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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成婚(六)
言昳把嵌金的紅木相框合在了桌子上,轉頭道:「別給我挑了,不知道還以為是你想結婚呢。」
李月緹短靴的鞋跟踏在地板上,快活的查看滿滿幾架子的衣裙,絕大多數都是紅色,只有一邊的木桿上掛著幾件白紗的洋式婚紗,丫鬟們都覺得晦氣似的,放在後頭。
言昳其實考慮過洋式婚紗,但如今大明不算崇洋媚外,很多時候不一定看得上洋人物件,所以白色婚紗這種完全不符合風俗的東西,基本都不會有人去嘗試。
言昳也只好作罷,癱坐在圈椅上,看李月緹在挑選衣裳的款式與繡樣,她時不時過來比劃一下,對言昳道:「你別喪著個臉,你要是媒妁之言嫁了人,我可能還擔心,但你是跟阿遠在一塊,我可真是恨不得直接拿紅綢把你倆打包在一塊。」
言昳吐氣:「我沒喪,我就是覺得有點……」浪費時間。
她手指尖剛摸上桌子上的書信賬本,李月緹就眼疾手快的拍了她手背一下:「你都說好了,留一個下午給我的,你以為就你忙呀,我最近要審閱的稿子可也不知道有多少呢。」
言昳裝吃痛,李月緹不忍心,又伸手摸了摸她手背:「讓你歇會兒,咱們都多久沒聊聊天了,我發現你也是一點都不想我。」
李月緹如今都三十出頭了,在報業內也是相當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外採訪時也是淡笑溫柔中夾槍帶棒,字字見血。但她私下與親近的家人朋友說起話來,仍然有點少女時候堪稱嬌憨的樣子。
言昳嘆氣道:「是這成婚太倉促了,我也有點忙活,本來想隨便辦辦就得了,哪能想到砍掉這麼多環之後,還有如此多瑣碎的事兒。」
李月緹把言昳拖到鏡子前頭,讓言昳跟個木頭人似的伸手,一陣比劃:「這個有點顯胖,那個有腰身,還不俗氣。」
冬萱本來立在鏡子旁邊,面無表情的看著飄進來的銀杏葉子發呆,被李月緹擠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迷迷糊糊的拿起另一隻衣袖給言昳比劃。
這倆人真的是,冬萱看起來平日呆,關鍵時刻狠絕凶殘;李月緹如今睿智又機敏,私下卻總是心軟不忍。言昳記得很多年前,冬萱請李月緹收留她,倒成全這一對兒主僕,李月緹走南闖北,冬萱都跟著。
從李月緹和離獨居、經營財產,到科舉棄考、獨闖陝晉,李冬萱雖然也是言昳手下的人,但更是李月緹身邊的陪伴。
言昳本覺得也是不是這倆人有點別的苗頭,但又覺得不太像,或者說覺得自己不該妄自揣測。
她倆更像是風雪裡一起拉著手爬山的親姐妹似的,沒有太多膩人的「閨中友誼」,但又無言的相互扶持著。
言昳對著鏡中被喜裙映紅的臉頰,反倒道:「你呢?」
李月緹正興奮著呢,抬頭道:「什麼?」
言昳對她說話一向直白:「你很喜歡這些,沒考慮過成婚?白旭憲那種,根本不能算你的男人,你都應該把他從你的婚史裡扣掉扔進茅坑裡。」
李月緹掩唇笑了:「我早扔了。而且我喜歡的是你成婚的樣子。再說要是就喜歡鳳冠霞帔,我自個兒買了放屋裡就是。」
言昳扁嘴:「倒也是。但我前些日子問輕竹,她也說不想成婚;問你,你好像也沒有要嫁人的意思,還有冬萱、白瑤瑤都一個人過。怎麼反倒只有我結婚了。」
李月緹又拿了一件衣裳給她比劃:「覺得自己成異類了?你不用擔心我,說不定再過十年八年,我覺得自己老了、累了,我就會找一個什麼鄉村私塾先生、什麼閒遊詩人一起過日子了。但咱倆不一樣,我不抵觸嫁人,就是心態還沒到想成婚的時候。」
言昳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我怎麼不一樣。」
李月緹手搭在她肩上:「雖然你可能不喜歡這種說法,但我覺得你遇到了唯一會嫁的人,只要你們倆還都活著,今兒不成婚,早晚也會成婚的。哎呀,也不是說真愛這種詞兒,就是我想不出來別的選擇。」
