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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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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8 00:1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異火

    仙符宗此時能夠擊敗,甚至殺死這名黃天道門少年的修行者大有人在,然而那些人,卻都不是和這名少年同輩。

    “你輸了。”

    在一片靜寂之中,這名黃天道門的少年認真的對著方瞬意說了這一句,然後目光掃向所有在場的仙符宗人,他的目光似乎也自動過濾了那些仙符宗的老人,都落在在場的所有仙符宗年輕弟子身上,然後問道:“還有誰來?”

    一時無人應聲。

    方瞬意已是仙符宗這一代年輕弟子裏的佼佼者,更何況他對戰這名黃天道門的少年時,是一下子決然的動用了很多年煉製的真符,那樣的力量,其餘原本在宗門內和他齊名的數人也自持不能抵擋。

    一種難言的情緒在場間蔓延。

    慕容小意感到了羞辱,難道這整個仙符宗,今日裏就要被這樣一名好像剛剛擦幹了腳上的泥,從田裏剛剛走上田埂的,土的不能再土的少年羞辱?

    偏生就在這時,這名黃天道門的少年看著無人回應,便又挑了挑眉,認真的說道:“若是無人應戰,便應該遵守約定,將這山門讓給我們黃天道門了。”

    慕容小意的臉變得煞白,然後又憋得通紅。

    很多仙符宗年輕弟子的臉色都和她差不多。

    “我來試試。”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不是純正的燕地口音,帶著很多大燕王朝的人都討厭的秦腔。

    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張儀也轉頭望了過去。

    只是光聽那聲音,他就已經知道出聲的是蘇秦。

    和張儀是如何通過考核進入仙符宗一樣,蘇秦如何進入仙符宗,對於仙符宗之中的大多數人而言也是個迷。

    只是不像張儀一樣令人厭惡的是,蘇秦的修行進境很快,快得甚至令人妒忌的那種快。

    只是用了數月的時間,他便將那些比他入門早上大半年的同窗甩在了身後,在仙符宗師長的安排下,他已經直接和前兩年入門的仙符宗學生一起學習。

    在仙符宗裏,他顯然也並不合群。

    即便站在人群中,他也有些孤零零的感覺,周圍都沒有並肩站立的朋友。

    他的雙手都垂在袖子裏,令人無法看得到他左手的殘疾,他的頭髮很黑,顯得他的面容便顯得有些過分的白皙。

    蘇秦的面容原本就很英俊,此時他過分白皙的臉上有些悄然浮現的紅暈,令人覺得有種妖異的美。

    只是這在那名黃天道門的少年眼睛裏,卻是都可以被忽略的。

    “好。”

    他只是看著站在距離自己不遠處石階上的蘇秦,異常簡單的點了點頭,道:“那你出手吧。”

    蘇秦笑了笑,頷首為禮。

    在接下來的一瞬間,他身前道路上的浮塵便被他體內湧出的力量吹起,往外席捲而出。

    與此同時,他的左手袖子裏飛出了一道火紅的真符。

    這道真符在飛揚的塵土裏如同一片落葉般燃燒,瞬間消失,連灰燼都沒有留下。

    凝立在場間的黃天道門的少年左側的空氣裏,悄然透出一條紅色的真火。

    看著這樣的一道紅色真火透出,四周的人群裏發出了很多不能理解的聲音。

    蘇秦雖然已經將這一年中大多數學生遠遠拋在了身後,但是他畢竟入門時間不長,在很多人看來他不可能有方瞬意強,根本不能代表仙符宗出戰。

    尤其此時此時這道紅色真火,只是仙符宗所有真符中最為尋常的一道真火符。

    連方瞬意那樣的萬符齊飛都不是這名黃天道門的少年的對手,這樣的一道真火符能有何用?

    黃天道門的這名少年也不能理解。

    所以他連看這一道真火的興趣都沒有。

    他左手只是微微的一動,上方黃色的天空裏就有一道黃光落了下來,隨即變成了一塊黃色的石頭,砸向了那道真火。

    以石破火,這在仙符宗的符道裏也是很常見的手段。

    然而讓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顆黃石準確無誤的砸在這道真火上的一剎那,這道紅色的真火驟然如有生命般扭曲,其中又出現了數道筆直的符意。

    真火驟然凝聚,而且是分成五個不同的方向凝聚。

    在一片不可置信驚呼聲中,這團紅色的真火凝成了五道薄薄的小劍。

    嗤嗤數聲裂響,這五道真火凝成的如紅玉般晶瑩的小劍洞穿了砸落的黃石,分刺黃天道門少年的身上五處。

    張儀也是一聲駭然驚呼。

    他並非是因為見到蘇秦這樣不可思議的手段,而是擔心這名黃天道門少年的生死。

    這距離已然太近。

    只有一丈不到的距離,這樣的五劍,和五柄飛劍刺殺沒有任何的區別。

    那黃天道門的少年也完全未料到會有這樣的變化,一聲厲嘯之中,他的袖袍裏有一片黃色的紙符飛了出來,同時整個身體往後翻飛了出去。

    轟轟數聲炸響。

    一片黃沙裏湧出數十道流散的真火。

    其中數道流火濺射在那名少年的身上,所有在場的仙符中人只見那少年的身上頓時出現了幾個焦黑的傷口。

    少年一聲厲喝,強行穩住了踉蹌的身影。

    然而在此之前,蘇秦體內的真元已經瘋狂的由他的左手狂湧而出。

    五六道真火符從他的左手中飛出。

    他的左手五指難看的扭曲著,令人一見就覺得有些噁心,但是從他指尖沖出的真氣,也是以一種扭曲的線路紊亂的飛出,衝擊在那些真火符上。

    這些真火符接二連三的消失。

    黃天道門少年的身前,接二連三的出現一道道真火,接著又流散成一道道紅色的真火劍。

    這些劍飛行的速度都很快,很淩厲,而且先後間又有著不同的順序,出現在四周不同的方向。

    所以這些真火劍完全形成了一場劍雨。

    慕容小意美麗的雙目瞪大到了極致。

    她開始明白這名來自秦地的年輕人竟然是用自己的廢手創出了與眾不同的符意,將這尋常的真火符都變成了強大的劍符。

    再聯想到和自己同窗,剛剛還引起所有人憎惡的張儀,她在心中對蘇秦油然而生強烈的欽佩感的同時,她心中對張儀便更加憎厭。

    很多人的反應比她還快,所以在蘇秦第一道真火符產生異變時,張儀身周有些人看著張儀的目光就已經又變得不同。

    但是此時,張儀卻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周圍人的臉色和目光。

    黃天道門的少年受傷,動作明顯遲緩。

    此時蘇秦明顯追求的是純粹的速度,他就是要追求快,讓這名黃天道門的少年難以應付,從而瞬間解決戰鬥。

    然而他直覺沒有這麼簡單。

    直覺這名黃天道門的少年不會就這樣輕易的失敗。

    他只是覺得,黃天道門隔了兩代,沉寂了上百年才來到仙符宗的弟子,不會輕易的被這樣一道產生異變的真符就打敗。

    也就在這時,一片驚呼聲響起。

    他的瞳孔劇烈的收縮了起來。

    黃天道門的少年張開了雙臂。

    他的身上,出現了很多道晶亮的光絲。

    這些晶亮的光絲從他的身體裏透出,往上蔓延,連在了上方的黃色天空上。

    黃色的天空就像是一隻巨大的風箏,被他用無數發光的絲線扯著。

    蘇秦的臉色劇變。

    這些晶亮的光絲從這名少年的身上散發出來的瞬間,他的那些真火劍就開始碎裂。

    真火劍落下,落在這些光絲上,便被切割成無數片。

    碎裂的真火再往前,再被光絲切割成更細微的碎片,最終化為淡薄的熱氣,消散在這少年的身外。

    少年的身體有些痛苦的微顫,他咬牙看了蘇秦一眼。

    他手中的一根光絲好像突然崩斷了,然而卻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被他憑空從天上扯了下來一般,隨著這根光絲的崩斷,便掃到了蘇秦的身前。

    轟的一聲巨響。

    一團氣浪炸開,蘇秦的身體已經往後倒飛,越過了所有圍觀的人,遠遠往後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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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8 00:18: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亮劍

一道白色的真符落在了倒飛著的蘇秦身后,化為一朵散發著祥和氣息的白云,不只是托住了蘇秦的身體,而且還最大程度的緩和了沖擊在蘇秦身上的力量,令蘇秦的身體緩緩落地。

出手的是真符宗一名師長,這道符很輕易的展現了他強大的境界,然而即便是這名出手的師長,面色都是難看到了極點。

在這名師長的感知里,黃天道門的這名少年身上無數道晶亮的光絲,便是無數道符。

而且在他的感知里,這些符的力量都已經存在于這名少年的身體之外,但是又不迸發,又不消散,只是隨著這名少年的心意動而動。

這是什麼符道!

世間怎麼可能存在這樣的符道!

蘇秦的身體在柔和的云氣的承托下無聲的落地,鮮血從他的口中無聲的溢出。

他的眼瞳深處也充滿了極度的失望和震驚。

這對于他而言,是一個一舉得到仙符宗所有這些年輕人認可和尊敬的機會,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名黃天道門少年竟然會展現出這樣手段。

因為太過失望和震驚,他的面上不由得流露出一絲怨毒的神色。

從少年身上流淌出來的晶亮光絲沒有消失。

隨著少年的雙手緩緩的落下,這些光絲也隨之將他上面那方黃色的天空拉得更低。

這些光絲好像他身體里生長出來的東西,給人一種分外妖異而心悸的感覺。

所有仙符宗的年輕學生看著這些玄奧難言的光絲,都是說不出什麼話來。

他們根本無法理解這些光絲里的符意,這至少可以說明,這名黃天道門的少年對于符文的理解,對于許多天地元氣運行的線路,遠遠在他們之上。

黃天道門的少年身上的幾處傷口一片焦黑,燒掉了大片的血肉,他無疑也很痛苦,但是他還是不斷的深吸著氣,站穩了,然后一字一頓的發聲:“還有誰來?”

