水牢的變故是預料中的事情,但對于整個長陵而言,大浮水牢的變故只是一場很突發的意外。

神都監的人不知。

監天司的人不知。

夜策冷的馬車正行向天落巷,那里可能潛伏著一名來自大燕王朝的奸細。

陳監首正在監天司內審閱卷宗。

皇后娘娘站在靈蓮池前耐心的等待著。

她完美的面容上,隱隱出現了一絲笑意,一絲難得而又顯得更為殘酷的笑意。

在她的計劃里,今日巴山劍場…或者說是那個人的殘部都會煙消云散,而且從他們的身上,極有可能追查出九死蠶的蹤跡!

九死蠶不消失,她寢食難安。

她知道元武皇帝同樣寢食難安,否則他不會每年都要去那人死去的地方一次。

長陵的很多人都確定當時的那個人已經死了,死得透了,連灰塵都沒有留下一分。

然而當她以為徹底得了長陵,得了天下,九死蠶的影子,卻又悄然出現。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在覺得某些事情已經可以開始徹底遺忘的時候,卻又有人在不斷逼著你想那些事情。在你覺得已經勝利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並未勝利。

她知道元武也是如此。

所以她很多年都不快樂,很多年都沒有笑容。

只有知曉九死蠶的秘密,才能真正的讓九死蠶從世間消失。

今天終于得到了這樣的一個機會。

所以她有了難得的微笑。

她耐心的等待著。

在許久之后,她的秀眉緩緩挑起。

出現在她面前的不是那名和容姓宮女一樣已經跟隨了她很多年的中年男子,而是一名宮女。

這名宮女不知她真正的喜怒,快步上前,和那名往常通報消息的黃袍中年男子一樣恭謹的垂頭,像她稟報。

大浮水牢里傳出的訊息,開始很詳細的傳入她的耳廓。

她心中的愉悅在宮女的第一句話響起時早已消失。

她沉默無言,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宮女細細的稟報完了,卻沒有聽到任何的回應,她不知道皇后娘娘聽清楚了沒有,但也不敢抬頭看,只能繼續保持著恭謹的姿勢,僵立當地。

“怎麼會這樣!”

“難道真的是你死而復生麼?”

皇后抬頭,她看著前面的天空,憤怒的喊出了這樣的話語。

宮女並沒有聽到她憤怒的喝聲。

因為在這樣的聲音響起之前,這片空間里就已經蕩漾起了看不見的漣漪,一場元氣的風暴已經將她震得暈死過去,往外飛出。

“你怎麼敢背叛我,你怎麼會背叛我!”

她深吸了一口氣,無比冷酷的吐出了這句。

她是最擅長用那種手段的人,所以她頃刻間就明白了是什麼人才有能力做成這樣的事情。

黃真衛在漆黑的陰河里。

他的真元在陰河里召來的天地元氣發出朦朧的淡淡黃光,就像一條隨時都會熄滅的燭火。

他尋找不出那九死蠶進出的痕跡。

讓他心悸的是,他感知到了一股難言的震動。

他距離大浮水牢很遠,感知不到那里的戰斗。

而且他也可以確定這震動只來自于一個和他所修功法相同的人。

元武皇帝。

此時只有他感知到了元武皇帝的氣息震動。

元武皇帝借助鹿山會盟的壓力堪破八境,此時的震動自然不可能是再度破境。

所以黃真衛在此時心情也是激蕩不已,他無法想象是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令靜修的元武皇帝都產生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

但是他感到不祥。

清寂的醫館里有一些淡淡的涼意出現。

一直安坐在床榻上,卻一直在看著窗外的丁寧笑了起來,笑容里也包含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情緒。

他看著推門走進來的長孫淺雪,深深的看著,似乎想要將她融入到自己的視線里。

長孫淺雪轉過頭去,不看丁寧的臉,只是依舊清冷的說道:“你準備什麼時候見林煮酒?”

丁寧看著她,慢慢的說道:“當確保我們所有人都平安的時候。”

皇宮里。

皇后推開了虛掩著的御書房的大門。

她走了進去,看著身穿布衣站在偌大一張地圖前的元武皇帝,冷漠的說道:“這不是公平的戰斗,任何對于大秦王朝和長陵的不滿,哪怕是過往的不滿,全部都會加諸在我們的身上。”

元武皇帝平和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皇后看著他,道:“你上次讓我等等看,我聽了你的,但現在我已不想等。”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若不能除去所有敵人,那便索性冷酷到底,將一切都抓于手中。”

元武皇帝微笑起來。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

他柔聲的說道,“我終究會站在你身邊,否則我現在看這張地圖做什麼?”

皇后看著他平和的面容,她的心中在這一瞬間有些微微的感動。

她知道這名強大的男子為她做了足夠多的事情,然而這樣的感動也只是一瞬間。

因為她同樣知道,很多時候她只是女主人。

那麼家中的惡事,便全部是她做的。

至少長陵的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元武皇帝一直只是潛心修行,不問朝中事。

最為關鍵的是,她的心中始終沒有真正的歡喜。

沒有真正的歡喜,又如何從一個人身上得到歡喜?

她也看著元武皇帝笑了笑。

她的笑很迷人,很完美。

美麗得令人心醉。

然后她轉身離開。

元武皇帝看著她美麗的背影,心意亦是難平。

“讓鬼市消失。”

在走向自己的書房時,她便對著跟隨在身后的兩名宮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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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發瘋的開端

    如幽冥鬼獄中殺出來的軍隊到達大浮水牢。

    轟的一聲,等到這支軍隊停頓下來之時,這支軍隊才似乎是終於變成了人間的軍隊,馬蹄敲擊著地面,發出了整齊劃一的轟鳴。

    背上交錯著雙劍的殺神軍統帥白啟微垂著頭感知著這一方天地之中存在過的殺意,深藏在白金面具內的目光變得更加殺意盎然。

    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大秦王朝的這支殺神軍曾經存在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殺死那個人。

    殺神軍裏的每一名軍士,據說都經歷過難以想像的死亡訓練,都是膠東郡百裏挑一的殺神。

    所謂的百裏挑一,是指其餘的九十九人,都在淘汰的過程中死去了。

    這唯一剩下的一名,在現在恐怕比當年的那九十九人加起來還要可怕。

    能夠統禦這樣一支軍隊的統帥,自然是殺神之中的殺神。

    所以今日裏,只是呼吸著陽光下的空氣,這名戴著白金面具的統帥便似乎已經嗅到了長陵彌漫的殺意。

    有黑色的鷹從空中飛落而下,帶來了新的軍令。

    沒有任何的話語,在看過了最新到達的軍令之後,這名眼中殺意盎然的統帥揮騎掉頭,整支軍隊又如同鬼魅一般跟在了他的身後。

    軍隊在郊野而行,騎軍穿過農田,農田裏的莊稼只是如風般搖擺,卻不折斷。

    這些騎軍如在風裏,真是毫無重量。

    農舍間有小孩啼哭,一名忙著手中織機的農婦沒有時間去管,但是突然間這名小孩啼哭頓住,這名農婦驚訝的轉頭過去,卻只看到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一支冷峻到難以想像的軍隊在風中穿行,從她家的窗前行過。