言昳對著鏡子一努嘴,有點不爽,卻又洩氣道:「你說的挺對的。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李月緹將腦袋放在搭著言昳肩膀的手背上道:「所以你都能成婚,更讓我覺得,我也肯定可以幸福的。」
言昳剛要笑一笑,忽然又擰眉:「你是說我這臭脾氣都能找到愛人,那你肯定也……」
李月緹笑起來:「你遲鈍了,這麼久才反應過來。」
言昳氣笑了,她剛想說就身上這件隨便吧,就要回頭去翻桌子上的信件。可她才走回桌邊,抬頭看了窗外一眼,跟耗子見了貓似的,竄回衣架旁邊,裝作挑衣裳似的,仔仔細細的看。
李月緹用腳指甲都能想到是誰來了。
山光遠還是一如既往的知分寸,怕撞見她們說悄悄話,現在台階下喚了言昳一聲,等李月緹開門請他進來,他才背著手有點不好意思的朝李月緹見禮。
李月緹連忙托拒:「你這大禮,都是要把我當岳母了,昳兒都不叫我娘呢,可千萬別,咱們都是老熟人了,山爺別進了門反而生疏了。」
旁邊幾個丫鬟擠著笑起來。
李月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山光遠「進門」恐怕不妥,但山光遠面色如常,只是道:「我、我來看看喜服挑的怎麼樣了。」
山光遠一進門,言昳一下就變成了熱情待嫁少女,拿了好幾件衣裳問他的意思。
李月緹和冬萱交換了個眼神,抱著胳膊在一旁鄙夷的看著她。
言昳也不在乎了,她雖然有點消極怠工,但這些日子早聽說山光遠為了成婚,跑前忙後,事事過問。恰逢近日無戰事,他算是在家中休了個長假,更是喜歡張羅。
輕竹正好有個河道修繕的項目要談,乾脆把這些事兒都扔給山光遠,現在山光遠就是府上最忙活又最快活的掌印公公。
但山光遠來了言昳這兒,沒提出一點建設性意見,全程紅著耳朵,變成了「好看」復讀機。
李月緹實在忍不住了,給出了出主意,定了一件有點仿古唐式的寬袖襦裙,齊胸露頸,正適合言昳的身材。
言昳稍微試穿了一下,他從「好看」,變成了捏著袖子,不停地點頭說「好看」。
本來興趣缺缺的言昳,在山光遠貧瘠的誇讚下,竟然這一下午都仔細挑選了配飾髮冠。她不戴蓋頭,而是高髻髮釵與罩在髮上的串珠紅紗,山光遠似乎也不希望她戴蓋頭,但他只提了一個請求。
他想從言家把她接親出來,再到府上,他覺得言家兄妹幾人如果能隨轎是最好的。
李月緹之前聽說言昳是想取消接親的,而且這倆人其實算不上嫁娶,從言家接她到言昳這府邸上,也沒啥意義吧……李月緹以為言昳會不高興的拒絕,但言昳只是愣了一下,緩緩笑著點頭:「好。」
他顯然知道,上輩子的送親與成婚,對她來說是惱火和遺憾的,如今想要盡力彌補。
山光遠不太愛笑,但他拿手拍著膝蓋,一會兒站起來說要考慮接親隊伍的列陣,一會兒說不鬧洞房也不跨火盆,誰都看得出來他的歡喜興奮。
李月緹悄聲道:「冬萱,你信不信一物降一物。這倆人是相互給降了。」
成婚其實對他倆沒有太大的驚喜,畢竟倆人還待在宅府中的時候,樹上都已經裹滿了紅綢,回廊下早就換了喜字燈籠,上下奴僕都換了新衣。
所謂接親,言昳也不過是成婚前一天,才帶著浩浩蕩蕩的車隊回了言家住。
奴僕大包小包的往言家拎東西,言昳在主廳裡抱歉的跟言夫人笑了笑:「主要是化妝梳頭的人一大堆,山光遠也非要自掏腰包搞什麼采禮之類的。」
言夫人笑:「他想要圓滿,你就順他一回,我能瞧得出來,他對這婚事有點執念。」
前世她幾乎無人送親,婚禮看似因皇帝賜婚而搞的大張旗鼓,但實際婚禮上有多少皇帝與梁栩派來的奴僕太監,面上連假笑都沒多少,將二人當玩偶似的團團圍住。
當時能給言昳送親的人太少,這輩子卻能言家上下全家出動,山光遠特意安排了接親的隊伍衣裳,沒有搞的全城皆知,但言元武、言涿華和雁菱,基本是兄妹仨護送她一個。
雁菱前一天夜裡非拉著她,問了好些男女之間的話題也不算是限制級話題,言昳一開始以為雁菱是想找個好男人,後來越聊越不對勁:
她這是想成為時間管理大師啊!