他的聲音在身周這些晶瑩的光線里震蕩,傳入這些仙符宗年輕人的耳朵里,讓這些仙符宗的年輕人莫名的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似乎那聲音都起了變化,將一團團元氣塞入了他們的胸口。

然而這聲音傳入張儀的耳中,張儀氣海里一處卻陡然變得明亮起來。

某種元氣發生了奇異的共鳴,接著張儀只覺得自己衣袖里的某件東西也發光起來,開始發燙。

張儀的腦海里轟的一聲,如有雷聲響起,他驟然反應過來了什麼,下意識的出聲,“他就是符。”

此時仙符宗山門內的這片空地上,除了那名少年的余音,唯有沉重的呼吸聲。

他這一句帶著秦腔的聲音,在此時便自然顯得極為突兀。

慕容小意霍然轉身。

她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她也下意識的認為是蘇秦發出的聲音,然而等到她轉身之后,她才意識到此時出聲的便是那名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張儀。

黃天道門的少年霍然抬首,看向站在人群最后處的張儀。

承受著所有人熾烈目光的張儀不自覺的微垂下頭,但是在他的感知里,他的氣海和他袍袖中的劍卻是越來越發燙,發亮。

這種感知里的光亮和燙感,開始提醒他此時的責任。

“我想試試。”

他握住了袍袖中那柄發燙的劍,認真的說道。

一片嘩然。

尤其是剛剛才和他從講堂里走出的同窗,全部用看著白癡的目光看著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距離他身邊最近的數名同窗之中,一名少女白著臉,寒聲道:“你以為你這樣做能夠令人對你的看法有絲毫改變麼?”

這名少女此時的情緒代表著所有這些仙符宗年輕學生的情緒。

若是在戰場上,當自己的師兄弟倒下數名之后再上前,還能體現些視死如歸的勇氣,然而每多一名仙符宗的弟子倒下,仙符宗便是多一分羞辱。

張儀並不笨,他明白這名少女和所有同窗的意思。

他平日里是個很謙讓的人,然而此次他卻並未退讓。

“我想試試。”

他面對著這名阻攔的少女,誠懇的說道:“我或許能勝。”

“你能勝?”

有人聽到他這樣的回答,再也忍受不住,怒聲厲喝起來:“連所有同窗都能輕易領悟的符意都不能領悟,你還說你能勝?”

張儀有些羞慚,但是手心里那柄發燙的小劍卻似在提醒著他不能后退,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道:“若是你們能勝,我便不用出來試。”

他說的是心中的本意,然而這樣的話語落在他所有這些同窗耳中,卻引來了更大的憤怒。

慕容小意的呼吸都無法平順,她咬了咬牙,正待出聲呵斥張儀,然而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我和他戰。”

“不管你們什麼看法。我和他戰。”

黃天道門的少年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慢慢的重復了一遍。

“我真的很不理解。”

這名少年依舊一副就事論事的很呆笨的樣子,看著前方的所有人,道:“連我都看得出他是個很謙虛的人,的確有些信心想要試試,你們為什麼看不出?”

“他一直是我們這一批人中最差的。”一名張儀的同窗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黃天道門的少年看了他一眼,道:“在此之前,你們眼睛里黃天道門也比仙符宗差了無數倍。”

沒有人再出聲。

因為此時張儀已經動步。

他是謙謙君子,懂得謙讓,但是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所決定的事情,也會比任何人都堅定的走下去。

他頂著很多人憤怒和憎惡的目光走了出來,走到了黃天道門這名少年的正前方,然后他對著這名黃天道門的少年躬身行禮致謝,接著問道:“在下張儀,請問師兄尊姓大名。”

黃天道門的這名少年躬身回禮,道:“樂毅。”

人群里的慕容小意呆了呆,她此時才醒覺,雖然在她的眼前就已經經歷了兩場戰斗,但似乎沒有人關心過這名黃天道門的少年的姓名,更沒有人像張儀一樣尊敬的稱呼這名少年為一聲師兄。

“樂師兄太強,所以我會搶攻。”

張儀真正恭謹的看著這名黃天道門的少年樂毅,說道。

樂毅面容漸肅,道:“請。”

慕容小意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

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看得起張儀過,然而不知為何,此時她卻直覺有異樣的事情要發生。

一個人的直覺,尤其是女人的直覺,往往很正確。

就在張儀再次頷首為禮的同時,所有人都感到了耀眼刺目。

張儀的右手衣袖中,發出了奪目的光亮。

慕容小意努力的睜著眼睛,她看到光亮來自于張儀右手緊握著的一柄小劍。

這柄小劍給她的第一感覺就像是一塊頑石打磨而成的粗糲石劍,然而此時卻在往外散發著光線,這光線皎潔得就像月光,但卻偏偏比日光還要明亮。

緊握著這柄發出無數皎潔光明的石劍,張儀的半邊身體都像在燃燒起來,都像融化在了這樣的光明里。

在一片抑制不住的驚呼聲里,張儀莊重的出劍。

沒有任何的花巧。

他直直的往前飄飛起來,一劍直刺正前方的樂毅。

樂毅的面色變得無比凝重。

他低喝了一聲,雙手往前揮出。

無數晶瑩的光線帶著玄奧的力量,就如一道道水波一樣,朝著張儀的身體掃去。

張儀的動作沒有絲毫的改變。

那一道道似乎走著不同線路的晶瑩光線卻令人驚奇的逐一和他手中的劍接觸。

噗的一聲輕響。

當第一道晶瑩光線掃落在他手中的劍,或者說他手中的這柄小劍刺中這道晶瑩的光線時,他手中的小劍便光芒一黯,少了數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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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8 00:1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都未輸

    因為太亮和太過晶瑩,所以張儀手中這一柄小劍出現在周圍所有人視線中的時候,便像是用世上最完美的美玉雕琢而成,但當第一道光線和他這柄小劍接觸時,隨著光芒的一暗,他的小劍上便好像銹蝕般出現了一道痕跡。

    那道痕跡露出了原本的石色,繚繞的元氣就像是有頑石被切割的粉塵在飄灑。

    隨著越來越多的晶瑩光線和張儀手中這柄小劍的碰撞,這柄晶瑩明亮的小劍越來越黯淡,通體就像是要從美玉重新變回為頑石。

    然而此時沒有人再發出呵斥張儀的聲音。就連慕容小意看著張儀和張儀手中這柄劍的雙瞳裏,都充斥著震驚甚至敬畏的神色。

    就連她都可以感覺到張儀這柄劍…這一刺的強大。

    她感知到了玄奧的符意,卻是不能理解。

    她也根本不能理解張儀這一劍是樸實無華的筆直往前刺出,然而卻偏偏能刺中迎向他的每一道晶瑩光線。

    她不能理解,然而來自黃天道門的樂毅卻能理解。

    因為張儀這一劍的劍意就像是籠蓋了整個天地,他的心意和劍意雖然是筆直向前,然而卻硬生生的改變了這一方天地間很多天地元氣自然流淌的規則和流淌的方向。

    而且張儀的身體裏和這柄劍上,流淌著一種他所熟悉的氣息。

    所以當張儀的劍行越來越慢,而且劍色也越來越黯淡,似乎漸漸要變成一柄普通的石劍時,他的臉色卻反而變得越來越凝重,積蓄於體內的力量毫無保留的不斷湧出,湧入那些晶瑩的光線裏。

    張儀的面容沒有任何的改變。

    他手中的石劍越來越黯淡,然而在他的感知裏,他氣海中的光亮卻是越來越亮,越來越熱。

    隨著他的心意,充盈於他氣海裏的光亮順著他的經絡湧了出來,湧入了他手中的石劍。

    他手中黯淡的石劍再次發亮。

    壓抑到了極點的氣氛被一陣陣驚呼聲打破。

    很多人停止了呼吸,不敢相信的看著張儀手中的這柄劍。

    在他們的感知裏,此時張儀體內流淌出來的不是真元,而直接是一道道符。

    更讓他們難以理解的是,這一道道符不需要再和普通的真符一樣,受真元激發而引聚天地元氣再最終呈現為毀滅性的威力。

    此時從張儀體內流淌而出的這一道道符,本身便是力量,直接注入劍中的力量!

    近乎停滯在空中的石劍繼續發光,然後繼續向前!

    樂毅深吸了一口氣,敬佩的看著張儀和張儀手中的這柄劍。

    他之所以敬佩,不只是因為張儀能夠領悟那樣的符意,能夠施展出如此強大的一劍。

    最為關鍵的是,他不能想像張儀施展得出這樣強大的一劍,卻可以在那些同窗的嘲諷之中保持那樣的姿態。

    他知道此時自己和張儀,已經變成了純粹修為和意志的比拼。

    所以他也毫無保留,從他體內流淌出的所有晶瑩光線,全部飛向了張儀,迎向了越來越為接近的這柄劍。

    張儀手中的石劍上,一瞬間展開無數道塵煙,就像是同時燃起了無數道煙火。

    他的手臂和整個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

    在他下意識的考慮自己的身體是否成能夠承受之前,一口鮮血已經從他的唇齒間溢出。

    他手中的石劍光華頃刻全部消失。

    一切華麗的表像盡歸樸實。

    他手中的劍變成了一柄很小很普通的石劍。

    石劍的前方,還繚繞著數根晶瑩的光線。

    在所有人想像的畫面裏,若是這柄劍再進,不只是這柄劍會被切斷,而且張儀也會遭受難以想像的重創。

    然而張儀未退。

    因為對於他而言,無論是岷山劍宗的劍意,還是他在這仙符宗裏領悟到的符意,都是他可以利用的外物,但是這柄劍和他的意志,才是他自己,才是他的本命。

    他決然的刺向身前那最後幾根晶瑩的光線。

    數股巨大的力量割在他手中的石劍上。

    石劍上湧起數團塵屑,然而讓所有人呼吸停頓的是,這柄看似尋常到了極點的石劍上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只是張儀的身體再次震了數震,連咳出數口血。