    魚市日間清冷,夜間繁華喧囂。

    這支軍隊行進太快,或者說是魚市里的人本身就如孤魂野鬼游離在長陵之外,厚厚的雨棚重重疊疊遮掩下,根本不在意外面的風雨,所以當這支軍隊來到魚市外的河港上之時,魚市里冷冷清清,依舊沒有人在意這支軍隊的到來。

    為首的殺神軍將領白啟停了下來。

    他停下來的瞬間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然而他身後一名副將便已經驅騎而出,然後他肅冷的聲音響起,在整個魚市的雨棚下響起。

    “皇令!撤此處!”

    他一共只說了五個字,只說了一遍。

    但是回聲不斷的震響,就像無數名將領危險的聲音在不斷的喝出。

    整個魚市開始震動。

    就像一個尋常的蜜蜂窩裏突然湧入了許多隻馬蜂。

    數名最近的雨棚下的人出現在陽光下。

    一名打扮很像私塾裏的教書先生,但是面容卻顯得太過蒼白的中年文士抬頭看著這支軍隊,緩聲道:“即便是要撤,時間呢?”

    此時位於最前列的副將看了這名教書先生一眼,道:“不在於時間,在於態度。”

    這名教書先生模樣的中年文士明白這句話裏的意思,心中驟然一寒,但是他身後的兩三人卻是都還不能明白,大聲的叫了起來:“你們什麼意思,逼我們離開這裏,難道不需要給我們搬家的時間?還有我們離了這裏,又安頓到哪里去?”

    副將緩緩抬頭,看著這發聲的幾人,道:“原本便不應該存在的地方,還需要安置?遊魂野鬼,該去哪里,便去哪里。”

    “若是我們就不走呢?”

    一聲重重的冷笑聲從雨棚的陰影裏響起。

    副將的聲音不變,但是所有人都感到空氣裏多了冰冷的殺意,“你敢抗皇命?”

    “你都說了是孤魂野鬼,還有什麼敢與不敢?”陰影裏的人連連冷笑。

    “死!”

    一聲異常簡單的冷嘯聲響起。

    當這樣的聲音響起時,這名副將和他座下的馬匹已經橫空越過了教書先生模樣的中年文士等人的頭頂,落向他們後方的雨棚。

    嗤啦一聲裂響,他的手中一道黑色的冷電撕裂了馬匹下方的雨棚。

    雨棚下方一道鬼魅般的人影毫無抗拒一般被挑了起來。

    他座下的馬匹一聲嘶鳴,一個轉身,便淩空躍了回來,如飛一般。

    他手中如黑色冷電一般的兵刃赫然是一柄長槍。

    此時雨棚下方那道鬼魅一般的身影,直接就被他這柄長槍洞穿,挑了起來,在他馬匹落回原地的瞬間,雨棚裏被他長槍挑出的身影便被他重重的甩落在一側的河港上。

    鮮血從那人的身體裏狂湧而出。

    這名面戴著黑色面具的副將長槍前指,黑色的槍尖上鮮血一滴滴的滴落。

    這樣的畫面足以震住大多數地方的人,甚至足以震住一個小城的守將。

    然而這裏是魚市,是很多孤魂野鬼,甚至很多需要靠這處地方才能隱匿的亡命之徒和犯人的蔭蔽地。

    這名副將的長槍只是刺破了一頂雨棚,但在這一剎那,又有五六頂雨棚破了。

    有五道飛劍,在這一瞬間同時飛向這名副將。

    殺雞儆猴,是所有人都會使用的招數。

    對於魚市中人而言,這名副將直接刺殺一名出聲違抗的人是對他們殺雞儆猴,而對於他們而言,只要能回敬,殺死這名副將,那便也是同樣的殺雞儆猴。

    一瞬間出現五柄飛劍,這在別處也是不敢想像的事情,這也正是外界的勢力根本無法安插進鬼市的真正原因。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這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

    他們並不知道,即便他們能夠殺死這名副將,這支軍隊的殺意和決心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更何況在這樣一支軍隊面前,他們根本無法殺死這裏面任何一名副將。

    看著破棚刺來的五道飛劍,這名副將連持槍的姿勢都沒有任何的改變。

    他身後的兩騎動了。

    又一名副將到了他的身邊。

    這名副將的背上也交錯佩著兩柄劍,只是和白啟相比,這兩柄劍顯得很短。

    然而當這名副將反手拔出這兩柄劍時,劍身和劍鞘摩擦的聲音卻是接連不斷。

    數聲駭然的驚呼聲響起。

    這名副將的兩柄劍就像是兩條長鞭,似乎平時是摺疊在劍鞘裏,此時出劍,劍身源源不斷像毒蛇一樣遊出,而且這劍身的形狀也就像是毒蛇的身體,非但有些滾圓,而且劍身上都是鱗片狀的倒鉤。

    這名副將出劍。

    雙手只是出了一劍,空氣裏就多了無數的蛇影。

    叮叮叮叮數聲急劇的金屬撞擊聲。

    破空襲來的五道飛劍全部被這兩柄奇異劍的倒鉤鉤鎖住。

    這五道飛劍劇烈的掙扎起來,龐大的力量並非是這名副將所能抗衡,眼看就將這名副將扯下馬來。

    然而這名副將的雙劍,也只是需要將這五道飛劍困住一瞬。

    另外一名越眾而出的副將已經出手。

    他身上玄甲手臂上的金屬片如水流般跳動著,在他的手中形成了一柄黑色的長弓。

    四道箭光瞬間破空而出。

    他的這四支箭都是很獨特的符箭,箭身和尾羽都是森冷的黑色玄鋼,箭尖卻是深紅色的寶石。

    這四道箭光比長陵絕大多數修行者的飛劍還要快。

    只是四道箭光,噗噗噗噗數聲,陰暗雨棚下便儘是血雨,那五道劇烈掙扎的飛劍頃刻就喪失了生氣,墜落在地。

    四箭,便殺死了五名已經能夠禦使飛劍的修行者!