言昳是聽說過雁菱在京師圈子和軍將圈子內有好多人在追求,但她沒想到這打仗上狂野的妹子,在人生方方面面都這麼野。
言昳也不敢教她什麼,雁菱萬一對山光遠說什麼「昳妹教我怎麼跟眾多男人周旋」,言昳估計就要陷入婚變風波了。她最後只能拿出自己經營項目與資金的理論,給雁菱上了一晚上課。
現在雁菱坐在馬背上,睏的雁菱一邊前後搖擺一邊背「五力模型是指……供應商的議價能力……潛在進入者的威脅……」。
元武特意帶著女兒來,把女兒放在身前,跟她低頭柔聲說著什麼。只有言涿華有點不爽的弓腰坐在馬背上,罵罵咧咧道:「非要我來,我都表態了某些人這還是要耀武揚威到別人臉上嗎?就他得手了,就這麼得意?我越來越覺得他不笑的時候其實有點蔫壞的。」
元武忍不住笑道:「別讓昳妹瞧見你這幅嘴臉,之前還幫著催婚,現在真要是成婚了,讓你送個親你又不高興。」
言涿華輕踢馬腹,快行兩步,到送親隊伍最前頭:「我作為哥哥不高興還不行嗎?」
他們路上並沒有遇到太多行人,看到有些路段架著木製路擋,估計是言昳不希望迎親隊伍被百姓撞見引起議論,畢竟她一直想要做大明無處不在的半隱形人。
四周無人,也給了她掀開轎簾,雙腿交疊,托腮往外看風景的餘地。
山光遠站在本屬於她的府宅門口,遠遠就瞧見轎簾掀開著,言昳就像個上門收租的地頭蛇般翹著腳,百無聊賴的看著風景,新塗了嫣紅蔻丹的手拋接著蘋果。
山光遠覺得自己不是等新娘來,而是在等大爺回家,他忍不住有點想笑,言昳呆了一會兒,在離府門半條街遠的地方瞧見了山光遠,呆了一下,連忙抱住蘋果,並住腿,將帳簾放下來。
輕竹忍不住笑了:「都是自家人了,走個過場而已,她也沒必要掩飾。」
山光遠知道,她也不是掩飾,而是想給他一個圓滿的彌補缺憾的婚禮,所以才會都聽他安排。
送親的隊伍到了門前,言元武本來準備好了詞兒,清了清嗓子,拱手剛要鄭重地開口,他身前的小閨女忽然叫道:「咱們把寶貝送到了,是不是該對方驗鏢了?」
雁菱沒忍住,噗嗤一笑:「咱們這押送的鏢也太了不得了點吧。山光遠你敢驗貨嗎?」
眾人笑成一團,言元武也乾脆下馬,把閨女抱下來,道:「不說那些虛詞兒,山爺快接新娘下來吧,咱們除了拜個堂,也不搞那些胡鬧的習俗。」
山光遠抿嘴點點頭。前世元武和雁菱都不在了,言涿華對這場婚姻充滿敵意;但現在呢,大家早就在這場婚事前成了一家人,元武甚至拍了拍他肩膀,雁菱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催他,言言涿華攔在了轎子前頭。
他抱臂道:「按理來說你派人上門接親的時候,就該有這道儀俗,不過現在也不遲,娶言家的掌上明珠可不是那麼容易啊!」
轎子裡飛出來一個蘋果,準確無誤砸在言涿華後腦勺上,言昳怒罵著的一隻腳踢開轎簾:「你怎麼廢話這麼多呢?平時欺負我的時候可沒說什麼掌上明珠這種詞兒,走走走!」
言涿華捂著後腦,周圍人都笑了起來,他道:「這不就是習俗嘛,你這動手的臭毛病都是慣出來的,得了得了,山光遠,趕緊把這個毫無武藝還愛打人的丫頭片子架走。」
言涿華沒想到,山光遠竟然還真的拿了紅包遞給他:「應該的。」
他一愣,沒想到山光遠這樣有點跟世俗人情格格不入的怪人,也會做這種事,還猶豫著要不要接,言昳就等不及似的,自己從轎子裡竄出來,奪過紅包,塞給元武的閨女,拽著山光遠胳膊:「別傻站著了,都走起來!」