    他腳下的靴底炸裂開來,腳心和地面的碎石摩擦著,同時濺起一片血霧。

    但也直到此時,一股快意才在張儀的身體裏生出。

    他這一劍的劍意,到此時才是真正的淋漓盡致,由假借外物到自己的本命。

    這一息之間,他和手中劍生命相通。

    這一劍才真正的由薛忘虛的劍,變成了他自己的劍。

    虔誠、尊敬、懷念、守護、傳承…等等等等眾多熾烈的情緒,到最終將這柄劍真正傳承變成了他的劍。

    一股強大的新生氣息,從劍身上震盪開來。

    也直到此時,在山上高處看著張儀的一雙蒼老的眼眸裏,才開始充滿感慨和讚歎的神色。

    一些真誠感歎的聲音,也同時在這雙眼眸主人的身旁左右響起。

    岷山劍宗的劍意,仙符宗的符道手段,和白羊洞的劍,竟然真在這名樸實謙遜的少年身上融為了一體。

    轟的一聲。

    樂毅頭頂上方那一片黃色的天空崩碎開來,變成無數股黃色的氣流往外飛流而出。

    樂毅的身體無法站穩,往後坐倒在地。

    他連戰之下所受的創傷,也在此時迸發出來,他的口中也噴出了一團血霧,在道道垂落的陽光下顯得極為鮮豔。

    張儀的劍光繼續向前,往上挑起,如一只彎曲的山羊角從樂毅的身前上方挑過。

    劍光在空氣裏留下清晰的痕跡。

    張儀收劍,看著坐倒在地的樂毅,目光裏充滿歉意。

    樂毅感到了悲傷,但是看著身前同樣灑滿了鮮血的張儀,他的眼睛裏卻儘是尊敬。

    “我…”

    他準備開口認輸,很服氣的認輸。

    當他這第一個“我”字響起的瞬間,慕容小意和周圍所有張儀的同窗全部心情複雜到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地步。

    慕容小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張儀,她心中充滿了震驚,接著想到自己之前對他的態度,開始羞愧。

    “我輸了。”

    然而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張儀卻在此時出聲,他搶在了樂毅的面前,道:“是我輸了…因為我這一劍,很多都不是出自仙符宗。”

    一片譁然。

    慕容小意也是瞪大了眼睛,她張開了嘴卻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要說什麼。

    方才的張儀無疑是仙符宗的英雄。

    只要他站在那裏,接受對方的認輸,他便自然是仙符宗的英雄,所有年輕學生敬仰的對象。

    包括她也是。

    仙符宗若輸,便要讓出山門,然而此時的張儀,卻竟然開口認輸。

    她難以理解,但不知為何,她卻不憎惡此時的張儀,身體裏反而有一種古怪的感受在蔓延。

    樂毅愣了愣。

    他要說的話被打斷了。

    然後他的面容變得非常嚴肅。

    他支撐著站了起來,嚴肅的看著張儀,道:“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不管你這一劍如何,你出自仙符宗,你是仙符宗的弟子。所以…我還是認輸。”

    場間的紛亂聲音瞬間消失,重歸寂靜。

    很多在場的仙符宗弟子,尤其是張儀的同窗,心中卻自然的生出極大的愧疚,他們不自覺的想著,自己很多時候,甚至從一開始見到張儀的時候,心中便是自然排斥,都從未將張儀看成是和自己一樣的仙符宗弟子。

    張儀看著樂毅,心中也是好生尊敬,此時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就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卻是從山道上方落下,“都沒有輸。”

    聽到這聲聲音,張儀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到了極點,他下意識的霍然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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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交山

“宗主!”

幾乎所有仙符宗的修行者在看清那名從山道上走下來的老人的面目時,都深深的躬身行禮。

所有人在這時都像是矮了一截,唯有張儀呆站在當地,顯得鶴立雞群。

陽光落在那名老人的身上,看著那名老人無比熟悉的身影和面目,張儀的腦海里一瞬間閃過了無數的畫面。

這名老人顯得無比熟悉,又無比的陌生。

他依舊呆呆的站著,卻終于開始明白自己為什麼能夠在考核十分糟糕的情形下還能進入仙符宗,成為仙符宗的弟子。

只是給他思索的時間太短,他還不能明白為什麼這名老人要花那麼大力氣,和自己從秦地一直到燕地。

陽光里的老人看著呆呆的張儀,目光比陽光還和煦。

他通過恭敬的人群,走到張儀和樂毅的身前。

樂毅看著這名溫和的老人,無法將他和整個燕地此刻最強的修行者聯系在一起。

神秘…心機森沉…強大…等等等等的形容詞,似乎都和此時這名老人無關。

“都沒有輸?”

等到這名老人在他和張儀的面前停留了數息的時間,他才從失神中回過神來,問道:“什麼意思?”

慕容小意驟然擔心起來。

不知為何,她此時擔心的不是仙符宗的山門歸屬問題,而是擔心的樂毅和張儀。

老人神情溫和慈祥的看著樂毅,感慨般說道:“你拆開錦囊看看便明白了。”

樂毅再次怔住。

“你拆開就知道了。”老人看著他,認真的說道:“你接下來就會明白黃天道門和仙符宗真正的關系。你也會明白你的祖師爺和我的師尊的關系。”

樂毅的呼吸驟然急促了起來。

幾乎所有仙符宗的修行者的呼吸也急促了起來,他們都不能理解老人此刻的這句話,但是卻都覺得這老人這句話里似乎包含著莫大的隱秘,答案便在樂毅身上的那個黃天道門的祖師爺留下的錦囊里。

樂毅再抬頭看了一眼老人。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的拆開了這個錦囊。

錦囊里有一張已經發黃了的羊皮小卷。

他一眼就確定這份羊皮小卷上的字跡的確出自他的祖師爺。

當展開這份羊皮小卷,開始閱讀上面的字跡時,他開始明白為什麼那位祖師爺留下了那麼多筆記。

“竟然是這樣?”

他的雙手很快開始微微的顫抖,有些茫然的出聲。

他的眼神也很茫然,就像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該如何走一般的茫然。

“嚴格意義上而言,這是一個騙局。”

老人有些歉然的看著他,緩緩道:“只是這是一個善意的騙局,一個可以避免仙符宗盛極而衰的騙局。所以請你不要怪你的祖師。”

所有仙符宗的弟子都愣愣的看著老人和樂毅。

他們想要得到答案,此時的氣氛太過靜寂而令人窒息。

所幸老人並沒有讓他們過多的等待。

他開口,發出清晰的聲音,讓每個仙符宗的弟子都聽得很清楚:“當年樂平出山創立黃天道門,並非是因為意氣之爭,而是故意的安排。之所以如此,是當時的仙符宗已是燕地最強大的宗門…在當時的宗主看來,任何事物在盛極的時候,便更容易開始衰落,就如無敵國外患的王朝更容易腐朽滅亡一樣。”

“有外壓才有進步。”

頓了頓之后,這名老人的目光掃過張儀和其余所有仙符宗弟子的面目,接著緩緩說道:“黃天道門是仙符宗,仙符宗仍是仙符宗,所以無論到了哪一代,無論是黃天道門勝了仙符宗,還是仙符宗勝了黃天道門,都是仙符宗之勝。”

“所以這是故意樹立了一個敵對的宗門?”有人終于徹底反應了過來,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不拘一格,便是符道真意。”

老人淡淡的抬頭,看向上空高處,“海納百川方為大,不管何等出身,只要你是真正的仙符宗弟子,你的成就,便能造就仙符宗。”

聽到老人的這句話,很多仙符宗的師長都是目光里充滿了羞慚,尤其是眼睛的余光掃到張儀之后。

他們直到此時,才終于理解為什麼仙符宗可以接受張儀這樣的秦人。

“得道之途萬千,若是拘于那些死符,便是真正的一潭死水,終究只是踏著前人的路照樣畫幅,又能有多少成就。”老人轉頭看了一眼張儀,不吝贊賞的緩緩說道。

張儀莫名的感動,看著這名老人,他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知道那名老人一路上的諸多計較,全部都只是對他的考驗,他張了張口,卻是說不出什麼話來。

“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你都已經明白你祖師和我師尊的深意,你便應該明白,都是為了這仙符宗。你便留下來,在仙符宗修行吧。”

老人看著同樣無言的樂毅笑了起來,道:“我將仙符宗這山頭交給你。”

“我將仙符宗這山頭交給你…”

這聲音平淡,然而聲音在山間不斷回蕩,卻是充滿著令人由衷敬佩的氣魄。

樂毅的身體如受雷電所擊,猛的顫了顫,便下意識的躬身,道:“宗主。”

“你們兩個隨我來。”

老人淡淡的一笑,開始轉身沿著山道上山,卻是同時對著張儀和樂毅跟上。

“這座山頭交給你,卻不是說說。”

當行至半山云起處,老人沒有轉身,卻是緩緩輕聲說道:“能因為一些遺命便刻苦修行,孤身一人來挑戰偌大一個宗門,將這山交給你,我也放心。”

“只是交予你們任何一人,今后我閉眼時,便也可以放心的放下仙符宗這擔子。現在有你們兩個人,你們又互相敬重,自然又會互相幫扶。”

“黃天道符是修身的符,但同時也是這山的陣眼。”

老人在一間草廬前停留下來,只是看了那草廬門口門檻一眼,那條普通頑石一般的青石便亮了起來,發出黃色的光彩,和樂毅所用出的那張符的色澤完全一致。

樂毅的身體再次猛的一震。

只是那條門檻上發出的氣息,他便明白,這老人是將這座符山的陣眼交給了他,是真正的將這座山頭交給了他。

“有人守,便有人攻。”

老人轉身看著張儀,微微一笑,道:“你的真元修為還未大成,但劍意卻已大成,今后外面的事,卻是要多仰仗你這柄劍了。”

張儀張了張口,“我…”

老人搖了搖頭,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不要妄自菲薄。”

張儀和樂毅互望了一眼。

“未雨便要綢繆。”

老人滿意的笑了笑,看著遠處籠蓋上都的一片雨云,道:“能夠這麼快便有你們這樣兩名學生,這是我的幸運。”

張儀此時莫名的想到了黃天道門和仙符宗的事情,想到了蘇秦。

他忍不住抬起頭看著這名老人的側臉,問道:“那我師兄…”

“有人相幫,自然也要有人相逼。”

老人笑了起來,道:“蘇秦不弱,他會很好的完成他的角色,至于將來的勝負,你們有兩個人,他只有一個人,所以我很安心。”

張儀和樂毅再次無言。

他們看著這名眺望著燕上都的老人,此時只是覺得這名老人的身影無比的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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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刺軍

    自長陵而往西北,卻行便越見草木枯黃。

    宿衛軍的很多軍士看著前方丁寧的背影,眼神裏充滿了不解。

    早在這場遷徙般的行進開始之時,宿衛軍的絕大多數軍士都對丁寧持有了極大的尊敬,軍中的最高將領郭鋒更是對丁寧執軍師。

    在秦軍的很多軍隊裏,軍師的很多命令便最終會成為讓全軍奉行的命令。

    從離開長陵至今,這支隊伍在行進之中的一切命令,也都出自丁寧之口。只是在這些軍士看來,丁寧卻並未表現出任何令人覺得驚豔的地方,只是會經常做些令人難以理解的舉措。

    就如此時,方才那一條最容易被人伏擊的峽谷已過,前方是一大片的平原,視野之中只有一些零散的農戶村野,然而丁寧卻令他們停了下來,而且已經停了許久。

    只是這支軍隊的最高將領郭鋒並非如此想。

    因為他很清楚丁寧在這些看似平靜的時日裏已經做了多少令他都覺得震驚的事情。

    “你確定他們會在這裏動手?”