    魚市里沒有聲息。

    只有許多雨棚如漣漪一般的抖動,往後擴散。

    所有人終於明白了這支傳說裏的殺神軍的真正力量,所有人都開始明白,這支軍隊的力量根本無法用一般軍隊的力量來衡量。

    依舊在最前的持槍副將沒有管他身前那幾名已經出了魚市的人,他再次躍馬前行。

    戰馬依舊如幽冥來客一般禦于風中,他手中的黑色長槍隨意的挑動,每挑一次,便有一頂雨棚飛起,飛向一側的河港。

    無人敢阻。

    這支軍隊在魚市里長驅直入。

    ……

    在距離魚市最近的一處角樓上,黃真衛見到了自己的老師墨守城。

    再見這名老人的時候,黃真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感覺到這名老人瞬間蒼老到了極點。

    老的不再是容顏,還有精神。

    看著視線可見處的魚市,黃真衛的嘴唇都顫抖了起來,“老師…”

    “發瘋已經開始…”

    墨守城轉過頭來,艱澀的對著他笑了笑,輕聲道:“這個時候無法阻止什麼,你只有選擇站在哪一邊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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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個飲馬桶引起的戰爭

    夜空下,一條銀帶般的溪水流淌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

    這條溪流是大秦王朝和烏氏國的天然疆界,一端是草原上的王國烏氏,一端是大秦的邊城。

    溪流的上流,緩緩的飄下一個木桶。

    一名剃光了頭髮卻留著長鬍的壯漢隨手抓住了飄來的木桶,看著這個木桶雖舊,但很是乾淨,便隨手提了水,給身後的一匹灰白色馬匹喝水。

    有腳步聲在草叢中響起。

    這名長鬍壯漢順著聲音望去,濃眉慢慢挑釁般的挑起。

    一抹比夜色還要沉重的黑出現在他的眼裏。

    那是一名身材比他矮小很多的大秦邊軍,身穿黑色的皮甲,配著很尋常的玄鐵劍。

    “那是我的飲馬桶。”

    這名大秦邊軍走到了溪水邊,看著他挑釁般的目光,面色也瞬間沉冷下來,點了點他身後的那個木桶說道。

    長鬍壯漢鄙夷的看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軍士,道:“上邊飄來個木桶,你就說是你的,上邊如果飄來的是個公主,你也說是你的?”

    這名大秦軍士冷冷的搖了搖頭,道:“你們草原上的公主送我都不要,我只要我的木桶。”

    長胡狀漢聽到這樣一句,頓時怒氣上湧,滿臉通紅,怒道:“你說什麼?”

    大秦軍士沒有看他,只是看著他身後那只木桶,重複道:“還我飲馬桶。”

    “是麼?”

    長鬍壯漢怒極反笑,退後一步,握住了掛在馬鞍上的長刀刀柄,獰笑道:“那你有種越溪來拿?”

    大秦軍士的眼睛裏閃現出一絲古怪的神色,慢慢的說道:“是你逼我的。”

    長鬍壯漢笑了笑,他不認為這名大秦軍士敢越過疆界。

    然而在下一個呼吸,他的笑容凝固。

    這名身穿黑甲的大秦軍士開始趟過溪水。

    “錚”的一聲震鳴。

    當這名大秦軍士的腳步踏上堅實的土地時,這名長鬍壯漢的長刀已然出鞘。

    他手中的長刀倒映著月光,直直的指向這名大秦軍士的胸口,寒聲道:“退回去。”

    大秦軍士的手握住了劍柄,不看著他,只是看著那個木桶,道:“若是我不退呢?”

    長鬍壯漢一滯,厲聲道:“不退我便殺了你。”

    大秦軍士不屑的冷笑了一聲,他單手握著劍柄,上前一步,就要去拿那個飲馬桶。

    “找死!”

    長鬍壯漢怒喝一聲,他手中的刀往前送去,他的本意只是嚇唬一下這名大秦軍士,然而讓他怎麼都未想到的是,他這長刀一送,那名大秦軍士竟然是避都未避,噗的一聲響,他手中的長刀就此穿透了這名大秦軍士的身體。

    這名長鬍壯漢頓時呆住,面色在月光下迅速變得極為慘白。

    “你…”

    他看著掛在自己刀上的這名大秦軍士口中溢出的長長血絲,怎麼都不敢相信,一時說不出話來。

    “只是為了一個飲馬桶,值得麼?”

    這名大秦軍士此時沒有再看那個木桶,而是有些眷戀般抬頭望向上方的月空,看著那輪皎潔的圓月,喃喃的說了這一句。

    一聲駭然的尖叫聲劃破了夜空。

    看著連著自己的刀倒下死去的大秦軍士,這名平時驍勇善戰的烏氏國戰士渾身都發抖了起來。

    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

    大秦王朝的疆域很廣闊。

    從和烏氏接壤的邊境到長陵,即便是飛鷹,也不知道要飛多久。

    月明中,一名少年走進一座很雅致的府邸,在荷花池畔的涼亭裏坐了下來。

    一名面容清秀的宮女走到了他的身後。

    這名少年沒有轉頭,只是淡淡的說道:“既然是皇后娘娘找我,為什麼她不來見我?”

    “娘娘稍後就至。”

    這名面容清秀的宮女輕聲回應了一句,侍立一旁。

    少年眉頭微跳。

    月光和星光似乎驟然明亮了一些。

    少年轉身,看到皇后娘娘緩步行來,形容完美到了極點。

    少年這才肅容,對著皇后娘娘躬身行禮,道:“安抱石見過娘娘。”

    皇后的臉上依舊閃耀著難言的瓷光,她看著安抱石,沒有任何其餘的開場白,直接緩聲道:“月氏已臣,尚餘烏氏,若再平東胡,今後和燕、齊征伐便無後患。”

    安抱石愣了愣,他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便有些明白了皇后這句話裏隱含著的可怕意思。

    他眉頭微微蹙起,沒有回答。

    “有些人堪用,有些人不堪用。”

    皇后看著他,接著道:“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安抱石想了想,笑了起來,道:“人之一生,要做的便是大事,您要做的這些,都是世上最大的大事。”

    皇后對他的這句話很滿意,也笑了笑,只是她的笑容裏也閃著瓷樣冰冷的光芒,沒有任何的喜悅。

    ……

    青藤劍院。

    一名劍師到了院門前。

    他的劍很寬很大。

    長陵其餘的劍師都是背負著劍,手提著劍,或者是腰佩著劍,但是他卻是踏劍而行。

    他就是郭東山。

    皇后讓他押張十五去大浮水牢,但是卻因為命令傳遞的問題而去截住了殺神軍的修行者。

    一名隱修不出名,但是很多權貴卻都知道他很強大的宗師。

    這樣的宗師深夜到訪,自然便有著很深的意味。

    青藤劍院院長狄青眉第一時間出現在了郭東山的面前。

    郭東山表現的很謙遜。

    他首先收了劍,對著狄青眉行了一禮,但是接下來,他的面容卻嚴肅了起來,緩緩道:“狄院長,大秦和烏氏國的戰爭,將在今夜始。”

