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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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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6 01:27:43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傳說裏的靈脈

  丁寧緩步走出經卷洞,打開了放在石殿門口的食盒,取出了自己的一份,然後坐在殿口的石凳上,慢慢的吃著還溫熱著的菜蔬,腦海裏開始梳理起今天的收穫。

  偽裝成普通功法的《斬三屍無我本命元神經》絕對是門很霸道的功法,不僅可以比一般的功法擁有更好的感知,而且將來修煉成的真元一定會很暴力。

  如果說普通的功法修成的真元像江河裏的大浪,那這門功法的真元,就應該會像大浪裏還蘊含著難以駕馭的惡獸。

  至於野火劍經,也絕對是這些年被長陵的修行者嚴重低估了的一部劍經。

  這部劍經的真意,並非是野火燎原,而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因為劍勢太過複雜,原本就很少人修行這部劍經,這便導致更少人能夠發現這部劍經的真正劍意。

  然而對於丁寧來說,複雜卻不是問題。

  這重新開始修行的第一步,他很幸運,走得很好。

  有異樣的夜風吹拂而來,吹亂了他的發絲。

  他抬起頭,看到一臉素冷的李道機不知道從哪里跳落下來,震得索橋一陣亂搖。

  “跟我來。”

  極其簡單,甚至都沒有等丁寧說什麼,李道機便轉過身,示意丁寧跟上。

  “李道機師叔。”丁寧苦著臉看著才吃了小半的飯菜:“我還沒有吃完。”

  “有些事遠比吃飯要重要。”

  李道機的劍柄在黑夜裏閃著淡淡的紅光,就像一個橫在他身前的燈籠,他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留,唯有冷冷的聲音在夜霧裏飄來。

  丁寧無奈的搖了搖頭,抓了個飯團,然後快步跟了上去。

  發光的劍柄在黑夜裏搖曳,往上而行。

  夜霧裏,多了一條白天沒有的狹窄索橋,延伸向最高的那座小道觀下方不遠處的一條崖壁山縫之中。

  這條平日裏被白雲遮掩著的山體裂縫之間,奇異的有一塊平地。

  平地上,甚至還有三間一模一樣的草廬。

  草廬前方,有些泥土的平整地面上,甚至被開墾出了幾片菜田,種的都是些山韭菜。

  “這一間就是你今後的住所。”

  感覺到跟在身後的丁寧也穿過了狹窄索橋踏上了實地,已經走到三間草廬前方的李道機微微側轉過身體,點了點最左側的一間草廬,對著丁寧說道。

  “你平日裏,也可以在這修行,你不一定要和別的學生一樣聽講課,在修行的過程中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問我或者張儀,但是三餐不會有人送到這裏,只會送到經史洞的石殿那裏。”

  想了想之後,李道機又補充了一句。

  不需要和別的學生一樣聽課,可以直接找李道機…這落在別的學生耳朵裏,必定又會震驚和羨慕到不可複加的程度,因為這便相當於直接得李道機的真傳,而現在的李道機,則是白羊洞除了已經很多年沒有顯露修為的洞主之外,公認的第一高手。

  然而聽到李道機的這些話,丁寧卻是沒有任何驚喜的表情,他只是認真的輕聲說道:“李道機師叔,我平時想住回家。”

  李道機兩條細細的眉毛瞬間挑起,他霍然轉身,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只是肅冷的看著丁寧,說道:“進去看了再說。”

  丁甯感覺到了李道機神色裏和語氣裏的一些異樣,他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的目光,不再多說什麼,朝著李道機指點的那間草廬走去。

  草廬的屋頂是用普通的茅草糊了些黃泥覆蓋而成,門板也是最普通的木板門,然而丁寧的手指還沒有接觸木門的時候,他的身體便不可察覺的微微一震。

  這間草廬中有水聲。

  他緩緩的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了並沒有鎖的木門。

  草廬裏的佈置極其的簡單,唯有靠窗的一個床榻,放著最簡單的被褥。

  床榻的前方,卻是一個用來打坐的草編的蒲團。

  潺潺的水聲,便來自于蒲團的下方。

  感覺到這間草廬中充滿異樣鮮靈的氣息,丁寧已經隱約的猜到了結果,他的心臟比平時跳動得更快了一些,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移開厚厚的草蒲團。

  他看到,就在他蒲團的下方的岩石中間,有一個拳頭大小的泉眼。

  泉水如沸騰般不斷的波動,不時緩緩釋放出一縷縷乳白色的靈氣。

  每一縷靈氣,就如一只小小的白羊角。

  這便是傳說中的靈脈。

  在上千年之前的修行者世界裏,發生的戰爭大多源於靈脈的搶奪,到了現今,無論是大秦王朝、還是周圍的各個王朝裏,靈脈的數量已經極其的稀少。

  對於那些擁有靈脈的宗門而言,唯有最為看重的弟子,才有可能借助靈脈進行修行。

  而且這條靈脈,和他聽說的白羊洞的靈脈,似乎相差太遠。

  丁甯轉身,他看向李道機,希望得到一些解答。

  看著他有些疑惑的目光,李道機卻是會錯了意思,面無表情的說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靈脈,從靈脈中沁出的靈氣,伴隨著修行者的吐納進入修行者的身體,會起到很大的補益作用,就像一些丹藥一樣,可以增快修行的進境,但最為關鍵的是,這些靈氣本身就是天地間最純淨的產物,沒有任何的雜質,不會像一些丹藥有著不佳的副作用。”

  “我知道。”丁寧看著他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靈脈是很厲害的東西,可是不是只有經過很多考驗的真傳弟子,才有資格利用靈脈修行麼?否則萬一我成了逆徒,將來欺師滅祖怎麼辦?”

  聽到他這樣的話,李道機的嘴角出現了冰冷的嘲諷神色,“白羊洞都沒了,你又能逆到哪里去?”

  這聽上去是一句破罐子破摔的話語,然而在此時聽來,卻是充滿了一種不羈的霸氣和勇氣。

  丁寧苦笑了一聲,又認真的看著那條小小的靈脈和可以吸納靈氣不散的草蒲團,問道:“這是靈脈…可是這條靈脈為什麼和傳說中的靈脈好像很不一樣,為什麼這麼小?”

  李道機的面容一僵,一時沒有回話。

  “李道機師叔。”

  丁寧卻是也沉默了片刻,然後更加認真的看著他,輕聲問道:“我聽說我們白羊洞併入青藤劍院,是因為得罪了皇后,我們白羊洞,到底是怎麼得罪她的?”

  “你從哪里聽到這樣的話語。”李道機的面容驟然,眼睛裏閃現出一絲鋒利的殺氣,“要想活得長一些,這樣的話最好提都不要提。”

  丁寧卻沒有覺得恐懼,他平靜的看著李道機充滿殺氣的雙目,輕聲嘀咕道:“不是因為得罪了她,擁有靈脈的白羊洞就算沒有出什麼厲害的修行者,又怎麼可能會並給青藤劍院那種級別的修行地。連王太虛都知道你們是得罪了她,只是他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得罪,否則我就根本不用問你了,至於想不想活得長…我本來就活不長。”

  原本李道機的眼神越來越淩厲,但聽聞他這最後一句,李道機眉頭一皺,卻是突然覺得他的話有些道理。

  他眼睛裏的殺氣開始消散。

  “你活不長,我卻能活的時候還想多活幾年,所以我什麼話都沒有說過,你聽到什麼,也一定是幻覺。”

  他冷冷的緩聲說道:“她想要在我們白羊洞的靈泉裏種上一株靈蓮,靈蓮結出的果實可以用來煉製一些很有用的破境丹藥。其實她也只是想看看我們的態度,因為她一直覺得我們白羊洞的態度有些問題。畢竟靈脈雖然稀少,但以她的能力,也不差這一口。只是我們杜青角師伯和洞主不樂意成全…因為那種靈蓮會大量吸納靈脈的靈氣,導致靈脈的枯竭。所以在感覺到她有這樣的意圖之前,杜青角師伯便已然將我們的靈脈分成了小小的三股。這是一種自我的破壞,然而每一股的靈脈卻都不足以維持那種靈蓮的生長。”

  丁寧微微失神。

  他沒有想到那個已經離開白羊洞的白髮老者做出過這樣的選擇。

  “這不算是什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態度,我們白羊洞也不想得罪任何人。”

  李道機看著那一股小的可憐的靈脈,緩緩的眯起了眼睛,“我們只做我們認為公正和對的事情。靈脈雖小,但至少可以留下來,現在至少可以給我們白羊洞的弟子派些用處。”

  “我想回家。”丁寧點了點頭,然後認真的說了這一句。

  李道機的手下意識的就搭在了他的劍柄上,差點直接抽出劍來削過去,他不敢相信既然知道這個地方有靈脈,又聽到了這麼多事的人,竟然在這個時候不說別的,還直接告訴他要回家。

  “我知道你修行很快,可是你覺得在梧桐落那種地方修行,會比坐在這靈脈上更好麼?”他胸部劇烈的起伏著,強忍著情緒,寒聲說道。

  丁寧很認真,很無辜的看著他,說道:“我知道,可是白天也能在這裏修行啊。晚上我回去會睡得好一些。”

  李道機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真正想法,看著一臉認真的丁寧,他惱火的轉身,拂袖而去。

  不反對便是默許,丁甯高興的笑了起來,沖著他的背影喊道:“那要幫我準備一輛馬車啊。”

  ……

  當李道機有再次拔劍的燥意時,經卷洞裏,南宮采菽已經看完了《啟天論》,在看第二本《巴山蕉塘主人筆記》,她越看臉色越白。

  這兩本隨筆的主人想必不是特別厲害的修行者,筆記也很淩亂,很多地方甚至只是一些猜測和修行之中的臨時感悟,但記載的大多都是對於天地元氣的描述。

  而且最為重要的是,這兩本筆記的主人,在對待天地元氣的態度上都很卑微,而且有很大的相近。

  《啟天論》的主人將自己比喻為一個像天祈禱的空瓶子,修行的過程,就像是這個空瓶子在虔誠的祈禱上蒼能夠賜予一些天地元氣匯入他這個瓶子。

  《巴山蕉塘主人筆記》則是說自己在感悟天地元氣時,是正遇下雨,正好見到外面的天地蒼茫,無數的雨水從周圍的天地裏流淌下來,彙聚到自己的池塘裏。

  和周圍蒼茫的天地相比,自己院裏的池塘,包括他自身,都是十分的渺小。

  池塘的水,來自於天地的賜予,而不是汲取。

  看著這兩本截然不同的隨筆裏流露出的同樣的思想,南宮采菽的心中越來越震驚。

  她開始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和自己父親可能對待天地元氣的態度是錯的。

  並不是感知不夠,並不是對天地元氣的分析不夠精細和透徹,而是態度一開始就太過強勢。

  她是想強行的拉取天地元氣進入自己的身體,然而她對於天地元氣而言,卻很渺小。

  所以…唯有承認自己的渺小,唯有敞開自己的身體,讓天地元氣對這個新鮮的容器感興趣,它們才會試探性的進入麼?

  萬涓成水…南宮采菽的腦海之中,出現了一個雨夜的池塘。

  無數的水珠從天地間降落,落在池塘邊的草地裏,落在池塘邊的芭蕉葉上,然後匯成一條條細小的水流,緩緩流入並沒有能力直接卷吸水流的池塘。

  她的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了起來,眼睛像星辰一樣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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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6 01:28: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青眉意

梧桐落很靜,偶爾響起數聲犬吠,在秋夜里的門洞里回蕩。

  丁寧推開了酒鋪掩著的木門,走進了沒有燃燈的酒鋪。

  酒鋪里的擺設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然而丁寧的眉頭很快深深的皺了起來,心里也涌出了一絲寒意。

  之前他和長孫淺雪在這里說話,在這里修行,似乎很多時候都沒有絲毫防備,那是因為他十分清楚,在整個長陵,除了極少數的几個人之外,任何人走進這個街巷的瞬間,都逃不過長孫淺雪的感知。

  而如果是那几個人真正的進入了這條街巷,那有沒有防備,便也根本沒有任何的區別。

  現在長孫淺雪沒有從后院走出來,他也感覺不到長孫淺雪的任何氣息…長孫淺雪不在酒鋪里。

  他之所以一定要回來,就是生怕長孫淺雪出什麼意外。

  因為在過去的很多年里,他和長孫淺雪已經習慣了各自的存在。

  長孫淺雪的修為,足以瞬間殺死無數個現在的他,然而這里是長陵,再厲害的修行者都有無數種被殺死的可能。

  要在長陵居住下去,要在長陵如何行走,她都很像一張白紙。

  丁寧掀開了通往后院的布簾,他的心中越來越寒冷。

  長孫淺雪的確不在后院,她到底去了哪里?