    他看著前方一眼平川的荒野,凝重的看著丁寧,問道。

    “這是一些流沙宗的修行者,在這樣的地方隱匿對於他們而言和在別的地方隱匿沒有任何的區別,他們最忌憚的只是軍中的那幾件符器。”

    丁寧轉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最為關鍵的是,過了這片平原,就到了邊城,他們應該覺得在此之後便再沒有出手機會,他們之間已經有了些紛爭,所以一定會在這裏出手。”

    郭鋒不能理解丁寧從何斷定那些從前幾日前便被丁寧發現行蹤的修行者是如何表現出了起了紛爭,但是既然前幾日丁寧的判斷都沒有任何的錯誤,他還是選擇了相信丁寧。

    “為什麼我們要被迫應戰?”站在丁寧身旁另外一側的南宮采菽卻是深鎖著眉頭,一臉肅殺的樣子,輕聲問道。

    “有些敵人不是永久的。”

    丁寧轉頭看了她一眼,緩緩道:“有些敵人只是背負著命令而來,若是無法達成命令,或者正好錯過了。這些人未必是你今後的敵人,今後的戰鬥裏未必遇得到。有些刺客在他們發覺被察覺的情況下,就未必會出手。一些能夠儘量避免的戰鬥便要避免,這樣便盡可能的保存力量,畢竟我們的使命只是要先到達我們該去的地方,而不是盡可能的殲滅沿途的敵人。”

    頓了頓之後,他看著南宮采菽接著說道:“最為關鍵的是,每場戰鬥都會有人死…尤其是當數量不少的修行者面對一支軍隊。”

    南宮采菽深吸了一口氣,她不自覺的轉頭看了一眼後方那些軍士,她徹底明白了丁寧這些時日的努力,也覺得自己從丁寧這寥寥數句話裏,學到了很多東西。

    “連故意留下線索警示都嚇不退他們,只是讓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出現了分歧,這便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他們接的是死命令,根本回不去,另外一種可能他們只是用來摸這支軍隊的底,或者消耗一些力量,後面還有真正的強者未出手。”

    丁寧接著慢慢的說完了這兩句話,然後看著郭鋒認真道,“無論是哪一種可能,我想要接下來這支軍隊徹底的掌控權。”

    郭鋒笑了起來,寒聲道:“既然你知道這和我這些兄弟們的命有關,還敢提出這樣的要求,那我現在便將這支軍隊交給你。”

    “我在這裏停留了這麼久,告訴他們我們做好了準備,他們若是還在這裏,那便是不可避免的戰鬥。”

    丁寧微微的垂下了頭,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覺,然而他並不喜歡這種感覺。

    數道命令直接下達。

    沉寂等待了許久的軍隊開始動了起來。

    因為這幾道命令很奇怪,所以一時顯得有些混亂。

    只是丁寧並不需要搶時間,所以一直等到這支軍隊再變得平靜起來,他才示意繼續前行。

    數名傳令官在郭鋒的示意下直接到了他的身旁,確保他的命令可以第一時間下達。

    此時距離傍晚還有半個時辰,天氣微涼,但在行軍之中微風輕拂,沐浴在陽光裏,卻是極為舒服。

    這一帶距離陰山只有最後一些邊城,荒野間沒有常走的道路,戰車碾壓著荒草,軍士身上的甲衣和草葉摩擦,發出奇異的沙沙響聲。

    丁寧位於最前方第二排的戰車裏,他始終蹙著眉頭看著前方四周,看似仔細的聽著風中的雜音,突然之間,他的手往上豎起,手指縫隙邊緣的血肉在陽光裏被映射得一片血紅。

    “停!備!”

    傳令官和所有這支軍隊的軍隊都無比熟悉這種手勢,然而為了避免有人反應不過來,數名傳令官還是第一時間發出了淒厲的喝聲。

    當所有人的腳步驟然停頓,天地一靜的瞬間,一道雜音清晰的出現在草從裏,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有草葉隨著凜冽的劍氣飛濺而出,一條黃濛濛的氣浪上方,無數黃綠相間的草葉碎末往上騰飛而起,就像一條黃色身體,黃綠色鱗甲的蛟龍在草從中急劇的穿行而來!

    “飛劍!”

    所有這些無法理解丁寧先前舉動和命令的軍士全部反應過來。

    草葉的下方,甚至泥土的縫隙裏,有很多雙眼睛在看著這支軍隊。

    陡然看到這道劍光,這些眼睛裏驟然出現了無比憤怒的光焰。

    這些修行者的憤怒來自于有同伴搶先出手。

    但不可否認,既然已經動手,而且當這支軍隊這一瞬間的失神,大多數人都被那一道飛劍吸引之時,這便也是最好的出手機會。

    只是這一剎那,草葉的下方,響起了很多水流流淌般的細微聲音。

    看著那一道飛劍,很多軍士驚怒異常,然而丁寧的神色卻是並沒有任何的改變。

    “重弩!幽火!月刃!”

    他只是用很急促的語氣沉穩的喝出了三個名字。

    與此同時,在他身旁的數名傳令官連做了三個手勢。

    只是這一瞬間,軍隊後方的空氣便被金鐵的光芒和天地元氣的亂流撕扯成了粉碎。

    上百道金屬的流光如流星一般狠狠的墜落。

    流星之後是數十片看似沉重到了極點的彎月…這些彎月都有十余尺的長度,在發出恐怖的嗚鳴聲墜落在地的瞬間,便沿著符線爆裂開來,炸開成更多兩尺來長的金屬刃片。

    最後出現在空中的,是數百道幽綠色的流火。

    這些流火在墜落時便讓空氣裏的草屑和地上的枯草都直接燃燒了起來。

    一片火海。

    這支宿衛軍後方五十步到百步之間的區域裏,全部一片火海。

    當第一批粗如兒臂的重型弩箭從弩車中發出刺耳的嘶鳴時,這支軍隊後方五六十步下方的草地便沸騰起來,發出數聲驚怒的暴喝聲。

    四名修行者從地下沖了起來,身周劍光飛舞,硬生生擊飛了落下的重型弩箭。

    然而在下一瞬間,這四名修行者的身體卻被恐怖飛旋的碎裂月刃撕扯出了可怕的傷口,在淒厲的慘嘶聲中,幽綠色的流火不斷墜落,在他們不斷四散飛掠的過程中,不斷洞穿他們的身體。

    看著這樣的畫面,看著在流火中身體被撕扯分裂而死去的那四名修行者,所有這些軍士震驚到難以複加的地步。

    “怎麼會這樣?”

    一名出現在軍隊正前方的修行者也無法理解的叫了起來。

    他看到那道很狂暴的在草尖飛向戰車上丁寧的飛劍突然調轉了方向,落向丁寧的左側。

    一聲清脆的震鳴聲響起。

    一道閃耀著微微青色的飛劍往上空飛起。

    這一道先前毫無聲息的飛劍,是被草中硬生生的挑出,被那一道先前顯得無比狂暴的飛劍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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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8 02:0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悲愴

“放!”

一聲清脆的女聲響起。

發出這聲音的是南宮采菽。

她的面容很肅殺,但是因為第一次面臨這種真正的戰陣,下達這樣的命令,所以她尖厲的聲音里也帶著一絲震顫。

只是先前已經接受調令聚集在她身后的數十名軍士卻是沒有任何的猶豫。

這數十名軍士都是老軍士,而且他們在軍中一直以來承擔的任務便是對付修行者的飛劍。

修行者的飛劍是戰場上最迅速收割生命的殺器,所以這些軍士雖然不是修行者,但卻是經過了很多場慘烈的絞殺,意志早已磨煉得如鐵。

他們已經自然過濾了戰場上的一切雜音,包括南宮采菽語音里的任何雜音,當軍令響起的瞬間,這些軍士幾乎是面無表情的抬起了手中的弩機,極為平穩迅速的扣下了手中的銅扳機。

數十道奇異的呼嘯聲同時在空中響起。

這種聲音對于經歷過戰陣的修行者而言並不陌生。

空氣里展開數十朵赤銅色的金屬花,都是邊緣帶著沉重墜物的金屬網。

剛剛被挑起的微青色飛劍如墜入網中的魚拼命的掙扎起來,然而越是掙扎,越是令這所有的網糾結成一片,最終束縛成團,變成了一個赤銅色的金屬團子,狠狠砸入地下。

這便是大秦王朝的束劍網,加入了大量鉛的銅網在捆縛住飛劍的同時,能夠最大程度的隔絕天地元氣的滲透和真氣的流淌,只是若不是方才那一個轉瞬即逝的時機,若不是這道飛劍被另外那道飛劍擊中挑起,只是這些束劍網如何能輕松的一擊而中,最終束縛住這柄飛劍?

一片片抑制不住的歡呼聲和吼聲在軍中響起。

這些軍士自然清楚平日里要對付一名修行者要付出何等的代價,然而只是這一剎那,對方已有三名修行者被直接殺死,一柄飛劍直接被縛,相當于那名強大的劍師直接喪失了手臂。

而這一切,只源于丁寧在繼續行軍前下達的數道軍令。

“詐劍!”