    “什麼!”狄青眉變了臉色,他甚至以為自己聽錯。

    “前面的這些話,全部都是我廢話多說的,你聽過了也便要忘記。現在天下都不知道我大秦和烏氏的戰爭會開始,但是三日之後,我大秦王朝將會和烏氏交戰,是烏氏在今夜引發了接下來的這場戰爭。”

    郭東山靜靜的看著狄青眉,說道:“這是舉朝之戰,所以皇后有令,令青藤劍院除所有教授日常課程的講師之外,其餘所有劍師和學生,全部趕赴烏氏國邊境,包括狄院長您。”

    狄青眉的身體猛的一震,不可置信的看著郭東山。

    “放心,並非是青藤劍院如此。”

    郭東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皎潔的圓月,緩緩道:“所有長陵的修行地都會如此…今後青藤劍院和白羊洞都會繼續存在,但是今後的學生,卻要接受兵馬司的調令,為我朝軍隊效力。”

    說是放心,但這句話卻反而讓狄青眉更加震駭到難以附加的地步,即便是平時對深宮裏那名女主人的意思不敢有絲毫違背的他,都忍不住的顫聲道:“瘋了麼?”

    ……

    “瘋了麼?”

    這一夜,還有人在說著同樣的一句話。

    只是這人的情緒很平靜。

    這是一名身穿素衣的中年男子,他的身後是一座很老的道觀。

    道觀的屋簷上長著很多很老的蒿草。

    這些蒿草是很獨特的金黃色,在冬天落雪的天氣裏都不會凋零,如同散發著寶光。

    這座道觀就是寶光觀。

    這名身穿素衣的中年男子前方站立的,是一名兵馬司的官員。

    這名官員的官階應該足夠高。

    因為他身上的氣息足夠強大,強大到幾乎將整座寶光觀都籠罩在內。

    “不只是寶光觀,所有的修行地都會如此。”

    “寶光觀是先帝時禦賜建造,又在長陵城內,陸先生您一代宗師,理應明白凡事應順天而為。”聽到素衣男子的回應,這名官員的情緒也很平靜,耐心的說道。

    素衣中年男子搖了搖頭,笑了起來,道:“我只聽說有些事可為,有些事不可為。”

    頓了頓之後,他看著這名官員,接著道:“你也同為修行者,你便應該知道,很多修行者所要的並非是功名利祿,而是自由的心意。”

    兵馬司的這位高官微微眯起眼睛,正想說話,這名素衣男子卻是又打斷了他的話語,“不要想著用什麼大義來壓我,你要明白,絕大多數修行地便如那趙劍爐,若是甘於受強,那外敵和內敵,又有什麼區別?”

    兵馬司的這位高官深深的吸了口氣,道:“你是心意已決?”

    素衣中年男子沒有再說什麼。

    一道素淨的劍意從他的身體裏透出。

    一柄素色的本命劍悄然浮現在他的身前,天空裏開始有巨山移動的聲音。

    然而也就在時,他抬起了頭來。

    他望向一座角樓。

    角樓的頂端有股力量透了出來,就像整座角樓都朝著他傾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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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其實我是管家

    這名素衣中年男子的面上出現了難言的苦意。

    這一瞬間,他明白了角樓上那名看守了很多年的老人的選擇。

    “您希望見到一個強大而興盛的帝國,然而就可以無視這麼多修行者的生死麼?”

    “我明白你的心意,只可惜我不認同。”

    他也感受到了角樓上那股力量的刻意緩慢,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

    更何況他對皇宮裏女主人和皇位上那名男子的所為,並不是很認同。

    能夠妥協他便妥協,不能夠妥協,他便只有用劍。

    在長陵,很多事情,便只有用劍來說話。

    即便不能勝,至少這劍也能代表他的心意。

    他身後寶光觀屋簷上的所有蒿草在一瞬間折斷。

    那些生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已經隱隱發出寶光的蒿草在一瞬間發出許多柔和的光輝,湧入他身前的劍身裏。

    這樣玄奧而強大的氣息甚至讓他身前的那名兵馬司高官都變了臉色,整個身體不斷的往後退去,在空氣裏留下無數團爆炸般的氣流。

    然而他身前的這柄素劍沒有落向這名兵馬司的高官,也沒有迎向角樓上那股力量,而是直接往上,往著天空去。

    一聲轟鳴。

    長陵此時所有行在外面街巷中的行人全部望向寶光觀的方向。

    一根素淨的光柱出現在長陵城中,高到近乎要觸及那一輪明月。

    這對於尋常人而言只是一種難以理解的神跡般的畫面,但對於很多人而言,這便是一種警示,一種心意。

    素衣中年男子背負著雙手,體內的真元和天地元氣如長河一般源源不斷的從他的體內湧出。

    當體內的真元和天地元氣徹底湧盡,這道素淨的光柱終於緩緩的消失。

    那柄飛到極高的高空的素劍就此回落,又帶出了一道潔白而晶瑩的光線。

    素劍如流星般墜落。

    這名素衣中年男子迎接著這柄素劍的墜落。

    嗤的一聲。

    這柄素劍洞穿了他的心脈,洞穿了他的身體,帶著流淌的鮮血,插在他身後的石地上。

    皇后就站在盛開著荷花的池畔。

    那道光柱和劍光都非常明顯,她自然看得非常清楚。

    不知為何,她又莫名的憤怒了起來。

    因為她想到了嫣心蘭。

    想到了那道同樣寧折不屈的劍意。

    素衣中年男子體內的鮮血噴湧出來,繼續噴灑到那柄素劍的劍柄上,如瀑布一般流淌到地下的石縫裏。

    他做的決定很決斷,他的劍也足夠快,所以他死去的也很快,沒有什麼痛苦,面容一片安詳。

    他身後緊閉著的觀門在此時吱呀一聲開了。

    一名圓臉的少女在此時出觀。

    她的身後陰影裏,還有很多雙肩不斷抽動著的少年,或者少女。

    這名圓臉少女走到了素衣中年男子的身後,她握住了全是鮮血的素劍劍柄,將它從地上拔了起來。

    看著這名圓臉少女不見悲喜的面容,看著她拔劍的樣子,站定在地的兵馬司高官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抽緊了起來,他忍不住沉聲問身後人:“此女是誰?”