  丁寧一動不動的站在后院的中心,在數十息的時間過后,他沉默不語走進一側的灶堂,開始生火煮面。

  在水開始沸騰,將掛面放入的時候,丁寧看到自己的雙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他看不見此時自己的臉色,但他可以肯定,即便是在溫暖的灶火的照耀下,他的臉色也一定很蒼白。

  他明白在此時的長陵,他也是有弱點的。

  長孫淺雪便是他最大的弱點。

  她絕對不能有什麼意外。

  所以他燃起灶火,希望在黑夜里,長孫淺雪能夠看到這里的煙囪里冒出的火星,能夠明白他回來了。

  雪白的面條在沸水里漸漸漂浮起來。

  他沒有加任何的調料,將面撈在他專用的那個粗瓷大碗里,然后開始吃面。

  雖然每次清晨坐在鋪子的門口,他吃的都是濃湯赤醬的面,然而這種不加任何調料的清水面,其實是他最習慣的味道。

  面湯很燙,但聽著周圍街巷里清冷的風聲,他的心卻越來越冷。

  如果長孫淺雪就此離開,自己又要花多少的時間,才能再次出現在她的身邊?

  在面碗里升騰的雪白熱氣里,他的眉眼看上去那麼稚嫩,然而卻充滿了無盡的憂傷。

  忽然間,面碗里升騰起來的熱氣產生了些微的扭曲。

  丁寧霍然抬頭。

  就在此時,長孫淺雪像憑空出現一般,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丁寧站了起來,他下意識的以為自己一定會忍不住怒聲喝罵,然而看到她安靜而清冷的雙眸,他的心髒卻瞬間柔軟,澀聲道:“你…你到哪里去了?”

  長孫淺雪微微蹙眉。

  她看得出丁寧此刻眼睛里對自己的關切,但是除了關切之外的一些情緒,她卻並不是很喜歡。

  丁寧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平靜下來,看著她說道:“你答應過我絕對不輕易…”

  “只是意外。”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長孫淺雪打斷。

  她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你說過云水宮的人有可能已經得到了孤山劍藏的重要線索。”

  丁寧的身体驟然繃緊,心情頓時無比緊張,“你發現了云水宮的人?”

  長孫淺雪語氣淡然的說道:“應該是的。”

  丁寧更加緊張,問道:“有沒有交手?”

  長孫淺雪說道:“只是記下了那個人的氣息和形容特征而已。”

  丁寧頓時松了一口氣,繃緊的身体也放松了下來。

  每一個王朝的遼闊疆域里,總是會有些了不起的宗門,總是會出現些了不起的人物。

  大魏王朝的云水宮在大魏王朝已經滅亡十几年之后,還能被每個秦人記得,便也是可以用了不起來形容的宗門。

  雖然不像趙劍爐擁有那麼多可怖的宗師級人物,但云水宮卻也出了一名神秘而强大的白山水。

  至少各大王朝的修行者都可以肯定,云水宮的白山水在大魏王朝被滅的時候,就已經越過了第六境,已經成為了正式踏入第七境的修行者。

  十几年過去,沒有聽說過白山水有趙劍爐的弟子那種一劍屠城的顯赫事跡,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還好好的活著。

  能夠在大秦王朝無數軍隊和修行者的追殺下還能好好的活著,便說明他比起以前更加强大。

  白山水,還不是他和長孫淺雪現在所能正面面對的敵人。

  “你不要管這件事情了,我會去查。”丁寧沉默了片刻,喝光了碗里剩余所有的面湯,一邊開始洗碗,一邊看著長孫淺雪,凝重的說道:“而且現在事關孤山劍藏,監天司和神都監都會把所有的力量用在追查云水宮的人上面,在最終白山水出現之前,我們要做的事情最好就只是默默的旁觀這件事的發展,否則會被拖下水,根本撈不到什麼好處。”

  “我會把那人的特征告訴你。”

  長孫淺雪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丁寧的說法,然后她轉身朝著臥房走去,“我在床上等你。”

  這句異常曖昧的話在此刻的她口中說來依舊異常的冰冷,甚至帶著一種不可一絲逾越的肅殺之意,然而看著她的背影,丁寧的身体里這才開始恢復溫暖。

  ……

  山中夜涼如水。

  在距離白羊峽不遠的一片山坡上,有一片青色的殿宇。

  這片殿宇本身都是用灰色的山石建造而成,只是因為外牆都纏繞著年歲很長的青色藤蔓,所以才在黑夜里都顯得一片青色。

  在最深處一座青色藤蔓下布滿無數劍痕的殿宇里,用最好的羊毛編織的華麗毛毯讓整個殿宇在濃厚的秋意里也顯得溫暖。

  一名花白頭發用青玉簪盤起的修長老者看上去無比的潔淨,連指甲都修剪得十分整齊。

  他的眉毛有些淡淡的青色,雙眼微微內陷,面容平靜然而依舊顯得十分的威嚴。

  他便是青藤劍院的院長,狄青眉。

  此刻他冷冷的注視著手里一份便箋,嘴角慢慢浮現出一縷陰冷而嘲諷的笑意。

  “白羊洞薛忘虛和杜青角這兩個老糊涂,一直都是冥頑不靈,連見了元武初年那麼多鮮血淋漓的事情都不知悔改。現今已經歸了我們青藤劍院,薛忘虛這個老糊涂居然還想出這麼一招,竟然說既然兩宗合一,青藤劍院弟子和白羊洞弟子已無分別,那白羊洞弟子便也能參加我們的祭劍試煉,竟然還反過來打起了我們的青脂玉珀的主意。”

  狄青眉的對面端坐著一名背負著雙劍的青衫中年人。

  這名青衫中年人便是他迄今為止,唯一的一名真傳弟子端木煉。

  此刻聽到這名威嚴老者的冷笑,端木煉眉頭微皺,沉聲道:“那師尊,您會同意他的請求麼?”

  “我自然會同意。”

  威嚴老者冷諷道:“若是我連他這樣的請求不同意,又怎能反過來把話套住他,又怎麼能圖他的靈脈?”

  “靈脈?”端木煉眼睛里瞬間閃過一絲異光。

  “杜青角和薛忘虛這兩個老糊涂在皇后表達出意思之前,便已經將白羊靈脈破壞成了三股,但他們以為這樣就能保住他們的靈脈?”

  狄青眉冷笑了起來:“皇后娘娘好不容易在別處找了點他們的錯漏,將白羊洞都划給了我們,我們如果還讓他們保得住那三股靈脈,皇后娘娘怎麼會對我們滿意?”

  “薛忘虛想要將那三股靈脈留給他們白羊洞的人用,我們不可能讓他如意。”

  狄青眉看著自己前方的端木煉,緩緩的說道,“你替我去向薛忘虛回話,告訴他,他的請求我允了,但是這三股靈泉自然也是青藤劍院和白羊洞共用,唯有有資格者用之,所以到時候便也作為祭劍試煉的獎勵,給祭劍試煉的勝出者用吧。”

  端木煉沉吟片刻,說道:“師尊大計,然白羊洞所有學生里,張儀和蘇秦不可小覷,這兩人無論從入門時間還是年紀來看,都符合參加祭劍試煉的標准。”

  “既然生怕我們門內弟子對付不了,便像個辦法把他們真正的變成我們的人。”狄青眉看了他一眼,緩聲道:“我聽說張儀比較持禮迂腐,但蘇秦卻是人才,而且和張儀一直不和。”

  端木煉的眼睛微亮,他站起身來,認真的對著這名掌握青藤劍院大權的威嚴老人行了一禮,告退道:“弟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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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6 01:28: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大逆 第四十二章 憑劍取

    同一個夜,白羊洞的經卷洞裡,南宮採菽合上了兩冊已經仔細看了數遍的筆記,然後她連續的深呼吸,直到近百次的呼吸過後,她的心情才徹底的平靜下來,然後閉上了眼睛。

    按照平日里的修行方法,她入靜內觀,然後念力緩緩的朝著身外流散。

    只是和平日里不同的是,她並沒有急著去用自己的念力去捕捉周圍的天地元氣,而是任由自己的念力在安靜的經卷洞裡漂浮著。

    她的修為有限,流散的念力只能遍布整個內洞,連經卷洞的外圍都無法到達。

    和周圍的天地相比,她念力布及的範圍,就只像是一個渺小到可憐的池塘。

    但是想著那種可能,她卻沒有了任何急躁的情緒。

    她只是保持著這種狀態,平靜而耐心的等待著。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感知裡出現了許多極其細微的水汽微粒,還有很多細微到了極點的粉塵,甚至還有小到根本無法察覺的植物或者動物的絨毛。

    這些極微小的東西,靜靜的進入她念力的世界,落入她周圍的這個池塘,打破了絕對的平靜。

    池塘的周圍,驟然生起微風。

    有無數絲細細的微風,刮過這個池塘。

    這些微風就像有生命一樣,絕大多數似乎對這個池塘有些本能的抗拒,和池塘接觸後,便無聲的掠過,只帶起些微的漣漪。

    而有些,卻似在試探,卻好像開始真正的和池塘的表面接觸。

    南宮採菽開始感覺到真正的震驚。

    但她依舊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像真正的雨夜裡的池塘一樣,平靜的接納任何地方流淌過來的水流。

    那些微風還無法真正的進入池塘,但是她開始看到不同的色彩。

    她開始看到,那些微風裡,有著許多色彩,就像是一顆顆細小的星辰。

    她終於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情。

    她激動得無法自已,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大口呼吸著,無法保持入靜內觀,無法繼續修行,睜開了雙目。

    她沒有能夠一次性成功,沒有能夠引天地元氣入體,但她已經感覺到了至關重要的改變。

    她已經明白了此處的真諦。

    接納和包容,比起強取要有用得多。

    她身旁不遠處的數名青藤劍院學生還在皺眉苦思,沉浸在他們所挑選的典籍中,根本沒有註意到她此時的模樣。

    她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將身前的那兩本筆記歸還到原來的位置,然後走出內洞,走出外洞,一直走到經卷洞外的石殿裡。

    外面還是漆黑一片,距離黎明還有一段時間。

    然而她卻是在石殿裡坐了下來,面朝著索橋等著。

    不知是什麼情緒指使,她現在很想很想要再次見到丁寧。

    坐在白羊峽的高處,等待著日出,俯瞰著白羊洞,看著白羊洞整個山門裡的慢慢變化,她是第一個擁有這種經歷的青藤劍院的學生。

    絕對沉寂的白羊峽裡開始出現了各種各樣的響聲。

    在天還沒有透亮的時候,白羊峽的很多山道上,已經出現了許多白羊洞學生的身影。

    修行者的修行,講究身、法、技合一。

    其中法,指的就是真元的修行。

    但只會吸納天地元氣,熔煉真元,卻只能變成一個純粹的容器。

    身,指的是修行者自身肉體的修行。

    修行者的身體,要強健,要能活得長久,要有力量,要敏捷,要有速度,要有足夠的反應能力。

    技,指的是利用身體、真元和武器的技巧。

    身、法、技的綜合能力,才是一名修行者的真正實力。

    按照修行者的慣例,晚間萬物俱靜,身體也需要休息,便是入靜修行真元的好時機,而日出之後,萬物活躍,溫度升高,人的氣血流動也變得旺盛起來,便是鍛煉肉身和技巧的好時候。

    所以微亮的天光下,有的白羊洞學生在負重攀附著陡峭的崖壁,有的在峭壁的邊緣,大口的吐納著,用呼吸法震動強壯五臟六腑,有的則是周身寒光飛舞,在刻苦修煉著劍法。

    ……

    這是一副欣欣向榮的美好景象。

    就連此刻在等待著丁寧的南宮採菽,腦海中都忍不住出現了這樣的畫面:整個長陵,整個大秦王朝都開始甦醒,無數個這樣的宗門,此刻都是這樣的場景。

    無數個這樣的宗門欣欣向榮,代表著大秦王朝的欣欣向榮。

    然而此刻,她所不知道的是,一場爭辯正在白羊洞的某處山道上開始。

    “為什麼?”