直至此時,草叢中繼續出現的數名修行者之中才有人反應過來,先前最早出現的那一柄狂暴的飛劍,並非是他們這方出手的飛劍,而是丁寧自己的飛劍!

“噗!”

一蓬血霧從一名站立在草叢中的黃衣修行者的喉間狂噴而出。

那柄剛剛挑起了微青色飛劍的飛劍明明位于同一區域,卻是非常及時的逃過了那些束劍網的束縛,此時悄然無聲的穿過草叢,直接便洞穿了那名剛剛失去飛劍的修行者的咽喉!

白色劍光在那名修行者的身后只是出現了一瞬,便隨即消失,不知歸于何處。

這柄飛劍的威脅,再加上這支軍隊驟然爆發出的收割修行者生命的速度,讓這一方天地都似乎同時一滯。

自草叢中顯身的修行者一共有七名。

此時唯有三名停滯在草間。

沒有新的軍令發出。

只是此時所有的軍士已經都敬畏于丁寧那數道軍令展現出來的能力,所以這支軍隊比平時更是顯現出沉冷如山的氣勢。

這種氣勢壓得那三名站立在草間的修行者顯得更加凄冷。

一名修行者往前跨出了一步。

所有人未動而他動,他自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這是一名中年男子,頭發鬢角有些發白。

丁寧靜靜的看著他。

這名中年男子躬身,遙遙對著丁寧行了一禮,然后問道:“用詐劍的手段引我們出手,這只是計策的問題,但你為什麼會料定我們的人會出現在你們軍后的那個位置?”

“這有意義麼?”

丁寧看著這名中年男子,微諷的說道,“即便我解答了你的疑問,你便能退去?”

中年男子沉默了片刻,道:“沒有人想故意送死,或許我們還有其它選擇。”

丁寧看著這名中年男子,突然笑了起來,道:“看得見的人或許有其它想法,但是看不見的人,卻是應該不改初衷,還想要我死。所以除非那些看不見的人死。”

丁寧的這些話對于絕大多數軍士而言太難理解,然而他對面的這名中年男子,包括其余的修行者,卻都很清楚他這些話里包含的意思。

中年男子看著他微苦的笑了笑,道:“不能有略微妥協的手段?”

丁寧看著他和另外兩名修行者,道:“否則讓我如何相信你們?”

中年男子微垂下頭。

他似乎沒有做出回應,但就在他微垂下頭的瞬間,那些蒼涼的草地里便響起了兩聲憤怒的厲聲。

兩道身影從泥土下沖出,上方的草葉和泥土被沖成了濃霧,兩道身影的下方,隱約有一道劍光閃動著幽幽的光亮。

看著那道追逐著兩道身影的劍光,丁寧的手臂驟然抬起,手掌豎立著,往前做出了一個斬殺般的手勢。

看著丁寧手勢的落處,不只是他身旁的數名傳令官,就連郭鋒和南宮采菽的眼瞳里都瞬間充滿了震驚的光芒。

然而軍令便是軍令。

數名傳令官看著丁寧堅定至極的手勢,手上的令旗也同時揮出!

“風!”

“大風!”

沉冷肅殺的軍隊瞬間就如一座火山爆發,發出了海嘯般的聲響。

所有的腳弩車和符器在這一瞬間爆發,沉重的金屬在這一瞬間如風般卷起,遮掩住了天空,然后如山般落下。

中年男子抬頭,面容無比的蒼白。

這些遮掩住天空的金屬殺器,墜向的不是那兩名修行者,而是他和另外兩名修行者。

他身后的兩名修行者發出了一聲厲嘯,同時掠向這名中年男子的身邊。

兩道劍光如蓋,拼命的想要護住這名中年男子。

然而這名中年男子知道已經不可能改變最后的結局。

那一道原本似乎在追著兩名從地下掠出的修行者的飛劍,急劇的朝著他的身體收回,與此同時,他只是搖了搖頭,道:“你們能走的,就快走。”

“咚!”

天地間響起沉重的錘擊聲。

當飛行于天空的沉重之物狠狠同時砸落地上,整個地面蕩漾起波浪一樣的漣漪。

兩名他身邊的修行者發出了一聲悲鳴,都沒有逃離的打算。

兩人握劍的手臂都已經鮮血淋漓,無法抬起。

最讓這兩人悲愴的是,有數道飛劍已經從前方軍中飛起,而那數道飛劍之中,卻都沒有最先那柄飛劍。

最先那柄盛開著細花的飛劍,此刻已經出現在中年男子收回的飛劍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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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眼前事

中年男子眼中的光焰劇烈的閃動了數下,他那道飛劍再度折返,然后開始急劇的加速,帶著一絲瘋意直指六七十丈之外的丁寧。

在脫離他自己的身體數十丈之時,他這柄土黃色的輕薄小劍加速到了極致,周圍啵的一聲輕響,爆開了一個肉眼可見的音爆。

與此同時,這名中年男子體內的力量也全部灌輸到了這柄飛劍里,這柄飛劍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不再是飛劍,變成了一枝超過聲音速度的箭矢。

所有人沒有想到丁寧的選擇。

當這道飛劍開始瘋狂的加速時,丁寧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是普通的后退,而是右腳用力的蹬踏在戰車的后沿。

沉重的戰車就此翹了起來。

當這道飛劍化成的恐怖箭矢來臨之前,這輛前端翹起的戰車就已經變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擋在了他的面前。

“咚!”

天地間再次響起沉重的錘擊聲。

青銅色的沉重戰車的底部朝著丁寧身體的部位往丁寧這方突了起來,頂起一個圓穹,同時一股氣浪在這個凸起的金屬面上轟然綻放。

沉重的符文戰車在這一剎那不知道震動了多少次,而另外一面,那柄輕薄的土黃色小劍如撞上厚墻的冰錐一般,瞬間碎裂成無數小片,在陽光下變成往后四散激射的金屬射線。

“風!”

“大風!”

丁寧身后的軍中再次響起海嘯般的怒吼聲。

無數重新上弦的重弩的嘶鳴聲再次響起,上方的天空再次出現金屬的浪潮。

中年男子咳出了一口血,他的身體被天空里的金屬反光照耀成鐵灰色。

“走!”

他再次發出了一聲喝令,不是對著身旁的兩名近侍,而是對著那兩名先前從地下沖出的修行者。

噗!噗!噗!噗!……

一陣銳利鐵器穿透血肉的聲音響起。

中年男子和兩名近侍的身上涌出許多團血霧,在一個呼吸的時間里,這樣的畫面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三人再也不復人形,唯有無數金鐵的相互撞擊聲和破碎的血肉飛濺。

那兩名從地下沖出的修行者並未聽從這名中年男子最后的命令。

這兩名修行者發出了如野獸般嚎叫的身影,在草間拖出了一道道殘影,瘋狂的朝著這支大秦王朝的軍隊沖來。

沒有任何人發出軍令。

這兩名修行者的身后有數道湍急的氣流飛旋而回,氣流的中間便是劍光。

這些劍光比這兩名修行者的身影要快,所以輕易的追上了這兩名修行者的身體。

這兩名修行者的身上出現了幾道血浪。

劍光在他們的身體里進出,他們的身體在急劇的飛掠中便解體,沖撞在地上。

這是很血腥和很殘忍的畫面,南宮采菽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但是她強迫自己看著。

她知道自己必須很習慣這樣的畫面,因為她今后要面對更多這樣的畫面,只有習慣,今后才會在面對這樣的戰斗時不被情緒影響,做出錯誤的判斷。

當這兩名修行者的殘肢落地,往上掀起的沉重戰車也才重新重重的砸落地面。

因為誰都無法肯定這片草原里還有沒有其余修行者的存在,所以無人歡呼,但即便是軍中控制著那幾柄飛劍的將領,眼神里卻都不由得流淌出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欣喜。

誰都不喜歡見到流血,尤其不喜歡見到自己身邊的人流血。

所有的人很清楚若是遇到這些修行者的突襲,一支軍隊會付出何等的代價。

然而現在對方死去了七名修行者,他們所率的這支軍隊,卻是連一名軍士都沒有死去。

“為什麼?”

南宮采菽看著在草叢里不再滾動的那些殘肢,艱難的呼吸了一口空氣,轉頭看著丁寧問道。

將南宮采菽帶著,本身便是要讓她可以從自己身上學習到很多行軍打仗方面的見知,所以丁寧回望了她一眼,道:“我們軍后五十丈,是我們軍中修行者感知無法清晰感知的地帶。既然這些修行者決定在這里動手,便一定會有修行者潛在我們軍后,從后方發動攻擊,將會引起最大的混亂。”

“如果那些修行者不在那里呢?”南宮采菽思索著,蹙眉問道:“那我們集中的最優勢符器豈不是全部落空?”

丁寧看了她一眼,認真道:“你要明白,行軍打仗和修行者的戰斗也是一樣,都沒有百分百的事情,只是追求最大概率的可能的事情。如果這些人真的連一個人都不在后方,那我們軍中最強的這一擊便是自然浪費無用。但最大的可能是…為了避免我們軍中的修行者察覺,修為最強,最擅長隱匿的數人會繞到軍后,隨時發動。這也是他們最強的力量。”

南宮采菽點了點頭。

她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接著問道:“最后在我們絕大多數人看來,那名中年劍師應該是無路可走,刺殺不成而無法回去復命之后,想要投靠我們。在那一瞬間,他出劍逼出那兩個潛隱的修行者時,也是殺意凜然,在我看來沒有什麼破綻,你為什麼會反而下令攻擊他們?”