    “胡京京。”他身後一名官員的呼吸也不由得有些艱難了起來,道:“陸仄的親傳弟子,孤女。”

    兵馬司這名高官莫名有些不忍,但是看著這名圓臉少女持劍的樣子,以及看著她身後那觀中一些開始紛亂起來的身影,他便知道此事必須控制。

    於是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厲聲道:“你想如何?”

    圓臉少女抬起了頭,眼眶裏不見淚光,只是用一種很令人心悸的平淡語氣道:“參戰啊…你不是和我師尊說過,要令我們赴邊境麼?”

    兵馬司這名高官莫名一滯。

    他身後的一些修行者和圓臉少女身後觀內的一些身影也莫名的一滯。

    但是奇異的是,所有人卻又都明白這名少女此時的心意…首先,她現在還不夠強大,其次,她需要活下來。

    兵馬司這名高官一時無言以對,有些痛苦的閉上了雙目。

    “瘋了麼?”

    他此時在心中也忍不住說出了這三個字。

    他毫不質疑皇后的決心,也不懷疑皇后做不成這樣的事情,然而從今夜之後,她這樣瘋狂的選擇,又會改變多少人的一生,又會在將來造就出多少可怕的人出來?

    就在這名兵馬司高官的身後不遠處,停留著一輛馬車。

    馬車裏有一名宮女。

    這名宮女如今接替了容姓宮女的部分權力,她上位的時間很短,所以氣質不像容姓宮女那樣冷酷,她的面容也比容姓宮女清秀,好看。

    她的對面,坐著的少年便是安抱石。

    “我很欣賞寶光觀的這名女學生。”

    當看到那名圓臉少女拔劍,聽著她回答的話語,安抱石轉頭看著這名宮女,說道,“雖然她天賦很一般,連參加岷山劍會的大多數選生都不如,現在的修為也很低,但是我覺得她一定會比長陵絕大多數年輕才俊強。”

    清秀宮女認真頷首,道:“安先生說的是。”

    安抱石淡淡的笑了笑,道:“不過再怎麼好都沒有用,因為長陵這些年輕人裏面,最終最強的還是我。”

    他的這句話的內容很狂妄,但是他的一切神態和語氣,給人的感覺卻是理所當然。

    清秀宮女再次認真道:“安先生說的是。”

    丁寧披著衣服站在窗前。

    他輕輕的咳嗽著。

    他已經開始動用九死蠶和續天神訣調養自己的傷勢,但是他知道不能顯得太快。

    看著寶光觀裏消失的那一道沖天光柱,他聲音微寒道:“鄭袖果然開始發瘋了。”

    “你是感到驕傲還是不快?”

    長孫淺雪清冷的聲音從黑暗裏響了起來。

    丁寧轉過身,看著她,說道:“當見到很多人死去而無能為力,便再也沒有驕傲。”

    “九死蠶在,她和元武不會快樂。”

    丁寧沉默了片刻,接著道:“但是她和元武不死,我也不會快樂。”

    ……

    黃真衛沒有在角樓上。

    但是他感知到了角樓上發出的那股力量,他自然也看到了寶光觀發出的那道沖天光亮,在接下來很久的時間,他都站立著難以動作,他的呼吸都很久無法正常。

    他似乎可以看到此時那名老人眼瞳裏的無奈和傷感,他也似乎可以看到那名素衣中年男子迎向自己劍時的決然和堅定。

    他知道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他知道接下來會掀起和元武登基前三年一樣的腥風血雨,甚至更為猛烈。

    他痛苦的將自己的嘴唇咬出了鮮血。

    “九死蠶!”

    他的身體裏不斷迴響起這樣的聲音。

    他此時滿心只是想著,要想結束這些,要想讓皇后和聖上停手,便只有找出九死蠶。

    ……

    渭河上,飄著一葉小船。

    白山水和趙四,還有林煮酒和張十五都在這葉小船裏,所以壓得這葉小船吃水很深,看上去好像隨時都會沉到水裏。

    自那道光柱在長陵城裏亮起時,白山水便負手站在船頭,她眯著眼睛,問道:“林軍師,我們能做什麼?”

    林煮酒在船艙裏搖了搖頭,道:“什麼都不能做,其實我不是軍師,我只是一個管家。”

    張十五沒有什麼反應。

    他傷得很重,但是此時就在白山水身後安心的看著爐子,爐子上面煮著一鍋牛肉湯。

    林煮酒很愛喝牛肉湯,他已經很久沒有喝過這樣的牛肉湯。

    趙四卻是愣了愣,看著林煮酒,“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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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當年事

    林煮酒看著那鍋已經煮得很濃的牛肉湯。

    在很久沒有吃過這種最喜歡的食物之後,此時這鍋牛肉湯對他不知道有著什麼樣的誘惑力,但是他卻知道這鍋牛肉湯還未到最美的時候,所以他還是耐心的等候著。

    “秦滅三朝,巴山劍場為天下公認的最強宗門,天下人人都以為我便是當時巴山劍場那些人的軍師,以為很多計謀都是因我而成行。”

    林煮酒笑了笑,道:“但其實大多數計謀還是出自他之手。”

    趙四深深皺起了眉頭,看著林煮酒很坦白的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感受:“你應該知道,昔日在我劍爐最想殺死的秦人之中,你位列前三。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秦軍很多詭計都出自你手,你現在卻說這些詭計和你無關?”

    “因為這本身便是一個計謀。”

    林煮酒抬起頭來,看著她,有些感慨的說道:“當時誰都知道巴山劍場用劍最強的是王驚夢,都知道單打獨鬥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若是知道他不只是整個長陵戰力最強,而且整個巴山劍場的軍師也是他,那所有敵人就只會有一個想法,不惜一切代價殺死他。”

    趙四和白山水看了一眼,她們聽得懂林煮酒這些話裏的意思,只是依舊有些不敢相信。

    畢竟有關林煮酒的故事太多,而且她們也經歷過其中很多事情。

    “你的意思是,這只是為了分擔他危險而定的計謀?”白山水也忍不住看著林煮酒問道。

    “在當時很多人看來,一個料事如神的軍師比起一名純粹的無敵劍師對於戰爭而言還要可怕的多。”林煮酒笑了起來,“而且對於所有人而言,我比他要好殺得多,所以刺殺我的人始終比刺殺他的多,而且刺殺他不知道要布怎麼樣的殺局,而刺殺我,則只需找准機會,佈置兩三名比我厲害的修行者而已,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我也是個吸引很多刺客來送死的幌子。”

    趙四聽著他這樣的話語,想著昔日為了刺殺林煮酒而死去的那幾名大宗師,越來越覺得諷刺和悲哀。

    “巴山劍場真是可怕。”

    白山水自嘲的笑了笑,道:“那管家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家當。”

    林煮酒毫不避諱的說道:“我的記性很好,我的腦子就是一本賬簿,我知道哪些人是我們巴山劍場的人,我知道我們巴山劍場的一些東西在哪里。”

    趙四和白山水這下都徹底聽明白了,同時出聲道:“你的意思是,巴山劍場還有很多…很多沒有被鄭袖和元武掌控的東西?”