    蘇秦一臉寒意的看著身前的一名白羊洞的年輕教習,“張儀有資格進入白羊草廬修行我沒有意見,但是才剛剛進入山門不到一日的丁寧有什麼資格?”

    白羊洞這名年輕教習對於蘇秦的態度十分不滿,然而面對只是自己學生身份,但真元修為已經和自己差不多的蘇秦,他十分清楚蘇秦將來的成就和他不可同日而語,所以他強行按下心中的不快,盡量和言悅色的推脫道:“這是洞主的決定,洞主既然決定這麼做,想必應該有他的道理,畢竟丁寧在山門外的測試也足夠驚人。”

    說了這一句,看著蘇秦的臉色似乎變得越來越難看,這名年輕教習便又無奈的,用唯有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真誠的勸解道:“我畢竟只是負責傳話…而且,洞主也把你放在三人裡面,你已經能夠得到用靈脈修行的資格,你又何必去管洞主決定的另外兩名人選是誰,畢竟你也只能用一條靈脈。”

    這名年輕教習覺得自己已經講得很入情入理,甚至覺得已經將自己放在了小人的位置上,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蘇秦的面容卻是變得更加冰寒。

    “這不是我能用幾條靈脈的問題,而是公正公平的問題。”

    “你也應該明白,利用靈脈修行,是我們白羊洞最高的獎賞,若是隨手便賜給了剛入門的弟子,那今後門內的弟子,誰還會真正為宗門出力?”

    他的聲音不算響亮,但冷冽而清晰,在山道上遠遠的傳出,傳入了很多在刻苦修行的白羊洞弟子的耳中。

    年輕教習的臉色漸變。

    他開始明白這段時間蘇秦為什麼越來越鋒芒畢露,在門內的一些表現越來越強勢。

    因為白羊洞歸入了青藤劍院,因為白羊洞以往存在的階層,已經不被皇后和王朝承認。

    若是能夠讓白羊洞大多數人站在他的身後,那他今後便有可能變成白羊洞的主人,更加容易的爬向長陵更高的舞台。

    “你的野心來得太快,也太早。”於是這名年輕教習臉色異常難看的低聲呵斥道。

    蘇秦此時卻是冷笑著,眼睛的余光掃著越來越多的聚集到他周遭的白羊洞學生,聲音卻壓到了極低,“我卻聽說人活著一定要有野心,我還聽說鯉魚躍龍門便是要藉勢,我還聽說,人要出名,便要乘早。”

    年輕教習的臉色更加難看,然而看到越聚越多的等待答案的憤怒眼睛,他的心中卻是微慌,不知道此刻該作何處理。

    “洞主做這樣的安排,便是因為他有足夠的資格。”

    就在此時,一聲冷漠而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在年輕教習的身後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了從薄霧裡走出的李道機的身上。

    李道機橫在身前的劍柄,還在散發著淡淡的紅光,攝人心魂。

    上百名攏聚在附近的所有白羊洞學生微微一滯,但沉默里卻有著一種隨時要爆發的可怖氣機。

    蘇秦微微一笑。

    他覺得今日里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收穫更多的威信。

    “什麼資格?”他有些輕蔑的看著李道機橫在胸口的劍柄,在心中想著,即便你現在比我強,但在不久的將來,我便一定可以超過你。

    “丁寧已經通玄。”

    李道機的臉上,也極其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笑容,一絲冰冷譏諷的詭異笑容。

    他看著面容瞬間僵硬的蘇秦,又補充道:“丁寧昨日入門,昨日已通玄…他半日通玄。”

    “什麼!”

    一聲聲不可置信的驚呼聲在山間響起。

    蘇秦臉色變得蒼白,他沒有說出話來,但這些驚呼聲卻代替他將他心中的不可置信喊了出來。

    每個人都和經卷洞裡那數名青藤劍院的學生一樣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因為在他們的記憶裡,整個長陵,似乎只有一兩個人在開始真正修行的時候,能夠做到半日通玄。

    年輕教習的身體也顫抖了起來。

    他知道李道機出來之後,這件事就不歸他解決,然而他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一個消息。

    半日通玄的怪物…如果這樣的怪物都沒有資格得到靈脈的輔助修行,那白羊洞裡還有誰有資格?

    “這是真的麼?”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發出這聲音的人是沈白。

    他是一開始最為激烈的反對丁寧入門的人,而現在,他震驚的眼睛裡,卻開​​始燃燒著一種希望的火焰。

    如果這是真的…如果白羊洞真的有這樣的一個怪物,能夠茁壯的成長,那將來的白羊洞,還會像現在這麼屈辱麼?

    李道機看了他一眼。他沒有回答沈白的問題,只是用一種冰冷而嘲諷的語氣,緩緩的說道:“現在再談論資格也沒有了意義,昨日青藤劍院狄青眉院長已然下文,讓我們白羊洞學生也參加祭劍試煉,若是能夠最終勝出,便能和青藤劍​​院的學生一樣,得到同樣的獎勵,但我們白羊洞的這三股靈泉,也是最後優勝者的獎勵。”

    “什麼!”

    山道間,再次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聲。

    李道機冷漠的掃過在場的每個人,“洞主已然答應了…所以如果覺得心中有怨氣,如果覺得白羊洞有失去了什麼,想要拿回來的話,就憑自己的劍去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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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大逆 第四十三章 換你七年

    半日通玄,這是比白羊洞的學生能夠參加青藤劍院的祭劍試煉更令人震動的消息。而且這種震動,絕對不只在白羊洞內部。

    然而引起這樣震動的丁寧的身影,卻是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才出現在白羊洞的山道上。

    “這不是開玩笑麼?”

    在距離經史洞不遠的山道上,丁寧看著面無表情的李道機,蹙著眉頭說道:“昨日里才告訴我可以利用那條靈脈修行,才過了一夜,現在就告訴我那條靈脈屬於祭劍試煉的勝者,這變化也太快了一些吧?”

    李道機冷冷的看了丁寧一眼,說道:“至少在祭劍試煉之前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這條靈脈依舊屬於你。如果嫌變化太快,你昨天就應該聽我的話,抓緊一切時間利用靈脈修行,而不是要住回梧桐落,在路上花費這麼長的時間。”

    丁寧看著眼神裡盡是不滿的李道機說道:“我在來回的路上也沒有閒著啊,我會研習野火劍經的。”

    李道機譏諷的說道:“只是那麼短的時間,你就記住了野火劍經的一些內容?”

    丁寧點了點頭。

    李道機的眼眸深處閃現出一絲隱怒,然而他沒有第一時間說什麼,伸手從身旁山壁上折下了一根樹枝,遞到丁寧的面前,然後對著旁邊一塊方圓不足一丈的平台,示意丁寧過去:“既然如此,你練給我看看?”

    “好。”

    丁寧也不拒絕,提著小樹枝,踏上平台,開始揮動樹枝。

    他手裡的這根小樹枝看上去十分可笑,頂​​端還帶著幾片嫩葉。

    李道機也是故意讓他顯得可笑,所以來連那幾片嫩葉都不折去。

    修行最忌驕妄,野火劍經比起白羊洞大多數劍典都要復雜,很多劍勢都是由許多劍招連在一起而成,一個劍式里便有很多種變化,即便是他自己去鑽研這野火劍經,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一日時間裡記住太多內容,並有所領悟。

    然而就在丁寧這起手的瞬間,他滿含譏諷的眼睛裡,卻已劃過一道閃電,他的面容瞬間微僵。

    看似可笑的小樹枝驟然在丁寧的身前抖成一個半圓形,在接下來的一剎那,空氣裡響起一片急劇的破空聲。

    小樹枝變成了無數條細小的劍影,籠罩了丁寧身前數尺方圓。

    劍影綿密,大部分集中在丁寧的腰部以下,就像是他的身前地面上,驟然現出了一片綿密的草場。

    李道機眼神裡的震驚再次擴大,眉梢不斷的跳動。

    他從未翻閱過野火劍經,但他看得出這應該是野火劍經的起手劍式,雖然以丁寧這一個劍式落在他的眼裡還有許多的破綻,然而他已經感覺到了那種真實的劍意。

    只是一個起手劍勢,他就感覺到了就將有一片野火從草原上升起。

    這便是神韻。

    劍式不夠完美,劍身在空氣裡所處的方位每一瞬間有細小的偏差,這可以通過練習來改善,然而劍意神韻,卻不能夠通過簡單的練習來領悟。

    他是現在白羊洞除了洞主薛忘虛之後的第一劍師,所以他十分清楚,只有那種真正得了神韻的劍師,才有可能真正發揮出劍法的威力,在戰斗里,自然就會讓劍追隨著劍意,讓劍的每一處,出現在應該出現的位置。

    而此刻最讓他震驚的是,就連那根樹枝上幾片可笑的樹葉,都似乎帶上了一種獨特的韻味,給他一種異樣的,和野火燎原截然不同的欣欣向榮,還有後勁的劍意。

    “或許我應該承認你這種修行方式。不過從今天開始,你要出山門的話,我會給你安排一輛更快的馬車。”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停下來的丁寧,說了這一句,然後便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謝謝李道機師叔。”

    看著沒有多話的李道機的背影,丁寧很認真的致謝。

    他的眼睛裡沒有得意的表情,反而出現出了一絲莫名的冷意。

    昨日里在白羊洞的修行很順利。

    然而現在,一切看起來卻的確不會像自己想像的那麼順利。

    青藤劍院的狄青眉,的確像傳聞裡的一樣和薛忘虛、杜青角不和,而且為了讓威嚴皇宮裡的那位皇后滿意,要讓她看到他的態度,他必須有更多的舉措。

    “其實在平時,你再怎麼和白羊洞鬥,我也不會插手,我有整整一面牆…我沒有能力去管這裡的事情,然而現在卻事關我的修行,昨天才給了我的靈脈,才剛隔夜,你就像從我手裡拿走,我卻是真的很不樂意。”

    丁寧丟下手裡的樹枝,望向青藤劍院的方向,在心中輕聲而認真的說道。

    此刻他真的不開心。

    為了多生出的事端不開心,為了近日那時常出現在他腦海裡的,很遙遠的稱呼不開心。

    “丁寧!”

    這個時候,他聽到有人在喊他。

    南宮採菽在陽光下朝著他跑來。

    她看著凝立在平台上望著遠方的丁寧,身體有些微微的顫抖。

    她跑到丁寧的身前,聲音也有些輕顫:“丁寧,你真的是那種了不起的怪物。”

    丁寧收回了思緒,他看著她激動的神色和看著自己已經完全不一樣的眼神,他知道這名少女在天地元氣的感悟上必定已經得到了很大的收穫。

    於是他平靜的輕聲問道:“那兩本隨筆有用?”

    “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覺得那兩本隨筆有用,但對我真的有用。”南宮採菽依舊無法平靜,她顫聲道:“我應該會很快突破第二境。”

    丁寧輕聲道:“能幫到你最好,你在山門口為我出聲,這樣我便也不欠你什麼情了。”

    南宮採菽一怔。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理解,甚至出現了一絲憤怒。

    “這怎麼是一回事情!”