“在戰場上任何的判斷都不能取決于眼睛看到的瞬間畫面,我們眼睛看到的表面東西,往往都是假的。”

丁寧緩慢而極有耐心的說道,“先前這些修行者發現我們已經察覺了他們的行蹤之后,便出現了分歧,但最終這些修行者還是選擇在這里戰斗,尤其是我等待了很久,確定的告訴他們我知道他們會在這里發動戰斗之后,他們還不放棄,只能說明他們這些人里面有一個強有力的統領,這名強有力的統領不只是要有鐵一樣的手段和決心,還要有壓倒他們所有人的修為。而從方才那些人體現出來的修為來看,便是那名中年男子最強。所以那名中年男子才是統領,才是強迫其余的修行者在這里戰斗的統領。”

頓了頓之后,看著面容慢慢僵硬的南宮采菽,丁寧平靜的說道:“所以他做出的一切努力,哪怕犧牲掉那兩名修行者,最終也只是完成他的使命,接近我,殺死我。”

南宮采菽艱難的咽了口口水,她深深的看著丁寧,無法理解這名出身酒鋪的少年怎麼會有這樣的腦子,怎麼會有這樣驚人的洞悉力。

“那你是怎麼發現他們之間出現了分歧?”南宮采菽問起了連郭鋒和數名將領都很困惑的問題。

“如果一名修行者的情緒出了問題,那他的行事就會不經意間和平時出現一些不同。”

“比如?”

“比如身上氣息的波動,比如習慣行進的路線和保持的距離,比如行進路線上原本不會留下的一些痕跡…很多類似如此。有些時候這種負面的情緒還會發泄到一些沿途的東西身上,比如經過的蛇蟲。”

“連這些都注意得到?”

“你還記得我前天夜晚用飛劍殺死的一只隼?”

“和這有關?”

“那只隼抓著的是一頭被斬掉了頭顱的竹鼠。”

丁寧看著難以置信的南宮采菽,淡淡的說道:“首先竹鼠很可愛,而且無害,而且很怕人,在發覺有人之后便會逃離,不像是毒蛇之類的有威脅,根本不需要用劍殺死。竹鼠的肉味道很好,但是殺死之后又不吃,只能說明這名修行者那一剎那施劍只是因為情緒不對。”

南宮采菽呆呆的看著丁寧,“你怎麼能夠注意到這些細節?”

“你看看身后這些人。”丁寧沒有轉頭,卻是輕聲對著南宮采菽道:“你只要想著這些人的生死全部在你的手里,若是你不注意,這些人很有可能就變成了屍體…你自然就會更加小心些。”

南宮采菽下意識的轉頭,看著身后那些凝立的軍士,身體莫名的一顫。

“最后一個問題。”

南宮采菽沉默了很久,才又抬起頭,道:“最后他那劍速度很快,但是你顯然預料到了。所以你才來得及用戰車擋,你是如何預料到的?還有你既然預料到,你為什麼不是直接閃避,而要用損毀一輛戰車的方式來擋?”

“因為我給了他和我的飛劍強行比拼的機會。”

丁寧看著南宮采菽,臉色也略微凝重起來,輕聲道:“我受的傷很重,遠未恢復,他在最后只要選擇和我的飛劍硬拼,便至少會讓我的傷勢變得重些,然而他卻選擇了這樣的一劍。面對全軍,他這樣的一劍怎麼都不可能殺得死我。這只能說明他想試一試軍中還有沒有隱匿的強大修行者。只是這樣的試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馬上就會死去,所以他只是試給別的人看,比如說更強的刺殺者。”

南宮采菽想清楚了這層,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

“至于為什麼要損毀一輛戰車…”丁寧轉頭看著她,說道:“這也是和方才類似的問題,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他的劍很快,很強,若是我只是閃避…”

當說到此處,南宮采菽便已徹底明白。

丁寧的身后,還有很多軍士。

她暫時已經沒有更多的問題,但是丁寧在讓軍隊繼續前行之前,卻是又看著她認真的交待了一句:“不要將力氣花在思索這些人的來歷上面,在率軍而無法離開的戰斗里,一名將領需要思考的唯有這支軍隊沿途所遇到的事情,所需要去應付的,永遠只有即將遭遇的敵人而不是很遠的敵人。”

“你為什麼似乎很專注于將她培養成一名將領?”

當丁寧回到長孫淺雪所在的車廂旁,他的耳廓里便響起長孫淺雪清冷的聲音。

“因為她很適合做將領,而且她的人生也似乎在被安排著做將領。”丁寧輕聲的緩緩說道:“而且這是眼前事,接下來,會有很多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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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屠城

宿衛軍在這片草原的中部駐扎。

這片草原之后有大秦王朝的十二座邊城,相對于陰山的龐大,這十二座邊城渺小得就像是灑落在草原里的十二顆明珠。

距離這片草原最近,同時也是距離陰山最遠的一座邊城,叫做上牢城。

這座城原本就是大秦王朝最外的邊城,昔日是由發配到這里的犯人修建而成。

日出時分,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現在了上牢城的城門樓上。

他身穿著青銅色的鎧甲,只是看不出任何的花紋,因為鎧甲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劍痕。

這些深深淺淺,或新或舊的劍痕的密集程度,就像是一朵朵蒲公英的花朵在鎧甲的表面綻放。

尤其是在陽光下,一些金屬的斷面不斷的閃耀著金光,就像有一條條冷電在里面游動。

有些劍痕的深度達數寸,但是卻依舊沒有透,這只能說明這件鎧甲的厚度達到非常驚人的程度。

最為關鍵的是,這些劍痕太過密集,在這些劍痕上所帶力量的擠壓之下,這件鎧甲本身的金屬質地都好像發生了改變,金屬里甚至出現了一些結晶狀的光芒。

這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的臉也很大,比起關中的男子看上去都要粗豪,他的背上交錯負著的是兩柄長刀,而不是劍。

刀鞘是皮質,簡單的縫制,連上面的長毛都沒有退去,看上去應是草原上的狼皮。

刀柄是淡黃色,透著一些很潤的紫紅,不像是金屬,卻像是某種玉石。

這名男子的雙瞳也像是寶石,閃耀著天然的藍色光澤,純凈的就像是草原上的天空。

他遠遠的眺望著眼前的草原,知道那支宿衛軍至少要在今日午后才能趕到這座邊城。

他因為那名身處宿衛軍中的少年而來到此處,然而他十分清楚,他的戰斗,會在那名少年到來之前就會結束。

一陣晨風吹過。

這風從陰山后來,帶著寒意,憑空添了些肅殺之意。

風里帶來了遠處的牛羊糞的氣息,枯黃的草葉如海洋里的波浪一般涌動。

這名站在城門樓上的男子眼睛微瞇,一抹青色從枯黃的草葉間出現。

身穿岷山劍宗青玉色袍服的邵殺人踏著枯草,慢慢沿著平日里奔馬踐踏形成的道路,走向城門樓。

上牢城的中央,有一塊很大的空地。

這片空地原本是用于處決犯人,但此時卻密密麻麻的跪了不知道多少人,其中大多數是婦孺。

站立著的唯有一名面容很英俊的男子。

這名男子好像有些怕冷一般,身穿著白色狐貍毛大衣,但是這件大衣上卻是沾滿了灰塵,以及長途跋涉之中那種甚至連真元激蕩都沖刷不去的發黃之意。

他的腰間橫著一柄長劍。

劍柄上鑲嵌著很多華貴的寶石。

這些寶石都雕刻成骷髏頭的形狀。

這名面容很英俊的男子在夾帶著牛羊糞氣味的風里慢慢的抬頭,然后隨意的看了一眼前方跪著的那些婦孺。

就在此時,廣場的那一端,出現了一名面容特別普通,就算是站在人群中都很容易讓人遺忘的男子。

只是這名男子的身上,也穿著一件青玉色袍服。

身穿白色狐毛大衣的男子淡淡的笑了笑,道:“都說人屠視人命為草芥,沒想到這招對你也有效?”

“誰能真正的做到視人命為草芥?”

耿刃看著這名男子,也是沒有特別情緒的說道,“倒是你,耶律蒼狼,東胡三太子,對于整個烏氏都舉足輕重的人,冒險出現在這里,到底是視別人的人命為草芥,還是視自己的人命為草芥?”

耶律蒼狼收斂了笑容,便自然流露出一絲冷意,“我是烏氏軍中最重要的人,自然也必須出現在最重要的地方。難道還有什麼比阻止岷山劍宗的人進入戰場更重要的事麼?”

頓了頓之后,他看著耿刃自嘲般笑了起來,接著道:“若是能讓岷山劍宗的人不在戰場出現,我死在這里又如何?”

耿刃看著他,說了一句只有此時他們兩人才能理解的話語,“如果你決意這樣做,我們便有可能成為別人的獵物,全部死在這里。”

“所以我沒有殺死這些人,便是要留下一些和你談談的條件,你們只是想要護送那名對于你們岷山劍宗極為重要的弟子去東胡,我可以讓他平安到達東胡。”耶律蒼狼說著又淡淡的笑了起來,“我們甚至可以一起和你們去東胡邊境看看,但條件是我們必須一起離開。條件是你們岷山劍宗的任何修行者,都不要再進入我們烏氏國。”

耿刃沉吟了片刻,道:“我們也並不想進入烏氏國。”

耶律蒼狼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你們岷山劍宗的感受,所以我才覺得有可能和你們談一談。”

耿刃看著他的眼睛,道:“失去我們的保護,他在東胡會很危險。”

耶律蒼狼也看著他的眼睛,道:“我和凌山都到了這里,如果今天我們決一生死,他會更危險,甚至你們岷山劍宗會很危險。”

頓了頓之后,耶律蒼狼接著緩緩的說道:“而且他去了東胡,我可以保證,我們烏氏將不會有人去對付他。”

耿刃慢慢的說道:“你就如此放心他在東胡邊境?”