    林煮酒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劍和劍經,那只是表面上的東西,否則你們以為鄭袖和元武為什麼這麼多年捨不得殺我?”

    趙四更加不能理解。

    當年巴山劍場那麼多名劍,那麼多強大的劍經,這十幾年間不知道造就了長陵多少強者,如果說一個宗門的劍和劍經還不是最為重要的東西,那什麼才是最為重要的?

    林煮酒知道她不能理解,他也知道這些人都是足以值得信任的人,而且像她們這樣的人,已經沒有幾個。

    此時那一鍋牛肉湯已經到了最為合適的時候。

    所以他示意張十五熄了爐火,然後盛了一碗牛肉湯,慢慢的喝了起來。

    “打個比方。”

    喝到久違的滋味,他渾身舒爽的呻吟了一聲,然後才接著道:“鄭袖以為大楚王朝已經是她的,但在我們巴山劍場而言,一大半卻是我們的。”

    趙四和白山水同時一震,船沿邊頓時震起一層水浪,又被兩個人身上的氣息震成無數更為細微的粉末,像一層細白的麵粉一樣,往漆黑的水面上灑去。

    “算來算去卻算不到自己人。”

    林煮酒看著倒映在水中的圓月,臉上得意的神色卻是消失無蹤,他輕輕的歎了口氣,“沒死在那麼多強大的敵手手裏,卻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裏,若不是他死了,現在別說是楚,說不定剩餘那兩朝也都沒了。”

    趙四和白山水都沉默了很久時間,她們先想著的是林煮酒關於現在大楚王朝的話語。

    白山水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試探般的問道:“趙妖妃?”

    林煮酒點了點頭。

    趙四寒聲道:“怎麼可能。”

    林煮酒認真的看了她一眼,道:“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方式。”

    趙四想要辯駁,但又想到鄭袖,她便又面色難看,說不出話來。

    林煮酒戲謔的看著她,道:“你大約也不會想到,驪陵君為楚新帝,和鄭袖的安排有關,但是這裏面順水推舟的事情,卻和我們有關。”

    趙四這一剎那有種想要打翻林煮酒身前那一鍋牛肉湯的衝動。

    所幸林煮酒接下來的話說得很快,“我動用了巴山劍藏的某一部分財產,讓驪陵君成長得很快…任何快速催長的東西總是有些缺陷的,鄭袖同樣也是如此想法,所以我們成功的讓驪陵君成功的進入了她的視線,成為了她的棋子,而對於我們而言,我們也希望大楚裏沒有太過強有力的控制者。”

    “所以鄭袖希望通過驪陵君控制大楚,但實際你們覺得驪陵君很容易被你們掌控?”白山水有些佩服的笑了起來,“這也是那個人當年的計謀?”

    “這倒不是。”林煮酒搖了搖頭,“你們不夠瞭解鄭袖,鄭袖的行事方式最後都是用冷酷的鮮血來結束,她讓驪陵君回去,只是想讓驪陵君控制的楚朝可以在將來的戰爭裏更容易對付。至於這個計謀…”

    頓了頓之後,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這是我自己拿的主意。在他死去之後,我們總是要做點什麼,只是希望我們沒有做錯什麼。”

    趙四聽出了他的一些話外音,眉頭又深深的皺了起來,“你都不知道他的傳人,不知道他的安排?”

    “我並不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即便我們是兄弟,但沒有好到可以一起鑽在一個被窩裏,一起枕著同一個枕頭面對面說話的程度。”

    林煮酒想著那人最後的時光,笑容變得比水面上的月光還要慘澹,“如果我知道,那鄭袖也一定早已知道。當年巴山劍場誰都不會想到他會有傳人,因為他那麼強大,甚至還未到最強大的時候,他那麼無敵,而且還年輕,根本不需要急著找傳人。”

    想著這些曾經難以對付的敵人卻是如此下場,趙四此時有些陰暗的快感。

    她抬起頭,看著那輪皎潔的明月,也不掩飾此時的心情,微嘲道:“說不定你們所有人也都不夠瞭解他?”

    林煮酒看著她,一時沒有說話,看得趙四都有些感覺異樣起來。

    “人死之時,才最容易看清別人和自我。”

    林煮酒喝光了手中一碗牛肉湯,緩緩的說道:“他戰死在長陵,還有誰看不清他?”

    白山水說道:“你們都確定他死了?”

    林煮酒淡淡的說道:“戰盡最後一滴血,連身體都化灰,最後什麼都沒有剩下,還能活?”

    趙四想著當時那是無數人親眼見證,沒有什麼疑義,所以她想了想,道:“你們都這麼聰明,為什麼他當年一定要戰死在長陵?”

    “因為他那一戰,真的是救了不少人出長陵。”

    林煮酒冷諷的笑了起來,道:“因為就和最後巴山劍場玉石俱焚一樣,背後有許多你們並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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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7 17:59: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群龍之首

白山水和趙四互望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因為她們都知道,就如今夜鄭袖做的事情一樣,很多事情只要一開端,便不會停止。

既然林煮酒認為她們可以信任,已經開始告訴她們一些陳年舊事,開始告訴更多她們在和鄭袖、元武對敵的時候應該注意的事情,便也不會停止,一定會接著說下去。

“在元武登基之后,坑殺了那麼多人,焚毀了那麼多書籍,不只是抹滅掉王驚夢的存在。”

“很多人知道鄭袖冷酷,但是卻還是小看了她的冷酷。”

林煮酒冷諷的笑著,如她們所想一樣,一句接著一句的說了下去。

“他不得不去長陵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陽山郡。”

“他就出身陽山郡,在發動長陵之變后,鄭袖給他遞了一封信,信里的內容便是如果他不去長陵,她就令軍隊屠陽山郡,屠盡陽山郡十三城,連婦幼都不放過。”

“為了讓他相信她的決心,她直接屠了一個城,當時屠城的軍隊,便是現在的殺神軍。”

“那是焦衛城?”趙四的呼吸都開始變得不¥≌順暢,“所以當時屠城的並非是楚軍?”