    她直直的看著丁寧的眼睛,面孔也漲得微紅:“什麼叫你也不欠我什麼情,我在山道上為你隨口說幾句話,和這個能比麼?這種修行上的事情…你這樣的幫助,可能是幫我節省了七年的時光,或者還不只七年!”

    丁寧看著激動的她,微微蹙眉,一時沉默。

    “或許你覺得你是白羊洞的弟子,和我青藤劍院的學生天生疏遠,但我不會去管這些事情,哪怕你現在並不把我看成朋友,我也必須感謝你。”南宮採菽的神容卻變得更加嚴肅,她甚至認真的欠身,對著丁寧行了一禮,“你和我說過你的身體問題,我知道你的修行比起一般人更加緊迫,所以我希望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對我說。”

    丁寧的眉頭更加皺緊了些,他想了想,說道:“如果你真的想幫我,便答應我不要告訴任何人是我幫你挑選的那兩本隨筆幫了你。包括你的師長,你的父親。”

    南宮採菽一愣,她不能理解的看著丁寧問道:“為什麼?”

    “修為進境快,恐怕就已經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丁寧平靜的說道:“如果一個修為進境快的人,又被人認為對於修行典籍還有很強的直覺和理解力,那會更麻煩。你知道我沒有多少的時間,我沒有時間被人去利用,對於我而言,需要將一切時間花在修為的進境上。”

    南宮採菽不知道丁寧心中真正的想法,但她覺得丁寧這些話是對的。

    她很清楚那些被稱為怪物的天才,在天賦展露之後,將會迎來更多的挑戰和世俗的雜務。而那些人將來的追求,可能大多是長陵更高的位置,那些挑戰和雜務,會對他們今後站上更高的位置有幫助,而且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經營這些,然而丁寧卻沒有。

    “我答應你,我發誓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是因為你挑選的那兩本隨筆幫了我,我會找別的理由。”

    南宮採菽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後她還是倔強的抬著頭,看著丁寧,“但是這樣不夠…我還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地方麼?”

    看著這個一心要幫助自己的少女,丁寧有些頭疼,但他還是仔細的思考了起來。

    “有可以提升修為的丹藥麼?”

    他沉吟了片刻,說了這一句,然後甚至覺得自己有些無恥。

    南宮採菽愣了一愣。

    這若是換了一個人這麼說,她必然也會覺得無恥。

    哪怕提升修為的丹藥或多或少有著一些長遠的不利後果,甚至在傳說裡,對到了第七境之後的修行者往上突破時的影響更大,然而因為可以快速的改變修行者的身體,提升境界,甚至大大的節省破境的時間,所以任何和提升修為有關的丹藥,都是天下最寶貴的寶物。

    這樣的丹藥,對於南宮採菽這樣家世出身的修行者,都是至寶,而且一般得到這樣的丹藥,都會自己用,怎麼可能會給別人。

    然而丁寧的身體,卻讓南宮採菽沒有生出他無恥的念頭。

    她自然覺得這樣的確可以讓丁寧修行更快,相當於可以挽回他的一些壽元。

    “我會想辦法,盡我所能。”

    於是愣了愣之後,她十分嚴肅和認真的拍了拍胸脯,保證道。

    “謝謝。”

    丁寧眼中​​也升騰起異樣的滋味,他認真的致謝,然後輕聲道:“那現在能不能請你和我講講你們青藤劍院的祭劍試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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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大逆 第四十四章 青脂玉珀

    南宮採菽有些意外,她驚訝的看著丁寧問道:“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問我們青藤劍院的祭劍試煉?”

    丁寧反問道:“你應該知道白羊洞的靈脈?”

    南宮採菽更加疑惑的點了點頭。

    丁寧說道:“昨天洞主已經讓我利用靈脈修行,但只是過了一晚上,情況就已經變了,你們青藤劍院院長狄青眉讓我們白羊洞弟子也參加你們的祭劍試煉,最終祭劍試煉的三名勝者,才能最終獲得利用靈脈修行的獎賞。”

    南宮採菽的臉色驟然變得有些難看。

    她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少女,所以雖然身為青藤劍院學生,但她心中一直都有些同情白羊洞的遭遇。

    在她看來,能夠進入白羊洞的經卷洞研習不算什麼,畢竟將來白羊洞的弟子肯定也可以進入青藤劍院的藏經殿學習,然而白羊洞最寶貴的便是這白羊靈脈,現在青藤劍院要將白羊洞的靈脈拿出來作為獎勵,而青藤劍院肯定不會將自己最寶貴的青藤木劍拿出來作為賞賜,青藤劍院祭劍試煉的賞賜是青脂玉珀,這種東西雖然寶貴,但歸根結底不是和白羊洞的靈脈一個等級的。

    這便充滿了巧取豪奪的意味。

    “祭劍試煉,原本是我們青藤劍院…”她臉色難看的垂著頭,原本已經開始解釋祭劍試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然而就在此時,她才突然有些領悟過來丁寧話語裡的一些意思,她頓時抬起了頭,震驚的看著丁寧,“你是想參加祭劍試煉,然後從裡面勝出?”

    丁寧看著她震驚的雙眸,平靜的說道:“我是有這個想法,看你的表情,這祭劍試煉似乎很難?”

    “非常難。”因為已經確信丁寧是個怪物般的天才,所以南宮採菽的震驚開始消失,她蹙緊了眉頭,一邊思索著有沒有這種可能,一邊輕聲的接著解釋:“因為我們青藤劍院原本的獎賞是青脂玉珀。”

    丁寧微怔:“青脂玉珀?”

    南宮採菽點了點頭,說道:“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青脂玉珀是我們青藤劍院獨有的青脂藤的汁液形成的琥珀。我們青藤劍院的立院之時發現了一些這種琥珀,同時發現了這些琥珀的獨特妙用…這種琥珀在我們修行者第三境真元境突破到第四境融元境時有著很大的作用,可以讓我們的真元融合更多的天地元氣。”

    丁寧的臉上莫名的出現了一些嘲諷的表情,他忍不住輕聲說道:“我倒是沒有想到你們青藤劍院祭劍試煉的獎賞是青脂玉珀。”

    他其實很清楚青脂玉珀的功用。

    事實上這種玉珀並非像南宮採菽所說,唯有青藤劍院獨有,至少他就知道昔日的大魏王朝的兩個宗門和現在的大楚王朝的一個宗門也有這種寶物。

    而且他還知道,除了可以在第三境到第四境破境之時起到不錯的作用,相當於天然的提升真元強度的丹藥之外,其實在修到第六境本命境時,這種玉珀還能讓修行者更好的接納一些本命物,甚至因為這種寶物,有可能能夠接納一些原本無法接納的本命物。

    他並非是一般的修行者,所以青脂玉珀對於他有更多的意義。

    所以這場祭劍試煉…他便有了更多必須要勝出的理由。

    “原本這種寶物就很少,到現在,我們青藤劍院宗庫裡的青脂玉珀就更少了,所以在我們青藤劍院開來,這種寶物就必須給最為傑出的弟子。”南宮採菽不知道丁寧內心真正的想法,她看著丁寧,凝重的說道:“所以我們祭劍試煉的規則,是入門只要在十年以內的弟子都可以參加。”

    丁寧沒有說話,示意她可以接著說下去。

    “這是真正實力的考驗,試煉的地點就在我們青藤學院後山的祭劍峽谷。那個峽谷本來就十分狹長,而且被我們劍院布了獨特的青藤法陣,不僅穿越起來很難尋到路,而且有些青藤還會自主攻擊。所有參加試煉的弟子從我們青藤學院後山分別進入,然後作為獎賞的青脂玉珀就放置在峽谷​​的另外一端,先穿越整個祭劍峽谷得到青脂玉珀的便是勝者。”南宮採菽仔細的說道:“峽谷裡禁止兩人以上結黨同行,只允許單獨活動,若是遇到,要麼戰鬥決出勝負,要麼互相逃開。但穿越祭劍峽谷又以三日為限,每日都有規定一個必須半日到達的區域,然後要在那個區域裡停留半日,到達不了的便被淘汰。因為在那個區域裡要停留半日,所以按照以往的慣例,往往會發生很多的戰鬥。”

    丁寧冷笑道:“這就是人性…總是生怕有些對手越是留到最後越發生意外,所以總想提前解決掉。”

    “你應該明白,關鍵在於入門十年的弟子都可以參加試煉,有些人的實力,是比其餘人要超出許多的,他們自然想把勝負放在對決上,而不想把勝負放在誰跑得快上。”南宮採菽心情沉重道:“即便祭劍峽谷裡的法陣改變了那裡面的天地元氣,所以第三境之上的修行者的真元在耗盡之後得不到補充,他們之後也只能以第二境的修為戰鬥,但是他們一開始體內充盈的真元便能讓他們解決掉很多人,而且他們的戰鬥經驗和對於劍術的理解,還是會比其他人厲害許多。”

    丁寧倒是有些意外,他認真的看著南宮採菽,說道:“原來對修為還是有一定限制的?”

    “真氣無法結合到天地元氣,便只能停留在真氣這一步。但也是要體內的真元耗盡之後才會面臨這樣的處境。”南宮採菽猶豫了一下,還是誠懇的看著丁寧說道:“即便是煉氣境,在力量上也和你有著極大的差距。你現在雖然通玄,打開了氣海,但是最多只能讓你的身體更強健一些。你在梧桐落看過我和驪陵君那名門客的戰鬥,你應該很清楚,蘊含著真氣的劍,可以輕易將你震飛出去。”

    “我還有時間。”

    丁寧微微一笑,南宮採菽的這些話,讓他平添了許多信心。

    他看了一眼經卷洞上方的白雲,輕聲道:“雖然你們的院長狄青眉將那三股靈脈作為祭劍試煉的獎賞,但至少在那之前,其中有一股還是屬於我的,我還可以利用它修行。”

    南宮採菽再次陷入莫名的震驚裡,她聲音微顫:“一個月的時間突破第一境,似乎也只有靈虛劍門和岷山劍宗的兩個怪物才做到過。”

    “你都不直接說我沒有可能做到,那就代表著你覺得我有可能能夠做到。”丁寧笑了起來,他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一些,“只要有人做到過,便代表著真的有可能。”

    南宮採菽呆呆的看著他。

    數息的時間過後,她誠懇的輕聲說道:“我希望你能成功,不過你的時間太緊了,你還要注意修習劍經。如果你覺得有必要,你可以找我來煉劍,我可以給你一些戰鬥的經驗。還有,你們白羊洞的蘇秦是很厲害的劍師,看他的樣子,他要是在試煉裡遇到你,絕對不會留手。你必須小心他。至於我們青藤劍院,你最需要小心的是何朝夕。”

    頓了頓之後,南宮採菽看著丁寧接著說道:“何朝夕的父親何問道是嚴相座下的高手,何朝夕和我入門的時間雖然相同,但是他已經到了第三境中品的境界,他甚至不是因為沒有能力進入更好的宗門,而是因為狄青眉院長去請求他加入青藤劍門,因為他的體質非常適合我們青藤劍門的最強功法枯榮訣。 ”

    “連我們院長狄青眉修的都不是枯榮訣,近百年間,我們青藤劍院只有我們院長的一名師叔才修了這門訣法,他的那名師叔,便是我們青藤劍院近百年來唯一一名達到七境中品修為的宗師。”南宮採菽說了這些還不放心,又擔心的補充道:“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這門功法的獨特之處,還有聽說這門功法修煉困難,進境比一般功法慢得多,所以何朝夕現在恐怕還不只這樣的修為。”

    丁寧想了想,覺得想要知道的已經差不多了。

    所以他認真的問出了他最後想要知道的一個問題:“試煉裡,可以殺人麼?”