“那是東胡和楚的事情。”耶律蒼狼微諷道:“如果是連一名失去岷山劍宗保護的五境修行者都可以改變那里的一切,那東胡和楚本身便無法對我們和大秦的征戰造成任何的影響。”

耿刃想了想。

耶律蒼狼看了他一眼,道:“你應該沒有多少時間做決定,因為我沒有想到你們對這名少年重視到這種程度,連邵殺人都來了。”

耿刃很清楚他的意思,再過數十息時間,不是城頭上那名烏氏的最強將領殺死邵殺人,便是邵殺人殺死對方,只是任何一方活下來的人,都恐怕不輕松。

他沒有再猶豫,很簡單和平常的點了點頭,道:“你們和我們一起去東胡,然后回來。”

耶律蒼狼微微的一笑。

他發出了一聲清嘯。

此時邵殺人已經到了城門前方。

城門樓上身穿鎧甲的男子雙手已經握住了刀柄,但是聽到這樣的清嘯聲,他卻是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對著邵殺人說道:“打不起來。”

邵殺人的身影消失在黃葉間。

城門樓上這名如神將般的男子也從城門樓上消失。

城里耶律蒼狼和耿刃的身影也消失。

那些密密麻麻跪著的婦孺開始大聲的抽泣。

高空里連一只鷹和禿鷲都沒有。

從高空中往下看,這座邊城的城墻內里有一圈黑色和紅色的矮墻。

黑色的是身穿黑甲的秦軍的遺體,還有尋常這里飛翔在上空的黑色禿鷲的屍體。

紅色的是流淌出來的鮮血,尚未徹底凝固。

除了這些婦孺之外,這座邊城里再無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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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意料外的戰爭

    “這些屍體必須馬上處理掉。”

    當站在這座邊城的城門樓上,看著那一圈黑色和紅色的牆,丁寧緩緩的說道。

    “怎麼處理!”

    南宮采菽忍不住憤怒的叫出了聲來。

    她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著。

    她並非是想要像丁寧發洩情緒,只是她無法想像為什麼丁寧能夠在看到這樣的畫面時,還能保持這樣的平靜。

     “你現在的憤怒和仇恨超過了悲傷。”

    丁寧轉頭看著南宮采菽,面容漸漸寒冷起來,“現在是別人屠了我們大秦王朝的一座城,至少還留下了婦孺,但我們大秦王朝的軍隊,也不只屠過別人的一座城。這是戰爭,針對於已經錯過的敵人的憤怒和仇恨,只能讓你做出很衝動的行為,從而導致更大的錯誤,沒有什麼意義。”

    “沒什麼意義?”

    南宮采菽的臉色變得異常的雪白,她緊緊的咬住嘴唇,從牙縫裏擠出聲音,“你讓我不恨屠了這座城的敵人?”

    丁寧沉默了片刻,道:“你要明白,能夠引起戰爭的並非是率軍打仗的這些將領,而始終是那人世間位置最高的數人。若是追根究底,那是誰導致了這樣的事情?”

    南宮采菽的呼吸漸頓,她只覺得自己不能完全認同丁寧的話,但是她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仇恨不能解決問題。你方才也聽到了這裏面一些婦人的口述,對方採用這樣的方式,逼著岷山劍宗不介入烏氏國的戰爭,這無可厚非。我們大秦王朝的軍隊進入別人的國土,這本身又算什麼?”

    丁寧嘴角浮現出了一絲苦澀的意味,“我只知道現在不處理這些屍體,恐怕會引起很多嚴重的疾病,這些婦孺裏的很多人也會死去。”

    “冷漠面對,這就是一名成功的將領所需考慮的問題?”南宮采菽慘然的笑了起來。

    “不是如此。”丁寧搖了搖頭,“始終為還活著的人考慮,這才是一名將領所需考慮的問題。”

    黑煙燃了起來。

    宿衛軍開始燃起熊熊烈火,焚燒邊城裏的所有屍體。

    “這場仗不好打。”

    丁寧沒有再看那些熊熊的烈火和燃燒化灰的遺體,他真的有些冷漠的抬頭看向已經顯得不遠的陰山,緩緩的說道,“不是指我們這些人。”

    南宮采菽更加震驚的轉頭看向他。

    丁寧慢慢的說道:“無論是這邊城裏的守軍還是從城外趕來支援的軍隊,都死在這一圈城牆附近,烏氏能夠以一己之力屠城的修行者原本就不多,能夠這麼快一路衝殺過去殺死沿途所有守軍的,便應該只有有著草原蒼狼外號的耶律蒼狼。”

    “他是烏氏國的大元帥。”

    丁寧頓了頓之後,不自覺的握了握拳頭,接著說道:“大元帥都以身犯險,到了這裏,便只能說明他們不會按照我們所有人的預料來戰鬥。所以他們或許也不會和我想像的一樣,只是採取拖延的戰術拖到下雪之後。”

    南宮采菽開始明白了他所想表達的意思,剛剛恢復些血色的臉龐又慢慢變得雪白,“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有可能反而會採取突襲,或者迎頭猛擊的戰法?”

    丁寧點了點頭。

    南宮采菽的渾身都湧起了寒意,她有些艱難的出聲,“那如何才能儘快的將消息傳過陰山?”

    “沒有用。”

    丁寧搖了搖頭,“連耶律蒼狼都已經到了這裏,即便我們現在傳遞出消息能夠馬上到達前線邊軍所在,也已經來不及。更何況那些前線的大將軍什麼身份,會輕易聽從我們的建議?”

    “耶律蒼狼他們的想法…或許便是想要用一場大勝來給東胡和大楚王朝信心,不管會付出多慘重的代價。只要這種代價能夠讓他們最終將大秦王朝阻擋在陰山,而不是讓他們變成和月氏一樣的存在。”

    誰都並非神靈,不可能真正的預料准一切事情。

    丁寧在出發前對於烏氏國的判斷已然出現了錯誤,但至少此時的判斷十分準確。

    大秦王朝元武十二年秋。

    就在丁寧所在的這支宿衛軍到達變成後不久,烏氏國以很可怕的速度糾集三十萬餘眾,分成三路對跨過邊境的大秦軍隊發動了猛攻。

    烏氏國自古遊牧,對於關中的秦人而言,烏氏國人便都是草原蠻子。

    這些草原蠻子擅長捕捉野馬和馴馬,騎術精湛,來去如風,速度和射術是他們最大的優勢,而原本最令大秦軍隊頭疼的,是他們的身後有著大片廣闊的草原。

    這些草原對於大秦的軍隊而言是荒野,對於他們而言卻都是城池。

    大秦軍隊優勢在於符車和戰陣之術,修行者眾多,陣地推進和大軍交戰的能力天下無雙,然而令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烏氏國的大軍根本沒有採取遊鬥的戰法,而是直接組成了大軍,直接和大秦王朝的邊軍展開了正面的硬撼!

    這些以騎軍為主的烏氏國軍隊按理根本無法和大秦的軍隊陣地戰鬥,然而正是因為根本沒有想到,大秦軍隊在邊境集結的數量還根本不夠的情況下,便遭遇了這樣的戰鬥。

    在數倍于己的烏氏國軍隊的強攻下,大秦王朝的軍隊遭遇了潰敗,損失極為慘重。

    烏氏國在付出了七萬多將士的生命之後,殺死了大秦王朝六萬多邊軍,並奪取了大秦王朝前譴部隊的幾乎所有糧草和輜重,並繼續開始追擊大秦王朝邊軍的殘部!

    這樣的勝利是驚人的。

    即便是在大秦王朝和韓、趙、魏三朝交戰時,都根本沒有付出過這樣慘重的代價。

    當時秦軍和其餘三朝的軍隊傷亡比例,一直是維持在一比三以上,也就是說,要殺死一名秦軍,至少要付出三名它朝軍士的代價。

    烏氏國軍隊的優勢本身在於速度,當追擊開始,便意味著秦軍有著更大的傷亡。

    這很有可能是秦軍歷史上最大的一次慘敗。

    略微改變了這一戰命運的,是第一批援軍,尤其是第一批從長陵趕到陰山外的大量修行者。

    比馬蹄更快的是修行者的劍。

    大量修行者的加入,使得烏氏國追殺的騎軍損失一度非常驚人。

    但隨著許多修行者被人海戰術或者烏氏國的修行者殺死,整個戰爭的局面對大秦王朝而言也是異常的不利。

    雖只是正式入秋,但關外北地已經氣溫極冷,呵氣成霜。

    當糧草緊缺,對於一些軍隊,尤其是已經被打散了的軍隊的形勢便更為嚴峻。

    一處草甸低窪處,一些雜樹早已黃葉落盡,一些被削斷鋪成毯的長草上,躺著許多受傷的秦軍士兵。

    一名佩劍的圓臉少女正神色極為嚴峻的和數名將領在商議軍情。

    戰爭是最容易

    便在此時,草甸上驟然響起了一聲淒厲的尖哨示警聲,但也只是一息之後,哨音便變成了嗚嗚的陶笛聲。

    這意味著到來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人。

    一名少年出現在這名圓臉少女的視線之中。

    他的裝束和普通的烏氏國戰士差不多,好像異常怕冷一般,穿著異常厚實而粗糙的皮毛袍子,但是他的臉面卻是並非烏氏國人的特徵,最為關鍵的是他的左手始終往前微微平伸著,一塊蒼白色的玉牌從他的指尖垂掉著,上面只是簡單的刻著一個厲字。

    這個“厲”字便足以讓這名圓臉少女和數名將領瞬間想到他只可能就是才剛剛返回到關外不遠處的那名厲侯府的放逐子,厲西星。

    “不要想著試圖襲擊十裏外的那座小甕城。”

    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這名圓臉少女和她身周的數名將領,厲西星便很直接的說道:“那裏是陷阱,已經至少有兩支像你們一樣的秦軍被殲滅在那裏。”

    數名秦軍將領互望了一眼,目光裏都是充滿了驚怒。

    像他們這種殘部,在烏氏族軍隊的追殺之中,永遠只能采躲藏甚至迂回的方式,要退到陰山的邊城,必定要耗費很長的時間。

    然而他們所帶的糧草最多只能維持數日,在他們看來,那座烏氏國人的小甕城裏的食糧,便是他們最終能否活著離開這裏的關鍵。

    “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厲西星沒有去管這幾名將領臉上的表情,他在長陵也很少管別人臉上的表情,他只是冷漠的問道。

    “連傷患一共三百五十七人,能夠戰鬥的三百二十一人。”圓臉少女此時最為鎮定,在厲西星發問之後,她便沒有什麼猶豫的回答。

    “太少。”

    厲西星沉默了數息的時間,道:“烏氏國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騎軍,會在天黑的時候包抄到這裏。”

    除非全部是修行者組成的軍隊,否則在雙方的人數比例超過一比四的情況下,秦軍是絕對不可能戰勝烏氏國的騎軍的,更何況這裏的還只是秦軍的殘部。

    在沒有一些強大軍械的情況下,尋常的劍師恐怕無法近身就會被那些馬上的箭師活活射死。

    “現在只有一個選擇。”

    厲西星依舊沒有管這些將領臉上的表情,接著說道:“讓所有的傷患留在這裏,剩餘的人儘快離開。”

    數名將領中一名四十余歲的將領目光沉冷了下來,他看著厲西星,緩緩的說道,:“這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也是最理智的選擇,但不是我們最佳的選擇。”

    厲西星沒有強辯什麼。

    他只是對著這名將領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禮。

    因為這名將領所做的選擇本身就值得他尊敬。

    他行了一禮之後便轉身。

    這名將領既然選擇在這裏戰死,那對於他而言,便不值得留在這裏陪著這些人一起戰死在這裏。

    “等等。”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那名圓臉少女的聲音響起,“一定還有別的選擇和方法。”

    厲西星沒有回頭,只是冷漠的看著遠處那比人還高的荒草,想著天黑之後,那裏面隨時就會有對方的騎軍沖出來。

    “什麼選擇和方法?”他問道。

    “既然你知道那支騎軍會來,那我們說不定就可以引開那支騎軍?”圓臉少女聽著他冷漠的聲音,說道。

    “我們?”