“那支楚軍都被殺神軍屠了,只是被迫背了一個黑鍋而已。”

林煮酒嘲諷的說道:“即便后來他遵了約定去了長陵,最終戰死在了長陵,但陽山郡還是被她割讓給了楚,楚帝平白得了一個大好處,便也沒有出聲,讓那支楚軍背了黑鍋。”

白山水的面色變得更加難看,“所以后來的巴山劍場滅,也是因為同樣的手段?”

“那倒不是。”

林煮酒沉默下來,道:“當時巴山劍場產生了分歧。”

“和一些少數人的背叛無關。”

“嫣心蘭覺得他的死只是為了將這件事情結束,她也決定追隨他最后的心意,不想再將我們親手打造了很久,犧牲了很多人才完成的東西再打爛,而我們一些人不想成全。”

“這是各自不同的選擇,就如現在長陵一些人的選擇,有些人選擇舍小我成全大我,他們想要看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王朝誕生,天下一統,再無征戰。這也曾是那個人的夢想…然而很多人終究意難平。”

“終究是群龍無首,又不如鄭袖那般冷酷。”

林煮酒沉默了很久,接著說道:“他不只是巴山劍場一個無敵的象征,最為關鍵的是,他是群龍之首。誰也沒有想到會首先失去他…總之天下最強的巴山劍場,就如此亂了。”

“其實沒有機會,有機會的話,我很想見見臨死前的他,想聽聽他最后的意見。對于這整個天下和關于鄭袖和元武的意見。”

“是拱手將這天下讓給鄭袖和元武,讓鄭袖和元武做成我們想做的事情,建立一個前所未有的王朝,還是其它?”

沒有人出聲。

因為每個人的看法和行事方法都不盡相同。

有些人,有些事,按照其余人的一些看法和行事方法來看,或許很傻,但卻依舊足夠值得他們敬佩。

最為關鍵的是,林煮酒的假設無法成立。

因為他們不可能回到那個人戰死的時候,出現在他的身邊。

或許對于那個人而言,當時也很難抉擇,尤其是當發現自己無法徹底掌控一切,他便無法再替別人做出選擇。

“這些年我在大浮水牢也很好,至少我能聽,但不能做很多事情。”

林煮酒的聲音再次打破了死寂,“所以現在我更無法決定接下來要做什麼,既然九死蠶能夠算無遺策的將我都救了出來,我便想聽聽他的意見,聽聽他對于這個天下的看法。”

林煮酒抬起頭,目光掃過白山水和趙四等人的面目,緩緩的笑了起來,“你們都是過江的蛟龍,能夠讓你們一齊聚攏…他便是那龍首。”

這河面上再度沉寂下來。

林煮酒的這些話里蘊含太多的訊息,太過過去和現在,以及將來即將發生的事情。

但是想著那名完成了不可思議的事情的少年,白山水和趙四自然覺得林煮酒的話很有道理。

“還有值得慶幸的事情…巴山劍場的有些人,和當年一樣,未必會贊同我的想法,但他們一定會對九死蠶有好感,至少不會成為我們的敵人。”林煮酒有些感慨和滿足的輕聲說道。

“只是過了今夜,我們于長陵,卻是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也就在這時,遼闊的水面上一個溫溫柔柔而又十分沉靜的聲音響起。

一葉黑舟伴隨著黑色的霧氣,悄然在水面上出現,出現在他們所在小舟的不遠處。

船頭上一個佝僂的老人在持篙,他的身后坐著一名持琴的女子,女子身后的船艙里,坐著一名年輕男子。

“年輕人就是恢復得快。”

林煮酒看著年輕男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白山水看著他,臉頰上卻是含有的出現了一抹嫣紅。

只是她畢竟是氣魄很大的大寇,大逆。

所以她馬上傲然的笑了笑,道:“不死就好,我說的話,從來算數。”

趙四看了她一眼,莫名的也笑了起來,道:“這可巧,今天好像正是七夕,鵲橋相會的日子。”

“今天可正巧是七夕。”

夜策冷站在橋頭,看著那一道沖天光柱消失的地方,她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卻沒有轉頭,接著便聽到了這樣熟悉的聲音。

“有情便是有情,無情便是無情,七夕八夕九夕,一百夕一萬夕,有何用?端的是自欺欺人。”

她沒有回頭,淡漠的說道。

身穿著深紅色袍子,卻依舊難掩落寞和發霉般氣息的陳監首看著她的背影,卻是莫名的笑了笑,道:“能站在你身后看著你,便是圓滿。”

夜策冷沒有再應聲,但她也沒有離開,只是站在橋頭看著那處的夜空。

陳監首也沒有說話,也只是和她隔著十余丈的距離,靜靜的看著夜空,只是他蒼白的嘴角卻是有著一種淡淡的笑意。

“九死蠶在,她和元武不會快樂。”

“但是她和元武不死,我也不會快樂。”

當丁寧說了這兩句之后,黑暗里長孫淺雪的聲音不再響起,和梧桐落習慣了的一樣,這意味著兩個人的對話終結。

然而丁寧卻並沒有返回自己的床榻,而是走向黑暗里那端長孫淺雪的房間。

“你想做什麼?”

長孫淺雪清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難言的冰寒。

丁寧道:“幫我療傷。”

一股殺意出現在他伸出推門的手掌前。

“不是因為今天是七夕。”

丁寧搖了搖頭,認真的輕聲說道:“只是因為活了下來。”

長孫淺雪就站在門后,她的面容依舊清冷,但是眼睫毛不停的跳動起來,她的心里突然有些惡毒,忍不住道:“你說今日鄭袖和元武會如何?”