    南宮採菽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正是我最擔心的問題…原則上是不允許,但總有錯手的時候,而且師叔和師伯他們,有時候也未必來得及出手阻擋或者救治。”

    丁寧沉默了下來。

    青脂玉珀一定要得到,然而這裡面,卻不知道有多少的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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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殘劍

丁寧走過在風里搖曳的索橋,走向那三間隱匿在山體裂縫里的三間草廬。

在殺死宋神書之前,他曾經對長孫淺雪說過一句“四境之下無區別”。

然而即便真的能夠越境戰勝對手,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今日晴好,往長陵的方向看,天空說不出的通透。

在來時的路上回望長陵,整座雄城也似乎平和而沒有紛爭,然而在這樣的看似平靜下,無數的勾心斗角,不見鮮血的廝殺,卻是和這天地間的元氣一樣,是無比紛亂的線條糾纏在一起。

只要進入這樣的局里面,哪怕是一個最小的卒子也不可能幸免,必定會卷如無數張網里,絕對不可能游離在外。

這便是一開始在他的計劃里,必須要到到第三境真元境才開始展露一些特質,才設法進入有資格參加岷山劍宗大試的宗門的原因。

即便修的是天下間最強的“九死蠶”,然而他和蠶篇里桑葉下的幼蠶一樣,還太過弱小,甚至不能暴露在陽光下。

在他的計劃里,他需要更多的耐心。

然而長孫淺雪說的沒錯,在殺死宋神書,從宋神書的口中得到那麼多消息之后,他的心不安。

既然已經踏出了第一步,他便沒有選擇,便不能去想那些兇險和困難。

他便只能管眼前事。

他沉默的握緊拳頭,然后松開,讓自己的心情再度變得絕對平靜,走過索橋,然后推開最左側草廬的木門,坐上了那個特殊的蒲團。

他閉上雙目,一絲絲久違的靈氣通過他身下的蒲團,緩緩的沁入他的身體。

他以尋常修行者難以理解的速度直接進入了內觀。

他體內的五氣在他的念力驅動之下,緩緩的流入氣海。

氣海下方的深處,有一處晶瑩剔透的空間,像是一座海底的玉做的宮殿。

這就是修行者所說的玉宮。

只要能將五氣沉入玉宮,便已經到通玄中品的修為。

對于丁寧而言,只要他願意,他甚至依舊可以做到半日便將五氣沉入玉宮,突破到這第一境的中品境界。

因為他的玉宮已然存在,不需要重新感知,他所要做的,只是遵循《斬三屍無我本命元神經》的五氣流動路線,慢慢的讓經過這種功法轉化的五氣,慢慢的滲入自己的氣海和玉宮,讓自己的氣海和玉宮也隨之進行一定程度的轉化而已。

只是太快,便太過驚世駭俗,所以在和南宮采菽談話的時候,他便已經決定,要用一月的時間從第一境突破到第二境。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原本特別平靜的身體內部驟然發生了改變,他的身體里好像驟然出現了無數條細小的幼蠶,開始大口大口的吞食著沁入身體里的靈氣。

只是一瞬間,他的身體就像是變成了無比干涸的土地。

他小心翼翼的控制著。

不讓自己的身體里發出那種萬蠶噬咬的聲音,在他的控制之下,一小部分靈氣沒有被這些幼蠶吞噬,緩緩的融入他體內的五氣之中。

李道機的身影出現在了這間草廬的門口。

他肅冷的佇立著,讓自己的感知穿過薄薄的門板,落在丁寧的周圍。

丁寧已經刻意的無限放緩了自己的修為進境速度,然而即便如此,他的五氣在氣海里沉降時,偶爾震蕩出的一些氣息,也已經讓此刻的李道機的眉頭微微的震顫起來。

再想到之前那根可笑的樹枝展現出來的劍意,他的眼睛里浮現出更多異樣的光焰。

他轉身動步,朝著白羊洞的山門而行。

白羊洞的山門外,已經停了一輛馬車,一輛可以跑得很快的馬車。

李道機的劍很長,在進入馬車之時,他將劍提在手中,然后橫在身前。

劍柄在他的身前發出微微的紅光,他靠在馬車里的軟墊上,閉著眼睛,似已睡著。

馬車在道路上飛奔,卻是駛向一個丁寧很熟悉的地方——城東魚市。

馬車最終停靠在魚市的一個入口。

李道機沉默的下了馬車,緩步走入魚市。

雖然天氣晴好,但在重重疊疊的棚頂的遮掩下,魚市深處的大多數地方依舊陰暗而潮濕,星星點點的燈籠如鬼火般燃著。

李道機對魚市的道路顯得十分陌生,在陰暗潮濕的街巷里緩緩而行了半個時辰,甚至問詢了數名店鋪中人之后,他才最終進入了魚市的最底部,走入了一間沒有任何招牌,里面也是沒有任何燈火的吊腳樓。

李道機的眼睛已經徹底適應這種黑暗,所以在走進這個吊腳樓,看到里面坐在榻上的那名披發男子,他就知道自己最終沒有找錯地方,而且這人還在魚市好好的活著。

“我要買劍。”

李道機看著這名披發男子在黑暗里發光的雙目,說道:“我記得你這里有一柄殘劍。”

披發男子沉冷的看了李道機一眼,冷漠的說道:“你的運氣很好,這柄劍還在。”

說完這句話,這名披發男子的身體緩緩往后移開。

這名披發男子的下半身覆蓋著一條毯子,直到這種時候,進入這座吊腳樓的人才會看到他是沒有腳的。

他的雙腿齊膝而斷。

只是李道機似乎早就知道,所以他的目光沒有在這名披發男子的雙腳上有任何停留,只是落在了那條移開的毯子下方。

毯子下方,是一個很大的黑鐵劍匣。

披發男子打開劍匣,在里面翻動數下,取出了一柄墨綠色的斷劍,直接丟向李道機。

李道機伸手,將這柄斷劍穩穩的接住。

這是一柄兩尺來長的真正殘劍,劍身唯有兩指的寬度,前面的劍尖被一種恐怖的力量徹底斬斷了,而且就連剩余的這兩尺來長的劍身上,都布滿了數十條細長的裂紋。

只是這柄劍的材質有些特殊,墨綠色的劍身雖然也是某種金屬,但卻和某些晶石、木材一樣,有著天然的絲縷,所以所有的裂紋沒有橫向的,都是沿著劍身,朝著劍柄延伸。

李道機點了點頭,見到披發男子身前案上有些用于捆扎東西的布條,他隨手扯了數根,將這柄殘劍包裹起來,綁在背上,然后取出了一個錢袋,丟給了披發男子。

披發男子合上劍匣,看著轉身走出去的李道機,臉上驟然浮現出詭異的冷笑,“你的運氣不錯,這柄殘劍一直沒有人看得上,只是我倒是有些想不明白,是什麼事讓你居然還記起了這一柄對你沒有用處的殘劍。為了這樣一柄殘劍丟了性命的話,值得麼?”

李道機沒有說任何的話,他只是沉默的走出這間吊腳樓,朝著他馬車停駐的方位走去。

一名身穿深紅色棉袍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后。

這名男子和李道機看上去差不多年紀,左臉上有一條狹長的劍痕,他的身后,有著一柄分外寬厚的大劍,黑色的劍鞘是尋常長劍的三倍之寬,古樸的古銅色劍柄也比一般的劍柄至少大了兩三倍。

這名男子一直跟著李道機,和李道機始終保持著數丈的距離,在這樣的距離下不斷的跟隨,李道機不可能不發現。

然而無論是李道機還是這名男子,卻都沒有任何特別的表示,直到李道機走出魚市,兩人才幾乎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

“我早就和你說過,只要你敢出白羊洞,我就一定會殺死你。”身穿深紅色棉袍的男子在站立在魚市的入口處,看著馬車畔緩緩轉身的李道機,無比冰冷的說道。

李道機看了這名男子一眼,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右手落到了微微發出紅光的劍柄上。

紅袍男子唇角微微翹起,面上浮現戲謔的表情。

魚市自有魚市的規矩,即便是他也不敢不顧規矩,然而現在已經出了魚市,便不需要再有什麼顧忌。

所以就在他唇角微微翹起的這一瞬間,他便已出手。

他的身體根本沒有任何明顯的動作,他根本沒有去拔背上的寬厚巨劍,然而他的半邊身體,卻是瞬間迸發出恐怖的氣息,一股澎湃的真元匯聚著驚人的天地元氣,像驚濤駭浪般涌入他的右臂衣袖之中。

平靜的空氣里驟然響起一道凄厲的嘯鳴。

一柄薄薄的銀白色小劍從他的衣袖里帶著無比猙獰的殺意破空飛出,帶出無數條白色的渦流。

原本此處周圍已經有不少人發現了這名紅袍男子和李道機的異常,有些人甚至興奮的靠近了一些,然而此刻聽到這樣一聲嘯鳴,這些人卻瞬間駭然的往后疾退。

因為這是飛劍!

唯有到了第五境神念境的修士才有可能修煉成功的飛劍。

大量聚集在飛劍上的念力、真元和天地元氣,在給看似輕薄的小劍帶來恐怖的速度的同時,也自然帶上了恐怖的破壞力。

這樣級別的修行者的戰斗里,一柄失控的飛劍,便有可能瞬間刺破十余道院墻,不幸被斬到的人,即便不死,身上都至少被切下什麼東西。

李道機的眼瞳劇烈收縮,瞳孔深處盡被這柄銀白色小劍和其身后的氣流充斥,然而他的臉色卻依舊平靜異常。

面對朝著自己額頭疾飛而來的這柄飛劍,他的右手以驚人的速度揮出,錚的一聲清脆震鳴,紅色的劍柄連著的是細長的純黑色的劍身,看上去色彩沖擊異常的強烈,劍身和劍鞘脫離的瞬間,便化成一道驚鴻,準確無誤的斬向銀白色的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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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丹劍道

眼看李道機手中的長劍即將斬中銀色飛劍,紅袍男子眉宇間閃過一絲狠辣的神色,他的左手五指微彈,原本已經在急劇的飛行之中不斷震顫的銀色飛劍的尾端,陡然更加劇烈的震動起來.

嗤嗤數響,數團空氣被劇烈震動的劍身瞬間壓成晶瑩的水花狀.

銀色飛劍好像快要折斷一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驟然往下飄折下去,切向李道機的脖頸.

李道機的身體里一聲悶響,一股急劇迸發的力量在他的指掌之間和劍柄之間猛烈的撞擊.

他手中的劍柄紅光大放.

純黑色的劍身在一剎那豎立得筆直.

然而在接下來的一瞬間,這柄幾乎和他的人一樣長的劍,在力量的沖擊下陡然奇異的往一側彎曲.

純黑色的劍身帶出一股迷離的光焰,直接彎成了一輪黑色的彎月.

彎曲的劍身的某一部分,竟然準確無誤的擋住了以驚人的速度飄折而下的銀色小劍,兩劍狠狠相撞,沒有發出尖銳的金屬震響,反而是如同兩股洪流相遇一般,轟的一聲,爆開無數的氣團.

紅袍男子面容驟寒,他一聲厲喝,左手五指蒲張,硬生生的控住已經往上飛濺出十余丈的銀色飛劍,與此同時,他的背上猛的一震,那柄異常寬厚的古銅色大劍從劍鞘中震出,落向他的身前.

也就在此刻,他的右手往前方上側伸出,抓向落下的古銅色大劍的劍柄,但在此之前,一顆猩紅色的丹藥,也已經從他的右手衣袖中飛出,落入他的口中.

轟的一聲.

這一顆只不過黃豆大小的猩紅色丹藥入口,在他的喉間竟然也發出了一聲可怖的轟鳴,瞬間化為一股猩紅色的氣流,涌入他的腹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

李道機手中的長劍還如一輪黑色彎月,劍身還沒有彈回.

然而紅袍男子的身體,已經往前疾進.

他腳下的地面,已經無聲的往下凹陷.

之所以無聲,那是因為連聲音都還來不及擴散.

古銅色大劍被他身體前行卷出的狂風帶著往前飛行,寬厚的劍身貼著他的右手掌心急劇的往前滑行.