    厲西星好不留情的冷笑了起來,“就憑我們?”

    “我是寶光觀的修行者。”

    圓臉少女並沒有因此而憤怒,只是認真的陳述事實,“我是寶光觀唯一得了所有真傳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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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必須要試

“我不久前,應該是你們剛剛到陰山之后的時候,聽說了你們寶光觀的事情。”

厲西星沉默了片刻,看著這名圓臉少女,“這麼說你就是寶光觀那名叫胡京京的女弟子。”

圓臉少女點了點頭,道:“我就是胡京京。”

厲西星轉過身來,看著這名叫胡京京的少女,道:“你和所有寶光觀的修行者一樣,都是被逼來到這里的,你不恨?你應該很清楚,你就算有些獨特的師門手段,憑我們要去引開那支騎軍,其實和送死也沒有太大區別。”

“有什麼區別?”

胡京京看著他,眉頭微蹙,“我也聽說過你的事情,你在這里,同樣是被逼的。”

厲西星搖了搖頭,“還是不一樣,我在關外已經很多年,已經習慣了這里的一切,但你才剛來不久,更何況我不是直接被軍隊逼來的。”

胡京京也搖了搖頭,“還是沒有區別,尤其當你親眼看到每天都有很多人在你面前戰死…他們只是在執行軍令,只是為了大秦。如果有恨,那是在將來的事情。現在,我是他們中的一員。”

厲西星看了她一眼。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胡京京已經轉頭看了一眼那些傷員躺著的地方,緩慢而低聲的說道,“你也應該明白像我們這種修行者,在戰斗里都是第一時間被對方注意到的存在,那里躺著的人里面,有很多人是因為我而負傷。”

“如果實在無法做到,如果出現兩個人逃不掉,但我一個人逃得掉的情況,我會逃走。”厲西星沉默了數息的時間,然后對著胡京京說道,“如果你確定要試試能不能引開那支騎軍。”

厲西星連說了三個如果,使得這句話一時聽起來有些拗口,但是胡京京卻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她再次認真對厲西星行了一禮,“多謝!”

之所以謝,是因為厲西星原本不必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而現在,他卻必須和她一起去搏命。

“跟上我。”

厲西星冷漠的轉身,對于他而言,這也只是他自己的選擇。

胡京京沉默的跟在厲西星的背后。

兩個人的步伐很快,很快就消失在草甸里這些軍士的視線里。

看著這名和所有人相處不久,但是卻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的圓臉少女消失的方向,三名將領為首,所有的軍士都異常莊重和肅冷的行了一禮。

陰山外的草原原本就荒涼,更何況這本就不靠近任何的居住地。

胡京京跟在厲西星的身后,越走越無人聲,只覺得自己漸漸被這人世間遺棄,被這荒草吞噬。

她看著這名也比她大不了多少,最多也只能算是個少年人的背影,眼神里開始充滿好奇,她有些無法想象這樣的一個人是如何獨自習慣在這荒原里行走。

“如果是我走不了,你能走得了,你便一個人走。這片地區的主宰不是我們秦人也不是烏氏國人,而是狼群。它們能追尋著鮮血的氣息…烏氏國的騎軍便順著這些狼群留下的痕跡走。單獨的修行者,尤其是負傷很難持久戰的修行者,遇到數量龐大的狼群,唯一的求生機會是趕快尋找一處附近的大型水源地。”

少年人的聲音卻是突然響起,傳入她的耳廓。

她微微一怔,道:“為什麼?”

“因為荒原里的大型水源地同樣是很多其它猛獸的飲水處,那種地方狼群的活動會非常謹慎,甚至只有在獨特的時間段才會去。倒不是狼群無法對付的單獨猛獸,而是自然界形成的某種獨特規則。就如一支龐大的軍隊永遠殺得死數名落單的修行者一樣,但軍隊永遠對修行者保持著敬畏之心一樣。而對于我們修行者而言,那些單獨的猛獸也比狼群好對付得多。”

胡京京點了點頭,厲西星解釋得很詳細,她不可能不明白。

“我和你說這些,是提醒你這件事很危險,比我以前做過的任何事都很危險,不管是你或是我,都可能要面對艱難的逃生。”厲西星冷漠的聲音接著響起,“既然你一開始就和我說你是寶光觀唯一的真傳弟子,那你肯定應該領悟了寶光離空劍的劍意。”

胡京京很簡單的道:“是。”

厲西星突然停了下來,然后轉身看著胡京京,“以你的修為,恐怕最多只能施展寶光離空劍一次。”

胡京京眉頭微皺,道:“不錯。”

“你覺得有希望,就是覺得你或許能夠施展這樣的劍意,幫助我一舉刺殺這支騎軍的主將,造成這支騎軍的混亂。這樣便能拖延住這支騎軍的腳步。”厲西星看著胡京京,“你是不是如此想的?”

胡京京眉頭皺得更深了些,“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你不夠了解烏氏國的軍隊。”厲西星沉聲道:“烏氏國的人口比我們大秦少不知道多少倍,此次糾集三十萬大軍,已經是史無前例,而三千人大軍,若是相應我們大秦王朝的建制,便是相當于我們兩三萬人的軍隊,三千人大軍的將領的地位,和我們大秦統領兩三萬人的將領的地位相差不多。這種將領一般都是絕對不會比我們修為差的修行者,而且身周肯定還有其他保護的修行者。所以這樣的偷襲一劍,幾乎不可能刺殺對方主將。”

胡京京的臉色白了些,她沉吟了一個呼吸的時間,看著厲西星,“我的這種想法不可能,但你既然接受我的提議,是還有別的辦法?”

厲西星聲音微冷道:“你不能只出一劍,你至少要出三劍,而且每一劍要顯得修為不同。”

胡京京下意識的咬緊了牙關,然后才慢慢的松口,說道:“是要讓對方覺得至少有三名寶光觀的修行者在?”

厲西星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道:“這些蠻子對寶光觀不可能了解得那麼清楚,但他們至少可以分得清楚這是什麼樣的劍意,一兩名修行者不可能拖延得住他們的腳步,但若是有超過三名這樣的修行者,他們所做的選擇就會不一樣。”

胡京京自然很清楚強施這樣三劍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會盡力做到。”

厲西星眼睛微微瞇起,道:“不是盡力,而是一定要做到。”

胡京京並沒有憤怒,只是改口道:“我一定會做到。”

厲西星不再看她,而是轉頭看向某一個方向,感知著風中傳來的一些意味,道:“這樣建制的騎軍,一般而言會有三批斥候部隊,總數在三百到四百人左右。只有很快的殺光這些人,才能有機會靠近主軍,你不能浪費真元,所以接下來在我對付這些蠻子時,你不能動用絲毫真元。”

胡京京毫不猶豫的點頭,“我做你的近侍。”

厲西星依舊沒有轉頭看她,依舊看著那一個方向,道:“這支騎軍會比我想象的來得快一些。”

“不要做我的近侍,你最好在外圍穿梭而不要殺人。”

“不要殺光所有的蠻子,要讓他們留下幾個跑回去,好讓他們覺得這條線路上的確有很多的修行者在等著他們。”

聽著這些話語,胡京京變得越來越沉默,而內心卻對這名出身厲侯府的少年越來越尊敬。

陰山的一些峽谷口無時無刻不在刮著風,那些風從風聲聽起來似乎不烈,但其中的寒意卻如刀刺入人的身體里,尤其是當最前沿的軍情終于傳遞到這里時,人心便變得更寒。

“怎麼辦?”

郭鋒看著最新傳遞到手中,已經連續看了數遍的軍情急件,經歷過很多征戰的他雙手都開始不由得顫抖起來。

因為這決定數萬人的生死。

同時也決定他部下三千人的生死。

陰山過后有谷獄關。

那里是大秦王朝邊軍的一處關口,一條關內關外的進出要道,同時也是儲存軍糧的糧倉。

而此時有一支烏氏國的騎軍已經繞路急行,正朝著這處關口突進,而這處關口,正是還處在荒原之中的數支秦軍殘部撤退準備休整和站穩腳跟,等待援軍的地方!

若是后路被斷,那總數數萬的秦軍恐怕將會全部戰死在荒原里。

那支繞路而來的烏氏國騎軍在軍情的描述中至少上萬,而谷獄關守軍此時兩千不到,距離谷獄關最近,似乎有可能趕到的軍隊,也正好只有他們這一支途經的宿衛軍!

關外的軍情並不像長陵的消息那樣傳遞得快,而且此時潰敗之中,更是難以有效的發布統一調配的指令,此時秦軍的一些手段,也只能盡快的將沿途的軍情傳遞出來。

一切緊急的軍情,還需要接到軍情的將領自行作出判斷和處理。

現在郭鋒的選擇,便只有兩個,將三千人填上去一起死,或者還是按照原計劃盡快的到達東胡的邊境。

正因為無法抉擇,所以他此時想要聽取丁寧的意見。

“必須要試一試。”

丁寧沒有思索太多的時間,看著郭鋒回答道。

南宮采菽沉默不語,身上的劍卻是慢慢發出顫音。

她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變化。

一切都和預料的太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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