進了門,言夫人和言實是另外駕車來的,正在院內跟李月緹談笑,輕竹張羅著邀請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進院。
言昳挽著山光遠的胳膊,倆人進門去,她這時候才知道,他穿的也是唐式的深紅色圓領袍,胸口有禽鳥和葡萄的團紋,腰上是金扣棕皮腰帶,還掛著兩把佩刀。
言昳偷偷伸手抽了一下佩刀:「是真的開了刃的刀呀?」
山光遠手指將她拔刀的手指按住:「是。」
言昳雙腳在喜服紅裙下慢慢踱步,笑:「怕有人把我搶走了啊?」
山光遠卻風輕雲淡的捏住她指尖:「嗯。怕有意外。」
言昳驚訝。以他們如今的地位,還能有什麼意外。但山光遠卻無法說自己因為不可置信,還總潛意識裡覺得會有什麼意外破壞這如鏡花水月般的現實。
他輕聲道:「我總覺得這一切太好了,好的不像真的。」
言昳看著他垂眼時的睫毛,心裡一顫,玩笑道:「那是你想太好了,我脾氣也不好,耐性也差,說不定成婚後咱倆天天吵架呢。到時候你就相信都是真的了。」
山光遠彎唇看了她一眼:「沒事。吵架了我們也會和好的。」
言昳:「如果和不好怎麼辦?」
山光遠:「就慢慢想辦法和好。不過……要是徹底鬧掰了,你又討厭我了,但咱們好過幾年,我多想想咱們好的時候,就不後悔。」
她想扁扁嘴笑話他,又眼睛有點酸,只伸手掐了掐他胳膊:「少說那些沒譜的事兒,誰知道呢!」
山光遠低頭。
前世成婚的時候,她也沒少偷偷掐他胳膊,不過那時候倆人腦袋可沒有靠這麼近,她不會如此看不夠似的看他的眼睛。
因為婚禮流程比較隨意,許多人都是圍著隨行,瞧這倆人還沒過門拜堂,就腦袋湊在一塊碎碎念念的聊天說笑,也都覺得這婚禮真是最不像婚禮的了
簡直就像是看一對兒老夫老妻在打情罵俏。
言昳從李月緹手中接過紅豆串,山光遠從言實手中拿過玉如意,而後到即將進主堂的時候,言涿華與另一女子走過來,將喜綢遞給他們。
言昳才發現,言涿華身邊佩戴了絨花穿著像待嫁少女的,是白遙遙。
白遙遙朝言昳略一福身,將喜綢這一端雙手舉過來,笑道:「祝二姐姐跟山爺長久和美。我小時候,就覺得你們可配了。」
言昳忽然想到白遙遙嫁進宮的時候,還是從這府邸中被迎走的。此刻她由衷歡喜,卻少了少女對婚事的羨慕憧憬。
其實遞送喜綢的應該是同輩兄妹,山光遠家中無人,言涿華就代替做他的兄弟。但言昳還有名義上的妹妹白瑤瑤在……
言昳想了想,還是從她手中接過了喜綢,略一點頭:「也是,你也是見證者。同喜。」
白瑤瑤驚訝,當言昳接過喜綢和山光遠並肩走入正堂,她還在原地激動地兩頰泛紅:這……這算是二姐姐承認她一點了嗎?
李月緹走過她身邊,輕聲道:「進來吧,一會兒咱們落座吃席的時候,你可別喝酒哦。」
白瑤瑤看了周圍眾人一眼,鼻子發酸,連忙噯了一聲,笑著提裙跟上了李月緹的步子,才走到廊下,就瞧見雁菱揮舞著手沖她打招呼:「白家小妹妹,你快來!咱們在前頭看拜堂!」
白瑤瑤忙不迭的點頭,快速的抹了一下眼睛,擠到雁菱身邊去,雁菱大咧咧的笑著拍了她一下:「好多年沒見過了,也沒說上話過,你還記得我嗎?咱們小時候在金陵見過面的!」
白瑤瑤想起小時候自己那些敏感的心思,那些七上八下的自尊與不得體。她手指在袖中捏緊在一起,又鼓起勇氣伸出來,像是平日面會洋人似的伸出了手,笑道:「是呀,好多年沒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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