在和他的右手掌心接觸的每一個極其微小的時間里,都有大量的真元從紅袍男子的手心涌入這柄古銅色大劍的劍身.

古銅色大劍的劍身亮了起來.

一條筆直的符線,就好像被他的手掌徹底擦亮一樣,從劍尖一直亮到劍柄.

紅袍男子的手心終于握住了劍柄.

轟的一聲,這個時候,他腳下的爆震聲才傳入遠遠旁觀的人的耳廓.

一股猛烈的火焰從他寬厚的大劍上燃起.

這種火焰是青色的,就像有些丹爐里面的丹火.

紅袍男子的臉色在青色的火焰上,卻是一片猩紅,就像是有濃厚的紅汞粉末要從他的肌膚里滲透出來.

他前方的空氣,被他手中燃起青色火焰的巨劍和他的身體蠻橫的撞開,形成兩股往兩側擴張的狂風.

他一步便到了李道機的面前,手上巨劍完全不像是一柄劍,而像是一根巨大的鋼棍一樣當頭砸下,青色火焰再度轟然暴漲,竟然隱隱形成一個青色的爐鼎!

李道機原本狹長的雙目在青色火焰的耀眼光芒下瞇成了一條狹長的線.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一退,迎面而來的巨劍將會再度往前碾壓,燃起的青色火焰將會更烈.

他原本一直垂在身側不動的左手也落在了他紅色的劍柄上,黑色的劍身上奇異的涌出一團團白色的天地元氣,就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白羊角在從他的長劍里鉆出來.

沒有任何的花巧,他手中的長劍和迎面而來的巨劍狠狠相撞.

紅袍男子一聲悶哼.

他的身體往后一挫,然而這一瞬間,已經徹底彌漫他體內的藥力,卻再度給了他強大的支持,他的身體牢牢在原地站定,手中的巨劍依舊前行.

場間再度卷起狂風.

李道機身側的馬車在狂風里往一側傾覆,一個車輪懸空,而另外一側的車輪車軸里,發出吱啞難聽的摩擦聲.

李道機的身體就像是被數輛戰車迎面撞中,頃刻倒飛十余丈,狠狠撞在后方一株槐樹上.

他的臉色瞬間蒼白如雪,嘴唇卻是鮮艷如血.

他背部飛濺出一些鮮血,背撞到的槐樹樹干樹皮全部炸裂開來,無數原本已經枯黃的葉子一瞬間脫離了枝頭,倏倏落下.

無數飄舞的黃葉包裹著一名背部血肉模糊的劍師.

這凄美的場面唯有讓人想到末路.

紅袍男子的身體里浮起一絲難受的燥意,他知道這是那顆丹藥的副作用,然而看到這樣的畫面,他還是感到了由衷的歡喜.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的呼吸驟然一頓.

他感覺到一股死亡的氣息從上方襲來.

上方只有飄舞的黃葉.

"不對!"

他的眼瞳劇烈的收縮,在這一剎那,他才看清楚一片飄舞的黃葉后,竟然緊貼著一柄通體發黃的小劍.

這柄小劍唯有兩片黃葉的長度,它緊隨著這片黃葉旋轉,飄舞,就像毫無分量.

這名紅袍男子的心中生出極大恐懼,他的左手一陣顫動,懸浮在他身側的銀色小劍隨著他的念力所指急劇的飛向那道落葉般的黃色飛劍.

叮叮叮叮……

無數聲密集的撞擊聲在他的頭頂上方響起.

所有的黃葉全部被縱橫的劍氣絞碎,然而這名紅袍男子的臉色更白,他發現自己跟不上這柄黃色小劍的速度.

李道機沉默的抬起了頭.

他的背部和樹干炸裂的槐樹脫離,牽扯出無數絲血線.

血線在空中未斷,他的人卻已經到了紅袍男子的身前.

他手中的長劍往紅袍男子的身前斬出,黑色的劍身在空氣里彎曲,抖動著,落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卻是化成了數十個大小不同的黑色光圈.

數十個黑色光圈在紅袍男子的身前綻放.

紅袍男子的臉色驟然變得無比雪白,手中剛往上揚起的巨劍在空中僵住.

已經根本沒有意義.

他根本感覺不出此刻身前數十個光圈中真實的劍影會在何時落下,而且只是這一個分神,他的那柄銀色小劍之前已經完全失去了那道枯葉般的小劍的蹤跡.

"噗"……

似乎只是一聲輕響,然而紅袍男子的身上卻是同時出現了無數道創口,噴出了無數道細細的血箭.

當的一聲悶響.

紅袍男子手中的古銅色巨劍狠狠墜地.

緊接著,他的身體也無力的凄然跌坐于地.

那柄銀色的飛劍如在空中劃出了一條銀色的光線,落入了后方魚市的一個院落中.

"怎麼可能…"

紅袍男子看上去異常凄涼,就連他的頭發都被自己的鮮血濕透,他的臉上也濺滿了無數的血珠,身體因為大量失血而感到異常的寒冷,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

他震驚而茫然的看著開始沉默的處理著背部傷口的李道機,蒼白的嘴唇微微翕動,"你怎麼可能勝得了我"

李道機有些艱難的拔出深深釘入自己背部的數根木刺,同時用腳挑起那柄跌落在槐樹下的用布包裹的殘劍.

他沒有看紅袍男子,也沒有管自己唇角沁出的血線,只是緩慢的轉身,走向一側的馬車.

"為什麼"

紅袍男子情緒失控的叫了出來,"明明你的飛劍和劍術都在我之上,為什麼之前你一直不敢出白羊洞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聽到這名男子的失神大叫,李道機緩慢的轉過身體.

他用唯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清冷的說道:"我不出白羊洞,並不是因為我怕你,只是我沒有必要證明什麼.我不殺你,是因為我們韓人已經本身死得沒有剩下幾個,于道安,我曾經的師兄,你也算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李道機的身影消失在車廂里.

車軸已經有些異響的馬車開始緩緩駛離.

紅袍男子一時失神的呆坐在地,他甚至忘記了先替自己止血.

周圍在戰斗結束之后,一片死寂的街巷里,卻是驟然響起無數聲倒抽冷氣的聲音和驚駭的聲音.

"那人到底是誰!"

"那人用的是什麼劍法!"

這名名為于道安的男子和李道機的戰斗實則非常短暫,在普通人的眼睛里,或許完全不像其余的第五境修行者打得那麼兇險,打得那麼驚心動魄.

因為在他們見過的一些有關飛劍的戰斗里,那猩劍凌厲而詭變到了極點,那猩劍時而像雨線一樣從天空急劇的墜落,時而貼著地面低掠,攪起大片的塵土,隱匿在塵霧之中,甚至無聲無息的從地下飛出,或者繞到墻后,透墻而刺.

在那些戰斗里,雙方的飛劍會在空中不知道多少次纏斗,飛灑的火星在雙方修行者的身側會開出無數朵金色火花.

然而魚市周圍很多人都不是普通人,所以在他們的眼睛里,李道機和于道安這短短數息的戰斗,更為兇險,更為讓人窒息.

于道安一開始的飛劍折殺,那種讓你明知變化都難以抵擋的簡單決殺之意,往往出自經歷過很多軍隊廝殺的修行者之手.

因為在那種亂戰之中,他們必須更快更簡單的解決掉身邊有威脅的對手,否則一被糾纏,便很有可能被周圍平時毫無威脅的劍師殺死.

而在接下來的一瞬,于道安更是直接吞服了刺激潛力的丹藥,這種戰陣中丹劍配合的丹劍道,是原先早已滅亡的大韓王朝的修行者常用的手段.

然而隨著大韓王朝的滅亡,這樣的丹藥已經越來越稀少,能夠如此熟練運用丹劍道手段的修行者,也越來越稀少.

少見,便意味著更難對付.

然而這樣的一名強者,卻都無法戰勝那名乘著馬車離開的劍師.

而且那名劍師,在長陵似乎是毫不出名,名不見經傳的人物.

至少此刻魚市很多見識不凡的人,都根本不認識李道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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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不喜歡

“那人到底是誰?”

一間清雅的書房內,名貴的花梨木書架上,密密麻麻的陳放著各式有關修行的書籍,有些看上去雖然破舊,但卻都是極其名貴的孤本珍品。

書桌上不見任何的紙筆,唯有一冊攤開的古典,一盆白色蘭花。

坐在書桌后發問的年輕人只是身穿著普通的青色緞袍,身上也沒有任何華貴的配飾,然而他的整個身體都似乎在散發著光彩,他正是以大楚王朝質子身份卻在長陵漸漸擁有近王侯地位的驪陵君。

他臉上的神情始終溫雅平和,然而此刻在自己的書房里,眼角卻是已經顯出了細細的皺紋。

他需要憂思的事情太多。

即便今日里在長陵擁有了這樣的地位,只要一日不能回到大楚的國都,他的命就始終不能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歸家的路太難,萬水千山,任何的一件小事,最終都有可能讓他功虧一簣。

魚市是很獨特的地方,整個長陵,甚至整個天下無數權貴都有影子投射在里面。其中冒出的不起眼的一兩個小水泡,便有可能和水面下深處的兩條大魚的爭斗有關。

今日里,魚市之外便發生了一場特別的戰斗,兩名劍師都展現出了非凡的實力,最為關鍵的是,其中一名修行者之前也從未正式出現在長陵人的視線里。

所以他必須對這名修行者有所了解,必須明白這種等級的修行者的戰斗背后所代表的一些意義。

驪陵君的對面,白衫文士打扮的呂思澈剛剛走進這間書房。

這名面容英俊,眼睛里閃耀著睿智光芒的瘦削男子便是驪陵君座下最重要的幕僚之一。每日長陵的街巷中發生的很多事情,都會經過他的手,經過他的分析之后,最終更清晰的呈現在驪陵君的面前。

而且相比其他幕僚,他不會用自己的思維和判斷來干擾驪陵君的思維,他始終是站立在和驪陵君一起分析的位置。

在驪陵君溫雅的聲音里,呂思澈恭敬的在他的面前坐了下來。

“那人是李道機,白羊洞薛忘虛的親傳弟子,在白羊洞一帶的宗門里其實已經有些名氣,只是進門之后一直沒有踏出白羊洞一步,所以對長陵的人而言,卻是十分的陌生。”

呂思澈用一種不緊不慢的語氣,異常清晰的說道:“他和于道安都是韓王朝的遺民,曾是韓地異劍宗的弟子,后來大韓王朝戰敗覆滅,異劍宗只剩下他和于道安,兩人都曾獲罪入獄,在元武皇帝登基時獲大赦,后來李道機不知何事被薛忘虛見著,薛忘虛愛才,不拘一格將李道機收入白羊洞,于道安便認為李道機認賊做父,背叛師門,放言李道機要麼就一生老死在白羊洞,否則只要出了白羊洞,他便會將李道機殺死。”

“兩人之前應該有過戰斗,雖然真元修為境界一直相差不多,但以前李道機顯露的實力應該遠弱于于道安。”

“在和于道安交手之前,李道機進了魚市從孫病的手里買了一柄劍。之后便和于道安發生了戰斗,戰斗結束之后,便直接回了白羊洞。”

“然后我還注意到了一件事情,白羊洞破格特例招收了一名學生,那名學生便是梧桐落酒鋪那名少年丁寧,他在入門后半日通玄。”

“半日通玄?”