“同床異夢。”

丁寧淡淡的笑道:“今日同床異夢的何其多,又何必在意這些奸夫淫婦。”

不在意,或許便是長孫淺雪所需的態度。

不在意,便代表著另外一種在意。

丁寧伸手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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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大義

寶光觀之后便是廬石劍坊。

廬石劍坊里很熱。

因為內里一名赤著上身的男子正在煉劍。

當寶光觀里那道光束沖天之時,這名男子轉身看了一眼,但卻未停止煉劍。

他的雙手里有一個金色的錘子,這個錘子比起很多劍坊用于錘煉玄鐵的錘子都要小很多,但是卻似乎驚人的沉重,每在燒紅的劍身上敲擊一次,整個劍坊的地面就劇烈的挑動一次,而燒紅的劍身上的自然玄鐵紋理便如波浪般蕩起一層漣漪。寶光觀里沖天的光束只是消失了三個呼吸的時間,一些急劇的馬蹄聲便已經在廬石劍坊外的街巷中響起。

十余名兵馬司的官員進入了劍坊,出現在這名男子的面前。

為首的兵馬司官員想要說話。

然而這名男子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手中敲擊燒紅劍胎的金色錘子的節奏驟然加快。

地面上也蕩起了一層漣漪。

這十余名兵馬司的官員無法站穩…他們都是強大的修行者,無法站穩便意味著體內的真元都震蕩不堪。

這十余名兵馬司官員的眼睛里都出現了震駭和不可置信的光芒。

他們知道寶光觀之后,第二處是這里自有用意,然而他們卻沒有想到這處小劍觀的主人竟然如此強大,而且會直接用這樣的方式迎接他們。

“其實我也一直很想領教一下你的劍意。”

煉劍的男子沒有去看這些兵馬司的官員,他抬頭望向夜空中一處,說了這一句。

那處地方有一座角樓。

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那座角樓上孕育而生。

說完這一句,他手中的金色錘子便落在了燒紅的劍胎上,沒有再抬起。

因為只是這一記,他手中的金色錘子便已經徹底震碎,變成無數的金色碎屑。

這些金色碎屑沒有四處飛灑,而是都隨著下方劍胎上的一次震蕩而盡數被劍身上泛起的漣漪吸納。

劍身上的漣漪將這些金屬碎屑全部融化,接著這柄劍劍身上的漣漪並未將震蕩傳入地下,而是直接像空中泛開。

這一柄劍胎直接消失。

空氣里卻是出現了無數道真實的金色漣漪,迎向那座角樓上已經凝成的劍意。

劍坊這一間房間的一面墻壁直接如紙般摧毀,金色漣漪沖擊而出,和一道龐大如墻的無形劍氣撞擊在一起。

轟的一聲。

天空里如兩座巨山相撞。

那座角樓微微的一顫,角樓頂端的老人看著自己的雙腳踏處。

他腳下堅硬的巨石上出現了一片細密的裂縫。

他的眼瞳中的光芒昏暗了些,眼角的皺紋里出現了些血線。

“不愧是鎮守了長陵許多年的人,毀了煉了這麼多年的劍,還是不能敵。”

這名赤著上身的男子由心尊敬的說了這一句,噴出了一口鮮血。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轉頭就走。

他朝著遠離那座角樓的方位而行,他身前的墻壁就如同不存在一般,被他身體帶起的氣流便輕易的撕碎。

然而只是穿過一條街巷,他就停了下來。

他面前的一株槐樹下,有一名少年在等著他。

“安抱石?”

這名赤身男子只是皺了皺眉頭,便想明白了這名少年是誰。

給人的感覺就算站立在地上也如同飄在云端一般的少年對著這名赤著上身的男子躬身行了一禮,道:“莫謁前輩既然試了一劍守城劍,想必也不想錯過靈虛劍門的劍。我劍門宗的師長對前輩的劍意也十分推崇,若是錯過了,我便也遺憾。”

赤身男子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伸出手指點著安抱石,笑得身體都有些發抖。

“長陵兩大公認的天才,靈虛劍門有史以來最強的怪物,沒想到願意做狗。白費了靈虛劍門那麼多心血。”

在這樣的笑聲里,安抱石的神色卻是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眼神變得更加的高傲。

“各人的看法不同,我只在意…如何能讓我的劍意更強。”

“試問若是沒有皇后,我何來這麼多盡情放肆劍意的機會,何來和這麼多宗師不計生死交手的機會?”

聽著安抱石這樣的兩句話,赤身男子倒是停止了笑聲,知道這名怪物倒真是怪物,只是和蘇繡幕不同類型的修行癡者。

“你和鄭袖倒是適合,你們都足夠冷酷,在你而言,任何人都只是提升你劍意的工具。”

想到一些事情,這名赤身男子的眼光又變得古怪起來,緩緩道:“不過既然你尊我前輩,我也可以提醒你一句,鄭袖自元武登基之后,她的修為便一直停滯不前。她的現在,或許便是你的將來。”

安抱石認真思索了一息的時間。

然后對著這名赤著上身的男子說道:“那我至少要走到她那一步再說。”

赤著上身的男子輕輕的咳嗽了一句,道:“此時出手,倒也公平。”

說完這一句,他的身體里便再次釋出一股恐怖的劍意。

無數帶著本命氣息的細碎亮光閃現在他和安抱石周圍的空間里,就像是有無數敲擊劍胎產生的鐵花亮起。

安抱石伸手在空中劃過,好像出了一劍,但沒有人看得出他的劍意去了哪里。

他的眼瞳里出現了震驚的神色。

然后他的身體像被敲打的劍胎一樣瞬間震動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的鼻孔里和嘴角都飛濺出鮮血。

赤著上身的男子停止了動作,他搖了搖頭,然后往后倒下。

安抱石沉默了片刻,然后對著遠處的角樓躬身行了一禮,然后又對著這名停止了呼吸的赤身男子躬身行了一禮。

他對角樓上那名老人致謝,對這名廬石劍坊的男子致歉。

他沒有想到這名男子即便在重創之后還能破了自己的劍意,這便說明自己的劍意不夠強大。

一名冷峻的黑甲將領站在疲憊的墨守城身后,他沒有說話,但是瞬間沉重的呼吸讓墨守城明白他在想的是什麼。

墨守城輕嘆了一聲,道:“我知道你覺得不公平,但是對于我的選擇而言,安抱石不能死…而且安抱石都不在意,我還能在意這長陵城里的人如何看我?”

這名冷峻的將領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起來,他躬身對著墨守城行了一禮,道:“先生大義。”

“您怎麼能做這樣的決定!”

“如涸澤而漁,這是動搖國之根本!”

“天命歸于長陵,我長陵之所以才俊輩出,便是因為這些修行地不受約束,且這些修行地的修行者為軍功而從軍,已經順其自然…您這是自毀基石,簡直…簡直太過瘋狂!”

皇宮深處,往日最靜謐的甬道上,站立著數十名官員。

皇后站在玉階上,冷漠的看著這些已經不要命的官員,聽著這些激烈的話語。

“在你們看來是動搖國之根本,在我看來只是一時之陣痛。”

“若是不經變革,何來天命歸于長陵。”

“你們不要忘記,當年商家主持改舊制的事情。”

“這是萬流合力,何來自毀基石之說。”

“我所做的這些,只會讓我大秦更強大。”

“你們應該明白我的決定不會改變,你們應該明白你們需要做的只是選擇。”

“大秦用劍立國,廢話是最沒有用的事情。”

她聽了很久,然后簡單的說了這些話辯駁,接著便轉身走回自己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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