驪陵君在此之前神容一直平靜異常,然而聽到此處,他的眉頭卻是驟然蹙起,不自覺的重復了一遍,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那日在梧桐落里,他懷著極大的誠意和這名少年相商,許以承諾,誰都知道他一言九鼎,然而卻遭到了羞辱。

他對這名少年十分不喜,后來偶爾回想起來,他便恍然覺得,其實在這名少年拒絕自己之前,他第一眼看到這名少年之時心中就已經對這名少年有種莫名的不喜。

似乎是因為那名少年眼中那種比自己還要平靜的目光。

似乎隱隱覺得這名少年今后會對自己造成很大的威脅。

這是一種很古怪的直覺,似乎沒有任何的道理可言,然而過往的歲月里,卻不難尋覓出這種例子。

“半日通玄,在我的記憶里,在元武皇帝登基的這十余年里,整個長陵唯有兩個人做到。”他深深的蹙著眉頭,抬頭看著呂思澈,“既然李道機已經忍了十年,那沒有什麼特殊的意外,他便自然會繼續忍下去。所以我認為李道機的出山,極有可能便和這名酒鋪少年有著很大的原因。”

呂思澈點了點頭,他也是和驪陵君同樣看法。

“只是舊仇和宗門的一些紛爭,便不需要多擔心。”

驪陵君想了想,說道:“只是這少年,我很不喜歡。”

在此之前,驪陵君已經表露出對丁寧的不喜。

然而因為丁寧的身份太過低微,即便他表露出這樣的意思,呂思澈和陳墨離這些他座下忠實的門客,也絕對不會去做任何針對丁寧的事情。

但現在不同。

丁寧已經進入白羊洞,而且半日通玄。

現在驪陵君再說出這句話,呂思澈便清楚自己必須對這名少年有所關照了。

“長陵真是藏龍臥虎之地。”

驪陵君沉默了片刻,在呂思澈起身告退之時,他輕聲說了這一句。

落在呂思澈的耳中,呂思澈也只是認為他在為丁寧的半日通玄和李道機表現出來的實力而感慨。

然而呂思澈沒有想到的是,此時驪陵君腦海中想到的,卻還是那條深巷中的酒鋪,那名驚艷的女子。

他想到,或許那名少年有些意外的話,那名酒鋪中擁有傾城容顏的女子的想法,或許也有可能會改變。

人生便是有無數個可能。

不輕易放棄,便或許能將某一個可能變成現實。

丁寧還在修行。

他體內的五氣在氣海里不斷的沉浸,以一種異常緩慢,然而對于其他修行者而言已經很快的速度,朝著氣海深處的玉宮不斷的前行。

同一時間,他身體里那無數看不見的幼蠶,也在不斷的吞噬著大部分沁入他身體的靈氣,不斷的讓他的身體產生著細微的改變。

這是玄奧難言的兩種線路的同時修行。

丁寧感覺著這兩種線路的修行,一種淡淡的欣喜開始彌漫在他的感知世界里。

靈脈太過稀少,太長的時間沒有接觸到靈氣,他甚至有些忘記了靈氣的味道和功效,而此刻感覺著那些幼蠶的吞噬,他開始意識到這股靈脈雖然細小,但卻至少可以讓他真實修為的進境加快一倍不止。

按照這樣的速度,在一個月后,在他的《斬三屍無我本命元神經》的修為突破到第二境之時,他的真實修為,也應該能夠從第二境中品伐骨突破到第二境上品換髓。

驀然,他體內無數看不見的幼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停止了修行,異常警覺的睜開了雙目。

“李道機師叔?”

他輕呼了一聲。

“既然察覺我來了,就出來吧。”李道機冷冰冰的聲音在草廬外響起。

丁寧從蒲團上站起,推門走出這間草廬的瞬間,他的眉頭就微微的皺了起來。

他嗅到了異常的血腥氣。

看著李道機有些異樣的站姿,他有些震驚的問道:“你受傷了?”

李道機鋒銳的眉頭微挑。

他一時沒有說什麼,只是將布條包裹的殘劍丟向丁寧,冷漠的說道:“既然你已經在研習野火劍經,那你便需要一柄劍。”

丁寧微怔,從接住這柄劍的瞬間,他就已經感覺到了這是一柄殘劍。

布條很快被他解開。

他發現布條上有很多干涸的血跡,而在墨綠色的殘劍劍身出現在他的視線里之時,他的瞳孔不可察覺的微縮。

他的面容依舊平靜,然而心中卻是有一種比秋風還涼的復雜情緒不斷的涌起。

他很清楚這是柄什麼樣的劍,他很清楚這柄劍是什麼材質,有什麼功用,甚至他很清楚這柄劍是怎麼鑄造出來的。

因為這柄劍他認識。

或者說,這柄劍和他還有著不同尋常的關系。

“劍和修行功法一樣,最重要的是適合,但如果你覺得不適合,你也可以放著不用。”看著丁寧的沉默和異樣的眼神,李道機以為他嫌棄這是柄殘劍。

“謝謝。”

丁寧的手落在了這柄劍的劍柄上,他看著墨綠色的殘劍劍身上的絲裂,輕聲的致謝。

他的聲音有些低落,但是卻由衷的真誠。

李道機不再多話,轉身離開。

“你是不是為了這柄劍才受傷的?”

丁寧看著他的背,突然問道。

李道機微微的側轉過身,冷冷的說道:“你太容易好奇,而且太過聰明,你應該知道,太過聰明和好奇的人,反而容易活不長。”

丁寧安靜的看著手里的劍,頭也不抬,輕聲道:“反正不聰明不好奇,我也活不太長。”

李道機的身體一僵。

丁寧有些凄冷的微微一笑,他的手指拂過手中殘劍的表面。

殘劍劍身上的絲裂里,有些微的光絲閃過,就像要在劍身上開出無數細小的墨綠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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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一場刺殺

秋意已越來越深,枯藤上爬滿的白霜已經濃得越來越像雪。

青藤劍院的一處石室里,南宮采菽微垂著頭盤坐著。

無數看不見的天地元氣在她的身邊飛舞著,很多天地元氣落在了她的身上,滲透進她的衣衫,落在她的肌膚上。

這是任何人靜坐時都會發生的事情,哪怕不是修行者,無處不在的天地元氣也始終充盈在周身。

然而這一夜卻似乎有些意外的變化。

那些看不見的天地元氣在落入她肌膚的時候,莫名的閃現出許多微小的光星,散發出瑩潤的光澤。

南宮采菽的整個身體,都放佛變成了玉石一般。

然而她已經在修行之陷入了沉睡,體內的真氣都沉靜不動,就像一個絕對安靜的池塘,所以她看不到這樣的畫面,也不知道自己正在發生著什麼樣的改變。

直到天空開始透亮,遠處有飛鳥在青藤間飛躍,許多白霜如雪般灑落,她才緩緩的醒來。

在醒來的一剎那,她都沒有感覺到發生了什麼明顯的變化。

直至她習慣性的催動真氣,活動氣血,讓自己的整個身體更加清醒的同時,她才感到自己的真氣變得和以往截然不同。

真氣里好像參雜了無數的水滴,以至于所有的真氣變得粘稠,都變成了某種奇特的液體。

她呆住。

然后她開始激動,前所未有的激動。

她知道發生了什麼,然而她沒有想到竟然會在睡夢之完成這一步。

她已破境。

在熟睡之,她從第二境煉氣境進入了第三境真元境。

她激動的呆坐了許久的時間,然后她跳了起來,沒有第一時間感悟真元和真氣之間的不同,沒有馬上感悟自己全新的境界,而是第一時間到了自己的書桌之前,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磨開了墨,然而十分嚴肅的提筆,開始寫信。

“父親,我已破境成功,修行的速度在青藤劍院這十年的學生里面,可排第三…天冷了注意加衣…還有,上次求父親尋找的可以提升修為的丹藥,不知是否有些眉目,若是有可能的話,能否再加緊些.”

她原本不喜廢話,寫到此處本身已經準備擱筆封箋,然而想到丁寧的身體狀況,想到丁寧沒有那麼多將來的時間,只能重眼前事,她便微微猶豫了一下,筆尖輕顫,然后她又補充了一句:“因只是用來做交易,不是自用,所以只要是提升修為進境的功效好,哪怕今后對于身體的不利影響多些,也沒有關系。”

寫完這封信,仔細的封好,在開始感悟真元境和煉氣境的差別之前,她忍不住朝著窗外白羊洞的方向看了一眼,喃喃自語:“這麼多天過去,不知道你的修為進境到底如何…祭劍試煉,可是越來越近了。”

對于這個性情直爽而俠義的少女而言,如果按她心所說的所求的丹藥只是用來交易的話,那她希望交易到的,只是丁寧的友誼。

南宮采菽的信箋開始在路上傳遞。

又一個夜,丁寧從白羊洞的山門口走出,和往常一樣,進入了等候在山門口的馬車。

在黑暗而開始顛簸的馬車車廂里,丁寧的手再次撫過平日里掛著他腰間,現在橫隔在他膝上的墨綠色殘劍。

即便距離李道機拿來這柄劍給他已經過去了大半月的時間,距離青藤劍院的祭劍試煉也已經只剩下扳著手指頭就能數得清的時間,但每次看到這柄墨綠色的殘劍時,他的心還是會蕩漾起不一樣的感受。

這柄劍叫“末花”。

事實上這柄劍原本的名字叫“茉花”,因為這柄出自巴山劍場的劍在真氣或者真元涌入劍身之后,劍身上的光亮,便會像無數朵皎潔的茉莉花亮起。

這原先是一柄極美和極有韻味的劍。

只是這柄劍之前的主人在使用這柄劍的時候,每一次出劍之時,都充滿了毫無回旋余地的絕厲,每一劍都像是他所能刺出的最后一劍,每一劍都像是他最終的末路,每一朵劍花都像是看不到明天的花朵。

劍在不同性情的主人手,便變成不同的劍,擁有不同的命運。

正是因為這名劍主人的性情里直就是直,橫就是橫,不帶任何回旋余地,所以這柄劍才最終會變成這樣的一柄殘劍。

而此刻這樣的一柄劍的出現,對于丁寧而言,則更是提醒他那麼多欠的債和必須收回的債。

馬車在黑夜里穿行,進入沒有城墻的長陵,駛入平直的街巷。

然而和在山道上相比,在平直的街巷卻反而顯得更為顛簸。

在幾聲異音從車底下響起,車廂有了些異樣的擺動之后,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趕車的年男有些歉然的對著車廂里的丁寧輕聲解釋:“許是上次車軸修的不是很好,再加上趕得一直有些急,所以出了些問題。”

丁寧問了兩句這麼晚了還能找到修車的地方,明日早晨的用車會不會有問題的無關痛癢的話之后,看著距離梧桐落已經不甚遙遠,便謝絕了這名白羊洞雜役再就近租借一輛馬車送他去梧桐落的提議,讓他自去修車,然后便步行走向梧桐落。

梧桐落外圍的一些街巷,也都是普通的民居,這些白天已經勞碌了一天的居民此刻都已經甜美的入睡,偶爾有微弱的燈籠光芒在蕭瑟的秋風里搖晃不安。

這樣的情境對于丁寧而言十分熟悉,再蕭瑟的秋風也引起不了他更多的情緒,然而才走過一條幽暗的巷道,他的眉頭卻驟然深深的蹙起。

他抬頭朝著前方左側的屋面上望去,那種尋常修行者沒有的強烈直覺,讓他的精神瞬間集到了極致。

就在他抬頭的這一瞬間,死寂的街巷驟然響起數聲輕微的雜音。

十余支箭尖有意磨細,以降低破空聲的弩箭,帶著凄厲的殺意,從那片屋面上灑落。

丁寧的面容驟寒,他的身體迅速伏低,敏捷的閃入一側的檐下,極其簡單的閃過了這一輪所有的箭矢。

叮叮叮…一陣密集的爆響,一支支落空的弩箭在地上如折斷的干枯茅草般亂跳。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也隨之響起。

他后方的街巷,閃出了一二十條人影。

這十幾條人影的背上都有寒光,但雙手之,卻是都持著數丈長的削尖了的竹篙。

與此同時,他前方的巷口里也同樣涌出十余條身影,一樣的背負利器,手持著削尖了的竹篙。

丁寧的面容沒有什麼改變。

但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右手握住了墨綠色的殘劍。

他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歷,然而這些人明顯很有經驗,絕對不可能留情。

這里聚集梧桐落有一定的距離,長孫淺雪不可能很快發現這里是他在戰斗,不可能及時趕來。

所以這里也很有可能是他的末路。

他看了一眼在黑暗里連每一條絲裂都是異常平直的朝著劍柄延伸,沒有絲毫回轉和彎路的末花殘劍,開始狂奔。

他瘦小的身軀瞬間就貼著檐下,變成了一條急劇流動的黑風。

他前方的巷口,最前方的四五人第一時間看到了他驚人的速度和他手里殘劍的反光,這些人也似乎沒有想到他們要刺殺的對象竟然擁有這樣的實力,一瞬間眼神都有些畏懼,但在下一刻,他們卻是仍舊迎了上來,給身后的人讓出了空間。

十余根前端削尖了的竹篙大多沒有直接刺向丁寧的身體,而是紛亂的刺向了丁寧的身體周圍。

這些縱橫交錯的竹篙就像是天地間最簡單的符陣,瞬間將丁寧周圍的區域隔成了無數的小塊。

然而這些人其的一小部分人只覺得手一輕。

他們手里的竹篙瞬間被切斷了。

絕大多數竹篙還交錯著,但丁寧的前方,卻是始終有一條筆直的通道。

他急速突進的身體,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停頓!

黑暗里,最前方的一名三十余歲的結辮男驟然發出一聲慘嚎。

丁寧的身體像貍貓一樣沖入了他的懷里,手墨綠色的殘劍瞬間在他的腹部進出了數次。

猩熱的鮮血噴涌在地上,一條慘白的劍光亮起。

這名男身側的一名刺客反應過來,不顧已經必然死去的結辮男,一劍直接往前橫掃。

然而嗤的一聲輕響,就像有一片雜亂的野草在他的眼前生成,形成一片草原。

這名男駭然的往后退卻。

在他面前這名突進的瘦小少年的劍勢竟然綿密繁雜到了極點,他感到根本無法阻止對方的劍勢的蔓延,哪怕對方手只是一柄兩尺的殘劍。

也就在此時,他突然覺得手腕很冷。

這時,他才發現,方才那嗤的一聲輕響是從他的手腕上響起。

然后他的眼睛恐懼的瞪大到了極點,他看到自己持劍的手掌和手腕脫離開來,灑出一蓬浪花般的鮮血。

丁寧的眼睛里沒有任何的情緒變化。

他的身體就像硬擠一樣,越過這名斷腕男的身側,他手的墨綠色殘劍的劍影像無數雜亂的茅草往前蔓延,席卷過前方兩名刺客的腹部。

噗噗…兩團血浪噴涌在蕭瑟的秋風里。

“這是什麼劍法?”

“這麼繁雜的劍法…這少年用的真是不錯。”

就在這些已經陷入驚恐的刺客后方的一條街巷里,一個屋檐下的臺階上,坐著一名盤著道髻的蒙面黑衣男,看著空氣里不斷蓬散開來的血花和墨綠色的劍影,他微微蹙眉,發出了真誠的贊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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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6 01:30: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劍齊眉,雪降

任何的劍術,包括飛劍,在面對對方各種不同兵刃,不同方式的進攻時,都會有最合理的應對劍勢。

挑、撥、撩、刺、斬、拖、磕、震…各種各樣的出劍方式組成的劍招,在尋常時煉得純熟,在面對攻擊時,便會自然的用最合理的一招去應對,最有效的對敵人造成殺傷,並不妨礙自己下一劍的反擊。

然而各種劍經注重的東西本來有很大的區別,例如大秦軍中常見的斬馬劍訣和重石劍經便只追求一劍斬出的力量,追風劍法便追求刺擊時的絕對速度。不同的注重,便造成了各種劍經上紀錄的劍法的簡易和復雜。

野火劍經是很冷門的劍經,沒有多少人練習,所以這名坐在冰涼的臺階上的蒙面黑衣男子並不認得,但他看得出這門劍法注重的方面很多,每一劍遞出都有五六種不同的應對對方各種進攻手段的變化,以及可以帶出后繼的很多種變化。

這使得這種劍法的劍招分外綿密復雜,在小范圍內就像是始終有一片野草的原野在擴張,然后里面隨時有野火升騰出來傷人。

然而分外繁瑣的劍法有時候不夠簡單直接,在發力上便不夠酣暢淋漓,速度和威力有很大不足,最為關鍵的是,越為繁瑣便越難掌握。

有些劍訣不管對方的進攻如何,只管一劍斬去,而野火劍經這種劍經,面對對方的一劍橫削,在自己突進的時候,都恐怕至少有五六種不同的應對手段,有時候應對手段太多,反而會猶豫,反而會想著要用哪一種,也會讓人不由得思索用了那一種之后,自己接下來要跟隨什麼樣的劍勢。

此時的丁寧之所以贏得這名蒙面黑衣男子的由衷贊嘆,便是因為他的劍招沒有任何的猶豫,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

明明以防守見長,反擊較弱的繁雜劍法,在他的手里,竟然硬生生的有了些凌厲決殺的味道。

在這名蒙面黑衣男子所得的消息里,這名酒鋪少年進入白羊洞修行也不過二十余日的時間,對這樣繁雜的劍經竟然能夠有這樣的理解,即便是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的絕大多數新入門弟子都恐怕難以做到。

只是這名酒鋪少年表現的才能越是讓人欣賞,他今日里就越是必須在這里死去。

丁寧的嘴唇緊抿,手中的殘劍毫無憐惜的切過前方一人的咽喉。

那人才剛剛揮起一柄斬馬刀,喉嚨里空氣和鮮血的驟然失去,讓這人驟然無法呼吸,連慘嚎都無法叫出便往前栽倒。

自此,已有六人在他的身周倒下。

只是這種劇烈的戰斗,對他此時的修為和身體而言,都是沉重的負擔。

他的呼吸已經灼熱起來。

他上方的夜空里,驟然出現十余條雜光。

他的雙腳猛地一頓,再次發力,瘦小的身體如閃電般從前方一人的腋下穿過,右手的殘劍反手撩了過去,在那人的腰側切開了一條巨大的創口。

黑暗里,這名刺客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慘嚎。

因為這一劍,他的整個身體的動作有所停頓。

也就是這一個停頓,十余條雜光落下,噗噗噗噗連響,十余支箭矢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身體,帶出十余團血霧。

頃刻間連倒七人,就連這條街巷后方的十余名刺客都面色變得異常蒼白,雙腳有些難以挪動。

“還說是見慣了大場面的鐵血漢子,這樣就被殺怕了,連普通秦軍的軍人都不如,山賊就是山賊,上不了臺面。”

盤著道髻的蒙面男子自言自語的站了起來。

就在他站起來的這一刻,丁寧便感覺到了異樣,在黑暗里,這名蒙面黑衣男子的眼睛里開始散發出寶石般的光輝,就連肌膚都開始透出螢火蟲一樣的光亮。

丁寧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硬,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他知道真正可怕的敵人終于出現了。

在這名蒙面黑衣男子開始動步的瞬間,先前那些手持長竹篙堵住這條長巷的所有刺客,除了那些躺倒在地上再也無法爬起的之外,都紛紛往后退去。

黑衣蒙面男子越過倒退的數人,正對著停在當地開始喘息的丁寧,他譏誚的目光掠過丁寧身體周圍的那些屍首,認真說道:“好狠辣的手段,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絕對不會相信這是出自一個才開始修煉不到一月的修行者之手。”

丁寧垂下右手的末花劍,讓劍身上的鮮血順著裂紋滴落,他調整著呼吸,平靜的看著這名黑衣蒙面男子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你肯定想知道是誰想殺你,只是很可惜我無可奉告。如果這些人能夠殺掉你,那我只要坐在那里看著,也可以得到同樣的價錢。”黑衣蒙面男子笑笑,“我只是一個來負責殺掉你的人。”

丁寧沒有再說什麼話,因為黑衣蒙面男子已經又開始動步。

無論對方為什麼有興趣和自己多說這兩句,但顯然對方不會浪費什麼時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也沒有設法逃跑,因為面對一個已經到了真元境的修行者,逃跑只會讓他死得更快。

黑衣蒙面男子的眼神趨于絕對的平靜和肅殺,一股兇殘的殺氣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他的步伐十分穩定,看上去頻率一模一樣,然而他的身影卻越來越快,就在第三步抬起的時候,他的雙腳已經完全脫離了地面,整個人往前飄飛了過來。

黑衣蒙面男子的右手微動,一股澎湃的天地元氣從他的體內涌出,撐得他的整截衣袖都似要炸裂開來,然而在下一瞬間,他的手中卻沒有出現任何兵刃的反光。

他空著雙手,腰側不見有劍,背上也不見有劍。

一片薄薄的黃紙,卻是從他的袖間飄飄悠悠的飛出。

眼見這樣一片輕飄飄的黃紙,丁寧的眼睛卻是驟然瞇起,一股凜冽的寒意從他的心底深處涌起,他的雙足一錯,整個身體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往后退去,與此同時,他手中的殘劍不斷采取拍擊之勢,急劇的往前拍擊,盡可能的排盡前方的空氣。

無數墨綠色的橫劍劍影,在他的身前就像是一排排的雜樹樹枝生成。

從黑衣蒙面男子袖中飛出的輕薄黃紙,在空氣里嗤的一聲輕響,散開成無數細小的灰燼。

這些灰燼往外散開,內里蘊含的真元帶出的軌跡,卻是頃刻間猛烈的燃燒起來,瞬間形成一個直徑丈許的恐怖火團。

丁寧閉上了眼睛,他的左手也落在了劍柄上,在這一瞬間往前再拍一條劍影。

轟的一聲爆響。

幽冷的街巷中充滿無盡的燥意,無數流散的火焰在空氣里飛出了數尺的距離,又奇異的完全消失。

丁寧的整個人在崩裂的火團后方倒飛出去。

他身上的白羊洞外袍瞬間出現了無數個焦黑的孔洞,甚至連稚嫩的臉面上都出現了數個焦痕。

他雙手的虎口全部撕裂了,鮮血順著劍柄流淌下來。

然而他的臉上卻是沒有任何驚恐的表情。

看著依舊緊緊握著手中劍的丁寧,蒙面黑發男子微微蹙眉。

這一擊沒有直接殺死丁寧,已經超出了他的最大預估。

此刻他已經不想再有任何的意外,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身體里的真元再度涌出。

他的右手衣袖里,再次飛出一片黃紙。

這片薄薄的黃紙卻是沒有像第一張黃紙一樣顯得毫無分量,也沒有直接消失,相反,這片黃紙卻是像一塊無比沉重的金磚一樣,狠狠墜落在前方的地上。

咚的一聲悶響。

地面的數十塊青石頓時崩裂,地下的泥土炸了開來,每一塊青石和泥土都被注入了天地元氣,都變得異常沉重,而且全部跳起,朝著丁寧壓至。

丁寧手中的殘劍再次化成一片劍影。

挑、削、斬、砍…各種各樣的用劍手段在他的身前組成綿密的劍勢。

無數沉悶的聲音響起。

他連退十余步。

一截斷裂的青石重重的砸在他的肋部。

“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涌出。

蒙面黑發男子的眼睛驟然瞇起,眼睛里再度閃現出意外和震驚的光芒。

丁寧竟然只是受傷,竟然能夠在他的這一擊下活下來!

“你已經不行了…你還在等什麼…這種堅持只會讓你在死去之前更痛苦而已。”

這種意外而產生的復雜情緒,讓這名蒙面黑發男子的右手再度捏住一張黃符紙的瞬間,忍不住輕嘆著出聲。

丁寧依舊沒有出聲。

他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舉劍齊眉。

蒙面黑發男子眼眉之間的冷意使得他的眉毛上都似乎染了一層白霜。

他一聲低喝,手中噴發的真元和天地元氣,吹出了他手中的這張符紙。

符紙在飛出他衣袖的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后他的前方開始落雪。

一片片潔白的雪花,在空氣里形成。

每一片雪花的邊緣,都變得越來越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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